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天津的五月,粉花漫城,宣逢快忘干净了,此次重回天津,他的心里积攒着所有负面情绪,那些不堪的记忆填充他的躯体,干涸的灵魂被怨恨攻占,他隐忍着,强迫自己若无其事,他要去污染别人的人生,让别人也变成他这种可耻的渣滓。
宣逢虚造了一个报社编辑的身份,进入了一家疗养院。
精神病患疗养院。
他要见一个人,费染山,四十九岁,入院十三年。
而这家疗养院建立也正是在十三年前。
这日天阴阴,疗养院白色的旧楼在凉爽的温度里沉闷屈服,大铁门正对着一棵高大的冬青树,冬青没有多余的旁枝,到顶了才岔出一圈小树枝。
这个时间段,院里病人正在进行悠闲娱乐,后院许多青色病服的人百无聊赖地磨耗着时间。
护理长指了一个坐在花坛边仰望天空的身影,宣逢点头,然后他缓慢地朝其走过去。
“你看,这天又该有霾来了,你说,是不是大漠的林子又被糟蹋了?”
中年人望天言语,椭圆的脑袋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灰色发根,他的淡黄色的皮肤松弛而黯淡。
宣逢在费染山旁边蹲下,谦和言:“费先生,我是一名编辑,能与您随便谈谈吗?”
中年人保持望天的姿势,忽双手交握撑着下巴,幽叹一息,嘟囔:“我每日里想你,你竟是不曾来我梦里探望,你太狠了!”
宣逢眼瞳动动,只好伸手轻拍费染山的肩膀,轻声道:“费先生,您在与谁说话呢?能介绍给我认识吗?”费染山安静,但过了一会儿,费染山茫然转过脸,一双浑浊眼睛干枯无力,说:“你是来给我送花的吗?”宣逢不禁抿唇,收了手,面上笑容温和,说:“费先生,我是一名编辑,是来找您做采访的。”费染山麻木地合动浅紫的嘴唇,道:“我已经不唱曲儿了。”
费染山曾是昆曲传承人,经年苦练,却是未成角就已销声匿迹。
宣逢张嘴欲说,费染山却抱起藏在另一侧的花盆起身,高瘦的费染山身骨端直,步步而去,步步苍凉。
院里草皮绿油松软,瓦石路弯曲杂乱不成规律,有两位坐轮椅的秃头人在海棠花荫下走象棋,凋零的花瓣带着残香陨在棋局。
费染山的花盆里只有一颗种球,却是一直未发芽。
宣逢默默地跟随费染山到走廊,费染山抱着花盆坐在台阶,无神地望着那棵有果子的海棠树。
“费先生,昔年戏苑生活,故人笑貌,您还记得多少?”
宣逢蹲在出神的费染山面前,语气平静,按捺着试探,手里拿出了一本巴掌大的册子。
费染山神情漠然,仿若未闻。
宣逢继续道:“您的身韵、嗓子可称一绝,两位老先生定是叫人迷了眼,才会弃您!”
费染山垂眸,抿唇。
“费先生,依您的头脑气魄,不该囿于这旮旯!”
“小子说笑了,我是精神异常的垃圾货,就该烂在这旮旯。”费染山冷漠自嘲,眸里一片沉重的漆黑。
有其他病人注意到了这儿,他们的眼中起了玩味,并且慢慢挪向这里。
“费先生,还记得亭别馆的旧人吗?”
费染山怔住,瞳子定住了。
“呵呀!”
“呃!”
猝不及防,宣逢被一个病人扑住,他的手肘顶向这人的脖子,又有一个病人勒住了他的脖子,册子摔在地上,四周掀起叫好声,宣逢咬牙拼命挣扎,但他还是被死死压制在地上。
费染山静静看着挣扎的宣逢,浑浊的眼睛里升起冷意,他在欣赏宣逢的垂死挣扎。
就连护理长,也是在窗口静静看着,一个正常人被几个精神病摁在地上,他的麻木的脸上没有丝毫惊慌与怜悯,无视人身安全。
静默的疗养院,忽然起了一场游戏。
宣逢的四肢被摁住,一个五官狰狞的人伸着舌头舔他的脸,湿腻恶心,阴暗的记忆闪现,割痛他的大脑,他的眼睛骤然猩红,强烈的痛感从腹部清晰涌到咽喉,他的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开始痉挛。
“魏娥妙!!!”
宣逢愤怒大喊,声音划破阴沉的天局,引来一阵冷风。
院里的人都惊恐退后,费染山也抱着花盆霍地站起来。
钳制消失,宣逢迅速爬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猩红的眼里有了锐利的杀意,他原地打转寻找还敢上来的任何人,活像被惹恼的大狗。
费染山一惊,猛转身,一口气卡在咽喉,一个陌生的人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只有三步之距,他能清楚感知到这人身上阴冷的邪戾的肃杀之气,那是血腥才能养出来的气场,费染山的心跳渐快,他知道,这是同类。
四下流体快速流动,随着某些人的脉搏而兴奋着。
“费先生,该出来活动了,”宣逢呼吸不稳,却还是说话,他捡起册子,从里抽出一张相片,递去给回身的费染山,“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是吗?”
宣逢勾起一抹森然的笑。
费染山却心神猛震,盯着那张相片,暴露出怀念悲痛暴躁——兴奋的情绪。
旧相片没有塑封,一棵黄灿银杏树下,一把藤椅端坐着一位风华正茂的男子,男子笑着,眉目舒展,身上白衫儒雅。
怦——花盆砸在地面,泥摊开,种球还裹着泥土。
费染山痴看着相片,颤着手,慢慢地,纤长枯瘦的手还是接住了相片。
第九十二章
这几天又冷了,阴云黏在天空,不留一丝机会给阳光。
中午放学,同学都走了,景云察看着手表,想去操作室再练习一阵,抄小树林的小道过去,到了山头这里,对面过来两个抬箱子的学生忽然摔了东西,景云察蹲下去帮忙捡东西。
“谢谢!非常感谢!”
感谢的人也蹲着,挪到了景云察旁边。
“不用——呃,你······”
脖子痛,景云察神色一震,起身就跑,却被两个陌生人拉住,呼吸间,全身涌动奇怪的感觉,他不消时就软瘫了。
“同学?同学?你怎么了?你发烧了!我们送你去卫生所!”
周围只有监控,这两人假意慌张,他们扶着景云察并拖着箱子向小树林外的车子走去,那车子印着“电路检修”的字样。
温馥正与厂家通话谈论样衣修改,手机忽响起警报声,她面色一凛,断了通话,拎上包冲出了咖啡馆。
钱虔的电脑罢工了,沈严的电脑正用着,路的电脑在实验室下载东西,但是学生会正紧催宣传单设计稿,且院里也在催一篇稿子,钱虔想着指望不上别人了,只好去校外的网咖应急,还好路昙能陪她一起去。
网咖并不拥挤昏暗,空气也并不浑浊,里面平和着只有敲击键盘的声。
路昙在浏览元冬至发来的程序效果视频,手边的手机也正好收到林慈格的信息,对着屏幕,她的表情始终冷漠,左边钱虔呲着牙狠狠敲击键盘,显然学生会的前辈让她气恼。
长发飘飘的女生与前台小姐姐结束小声的谈话,站了起来,米色薄风衣衬得她干练又明媚,微上翘的眼尾厌世佻媚不多不少,她扫一眼网咖,视线被刚从卡座站起抻腰的男生吸引。
张贤环抻腰,慵散而恣意,耳边的蓝牙耳机掉下挂在了胸前,他的新染的灰紫发乱糟糟的。
旁边人甩过来一件军绿外套,嘱咐道:“外面气温低,你套上件!”
张贤环接住外套,涣散的眼神扫向伙伴,他的眼眶下一弯青灰色。
张贤环在这里熬了一周,也就网咖老板看在钱的份上惯着他,以及那些伙伴偶尔给他带一点吃的。
张贤环摸着头离开卡座,久坐而脚步虚浮,他分心掏手机,身子晃向旁边,一踉跄就撞向就近的人,差点曲膝跪了,忙扶住桌子。
“诶,我······”钱虔话到嘴边刹住,忙躲过避向右边的路昙,屏幕因为被人碰了键盘跳出几个浮窗。
“对不住,对不住······”张贤环站直身子,嘴里道歉,表情却麻木,那外套掉在地板,他踩了一脚才想起并捡起来。
钱虔吓了一小跳,心里嫌弃但还是说:“没事儿,没事儿,你别动我东西就好了!”
张贤环视线扫向电脑屏幕,一张简单的海报,眼珠一转,扫到两个陌生女孩脸上,其中一张清秀的脸无辜低垂着眸,他想到了王者中的蔡文姬。
张贤环安静地走开了。
姜绢衣也朝门口走去,却见前面灰紫头发的男生掉落一把钥匙,姜绢衣好心捡起,快步追出去。
“同学,你的钥匙掉了!”
姜绢衣抬声喊道,前面男生浑然未觉。
“灰紫头发的帅哥,你的钥匙掉了!”
姜绢衣喊着,前面帅哥反而大步走向马路,她蹙眉,几个箭步上去拽住了男生的袖子,不耐地说:“你的钥匙掉了!”
张贤环面有怒意,看见女生手掌的钥匙,他才舒展了表情,拿过钥匙,女生也松开了他,他勉强言:“多谢!”
“不客气。”姜绢衣丢下三个字,转身就走,长发被冷风吹得飘飘然打结。
张贤环心里不顺,立在路边掏出烟欲点上,打火机却一直不出火,他操地一声砸了打火机,哱地闷响,坚硬的路面炸了一个打火机,面前掠过一辆面包车,扬了他一身灰,他跳起来把纸烟丢向远去的车屁股。啪,手机摔路面了,张贤环又操一声把手机捞起来,他滑动屏幕,拨出一个号码。
“滚过来,小爷要胃穿孔啦!”
张贤环直接朝手机那边的人怒吼,嚣张又蛮横,显然这就是他的常态。
一个小时过去,张贤环还孤零零等在路边,正当他又要打电话骂人,远远地一个熟人过来了。
等人到了近前,张贤环张口欲喊,季宏却先开口:
“路昙!”
路昙到路口,季宏也到了。
季宏面上有礼貌谦逊的笑意,朝路昙道:“喏,你的电脑。”
七人的电脑都在实验室,下载安装完毕,季宏就主动将电脑送过来了。
“谢谢。”
路昙接过手提夹,眼睛盯着季宏的头。
“季宏。”张贤环出声,吸引了季宏的视线。
“你怎么在这儿?”季宏的尾音微挑,目光不温不火。
“消遣呐!”张贤环咧嘴扬笑,一派痞气,眼里笑意不达眼底,视线瞟到女生,随口问:“这位小美女是谁?”
季宏目光落回路昙身上,语气轻晃:“一起跟着任教授学习的同学。”
如此一说,张贤环就没了兴趣。
路昙却虚指着季宏的头,提醒道:“你的头发沾了纸屑——左边。”
季宏摸头,果然拿下来一片纸屑,笑道:“大意了,谢谢你!”
“我先走了。”说完,路昙转身又走向网咖。
“什么时候凑一局?”张贤环朝季宏挑眉询问。
“最近课程很紧,空不出时间,”季宏如实敷衍,“先走咯!”
原地又只剩张贤环,他烦躁地踢一脚空气,许久,一辆宾利慌忙停在了他面前。
第九十三章
面包车超速行驶,掠过那些隔离绿化带,偶尔超过其他车,马上收到愤怒的喇叭警告,面包车依旧不要命地飙车,唰地像疯狗般狂奔朝前,卷起一阵狂妄的风。
狄州把着方向盘,旁边黑口罩的同伴端着平板忽然指向隔壁道路的疯狂面包车,说:
“就是那辆车!”
狄州猛踩油门,五菱神光追上了五菱神光,却是隔着两米宽的矮灌木丛,狄州把脖子的口罩拉上,猛打方向盘,车子冲向灌木丛,两个颠簸,车子违规到达隔壁车道,后头有刺耳喇叭声浪来袭,狄州又一脚油门,车头飞出一个铁钩,铁钩准确地砸破了狂妄面包车的尾部玻璃窗,钩住了前面的面包车。
前面车子受惊打转,刚好一个T路口,前方一辆货车过来,面包车擦着货车转向了左边,狄州这辆车跟着甩了一下,硬是刮着货车也过去了。
这么危险的情况,道路监控拍得一清二楚。
同伴架起一把射击枪,尽量瞄准前方车轮,但是前车一直走曲字,晃来晃去,他不好瞄,“给我一个定点!”狄州一脚油门,还没撞上去,斜里冲出来一辆皮卡先撞了面包车,他这车撞了皮卡的尾部,车轮摩擦水泥面的刺耳声音与铁皮撞击声响混在一起,三辆车顶在一起摔在了绿化带。
狄州撞得差点把午饭吐出来,不得已踩刹车停住了,那辆不羁的五菱又发动了,叫了两声,五菱碾着矮灌木直接跑,狄州眼神一凛也打火追上去,挡住他的皮卡也不迟疑,咬住了五菱不肯放松。
三辆勾在一起的车在道路上疾驰,不幸遇见的车辆只能猛打方向盘紧急避让。
后方,一辆银灰的机车嘶叫着撵上来,直线加入战况。
皮卡车顶冒出一个人头,一枚钢球从那人头飞向面包车,嘭地一声,面包车的车顶被炸裂了。
狄州心里狐疑,一油门上去撞在面包车侧面,皮卡看准时机也撞向面包车,四米宽的道路被三辆紧挨的车霸占。
面包车副驾车窗忽而降下,白口罩的人朝皮卡驾驶室用铁筒瞄准,嘭地响一声,皮卡的车门陷进去了,而且车门被糊了一滩红色的稠体。
前方一辆货车轰隆隆过来,狄州只能减速退到了后面让货车无阻通过。
距离他们一千米处,一支沉默而警戒性重的车队在匀速行进,上空无人机发现疯狂的他们时,两方距离只剩五百米不到。
警笛声猝然响起,路面的尘埃瑟瑟发抖,震慑性不言而喻。
皮卡心一横,加速冲前,方向盘一转,横在了面包车前面,不减速的面包车直接顶上皮卡,以最大油门企图撞开皮卡的阻拦,狄州刹车后退,拉住了疯狂的面包车。
同伴一枪打在面包车后轮,那轮胎顶不了几分钟了。
这时,面包车的车门开了,滚出来一个人,机车在旁边停下,机车人拎着甩棍健步走向摔出来的人,他将人拉起来,甩棍砸向了车里冒头追出来的人,操地一声惨叫,铁筒又被抬起,嘭地,红色稠体炸开,机车人护着先出来的人后退了几步,身上满是恶心的稠体。
狄州迅速下车,冲上去拉开面包车另一侧车门,一股白烟滚出来,他的棍子径直砸向里面,啊地惨叫响起,他持续地砸,里面人吃了几棍心一横就扑出来,把狄州扑在路面,狄州眨眼勒住了这人的脖子,一个翻身把人摁在路面,有人偷袭捶向他的脑袋,他偏头,朝后一踢,一个人飞出去了。
景云察的力气恢复了一半,从车里逃出来后,他一个劲儿退后,混乱间一个人过来扶住他,他刚想击打这人的要害,脑子反应过来这是温馥,他由着温馥架住他。
“田随,撤退!”温馥冷声命令。
打倒一个人的机车人退回来,摘了头盔,露出五官冷硬的头,他径直把头盔套在景云察头上,然后扯着景云察阔步走向机车。
有人还想追,温馥抽出甩棍冷酷地攻击,身手凌厉而毒辣,冷静若训练有素。
田随带着景云察飞速逃离乱斗。
警笛声渐渐远离,上空的无人机还在盘旋。
狄州把人都放倒了,那皮卡也走了,他翻找面包车,压根没有他要的东西,他阴了眼神,往面包车浇汽油,再望一眼上空的无人机,他把明火的打火机扔向面包车,然后开车走了,后视镜里,那辆疯狂的五菱神光在火里绝望呻吟。
操!狄州在心里冷骂。
第九十四章
想要你的女儿,带着东西独自来城南六昌水厂。
苏王予偷看了苏皙川收到的匿名短信,他顷刻感觉脑袋被黑雾套住,头皮发麻,呼吸困难。
气温没有下降多少,此刻他却觉大雪将至,那会折辱一切生意。
父亲无动于衷,更让他焦躁,他不知道父亲有没有找人帮忙或告知警方,五月了,这是唯一的妹妹的消息,父亲沉默着似规避一个引诱式的错误,他突兀地感到一丝寒意从脚底上升,无法听之任之。
苏王予给季宏发了信息,然后收拾工具,独自去往水厂。
水厂很大,周围是老旧的民居,水厂分为两个区,西区设备齐整保养严格,工作人员的待遇宽厚,员工宿舍条件良好,东区老化严重,大量设备预退休,平时只有巡逻的人来瞅瞅有无人偷东西倒卖,里面静悄悄的而且潮湿阴暗。
苏王予认为那些人躲在东区,他就钻进铁网,提防着员工与监控,爬进了旧楼里。他不清楚里面的环境,落地一脚踩入了水洼里,连忙抓住旁边铁管荡起来,两只脚已经湿了,空气中湿锈气味充斥鼻腔,他爬到大铁管上蹲着,捞起别在腰带的手电筒照明,他的紧张心跳与嘀嗒水声掺和在一起。
露天的巨大蓄水池生出许多壮硕的管道,这些壮硕的管道扎进地里或贯入厂房,然后又分生出群簇的汽油桶粗的水管,各种口径的管道在这里交错连结,水是生命之源,那水厂便是城市血泵,而东区是一个失活的血泵。
没有天光进来,就像是一个迷宫被黑色幕布罩住,隐忍默许迷宫里面一切不被人们接受正视的无趣或恶趣的活动,无人可知,让人窒息。
苏王予放轻呼吸,在陌生未知区域慢慢移动,密集的水管把空间分隔成一个个格子,他得时刻警惕拐角会冒出什么未知的物体,他的少年意气都放在了这阴暗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寻找。
他不时看手表,已经进来三十一分钟了,没见到任何人,他似乎迷路了,一直在绕圈。
心里不安烦躁,苏王予只扫了一眼底下,踩过去,下面松塌,他本能地抓住旁边的管道,哗啦——眨眼塌陷下去,他吊在半空,只有手还抓住管道,惊慌间,他看见下面有灯光,还有人影,他意识到极大的危机。
季宏看到苏王予的信息,距离苏王予发出信息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季宏回信息又回电话,那边都没有动静,季宏拨给苏皙川,苏皙川大惊,苏皙川这才意识到苏王予今天没有出现在学校,一定是去水厂了。
季宏将这事儿与石义尧说,石义尧还有金融系的课,季宏只能自己让人去那个水厂看看,但他仍然非常在意,就好像他辜负了谁。
季宏走近图书馆,廖志潜也从斜里过来,问他:“上次那个弟弟呢?这几天怎么没见他?”
“什么弟弟?”季宏讷讷回问。
“就你带去食堂二楼那个啊!上次我刚好吃完饭,见到你带他到食堂。”
“他······”季宏的思绪飘走,也就不作答了。
路昙在图书馆遇见季宏,不作声就把一份报告递给季宏,季宏拿过报告也没看路昙,继续盯着书架出神。
廖志潜找书晃了过来,季宏一动不动地,他就用书碰了季宏的胳膊,说:“干啥?站这儿打盹呢?”季宏回神,看见廖志潜,又发觉手里有报告,说:“这是你给我的?”廖志潜扫一眼那报告,疑惑道:“怎么会是我?实验室那小姑娘不是刚出去吗?她给你的呗!”
季宏正神,继续找书,强迫自己不去想无关己身的事情。
傍晚时候传回苏王予的消息,季宏不自觉沉着一张脸。
苏皙川在水厂重伤,警察赶到抓了两个人,但是苏王予和苏木香又不见了,警方在水厂周围搜查了几圈,仍旧不见两兄妹的踪迹,那里那么多幽暗的蓄水池,很难不让人往坏处想。
季宏心里烦闷。
“我们要不要去见见苏老师?”季宏沉默许久,朝石义尧提出了这个建议。
在敲键盘的石义尧手顿了一下,旋即继续敲,只说:“让别人去也一样。”
寝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石义尧也看到了那则消息,惊险而无奈,他们去了又能怎样呢?针对苏皙川的那些人还未知,他们贸然亲身参与,于苏皙川是助力或推手犹未可知,万一他们也被那些人盯上呢?他想谋夺苏皙川手里的东西,不代表要把自身沾染进去面对可能的危险。
季宏起身,在寝室来回踱步,皱眉抿唇,非常在意。
“你在这儿忧心也无用。”石义尧说着,抬手往柜子扒下来一本书,翻找某些内容。
“我疏忽了,不是吗?”季宏找水喝,接了水又没心情喝了,看向石义尧,自责道:“若我一开始就看了信息,告诉苏老师,指不定苏王予还没到水厂,苏老师就可以拦下他,或者我让他过来找我,现在也不至于两个人都不见了。”
“季宏,”石义尧扭头看向焦躁的季宏,眼里有着认真的反对与忧虑,“你没有义务去确保他们的安全,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我······”季宏垂眸,眼底阴暗,慢慢将杯子搁在了桌面,他的确没有身份操心。
石义尧继续学习。
许久,季宏突然拿来外套穿上,坚定地对石义尧说:“我应该过去一趟,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不行!”石义尧霍地起身,椅脚与地板刮出刺耳的声音,他严肃地盯着季宏,“如果还有人徘徊在苏皙川身边,你岂不遭殃?”
“我让虎茶和我一起去,有人跟着,我会小心的!”
季宏去拿包,石义尧闪过来扯住了他的包,两兄弟眼神交汇,季宏又说:“你放心,我就只去见苏皙川,完了就回来!”石义尧的唇抿成一条线,僵持许久,他妥协道:“再叫上平招,一定谨慎!”“肯定的!”
石义尧今天晚上有专业课,不然完全可以一起去。
医院冷清,光线柔和,苏皙川安静躺于病床上,鼻子插着氧气管,没有家属来照看他,季宏说是来看望苏皙川,护士特地将他引来了病床前。
“苏老师?苏老师?”
季宏才唤了两声,门外进来一位警员。
“诶,你是哪位?”警员直接询问。
季宏转身,回:“我是苏老师儿子的朋友,他儿子失踪前给我发了信息,我来看看苏老师。”
警员皱眉,说:“他儿子还没找到——能给我看看他给你发的信息吗?”
“可以。”
季宏找到聊天记录,警员看了,与已知情况符合。
之前凶杀案,警方就与苏皙川一直保持联系,后来绑架案,这些警官把苏家关系走了个透,现在兄妹两一起不见了,整个支队都知道了苏皙川的情况。
警员看看床上昏迷的苏皙川,叹了一息,朝后生说:“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帮忙联系苏老师的其他家人,他这情况需要有人照顾。”
“我尽力——虽然我不认识苏老师的其他家人。”
季宏目送警员出去与其他警员会合离开,他回头,床上苏皙川正睁着漆黑的眼睛盯着他,那里面一片凉意。
“苏老师,感觉如何?需要叫医生吗?”
苏皙川动动嘴,似想说什么。
旁边吊着脚的病人啃着苹果,含糊言:“他可能想让你去帮他找儿子。”
苏皙川是警方送进医院的,他的大概遭遇估计医院里已经人尽皆知了。
季宏心突了一下,抿唇,看苏皙川的眼神多了一丝愧疚。
苏皙川扯季宏的裤子,季宏见他有话要说就配合地凑到他脑袋前,仔细听他说话。
“王予、木香还在水厂,带他们回来,请你去带他们回来!”
还在水厂?警方在水厂找了那么久,没有发现,难道兄妹两在水里?
季宏吓了一小跳,这么久都泡在水里,岂不濒死?!
季宏来不及辨别虚实,出去找了虎茶平招,让他们再招一些人手,他要带人去水厂重新找一遍。
结果不是太糟糕,当晚二十二点过,他们在一个圆盖水池发现了那对兄妹,盖子直径不过半米,水池里面水位离盖顶还有一米余,里面黑漆漆的,存在视觉死角,不怪警方找不到,在那种神经紧绷的情况下,苏王予没辨出救援的人而选择噤声,反而错过了第一次搜救,这次是苏王予体力不支迫切到盖口逃离,才被发现的。
苏木香煎熬了那么多天又泡在水里那么久,早已虚脱昏迷,而苏王予咬牙背着妹妹浮在水面,身上有外伤也闷声扛着,被捞出来时,苏王予看见季宏才昏死过去,一张脸毫无血色。
抢救过来的一对兄妹,被安排和苏皙川同一间病房。
平招留在医院看护苏家三个人,虎茶则护送季宏回学校。
第九十五章
次日,苏皙川打电话让季宏过去,说有重要的话要当面说。
季宏和石义尧到医院,大门口等他们的平招吊着胳膊、脖子也缠着纱布,一脸的气虚。
“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季宏惊问。
昨天还生龙活虎的人,今天就成病号了,而且平招是练家子,怎么会轻易伤了?
平招神情肃重,沉声道:“昨夜有人来袭,对方来头怕是不小。”
“找苏皙川的?”石义尧问,眼底一阵寒。
“没其他损失吧?”季宏拧眉,平招都挂胳膊了,那其他人岂不断了?
平招喉结滚了一下,眼神暗了暗,“只是挂彩而已。”
季宏的心松了点儿,又问:“苏老师没事儿吧?”
“你们进去见到就知道了。”
进入住院楼,到了那一层,立刻看见多位警察在这里警卫,那间病房门口也守着警察,气氛紧张严肃,其他病人忐忑地看着周围的情势,昨夜的动静太大了,不少病人央着护士要转病房。
“季宏是吧?”
三个人来到病房前,警员直接叫了名字,看来是苏皙川提前与警方说了。
“是的。”
“进去吧!欸,只能季宏进去。”
石义尧和平招被拦了。
搞得这么神秘严格,就好像已经牵扯到了某些了不得的势力。
季宏朝石义尧递一个眼神,然后独自走进去。
门开的短暂时间,石义尧看见里面坐着一位黑色外套的人,只是一个背影,那强劲的脊骨却透过衣物袒露强大的力量与技巧,那种雄博的力量可不是一般训练可以造就的,石义尧只在父亲的身上领略过。
房间里面安静得很有压力,苏皙川躺在床上,另外三张床空着但是有些损坏,黑色外套的黝黑男子端着平板让苏皙川看手术视频,窗边一个蓝色衬衫的大伯朝苏皙川站着却是在看手里的怀表,表链自他粗糙焦黄的手缝垂下,晃着零星的光,而清白的墙面上有未清洁的血迹和几个拳印,窗户的玻璃碎了,外面的风灌进来,一阵凉意。
“苏老师?”
季宏走到床脚,唤了一声。
“过来。”
苏皙川说话,身体没动,脊柱骨裂,他得躺一个月才能勉强移动。
季宏走到床头处,看见苏皙川寒冷邪戾的眼神,就像他逮到了一只糊涂的猎物,季宏骤然明白了些什么。
外面,石义尧问警察苏王予在哪儿,警察把他带到了另一间病房,面色苍白的苏王予正和瘦弱的苏木香窝在一张床上用手机看剧。
苏王予看见石义尧,眼睛闪动光芒,“十一哥,你来啦!季宏哥呢?”
“他去见你爸爸了。”石义尧在苏王予的病床前站定,苏王予独自去水厂救妹妹虽然莽撞天真,但很勇敢不是吗?
“小子可以,能找到这里!”
苏皙川说话,玄凉又有一股老道的沉稳,他虽躺在了这儿,却将所有摸得一清二楚,这才是他的本色。
季宏下意识抑制心跳,他尽量冷静地说:“苏老师,您想说什么?”
苏皙川的眼睛黑得渗人,干裂的嘴唇合动似无情的粉碎机,“真以为这么明显的接近我看不出来?我好歹比你们多活了二十几年,套路见多了!”
仿佛全身血液灌回了脑袋,季宏目有惊奇又压着眉头,黝黑大汉和衬衫大伯都是底盘稳健吐纳有序的人,他跑不了的,只能冷静地听取苏皙川的意图,外面那么多警察,他们总不至于在这儿对他怎么样。
黝黑大汉放下平板,漠然的眼神落在季宏身上。
“真没想到,被你俩小子钻了隙。”苏皙川木然说着,望着天花板,根本不信这俩小子有那厉害本事儿,这些都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碰上了。
苏皙川身怀异宝,本身自是有能耐的,藏匿这么久也必然是有人脉、眼线在掩护,遭多方势力觊觎从未暴露一点儿踪迹,现下被季宏凑巧找到线索跟过来,这才引起了那些势力的刺探。
“苏老师,您没事儿吧?”季宏小心开口。
“事儿大了,要不是我现下起不来,我抽你丫的,剁了你那俩爪子。”
苏皙川语气平静,平静到听的人相信他真的能做出那些事儿。
“这······”季宏眸里明明灭灭,没有动作。
衬衫大伯忽然走动,到了一张床前,他坐下去,那张床发出脆弱的嘎吱,在这病房里特别突兀,一下挑动了局面的弦,人心又跌入一个境地。
室内就这样没了声音。
季宏却如芒在背。
另一边,石义尧安静地看着死里逃生不久的兄妹,心里想着季宏那边如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又无从证明。
“十一哥,昨晚季宏哥安全回去了吗?”苏王予问。
“嗯。”
“我以为我要厥在那池子里了,幸亏季宏哥及时出现救了我和小妹!”苏王予眼睛晶亮,满是对季宏的崇拜信服。
护士进来,严厉要求兄妹各自躺回病床休息,不准玩手机与聊天,石义尧打算出去,却被苏王予喊住。
“十一哥!”
石义尧停住,看向苏王予。
苏王予笑容灿烂,道:“我老爸会好好感谢你们的!”
石义尧不作话,抬脚往外。
走廊,警察还在守着,谨防不法狂徒再次袭击。
虎茶与平招商量一番,让平招带受伤的人回天平,重新调一些人过来,平招与石义尧说明几句,然后就带人离开了医院。
等了许久,那间病房门开了,季宏完好地出来了,但那神情似受了冲击,怔愣出神,差点踩了一位警员的鞋子,石义尧喊他一声,他才回神,仍旧是张张嘴却没说话。
石义尧把季宏拉到角落,低声问:“怎么了?”季宏抬手捂面,心稳定些了,他露出一只眼睛,情绪艰涩又惭愧,轻声道:“苏皙川想让我们带那两兄妹走,保护他们。”石义尧微惊,苏皙川为什么要这么打算?季宏转身面对墙,双手撑着墙面,他的双腿才得到一丝放松,他又说:“他说是我们的出现才打破了他们长久的安逸,是我们把他们暴露的。”
虎茶拿来水给他们喝,那些警察也在注意着他们的举动。
苏皙川是想把他们扯入这场争抢之内。
牵涉的势力越多,他们就越容易成为祭品。
当初慕容奉千给石义尧任务时,可没提醒局面会发展成这样。
“他们打你了?”
沉默许久,石义尧冷不丁这样问。
季宏赫然,扯出一个假笑,偏头说:“拿枪指着我,不答应就崩了我腿。”
石义尧瞳孔骤放,苏皙川有这能耐还拉他们入局,这是拿他们当棋呐!
不止他们在医院里心情复杂,另一家医院,景云察正在接受全身检查,祝印芜跟一队保镖在守护着他。
这么紧张严格是为了排查景云察身上的损伤,里里外外,以及他的身体有无多了什么不必要的东西。
景云察穿上衣物,从检查室出来,祝印芜即刻端着平板上前。
“察少,绑匪被当时另一批人连人带车烧毁了,车是二手市场盗的,车牌是仿的,人是有前科的,但还没查到是什么人指使的。”祝印芜如实报告。
景云察神色漠然,从助理手里拿过修好的腕表,慢条斯理地戴表。
一会儿,助理又拿来外套为景云察穿,但是景云察挡下了只把外套拿在手里。
“带我回来的人呢?”景云察平静地问。
“在曲大,那是童队长派到小姐身边的。”祝印芜的神态语气是一等一的程序化。
“哦?”景云察的眼里闪过玩味,一瞬而逝。
景云察进入电梯,一队人也跟进了电梯里,电梯门开,祝印芜仍旧跟在旁边,景云察朝助理要车钥匙,祝印芜突然说:
“察少,燕总让您今日回摩州见她。”
景云察收了手,嗯地应一声,又自己穿外套了。
第九十六章
南方地区这段时间开始荔枝泛滥。
方老师到南方院校交流研讨,回来时,据说带了八箱荔枝,飞机托运都花了不少钱。
这天晚上,吕靖绍想安稳地在寝室吃鸡,却被方老师一个电话呼到了校门口,戴质朴草帽的方老师站在宾利旁边,充满故事。
自从方老师了解到吕靖绍和他是一个县的同乡,方老师就开始亲切地使唤关照吕靖绍,带了荔枝也不忘分他一箱。
“方老师!”
“快点儿,蜗牛呐!”
方老师打开后备厢,让吕靖绍自己搬那箱荔枝,吕靖绍笑着搬,这一箱得有十斤!
“明天下午没课吧?”方老师眯着眼。
不谙世事的吕少年快嘴就回:“没课!”
“那明天下午帮我送礼物,不远,地铁半小时就到了。”方老师眼里都是精明,吕靖绍脸上没了笑,问:“送谁啊?”“我未来媳妇。”方老师眼里起了一丝甜蜜,吕靖绍脚趾动动,圆睁着眼睛说:“这······是定了名分了,还是正在追啊?”方老师瞪他:“帮不帮?”“帮,肯定帮!为了老师的幸福,学生甘为快递员!”“行,具体怎么做,我VX发你。”
方老师关了后备厢,吕靖绍嘟囔:“这么多,我不得吃到上火?”
方老师乍一敲他肩膀,教道:“傻啊?班里就几个女娃娃,分一分刷好感都不会吗?”
吕靖绍醍醐灌顶,回以方老师感恩的笑容。
吕靖绍发了信息,蹲在9号楼前剥荔枝吃,这荔枝果肉厚实而甘甜多汁,他吃不了几颗,喉咙就腻得像卡了痰
范秋雨下来拿了一些,沈兆盈也欢喜地拿了,其她女生没动静。
“沈同学,路昙不要吗?”吕靖绍叫住转身的沈兆盈,疑惑地问道,至于为什么提了路昙,是因为他也就记住了那几个名字。
沈兆盈转过身,眨眨眼,“她没回你信息吗?她在自习室还没回来。”
“你们一个寝室的吧?你多拿一些,等她回来分她吧!”
吕靖绍又挑了几串塞给沈兆盈,沈兆盈进去后,许久,丁见欢也害羞地出现拿了少许,吕靖绍这下没耐心等了,抬着箱子就回自个寝室楼。
路昙知道景云察感冒了,两人几天没有碰面,路昙也没多急切,她知道景云察不会被这小小的感冒为难的。而且,母亲说要去汉南探望亲戚,她挺在意的,之前她可从没听说有亲戚在汉南,她留了个心眼,让林慈格去调查这里面的事情。
实验室的合作企业要办答谢酒会,邀请了长期合作的一小组,以及新生的二小组,任教授只是考虑了一夜,就答应了,说要带二小组锻炼拉赞助的能力,让七小只自行准备装头,礼仪注意一点就行了。
路昙不知道要换装到什么程度,就向祝印芜求助,祝印芜立刻安排专业人员帮她准备。
答谢酒会设在一家酒庄,周六下午三点开始,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
任教授叫来两辆车接二小组,六个帅哥西装革履精神抖擞,齐齐亮相在校门口帅成一道亮丽的风景,任教授自豪得忍不住插腰。
他们正等待唯一的女生,忽然一辆白色奔驰平缓地停在了旁边,奔驰后车门打开,出来一位淡青纱裙的女孩子,任教授扫过去,这小仙女不就是路昙吗?
六个帅哥也陆续注意到了小仙女。
平日路昙不曾化妆,穿衣也素雅低调,今日上了妆,她的五官更精致而古韵更浓,半披发温婉,发丝的弧度有意无意透着小心机,她穿着的裙子是青色锦鼠葡萄绸做的斜襟盘扣前衬,裙片是一层白纱一层青纱,两条细腿若隐若现,脚下踩着一双细跟白色高跟鞋,鞋面缀有青色葡萄叶,她不似虚表的美丽,由内而外散发温婉得体的气韵,光是站着就像是士大夫家的清贵小姐。
“教授。”
路昙出声,还是平静漠然的味儿。
“欸,准备好了吗?”任教授问,目光温善。
“想来这车坐不下这么多人,我可以坐自家的车跟过去吗?”路昙客气询问。
“当然可以!”
任教授上车,男生们也陆续上车。
石义尧目睹小仙女坐进了奔驰,喉结滚滚,才坐进副驾驶室,后视镜里,白色奔驰徐速跟着,驾驶室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车子过了酒庄大门,在正楼前的直道停下,等在这里的是工作人员和五位师兄,和煦的阳光洋洋洒洒,这酒庄似披了一层淡黄的薄纱。
五位师兄迎上来,任教授一下车就乐呵呵的,一位经理热切地来欢迎任教授,接引他们一队人往主厅走。
主厅用橡木酒桶与大酒坛布置的,高高的天花板垂下来许多白水晶灯管,一张铺白绸的长方桌摆着许多食物与餐盘,那些酒桶上高脚杯堆砌酒塔,西装革履的商人三三两两地交谈,角落里一支白西服乐队正在合奏悠扬舒缓的乐曲。
任教授与张润谦会面,和气地聊天,五位师兄不时与相熟的商人说话,他们也不忘叮嘱七小只要注意什么人。
石义尧状似无意地瞟着路昙,季宏与一位师兄聊得还行,一位企业技术部的负责人也主动与师兄们说话,路昙手里端着一杯果汁在聊天群外,不时侧耳听别人的聊天内容。
嗪嗪嗪——有人敲玻璃杯,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目光汇集处,任教授与张润谦站在一起。
“我代表本企业在此感谢大家聚集于此!今天到场的都是多年合作的老朋友,大家都自在点儿,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今天就是‘五号赋能计划’再创佳绩的答谢会,大家开心!”张润谦的笑容富态中掺着狡黠,高傲沉敛的眼神宽和地扫视全场,一派的心系社会的资本阶级姿态。
掌声哗啦啦的。
张贤环被张贤奕拉来酒庄,他扫到季宏,直接走过去。
“季宏!”
“张贤环?!”
张贤环一身熨帖灰西服,配以一头灰紫发,他跟个韩团练习生似的,在这商业聚会中尤其惹眼,他笑起来也漾着纨绔的痞气。
张贤环抬手示意,跟过来的助理识趣走开了。
季宏眸子动动,问:“你怎么也在这儿?”“嗐,我本不想来的,我哥说曲大的科研团队会来,硬把我拽来了。”张贤环说着,往旁边拿了一杯酒,季宏会意也拿起一杯酒与他碰杯。
张贤环身上有烟味,路昙便默默走开了。
宋灰易从任教授那里脱身,扫着伙伴的情况,见路昙盯着酒塔,他信步走近。
“路昙,还好吗?”
路昙微抬首,“嗯。”
宋灰易耸肩,含笑言:“其实这种场合我也没经验,我宁愿呆在实验室。”
嗯。路昙饮一口果汁,视线扫向张润谦。
石义尧移步过来,立在了路昙旁边。
张氏企业这个项目是与李氏合作的,这次答谢会,李氏也来了人,而且还是李氏总部的人。
年轻人对年轻人,张贤奕与李霞庄谈话,不着痕迹地吹嘘与试探往来不疲,周围的人都看着两人的脸色附和。
大家都在忙着交谈促就利益,可惜了这么多美食与好酒。
路昙搁下杯子转身,差点撞到石义尧,石义尧却护住了她不让她摔倒,她扫一眼石义尧,抬脚就走。
“去哪儿?”石义尧问。
“卫生间。”
路昙绕厅子边走,还没到通道口,就有人过来拦她了。
“路昙小姐!”
是李霞庄,这青年穿着黑色掐银丝的西服,戴着无框眼镜,斯文而有着操练出来的冷酷,而今面对路昙,他的眼中没有了当初的轻蔑与倨傲。
“好久不见。”
“嗯。”路昙点头。
石义尧看见这里情况,快步走向路昙。
“上次没能当面感谢你,惦记至今,没想到今日遇见了,你是任教授的学生吗?”李霞庄和和气气。
李谷成敬重叶先生,童贝茂说路昙是叶先生培养的后辈,李谷成应该把这一层关系告诉李霞庄了。
“嗯。”路昙又点头。
“我也不知该怎样谢你好,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请一定要告诉我!”李霞庄说完,朝旁边的助理拿纸笔。
突然,高大的石义尧挡在了路昙面前,凶着眼神瞪不明所以的李霞庄。
路昙疑惑,这大个子又在乱想什么?
李霞庄亦是蹙眉,说:“这位······同学,有什么事儿吗?”
“别······单独找她。”石义尧板着脸。
路昙忍不住了,抛下他们快步走入通道,然后小跑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她到了卫生间,拉开一个隔间就往便池里吐——那普通的果汁让她的胃很不舒服,她不能再忍受这里任何入口的东西了。
没多久,路昙从卫生间出来,石义尧和宋灰易都在门口站着。
“你没事儿吧?”宋灰易开口关心。
路昙摇头。
“刚才那个李先生······”宋灰易目露忧切与同情,他猜想有钱人难免会被年轻清纯的小女生引起兴趣而伸出魔爪。
“认识的。”路昙目光清淡,多少猜到男生在联想什么,但她懒得解释。
石义尧盯着心无戒备的路昙,目光沉沉,下颚线条愈加犀利。
路昙要走,宋灰易拦她,提醒言:“你的口红花了。”
路昙只得转身又入卫生间。
第九十七章
就这功夫,季宏与李霞庄攀谈,随口问李霞庄刚与路昙说什么,李霞庄就说路昙是他祖父朋友的孩子且路昙救过他,旁边张贤奕、张贤环都若有所思,一位师兄靠过来小声提醒季宏别聊这个话题,季宏又说到了赋能计划上。
李霞庄祖父可是全国巨豪榜上者,他们不小心扯出了路昙的背景,可不太厚道。
三个人回到主厅,任教授和张润谦一群人去参观酒庄了,张贤环与季宏几人坐在一块喝酒闲聊,三个人就过来一起,陈尺起身,周绿却抢先拉开一张椅子给路昙,路昙就势坐下了,而石义尧坐她另一侧。
李霞庄的助理过来,朝路昙双手递出便签,恭敬道:“路小姐,这是少总的私号,您随时可以来电。”
七个男生均盯着这儿。
路昙默不作声接了便签,那助理便退下了。
在场的人疑惑惊奇,但都很默契地不对此好奇打探。
李霞庄有其他事务,后面没再出现,应该是提前离场了,任教授与张润谦一群人回到主厅,张贤奕叫走了张贤环,项师兄也来叫走了宋灰易。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答谢会落入尾声。
张贤环跟着长辈在正门送任教授,面上不怎么高兴,不时把视线飘到路昙身上。
回到横廊,七小只都下车了,任教授与五位师兄的住所都不在这儿。
“咱们找个地儿拍合照呗,今儿都穿这么正式了,不留影纪念可惜了!”
站在正门,宋俭若惊喜提议,视线扫过每一个人的表情,期待大家能同意。
“到哪儿拍?天都黑了。”陈尺语带疲意,扯松了领带。
校门口进进出出也不少人,那些女生看见这儿六位正装帅哥,赞叹的眼神控制不住往这儿来,门卫大叔也站着盯他们。
“光年楼那儿不是还亮堂嘛?”宋俭若说着搡一把旁边的周绿,周绿也搡一把他,他继续说:“走着,学长送你们回寝苑!”
“走起来呗!”“行!”“可以!”
七个人往里走,晚风吹来,是还有一些冷的。
他们在光年楼大阶梯前站定,宋灰易随机抓了一个过路的男生帮忙,咔咔拍了好几张,宋俭若突然说他刚给的表情不够帅,又请男生重拍一遍。
夹在男生堆里的路昙好想立刻把高跟鞋给丢了,穿大半天了,她的脚掌好酸。
才拍好合照,季宏突然接到颜教授的电话,让他去拿作业,而这时颜教授正好就在光年楼六楼,季宏就说这就上去,宋俭若说到旁边空教室等,六个人在教室等了一会儿,宋灰易说上去看看,连带着周绿、陈尺、宋俭若一串出去了,空静的教室只剩路昙和石义尧。
路昙也没在意,端坐着看手机,看了会儿,她想找纸笔计算却没有,遂起身走向黑板,拈起粉笔在黑板上书写,石义尧就站在她后面静静跟随她的思路。
空白的黑板落下越来越多的独属于路昙的隽秀字迹,一笔一划就似誊在了他的心脏,让他的躯体流转路昙的气息,环境冷冷清清,只供奉这一段记忆。
结果出来,路昙心满意足,自包里拿出湿纸巾擦手,望着满板的她的成就,目光清盈,宛盛月辉。
“不是约好这周末不见面吗?万一别人察觉怎么办?”
是一个阿姨的声音。
“见了又能怎样?谁能猜到我们的关系?给我亲一口!”
这是一个男生的声音,山城腔,约莫二十出头的嗓音。
路昙抬头看向石义尧,石义尧的漂亮眼睛很不自然,而且石义尧轻轻挪动去抓来了课桌上路昙的包。
路昙心底略微一颤,知觉不妙,迅速转身抬手捂住了石义尧的嘴,推着走神的石义尧快速躲进角落里,窗帘与柱子刚好把两人的身形藏匿。
“你给我安分点儿!别出去乱说,我给你的钱还不够吗?”
路昙心里一阵恶心,捂死了石义尧的嘴不让他发出任何声音,若是被外面的人发现了,连带着脏了她的眼睛。
此时,外面有亲吻喘息的声音。
阴暗的窗帘空间里,石义尧耳朵发热,路昙就贴在身上,他突然觉得嘴里干燥,他怕路昙站不稳,默默地揽那抹细腰,。
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远去,不久有踢门框的声响,随后脚步声渐渐离去直至消失,再等会儿,那两个人应该走远了。
手松了,路昙轻轻舒出一口气,心里恶心又讽刺,她撒开人退后一步,光线阴暗,她没看见石义尧的表情。
“抱歉。”
“没事儿。”
两个人还在窗帘里,窘迫又暧昧。
心脏几乎超负荷,石义尧镇定地掀开窗帘,重迎光线,他看见路昙的眼神清明,不似日常淡漠。
另外五个人说一会儿就到,现在还没影儿。
外面忽然有嘈杂声,听着是一群学生往这儿来了。
石义尧念头一闪,迅速脱了西装外套,走过去将外套盖在路昙头上,路昙疑惑要推掉,他抓着坚持盖住,并说:“藏好。”
情。
“咦?!你不是计算机的石义尧吗?”
“石男神,你在这儿干嘛?”
“有点儿眼力劲儿!这约会呐!”
“不是吧?!禁欲男神处对象了?”
这儿呆不下去了。
石义尧护着路昙往外走,冷着脸谁的话也不接,这些人也识趣,让开了道。
到了一楼大厅,后面没有人跟来,路昙才停住,把外套拿掉,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为了躲绯闻,两个人像地下组织一样。
石义尧觉得与路昙这样的互动有趣而独特,在两人平淡疏离的相处中留下了不一样的情绪,他窃喜这样的意外,但是只要路昙不愿意,他就不会让别人有机会议论路昙的情感生活。
路昙把外套递给石义尧,石义尧接过了外套,却伸着手迟疑着要不要碰路昙的头发,说:“你的……花要掉了。”路昙歪头,摸那朵花,要摘下花却勾着发丝,她干脆胡乱将花又插进头发里。
石义尧目睹她可爱干脆的举动,不禁唇角勾陷。
完了,今天那么多刺激片段,他晚上一定会做梦的,梦中一定是路昙。
“石义尧、路昙!”
宋俭若的声音从走廊传来,五个脚步声缓缓靠近。
路昙转身,脚下高跟鞋没踩稳,身子一晃,眼疾手快的石义尧揽住了她的腰,她才没摔。
眉毛微挑,嗅到了荷尔蒙的甜美气息,但他不认为,那两个慢性子会背着他有什么进展。
分了作业,不同寝苑的人分开走了。
四个人走向枕河苑,石义尧和路昙缄口不言方才撞见的不雅事件,两人都是内敛的洁傲性子,很快就会将之遗忘了。
第九十八章
天又暖回来,校园各处的月季和海棠开到糜烂,北地貌似甩掉了冬季的尾巴。
下课,教学楼人流活跃,缓流厅站着一个时髦小哥拿着一束粉玫瑰,吸引了一些好奇的目光。
吕靖绍和路昙一起走过这里,时髦小哥却上来拦住路昙。
“路昙,又见面了!”
路昙停住,漠漠看着突然出现的张贤环,吕靖绍也随之停住了,他要与路昙一起去体育馆。
张贤环自认笑容无懈可击,“还记得我吧?我是金融系的,特意来找你。”
路昙面无表情。
“我是来向你表达好意的——”张贤环把粉玫瑰递给路昙,“送你的,我不太会追女人,送花应该不会惹毛你。”
吕靖绍看看张贤环,又看看路昙,满目的猹的眼神。
路昙开口:“我拒绝。”
清晰而冷漠。
话毕,路昙走,吕靖绍也拔腿跟上。
张贤环表情僵住,眼底一片阴寒,散出一丝骄纵的狠意,他养尊处优集万千娇惯于一身,自然受不了这种直白的拒绝,旋即他心里生出满满的鄙夷与轻蔑,这种没有风情的女人压根不合他的胃口,要不是堂哥要他接近这个清高的女人,他根本不会自降身价主动出击。
第二天,张贤环又带着一束粉玫瑰出现,堵在了路昙去冯老师的课的路上,路昙压根没有回应他,而是忽然加速冲去教学楼。
第三天,张贤环带着一束黄玫瑰出现,方老师刚好也在并且露出了理解欣慰的眼神,路昙明确拒绝。
专业里都知道学霸路昙被一个男生追的事情了。
沈兆盈对比一番,那个张贤环明显比不上石男神,和那个景学长也不是一个层次的,她果断向季宏报信,让他提点石义尧积极点。
季宏向沈兆盈表明石义尧喜欢路昙,并且石义尧自高中开始就一直暗恋路昙,沈兆盈立刻折服于这苦涩的暗恋故事,开始非常积极地给季宏通风报信。
只不过石义尧还没有行动,这边,张贤环请了一堆人在路上送玫瑰给路昙,被景云察撞上了。
那些同学都以祝福的表情友好地递花给清秀的女孩,女孩漠然着一朵也没接,那些同学硬塞,女孩凶残地抓下花苞,撒向头顶,那气氛,隔了老远都尴尬。
景云察认出路昙,快步过来,护着路昙不让那些不识趣的学生再靠近路昙。
“没看见她的脸色吗?收起你们的好意!”
景云察面有愠色,那些同学都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路昙扯着景云察的衣服,“我们走吧。”
景云察护着路昙离开,留下一群不知所措的拿钱办事的学生。
周围有好事者在拍摄这浪漫事,过程却突然不浪漫,他们不知所以,悻悻然收了手机,不过突然冒出劫走女孩的混血大帅哥却勾起了他们强烈的好奇心,不禁发帖问校友这位的信息。
姜绢衣目光清淡,也看见了过程,旁边的女生忽然说:“那个女生好眼熟——好像是季男神身边那个女生。”
姜绢衣的眼神变了变,季宏与石义尧如影随形,季宏身边不就是石义尧身边?
旁边的女生又叹道:“那个男生也好帅,应该是混血儿!与季男神是不同风格的帅!”
姜绢衣朝旁边提一嘴:“与那女生做朋友的话,应该会有机会与季宏他们相处吧?”
旁边女生双眼一亮,赞同道:“是耶,有可能!”
景云察和路昙走到图书馆,那些家伙没有追来,一个更讨厌的家伙却戳在图书馆门前认准了路昙。
“路昙!”
张贤环抱着一束璨黄的郁金香,笑得没安好心。
路昙顿住,清透的眸中闪过厌烦,这几天这人一直在她面前耍宝,她好想一拳砸在这人脸上,把鼻梁给砸断,但后续肯定是祝印芜处理,她不能给祝印芜制造无端的麻烦。
张贤环无视气势非凡的混血男人,朝路昙走近,边走边说:“我觉得这郁金香特别衬你的眼睛,就买了一束,希望你喜欢。”
“我拒绝。”
路昙的拒绝还是那么直白。
景云察伸手挡住自作多情的张贤环,配合说:“她拒绝了,别再靠近。”
张贤环看着皮相优异的景云察,眼神暗沉,语气突然冷了:“我在向她表达好意,你掺和什么?”
“你这不是好意,是骚扰。”
“你算什么东西?我这是持之以恒。”
“臭不要脸。”
“你!”张贤环气得斜眉,脸颊肌肉抽动,那束花被他攥得快要断茎了,但他显然有顾忌,没有对景云察出言威胁,而是对路昙说:“路昙,你是单身,我追求你是正常的。”
“我拒绝。”
路昙再次拒绝。
张贤环无赖道:“我拒绝你的拒绝。”
这张家少爷明显看过土味情话合集。
“臭不要脸!”景云察再次开口。
张贤环的脸又阴了,“报上名来!”
“常山赵子龙。”景云察面无表情地玩梗,还挺有幽默细胞的。
路昙拉着景云察绕开张贤环往图书馆里走,留下气得脸青的张贤环。
图书馆里,路昙和景云察坐在一起,一室的光线都隐约不一样了。
“我想打那个家伙。”路昙偏头与景云察小声说话,景云察低头,也轻声说话:“我帮你打他?”“不行,我忍住了,你怎么又能冲上去呢?”路昙轻蹙眉毛,景云察抬手围住她的耳朵,更小声地说:“我趁天黑打,拿麻袋套住他,他不会知道是我的。”“你哄我?”路昙松开眉毛又皱起,眼睛里凝着光,似有嗔意。景云察嘴角勾起,放下了手,却说:“哪有?”
姜绢衣在图书馆找书,兜到三楼,又遇见那个女生和那个混血帅哥,两个人坐在一起咬耳朵,那亲近状态可不像是普通朋友,姜绢衣特意从两人旁边经过,确认了这个女生就是路昙。
石义尧油盐不进,姜绢衣想寻找突破口,必须从石义尧身边的人下手,季宏虽然温和但是嘴紧,很显然这个经常被季宏和石义尧等待的路昙会是极好的选择,所以,她要制造一个有共情点的偶遇。
第九十九章
新闻播报C大第一校区最近一晚出现持刀捅人的事故,学校的各个媒体公众号也迅速集结转发这个新闻,提醒广大学生夜间远离僻静角落避免落单,这个新闻热度正热,东湖的一间物理实验室发生爆炸,火灾连累了那一层教室,新闻工作者闻讯光速出现东湖进行采访,据说没有伤亡。
刚好新的实验的器材都在爆炸实验室里被毁了,任教授无奈之下,只能申请燕居那边实验室的使用权,带七小只去那边做实验,那边实验室排度也紧,一周后才有空,任教授只能憋住。
石义尧得知张贤环打扰路昙,并不直接以这个事由找张贤环,默默上线约张贤环打游戏,张贤环很快上线,然后石义尧往死里虐他,张贤环一个劲地飙脏话但就是继续死继续打,丝毫未觉石义尧火气大杀气重。
寝室里,石义尧不怎么打游戏,今天廖志潜看见石义尧打了那么久,就放下东西过来看,结果石义尧操作六到起飞,廖志潜在旁啧啧称奇。
“我靠,石义尧可以啊!秀的一逼!喔喔喔~~你怎么不去打职业啊?神了,神了!可以直播吗?开个直播,奥利给!!!!!!我要朝你献上我的膝盖骨!喔喔喔~~深藏不露啊!”
闷宅廖志潜把一周的话一下子说完了,直拍大腿,啪啪地响。
“奶奶个球叻!这ID哪个龟孙啊?死这么多次还要和你打!壮士啊!”
季宏拿快递回来,看见廖志潜在旁观石义尧打游戏,季宏靠近看,一直被杀的那个ID不正是色胆包天的张贤环吗?
张贤环好似憋着一股气,今天石义尧怎么杀他,他都不说结束,既然他不说结束,那石义尧就一直杀他了,反正张贤环不在乎段位掉到被禁,他经常干弃号再买高级号的事。
不过,那次酒会后张贤环就直接展示了对路昙的意图,明眼人都知道张贤环是冲着路昙的背景去的,而更明显,张贤环没有自知之明,路昙连李巨富的孙子都不在意,又怎么会对这个草包另眼相待?
季宏就此展开了思考,之前那样子调查都没有发现这一层关系,谁在帮路昙隐藏?那他调查的时候岂不是被反侦察了?他知道,他不能再轻易去调查路昙的事情了,那极有可能会引火烧身,石义尧是看中了什么神秘人物啊?他感觉到了压力,只能默默为石义尧飘摇的暗恋祈祷,愿青涩的石少年不会被重压折辱。
虎茶早早为石义尧和季宏在大医院预定了全项检查,日期就是最近,虎茶来接二人到医院,折腾到下午,虎茶要送他们去吃饭,季宏提出去看看苏王予。
虎茶的语气一下子冷了:“那边有人看着,你们最近别去比较好——安全。”
“又怎么了吗?”石义尧的眸子暗了一分。
虎茶沉吟,筹措不出恰当的词汇。
季宏挠头发的手顿住,沉声问:“又有袭击?”
红灯停。
握着方向盘的虎茶叹一息,哑着嗓道:“苏皙川仇家不少。”
苏皙川仇家不少,那守在苏姓兄妹身边的人必然要面对那些恨意浓重而走极端的人,那么他们会承受多少伤害呢?
季宏的咽喉堵着东西,一直以来,这些都是阿伯与诸位叔叔抵挡,他与十一不用沾染分毫。
石义尧的心也沉闷而拥杂,他必须加快速度,不能再消耗下去了,必须让苏皙川知道他们不是木讷的棋子,苏皙川必须做出取舍。
石义尧无意瞥向窗外,旁边停着一辆黑色机车,机车人穿着紧身皮衣以致身形曲线毕露,是个女人,身材高挑,戴着头盔看不到面容,却有着一股傲气与冷痞,石义尧没在意,收回视线,双手交握继续沉思。
去燕居前一天,任教授在聊天群里说次日八点三十全体在微思屑湖雕像集合,他已经在那边了,让小的们自行选择出行方式。
宋灰易:小电车过去最方便,我定四辆,OK吗?
陈尺:骑上我心爱的小摩托~~
周绿:OK,我会骑!
季宏:去拥抱晨雾吗?
宋俭若:排面!安排!
路昙:好的。
石义尧:好的。
宋灰易:七点五十,在东湖的老虎窝会合。
周绿:要跟老虎抢电车吗?
宋俭若:抓住这个耿直BOY!
陈尺:别担心,武松是我属下。
季宏:震惊!
宋灰易:资料都带齐啊!还有饭卡,要去燕居食堂搓一顿好的!
宋俭若:我要偶遇小姐姐!
周绿:单身家族不能失去你!
这天晚上,沈兆盈在准备资料明天参加外语社的活动,嘴里念念有词,钱虔躺在瑜伽垫上装死,而穿着花睡衣的严之荟拿着一只口琴在呜呜咽咽地吹小星星的调,忽然,外面有一伙跑动的声音,像是女孩们急着去看热闹。
钱虔立马有劲儿了,跳起来就朝外跑,边跑边说:
“快点儿!荟荟,不然赶不上精彩瞬间了!”
严之荟果然蹦起来跟着跑出去了。
沈兆盈反应慢了些,等她放下东西出去,阳台的好位置都被占了。
热闹就在楼下:金融系的张贤环又带着花来纠缠清冷女孩了,今天晚上张少爷还带着一支乐队来现场伴奏。
这是张贤环第三次在楼下堵路昙了。
周围学生疯狂吃瓜——因为张贤环尴得一匹。
这次也是路昙一出现就冷着脸说:“我拒绝。”
然后就剩下张贤环和他的乐队在原地了,大家一下子没了兴趣,慢慢散了。
路昙上来,三个女生迅速跑回寝室装作没看见楼下的热闹,她们在路昙这里听不到当事人的愤恨之言,也就一开始就没有探问的心思,不过今天路昙回来的早,还没有二十二点。
“路昙,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沈兆盈随意问道,明亮的眼睛瞟着在准备资料的路昙。
“明早要去燕居。”
严之荟转动眼珠子,朝路昙问:“路昙,三班的李番沢,还找你说话吗?”
“没有。”
钱虔卷着瑜伽垫,也一直看着路昙,问:“任教授会介意你这岁数谈对象吗?”
“不知道。”
路昙解头发,黑亮柔顺的长发散下,衬得路昙的肌肤白得更加不真实,连常年精致养肤的沈兆盈也暗自惊叹,急忙看向路昙的桌面,看路昙究竟藏着什么护肤神器,可是路昙只有简单的爽肤水与身体乳,就连卸妆水也很小牌。
严之荟又开始吹口琴,呜呜咽咽,生涩笨拙,又认真。
第二天清早,石义尧和季宏一路走出去,只遇见了周绿,没看见路昙,到了老虎窝电车出租行,路昙已经和三位学长站在一起了。
陈尺张大嘴呵欠,然后咬下一口糯米团,他还很困,头发乱糟糟的,旁边宋俭若把一件牛仔外套披到陈尺身上,慈爱地说:“傻儿子,别受凉了!”陈尺一脚踩向宋俭若的新鞋,被宋俭若敏捷地跳开了。
老板将租车人信息比对一下,穿着拖鞋就陆续推出四辆小电车,把钥匙给了宋灰易,后又挑出来七顶头盔。
七个人,四辆车,有个人得自己骑一辆车。
路昙主动说:“我自己骑。”
宋灰易当即否决,义正词严,说:“这么多大老爷们儿,怎么能让女孩子自己骑?这还是早高峰呐!”
“就是!”宋俭若附和,嘴里叼着一颗棒棒糖,“你选一个吧,要谁做你今天的骑士?”
路昙眨眨眼,目光漠然地看着宋灰易,并不想要这个关照。
陈尺蹲在路边,咽下最后一口糯米饭,朝宋俭若喊:“阿宋,快给我水喝,我要噎死了!”宋俭若往后背一摸,将一瓶水甩过去,并反感地说:“别喊我阿宋,早餐都要吐出来了!”
路昙朝宋灰易伸手,宋灰易只是无奈地微笑,没有把钥匙给她。
周绿弱弱地提议:“我们抽签,抽到谁谁与路昙一辆车?”
宋灰易朝周绿递去认同的目光。
“狗贼!”陈尺突然叫着蹿起来,一脚踹在宋俭若屁股,宋俭若为自个恶作剧而哈哈地笑,受了一脚也没回击,两个人掐在一起。
宋灰易朝季宏挥手,示意季宏把两个皮皮虾分开,季宏没意会,反而说:“让块头大的和路昙一辆吧!”周绿跟着举手,说:“这个可以,首先排除我。”陈尺这会儿不闹了,直道:“那我与小周一起。”宋俭若不甘落后地嚷:“我与易哥!谁要与我抢他?”
季宏无奈看向路昙,眼底闪过狡黠,轻声说:“那我自个骑一辆了!”
路昙只是疑惑了一息,并未多想。
宋灰易把钥匙分了,路昙立刻朝石义尧伸手,用通知的语气说:“我开车。”
石义尧怔了一瞬,乖乖地把钥匙轻轻放在了路昙的手心。
第一百章
坐小电车出行而已,多大点儿事儿,只是早晨凉飕飕的,开小电车不穿外套绝对会发抖。
路昙穿了杏色卫衣,又穿了绿色小马甲,感受不到冷意,戴好头盔坐着小电车,后头大个子坐下,她觉得这小电车在遭受酷刑。
石义尧整个人是僵的,不敢碰到路昙一点点,缩着两条大长腿搭在两边脚踏,不止一点儿拘束,他自觉脸烧得厉害,路昙身上散发清冷的奶香,他抑制住自己的呼吸,那股莫名的热流还是蹿到了下腹,他更加不敢碰路昙了。
一路前进,另外三辆车速度不低,路昙这儿开得慢悠悠的,那速度就没突破过20千米每时,石义尧也不舍得催,倒是宋俭若发现看不到他们了,特意减速等他们。
晨雾浓稠,光线被雾障削弱,他们的车开过去,卷起的风割开迷雾,前路清晰伏于他们脚下,光追着他们,于是年轻人永远进取激情。
任教授提着水壶在湖边遛达,分针还没到那个刻度,七个年轻人兴奋地跑向他,他的脸上浮现笑意。
他们这一进实验室,滴水不喝一直到十四点钟才被放出来,饥肠辘辘跑到食堂狼吞虎咽后才舒畅,完了就在校道晃悠,看能不能找个地方消遣时间。
喵喵喵喵喵喵喵······
忽然有猫叫,而且是着急慌张的连绵的猫叫,从远处逐渐靠近。
陈尺看过去,一只灰色圆溜的猫匆忙地朝这儿奔来,如同战败被追击了一样,直线奔来,嘴里喵个不停。
路昙看过去,猫已经到这儿了,并且这只灰扑扑的猫似乎瞅准了她柔弱,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脚,她蹙眉,也不慌,另一只脚碰碰猫,这猫依旧紧紧抱住她的脚不肯松开。
六个男生看着这只奇怪的猫,惊奇不解,均觉得这猫应该很好玩。
“哟,这谁的猫啊?”宋俭若来了兴趣,蹲下去伸手戳猫,“嘿嘿,让小爷撸撸你!”
喵——猫露出了尖牙,似乎凶巴巴地瞪着宋俭若,四条腿还抱着路昙的脚。
宋灰易走近,嘴里道:“你长的丑,这猫看不起你——他是不是有个吊牌?”
这猫虽然脏兮兮的,脖子却套着丝线编的项圈,应该是有主的。
“好猫猫,”季宏也蹲下,伸手要去摸猫的项圈,“让我看看。”喵——这猫也凶季宏,路昙即刻冷声道:“不准凶人!”这猫将脸埋住,似乎听懂了路昙的严肃愠怒,季宏扯他腿,他也没亮爪子。
路昙站着,两个男人蹲在她脚前,盯住那只猫。
猫牌是学校定制的,上面二维码一扫就可以知道这猫的情况,这可是有学校编制的猫猫。
季宏看完信息,要把猫得宁扯下来,猫得宁紧抱路昙的脚就是不撒,他担心硬拉会划伤路昙的脚,抬头看,路昙一脸漠然毫无变化,他帮不了了,只能起身。
宋俭若挠猫得宁的肚子,猫得宁还是不肯松手。
“路昙你认识这猫吗?”宋灰易以玩笑的语气问。
学校的猫不怕人也不至于黏人的程度吧?这个猫得宁突然奔过来抱住路昙,跟找到失散多年的主人似的,真不知道这猫有什么心理活动。
路昙摇头。
石义尧瞪着那猫,眸光冷冽又阴暗,被爱猫人士看见了,他是要被批斗的。
宋俭若抬头朝陈尺说:“你看那包里有没有零食?”
陈尺翻包,一会儿只掏出了一包辣条,丢去给宋俭若。
“猫吃辣条?”周绿不解地念一句。
“猫肯定不吃,但我吃啊!”宋俭若皮着,用辣条引诱猫得宁,这猫得宁睁着葡萄大眼睛盯着辣条,显然是对塑料包装有条件反射,但他还是没舍得松开路昙。
“唉,”宋灰易叹一息,“这是讹上路昙了,没有小鱼干是解决不了了!”
季宏笑了,阳光洒在他身上,头发沁着一层微芒。
引诱不行,宋俭若就攥着拳头威胁小猫咪了,恶声道:“你给小爷放开这个女孩,不然小爷撸秃你!”
小猫咪听不懂,小猫咪一脸无辜。
陈尺凑过来,将拳头朝向小猫咪,也恶声道:“我这一拳下去,你会飞到微思屑湖里!”
宋灰易也扑哧笑了。
“松开。”
路昙说。
然后猫得宁果然松开了,乖巧坐着,仰头盯着路昙。
几个男生又惊奇皱眉,这猫是有性别歧视吗?
宋俭若朝猫得宁露出鄙薄的表情,怪道:“奇了,你是只听漂亮女生的话吗?你有渣猫的潜质啊!”“难不成路昙身上有鱼味儿?”周绿说着蹲下,伸手戳戳猫头。
路昙往旁撤几步,猫得宁也起来走几步,就要挨着路昙坐。
宋俭若和周绿立马起来了。
“不准跟着我。”路昙对猫得宁警告。
喵~~猫得宁可怜呜咽,一听就是讨好的意味。
“嚯——这猫还真是只对女孩好脾气!”宋灰易啧啧称奇。陈尺也说:“就是,太明显的区别对待了!”“他成精了吧?”宋俭若说完,把辣条揣进了兜里。
他们撸了一阵这猫,然后离开这里,身后猫得宁乖巧而孤独地目送他们,一动不动地坐着,落寞且可怜巴巴。
休息不久,他们又回到实验室,一直呆到十九点,黄昏彩重了才能回东湖。
到了车棚,路昙把车钥匙递给石义尧,说:“你开。”
又到紧张甜蜜的骑车环节了。
石义尧坐下,后面的路昙将手轻搭在他的肩头,只是片刻,就有电流刺激了他的神经,他的眸子暗了一分,背后的路昙坐下,似乎没什么重量,石义尧精神高度集中,绷直了腰身,明明凉风徐徐,他却沁了一层细汗。
这个点,校门口车辆挺多的,他们被堵在了校门外的大道。
季宏扭头看石义尧,一起长大的兄弟,他知道石义尧此刻的心理活动,如临大敌,喜极大僵,石义尧眉头间距缩了几毫米,他也能清楚,再看路昙,藏在石义尧背后的路昙,用包隔在了两人之间,不扶石义尧也不扶车,不羞涩也不嫌弃。
石义尧这皮相这品质,拥趸者从来不少,为什么路昙完全无动于衷呢?
季宏好奇,路昙与人相处会更在意什么?还是说路昙外冷内热,内心活动该有的还是有?
回到横廊,天阴了,路昙没有与他们一起吃饭而是直接回寝苑。
在外面吃饭时,季宏把手机给石义尧看,上面是路昙带石义尧坐小电车,背景是东湖大气的大门,拍摄角度在大道对面的楼上,石义尧蹙眉不解。
“麻泓仁今天早上拍的,他发在寝室群里了,说你好可爱。”季宏语带笑意。
“让他删了。”石义尧又木着脸,是不高兴了。
“行,我帮你存着!”季宏说着收回手机,单手在打字。
这时候,石义尧掏出了自个手机看信息。
照片很清晰,戴着头盔没露脸,但体形与衣物足够他们辨识出聚焦处是谁,况且这体形差还是有萌点的,小可爱带着大个子出行,直男都说有趣。
第一百零一章
端午将至,端午假前刚好考了英语四六级,而这个端午假,沈姐的一孩满百日,沈兆盈就豪迈地全费邀请寝室姐妹去蜀都参加百日宴,可惜严之荟提前约了李番沢出游,没能和她们一起。
周五下午,施屿开车送沈折杉和女孩子去机场,他们坐的航班直达蜀都。
飞机落地,蜀都开始下雨,越下越大,路况差劲,二十三点过了,四个人才到了沈姐的园子,路途疲惫,大家都胡乱吃了些东西就洗洗睡了。
雨水冲刷过的天地清新而空静,早晨第一缕阳光不小心跌落在园子的梧桐树,叶子明暗杂攘,嬢嬢正在清理败了的木槿花和曼珠沙华。
钱虔起床洗漱后,想去叫沈兆盈,身穿葱绿交领裙的沈兆盈却从楼梯冒出来了。
“先下去吃早饭吧!”沈兆盈说着,眼睛瞧向露台,抬声道:“路昙,下去吃早饭啦!”
钱虔心里一阵不好意思,看来她是起得最迟的一个人,可是她这个点起床已经算是意志坚强了,昨夜那么晚才睡,按理假期她要赖到十二点,但现在是在同学大姐家里,她要尽量按主人家作息来起居,为此她黑眼圈都重了一分。
三位女孩到了一楼餐厅,沈哥和一位保养得当的妇女坐在桌边,沈哥朝她们微笑,而妇女安静地喝粥,那翡翠耳钉和珍珠项链以及紧致红润的肌肤彰显着妇女受到的疼爱。
“盈盈,今天我去大姐那边帮忙,你与同学随便玩!”沈哥将碗放下,宠溺地盯一会儿沈兆盈,然后视线移向妇女,含着敬意,妇女颔首,沈哥随即起身,他迈着稳健而悠闲的步伐出去了。
钱虔好奇地看向妇女,肉眼可见的,妇女的端庄姿态松了,并且她表情灵动地说:
“盈盈,今天我带你们三个去酒吧玩好不好?”
沈兆盈佯装瞪着妇女,没好气地说:“哥哥会骂我们的,妈妈。”
钱虔差点被呛,不好意思地埋了头。
沈俞氏撅嘴,自然得毫无违和感,幽怨地盯着沈兆盈。
路昙吃了两口饼,肠道反向蠕动,她捂住了嘴,强忍了回去。
“我们去见过姐姐和崽崽后,可以去大袁锦游园会。”沈兆盈说着,朝沈俞氏俏皮眨眼,还未化妆的她五官也是耐看的,沈俞氏高兴了,微晃着脑袋说:“崽崽和他爸爸超像的,看见他的人都会以为是他爸爸生的!”钱虔终于笑出了声,直接道:“阿姨,哪有这种比喻?”沈俞氏看向钱虔,眼睛清亮,如同映着洁白的樱桃花,双眼比沈兆盈的眼睛更好看,她温和地问:“同学,你是河南人吗?”钱虔立刻点头,并且表情惊喜,“阿姨您听出来啦?兆盈儿和路昙都没听出我的口音!”沈俞氏得意地嘿嘿笑,说:“我的好朋友就是地道的河南人,那口音纯正得~~”
人世遍地都是故事。
一旦入局,主动权不在手就难免落入危险的境地。
季宏和石义尧又去见苏王予,这次是直接去苏家。
还在车上,石义尧盯着手机,睫毛遮住了双眼,但嘴角却勾起了愉悦的弧度,路昙空白的朋友圈刚转发了沈兆盈的朋友圈,她与沈兆盈合影,还是那么纤尘不染,石义尧默默地将路昙露脸的图片都点了保存。
季宏检查礼盒是否妥当,视线扫到石义尧,这憨货一脸荡漾,他忍不住碰石义尧的胳膊,说:“收收表情,眼下的事情更重要!”石义尧瞥他一眼,摁灭了手机,淡淡说道:“我知道。”
到了小区,门卫阿叔只问了两个大伙子几句就让他们进去了,到了那栋楼下,苏木香等在楼梯口,这里的楼没有门卡系统,用不着特地在楼下等他们,但是苏木香看见他们就冲了过来。
“十一哥!”苏木香急切呼唤,拘谨地缩着肩膀,一双眼睛水盈似随时有泪珠掉下,两只手绞着衣服。
“怎么了?”石义尧问,小丫头的害怕神态很反常。
“家里来了两个奇怪的人,”苏木香的声音微颤,衣服快被绞破了,“爸爸和奶奶都不在家,我看见那两个人进去了,我就没敢进去,只有哥哥在屋里。”
石义尧眉心一跳,看向季宏,季宏的表情也已肃重。
奇怪的人,这周围有眼线,却没发现任何异常,而今已经有人找到了家里,很难保证没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
石义尧掏出手机,迅速联络暗处的人。
而季宏放下了礼盒,温柔地摸摸苏木香的头顶,安抚道:“别怕,有我们在!你先去门卫那里呆着,别跟奇怪的人走。”“那哥哥呢?”苏木香的嗓音哑了,她不是故意抛下哥哥的,她太害怕了。季宏轻轻捏住小丫头的肩,郑重道:“你哥哥一定没事儿!他能把你从坏人手里救出来,坏人也伤害不了他!”
苏木香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三回头,缓慢地走向门卫室。
两个人在楼下站着,并没有莽撞地直接上去,拨苏王予的号码,关机了,拨苏皙川的号码,没人接,黑苏家监控的人又传信说摄像头被挡了,那么就是说现在那屋里什么情况都只是苏木香说的只言片语,与苏王予约好了今天来家里,却突然在此刻失去联系,那屋里会是什么情况呢?
咚——苏王予跑到了消防通道,有人在追他!
暗处的人黑了楼里面的公共监控探头。
石义尧看见信息,浓眉蹙起,季宏也看到了信息,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你让虎茶进来!”
石义尧说着,拔腿冲入楼里,季宏伸手拉他,却只抓到一抹风。
“别冲动!”季宏在后面喊,石义尧却跑进了楼梯,他一咬牙,也跟进去了。
苏家在十四层,苏王予动作快的话,应该能在被抓到前见到他们。
上面有慌张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跳跃落地声,应该就是苏王予了。
“苏王予!!”
季宏放声大喊,声音回荡在楼梯间格外清晰,余音回环,如果是苏王予,那追击的陌生人听到了肯定会迟疑而不敢追那么紧。
石义尧跑得快,短时间已经到六层了,却还是没见上面下来的人。
“苏王予!!”
季宏又朝上面大喊,回音持久。
咚——他们在九层走道。
季宏摸出手机,扫一眼就朝上面喊:“十一,九层。”
石义尧推开九层的安全门,没有遭遇偷袭,他快步前进,很快看见了倒在地板的苏王予,他迅速查看苏王予的身体,只有普通摔伤没有大伤。
季宏追上来,石义尧已经抱着无意识的苏王予在等电梯了。
“怎么样?遇到人了吗?”季宏喘气不止,问着,伸手去摸苏王予的脉搏,石义尧沉着脸,说:“没看到。”“他是摔晕的?”季宏收手,叮——电梯门开了,他们跨步进去,这时,石义尧道:“希望只是摔晕的。”
不是摔晕的,还可能是药晕的。
虎茶赶到楼下,手机显示的实时监控画面里石义尧和季宏没遭遇意外,忽然界面跳出信息:陌生人到楼下了。虎茶盯着楼梯口,果然冲出来两个强壮但戴着黑口罩的人,虎茶顺手把手机丢在花坛,握着拳头就迎上去了。
石义尧和季宏从电梯出来,楼前虎茶正揉着胸口等他们,看虎茶身上,和人打的不算激烈。
季宏只对虎茶快速地说:“把门卫室的小丫头一起带走,我们去找最近的医生。”
第一百零二章
沈兆盈在看季宏的朋友圈,季宏发圈说今天去找苏小弟,她对这个苏小弟有点印象,一个中二的小直男,把滑板当女朋友。
“这崽崽太萌了吧!这双眼睛是吃了特效吧?!”
木工精良的儿童床,沈姐和婆婆,沈大伯母和沈俞氏,钱虔和路昙都围着,柔软的褥中,红色唐装的小崽崽滴溜着大眼睛好奇地看周围的面孔,粉嫩的嘴巴里呵呵地嘟囔婴语。
招架不住人类幼崽可爱攻势的钱虔折服于此,并且满口叹服。
“啧啧啧,这优秀的鼻梁——我慕了!”钱虔趴在木床边,眼神柔软成了一滩水。
其她人自然也是宝贝着夸赞这个小崽崽,笑声连绵,其乐融融。
路昙盯着这个小崽崽,崽崽也瞄到了她,然后这崽崽居然朝她伸着小短手,像是要讨抱抱。
沈姐慈笑着将崽崽从床上抱起来,崽崽支着脑袋,攥到了沈姐的头发直接往小嘴巴里塞,吓得婆婆急忙轻轻捏住了崽崽的小肉手,沈大伯母也上去帮忙掰开崽崽的小手指拿头发出来。
从主楼出来,沈俞氏开着一辆MiMi和三位女孩出去玩,花了半个小时才把别墅区甩在后面,又过了两障青山才望见市区的轮廓。
大袁锦游园会在一个园林景区内,请来了最近火热的轻古装恋爱剧的主角唱歌,景区内到处都是举着应援牌的汉服粉丝,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
沈俞氏也像年轻人一样活泼地挤在追星前列,一袭红裙的她在人群里肆意地笑,像是一束合欢,姿态娇媚独特,染着世俗,同时也挂在枝头不可染指。
钱虔傻呵呵地笑,站在沈俞氏旁边,跟着摇动手鼓,发出咚咚的声音,虽然淹没在音乐的声浪里,但心里佩服洒脱艳丽的阿姨。
傍晚,绚烂的夕阳将冰冷都市沉浸在浓烈的画意里,机械的麻木被赋予了一丝趣味,落下沉闷,落下松懈,白日的余温酝酿成大地的呼吸,拉长了人类族群的自扰。
沈俞氏踩着高跟鞋嗒嗒地慢跑,沐浴着灿烂的夕阳,她的身影被镀上了一层光辉,裙裾烧成一圈温柔的火,簇拥着她——描绘着她。
沈兆盈也追着母亲跑,小蝴蝶追着大蝴蝶,她的笑声似落地的铃铛,洒了一地的欢喜。
钱虔拿着相机疯狂抓拍,而路昙面无表情地啃着糖葫芦。
眼见到了停车场——
“小嬅!”
这是一个雄厚苍冷的声音,而且带着一丝怒意,猝然将余晖仅剩的温暖剔除了。
沈俞氏的身形刹那定住,她是面对着三个女孩的,恣意明艳的笑容瞬间僵住。
同时,沈兆盈也刹住了脚步,乖巧立着,喏喏地看着前方车棚的男人。
钱虔也疑惑地停住了脚步,阿姨的脸上犹如碰到了债主,她看过去,愣了片刻,思忖不出什么好词句来形容,就笼统地用“霸道总裁”来称呼那种压迫的气势吧!
倒是路昙,不徐不疾地继续前进,走向那辆MiMi。
沈迭的脸色不悦,脸部线条凌厉而刚正,穿着黑色西服,身形挺拔,本应该是优雅矜贵的,粗糙的寸头又让他一身肃冷,散发着硬痞的威迫。
沈俞氏转身,这一刻风情万种,摇曳着身姿奔向沈迭,嘴里娇柔地叫:
“老公~~人家的脚好痛喔——”
没见识过大场面的钱虔当场怔住,刚才那么紧张,她还以为要往110发展了。
沈迭快步上前拥住沈俞氏,肃冷的表情缓和许多,他掐住沈俞氏的腰,端看沈俞氏的脸,发现沈俞氏面上酒意微醺,他又忍不住嗔:“喝酒了?让你不要喝酒,又不听话!”“就喝了一点儿,真的一点儿,盈盈可以作证!”沈俞氏撒娇辩解,脸埋在沈迭的胸前,把脸上的粉都蹭到了昂贵的西服上。
路昙已经走到了MiMi旁边,那对夫妻甜蜜地搂在一起,而且旁若无人。
沈兆盈想冲上去踹翻这盆80年代的狗粮,但是怕被揍。
“小黄,你去开那辆车。”
沈迭沉着声吩咐,语调严肃又冷漠,斜里出来一个青年应了声,沈迭从沈俞氏的包里拿出钥匙丢给了青年,然后他温柔地搂着沈俞氏进了宝马,完全不看亲生女儿一眼。
到了车里,沈兆盈惆怅无奈地叹息,尽量保持自己富家千金的优雅得体。
周日才是百日宴,百日宴设在了国际酒店,这里一家子出去组成了一个车队,而且都不是小牌子的车。
路昙打电话给燕软任,燕软任说在汉南处理工作,暂时抽不开身,她有点儿在意,但没有问具体是什么工作。
贡家的人脉圈来了很多人,非富即贵,沈家交好的人也来了许多,均是身价不菲,贡家孙子这百日宴办得倒像是商界交流会。
“想不想我?”
一个人飘到了沈兆盈身边,沈兆盈脸上温婉的笑容当即垮了,沈兆盈走开几步,这人仍旧跟着。
“兆盈儿,这个好好吃!”钱虔鼓着腮帮子走过来,将这个年轻人挤开了,正好把手上的小蛋糕呈给沈兆盈看,“我给路昙吃,她不吃,你尝尝看~~”“我吃一个——”沈兆盈拿起一个,张嘴往嘴里送,一张脸却突然放大在她眼前,手里的小蛋糕被抢了,她瞪着钟蓝俊,嘴角抽动,但只是拉着钱虔转身就走。
路昙独自坐着,手里端着一碟果肉,她扫视全场,都是商界精英,充满世人追逐的铜臭味。
钟蓝俊追着沈兆盈,要和沈兆盈聊天,但是沈兆盈烦极了他,一个劲儿地躲他,连累着钱虔也看他不顺眼了。
三个人闹到沈哥那儿,沈大伯母也在,然后钟蓝俊被沈大伯母拧了耳朵,这下钟蓝俊安分了,钟蓝端看见了忙过来扯走钟蓝俊。
长辈们坐在一起谈家庭谈未来,商人们坐在一起高谈阔论,而年轻人坐在一起就是炫耀与侃大山了。
钱虔一脸干笑,那些衣服、首饰、鞋子的商标她只认出了一两个,意会不到这些人的炫点,满脑子都是贵的、昂贵的、买不起的。而路昙的心思完全不在现场,剥了只虾放在碗里快被戳成虾粉了。沈兆盈自然是游刃有余,同桌另一位姐姐也穿了汉服,但怎么看也是沈兆盈更好看更有韵味。
“这个妹妹,我见过。”
钟蓝端噙着笑,直直看着沉默的路昙,眼里晃动探趣意味。
钟蓝俊听了,视线移向沈兆盈右边,沈兆盈看一眼钟蓝端也看向路昙。
“蓝端哥,你见过我这同学?”沈兆盈问。
路昙抬头,木漠的眼神落在那边的青年脸上。
“去年在金陵,瞻园里见过。”钟蓝端垂眸,眼底思绪被掩住。
沈兆盈偏头与路昙说话:“真的吗?”“嗯。”路昙也收了视线。钱虔也凑过来,问:“路昙什么时候去过金陵了?”“寒假。”
忽然就喝起酒了,香槟一瓶接一瓶地开,一个个酒量不错,都还稳当地坐在座位上。
钟蓝俊酒意微醺,起身走到沈兆盈身后,沈兆盈转出身要把他推开,不想他踩了沈兆盈的裙摆,直接摔在了沈兆盈脚下,他也不怕丢脸,顺势抱住了沈兆盈的脚,沈兆盈又惊又恼,抓住了他的头发。
“你给我起开!”“不!你休想!”
同桌的人也是家境相当玩了好几年的朋友,看见野痞自我的钟蓝俊这个样子,他们都笑了起来,嚷说不起来就录视频。
“蓝端哥!”沈兆盈愤唤一声,她不想与这个蠢货一起丢人现眼。
钟蓝端轻笑一声,走过来,用脚尖踢一下钟蓝俊,钟蓝俊扭头朝他呲牙。
“你个小没良心的!”“你给我撒开!”“你到底讨厌小爷什么呀?”“讨厌你蠢而不自知!”“小爷智商一百三也叫蠢?!那这世上还有聪明人?”“你给我起开!”“那你跟我去约会······”“起开!”
钱虔盯着,她就知道这有钱人家公子哥喜欢沈兆盈,大概是门当户对的,但她还是觉得这人想吃天鹅肉。
沈姐在别处望见这里情况,踩着高跟鞋就不徐不疾过来了,那些起哄的人看见沈姐均下意识闭嘴,钟蓝端也一脸虚和地把地儿让开了。
“蓝俊,醉了吗?”沈姐的声音温柔,却含着无尽的冷意。
钟蓝俊即刻蹦起来站正了,满脸谨小,“织书姐,您来了。”
他们这些同辈怕沈折杉,沈折杉怕沈织书,可想而知,沈织书一出现,一个个像鸵鸟似地埋了脑袋。
沈兆盈撅嘴,起身站到了沈姐身后,沈姐目光温柔地安抚她,视线回到钟蓝俊身上又变凉了。
“蓝俊,跟谁学的无赖样?”
钟蓝俊埋着脑袋,不敢作声。
“看来要让折杉多分心督促你了。”
钟蓝俊汗毛乍起,眼睛里都是抗拒与惊惶,却作不了回绝。
沈姐走开,这里又开始笑闹吃喝,绝口不提刚才钟蓝俊耍无赖的事情。
第一百零三章
沈哥在蜀都还有工作,周一就只有三位女生坐飞机回天津,司机开车送她们去机场,早上下过雨,路上并不热,两边车窗开着,凉风扑进车里。
路昙与景云察发信息说今天回去,景云察要到机场接她,她拒绝,景云察说开新车出来给她看,她只好答应了。路昙不好打扰燕软任的工作,就发信息给祝印芜问燕软任忙吗,祝印芜说忙,她就不发信息了。
突然,车里人都被往左猛甩,嘭!!!!哐——嗞——哐——车撞到了绿化带里,另一辆车顶在驾驶室的门,后面紧接又撞上两辆车,嘭嘭!!!!事情发生得太快,被吓飞的心还没飞远,这些车都撞在了一起。
“小姐,你们没事儿吧?”前头的司机惊慌询问,车门被堵,他解开安全带,翻身看向后面,三位女孩抱在一起,他赶紧爬到副驾驶下车。
司机下车看见情况不对,他朝车里说:“小姐,把车窗摇上,车门锁住,别下车!”
路昙将钱虔扶起来,钱虔颤抖着也恨得牙痒痒。
他们从排水渠后面爬上来,有特警往这儿排查,司机扬手高喊:
“救命!这儿需要帮忙,救命!”
路昙把沈兆盈摁在草地,脚也把钱虔压住了,司机卧在草地等了会儿没再有*响,他往前慢慢爬去,将三个女孩子挡住了。
“即刻投降!即刻投降!你们已经被国家力量包围了!”
肃重威严的刚强声音被机械扩大,更具冰冷性。
草垛没有动,不知坑有多深,不见一点人形,茅草都不带晃的。
人民卫士没有开*,他们的每一粒子弹都拥有强烈的使命性与纪律性,这种情况下,没有命令,不会*响。
“放下武器!放下武器!”
冷酷的警告声再次响起。
“想把我······”
不合时宜的,猝不及防的,甜美柔情的歌声响起,飘在紧张严肃的僵局里,暂时分走了一些人的注意力。
路昙扭头,这是钱虔身上飘出的声音,应该是有来电,而钱虔害怕着完全没有听到手机铃声。
“203,215,保护民众往下撤离。”
六个人开始往下退,钱虔一慌,惊叫出声,直接往下滑,然后她干脆横过身抱头往下滚。
场面又陷入胶着,各方按捺不动。
钱虔停下,已经眼冒金星,她摸磕到骨头的手机,那该死的手机铃声又响起了。
“想把我······”
钱虔脾气上来了,掏出手机就点了接听,并吼道:“我快无啦!”点了挂断,沈兆盈滚到了她这儿,两个人撞在一起,又都知是患难姐妹,于是两个人迅速抱在了一起。
路昙站起身,摸摸自己后颈,然后眼神回复木漠与无措,特警拉她,她就安静地随之往上。
危机解除,四个人顺利到达警车。
呕——沈兆盈只瞥了一眼,弯腰吐了,钱虔也脸色一变,闪到路边,呕——
路昙还好,只是无措地看着她两呕吐,一会儿后才为她们找纸巾。
警察询问后,提出送他们去医院,司机说不用麻烦,接他们的人很快就到。
果然不久,三辆车匆忙停在警戒线外,沈迭、沈折杉、贡姐夫紧张急促地走向警察。
“爸爸!”
沈兆盈惨白着脸扑进沈迭怀里,嘤嘤哭泣,沈迭不停地轻拍她的后背,低眉哄她说没事了。
他们进了医院,幸运的,都只是擦伤,没有大碍,但显然受惊不小,沈兆盈啜泣着与沈迭说要回去找妈妈。
如此,就只好由沈折杉送路昙和钱虔去机场了,在车祸现场遗留的行李自然不忘让人迅速找到送到机场给她们。
到了学校,钱虔蔫了两日,很快沈兆盈也回来了,那次意外,她们不提起,就似未曾发生,别人也不会知道她们曾遭遇过什么惊险故事。
第一百零四章
她们尽量平静心绪,但糟心玩意儿又来了,张贤环捧着黄玫瑰出现在了冯老师的课堂,他坐在最后一排,仍旧十分扎眼,同学们都忍不住嘀咕猜想。
冯老师的“这节课到此为止”的话音刚落,大家伙的目光齐刷刷汇到后面的张贤环身上,张贤环得意而自信,起身搂着玫瑰信步走向前头。
沈兆盈站着等路昙,瞥见张贤环,她无力地叹一息,面上是赤裸的厌烦。
张贤环春风满面,将玫瑰递给路昙,路昙站起来漠漠看他,从长排桌走出来,像是迎向张贤环,实际上她用包隔着把张贤环推开了,要离开这个教室。
周围的猹皆觉扫兴,纷纷收了看热闹的兴致,挤向门口。
“路昙,试一下呗!万一你就好我这种类型呢?”张贤环嘴里戏谑,吊儿郎当,缠在路昙旁边,将玫瑰伸到路昙的脸前,“你闻闻,香得紧!”
“你离远点儿。”路昙的眼睛蒙了一层冰雾,目视前方,算是有耐心了。
反感得明明白白,拒绝得也斩钉截铁,可就是有人死缠烂打。
“我们试一下呗!”张贤环无视尴尬,跟着走,“你这文静性格,就应该由热情的我来中和,你会发现生活更多的精彩!”
到了二层大厅,钱虔从另一方向汇过来,看见拿着黄玫瑰的张贤环,钱虔没忍住做了恶心的表情。
吕靖绍想与路昙一路吃瓜,但他把假期前借的网球拍忘在寝室了,只能先狂奔回去取网球拍。
大厅出去大阶梯,灿烂的阳光热情裹拥每个人,眩目毛躁,宛若汤汤的时间在努力地行进,驮着无数的人类去徜徉去缓慢讴歌。
“那是石男神吧?禁欲系耶,感觉好难追。”“我看过那个帖子,不染世俗,九天仙君!”“我敲,季男神!”“我的妈呀,能合照吗?!”“我见到真人了!”······
上上下下的人不少,赞叹与花痴的声音絮絮低切,大阶梯下面,计算机双璧静立,阳光在他们的身躯加强了亮度,每个细节在向往美好的人眼里自动放大。
石义尧望着上面缓缓下来的路昙,面色冷峻,眼神却缓和了许多,若不是那个姓张的在,他的眼神还能更软。
周围停住观看计算机双璧的女生不少,皆站的不远不近。
姜绢衣在大阶梯左边的石柱前,撑着玫瑰晴伞,眸光柔蜜地看着石义尧,还没选择好适当的话题上去搭话,石义尧忽而望着上方,她也扭头看向上方,但花坛挡着,她没能看见上方是什么人吸引了石义尧的目光。
路昙走向石义尧和季宏,在二人面前站定,沈兆盈和钱虔心情不佳,和路昙挥一下手,她们就共撑一把晴伞走了。
季宏的眼神落在拿玫瑰的张贤环身上,不咸不淡地开口:“张贤环,这是做什么?”
“追路昙啊!这么可爱优秀的女孩子,我动心不奇怪吧?”
石义尧的气息徒然冷了,他控制着不把视线移到张贤环脸上,只盯着安静的路昙。
呵,季宏淡淡笑一声,视线转到石义尧脸上,又转到路昙脸上,眼中情绪沉没,很快视线回到自信的张贤环身上,说:“目测很难追。”
张贤环摸摸鼻子,痞痞的眼神在路昙身上上下地动,“没有女孩子是好追的,但我相信水滴石穿。”
石义尧绷着下颚。
路昙抬头,却是冷睨季宏,颇有警告的意味。
季宏眼角抽动,对张贤环说:“行了,别总缠着,跟个二流子似的!我们要去图书馆搞项目,别来坏事儿!”
张贤环想了想,视线晃到季宏身上又落到路昙这儿,他抿唇,妥协道:“那我先走了。”
石义尧身体的怒意消了焰头,绷起的神经也松缓了些。
路昙低头,瞅到一双鞋子有点儿眼熟,她又仰面,正好与石义尧的视线撞上,她疑惑,石义尧的眼睛密黑密黑的,映着她的模样。
不远处的姜绢衣握伞的手收紧,指关节泛白,她的血液在血管局促流动,往脑子运输了一个想法,石义尧和路昙站在一起,她的眸中闪过惊讶与失落,她飞速筹措其他可能,又一瞬间推翻了那些苍白无力的可能,奇怪的感觉自脚后跟爬上来,她的呼吸随之粗重,石义尧看路昙的眼神,那里面喜欢的情愫那么强烈,原来石义尧喜欢木偶一样的路昙。姜绢衣并不觉受挫,也不觉自己迟了,只是心里升起许多混乱的想法,她一时拿不定主意。
三个人往图书馆去,无人说话,找资料时也无交流,只靠微末的默契维持着关联。
景云察经常约路昙,偶尔能见面,这日上午的课结束,景云察发来店名让路昙有空就过去,路昙抱着资料过去,奶茶店里景云察与队员正在讨论设计作业的内容,路昙就自己坐在一边边看书边等。
忽然手机响了,路昙到阳台接电话,林慈格告诉她有不一般的家伙在找她。
路昙瞧着阳台外的景致,仔细听林慈格的汇报,她的眸里没有温度,风吹来,脑袋上的青发带卷到了前面,她单手扶着齐腰的藤艺栏杆,这幕像是清新的画。
路边一个戴白色鸭舌帽的人忽摘了帽子茫然四望,猝然望到旁边二楼阳台的文艺女生,这人眼睛顿亮,咧嘴就笑,朝上面招手,毫不在意其他行人,喊道:“嘿,又见面啦!”
路昙瞧见下面的人,那双无辜的圆眼太具辨识度了。
她微探身俯视下面惊喜的狄仪硕。
狄仪硕得了微小的回应,兴奋得手舞足蹈,继续喊:“你在那儿干嘛?我可以上去找你吗?”
手机另一边的人说的话让她在意,路昙蹙眉,然后背对外面,青色发带被风挑拨飘扬。
狄仪硕的眼中闪过失落,但他看向奶茶店,忽然坚定地走了进去,并且走上了二楼,局促地扫一眼二楼,找到了那个学姐,而阳台那的学姐也刚好挂断通话,他腼腆地小跑过去。
路昙秀眉微蹙,瞧着小白杨似的少年,她说:“怎么又是你?”
“是啊,是我,我高考完了,自个四处遛达。”狄仪硕粲然一笑,眼神可灵动了,单纯无害,热情洋溢。
狄仪硕身上挎着个灰色的包,一身休闲套装,领子挂着一副墨镜,手里拿着鸭舌帽,保守的遛弯的装扮。
“见着三次了欸,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狄仪硕一脸期待。
路昙表情寡淡,走几步过去桌子,摸起了证件,回身亮给狄仪硕看,狄仪硕定睛一看,只看了名字,路昙就收了证件。
“路昙——昙花?”狄仪硕嘴里念着,因着美好的联想,他扬着嘴角。
路昙坐下阅读资料,狄仪硕拉来一把椅子与她坐一起,并且扫二维码点了饮品,路昙也不多看他,视线放在书上,心里却在想其他事儿。
“你说六百分左右,可以报这个学校吗?”狄仪硕问。
“······”
狄仪硕伸着脖子,也看桌面的资料,又说:“你是理工科的吗?”
“······”
景云察瞥见有男生出现与路昙坐一起,他的心往下沉,心思被分走了一些,但他的思路一点没乱,只不过不时瞟向那边。
很快,店员送水果茶上来了,狄仪硕手捧着茶吸一口,桌面的笔滚到了地板,他弯腰下去捡。
“路昙。”
狄仪硕起身,原本在另一个角落的混血大帅哥此时站在旁边,这优秀威侵的身高,让他小小地羡慕了一下。
“抱歉让你久等了。”景云察眸里笑意歉然,却又荡漾,引渡进来一室的苹果味儿的阳光,他的衬衫领子钉的黄钻扣子别出心裁而有一丝贵雅,气质上带着压迫。
路昙仰面,神情轻愉,“没事儿。”
景云察的视线移到狄仪硕脸上,狄仪硕心紧了紧,坐得端直。
“去吃饭吧,我点好菜了,到了就能吃。”景云察说着,双手收拾桌面的东西,自然又不容抗拒。
狄仪硕赶紧拿出手机,朝路昙仓促言:“能加个VX吗?”
景云察的眼神又刮到这弟弟脸上。
路昙直接说:“下次再加。”
这也得两个人有缘分第四次遇见啊!
狄仪硕眨巴眼睛,一阵落寞。
路昙和景云察离开了奶茶店,走在路上,景云察帮忙提着帆布包。
“你回过摩州吗?”景云察随意开口。
“回?我去年才去过一次。”
“你······”景云察的话断在嘴边,他想及什么,选择了缄口,眸中是复杂的情绪,默了许久,他说:“那个经常骚扰你的家伙,你打算怎么处理?”
“无视他。”
“我帮你教训他?”景云察的语气是认真的,他的皮囊一点儿也没有限制他血液里的痞坏,往细里推想,那甚至信手拈来游刃有余。
路昙扯住他的袖子,仰面道:“不用,按我节奏来。”
景云察只好点头,嘴角勾起了和煦的弧度。
吃了饭,两个人在小餐厅小声讨论景云察的作业,因着景云察的专业,路昙自学了一些飞行器的知识,所以她才能与景云察多一个共同话题。
第一百零五章
林慈格打来电话的第三天,林捷一也打来了电话,如果不是他们解决不了的事情,一般只是路昙联系他们。
结合林姓兄弟的描述,路昙有了兴趣和预感,登陆某个网址发出信号,过了半天,她的手机收到了有趣的信息,脑海闪过燕软任的脸,她到底是没就此询问燕软任。
南方——
中堂后的合欢糜糜艳艳,绿意偏胜,矮龙眼树垂着串串沉甸甸的果实,林慈格在三楼露台擦拭棍子,偶然瞥到前方高高的院门上立有一个人影,他定睛瞧,那人影跳入院中了,林慈格面色凝重,握着棍子转身下楼。
才到楼下,小徒弟笑吟吟地领着披斗篷的人正要进去。
“师叔,路姑娘来了!”
来人掀开帽兜,林慈格的表情随之放松。
路昙没废话,让林慈格约对方见面,林慈格照办,他们到了偏楼,厅里林捷一躺在竹椅忘我地哼曲儿,而他的右腿打了厚厚的石膏,他睁眼看见路昙,吓一怔神。
傍晚时候,对方定了花阳的某地儿见面,路昙想独自赴约,适时院外有人拍门,小徒弟将人领进来,路昙甫一见了这人,身子怔住。
来人身形健壮,五官硬朗,穿着简单的衣服,却透着一身冷意和悍霸,面无表情,眸子却刻着锐利的精光,如同从常年的打打杀杀爬出来的样儿,稳重而迅捷,能随时发出致命一击。
路昙见过这人,几年前,也是在花阳,那段时间,能被她记忆的人寥寥无几,但都印象深刻。
“谁让你来的?”路昙的声音轻之又轻,不敢牵动更多神经。
田随一步跨出,却是单腿跪在了路昙面前,沉声道:“小姐,请让属下保护您!”
他跪得太快太自然,而且坚定,几乎一下子把现实拽回了某个封建主义时代。
路昙瞬间恍惚,一腔热血涨到喉头,她微张嘴,一些刻意忽略的画面砸在她的脑海,她的身子颤了一下,不自觉微侧开了身。
同样的记忆里,景云察是明快的色彩,活络心事的琴音,那田随代表的就是野蛮残酷的黑暗,以及血液从肉体喷薄而出的孱弱声音。
造就沉默的路昙的事故,永远烙印在那段岁月里,纵使她不看,依旧鲜活存在。
路昙攥紧拳头,全身血液狂热滚动,她闭目,那股冲动被压抑下去,再睁眼,眸里一片薄凉阴狠。
田随的坚毅的眼睛里汹涌力量,他在等待小姐的认可与命令,他知道小姐的身份与实力,所以心甘情愿,姿态低微。
林慈格惊诧,一言不发,却又在心里认同事实。
路昙不能逃避,燕软任和叶屏都不允许她逃避,刀剑扎进骨肉里,她依旧要保持高傲不屈的姿态。
“你跟我一起走吧。”路昙正过身睇着田随,语气平静。
南琉江边有个亭子,立在江头,时值汛期,亭子被围了,不让人靠近。
对方约在了这个进退两难的亭子。
正是傍晚,余晖铺陈江面,粼粼金光随着宽和的江水在嘲笑人类的东施效颦,远方火烧云达到了某种艺术的巅峰,清凉的江风奔过江面掠向燥热的城镇,一切,沉溺在安详里,清贫知乐。
端木诘眉心紧皱,心里七上八下,面上沉静,他在亭中,身影焦躁愁郁。
这个苦寻等候的机会突然回应,虚幻如往常一切昼夜的辗转反侧,希望升起,绝望覆盖,循环折磨,像是放血似是剥骨,巧妙地维持生机,他们的执念太多了,所以即便知道有可能就此沉没深渊,也会为一粒星芒透支力气溯流而上。
他一直明了,这场劫难就是因为那些玄幻的东西而开始,现在求救于那些人,无异于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会堕入深渊。
一个人朝这儿走过来,远远的,角落里照应的视角发出了信号,只有这个人反常靠近,那就像奔流向东的江水忽然有一尾大鱼逆流,带着希望,当然也可能是翻江倒海的恶蛟。
端木诘默默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过来,他的手心里一股热流,曲着手指却没有力气攥紧,他妄想自己面对的只是飓风,却还是不及此刻心里绝对的矛盾。
呼——
一阵风扑进亭子,推送进来一些奇怪的直觉。
端木诘没预兆地扭头,旁边已经多了一个陌生人,他的心跳到了一个频率,血液灌到大脑,他的背脊紧绷,下颚线条凌厉。
先出现的那个人在距离亭子十米处停止了脚步,背过身站着,沉默肃冷,没有表示,只是为了预示真正人物的出场。
端木诘僵立着,视线里只有一个披着绿色斗篷的人,这人露着清秀而漠然的脸,是个稚嫩女子,个子不高,他的心脏却似被置于一只冰冷的大手之下,又或者说被山岳镇压,他的呼吸、血液的流动都在昭示他的存在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在玄法中沉睡八年的人?”
这个声音犹如当头一棒,端木诘被拉回现实,眼前的人在盯着他,那双清透的眸子潜藏无尽的奥秘,仿佛将他抛掷在星海里承受天地的终极审判。
端木诘发不出声。
路昙眯眼,眸子垂着暗漠,江风吹来,绿斗篷鼓动,露出里面灰色的裙摆。
亭子里,只有这两个人。
璀璨的晚霞归往江的上游,浓重的颜色被灰暗侵染覆盖,天光减弱。
“阁下拨冗赴约,余不胜荣幸!”
许久,端木诘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同时朝眼前人拱手行礼,眉眼低伏。
“带我去见那个人。”
“阁下,请——”
那座房子四周潜藏着许多人,周遭安静得过分,田随停在门外,没有进去,无人拥有伤害路昙的实力,田随要当心的是有人给路昙添麻烦。
靠近房子,路昙本能地感知到了玄隐的游丝,跟着人往里,灵气愈来愈浓,等到了那扇门前,她甚至能看见空间里的枷锁,门开,枷锁的中心竟然只是一介凡夫,她的秀眉微蹙又顷刻放松。
路昙走向沉睡的人,空间的枷锁挡住她,但她眸光一凛,枷锁绕开了她。
屋里,石砾顺站在里面床边,垂首安安静静。
端木诘站在路昙后侧,路昙没有开口,他也不作多余的阐释。
路昙沉默着,视线定在沉睡者身上,她眨眼,房间陷入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同时有两道促狭的喘息,而路昙摸到了沉睡者的胸膛,她用力按,微末的电流刺激她的手直击她的心脉,但她只是皱眉,电流就消解了。
黑暗里,石砾顺和端木诘不敢妄动,两人忐忑着等待,十几分钟后,房间的光线恢复了,绿斗篷的人站在床尾处,表情漠然。
“可以救他,但我需要他的故事。”
端木诘面上飞过喜色,旋即愣住。
石砾顺也抬头看向那人,眼里惊愕警戒,不安而隐忍。
修士,石家甚至慕容家这个阶层全无资格瞻仰,当初的事情足以将整个石家覆灭,所以知情人三缄其口,把石泺遂的故事翻出来,牵连甚广,风险太大了。
而偏偏端木诘已经请出了这名修道者,困兽犹斗,更何况目前为止他们没遇到任何阻力,自然是倾尽所有以博一线希望。
“同时他须承受命格被改所带来的连锁效应,包括他的身边人。”
此时,石砾顺最先忧虑两个孩子的命运。
而端木诘一心想要石泺遂苏醒。
“受,一切都受!”端木诘朝路昙深揖,语气真切坚定,“求阁下施恩,端木诘愿付诸一切!”
一个资深严谨的医学博士,终究是向虚幻的修道之人弯腰伏首了。
石砾顺的呼吸沉重,两个选择都毫无定数,都具有压迫,又好像可笑的自寻烦恼,他明白这不是庸人自扰,他想守护住家人,仅此而已,十分简单,石泺遂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苏醒弟弟的机会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放弃?
随后,石砾顺也朝路昙深揖,诚恳道:“求阁下施恩,石砾顺愿付诸一切!”
路昙点头,随手将一粒珍珠丢到沉睡者的脸蛋,那粒小珍珠碰到人就消失了。
“后天,我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