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雨不歇,任教授让他们老实呆在村里等待天晴,然后惊喜的——停电了,白天时候还好,傍晚后就不妙了,幸好黎大妈给了他们几个烛台和一包蜡烛,不然手机电量一完,全员摸黑。
烛台都点上蜡烛,男生们百无聊赖都在二楼小厅待着消遣时间,一张罗床一张摇椅几把小椅子,六个大男生就这样缩着,没网络又没球打,困于一室,真是闲得慌。
“阿宋,你一展歌喉的时机到了!”宋灰易踢一下同在罗床上的宋俭若,宋俭若扭一下身子,不悦道:“易哥别叫我阿宋,要吐啦!”宋灰易背光闷笑,说:“好的,阿宋。”宋俭若抗拒性扭动身子,试图把宋灰易踹下床,但宋灰易敏捷地扼住了他的脚踝与手腕,两个人扭在一起难分难解。
“消停点吧!”一旁就着烛火看书的陈尺无奈念道,捻着眉心,但过会儿,他又说:“要不你俩说段相声?”
昏黄烛光里,除了湿透的土腥味,就是蚊香味了。
楼梯口走出来人,黎大妈搬来又一张摇椅,后面路昙抱着一捆竹席。
男生们不约而同看过去,黎大妈笑出一口牙,而路昙没有过多的表情。
路昙对离得最近的陈尺说:“黎大妈说搬来给你们用。”
宋灰易迅速从床上蹦起来,走到黎大妈面前直言谢谢,黎大妈应是知道意思回以热烈的笑声,这二人融洽地各说各语,然后黎大妈笑哈哈地下去了。
“路昙,三楼太黑,你可以和我们呆在这儿。”
宋俭若出声叫住路昙,他的语气正经,烛光里路昙回身看向他。
虽说在一个组内相处了这么久,但要在停电情况下六个男生与一个女生待在一个小厅里,怎么都会有些不自然。
但他们让一个女生孤零零留在漆黑寂静的三楼,多少于心不忍。
“是啊,怕的话,和我们待这儿吧!”宋灰易真诚邀请,但他还是不自然地挠头,视线飘到躺摇椅看书的周绿那儿,他的眼神清朗间杂有局促。
路昙没多瞟小厅其他人,只对站着的宋灰易摇头,兀自将竹席靠墙放好。
在房门口坐的季宏忽站起来,说:“路昙,这有六个男生,照顾你应该的。”
路昙的眼神刮到季宏脸上,平静又浮着讥蔑,温吞得仁慈,她在打量季宏,在估测季宏还能坚持多久,她比现场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这具温润躯壳所遭受的侵蚀。
季宏心底乍地刺痛,他看见了路昙眼里的讥讽宽容,另一种恐惧扎在他的脊背,路昙似乎知晓始末却不屑开口,但他控制住了,除了面色些微虚白,他还是惯常的温谦逸雅。
二人相望,石义尧也在背光处盯着路昙。
默了一会儿,路昙点头了,却转身就走。
季宏以为路昙坚持独自待在三楼,但他还没坐回去,路昙又抱着书端着烛火出现了,他顿了一下,宋灰易已经搬过小椅子让路昙坐到矮桌前。季宏怔怔看着路昙,缓了好一会儿,他才若有所思地拎动小椅子坐到罗床前。
外面雨声喧哗,小厅里七个人看书的看书、发呆的发呆,做学生这么多年,就算在这深山村寨的无电之夜,他们也在遵循一种作息规律,不到一个点他们仿佛就不会自觉躺到床上。
过了很久,陈尺放下书,揉揉眼睛,这里安静许久了,他扭头去看宋俭若,说:“宋俭若,你不是带有象棋吗?”
宋俭若放下蒲扇,顿了顿,一个打挺坐起来,双目闪亮,“带纸牌了,打牌吗?”
宋俭若语气开心起来,推搡宋灰易,宋灰易让他拿牌过来,于是宋俭若欢欢喜喜地跑回房间了。
“打四个人的,”陈尺盘腿坐上罗床,下巴抬向季宏,“季宏,打吗?”
季宏点头。
宋俭若笑眯眯地拿着一副牌出来了,宋灰易去端来一盏蜡烛又坐到罗床边,将蜡烛搁在床上,陈尺喊一声周绿,躺在摇椅的周绿敷衍地哼声却没有动身过去,季宏盯着宋俭若洗牌,火光下,这些血气方刚的脸柔和了许多。
季宏扭头去看就着烛光看书的路昙,心念一动,问:“路昙,你会打牌吗?”
宋灰易也看向安静的路昙。
“没接触过。”
“那你过来,我们教你打牌怎么样?”季宏语气认真,却有半哄半诱的意味。
路昙转头看向罗床上的四个人,眼神动摇了,对季宏点头,季宏几步过来帮忙拎动小椅子,路昙端蜡烛,于是,路昙也坐在了罗床边。
宋俭若笑着发牌。
季宏把位子让给了路昙,他坐在小椅子也不比路昙矮,他拾起纸牌,和路昙轻声说:“你先看我们打一圈,熟眼一下规律。”
路昙点头,偏着脑袋看季宏手里的纸牌。
季宏的手指修长而盈润,捏着纸牌,灿黄烛光将那双手晕染得辉辉性感,这窘迫情境下,他也把环境误导成风花雪月的温柔舒意。
石义尧睁眼,看向烛光处,路昙也坐在火光前,和季宏反常地近,他心里不快,本来凉风习习,他只觉得没来由地烘,起身,拎了把小椅子,坐在了路昙身后,探头看他们打牌。
宋俭若打起牌来嘴巴惊乍个不停,陈尺也扯着嗓门,为了不洗袜子,他们打牌也打嘴炮,外面雨声吵嚷,里面也不冷清,宋灰易揉揉眉心说要把宋俭若踹下去。
路昙虚心学习,认真听季宏说话,听着听着,脑袋几乎凑到和季宏一块,咳咳!!!有人大声咳嗽,路昙回神,拉开了距离,对面宋俭若、宋灰易的眼神浮着戏谑,路昙回头,那张木漠的俊脸离她不过半臂距离。
季宏勾着唇角,觑一眼石义尧,松手把一条顺子落在了床板,陈尺看着顺子轻咦一声。
路昙继续偏着脑袋跟季宏学打牌。
不出五分钟,一圈结束,宋灰易输了,宋灰易只好洗牌,角落周绿起身走动,宋灰易问他做什么,他说下去找水喝。
这次,季宏让路昙拿牌,他饶有兴致地用手指点过牌面,路昙背后的家伙眼睛瞪得像铜铃,他心里恶作剧的快感渐渐上来,伸手掠过路昙背部去敲石义尧的肩头,石义尧瞪他一眼,他差点笑出声。
宋灰易脚边那盏烛忽然灭了,光圈缩了一角,季宏扭身拿起那盏烛,蜡烛一晃就滚落地板了,季宏又拿来一盏烛火就着光找掉落的蜡烛。
恰好到路昙出牌,没了指导,她犹豫不决,这时背后伸来一只手点到牌面,石义尧沉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出这个。”
路昙一瞬往旁让,却也出了石义尧提示的牌。
石义尧垂着睫毛,手搭在床围,烛光投在眼睛,鎏金的瞳子却偏向路昙。
轰隆隆——玻璃一阵颤响,雷光闪进厅里,出现了须臾白昼。
“路昙,你不怕打雷吧?”宋灰易突然这样问。
“不怕。”
宋俭若忽娇弱地靠向宋灰易,掐着嗓道:“人家怕呀,快安慰人家~~”宋灰易没忍住,将宋俭若锁喉了,两人闹在一起,碰翻了罗床上一盏烛火,陈尺靠地一声用手里纸牌盖灭了那烛火,惊险来去很快,但这短暂时间里,路昙已站起来,石义尧也伸着手欲把路昙抱走。
“没事儿——虚惊——”宋灰易一脸歉然,推开了宋俭若,迅速扶起翻了的烛台,床板只滴了一滴蜡并未损坏,他仰视站着的路昙眼里羞愧,劝道:“不闹了,不闹了,虚惊,都别紧张!”宋俭若擤擤鼻子,也心虚地圆场,说:“是我俩混账,小心烛火,小心烛火!”
路昙抿唇,扭头要下去,季宏利落让开地儿,背后的石义尧虚扶着路昙,另外的人不说话,路昙穿了拖鞋后把纸牌放回床板,端了一盏烛火又拿上书,她朝楼梯口走去。
“你去哪儿?”宋灰易急问。
“睡觉。”
“楼道黑,我送你!”宋灰易起身,但他还没拿起烛火,已经有人先他一步举着烛火追上路昙了,他又停住。
宋俭若和陈尺面面相觑。
周绿从一楼上来,看见有人往三楼去了,却是有两道烛火,那会是谁送路昙上去的呢?
到了二楼,少了路昙和石义尧,周绿明了。
“小周,下面大妈睡了吗?”陈尺抬头问,他看着周绿把水壶放在了桌面。
“睡了——但大爷没睡。”周绿回着,摸出手机摁亮,才二十一点三十分过,外面却黑暗沉谧犹如夜重,果然是山中不知岁月,雨夜更甚。
开了房门,路昙转身对后面的大个子说:“谢谢你了。”
然后她退入房内,把门关了。
石义尧什么也没说,站了一会儿,就转身下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滂沱大雨一夜,早上他们起来,雨还淅沥沥下着,水涨进了院里,一楼的桌脚也浸了一小截,外面田野已是混黄汪洋,他们去不了基地了,只能强制休息。
大爷披着蓑衣、挥舞长棍,嘴里喊着号,将五只大水牛赶到了院里,大水牛乖顺地呆在院里,而大爷背着篓拿着网又折进细雨里,那水都到大爷大腿了!
还是没电,困于一室的青年人只能看书解闷,陈尺躺在摇椅看了会儿书就睡着了,宋灰易也躺在罗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蒲扇。
吃过早饭后,路昙上了三楼就没再下来,石义尧心里乱想着也没理由上去,倒是季宏还有心情手动编码,宋俭若无聊得拿纸牌堆塔堆得老高,他自己吹一口气,牌塔崩了,他又重新堆。
汪汪——
外面有狗叫,在无聊的雨中丢进了一丝活力。
黎大妈在楼下叽哇哇地叫,似在责骂谁。
这时,路昙下来了,她穿着外套,到桌边拿水壶,微晃水壶,然后她提着空水壶走向楼梯口。
石义尧看着路昙转身,还是没忍住跟了过去。
“我来拿。”
路昙顿住脚步,瞧着石义尧,许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手里只有水壶,默了稍息,她把水壶递给石义尧,石义尧微俯身拿住把手,阴暗里,他像只野兽。
两人走下去,一楼的水漫过了一级台阶,路昙喊黎大妈,黎大妈高声应了句,但是过会儿黎大妈才淌水过来,路昙用方言向黎大妈讨水,黎大妈拿过水壶就走了。两个人站在楼梯等,湿透了的大黄兴冲冲跑过来,嘴里叼着一条鱼,狗身子兴奋扭动,两只眼睛期待及炫耀地紧盯着路昙。
这是好狗,会捉鱼。
大黄想踏上楼梯,路昙立即说:“站定!”
大黄果然听从指令。
“出去!”路昙指着楼梯门。
大黄郁闷地打转,呜咽一声,大黄随后失落地跑出去了,之前黎大妈应该是在斥责大黄进了屋里。
午后雨停了,但水没退,大爷使着铁锹在院边通水沟,宋灰易、宋俭若跟着帮忙,黎大妈在大井清淤泥,石义尧和季宏也在帮忙。
现下大井拉起栅栏不让人靠近,里面的混水正在缓慢沉降,但大井渠通全村,清淤是大工程,眼下村里只有他们,这些体力活只能他们干。
路昙拄着锄头涉水找到黎大妈三个人,她还没开口叫黎大妈,石义尧抢先说话。
“你过来做什么?”石义尧的语气含着生硬的怒意,像是路昙做了愚蠢的举动搅了他的计划。
路昙定住,干看着石义尧。
季宏直起腰,不远的路昙挽着裤腿站在浅水里,柔柔弱弱没有力量,但他反而更加不敢轻视路昙。
黎大妈朝路昙叽里嚷了几句,大意是让路昙回去,两个大伙子帮忙就可以了。
路昙回她,闲着无事活动筋骨。
“不用你帮忙,赶紧回去!”石义尧凶巴巴的。
路昙神色淡漠,“我不弱。”
季宏心里暗暗认同。
路昙执意干活,石义尧不能强行推开,只能分心不让路昙摔了碰了。
三条主渠,八条分渠,纵横村子,总长约莫两千米,村子上部没被淹,下部的水也退得差不多了,村里狗队开始各处撒欢。
晚上还是没来电,六个大伙子在二楼厅里铺了两张竹席躺在一堆,窗外面促织叫得清亮勤快,这质朴清俭的乡村生活一下子把野心蓬勃的后生摁在简陋深山里,他们不得不停下思虑而顺从接受难得的清静。
“我晒成这样子,回去我妈肯定认不出我了!”宋俭若忽叹。
周绿挠挠腿,低声说:“你就说为科研风吹日晒了。”
宋灰易半梦半醒,被谁碰了一下,他醒了,抬手,碰到了陈尺,陈尺哼一声也还迷糊。
“学习使我快乐。”季宏念了一句。
烛火摇曳,泥灰天花板上黑影抖动。
“小周老家哪儿的?”宋俭若随口问。
“云城。”
“怪不得你说话一股若有似无的小调腔。”宋俭若恍然惊喜。
评弹小调,吴侬软语,苏软心肠。
“······”周绿默了,他觉得宋俭若在说他“娘气”。
大雨后的天空,初生,纯粹,星河明朗,山里面没有霓虹与噪音,夜空是真正的夜空。
路昙在楼顶欣赏夜空,烛火摇曳不停,她的轮廓被潦草勾勒,湮于浩淼星宇。
季宏执烛出现,看见了孤坐的路昙,踟蹰不前。
他看到了某些东西,思维发散,左右联想过后,未得结论,反而心乱如麻生出忌惮,他想真是不如不知。
“季宏。”
路昙唤了他的名字,这下他躲不开了。
季宏缓步往前,路昙一直没有回头,却知道是他,难道说路昙猜到他会来,特地在这儿等两人独处的机会?
空旷的黑夜,吵闹与寂静同时存在,对于真实处于这个情景的人来说,这无任何矛盾可言。
路昙背对他坐在小板凳上,纤瘦的后背端挺,墨发低低扎着,白色的短衫在弱小的烛光和磅礴的夜色里像极了一颗珍珠。
季宏第一次意会到了她真的人如其名——昙花,神秘的昙花,蒙着一层玄妙的光华,季宏免不了一时的不知所措,不敢越过那一线距离。
“对一切未知保持敬畏,”
路昙的声音清冽,更有一股威压混合着浓稠的黑暗在无声燃烧,漫着危险的迷雾。
“季宏,沉默是对的。”
季宏听得清清楚楚,心跳规律也清清楚楚,心里也清清楚楚,他看见,却并不一定要宣诸于口。
路昙坐着,依旧没有回头转身,她把态度告诉季宏,让受过折磨的季宏衡量并做出选择。
更何况路昙拯救了他,两次,他感激敬佩,路昙在他的心里永远光辉,他必须无条件遵从路昙的意愿。
“是的,我会沉默,”季宏的手抵着心口,突然虔诚,“我无法拒绝你。”
历经狂暴摧残的季宏,在璀璨星空下,在清凉的黑夜中,在这个偏僻的村寨,如中蛊般,对他的救世主说出了忠诚。
毕竟,那些痛苦记忆只有他和路昙知道,他们应该守护这个秘密。
后面,他们再去一次基地,这次实习就宣告结束了,任教授和他们一起离开村寨到山外面的公路等车,阳光热辣,荒凉的公路久久不见车影,周遭鸟叫倒是此起彼伏。
“教授是要回天津吗?”周绿拿敬佩小心的眼神看任教授,任教授眉毛抖动,说:“去华南,事儿多,哪儿能跟你们一样去度假?”“教授是去忙投资吗?”那边的宋俭若开声,任教授瞧向他,说:“怎么说?”宋俭若笑嘻嘻的,道:“都说大学老师教书是副业,主业是赚钱。”任教授哈哈大笑,洪亮的笑声压过了鸟叫虫鸣,“传的也没错!”
陈尺蹲在行李箱旁拿小棍逗蚂蚁,站着的季宏抖抖腿,无意把蚂蚁踩了,无趣下,陈尺扶着行李箱站起来了。
等一行人上了班车,大爷才调转拖拉机往回。
班车上,宋俭若还在说话,陈尺不时搭话,他说到兴起又去扒拉宋灰易,宋灰易嫌弃地闭眼不理他。
“小周,你回老家还是出去玩?”宋俭若转向来揪周绿,周绿不自然地颤颤睫毛,礼貌地回:“回老家。”宋俭若还想说话,看见身边陈尺要戴耳机,他皮痒地扯掉耳机,陈尺当即烦躁地抓住他的手打了好几下。
坐前头的任教授眯眼淡笑,猛然想起什么,他朝后问:“路昙?路昙呢?”
“这儿。”路昙在后面探头,迷茫疑惑任教授要交代什么。
任教授松气一笑,说:“有一会儿没见你,我还以为你没上车!”
其他人为之低笑。
“教授,这会儿才想起来,路昙都骑牛追上来了!”宋灰易笑着打趣,引得任教授又爆发一阵爽朗的笑声。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在火车站,田随接走了路昙,两人登上等候在附近的直升机,直奔摩州。
十四点过直升机降落停机坪,停机坪早早等候了一众人,田随引路昙走向保时捷,一众人从始至终整齐静穆。
保时捷循盘山路爬升,过了七八分钟,停在了一个宅门前。
宅门前立了两排统一服饰的人,毕恭毕敬,水蓝长衫的燕软任站在门阶上,端庄温柔似一柄传世的如意。
“姐姐!”
路昙跳下车就跑向燕软任,当着众人的面,她迫不及待地扑入笑容温婉的燕软任的怀抱,后头本要为她开车门的人僵了一下,只能默默关上了车门。
“才多久不见,这么想我?”燕软任轻抚路昙的发项,眼神宽容又宠溺,路昙眸若点漆,剔透且水灵,双颊浮有薄粉,仰面盯燕软任,喏喏地说:“是欢喜姐姐。”燕软任低低地笑,揉揉路昙的奶膘,又轻刮路昙的鼻尖,“你是个大姑娘了!”路昙眼睛弯弯,又在燕软任**蹭蹭,念道:“你****好软。”
从宅门进去,入目的是唐式的前庭,过了前庭依旧是唐式的会客厅,再往后过一片假山水,又成了苏派的楼居。
佣人将路昙的行李提到二楼,而燕软任亲自将路昙带到洗手间,让路昙洗手洗脸。
路昙不饿,佣人就上了水果茶和点心,燕软任让她休息她也不休息,让管家带她参观庄园她也懒得动,燕软任就只好带她呆在一楼的茶室。
茶室幽静,一墙的柜摆着许多茶壶与茶饼,另一面墙则是一格格小抽屉,像是中药铺的药柜,空气中却只有清淡的茗香。
路昙娴熟地润茶具,试水温,加茶叶,倒茶汤,燕软任坐在对面,嘴角噙笑,眸里温软。
“叶屏哥哥出国了,姐姐不担心吗?”
“命数而已。”
路昙将玉色茶盏轻放在燕软任前面,面上染着些许的郁色,抬眼看燕软任,眼神期许。
燕软任敛了笑,觑眼边上的火炉,说:“昙儿,怜悯也于事无补。”
路昙垂眸,闷闷道:“我知道了。”
晚上,路昙没有与燕软任一起吃晚饭,与爸爸妈妈通过电话后,她胡乱睡了,等她起夜,才后知后觉这房间真大,浴缸像床,衣帽间像服装店。
但是天亮起来,路昙发现自己来月经了,小内内脏了,她翻卫浴室的柜子,里面果然周到地备有卫生巾,从卫浴室出来,外面有人敲门问她起床了吗。
“小姐,您偏好什么早餐?”门外是戴蓝色领巾的女佣。
路昙想了想,说:“能帮我换硬床垫吗?这个床垫让我很不舒服。”
女佣愣了下,但还是恭敬应下,道:“好的,小姐。”
“清淡的粥就可以——我换下的衣物我自己洗。”
“好的,小姐。”
因为小姐的到来,庄园的氛围活跃了些许,各处人积极走动。
路昙从餐室出来,管事正等着她,管事温顺地说东家在偏厅见客,她需要什么吩咐就行了。
路昙让管事带她参观庄园,管事欣然应允。
这庄园不是一般的大。
待登上最高的望星楼,整个庄园一览无遗,山下的风光绵延到远处的建筑影子,好山好水好风光,文雅讲究的庄园独踞山头,底蕴雄厚。
路昙沐着凉风,浑身舒畅,恍惚觉掉入了古时的大族城池,文明、气象奔涌于楼宇阁阙间,还有积淀于时光的自豪,宣告于朗朗天日下,路昙自嘲暗想,当初就该答应姐姐一起回来,这么大的庄子,她该多无聊啊?
阳光渐渐炎热,露台投进来一半阳光,木构的高楼在阳光里静敛冷傲,白衣的女孩在护栏前远眺,风晃动发丝,她无意识地勾起嘴角,灿烂的天光落在她身上,纯洁又温热。
忽然想拍照,路昙摸到裤兜却可惜没带手机,她扭头看向管事,管事忙问需要什么。
“没有——回去吧!”
路昙说完抬脚走向楼梯,管事紧随其后。
回主楼的路有几条,但是路昙仅凭初次记忆走了经过偏厅的路,正好碰见一个穿灰西装的大叔被送出来,送客的管家称这位大叔为“燕达先生”。
也许,燕软任正是和这位燕达交谈了两个多小时?
路昙站在台阶下,看那人走远,居然不知自己进不进去。
“小姐,东家让您进去。”一位佣人来请。
如此,路昙点头,抬脚走进去。
左边是中式的布置,右边是欧式的装潢,进了左边的门,里面燕软任坐在椅上,旁边一位助理在静静收拾案上的文件。
燕软任的目光冷寂,抬首看见路昙,冷寂消散,但她顿了顿,旋即对助理说:“让人煮红糖水过来。”
“是。”助理应下,拿着文件退出去了,过程中未敢瞄小姐一眼。
“姐姐很忙?”路昙边走过去边问。
燕软任扶一下眉心,随意道:“小事儿。”
后面,燕软任带路昙进了主楼的书房,书房藏书广泛,路昙很开心地窝在里面阅读,燕软任陪她在这儿,没要求注意什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这里现世静好,外面却为一场大宴忙得热火朝天,各方垂涎欲动,那些集团财阀豪门世家都为了一份请柬而争得面红耳赤不顾脸面。
事务结束,景云察压抑思绪匆匆赶回摩州,在回空任居的车上,他找来镜子一再检查自己仪容,他激动而紧张,无数努力而争取到的殊荣······蓦地心脏抽痛,呼吸一窒,镜子掉了。
“察少,您还好吧?”旁边助理轻疑询问,这些日子景云察的病弱,作为随行的人,他一清二楚,所以时刻注意观察景云察的脸色。
景云察捂住心口轻喘,硬是醒过神来,“没、没事儿。”
助理面色忧虑,捡起了镜子,不再多说。
回到空任居,景云察首先要去主楼向老师问好,管家说东家在化妆间,景云察上去,敲门后就进去了,燕软任面色淡漠又威凛。
“老师,我回来了!”
“嗯。”燕软任颔首,室内的化妆师、设计师一干人都收住动作静静站着。
景云察早已习惯老师的清冷,又乖顺地说:“帝京的事儿敲定了第一······”
燕软任抬手打断,眼皮下压。
景云察脊背收紧,收了声,老师这是厌烦不悦了。
“姐姐,我不喜欢这件,”
女孩清润的声音从隔布后面传来,貌似众人都被引去了注意力。
“袒胸露乳,太糟糕了!”
燕软任直接起身走过去,“那就不要这件了。”
这时,隔布被一下扯开,路昙嫣然道:“所以我没穿!”燕软任宠溺摇头,伸手牵她从换衣台下来。
“云察?!”路昙看见了景云察,随即反应过来,她迅速垂下头。
今天,燕软任才告诉路昙后天有一场名门寿宴,她作为燕软任的继任者一起出席,于是,来了这么多化妆师、设计师,还带来了这么多漂亮不菲的礼服与珠宝,但是,路昙不知道景云察会出现啊!
“出去吧。”燕软任摆手。
景云察就听话地静静离开了。
“姐姐,云察怎么在这儿?”路昙小声询问,润澈的眼睛里惊讶未消,燕软任坐下,说:“他也要准备参加宴会。”
旁边设计师看着燕软任的脸色奉上彩装册,路昙主动接过彩装册和燕软任一起看,一时间,室内只有清晰的翻页声。
放过彩装册,又看珠宝册子,路昙没合眼的,燕软任就让她一直挑选,旁边的工作人员明显拥有足够的素质与耐心。
“叶屏哥哥,本来也要参加吗?”路昙忽然如此问。
燕软任面色如常,淡淡道:“不是。”
路昙又低头看册子,稍会儿又偏头,说:“你希望我去结交朋友?”
“不是。”
“我不想跳开场舞。”
“不行。”
“我和谁跳?”
“曲家的小子。”
“我想回去找我妈妈。”
“不行。”
挑来挑去,结果设计师又得重新设计,不过就算是一天掰成四十八小时,他们也得拿出成品。
后面,燕软任要在卧房静坐,路昙就趁此空隙去找景云察了。
景云察住另一栋楼,主楼左边路再过一丛竹子,几座大石墩就在那栋楼前面,石墩后面又有一尊披甲执戟的将军石像,也不知这是谁的手笔。
这楼里面的装潢布置没有那么重的古典氛围,简约低奢,的确符合当代青年的脾性偏好。
路昙在楼下花厅等待,佣人说景云察在楼上冲凉,过会儿就下来了。
花厅摆着一墙的书籍,金融、管理、心理、机械,成套整齐,大窗前有个方榻,午后闲躺在榻上看书一定非常惬意,而黑色的半弧桌上,草稿纸、笔筒、画图工具也被摆齐了,桌上没有多余的物件。
“路昙!”
景云察到来,一阵冰水汽跟着涌进来,是清浅的艾草味儿,他笑容明媚,半干的卷发乱糟糟的,浅色衬衫的扣子也扣错了两粒,可见他真是赶下来的。
路昙回以浅笑,指着景云察的胸口,道:“你衬衫扣子错了。”
景云察一瞬促狭,侧过身去急忙扣好扣子,嘴里说:“你的实习怎么样?没意外吧?”
“一切顺利。”
景云察转来脉脉地盯着坐着的路昙,尔后又失礼般错开视线扫视花厅内,说:“这里怎么样?我平时喜欢在这儿画图。”
路昙也随他左右看看,说:“还行。”
“如果我带朋友来做客,我想我会非常愿意带他们来这儿坐。”
“这么说我是第一个?”
路昙含笑望着景云察,那双眼睛清透无邪,像是桃花瓣被阳光照耀至通透,温软而干净,景云察的心像被羽毛撩了一下,内里有暖意流动,耳朵也奇怪地痒痒的。
先错过视线的还是景云察,他坐到对面的椅子,说:“本来我想去接你的,但——的确有事情在忙。”
路昙点头,表示理解。
“要喝些什么吗?”
“不用。”
“刚才选好礼服了吗?”
“没有。”
“其实你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嗯。”
在学校,两人相处无疑是融洽轻松的,到了这儿,反而都拘谨了。
这不,都不说话了。
景云察忽起身,嘴巴动动,却是去书架前面找书,明明已经是在家里了,他却还是穿着小西裤,彼时他站在书架前,两条大长腿特别突出,又因他本就微卷的头发,这画面里,一种简约的欧美形体美感渐渐清晰。
路昙不自觉在脑海里描摹景云察的身形,这身材比例与她的宝贝人偶相似,但景云察的身材更具有劲力感。
过会儿,景云察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本漆皮的书,分享道:“这本,佐森威谢尔一零年出版的书,偶然间一位教授送我的,你想看看吗?”路昙果然起身快步过去接过书,“真的可以借给我看吗?”景云察扬着嘴角,说:“当然,我想起来这本书时,我就知道你一定喜欢!”路昙眼睛亮晶晶的,小心翻开封面,这还是第一版的,她的嘴角勾陷,“喜欢不至于,但我很感兴趣佐森威谢尔的某些观点。”
就在景云察以为路昙会就此沉入书中的时候,路昙合上书对他说:
“你与曲家有接触吗?”
曲家是燕软任的外祖家。
景云察顿了下,缓缓道:“去曲家吃过几次饭,也收过曲老爷子的红封,生意的话,我还没接触这块。”
路昙抱着书,沉眸想了想,又问:“你知道哪个人和我跳开场舞吗?”
开场舞肯定是要宴会主办方的才俊,曲家毫无疑问是那个才华横溢的继承人,而与继承人跳舞的女伴的身份就有点微妙了,到时候名门贵族皆在,基本上女伴的身份会被人云亦云地套上一个假设。
这些,老谋深算的长辈肯定是早有思量。
不到小辈揣测。
景云察心有异样,但还是说:“曲承阳,曲老爷子的大孙子,刚研究生毕业,但他早几年就开始参与管理家族企业了。”
路昙悠悠背过身去,开始沉默思量。
“你是担心后天的宴会吗?”
“是的。”
“别担心,一切都会安排妥当的。”
路昙不在乎那些“一切”,她只是交谊舞有点儿生疏,怕到时众目睽睽下出差错,给姐姐跌份。
“云察,能陪我练习舞蹈吗?”路昙轻声请求,背对着景云察,所以没让景云察有机会目睹她脸上的不自然。
“可以啊!”
佣人送来高跟鞋,景云察带着路昙在舞蹈室练习,悠扬浪漫的旋律中,路昙起先免不了僵冷,但景云察礼貌有矩,跳了两首曲子,路昙找到感觉了,也不会再踩到景云察的脚了。
主楼那边,燕软任听说路昙在和景云察跳舞,没什么表示。
晚饭后,管家与路昙提了一嘴卫师送来的赔罪礼,于是,路昙邀景云察一起散步到库房看看究竟。
“黄金,还真是实在!”景云察看见那两箱金砖,不自觉嗤笑,金光闪闪,他配合地揉揉眼睛。
路昙却翻开了工艺品,一幅缂丝的《七十二神仙图》,足足五米长卷,每位神仙神态慈善自若、衣饰华丽精致,堪称当世绝作;旁边玻璃柜里面是一座竹编的玲珑宝塔,塔顶上一颗和田玉圆珠,其余那些珠宝美玉,路昙没细看,她没多大兴趣。
“究竟誊旧楼被拆了多少,竟送来这么些东西!”景云察叹道,瞧路昙神色平淡,他又开了一只箱子,里面居然是一顶点翠的珠冠,也不知是哪家博物馆割了爱。
管家在门口站着,见箱子才开几个,他说:“还有些房产和基金,需要联系小姐的财务管理将资料送来,小姐,您想什么时候看看?”
路昙的财务管理是喆溪。
“宴会后。”路昙略想才说,她把喆溪派去做事了,这些不紧要的事情没必要把喆溪喊回来。
景云察又开了一个箱子,里面是一截枯木,他不禁多看,路昙也凑过来看。
“雷击木,”路昙的眼神有一丝波动,认真地盯着这焦黑的木头,“这个可要留给我。”
“你要来做什么?”景云察快嘴一问。
“有趣的实验。”路昙的眼睛闪现光彩,语气也跟着有一丝难得的调皮。
景云察斜睨突然俏皮的路昙,声音也变得愉悦,回道:“都是你的,不会有人动。”
从库房出来,管家识趣先离开了,此时整个庄园静悄悄的,带着山上的凉风团在夜幕之下,不沾山下一点糟糠。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天平的夏天热烈,道路两边的高大梧桐枝繁叶茂,斑驳阴影下柏油路延展浪漫,雕刻英烈的大桥将城市风貌割成两半,一半是密集冷酷的摩登大厦,另一半是低调的旧城区,大街小巷的艳丽凤凰花将憨实的建筑群织进锦图。
飞机落地,来接石义尧和季宏的是何叔、吴叔,两位叔叔首先关心他们的身体状况,然后才问了一嘴实习的情况。
开车的吴叔的手机开着通话,远在花阳的石砾顺听见石义尧和季宏的声音才算放心。
他们回到别墅,蒋叔正好开车出来,石义尧喊了一声,那车停下了。
“阿宏、阿尧,回来就好,该吃吃该喝喝!”车窗降下,蒋叔戴着眼镜,笑容和蔼,手上还拿着文件,“我要去公司,不和你们多说了!”
石义尧和季宏一起挥手,那车子平稳驶出了院门,转个弯就没影了。
才呆了三天,石义尧又要回老家了,吴叔不放心便陪同,而季宏要定时接受疏导就没办法一起了。
石义尧才离开一天,季宏独自骑车在附近公园散心,突然蹦出两个大胆的小孩拦住了,他捏死了手刹。
男孩子穿着牛仔背带裤,脖子挂着帽式耳机,斜勾嘴角,眼睛里是幼稚的狂妄;而女孩子穿着花衬衫,头上两个小揪,一双眼睛欣喜又娇俏,更奇妙的是,这两个孩子的五官一模一样,身形也相仿。
“我叫周刚睿,”
“我叫周刚米,”
“你可以叫我小睿!”
“你可以叫我小米!”
热情的双簧式自我介绍。
季宏疑惑,跨下了自行车,温和地教训道:“这太危险了,不能跑出来拦车!”
小睿仰着头,表情自信又好奇,说:“你是阿宏哥,就要升大二了,我没说错吧?”
季宏的瞳子凝缩,警惕地左右顾看。
“妈妈说我们可以自行来找你们,你们是哥哥,会照顾我们。”小米的眼睛闪着鲜活的星子,踩着小皮鞋靠近迟疑的季宏,她背后的白色皮包挂的铃铛发出清越的铃声。
“你们妈妈是哪位?”季宏抬手示意小妹妹别急着靠近。
小米不禁撅嘴,而小睿眼神得意地说:“周夫人,爸爸名禾玦。”
季宏心里顷刻惊奇,当初两只小团子长这么大了?!面对突然蹿出来的活的弟弟妹妹,季宏霎时手足无措,不自然地吞咽口水,又上下打量眼前的弟弟妹妹,这脸蛋太像周夫人了,不用鉴定都知道一定是亲生的!
“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没大人带你们吗?”季宏迅速冷静下来,把自行车脚撑踢下,他开始了询问。
小睿又勾嘴笑,得意洋洋,从兜里掏出一块吊牌,说:“有这个就可以自己坐飞机啦!打车过来也没有人敢坑我们!”
这吊牌是儿童自主出行的标识牌,机场给的。
季宏看见这吊牌,不禁点头。
“还有一个哥哥呢?”小米问。
周夫人肯定是提前与两个小朋友说了天平这边的情况,也说了不少两个大哥哥的事情,不然两人不会这么准确地认出季宏且大胆地来拦下季宏。
季宏无端舒了口气,回:“他回老家了,昨天刚走。”
但是周老板与周夫人真的这么忙,放心让两个小朋友就这样找过来?这完全可以拜托其他人接来照顾,可是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哦,这样啊。”小睿的语气有一点儿失望。
弟弟妹妹都站近了,朝季宏仰着稚嫩的脸蛋,那两双纯澈闪亮的眼睛包涵同样的向往与雀跃,闪得没做过哥哥的季宏突觉任务艰巨。
“我们饿了,阿宏哥可以带我们去吃东西吗?”小睿毫不生分。
“喔······回家里吃,还是在外面吃?”季宏的手扶到车把,后又觉得不能松懈,赶紧摸手机,“我得先打电话向你们家长问问情况。”
就这样,向周夫人确定情况后,季宏把弟弟妹妹带回家了。
三个人在餐厅吃东西,何叔来了一看,直叫:
“你俩小家伙,还真就这样跑过来了!我说呢,怎么行李到了没见人,早找到你们阿宏哥哥了!”
两个小孩嬉皮笑脸。
弟弟妹妹兴致勃勃地要出去玩,让他们先休息也不肯,季宏没觉得周边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小睿小米直接向他展示了详尽的游玩攻略,季宏只好妥协,带他们出去玩了。
两个小朋友精力充沛又机灵大胆,在初次踏足的城市游刃有余,能吃能跑,好多新开的地方季宏没去过,他们也拉着季宏扎进去,季宏倒也不烦,只是天黑了,两个小朋友还没回去的意思。
这里季宏正思索吃晚饭后如何劝弟弟妹妹回去,何叔的电话突然来了,何叔严肃地说虎茶去接他们,不要再乱跑。说完何叔就断了通话,季宏心觉奇怪,而且何叔语气郑重紧切,他不禁担心出了什么事。
有定位分享,虎茶与平招不久就到了三个人所在饭店,季宏急忙催弟弟妹妹出去上车。
“可是我们还没吃晚饭!”小睿皱眉不悦,小米也不肯起身,两人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住季宏。
季宏忍了忍,再次问:“真不走?”
两人抿唇,仍旧未动。
虎茶进来,看见季宏抱起妹妹,他也上去抱起弟弟,就这样,他们带着扑腾叫嚷的小朋友上了车。
车上,两个小朋友气呼呼地不看他们,季宏顾不上宽慰,他赶紧向虎茶问怎么回事儿。
副驾驶的平招睨眼后视镜,冷静地说:“兴昌大道有些骚乱,何队过去了。”
季宏垂眸,旋即一惊,那是去公司的主要路线。
“是蒋叔吗?”季宏脱口而出。
公司的事务,现在是蒋恳代理。
小子敏锐,前排的两人沉默,而此刻沉默就是默认。
家里,警戒升了一级,保镖也多了一队,可见事态不小。
季宏感觉焦虑又涨上来了,将弟弟妹妹关进房间,他突然四肢冰冷,摇摇晃晃回了房,耳鸣令他陷入漩涡,等他回神,胳膊已经被他自己掐出了血丝,他跌坐在床尾地板,书摔了满地。
白色药瓶掉在了桌脚,季宏却不敢去捡,这孤独时刻,他兀地怀疑就是那药让他变成这样的,他要戒掉,不然他迟早会被彻底腐蚀理智,他不能变成那个模样。
视野旋转不息,季宏喘吁吁地踩着书去桌子找手机,还没翻出手机,他的手先碰到了那只棕色小玻璃瓶,脑海自动闪过路昙的脸,他攥住了小玻璃瓶。
路昙知道在哪儿带他回来。
路昙对他仁善。
季宏拔开塞子,将瓶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脑海里都是路昙的影子,他只觉心安。
在老家的石义尧当天晚上就知道了天平的意外,慕容稚发生车祸,接着蒋恳遭遇袭击失踪,慕容氏轻易地就抓到了对慕容稚的座驾动手脚的人,那人指认了蒋恳,然后慕容氏对石家的态度猛然翻转——石义尧愤怒而狠戾更重,幸好慕容奉千给他的人传信蒋恳安全了,但是他明白蒋恳不能这么快现身。
这件大事让石砾顺震怒,但多年的风雨让他直觉内里真相复杂,他一如既往地冷静,慕容氏势必趁此对石家施压,不过他不能离开花阳,那么回天平平复混乱的就只能是端木诘了。
端木诘排队从飞机上下来时,后面的人忽然挤上来,然后他的手中就多了一只信封,他迅速四望,并不能确定是谁塞来的,但他凭直觉冷静地将信封塞进了衣兜。
端木诘落地天平机场,公司的保镖在等候他,而慕容氏的卫队也对他展开了监看,偌大候车区,这个车队很气派严肃。
到候车区,慕容氏卫队不容拒绝地将端木诘请上了他们的车,他们负责将端木诘直接送到慕容主宅。
而端木诘到了慕容主宅,没见到任何一个主事的人,他就这样被软禁在了一个房间内,通讯信号也断了。
慕容稚生死成谜,下落不明的蒋恳被指认,来商榷的石家负责人被关在慕容主宅,不得不说,慕容氏的态度很高傲而恶劣,他们在质疑石家的忠诚并且放任其他力量构陷石家。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宴会当天,早餐后不久化妆师造型师就位,路昙想着化妆时看书,却被紧张兮兮的工作人员扰得放弃念头,旁边同样在接受化妆的燕软任淡定地看央视纪录片,不愧是比她年长。
出发时,燕软任和副手坐一辆车,路昙和景云察一辆车,车队前后有序,从这儿到宴会场所大约一个小时。
三诺酒店气派得不像话,五个红色热气球飘在半空,长长的红幡迎风飘扬,宫殿形大门进去的直道两边繁花簇拥,十二生肖的高大石像在阳光下肃穆而威武,酒店的大楼傲慢优雅,今天是个重要日子,酒店安静了许多,但也还有悠扬的乐声在荡漾升空。
大厅外铺设的地毯鲜红正式,而拱门处,身穿松鹤黑褂的老爷子立在众人之首,心平气和地耐心等候,其他人也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候着。
下车,先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黑长衫的黄运,他谦逊地请出蓝裙曼妙的燕软任,同时白西装的景云察牵出路昙,现场所有目光汇聚于此,敬畏而有重量,每个人谨小慎微,颇似诚惶诚恐。
“软任!”
老爷子满面慈祥,身骨还很健朗,凝视燕软任,一双眼睛里面浪潮翻滚又克制,非常骄傲。
两边上来两位气势非凡的中年人,这两人皆朝燕软任拱手行礼,恭敬道:
“见过燕大人,谨表儒殿贺意!”
“见过燕大人,谨表楚门贺意!”
路昙抬眼看去,那两个人都是修士,儒殿和楚门都是仲裁委员会的组成势力,两人出现在这儿且如此恭敬,属于两大委员的公然示好。
燕软任的视线扫过这两人,随口道:“哪儿有在门口说话的?”
老爷子立马配合,哈哈笑着:“是了,进里面坐!”
老爷子引着燕软任,那两个人随后,分量清晰,景云察带路昙跟着,一群人有序入内。
老爷子是燕软任的亲舅舅,表面燕软任受宠过重,但是现在世家都明白,摩州六境现在归燕氏统领,而燕氏由燕软任掌权,商界政界甚至军界,燕软任得到了各境的绝对拥趸,这可不是凭借一个燕氏就可以达到的恐怖境界。
大厅半空悬挂一个大大的“寿”,上空的水晶管吊灯仿佛蜿蜒的银河,漂亮而浪漫,大厅两边是席面,中间留出了很大的空处,那些华而不实的装饰在灯光下低调宣示不菲,而这里的人见惯了富贵吝啬于夸赞。
“舅舅,生辰万福!”
燕软任对老爷子作福礼,优雅温婉,老爷子笑出了花儿,直道心意足了。
这里,曲氏本家的人和燕氏的人围在一起,老爷子不落座,没人敢坐,其他来祝寿的人自然是暂时避开这里闲聊。
瞧着机会,景云察和路昙一起上前,边行礼边说:
“祝老爷子福寿绵延、自在安康!”
老爷子又是爽朗大笑,欣慰地盯着景云察,“云察如今是越发有你老师的气韵了!”
景云察谦逊垂眸。
老爷子的视线落到灵秀的小姑娘身上,眼神迟钝,旋即好奇打量,眸里迸出的僵硬温柔小心翼翼地落在小姑娘脸上,他恍惚,像有血脉里的喜悦要破出。
“是路昙吧?”
老爷子的声音明显柔和了几个度。
路昙点头:“是的。”
路昙其人,燕软任早就对外铺垫好了她的存在,圈内掌权的人都曾听闻合昼集团的大小姐。
老爷子旁边的人都不禁盯着软糯的路昙,目光里的惊羡好奇如此直白。
被隐藏保护这么多年的正统千金小姐,一出现就享受泼天的权势富贵,单是身份,她就压所有名门贵族一头。
“好,很好!”老爷子欣慰点头,竟有喜极而泣的样子,视线转向燕软任,他又连说了许多好,搞得身边人不太反应得过来他的意思。
燕软任让景云察带路昙去旁边,于是老爷子也摆手让孙子过去,这些长辈交谈,小辈就自觉避开了。
儒殿和楚门的人也适时加入了长辈的交谈。
“路昙,这是承阳哥。”景云察自然地做介绍,自然的,曲承阳朝路昙露出了温煦的笑容。
路昙眨眨眼,曲承阳成熟些,但是比景云察矮一些,而且他的下巴与眉毛,完美地遗传了曲老爷子的样子,这么联想,曲老爷子年轻时候应该也是昳丽人物。
女孩没说话,曲承阳只好讲:“听说你不常在摩州,若是无聊,可以来找我。”
路昙抬眼又低眸,情绪迅即消失,“客气了。”
曲承阳表情收敛,眸里笑意清淡无波,路昙的背景是六境领导者,他知道该有什么样的态度什么样的表情。
一会儿后,司仪的声音吸引了在场人的注意力,他简单表述对老寿星的祝福后,又感谢了来宾,然后司仪请出了曲氏继承人和合昼千金,所有人的视线汇聚到了俊男玉女这儿。
曲承阳优雅邀请,路昙自然也是优雅地将手搭了上去,音乐开始,两人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翩翩起舞。
作为焦点中心,毫无疑问,在场人都知道,翩翩起舞的男人是曲氏的继承人,而温婉灵秀的女人,是如日中天的传奇般的燕氏的正经大小姐,无人胆敢轻视她,无人胆敢染指她。
燕软任望着专心舞蹈的路昙,清凛的眸中愉悦且自豪,这世俗繁华,路昙生来应有,路昙就该对世俗怀有所有正面的反面的情绪,如此才能领悟生命的奥秘。
舞曲结束,掌声热烈。
来宾开始陆续到老爷子跟前祝寿献礼,并且不留余力地恭维燕软任。
这边,景云察和路昙与曲家的年轻人坐到了一桌,这些人都是第一次见路昙,一个个主动向路昙打招呼,但是路昙的回应淡漠,好在他们只以为路昙是腼腆。
曲承阳与景云察碰杯,边上一位菘蓝色西装的男孩也举杯来碰,曲承阳斜睨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老爷子那一桌吃了没一会儿,经理来告戏台那边摆置好了,几人就拥着老爷子去看戏了,一些来宾也拥了上去。
“川剧有兴趣吗?”曲承阳温和地朝路昙询问。
景云察也看向路昙,他俩一起去过剧院。
路昙摇头。
“这里的鸟笼有点儿看头,不如去看个新鲜?”菘蓝色西装的男孩试探性提出了意见。
“好啊。”路昙轻声应下。
几个年轻人离桌,一起走向右边,后面其他家的年轻人瞧见,也怀着试试看的心理跟上了。
所谓鸟笼,是一个连廊式的露天展区,树木花草,水流,羽毛鲜艳的鸟雀在树枝绿叶间欢鸣,给人走进了森林的错觉。
路昙的眼神沉下,心里的厌恶涌到喉咙,她讨厌这个囚笼,这是一个坏征兆,连带着腰间价值连城的宝石腰链也扎手了。
“怎么了?”景云察轻声询问,他看到了路昙清晰的情绪转变。
路昙微抿唇,背对鸟笼,“我缓缓。”
“我带你去安静的地方。”
景云察说完,朝曲承阳示意,随即他引低落的路昙沿走廊继续前行。
“终于见面了,路昙。”
背离人群到一个肖像陈列长廊,孔子画像后面闪出一个白色唐装的后生,这后生宛如一只白鹿入室做客,干净而灵气,眸子明煦,几乎要将人吸进去。
路昙漠漠睇着这人,景云察已经挡在了前面。
后生弯唇,“你是这一辈人里无法撼动的传说。”
一种干净的悦服的情绪首先铺陈。
路昙眨眨眼,没说话,却直直盯着这陌生人。
“请问你是哪位?”景云察客气询问。
后生的视线移到外表光鲜华贵的景云察身上,气息迅即冷下,“我姓慕容。”
景云察的眼神也顷刻冷凝,对方态度不好,他也不想礼貌。
此时,路昙抬手搭上景云察的手臂,“走吧。”
路昙转身,后面的慕容却突然含着莫名其妙的情怀请求:
“和我说句话吧,一句就可以了!”
路昙不在意,景云察却沉着眼神多看了一眼那个奇怪的慕容。
“我的老师出国了,你没去送他。”
路昙的脚步顿住,出国,敏感词。
平缓的脚步声靠近,慕容过来了,景云察抬手阻挡,这次,路昙抬手揪住了他的袖子。
“敢问尊师贵姓?”
“家师姓叶。”
“叶屏?”
“正是。”
路昙的眼睛瞬间清亮,正经直视这个白衣而内劲浑厚的慕容,普天之下,只有叶屏才教得出这样气质的弟子。
氛围缓解,景云察放下了手,叶屏先生是老师的好友,对其弟子,理应平和客气。
路昙微张嘴,没出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只是叶屏的弟子而已,转瞬触及什么,她扭头向景云察问:“云察不认识他?”
“未曾见过。”
路昙微愕,“你不是叶······哥哥的继承人吗?”
景云察也愕然,“我······什么继承人?”
慕容安静迷惑。
“你不是代表叶屏哥哥来参加宴会吗?”
“不是。”
“那你口中的老师是······姐姐?”
“是。”
路昙瞬间惊奇,清透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猫儿样的可爱震惊。
说出去不会有人相信,路昙误会了五年,当年在疗养院景云察总是跟着叶屏出现,她一直先入为主地以为景云察是叶屏的弟子。
“看来你犯了些小迷糊。”慕容轻哂,手摆动,腕间黑色珠串发出轻响。
“怪我,没有主动说明。”景云察自责言,顺带瞪一眼这个慕容,他伸手在路昙背后却没碰到,又体贴地说:“去附近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路昙的神情讷讷,点了头,随景云察牵引走动。
小圆桌上一碗睡莲孤寂成画,白色万寿窗投来浮光,安静中似有佛陀虔诚跪坐金山之上,粉饰太平。
三个年轻人坐在桌边,保持静默,诡异地相互消耗时间。
直到有人来找景云察和路昙去戏台那边,慕容才迅速消失。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是不少什么稀贵玩意儿的,但这长命锁几年前我便叫人刻好了,今儿可算送到你手上了!”
周围安静,都是摩州六境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老爷子此话是道足了他对这位小姐的喜爱重视。
老爷子拉着她的手,手心的镶银羊脂玉的长命锁精致古典,路昙扭头瞧燕软任的神色,得了应允,她反握住老爷子粗砾的手。
“谢谢老爷子,我很喜欢!”路昙莞尔。
老爷子畅然大笑,心满意足地收了手,他的眼睛有雪豹般的锋利又杂和温润,面对小辈,他的慈蔼又盖过威严。
老爷子让路昙坐在了他身边,路昙眼神清澈不懵惑、身姿端庄不傲慢,此刻坐在老爷子与燕软任中间,当真是千娇百宠的掌上明珠,世人艳羡。
景云察坐在了燕软任的另一边,曲承阳也在老爷子身边,这座位,可见两位官宣的继承人也不及这位小姐。
老爷子膝下没有孙女,现下对软糯的路昙是轻言轻语,若是路昙才几岁,他怕是要直接小心地抱在腿上呵护。
路昙也温和地与老爷子说话,这可是姐姐的亲舅舅,她开心得意欲翩翩起舞,被重视保护,被宣告于人前,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暖流拥裹她,她感激且幸福。
老爷子开心得滔滔不绝,旁边人完全插不进话,路昙说会围棋,他立刻兴奋地让人端棋盘过来。
“舅舅,你吓到昙儿了。”
久不作声的燕软任无奈打断老爷子的兴奋。
果然,老爷子的表情收敛了,眼神克制祥和,盯住路昙,“昙儿,我吓到你了吗?”
路昙诚实点头。
“怪我,怪我······”
老爷子可算不舍地放路昙到一边和年轻人一起了,景云察和曲承阳也因此得赦。
公主的出现,可就让众人心里多了值得巴结的存在。
老爷子的儿子的已故夫人的娘家嫂子将自家女儿领到了曲二闵身边,托曲二闵介绍给路昙。
曲二闵僵着身将白裙的女人引来路昙旁边,生涩礼貌地说:“路昙小姐,”
路昙偏头,这位菘蓝色西装的男孩居然红了耳朵。
“这位是大哥外公家的女儿,邱希悠,希望你认识认识。”
曲承阳看曲二闵的眼神阴晴不定。
邱希悠的笑容毫无瑕疵,温温柔柔,一双眼睛弯弯似新月,“路昙小姐您好,第一次见面,您着实惊艳到我了!”
“你好,邱小姐。”
路昙语气平和,她起身,旁边景云察和曲承阳也跟着起身,另外三个也迅速站起来,这阵势,仿佛要赶去干架。
邱希悠顿了顿,嘴角上扬弧度增加。
路昙扭头看向曲承阳,“可以让她一起坐吗?”
“有何不可吗?”曲承阳让出位置,盯着邱希悠,眼底情绪讳莫,面上还是温朗的神情,然后再瞥了一眼忐忑侥幸的曲二闵。
这时候,随侍端盒子过来请路昙放下长命锁,路昙小心放进去,随侍低着腰走开了。
“长命锁,此前我倒是见我父亲也有一块,”邱希悠抓到了恰当话题,声音温和悦耳,简直是吐气如兰,“我父亲可宝贝,其实是珍惜爷爷对他的不善于言的爱护。”
路昙眨眨眼,鼻尖都是一股清幽的香气,她不禁屏息,然后敷衍点头。
没人接邱希悠的话。
曲家年轻人不愿搭理她。
“路昙小姐,平时看歌舞剧吗?”邱希悠的目标明确,不在乎他人的目光。
路昙盯着这个温柔女人默了会会儿,忽然伸手扯住景云察的袖子。
“怎么了?”景云察低头轻问。
“我想喝羊肉汤。”路昙侧脸,与景云察亲密耳语。
“你等等。”景云察说完,起身去找服务员了。
曲二闵脑筋一转,快快起身赶去与景云察一起。
邱希悠再找什么话题,路昙的反应始终不咸不淡,曲家兄弟陪着也不温不火,周围目光艳羡贪婪,邱希悠视若无睹继续讨好这位合昼千金。
不久汤送来了,路昙小心用勺子喝了几口,突然呛了,景云察急忙用手帕给她擦,其他人也稍微紧张起来,手忙脚乱的,热汤忽然洒到了邱希悠身上,一件漂亮白裙子就这样染了污渍。
曲承阳无奈招来侍应生带邱希悠去处理。
邱希悠临走前对路昙得体地歉然地微笑,眼神是可怜又坚韧,桃花落春池尤不及,“很抱歉失态了,路昙小姐,下次有机会再聊。”
路昙没作声。
“你没烫到吧?”景云察轻声询问,路昙捏着手帕擦擦嘴角,盯着才被扶起的羹盅,似有神往,但不忘回应:“没有。”
“再让人送一盅过来?”曲承阳出声,才回来的曲二闵手里提着木盒子,面带喜色。
侍应生迅速收走了羹盅,曲二闵趁机将木盒子打开,推到路昙面前。
“新鲜的露华酥,你尝尝!”
露华酥,宫廷御厨配方,茶止堂供不应求的点心,有甚被哄抬到万元一块的情况。
老爷子时不时嘴馋露华酥,茶止堂也就时不时送一份到曲家,曲家的子弟都知道老爷子这一习惯。
路昙看看曲二闵,又歪头觑景云察,她只是单纯不想吃,景云察却误解了她的意思,先捏了一块丢进自己嘴里。
曲二闵还在期待地盯着路昙。
这时,路昙提出要去洗手间,景云察招来随侍让其陪路昙过去了。
“大哥,她好安静。”曲二闵坐回位置,主动念了一句,企图让大哥忽略他把邱希悠带过来的事情。曲承阳的脸却沉了,转头泠泠地盯着他,“你忘了父亲的教诲吗?”曲二闵背脊一僵,眼神慌了,却依旧镇定地说:“未敢淡忘。”
“承阳,你对二闵太严肃了。”
宽和的声音插入,戴无框眼镜的曲子靳直直看着曲承阳,遮在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多少失真。
曲承阳只瞥一眼,淡淡地说道:“督促而已。”
虽说是兄弟,曲子靳已经是旁系了,作为正统嫡系长子,曲承阳有足够的资质轻蔑旁系。
曲子靳淡淡一笑,眼睛飞闪过一丝亮。
热闹许久不散,路昙从洗手间回来,又被带到了燕软任这儿,燕软任为她指明了老爷子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燕软任与这些人同辈,却年轻貌美得落到女儿辈,但燕软任的地位资产,可是实打实地在老爷子之上。
“你认认就好了,熟络关系,云察来就行。”燕软任神情散漫,右手轻轻捏着路昙的手,路昙的眼神在四位和气的长辈间来回地转,终是乖巧地应了是。
长辈站着被介绍给小辈,没有这样的规矩,但在这里,燕软任才是说话的人。
“昙儿,要不要去我那儿宅子看看,不若住几天也行?”老爷子哄也似的提议,眼睛里是掩饰不住地欢喜宠溺,似乎只要路昙开口,他就能倒出一池钻石哄路昙开心。
路昙摇头。
“哎呀,我听说你要来,早早搜罗了不少稀奇玩意儿,古籍啊,旧工件啊,国画啊——”老爷子继续诱哄,“软任说你偏好这些,我想都送你,可还是让你自己挑比较有惊喜。”
路昙又摇头。
老爷子默了片刻,挫败叹息,惋惜道:“那你什么时候开心了,都可以过来找我手谈,老头子不比年轻人会折腾,能与人手谈一局也能乐呵好几天了!”
不得不说,老爷子此刻的神情落寞得恰到好处,闻者无不触动哀婉,配以这满堂富贵,更是有一种反差的苍凉无力。
旁边的世家人,硬是插不进话,默默配合表演。
“舅舅,你吓到昙儿了。”
燕软任适时出声,清冽的声喉敲打每一位世家人。
只要燕软任在,路昙就不用介意任何关系而做出让步,这是给路昙的绝对宽容。
夜色渐浓,路昙脚酸,问燕软任什么时候回去,燕软任马上向老爷子告别。
快上车了,曲二闵拎着木盒子跑过来,急急道:
“这是爷爷让我一定给你的!”
这是露华酥,路昙道声谢谢就接过了。
不成想,路昙吃了后,当天晚上就闹肚子了,几乎是到了被下泻药的程度。
第一百二十八章
闹肚子后,路昙自主禁食,除了水,什么佳肴珍馐也不沾,佣人禀到燕软任面前,燕软任说由她去,一点儿不着急。
“那个微软公司,还要投资吗?”
书房安静,茶茗醒神,燕软任提笔,纵视桌上全图,她忽然这般开口。
路昙明白她指的什么,略想就回:“不用。”
燕软任沾墨,落笔描出山脊,“你有主见谋略,商业资产的事儿却是懒,你不想接手集团,云察担着就是了。”
“嗯。”路昙调出颜料,朱砂染在指尖,脑海闪过血渍,她的手颤了下。
“你的母亲与你说过那件事儿了?”
“搬家吗?前天她与我说了,花阳租的房子重新装修好了,这几日就会搬进去。”
燕软任的笔顿住,“不是——我在汉南与她见过。”
“是······发生了什么吗?”路昙的语气骤然变得小心。
燕软任不会无缘无故遇见任何人,尤其是那个人是路昙的母亲。
“我和她约好了,她亲口对你说。”
路昙沉默,心里开始胡思乱想。
燕软任瞥一眼表情凝重的路昙,又说:“放心,你的双亲身边一直有护卫。”
路昙由此松了口气,她走到哪儿做什么,所有前提都是双亲无恙,幸好一直有燕软任为她保证这个前提。
画成一半,燕软任又问:“你的满月症好了?”
路昙的满月症,是天道对她逆天能力的限制,在她历劫期间,每个月满月那天,身体就会非常虚弱,灵力失效,而今,历劫成功,路昙的实力大进,已经没有这个弱点了。
“早就好了,我已经完全吸收我爷爷留下的狼牙了。”路昙的语气松愉又有一丝得意,眼睛亮闪闪地似等待燕软任的夸奖。
嗯,燕软任没抬头,专注于宣纸上的水墨。
好半天,一幅笔锋劲飒的山水图完成了。
“这是哪儿?”
“你给的地图的一方。”
“《桃花少年》的暗图?”
“嗯。”
“那里藏的什么?”
“还未浮现。”
两人盯着这图看,未干的墨迹反着亮,未见端倪。
“给云察种幻境的人,姐姐有头绪吗?”路昙在窗边水缸洗笔,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了。
“是个棘手货色,”燕软任饮了口茶,目光澹澹地瞅着路昙的背影,“若遇上了,你不用顾忌。”
安静了,但过会儿,路昙忽戏道:“莫不成是冲我来的?”
燕软任默不作声,路昙依旧背对她,所以没能看见她深邃凝重的眼神。
将毛笔都晒开,路昙急匆匆跑出去,再回来,怀里抱着一个面容素淡的人偶。
“姐姐看,他还好好的,而且他的衣服,是我妈妈做的!”
路昙开心地展示这个人偶,一双眼睛里情愫纯净无邪,她真心实意地把自己的宝贝分享给信任的人。
其实这个人偶有点儿旧了。
而且这个人偶,当初是燕软任亲手教路昙制作的,是为了转移路昙的浓烈的负面情绪。
燕软任静静睇一会儿这个人偶,随后眼里浮起了笑意,抬手揉揉路昙的发项,没说什么,但路昙笑靥如花。
后来,景云察约路昙第二天一起出去和朋友聚,说不心动是假的,路昙特意去征求燕软任的同意,然后路昙答应了。
“云察,这身怎么样?”
路昙穿着一身粉紫站在景云察面前,转一圈,乖巧地期待景云察的点评。
景云察点头,“好看,但镯子有点儿不搭。”
路昙点点头,转身返回房间继续试衣服。
不久,路昙穿上了灰白裙子重新站在景云察面前,她露着两条白腻的细胳膊,利落的高马尾让她柔媚且飒爽。
景云察顿了顿,摸摸下巴,压着声道:“只是去见我的朋友,年纪差异不大,你不用纠结。”
“可是,”路昙抿抿唇,清澈柔和的眼神直直落入景云察的眼里,“他们是你的朋友,我才应该认真啊!”
心像被漂浮的羽毛划了一下,景云察的喉结滚滚,继而粲然一笑,“现在就可以啦!承阳哥也在,氛围很轻松的!”
路昙又回去换了,这次她的上身穿青色雪纱刺绣曲襟衫,长袖口有银滚边,下面穿黑色中裤,搭配白色小腿袜和小灰皮鞋,靓丽且温婉,身后两根辫子扎着绿色丝带,这就是她平时的风格,但就是有些说不出的鲜丽,俏皮了许多。
景云察眸中惊喜,定定睇了路昙一会儿,然后朝路昙弯腰邀请,路昙嗒嗒嗒过来。
“不用司机吗?”
那辆布加迪停在宅门外,景云察拉开副驾驶的门请路昙进去,路昙不禁疑了一句。
景云察挑眉,“这是我的耍帅时间!”
浮城会所是曲氏的产业,多是聚集摩州的富贵之流,占了摩州休闲娱乐的半壁江山。
听说合昼景少回摩州了,那些富三代大部分歇了外出旅游的心,隔三差五地来浮城会所试图偶遇。
“景少到啦!”
才出电梯,一个手拎墨镜的后生惊喜叫嚷,后生一双下垂眼波光闪闪,却是天生苦巴样。
“奚恒文。”景云察平淡地叫了这人的名字。
奚恒文瞥见同来的秀丽女孩,不急疑问,“承阳哥也刚到不久,我们一起过去呗!”
包厢门开,没有烟味酒气和乱七八糟的香水味,灯光干净,摆置也有格调,曲承阳挽着衣袖站在台球桌边,他看向门口,另外三个人也是看向门口。
对于景云察身边的女孩,他们非常好奇,早有耳闻,不如一见。
路昙端立在景云察身边,双手抓着包包放在前面,竟然是乖巧得不像话。
“别拘谨,”曲承阳嘴边噙着和善的笑,温和地看着路昙,引路昙进来,几人一起走动,都到了沙发边,曲承阳继续说:“认识认识吧,他们是第一次见你。”
“路昙小姐您好,我是郎沁!”朗沁声音糙厚,黄褐皮肤,身形魁梧,底盘稳健,似个练家子。
“我是齐骁竺,相识愉快!”齐骁竺表情腼腆,右边耳朵戴着助听器。
“您好,我是严行!”严行的面相肖似印度人。
“我是奚恒文!”
路昙浅笑,瞥下景云察,颔首回应:“你们好,我是路昙!”
在包厢简单聊了一会儿,七个人转去马场,开阔的马场上正有一队人在骑马,他们出现,吸引了一些目光。
曲承阳、景云察、郎沁和严行都换上了骑装,他们熟稔地打赌并摆出彩头,不上场的奚恒文和齐骁竺也跟着下注。
附近过来两个人,均目光灼灼地看曲承阳。
“曲大哥!”这女人身形高挑且凹凸饱满,声音清冽又不失柔媚,那红艳的嘴唇性感自信。
曲承阳淡淡点头,“江小姐。”
“可巧遇见了,你们在打赌吗?我加入怎么样?”江小姐忽视了曲承阳的平淡。
旁边一个姿色稍逊的女人也说:“听说曲大哥尤擅骑术,看来我今天能开眼了!”
景云察在给路昙讲上马的要项,瞥见别的女人来了,他随意挪了一步挡住路昙,继续小声地说话。
这位江小姐的来意如此明显,但因曲姑姑,曲承阳不好给她难堪,就客气地让江小姐加入了,奚恒文嘀嘀咕咕,几个朋友默契地对江小姐态度敷衍。
马儿出来,霎那间,路昙被帅到了,她直接上去抚摸马儿,马儿温驯,她摸了遍,马儿也没尥蹶子。
“看来你很喜欢马儿,改日我挑匹好马送你!”曲承阳说。
这些人一下提神,他们都知道曲承阳爱马,但若要曲承阳送马出去,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儿。
尤其江小姐,看那个陌生女孩的眼神瞬间警惕暗沉。
“那我要挑个好的马术老师给她——是吧,路昙?”景云察歪头,温热的目光洒泄到路昙脸上。
江小姐激灵了,当时寿宴与曲承阳跳舞的就是路昙,但以她的家世没能近前看,也就没看清合昼千金的面容,现下她定睛端看,眼神又变了。
路昙垂眸浅笑,没应,倒是拿出手机要给景云察和帅马合影,曲承阳也主动牵马过来一起合影。
看这些公子哥儿的态度,这是真正的合昼千金无疑了,江小姐的精神随即紧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几个男人策马奔腾,尘土飞扬,潇洒恣意好不快活,江小姐想随在曲承阳旁边,但她被几匹马狠狠地喂了一顿尘土,不得不憋屈地落在最后面。
路昙心情畅快,扶着护栏眺望,激动了就挥手,不知何时,天穹有几只苍鹰盘旋长唳。
“小心!”
齐骁竺惊呼,快步过去揽过路昙的腰肢往后带,那只苍鹰在护栏张开广翅,利钩似乎能随时抓断护栏,遑论女孩的细胳膊。
“啊!!!!”那与江小姐一道过来的女人尖叫,无措地抱头后退。
又一只苍鹰滑翔而入观看区。
“快过来!”奚恒文紧张叫着,蹲在凳子边看着齐骁竺带着路昙被苍鹰袭击。
苍鹰的翅膀有力地拍来,齐骁竺本想格挡,脚下一绊,他人往后仰倒,路昙被他带倒跪在了地面——来势汹汹的苍鹰却敛翅停在了旁边的凳子上,侧头好奇地盯路昙。
另一只苍鹰也敛翅停在了旁边。
奚恒文迟疑起身欲过来,第三只苍鹰俯冲过来,他的脚步顿住,苍鹰还是停在了路昙旁边。
“我膝盖疼。”
齐骁竺隐约听到路昙的话,迅速支起身,他与路昙此刻的姿势着实不雅,他的耳朵瞬间热了。
路昙起身,膝盖红了,周围停着三只陌生的苍鹰。
齐骁竺仓皇爬起,嗫嚅不出一个字,眼中既懊恼又羞愧。
“没事儿吧?”
奚恒文靠近,谨慎询问,苍鹰袭击,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没事儿。”路昙说完,抬手摸摸旁近的苍鹰,另外两只争宠般地赶紧跳过来。
奚恒文内心惊疑,俯身捡起路昙的包包,并没有胆子再近一步。
这里僵持着,又来了两只苍鹰,骑马的人望见不妙,提前结束了跑圈。
“怎么回事儿?”
景云察手里拿着马鞭,急急地冲过来,看见五只猛禽围着路昙,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路昙淡定地朝惊慌的景云察笑笑,收了摸鹰的手,命令道:“离开!”
五只袭击的苍鹰,当着众人的面,潇洒地展翅飞出去,长唳啸空,苍鹰回归蓝天。
景云察瞅见路昙的膝盖伤了,面色当即阴冷,一言不发地带着路昙离开马场。
剩下的人自然也是跟着走了。
紧急擦了药,景云察要立刻带路昙回去,路昙不依,才出来不久,她不想回去那么快。
突发意外,曲承阳立刻让负责人紧急调查,路昙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伤,他是担不住这个罪责的,只有找到犯事的人,他才能对爷爷和表姑有交代。
“真的没事儿,摔了一下而已。”
路昙轻声强调,扯扯焦躁的景云察的袖子,景云察顺势蹲在了她脚边。
“回去被老师看见了,她得多生气?”景云察仰面,表情严肃。
“指不定她此刻已经知道了。”路昙无心地念。
景云察却霍地起身,又焦躁地来回踱步。
“还好吗?”
曲承阳轻轻推门进来,他小心询问,后头跟着的齐骁竺满脸的愧疚。
路昙起身,景云察又迅速过来扶她,她无奈道:“只是磕红了一点点,你们太紧张了。”
合昼之主的宝贝,他们不得不紧张。
曲承阳蹙眉盯着她,稍会儿却还是说:“让医生过来!”
齐骁竺当即出去了,不久果然把医生带来了,路昙安静地让医生简单检查,果真除了膝盖那点儿小伤,啥事儿没有。
“这不是有射箭馆嘛,我想去体验。”
为了平复他们紧张过甚的心情,路昙主动提出了请求,以期暂时转走他们的重心,乌溜溜的眼睛看看景云察,又对曲承阳期待地扑闪扑闪眼睛。
“箭矢无眼。”景云察眼神凝肃,话下就是不想路昙过去。
路昙沉默,眸里是乖巧的失落,她保持坐的姿势,更是可怜兮兮的。
其实,景云察不会拒绝路昙的要求。
射箭馆分室内和室外,室内又分好几个区,他们到这儿,田随居然等在一边。
路昙过去问田随怎么来了,田随正经道:
“为了小姐的安全。”
景云察眸色暗沉,果然马场的意外已经传出去了。
连射五箭,箭箭靶心,路昙沉稳专注,无疑让身边的人惊讶了一番。
“你做过很多练习吧?”
曲承阳讪笑开口,他射出去三箭,没有一箭是碰到红心的。
路昙放下弓,眼里的凌厉消退,“触类旁通而已。”
这是天赋异禀吧?
那位江小姐听说路昙疑似受伤,就想抓紧机会过来关心,但是被燕氏保镖冷漠地拦住了,她想来打扰,结果连射箭馆也不能踏入。
一波移动靶子出现,男人开始较劲了,郎沁抢先射下第一个苹果,景云察紧着射下了第二个香蕉,严行的箭矢追着曲承阳的箭矢出去,斜里一只箭矢出去,把那两只箭矢撞掉了。
截道一箭是路昙射出去的,别人还在惊诧,她又射出一箭,一个青色芭乐中箭落地。
“路昙小姐很厉害!”
齐骁竺夸了一句,他的箭矢破空而去,也射落了一个苹果。
箭矢齐发,刚好七个颜色的翎羽,一阵后,放下弓,工作人员上去清点战绩,最后居然是齐骁竺射中最多,路昙其次。
景云察笑容明媚,朝路昙竖起了大拇指,路昙开心地朝他俏皮眨眼,田随送果汁上来,她拿过就喝了。
马场的意外让齐骁竺羞愧忐忑,这便鼓起勇气与路昙说话,说:
“路昙小姐接触射箭应该很久了吧?”
路昙转过身看齐骁竺,“几年前接触过,今天是正经用弓箭。”
“那路昙小姐可称天赋异禀!”齐骁竺戴着助听器,语速有点心虚地平缓,倒是没有刚才射箭时候的坚定张狂了。
“你也厉害,”路昙浅笑,她看见齐骁竺的耳朵红了,“你应该也会骑马吧?”
“勉强会,跟着承阳哥,骑马应该是基本技能。”
这下安心地在射箭馆玩久了点儿,到了饭点,他们去了提前预定的私房菜馆。
私房菜馆幽静复古,对面是一排花店和布店,这条街道不能进小车,人来人往,难得没有那么重的都市喧嚣。
饭后,他们还没出菜馆门,碰见了邱希悠被一个中年男人刁难,刻薄阴狠的声音在这个古典格调的饭馆格外刺耳,邱希悠抬头柔弱地看向曲承阳,水濛濛的眼里升起一丝光亮,但是郎沁挪步将曲承阳挡住了,路昙欲看过去,景云察揽住了路昙的削肩。
“为什么你们刻意漠视邱姓小姐?”
到了外面,路昙才小声地向景云察探问。
“心术不正。”景云察轻飘飘一句。
路昙对这边世家之间关系并非一无所知,那邱希悠是曲承阳的亲舅舅的女儿,可偏偏应得曲家照拂的邱家,被曲家避嫌了,内里曲故无人敢提。
摩州风景绚丽,他们登上曲氏企业的飞艇,飞艇巡游尽览风光,睥睨整个境内。
倒了酒,他们边饮酒边打牌,路昙不太会就安静地旁观,点心水果不少,她却不碰一点。
第一百三十章
隔天,路昙要回老家了,景云察送她到机场,曲承阳和曲二闵也来送她,曲二闵又送她露华酥,她眼神微变,拒绝了露华酥。
回到花阳的车站,路潮开一辆电车来接路昙,父女俩离开车站十几分钟到一丛居民楼,才算是到了住处。
七层的楼,门户简单,里面居然有电梯!
“妈妈!”
路陈氏开门,路昙一下子开心地拥了上去,路陈氏愣怔,她却在蹭路陈氏的脖子。
路潮笑呵呵的,“赶紧进去,冰箱里有哈密瓜,你可以先吃点儿!”
路潮将行李箱拿进来,反手将门关上了。
新家,装修简约,沙发、茶几和餐桌都是实打实的木的,彩电旁边的玻璃柜里满满当当摆着路潮做的小玩意。
一家子吃了饭便是十五点过了,路陈氏出门上班,路昙要一起出去,夫妻俩随即一起强硬命令她去休息。
到了新环境,一家子其乐融融,早上夫妻出门工作,晚饭后三个人一起出门散步,时光平庸安好,轻易就可畅想到未来合乐的光影,但路昙在等待机会掀开表面。
“我们需要谈一谈。”
当路潮因为路允京生意危机想急救二十万而与路陈氏起争执时候,路昙在旁边平静而认真地开口。
路潮烦躁,拿着手机还想给路允京打电话,女儿开口,他以为路昙是不愿松手这二十万,“二哥有急用,我们不帮他谁帮他?从来两个哥哥最是疼你,这时候,可不能旁观!”
“不是这个,而是我五岁时候的事情。”
怪异而默契的,路潮和路陈氏的身子皆一顿,愕然看向平静而笃定的女儿,他们知道并避讳着五岁时候的事情,路昙无预兆地蹦出这个字眼,他们内心本能狐疑——且装糊涂。
不等爸爸妈妈狡辩,路昙又徐徐开口:
“我记得,我落水,高烧,爸爸被外公打进医院,爷爷带我在山上住了两天我才好转。”
路陈氏的身子一颤,嘴唇阖动,无声,眼睛浮现哀怨与疼楚,那些苍白刺痛的记忆漫上心头,柔弱坚韧的路陈氏不禁抬手抵着墙面,让郁伤的身子不那么容易萎顿。
路潮的面色不比路陈氏的好,更有一种复杂的羞愧从他的眼睛弥漫扩散,直至膨胀在屋子里面,无处遁形。
氛围已经低沉。
路昙的心也刺痛,她深刻地明白自己是被爱的那一个,可她不只是要自己活在甜蜜里。
“现在可以谈谈了吗?”路昙说着,慢慢牵住了路潮粗糙厚实的大手。
于是,三个人坐在了客厅。
“我总觉得你们会随时离散,然后我引以为傲的幸福变成散沙,然后陷入拉锯纠缠厌恶以及怨恨,我害怕。”路昙的声音染着忧郁,小心翼翼,清透而桀骜的双眼此刻脆弱而雾濛濛。
路昙清冷木漠,不看不想不说,全因为害怕,父亲母亲示她以爱,在物质上,她得到了最好的周全,在精神上,她只需要接受偏爱宠溺,可是,父亲母亲从未教她如何去稳妥地捍卫“爱”,所以问题来临,她第一念头是退缩。
现在,路昙明白自己不能放任了,她在享受就意味着她也有责任去剜除旧疴。
路潮两只眼睛心虚无神地转来转去,“你只管好好学习就好了,不要想那么多。”
路潮自以为是的镇定稳重,此刻并不是那么坚固。
路昙难受皱眉,“不,我讨厌这种感觉,我的行为处事思维性格,都是从你们身上提炼出来的,这个家并不健康。”
路陈氏抿唇,坐在沙发上,她心乱如麻,甚至于抓着拳头却抓不住一个稳定的契点,继而头晕脑胀,总有热意涨到眼睛。
“什么叫这个家并不健康?”路潮不理解这个比喻,心里头却只知不好。
“我的意思是爸爸跟妈妈的相处太糟糕了,同一屋檐下宛若陌生人,有时候我不禁多想你们是不是在仇恨着对方。”
“怎么会呢?!”路潮一下激动,刚想起来,看着沉默的路陈氏,他的底气却渐渐消散,眼睛闪过愧疚,他的身形渐渐萎顿,肩膀明显矮了。
路昙深呼吸,忍着哽咽,去握住了路陈氏粗糙的手,“妈妈,错者即死,你不原谅,我赞同你,但是别强迫自己忍受苦楚。”“昙昙,怎么会是苦楚呢?”路陈氏红着眼睛,嗓音已经涩哑,她揉路昙的手,“有你,妈妈不会苦的······”路昙点头,却又摇头,“你在苦,我能感受到,对于一个背叛你信任的人,保持沉默,这就是你的苦。”
泪珠坠落,温热的液体滴在路陈氏的手背,路昙看得清清楚楚。
太温婉桀骜的人,信了世俗,往往是被摧折的那一方。
路陈氏哭了,路潮僵在旁边,一颗心像被狠狠抓扭,一股酸苦的气自后脊冲到天灵盖,他紧攥双手,眼里汹涌痛楚,终是浑浊着平静地合上了双眼。
那些平庸而老套的往事,一直无形折磨心软的人。
路昙抓来纸巾给路陈氏擦泪水,她的胸腔清晰涩疼,仿佛周遭所有负面因子挤着她,相安无事太容易被飞来横祸破灭,她要忍痛,痛过这一阵,或许才是真正的轻松。
“妈妈,你是不舍得爸爸的,你也不想放弃他,不然你不会默默忍受这么多年。”路昙带着哭腔,两只眼睛水汪汪的。
路陈氏哭着点头,她在隐忍,但面对女儿,她的情绪轻易泄漏,她的冷漠就是对路潮的锥心之刺,可她自己也会痛,哀命运作弄,苦自身无路可退,怜骨肉凄苦,她的人生装不下那么多记恨,可她一开始也是心比天高的人。
“昙昙,有些事儿,你不懂······”路潮沉吟,他的咽喉也胀得酸疼。
“但是我看见了,你们所有情绪所有伪装,我都看见了,如果我是你们吞咽苦楚的理由,那么现在,你们可以放过彼此了。”
路陈氏吸一下鼻子,哀哀地嗔:“什么放过彼此,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有的事儿,你不要一直想。”“那你为什么哭?”路昙揉眼睛,“弄得我也想掉眼泪。”路陈氏抬手揉揉路昙的眼角,“不哭,哭疼眼睛了。”
路潮的喉咙胀出一股腥甜味,额面的青筋也鼓起如小蚯蚓般难看。
他们引以为傲的聪慧女儿,的确可以轻易察觉他们之间生硬怨怼的关系。
“你们一开始也是喜欢对方的吧?只是变故太刺骨太蛮缠,把你们的不堪都太早地暴露在了彼此面前,我同意你们分开了,你们应该过得更开心。”
路昙说完,松开了路陈氏,起身,曲膝跪在路潮前面,路潮懵了片刻后伸手拉她起来,她执意跪着,路潮的力气自然是比不过她的。
“我记得,爸爸和那个女人搞在一起,那个女人当着你们的面把我摔进了湖里,爸爸背叛了婚姻,妈妈怨恨爸爸是自然的,可是你们为了我而沉默相处这么多年,到这儿已经够了,我希望你们可以重新考虑你们之间的关系,还要不要继续一起生活。”
路陈氏掩面,呜呜哭泣。
而路潮也垂头不语,双手发凉。
一家子瞒住路昙,没想到其实路昙一直存有清晰的记忆。
路昙抬手抹眼睛,继续清晰道:“我不理解你们的感受,你们各有各的心结怨恨,但是问题存在,我恳求你们解决问题,就像明知身体有问题就要尽早去医院,我不想你们强逼自己妥协,我已经十九岁了,你们可以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了。”
路昙跪着,看妈妈身子一颤一颤地啜泣,看爸爸红着眼睛煎熬不语,她被爱护了十九年,跪这一次,天经地义。
慢慢的,路陈氏收住了哭声,她拉路昙起来,路昙坚持要她和路潮敞开交谈,她犹豫后应下,路昙才起身。
“我出去散步,爸爸和妈妈耐心地聊一聊。”
路昙回房拿了手机就出门了,路潮和路陈氏沉默地坐在客厅里,累年的情绪在空间的边边角角无声杂烩翻涌。
第一百三十一章
“路昙!”
漫无目的地一直走,一个惊讶的声音截取了路昙的注意力,她看过去,居然是于明励。
道路车来车往,树木撑着阴影,显见得于明励的模样利落帅气了许多,身边陪着两三好友,他扬着干净的笑,迟疑着靠近路昙。
“好巧,你是出来玩吗?”
“散步。”
后头那两三好友站在那儿暂时等着。
“你······不约同学玩吗?”
“懒。”
对于这个回答,于明励干巴巴地笑,回头望眼朋友,又看路昙,不好意思直接走掉,“我记得你在曲开大学,对不对?”
“对。”
“我在湖南大学。”
那些朋友似有微词,路昙道:“再见。”
于明励迅速伸手拦,急忙道:“我们加个VX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加了VX,路昙要走,于明励还拦她,并且热情邀请:“你无聊的话,跟我们一起去附近学校看我们打球怎么样?请你喝奶茶吃冰激凌!”
“于明励,你跟美女走吧,我们理解你!”
朋友含笑打趣。
于明励回头不轻不重地瞪一眼说话的金少固。
“不了,再见。”路昙轻声回拒。
“你一个人散步吗?那你注意车辆,小心点!”
目送路昙走远,于明励转身冲向目光揶揄的朋友,笑骂声张扬地散落在地。
“路昙啊,现在漂亮得烧眼啊!”金少固叹道,尾音故意拉长,玩味的眼神黏在于明励脸上,另一位朋友用手肘顶一下于明励的肚子,也紧着问:“那么漂亮,还没对象吧?你要努力努力吗?”于明励嫌弃地搡开朋友,“你也是单身汪,你怎么不紧着去找?”又一位朋友笑着将篮球轻砸在于明励背部,“小样儿,装矜持呐!动心了就出手啊,哥们支持你!”“净胡咧咧!”
四个年轻人玩闹在一起,小县城的天空蔚蓝如洗。
又孤身穿越他人的热闹,路昙忽然想起来一周前詹奶奶在VX上说她在花阳,于是路昙发信息过去说自己也在花阳,没等多久,詹奶奶直接电话过来了,热情欣喜地约路昙过去玩。
花阳北部,新落成的体育中心大气吸睛,热烈的色彩在循环的光阴里挥舞新意,居民又多了一个舒适的户外活动场所。
路昙才望见体育中心的广场,悠扬的乐声流漾炽烈的阳光,一些小朋友在恣意追逐泡泡,她穿过广场,看见了那群熟悉的爷爷奶奶。
一年没见,奶奶们对路昙还是那般慈祥热切,关心了一波路昙的学习生活,又分享了一通乐队的趣事。路昙与他们聊天合奏,那些烦闷的事情慢慢跟着那些泡泡一起飘走了,她弹琴,詹奶奶夸她一点儿没生疏。
闲聊间,詹奶奶知道路昙一家搬到了南城区,又高兴得满脸花,直呼路昙有空尽管来与他们玩。
到后面,詹奶奶邀请路昙去家里吃饭,路昙下意识拒绝了。
她引爆了矛盾,不可能还有心情去做客吃饭。
傍晚,路昙走路回去,又在之前相遇地方的附近见到了浑身汗酸味的于明励,这次,呼吸粗重的于明励也是一个人走路。
“路昙,又见面了!”
“嗯。”
“你是住在这附近吗?”
“嗯。”
于明励摇摇手,没再多逗留就走了。
“刚才是遇见同学了吗?”
路昙走到路岔口,路潮站在这儿,脸上表情干涩。
路昙点头,“爸爸在等我吗?”
“我们单独聊一聊吧!”
父女俩来到了居民活动的小花园边上,围栏边上有一张长木椅,除了绿化灌木,这里还种有一些青菜,围栏外是一条少有车走的道路,再远就是一栋楼的背面了。
这个时间点,小花园没有多余的人走过。
“我想了想,其实我不只是因为你而忍耐,”路潮垂着头,不自觉地舔嘴唇,双手抓着膝盖,声音低沉得不像他的声线,“我和你妈妈是真的看对眼了,才决定在一起的,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的感情基础呢?”
路昙眼神黯淡低落,“你是想说,你在乎妈妈,你想用时间来向她证明你的悔恨?”
路潮的肩膀颤了一下,自嘲言:“说酸一点:时间会冲淡一切,也会证明一切。不是吗?”
“不,你在回避。”路昙一针见血。
路潮又僵住了。
那些买菜的人说笑着,陆陆续续回归窠臼,普通的画面,却出透对生活的所有不言而喻的热忱与珍重。
许多人都是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淡淡守着一个家。
路潮从未想象过,他一介普通人,一步之差,居然被困顿了这么多年,好好的家庭竟然被他造成了这个别扭苦闷的样子。
到了伤心处,路潮双手抓着脑袋,一整个脊背几乎折到腿弯,“我那时候太年轻,犯错了总有资本犟着,存有侥幸,以为默默补偿就能不计前嫌,却还是将口子撕得更开,直到别扭了这许多年。”
路潮的悔恨清清楚楚,他悔的是自以为是,恨的是自身一文不名的傲气与倔强,若他早早果断,或许就不会拖到现在,以致他的道歉毫无说服力。
旁边的路昙内心忐忑,一股冷气冲到胸腔,她慌张了,她怎么能去力劝离散呢?她太自以为是了,她太自私了——她太不自量力,且贪婪。
“爸爸,如果在死亡面前,你会对妈妈说出那句话并拥抱她吗?”路昙用苦涩的语气说着不吉利的假设。
路潮忽然直起身仰头望天,他大口喘气,可能并没有听见路昙的假设。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的氛围一直沉闷,纵然路潮与路陈氏如何深爱宠溺路昙,挑开了伤疤,两人同样沉浸在各自的苦海,仿佛被抽去了一半心神淌过那一片酸辛,他们出现了疲态,无关矫情,走久了终究会顽固苍疲。
去学校前一晚,路昙拉路陈氏到夜市散步,路昙随口好奇路陈氏的汉南之旅,路陈氏的身子果然一顿。
“没什么啊,去走亲戚而已。”“这是相互的,我隐瞒,你也对我隐瞒,我理解。”“······”“真的没什么吗?”“我······就······见到了燕小姐,她很看重你,怕你想多了就没说。”“她对我很耐心很宽容,我当她是敬重的老师与朋友,迷茫时候,她始终是我的明灯。”
路陈氏捏紧了路昙的手掌,她明白女儿能遇贵人,那是恩赐。
“昙昙,记得我的名字吗?”
沉默许久,路陈氏忽平淡开口,但她的眼睛在灯光下却另有一番云谲。
路昙偏头睇妈妈,“陈艾锡。”
“陈艾锡闶——陈是父姓,艾是母姓,锡是字辈,闶有个门,是要······”
“是要什么?”
“标记,如有需要,我的女儿须回归陈氏本家,而本家在汉南。”路陈氏的声音低沉,隐隐有惧意及愤意。
路昙的心突了一下,却有事情明了,路陈氏在汉南拒绝这个奇怪的要求,会发生什么?而燕软任在汉南见了路陈氏,又意味着什么情景?或者,是路陈氏身边的暗卫发现汉南陈氏有坏心思,燕软任紧急赶过去解救落入算计的温善的路陈氏?
路陈氏动身搂住了路昙,体温互染,她轻声而满含爱惜地嘱咐:“永远不要相信陈氏的任何言论,你是我的昙花,我会保护你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机场人来人往,匆忙的脚步与机械时尚的场景陈述着社会的欣荣,飞机划过跑道,起飞和降落按部就班。
石义尧和季宏并肩从出口走出,阴凉与炎热交替,耀眼的阳光降落他们身上,等了不久,一辆车对两人降下了车窗。
“石义尧,季宏!”
宋俭若笑容清爽。
两人走近车子,驾驶室的陈尺也跟他们打招呼。
陈尺出来办事,顺道接石义尧、季宏和宋俭若。
将近一月不见,四个人反而热络多了,回学校的路上聊得热火朝天。
车子在横廊校门口停下,石义尧和季宏下车拿行李箱,两人还没走到车尾,一辆黑宾利快速而冒失地撞到了车尾,嘭的一声,陈尺和宋俭若也下车了。
黑宾利下来一位中年人和一位俏丽的女生,中年人首先对着相吻的车低骂了几句污言秽语。
陈尺先看石义尧和季宏有没有事儿,然后再去看车子,安静地用手机对车子拍了几张照片后,他提醒中年人也拍几张。
“你没事儿干嘛停这儿?故意堵我的是嘛?”
中年人的语气很冲。
一听这语气,跑过来的保安确定陈尺是本校学生后,帮忙调解,不想这中年人仰着鼻孔开始嗤骂保安,陈尺冷静地问中年人要不要和平解决,可是中年人坚持谩骂,于是陈尺默默地报警了。
宋俭若拖出行李箱让石义尧和季宏先回寝苑,信心满满地说这种事情他和陈尺能应付。
没几天,新生进校,仿佛一池子哗地泼入几百斤鲤鱼,整个池子拥挤喧闹。
学分绩表整理和奖学金申请开始,学长学姐也凑不到多少后辈的热闹。
季宏趁闲去蹭冯老师的课,他戴帽子又戴口罩,还是吸引了不少注意力,冯老师也不时看他这里。
冯老师甚至打趣:“谁的大帅哥啊?也敢带出来炫耀,不怕别人歹念一起抢了?”
哄堂大笑。
季宏伏在桌面不敢抬头。
下课,沈兆盈拉着路昙过来与季宏碰头。
“季男神,难得啊!今儿怎么过来蹭这课了?”沈兆盈笑吟吟的。
“热爱学习。”季宏轻巧一言,闷在口罩里的声音带着不经意的哑涩,反而能引人多一点遐想。
“沈兆盈,有家饭馆!”
彭里达过来,扫一眼遮得严实的季宏,他的视线落在了沈兆盈身上。
“路昙,一起吗?”
沈兆盈转头询问路昙。
食堂,他们是抢不过新生大军的,只能外出觅食。
“不了。”路昙随口拒绝。
沈兆盈眼里浮起揶揄笑意,看向季宏,“哦,是我没眼力见了——那我走啦!”
路昙无视了沈兆盈的揶揄,淡然点头,目送沈兆盈和彭里达走远。
“午饭要和我一起吗?”季宏试探性提出了邀请。
路昙摇头,“不了。”
绿油油的新生散布校园角角落落,学长学姐走路都能被挤到边边上。
季宏随路昙走在去打印店的路上,那些鲜嫩的面孔仿佛复制粘贴,相对的,他们在人群中特别明显。
啪嗒——季宏掏出手机看信息,眉毛一皱,他只好对路昙说:“十一有点儿事儿,我得先走了。”
路昙安静点头,季宏迅速走了。
到了卫生所,石义尧正一声不吭地让护士帮他缠纱布。
“还好吗?”
石义尧抬头,“还好。”
季宏眸里担忧清浅,停在旁边,“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撞到手?”
石义尧看向另一边,一位绿装的男生满脸歉疚,双手攥着帽子紧紧地盯着石义尧,季宏一问,男生心虚地垂下了眼皮。
白大褂的医生手插着兜踱步过来,教训道:“长记性了啊!人流那么大,玩滑板,多危险啊!这么大人了,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吗?”
男生红了耳朵。
卫生所门口的确搁了一块滑板。
男生坚持刷了医药费用,石义尧本来就没想追究,让他赶紧走,他又坚持要了VX,石义尧给了,他才跑了。
回了寝室,季宏把石义尧的袜子一起丢进了盆里,石义尧的手本来就有伤,来学校这几天,都是他在洗袜子。
“季宏,上午你去哪儿了?”
里面的水声停止,季宏回:“去蹭路昙的课了。”
石义尧正想说什么,门哐地开了,气喘吁吁的麻泓仁提着外卖冲进来,他丢下外卖又摸上一本书跑出去了,火急火燎的,八成赶去找老师重交作业了。
最近,石家的处境有点儿微妙,吴叔亲自安排了校外的公寓让两兄弟搬出去住,季宏简单收拾了东西,等奖学金竞选的材料审批结束,他们就能正式搬出去了。
任教授抽空上课,下课了就急匆匆地离开学校,说是去盯一小组的实验结果,那个实验卡了很久而且应用价值不低,任教授心里自然十分惦记。
七个人从教学楼出来,远处田径场的新生喊的号十分振奋强劲。
路昙寻思着去舞蹈室找沈兆盈和钱虔,一个没提防,帆布包被人扯住了,她转头冷静地瞧着季宏。
“一起吃饭吗?”季宏温声问。
“不。”路昙摇头,收了视线且抽离了自己的帆布包,却补充说:“我约了室友。”
“我们先走啦!”
宋灰易喊一句,三个学长相伴走向了另外一条道路。
军训的人还没解散,他们走在空荡荡的校道上步伐轻快,四个人走到副道口这里,路昙静静地拐了过去。
周绿脱口就问:“路昙,你不去食堂吗?”
路昙转身:“室友在舞蹈教室等我。”
“舞蹈教室不是在食堂吗?”周绿不禁疑惑。
“艺术楼的舞蹈教室。”路昙挥手,转过身去继续走。
周绿挠挠头,偏头瞥到季宏,他随口言:“我倒是不知道艺术楼还有舞蹈教室。”
季宏眼带清润笑意,表示他也一样。
倒是石义尧,眼巴巴地注视路昙一步步远去,面上神往又克制,高冷的气息重新萦绕他的身体,渐渐多了深沉的凶性。
“石义尧,你的手是受伤了?”
周绿又瞥到那只缠纱布的手,忍不住问了。
石义尧没回神,反而是季宏赶紧帮着回:“不小心被烫了,又被撞了,就包了纱布。”
哦,周绿随意地点头,应该也是没上心。
晚上,枕河苑9号楼前又有人摆出浪漫架势引来许多人围观,新生们向往这种明目张胆的青涩美好,是以解散后,绿装宝贝又加了人墙。
不得不说,人群中间的张贤环的确人模狗样。
路过的季宏多看了两眼,心里顿时为张贤环感到尴尬,还有就是厌烦。
其实细想,张贤环的目的一开始就暴露无遗,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以这种愚笨的方式招路昙厌恶,隔天一次冒头告白,仿佛在麻木打卡,说他蠢笨如猪,又能做出花样,说他知晓利益,他又在作死的边缘反复积极试探,他的内心想法真是太迷了,实在不会追求人,也该去请教恋爱达人啊!
当然,季宏是抵触张贤环肖想路昙的,就那龟样儿,连给路昙跑腿都不配。
季宏马上报信给路昙,让路昙回来时千万小心。
人群聚集太多,尽职尽责的保安拿着电喇叭来驱散人群,协助表白的人与保安解释,然后几个保安不耐烦地守在旁边一起看热闹。
结果当然是宿舍锁门了,传闻中风姿出尘的女主角连影子都没出现。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九院的文工团和学生会合作在新生军训的入学讲座上完美表演了一个《文武纪年》,引来满座叫好,于是,学生会和文工团一起办了一个庆祝会,据说有赞助,地点定在了一个不菲的酒店。
沈兆盈被特别邀请参与训练表演,庆祝会她是有资格参与的,本来就是学生会内部人员的钱虔就更不用说了,而路昙只是指导了几次动作,会长也当面邀请了她,路昙被两个室友一言一语劝着,也答应了。
沈兆盈和钱虔很积极地打扮,严之荟眼神酸酸的看了会儿就离开了寝室,路昙从外面回来,沈兆盈催着路昙赶紧换衣服。
路昙平静地放下帆布包,“这身就可以了。”
沈兆盈连口红都搁下了,转身到路昙面前,“你起码穿一件裙子啊!口红也得抹上!”
“这身舒服。”
沈兆盈恨她是块木头。
乘快车到酒店,会长说有人在门口接她们,却没有,钱虔拨电话问,会长说人快到门口了,后面会长又改口让她们自行到包厢。
她们在电梯里,一会儿后进来三个男人,本来电梯空间安安静静,但是渐渐地三个男人不时轻佻地偷瞄她们的身材,沈兆盈不动声色地揽上了路昙的手臂,钱虔也抱臂在胸冷着一张脸。
好不容易电梯门开了,她们急忙走出去,那三个男人也跟了出来,但是走廊迎面过来两位推着餐车的侍应生,那三个男人暂时不敢凑近。
沈兆盈紧张地抓紧了路昙的手臂,路昙忽淡定地问:“你在害怕?”沈兆盈一口气提起来,“我很久没这么紧张过了——钱虔,走快点好吗?”
等她们走到对应的包厢门前,却被门口侍应生告知来错层数了。
钱虔给会长发信息,会长如同屏蔽了她,许久都未回复,她联系其他成员,一个个都没回信,仿佛集体猝死。
转头回去重新坐电梯,才过一个转角,那三个男人在一个包厢门前聊天,嗓门粗鲁而且内容露骨,瞥见三个女生走回来,他们的表情染着一些戏谑恶趣。
她们镇定地走过去,突然男人伸腿挡住了去路。
“麻烦让让,谢谢。”钱虔尽量让自己语气稳定而客气,眼睛盯会会儿拦路的男人的脸,她畏缩地避开了视线。
男人嗤笑,眼神轻佻而粘糊,“去哪儿啊?不如让大哥给你指个路?”
沈兆盈的下颚绷紧,“无需麻烦,我们自己知道路。”
“诶,友爱互助嘛,”寸头的男人笑眯眯的,好好的词经了他的口莫名沾了淫秽意味,“传统美德!”
钱虔手里的手机已经到了拨号界面,只要有坏势头,她会即刻拨打辅导员的号码。
“请让开。”路昙抬眼,眼神清澈且无畏。
穿黑夹克的男人胸前的黄金项链反光刺眼,他盯着清秀的女孩,不禁挑眉舔唇,“来这儿不就是找机会的嘛?大哥高兴,很乐意为你们指条捷径!”
顿时,三个男人为他们心有灵犀的幽默哈哈大笑。
沈兆盈和钱虔吓得拉着路昙直直后退。
寸头男人却突然一步蹿上来大手抓向她们,钱虔惊叫一声,寸头男人却站住了弯腰贱笑个不停。
“我们赶紧走!”
沈兆盈一手拉一个姐妹,跑着远离这里,才跑了几步,前面又冒出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将走廊堵住了,她们心惊下害怕地停止了脚步。
前面的男人在闲聊,只是瞥眼紧张的她们然后继续侃大山,却没有让路的意思。
沈兆盈壮着胆子上去,控制着声音请求:“麻烦让我们过去,后面有流氓。”
一个男人嗤一声,不耐烦地说:“别来吵老子。”
这人的痞气和凶相也吓到了钱虔,她埋着头不敢看人,沈兆盈也是僵着脖子进退两难。
这时,路昙走到健壮男人面前,说:“请让开。”
健壮男人翻个白眼,恶声道:“趁老子没起火,麻溜滚!”
“请让开。”路昙平静重申。
几个大男人不约而同安静,好奇而同情地睇着这个瘦削的小姑娘。
健壮男人往地板啐了一口,“别来吵老子,你聋的吗?!”
男人说完,撸起袖子,露出肌肉健实的胳臂,作势挥拳。
“啊!!!”
钱虔的尖叫响彻走廊。
呃——健壮男人表情惊愕,随即羞愤,慢慢吃痛,其余大男人也是面上惊诧呆愣。
路昙抓住了健壮男人的手腕,并且渐渐用力,这色厉内茬的男人渐渐吃痛到表情痛苦且扭着身子几乎要跪在瘦小的路昙脚前。
“最后一次——请让开。”路昙面色淡漠地望向剩下的大男人,任凭最先动手的人没抵住疼痛跪在了她跟前。
场面静止了那么几秒,这发展出乎他们的意料。
“住手!”
英勇的声音强行加入局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衬衫清爽的张贤环出现了。
但是张贤环看见一个大男人跪在路昙跟前,他那张开欲严厉谴责的嘴巴僵住了,路昙看过来,他心底蓦地触到一丝恶寒。
咳咳咳,打破寂静的是一个男人的干咳。
张贤环回过神,一脚踹到跪在路昙跟前的男人身上,路昙瞬间松手,男人跌开,张贤环挡在了路昙前面。
“你们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们,敢欺负到我身边人,你们有多少手脚可以被废?”张贤环底气十足,而且态度傲慢。
沈兆盈和钱虔的神经缓和了一些,有人仗义相助,她们不至于那么害怕。
有人上去搀扶那个倒霉的男人,“你谁啊你!英雄救美?纯粹是那娘们动的手!你还踹了我哥们儿一脚!”
张贤环坚定不动,“这儿有监控,谁有理让警察来判断!”
几个大男人放下几句狠话,然后恨恨地走了。
张贤环转身看路昙,路昙木着一张脸,倒是沈兆盈上前感激地说:“谢谢张学长!不然我们就遭殃了!”“嗐——好歹是同一个学校又认识,我不出手,良心不安!”张贤环笑得谦逊,眼巴巴瞅着路昙的情绪变化。钱虔也感激不已:“学长出现得太及时了!没齿难忘!铭感五内!无以为报啊!”张贤环边笑边挠头,昂贵的腕表露了出来。
路昙安静地去附近的消毒器那里,接了消毒洗手液搓手。
“张学长怎么会在这儿?”平缓后,沈兆盈说出了疑惑。
“九院学生会在这儿聚会,我受邀来的,你们——应该也是来聚会的吧?”
于是,张贤环带着三个女孩一起到了正确包厢。
会长见了张贤环瞬间没了端正严谨的样子,嘘寒问暖,满脸的谄媚,赞助方与张贤环有关系是事实了,或者,张贤环就是此次赞助人。
在这儿吃饭,旁边就是一个K歌台,热闹起来后,一些大胆的同学上去献艺,期间也玩些小游戏,会长热情邀请路昙加入,路昙摇头,周围人可劲儿地劝她别扫兴,路昙与沈兆盈耳语出去透气就冷漠地走了,众人不满,但是张贤环暗喜着追了上去。
路昙出去,轻松甩掉了张贤环,独自坐在空中花园给景云察发信息。
第一百三十四章
和父母到酒店陪生意伙伴吃饭,饭桌上菜才上齐不久,狄仪硕就被嫌弃他呆讷的母亲打发出去了。
出了包厢,那些觥筹交错以及纸醉金迷被暂时阻隔于灯光之下,逼仄的建筑里填充都市的另一种冰冷。
狄仪硕边走边用手机与哥哥聊天,信步走到了酒店的空中花园,站在茂盛的绿植旁边,他偶然瞥到另一边影影绰绰似有个人,他转过身去不想引起注意,突然那边有了动静,他还是忍不住偷看。
看背影身形那是个女性,看敏捷的动作,光影模糊中,可窥到一丝优雅与帅气。
眯眼细看,狄仪硕忽然好奇那人的脸了,低迷的光线并不如他的愿,他只好往外挪一步。
看着看着,眨眼间,那边那个人不见了,狄仪硕的脑袋转来转去寻找,疑惑中转身,他吓了一激灵。
“你······是那个、那个路昙!”
路昙静静地盯着他。
狄仪硕瞳孔放大,震惊已然是大过了惊讶,旋即他欣喜激动地嚷:“我记起来了!是你救了我!V阁那天晚上是你!”
当时狄仪硕醉得已经魂不附体了,仅有的印象来源是大楼门口监控与巡警描述,方才看见路昙接掉落手机的姿势觉得莫名地像她在捞人,狄仪硕这才把路昙与监控里模糊的身影以及巡警说的清秀高冷的大力少女联系在一起。
“是不是你?一定是你!”狄仪硕就差兴奋地绕着木着脸的路昙转圈圈了,“一定是你!去年十月,你捡到了醉晕的我,就在玛橙化区的V阁!”
“你想做什么?”路昙眼神冷漠。
狄仪硕两只圆眼水涔涔的,“是你吧?拜托了,一定是你吧?”
真是吵耳。
“是我。”
哦耶!狄仪硕兀自叫好,如同熬夜抢到了心仪球鞋。
路昙移开视线,抬脚就往外走,狄仪硕却兴奋地拦她,说:
“上次你说下次见面就给我你的VX的!”
狄仪硕搓搓手,端出了手机,屏幕就是他的VX名片。
路昙幽幽盯住他,沉默片刻,路昙扫了他的名片。
“我在本地的医科大,读的西医专业,你有空可以来医科大的第二校区逛逛!”狄仪硕殷勤得像只萨摩耶,跟在路昙身边,“你应该不介意我看你朋友圈吧?我哥嫌我朋友圈琐屑,但你也可以进去看看啊!”
路昙斜睨他,“保持距离。”
狄仪硕面色闪过不自然,撤开了一步,但还笑嘻嘻地说:“我一般对外人没这么多话,但扛不住第一眼见你我就觉得心里舒服。”
“保持距离。”
路昙走到长椅坐下,开始回复沈兆盈和钱虔信息,安静的狄仪硕乖顺地站在两米外,眼巴巴地看着低头看手机的路昙。
“有事儿吗?”
久久,旁边的木头一直没动,路昙破天荒主动问了一句。
狄仪硕的鹿眼顷刻有了光亮,“我就太高兴,真是你救了我,我、我想多看你几眼······”
他的尾音忽地羞涩,那种懵懂少年乍破情悦的小拘谨与情不自禁的傻气,在低饱和的光线里,他的身体开心到紧张。
路昙:“······”
“你怎么会在这儿?来吃饭吗?”狄仪硕俯身,与路昙视线相平,嘴角的傻笑仿佛他是一只邀撸的狗狗。
路昙眼神冷下,但没什么锐度,简洁道:“聚会。”
“同学聚会吗?”
“别来烦我了。”
哦,狄仪硕又乖巧站好,偷偷地看路昙,路昙的灰色上衣领口有一圈民族风小绣花,不俗气,而且圆领子可爱又独特,只是路昙表情太木漠,给人一种距离感。
沈兆盈和钱虔终于找了出来,看见一个黑脸小子与路昙一块,她们拿戒备而好奇的眼神瞟这黑脸小子。
“路昙,这位是?”沈兆盈坐在路昙身边,随口问了。
狄仪硕却一下子兴奋了,开心地说:“我叫狄仪硕,路昙是我恩人——你的漂亮很眼熟,回天津的飞机上,你与路昙一起的是不是?”
沈兆盈细看,蛾眉轻皱,那时候明明是一个白净小子,怎么现在黑成这个炭样儿?
似乎读出了美女的疑惑,狄仪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声说:“我刚军训完,就······晒成这样了。”
“你是学弟呀?”钱虔睇着这人,目光平淡。
“我是大一的,不过是医科大的。”
突然,狄仪硕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慌张而抱歉,捂着手机往外走,说:“接我的人到了,下次见!”
三个女孩呆了一会儿,也乘电梯往下要走了,到一楼大厅,张贤环又出现了。
“我送你们回去吧!我开了车!”张贤环晃晃手上那宾利钥匙,直直看着路昙。
“真的吗?会不会有点儿麻烦?”沈兆盈故作温婉语态,眼睛睨着身边的路昙,眼底的讥讽淡淡晕开。
钱虔也看向路昙。
她俩知道路昙会直言拒绝他,就算今晚那种无措情况下张贤环及时出现解救了她们。
“不用。”路昙面无表情。
张贤环笑了一下,正气道:“哪能让三个女孩子独自坐夜车?很危险的知不知道?作为一个男人,我有责任平安护送你们回到学校!”
呵呵,对于张贤环才起来的一点好感开始摇摆,沈兆盈暗自冷笑,说实话,一个好好的男人傻缺事做多了,那形象并不能一下扭转。
这时,路昙的手机响了,她看也不看就接通了,“大厅右边,螺旋雕塑这儿。”
张贤环眼神暗了一下,但很快又宽慰言:“不用多想,我只是单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
“我来迟了吗?”
爽朗而歉疚的声音直直插入,稳健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景云察大步而来,暗红的冰绸衬衫高贵优雅,一股冰冷的痞气随之而来,英伦美感的脸庞惊艳众生,他出现,自带光圈。
空气中隐约有惊艳的吸气声。
张贤环的一口气遏在胸口,眼神明显暗下了。
景云察站定路昙身边,自然地拿过了路昙的包。
张贤环的脸冷了,这混血儿太碍眼了。
“我们走吧!”路昙揪住景云察的衣服,转头就走。
“学长再见!”“张学长下次见!”
小姐妹自然跟着走咯。
那辆大G就停在酒店正门广场边,一位保安在守着车,景云察带着人回来,保安笑得谄媚。
路昙坐进副驾驶,小姐妹礼貌地坐进了后排。
大G开到外面车道上,景云察忽道:
“后面那车是我的助理,他跟着,你不介意吧?”
路昙没动,后排的沈兆盈和钱虔倒是抻长脖子想看后头什么车。
“不介意,谢谢你过来。”路昙轻声道。
“你能使唤我,求之不得!想出来吃饭,告我一声就好,不用蹭别人的局。”景云察说的不轻不重,却充斥对“别人”的不屑与不悦。
钱虔的心有异样,抿唇在阴暗里想找点话题,坐直腰,恰时小腹一阵隐痛,她心里大惊,一手抓住了沈兆盈的手指。
“怎么了?”沈兆盈压低声问。
钱虔掐着嗓不自然道:“看手机。”
沈兆盈看手机,也跟着局促了。
大G在正门停稳,景云察下车为路昙开门,小姐妹在后排磨蹭了一会儿才下来。
沈兆盈迅速拉过路昙耳语,路昙的面色也一顿,但她让小姐妹先往里走。
“我让助理看着车,我送你们进去。”
路昙却扯住景云察的衣服不让他走。
“云察,有个事儿很抱歉,”“什么事儿都不要紧!”“室友来例假了,后座脏了,”“呃······”“擦不干净,我把洗车费给你吧!”“小事儿!不用你给!”
这么尴尬,景云察就只能不跟着进去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DN.JZI集团的两个高层人员被拖入严重刑事案件,宣氏内部也出现了动乱,宣风过忙得衣不解带,忽一日,温柯送来一份文件,宣风过只浏览了一页已是手心冒汗,甫一抬头,正对上温柯幽深而厌烦的冷冽眼神。
“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温柯平静询问,却内含无尽的愤怒和悲伤。
宣风过心尖一颤垂眸沉思,犹豫着,搁在桌面的手握成了拳又松开,这小动作反反复复,他的心思亦在反反复复。
“任何事你都有把握,”温柯低头,肩膀怪异地颤了一下,他复又抬头,瞪着宣风过的眼睛猩红悲愤,“任何事你都有把握,你怎么敢的?怎么敢的!”
后面的话,温柯是吼出来的,震得整间办公室的东西都畏惧蜷缩。
“我知晓此事时已距事发两年了,可我依旧没有权限干涉,我什么也做不了!”宣风过霍地起身,毫无歉疚,语气还是那般强势冷静。
温柯心一凉,眼神愈加愤恨而心痛,“所以你选择隐瞒?”
“我······”宣风过的眼神有了一丝松动。
温柯却不给他继续迟疑的机会了,温柯冷漠而报复性地说:“DN.JZI的混乱,你自己应付吧!”
嘭!温柯决然地摔门而去。
很快,宣风过被警方随行监看,饶是宣氏能活络上下,这次,宣氏也必须忍耐着配合;而因为得力干将温柯消沉回避,宣风过的日子更加吃力了,他整个人显见得迅速憔悴焦躁了。
喆溪兴高采烈地又到了天津,他到某间文房铺子见路昙,这里被提前清场了,他把文件轻递给路昙。
“一幅百年传家画卷引发的一系列故事,最后目睹真品的池甲文时年四十一岁,在狱里已呆五年了,他有个十七岁的儿子,还活着,但目前还没找到人。”喆溪站在一旁,神情恭顺到面瘫。
“他的S人事件再细查一番,S者的孪生兄弟也要挖出来,就算是骨灰也要挖出来。”路昙翻阅文件,S者是汉南陈氏的人,所以低调的陈氏才会在五年前露了点相,那幅画卷,路昙小时在外祖家见过,后来去打听,那边的人皆坚称未曾见过。
她要搜集孕灵物,却扯出一段又一段秘闻,这次正好牵涉到了汉南陈氏,可巧她可以顺便惩戒那个陈氏,陈氏藏了什么东西,总有被她挖出来的时候。
好多事,陈氏摘得清,可也正好是疑点,譬如外祖死前禁止路昙踏入陈家之地。
喆溪见路昙翻到后面了,他补充说:“天津的宣氏不怎么安生,最近有迹象表明宣氏有修士活动,而且那个宣尤闻与一个小门派有来往,那不合规矩。”
“宣氏隶属于哪儿?”路昙问,翻页的手停了,视线定在纸上。
“林境。”
“林境的人已经在查了,你记得避开。”路昙合上文件,眼神凝重。
这些事,燕软任手下有专人负责,但因牵涉路陈氏身后的家族,路昙就主动揽下来了,她心里有一个猜想,她要一步一步验证。
“之后的调查,你带一个修士在身边,一有不对,爬也要爬来给我报信。”
“遵命,小姐。”
喆溪离开,祝印芜也被叫了过来。
“你深得姐姐信任,也知姐姐风格,你查过云察身边的人了吗?”路昙冷冽的眼神勾在祝印芜身上,祝印芜一下跪在了她跟前。
“我不管此前云察受的是何种管教,但现在,”路昙继续漠然道,“他是合昼的继承人,不要再添任何变数。”
“属下明白!”祝印芜的头几乎埋进地板。
那些集团事务,路昙不伸手,但不代表她一无所知,祝印芜的小手脚,她身为局外人,反而看得清楚。
“前些日子给云察手机装监听的严行S了?”
“的确S了。”
“你去查查曲家姑姑的前夫,再把查到的都递给曲老爷子。”
“遵命,小姐!”
燕软任懒怠理会,那路昙代替她动手,毕竟姜某人与燕介有干系。
张贤环一计不行又生一计,他先请张贤奕办一场小型酒会,然后别有用心地请了九院学生会长,又让会长一定请钱虔同行,钱虔扛不住威迫与诱惑,就答应了。
正好是周五下午,沈兆盈被沈哥叫去燕居了,严之荟也跟着李番沢在外跑,只有路昙在寝室可以帮钱虔打扮。
“路昙,我不会化妆,你有多少把握?”钱虔忐忑着坐下,路昙放下书走到了她身边,路昙说:“能出门的程度。”钱虔干笑:“要不我去请礼仪队的妹子出手?”“不用麻烦。”“我信你啊,别让我失望。”“嗯。”
换装完毕走出去,相识的人遇见了都夸钱虔美得像换了人,特别是脸上的妆太好看了,钱虔心花怒放,自拍一张放到寝室群,沈兆盈也夸好看,钱虔整个人都飘了。
路昙在校园遛达,不知不觉周围有人朝她絮絮议论,她回头,一队流浪猫跟在她身后,而且一只一只排列整齐,路昙歪头,她没叫猫过来,是这些猫自发的奇怪行为。
斜里一个人影过来,呃的一声,周绿差点跪了,狼狈起身,路昙正静静看着他,他不自在地挠挠头。
“你这是逗猫吗?”周绿扯出一个合景的话头,被相识的人目睹摔倒画面,太尴尬了,他几乎是硬着头皮继续站在路昙面前。
“不知道,他们好像在跟着我。”
喵喵喵喵······一群小萌物纷纷应召般出声,周围有女生按捺不住掏手机抓拍了。
“路昙!正好,辅导员在办公室,让你现在过去一趟,是奖学金的事儿!”
班长也冒头冲出来了,一起的还有他那辆宝贝自行车。
“知道了,谢谢。”
路昙回话,又扭头朝周绿挥手,周绿直说去吧去吧,路昙抬脚离开了。
晚上,沈哥开车送沈兆盈回到横廊正门,正好,钱虔也从快车下来了,沈兆盈嗒嗒嗒跑去欲大说特说,却见钱虔泪汪汪的,原本精致娇媚的妆容也糊了。
“小钱虔,怎么了?”沈兆盈轻声问,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钱虔一听更委屈了,抬头尽力不让泪珠滚出,吓得沈兆盈忙掏手纸巾。
“不是陪会长去······受欺负了吗?被打了?别哭,流血不流泪。”“兆盈儿,我想打人~~”“打谁?我们得拿上粉色榔头。”“你浑说什么?我难受~~”“喝酒了?”“就两杯果酒。”
“怎么了?”
不放心的沈哥下车过来了,钱虔下意识背过身去不敢让沈哥看见自己的窘样儿。
沈兆盈手搭着钱虔的肩,“哥哥你先回去,女孩子的事而已。”
“真的?”沈哥偏移视线,钱虔身上套着一件黑裙子,脚下还是有跟的凉鞋,单背影就能知道钱虔是花心思妆扮了,可能是参加重要的活动,或者约会?
“真的,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啊!”
保安来催,沈折杉只好回车上驱车离开。
沈折杉正专心路况,旁边手机铃声响了,瞥一眼,是公司的人,他就看外面有无临时停车处,忽地前方一辆车歪冲过来,他本能往右打方向盘,那车却还是结结实实地将他撞到了路边绿化带。
心脏慌跳,沈折杉只庆幸沈兆盈不在车上。
哐,紧接是肉体倒地声。
沈折杉下车去看,那车外躺着一个身有血迹的人,他急忙回去拿手机叫救护车。
“听得见吗?救护车马上到了,请保持清醒!”
受伤的人突然抓住了沈折杉的脚踝,吓了沈折杉一跳,这人却竭力道:“别报警,我赔钱。”沈折杉目有异样,却先附和:“可以,你坚持住,救护车快到了。”
不报警?不可能。这人身上的伤根本不像是车祸能撞出来的,这大半夜荒寂道路上,只有召唤人民卫士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