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未曾耗费精力,松铸景带着周老板一行人成功到达了那个地道。
潮湿的腐菌气息裹着微末咸酸从深处飘上来,黑暗空间自然的压迫感让一切活物不敢自大,越往里面,空气越稀薄,而湿气越沉重。
“地图可能残缺,大家不要分心!”松铸景戴着防毒面罩,脚步轻缓,脚步声响起来,回音很快,但不代表地道短。
一行人谨慎前行,并无阻碍,到了地道第二层,灯光照去,沉寂于地底下的仪器覆盖着厚重的灰垢,整齐有序一如当年艰苦岁月里同胞习惯工作的位置。
周老板环视这里,靠到松铸景身边嘱咐:“找那个罐子,玻璃罐里液体泡着一个四脚铜盒。”
一伙人散开,小心翼翼去找东西。
“不对劲,这有人刚经过!”有个人忽然警惕一言,地板上的足迹还是新鲜的,其他人迅速戒备。
地道里,氧气不足,空间复杂,难道是和他们有相同目的的人?或者是政府的人?又或者是干邪恶勾当的人?毕竟这里是地底下,不会有人进来旅游。
周老板对伙计示意,几个伙计专心守在几个通道口,警惕着可能突然冒出陌生的东西。
松铸景贴到墙壁听动静,没有多余的声音,就算有其他人,也离他们不近。松铸景又各处找东西,只要找到东西,他们就可以撤退了,这里面人也好妖也好,与他们无关。
咔——
周老板心尖一颤,惊疑是机关发动的声音,他不敢动作,没想到脚下突然腾空,他迅捷地抓旁边的东西,然而人已经坠下了。
“救我······”
“周老板!”
松铸景扑过来,连周老板的头发都没碰到,下面黑洞只有周老板的声音飘上来,他趴在洞边往下看,黑漆漆,咸腥的气味比之前更加浓烈。那些伙计也扑到洞边,灯光往里照,下面是一潭水,却不见有人在其中挣扎。
伙计们迅速绑好攀爬绳下去,留两个人在洞边守着,约莫七米的深洞,不知道水深不深,不过也幸好是水,不然周老板就那样坠下去,就躺那了。
“周老板!周老板!”
松铸景在水面上,呼喊着,把探棍往水里戳,好家伙,这水能没过他!松铸景赶紧朝上喊:“水深,底下不明!”
却有一个忠心为主的伙计扑通一声直接跳水,打着灯照四周,喊:“只是一个小水池,赶紧下来找人!”
他们就这样到了地道第三层。
这里开阔似一个小广场,一张张石台整齐分布在水池周围,没有多余的装置,却有一丝丝的诡异。
“周老板!”
诡异,周老板才掉下来不久,他们就追下来了,可是却不见周老板的身影,莫不成周老板沉在水底了?
一个伙计才从水里出来,意识到了这一点,转身又跳进水池,潜入水底摸索。
“周老板!”
松铸景大喊,他心里不安,有点儿慌张,他意识到这是第三层,可是他没有第三层的地图,而且他听说第三层邪乎,只能进人,不能出去。
“我在这里!”
有回应!就在水池边。
水里那个人冒头,看向池边,摘了防毒面罩的周老板气喘吁吁坐在地面,他正被两个蒙面的人扶着。伙计从水里出来,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松铸景和另外的人赶到这里,周老板的面色不妙,已经出现缺氧了,而蒙面人身份不明,他们并不敢直接靠近。
“给我氧气······”周老板朝伙计说话,他虚弱的声音并不是简单的溺水,背氧气的伙计赶紧上去给周老板吸氧,而那两个蒙面人却第一时间警惕后退,一伙人迅速上去将周老板护在中间。
“我们只是来这儿找东西的,你们又是作何?”松铸景先问,这两人没害周老板,可是在地底下,还是要问清楚陌生人的意图为好,毕竟能到第三层的不太可能是等闲之辈,若是使阴招的话,虽然他们人多也遭不住消耗。
“······松铸景?”
对面一个魁梧身形的人试探一问。
松铸景皱眉,对方的声音有点儿耳熟,可是真有这么巧吗?到了这么深的地底下还能遇见认识的人?
“你是?”
“在下林捷一!”
魁梧身形的人抱拳问礼,松铸景眉毛跳动,居然是那个武疯子!松铸景也赶紧抱拳回礼,惊叹道:“林兄弟!真是赶巧了,在地底下还能见到你!”
这话的味道有点儿奇妙。
林捷一看眼虚弱的周老板,问:“松先生,是要找什么稀奇东西吗?”松铸景咳嗽一声,委婉道:“本来就要找到了,没想到摔进这里了——诶,你又是做什么?”林捷一褪下手上湿了的黑色手套,坦言:“找一本书——方才被一条大蟒蛇追,才躲进了这里。”
果然是暗无天日的地方,生长着什么都不稀奇。如此,氛围就朝惊悚发展了,死寂里窥伺着无数的祸端,咸腥的空气还带着腐臭,好似某个黑暗角落里堆积着模糊的血肉,心理素质稍弱的人可能一到这儿就吐了。
松铸景蹲在周老板跟前,担忧询问:“周老板感觉如何?”“还行······无碍!”周老板站起来,把氧气瓶推开了,抖抖腿,他看向陌生人,沉声问:“安全吗?”松铸景明白他什么意思,低声回:“我去谈谈。”
“林兄弟,这里机关众多,万事小心啊!”松铸景走向林捷一,摘下防毒面罩,林捷一却抬手制止他,善意提醒,说:“别摘,这里有瘴气。”林捷一都这样提醒了,松铸景就顺言把面罩重新戴上,不过松铸景还是谨慎言:“我们找的东西应该不是同一个吧?”“你们也找一本书?”林捷一的语气冷了,松铸景笑一声,豁然道:“哪能啊!我们找一个玻璃罐,你们有看见吗?”
“有东西来了!”
林捷一旁边的搭档忽然紧张大喊,他几个跨步,跳上了水池边,手里的刀闪着寒芒,盯着黑暗角落。
林捷一手上也多了把刀,嘴里喊:“赶紧到水池边!”
松铸景一行人不疑有他,迅速上到水池边,黑暗角落里似乎有东西漫过来了,他们把灯光全照向有声响的方向——密密麻麻的的昆虫被信息吸引过来,势盛如要把这些人啃得尸骨全无!
“下水!”松铸景说着就要往水里跳,旁边林捷一的搭档迅速抓住了他,喝道:“水里有东西!”那些蓄力要跳水的伙计急忙刹住。
林捷一掏出一包东西,打火机一亮,轻易地就点燃了那包东西,丢向虫潮,虫潮立马拐道,就是不敢靠近。
“戚图,找机关!”
林捷一喊着,又丢出一包东西,烟雾散开,虫潮被暂时抑制了,但估计撑不了多久。
戚图跑向离水池最近的墙体,在那摸索着墙面,周老板几人也过来帮忙找机关,一个伙计扛起另一个伙计去摸更高的墙面,忽然一块砖被按下去了,咔咔咔咔······墙面一个长方形开启,灯光照进去,里面是一条长长的走道。
这门才一个成人高,开关居然设计到那么高的地方,设计师有才了!
两行人一起退进了走道,林捷一最后一个进去,转身在墙根用力一踏,门又缓缓合上。
有惊无险,但是松铸景盯着林捷一,默然一会儿,他还是问:“林兄弟,你有这第三层的地图?”
“有。”林捷一坦率回复,他虽然只有一个同伴,但是他并不觉得松铸景一行人有威胁,如果他们有动作,反正这里是地底下,他防卫过当错杀了几个人也没有人知道。
周老板凝眸,慢慢走到林捷一面前,抱拳道:“烦请林兄弟为我等指个路,出去后必有重谢!”
林捷一与松铸景认识,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生出恶心。
“客气了,若是出去的路,我们还是能指引的!”
周老板顿了顿,轻声说:“我想找稀缺金属的实验原料,林兄弟能分心留意吗?”
林捷一迟疑,他的东西还没找到,哪有心思帮别人找?但看在松铸景的面子,他半允道:“我们要继续寻找,你们可以跟着我们,若是运气好,兴许能碰到!”
第六十三章
有了人形导航,下面的路自然没有意外了,不过空气有害成分越来越多,他们不得不加快速度寻找。
从地道出来后,松铸景又进了医院,吸氧,顺便等待周老板发来好消息。
果不其然,他收到了有趣的信息:熊畴的表弟孙时在发酱街有一所超市,不久前超市失窃,丢了些紧要文件,熊畴找了宋大冰追寻小偷,而表面上孙时坚信赵归凌是贼人,将赵归凌告上了法院。而那个拿走文件的真正小偷绰号“芒果”,是个有本事儿的蟊贼,估计芒果手里的文件可以直接判熊畴和他周围的人死刑,所以宋大冰直接跳过了被殃及的赵归凌,正四处疯狂寻找真正的小偷。
如果松铸景先找到芒果,有些人的冤屈就可以洗刷了,若是宋大冰先找到,芒果应该会一命呜呼。
忙活了那么久,松铸景决定回住所好好洗澡美美地睡一觉,正放空,他的脑袋往前座椅背砸了一下,技术差的出租车司机居然急刹,松铸景胸膛涌起一股怒气,视线扫向车外,好像撞倒人了。
“没事儿吧?”松铸景下车,旁边摔倒的是一位大妹子和自行车,他出声询问。
大妹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爬起来抖抖腿,忿忿地说:“没事儿,死不了!”
松铸景心情也糟糕,但不好发泄在一个可怜人身上,他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今天我实在累了,我把电话给你,若是你真的有什么,后面再打电话给我昂!放心,如果是我的责任,我绝对不赖!摄像头拍得清清楚楚!”
松铸景朝司机要来纸和笔,欻欻欻就留了一串数字,塞给大妹子后,直接开了车门坐进去。
崔过无语,只能认命地将纸条塞进口袋,扶起只有小刮伤的自行车,坐上自行车继续蹬。
傍晚的夕阳挤进巷道,绿色垃圾桶散发异味,破裂的小道有一小洼水影,上面密密麻麻的电线有空调外机的轮廓。
崔过烦躁,表情厌恶,跨过水影,拐向那栋楼,一个身影却映入眼帘,让她身形一僵,心脏却怦怦怦兴奋乱跳。
女人立在铁门前,长身潇洒,没有温暖的光影,两条细腿犹如长枪,立在那儿,漠着一张脸,并不是那种白面娇丽的人,整副安静的皮囊里隐藏着无尽阴暗的力量。
“你、你怎么来了?”崔过的语气谨慎,面上却有喜色,她畏惧而贪婪,能摸到自己的欲望。
魏娥妙的眼睛没有光彩,望着崔过,淡淡说道:“来搅局。”
崔过有些促狭,“那、上去说话?”“不,只需要一分钟。”魏娥妙说着,走近崔过,崔过绷着背脊,她从口袋掏出一张便签递给崔过,崔过立刻接过,却不明白上面内容的意义。
“给你号码的人叫松铸景,你用这个与他交易,让他帮你起诉上司,让他等待‘芒果’的消息。”
崔过认真听着,忽觉手上便签价值千金,之前那个人给她号码,魏娥妙肯定看见了,而来去无踪的魏娥妙将这个机会送到她手上,她当然会不留余力地做好,她留在这个肮脏的地方,就是为了把某些人拖入泥淖。
魏娥妙忽然凑近崔过,轻声道:“你会是合格的恶人。”
崔过的嘴角不禁勾起,头脑清醒而暗喜,是的,她是恶人。
室内阴暗,鼾声规律,物体的形状在黑暗里不可名状,Ru——“真情像草原辽阔,层层风雨不能阻隔,总有云出日开时候······”松铸景摸到手机,眼都没睁开,直接接听,沙哑道:“谁啊?”
“交易啥啊?不买房!”
下一秒,松铸景弹坐起来,整个人瞬间清醒,睡意全无,几乎是进入了饱满的工作状态。
“你是什么人?你要做什么?”松铸景说着,瞥眼手机屏幕,上面号码明显是本区的座机号码。
对方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轻缓而条理清晰。
过会儿,松铸景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点开是一张手写账单,松铸景的眼睛飞过惊喜。
“我是你现在唯一交易对象吗?你该不会要阴我吧?”通话未挂断,松铸景扑向窗前桌子,飞速开启电脑。
“你说的我可以做到,但你总得给我一些保证。”
“好,我照你说的做!”
又一助力,松铸景担忧自己掉入陷阱,但是对方给的回报太诱人了,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只是调查起诉一个律师而已,他可以圆满完成。
只是第二天下午,就有警察来到律所把上司带走询问了,律所的人各怀心思,法律业务内的人,迟早会被法律问候。
崔过平静的外表下欢欣雀跃,她要去做坏事了,她不是伸张正义,她觉得自己担不起那个名头,因为那只是让她享受摧毁的快感的手段。
上司的妻子是个酒店大堂经理,最近出现了一位强有力的后辈要把她挤下位,她烦躁而忧虑,火气愈大逮谁呛谁,偏偏家庭也爆发了各种矛盾,搅得她心力交瘁。
崔过见到许女士,是在一家私房菜馆,许女士静静面对香气撩人的菜肴,愁容满面。
“许女士,你好!”
许女士抬眼,是一位陌生的妹子,可是妹子甜美的笑容却是对她已然认识。
“我姓崔,刚出来实习,是为了帮你解决一件大事而擅自来找你的。”崔过说完,自己坐在了许女士的对面,而许女士也坐直了身等候她的表演。
“你的丈夫,昨天在律所被警方带走了。”
许女士一惊,凝眸问道:“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知道?”
“昨天你没回家,他也没回家,而且现在他很慌,他还来不及走动关系隐藏证据,猜猜他的罪名?”
许女士眼神暗下,陷入下意识的紧急思考,她对此有过预料,但真正发生,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慌窘。
“收授贿赂,摧毁证据,司务作假,这些——有些款项还是流经你的账户呢!”
许女士又一惊,警惕地盯着这个妹子,沉声问:“你是什么人?”
“你现在的女儿,不是孟真光的,”崔过站起来,身子倾向许女士低声说话,许女士要躲却也被吓得僵住,“孟真光有一个情人,有个私生子,那个孩子是他亲生的喔!”
许女士整个人僵直,全身血液凝固,强烈的危机感轻易地将她完全吞噬,她惊悚到要逃跑,可是她更加明白,问题来临若逃窜,只会迎来更猛烈的毁灭。
崔过坐好,面上笑意浅浅,却冷得让人发颤。
许久,许女士的身体才回温,眼神怨愤而警戒,咬牙低言:“你要干什么?”
一旦孟真光知道养了八年的女儿不是他的种,孟真光会毫不留情地剥夺她的所有财产,将她与女儿扫地出门,就是深知此点,所以她才瞒得滴水不漏,连女儿的亲生父亲也不知道她与其有过关系。
“我要你把孟真光推入地狱。”
许女士错愕,一时愣住,她机械地转动眼珠子打量这个陌生妹子,脑海里不禁认为这个妹子深深怨恨着孟真光。
崔过的食指抵在自己的嘴唇,示意许女士噤声,然后她轻轻起身,却是弯腰凑近许女士耳边,低声言:“你的女儿很可爱,很纯真,你说要是有人请她吃美味的冰激凌,她一定开心得蹦起来吧?”许女士怒急起身,却被崔过按住肩膀无法起来,许女士的眼神狠毒死死盯住了崔过。崔过继续与许女士耳语:“很简单的,把证据交给法院,一个家暴、同性恋、恋童的大律师,会被万民唾骂,而你大义灭亲,带着女儿光明地继续活着,而孟真光会病死在狱中,他罪有应得。”
许女士的身子打了个颤,她明白的,孟真光没了,她能守好剩下的家,只是她的能力无法做到,现在机会送到了她的手上,惶恐与怀疑之下,就是无法暴露的窃喜了,极具诱惑,只要孟真光没了,她就不用惧怕秘密暴露。
崔过将一个黄色纸包放在桌面,松了对许女士的压制,忽地站直身子,粲然一笑,声音清脆:“那么,一定要把这些证据发挥极致作用喔,我期待大结局!”
许女士的手在抖,不易察觉,黄色的纸包像是一个炸药包,危险,毁灭,却更像是一包价值连城的钻石,如女人爱美的天性,她没有理由放弃,不是吗?
人类大部分是庸俗的,利益权衡之下,没有人会放弃利益,如果放弃了,那说明利益还不够大,不够诱惑。
第六十四章
这大冬天的,搞团建绝对是在拉仇恨,但是班长和团支书抢到了烧烤城的五折优惠券,就撬动整班人去消费了。
季宏解下黄色围巾挂在手臂,他坐在凳子上正拿着平板看别人解题,几步外,石义尧正在烤架前默默干活,几个清丽女生娇滴滴地守在那里和石义尧说话,可惜石义尧不曾开口,而季宏这里,也有两个女生坐在旁边痴痴地看着他。
烤了两波,石义尧没吃到任何东西,更别提坐在旁边的季宏了,石义尧也没了兴致,开了一罐饮料到角落坐着发呆,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饮料。
“看来高颜值的人都习惯独处啊!”
一位女生随口说着,在旁边站定,她的声音一半清越一半娇媚,那热情恰到好处。
石义尧还在出神。
姜绢衣微勾嘴角,石义尧的高鼻梁像是山脊,让她不禁好奇指腹滑过他的鼻梁的触感,那一定让她惊喜,石义尧高颜值高智商高冷,若是征服了,一定会成为她一个人的温柔忠犬,来日方长,她只需要找到那个窍门。
“你在《我的荣耀》里段位一定不低吧?你喜欢哪个战队?”
石义尧在想着要怎么与路昙说上话,就算每日见到一面,也只是他自己记得每一个细节,不交流的话,路昙的眼睛里永远不会有他。
姜绢衣俯身,将脸故意凑向石义尧的脸,轻笑说:“石义尧,你……”
嚯地,石义尧迅速起身,避雷似的,直接离开原地,那张脸毫无波澜又布满嫌弃。
姜绢衣直起身,并未气馁与羞涩,眸光盈盈注视着回到季宏旁边的石义尧,如此青涩高冷的男神级人物,一定还没有女友,而她虽然不是倾国绝色,也不才华万丈,但也不会自卑怯懦,从第一眼看见石义尧,她就生出强烈欲望追求这个男人。
“麻泓仁,听说辅导员让季宏去参加任教授的面试?”有人问了一句,麻泓仁饮了口啤酒,满不在乎地回:“季宏就在那儿,你自己问他!”
有人在窗边吞云吐雾,门开了条缝,冷风窃喜着挤进来,有女生嚷嚷赶紧关门,然后把吸烟的人关在外面了。
“这可稀奇,任教授的实验室应该只用化学系,物理系,生物制药的学生吧,怎么咱们计算机的也过去凑热闹?”
“嗐······任教授都放出招收条件了,那肯定是进去有用的!”
解题接近结尾,季宏舒了一口气,瞥见石义尧就在旁边,他自然地朝石义尧伸手,没抬头就说:“十一,给我瓶饮料。”“季同学你要什么饮料?我帮你拿!”“我帮你拿!菠萝啤好不好!”两个女生逮着机会就表现,石义尧才转身,她们就拿来了好几瓶饮料,季宏抬头看见殷勤的女生,只是敷衍微笑,并没有拿过她们的好意。
这团建,稀稀拉拉地就结束了。
那些贫困生助学金的事情已到核对身份账号收款的时候,却突然查出有一些硬性领受助学金的学生被漏掉了,上面领导严令要求工作再来一次。
班长找路昙,让路昙准备申请资料,路昙却拒绝了。
路昙淡淡说道:“我的家庭条件并不窘迫。”
班长面上闪过讪笑,说:“名额本来就优先给予琉川的同学,你的户籍是农村,而且你是独生子女,单这两点,你就完全可以接受助学金。”
“我不缺钱。”
班长的表情明显僵滞,这还要怎么劝?路昙是朴素,也没见她身上出现什么名牌,但万一她就是朴素勤俭的乡村地主家的大小姐呢?班长一时找不到话,他的工作就这样遇到了阻碍。
“我自己去找辅导员说明。”路昙明白流程,按规章制度,她比大部分人有资格拿助学金,但她自尊心作祟就是不拿。
下午课程结束,路昙约了辅导员在办公室见面,辅导员遇见了好事,一直乐呵呵的。
“辅导员,我可以自己写一份说明,自动放弃助学金。”路昙站在办公位前,辅导员开心得不舍得坐下,他笑盈盈地说:“这个没大问题——这有个事儿更紧要!任教授点名让你去参加实验室的招新面试,你要好好准备啊!”路昙双目疑惑,轻声问:“任教授没认错人?”辅导员伸着食指虚虚地晃着,语气愉快,继续道:“二一届物理系一班,路昙,任教授说和你一起挖土的时候就看出来你具有浓烈的科研精神了!”
挖土的大爷!?路昙想起来了,那个大爷要拿土做实验。
辅导员捞起桌面的手机,点开屏幕,说:“我问了下系里成功进入实验室的学长,要做哪些准备,我发给你,你回去尽心准备,要不你加这个学长的号吧?他虽然忙,但也不是完全不回信息的性格。”
“竞争很激烈?”路昙掏出手机,朝辅导员问了一句。
辅导员无奈地轻叹,“当然激烈,你们这一届,物理化学生物三系就只有你一个有资格,前面还有很多优秀努力的学长学姐在拼命往里挤呐!有些人硬是拿了国际大奖,也被pass!”
辅导员把那位学长的号给了路昙,但是学长什么时候同意就不知道了。
“你别给自己压力,尽力就好,此前有些人连着三年参加笔试都刷下来了,也没见崩溃的,你就当提前体验考研氛围了!”
路昙表情寡淡,压力不压力的,她只是好奇实验室里研究什么?真的开发无机物的用途,那不就无异于凡人炼丹瞎忙活吗?
“任教授给时间了,笔试在一月中旬,应该就是你们期末考后了,地点到时候再通知,若是过了笔试,还会有面试——加油吧!新生军!”
助学金的事情就这样了。
路昙照常到自习室学习,教室里静悄悄的,她看的是从图书馆借来的法语书,不知什么时候,二班一位女生路过看见她在这,就过来了。
“路昙同学!”蔡欢叮笑容可爱,脸颊红扑扑的,低声呼唤路昙,轻轻地坐在了路昙旁边。路昙只是抬眼看她一下就当打招呼了,蔡欢叮把书放在桌面,看路昙面前的书,她说:“你看的什么?英语?”“法语。”路昙轻声回应,看蔡欢叮拿的书,是专业书。蔡欢叮惊讶,仍旧笑着,说:“打扰你了,但是能不能借用几分钟?我这有两道题目弄不明白,能向你请教吗?”
路昙还是有心情给这位女同学讲解题目的。
完后,蔡欢叮满意感激地笑着,片刻,她却问:“听说你要去参加实验室的面试?”
“嗯。”路昙手里握着宝蓝色钢笔,视线落在法语书,表情没有波动。
“你好厉害啊!我是在办公室听说的,辅导员很高兴,他说是任教授特地找院长通知的,点名要你去面试!”蔡欢叮目露羡慕,她要看路昙的表情,却只能看见一个侧脸。
路昙心里不怎么高兴,有点儿忐忑,还有点儿好奇,任教授会准备了什么呢?
第六十五章
宁老师找季宏,季宏在环宇楼某教室外候着,下课铃一响,人潮哗地破口,等人流差不多了,季宏走进教室,讲台上戴着细银边眼镜的宁老师还在看着讲桌的电脑屏幕。
“宁老师,我来了!”
“喔,季宏啊!”宁老师抬头,紧拧的眉毛暂时松了,起身,手还撑在桌面,只是视线又落在电脑屏幕,“等会儿,有位学长也要过来,他来了我再一起讲。”
季宏站到讲台下,这样他的脑袋不会有一种要挤出框的吃力感。
讲桌前也早候着一位男生,灰色的羽绒服朴素干净,系着杏色波浪纹的围巾,男生垂着眸出神,相貌平平,却有一种沉稳乖巧的书生气质,端正站着,像是新入伍的兵。
宁老师是化学系的资深教师,他带的都是化学专业,只有季宏一个计算机的学生。
不久,外面小跑进来一位后生,他笑得双眼弯弯,像是位清爽大哥哥带着狗狗过来了,要去公园玩耍。
“宁老师抱歉!刚从横廊那边下课跑过来!实在抱歉!”
“行了!都凑近点儿,我要说事儿了!”
三位男生聚在宁老师身边,听他讲解面试的内容。
也巧,这间教室没有下节课,宁老师倾囊相授可以不用顾忌时间,等又一次下课铃响起,宁老师才打住。
宁老师长舒一口气,叉会儿腰,一脸满足与欣慰,带聪明的学生就是轻松,提点概念学生就领会了。过会儿,宁老师叹句:“可怜哟,物理系今年只有一个人!”
宋灰易笑着搭话:“物理系还是那个学姐吗?”
宁老师不自觉扶扶眼镜,回:“那个学姐当然还在,我说的是这届新生。”
宋灰易不禁好奇了,继续问:“学弟还是学妹啊?怎么没听说过?”
“好像叫什么陆檀?不清楚名字。”宁老师蹲下去拔U盘,起身了就赶人了,“都回去吧,回去吧!好好准备,看看你们能不能进去。”
季宏又看向宁老师,那个名字也太耳熟了吧?
到了东湖正门,季宏遇上了张贤环,这还是那次酒店PK后,第一次见面,季宏含着浅浅的玩味看着张贤环,张贤环也直视着他慢慢靠近。
“张贤环,上次事情结果如何?”“嗐,别说了!我就在走廊听着里面闹,你俩跑得快,我生生是到凌晨四点才能回去睡觉!”“我们都把你带出来了,你还不舍得走,能怪谁?”“闹得挺没劲的,后来那面扇子被搞得不见了,气得我三天吃不下饭!”
季宏心里呵呵,屠亚恒可是透露了,现场闹得特别厉害,进ICU的有五六个人,那样也还是没有警察出现,也不知道张贤环什么身份,啥事儿没有还能只顾着那扇子。
张贤环面上飞过无奈惋惜,涩然一笑道:“那啥,我先走了!下回再约!”
季宏到打印店打印东西,正等纸出来,旁边一道红色身影凑过来,他瞥过去,对方在盯着手机并没有注意他,他只觉得这人有点儿眼熟。季宏伸手掠过这人面前拿纸,这人这才抬头。
面前帅哥温文尔雅,长身玉立,沈兆盈不自觉勾唇,心情顷刻就明媚了,惊喜道:“是你啊!好巧!”
“你好!”季宏礼貌回应,大方地看着沈兆盈,眼里的笑意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当初是沈兆盈看见季宏的帅照找人要的VX,没想到还真的加上了,隔着屏幕,沈兆盈偶尔发点寒暄给季宏,季宏也都有回复,虽然文字客套疏离。
“季同学,计算机的人真的时时刻刻电脑不离身吗?”沈兆盈顺嘴一问,她看看季宏的手,季宏只提着一个文件袋。
“不至于。”季宏淡淡地说道,又伸手拿起了剩余的纸张。
打印店门外进来一位男生,催道:“沈兆盈,该走了!”
“哦——再见!”沈兆盈笑着,眼里有明媚的光彩,一转身,红衣娇艳,跟着来人离开了。
季宏想起宁老师说的那个名字,估摸着要不要打听一下,若真是那个人,那面试时就有接触的机会了。
经日忙碌,元旦一下子就到了,老家远的同学基本选择留在学校,而有些专业的期末考不日就至,同学们都开始紧张备考。
路陈氏打电话问路昙什么时候放假,买到机票了吗,路昙拿不准日子,只能说二月前一定回家。
匆忙的期末考就这样过去了,实验室的面试才是比期末考更煎熬的时刻。
冬日的千趣楼萧索而高傲,一层薄雪像是某严谨教授的干净白衬衫,空气里是冰冷的雨水气息,楼前的砂红漏水砖地面只有几片枯叶,玻璃旋门关闭着,一伙精神奕奕的人站在厅里,等候着严谨的面试。
季宏提着电脑,站在人群里没有聊天的兴趣,已经等了二十分钟,任教授还未露面,旁边的石义尧也提着电脑,放空了心思盯着柱子发呆。
石义尧是一月后才报名的,他改主意了,然后宁老师硬把他塞进来了。
一位黑色外套、发际线有点儿高的学长从电梯口出来,学长的眼神有点儿疲惫与幽怨,下颔有着些胡茬,等候的人不禁看向他,他说:“三楼,05教室,现在上去。”
有人认出了这位学长,便笑着说:“谢谢项学长!”
项天晋,任教授麾下一小组的成员,是本校的研究生。
这些人迅速到达05教室,只有四位学长等着。他们自觉间隔坐好,门口项学长拿着手机开始点名。
“焦极,包雀鸣,宋俭若,陈尺,唐娇哲,宋灰易,夏千桥,樊照广,皇甫秀海,牛爽,严今德,乐竹潮,周绿,南宫透恩,季宏,石义尧,路······”项学长最后念了个姓出来,此时一位学长忽然与他耳语,他就放下了手机,放眼说道:“笔试开始!”
专业不同,年级不同,笔试内容自然有所差异,五位学长将不同二维码给不同面试人逐一扫描,笔试正式开始。
路昙在考最后一门试,与实验室面试错过了,但是任教授说她可以交卷后再去参加面试,她就安心了。等她来到千趣楼,听到05室里面面试接近尾声了,她就暂时站在外面不进去。
笔试两小时,五位学长耐心地在教室里等候。等时间一到,学长将答卷收上,咔咔拍了照发送出去,然后学长们开始现场评卷,下面的人忐忑且期待地望着这些实力莫测的学长。
项学长眼睛疼,放弃阅卷到外面清醒,一站到门外,冷风袭面,他看见了站在这里的清秀学妹,顿了片刻,他问:“你是路昙?”
“我是路昙,任教授让我来参加面试。”
“哦。”项学长的回应冷淡,他仰面望着楼尾,默了一小会儿,像是才想起来,又偏头说:“教授让你直接去六楼01室。”
“谢谢学长!”
路昙不疑有他,到了六楼,敲门,里面让进去,她就推门进去了,当初那个朴素和蔼的大爷肃着脸气场浑厚,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沉淀着时光赋予的睿智,身形板直,忽略掉他黑白间色的头发与眼角褶皱,这位大爷好像随时能跳起来耍一段双截棍。
“任教授您好!我是路昙。”路昙走近任教授,礼貌地鞠躬,任教授却噗嗤笑出了声,她抬头,果然严肃威武的任教授笑了,任教授笑着说:“别紧张,我又不吃小孩!”“是的,教授。”路昙脸上有懵懂的笑意,任教授指向最靠近讲师位置的座位,说:“你在那儿坐着,等会儿下面那些就上来了。”
过会儿,任教授将平板放在路昙面前的桌面,道:“这个的作者是你吧?”
路昙看着平板显示的内容,一会儿后抬头,任教授表情认真且眼睛里的喜悦随时会扩散。
“是的。”
任教授把平板拿起,又滑滑滑,一会儿又把平板给路昙看,语气愉悦着问:“这个也是?”
“是的。”
“可以嘛!我看见这两篇论文时就惊叹是怎样的人才,你可算自己撞到我面前了!这个‘山川的磁场’,我也有做研究,但是不得要领,搁置好久了!”任教授双眼一亮,完全没有长辈的架子,如遇知音,两条手臂曲成一个圈,粗糙地模拟一个场,“我就觉得不止物理意义的场,还有另外一种场,虽未命名,却是真实可用的!你那论文里只证明了那个场的作用,却还没有找出场的原理,但也是一个非常大的发现了!”
第六十六章
有人敲门,任教授无奈站好,朝门那边道:“进来!”
项学长开门进来,后面跟进来一串人,项学长走向任教授,任教授朝他点头,他就反过去朝后面的人说:“都靠前坐。”
投影布三米外是一张大弧形桌子,十个人勉强坐下,这间大教室后面被玻璃墙隔离,玻璃那边阴暗无光,只见几张实验桌,朴实严谨的设备在默默盯着这边的动静。
任教授站在主讲位置,距离任教授最近的桌子单独坐着一个女生,这让另外十个人好奇而落差,陪同的学长都没有落座,那个女生什么身份居然坐在任教授跟前?
任教授抬手示意,项学长领着另外四位学长出去了。然后任教授拉来手写板,在板上龙飞凤舞豪气书写,一道普通地理题夹杂玄学展示在面试者面前,十一个人表情大同小异。
唐古拉峰的日长可达二十二小时,登峰者回到日常海拔后有一小比例人连续一段时间内做梦遇见峰上奇异场景,请问如何解释?
七八人解释氧气浓度、海马体或者失眠,任教授的表情清淡。
季宏说:“类似肌肉记忆,震撼内心的时刻心脏会记住那种感觉,如果神经结闪现了当时的某一反馈,就有可能连续遇见同一梦境。”
计算机系的说得有模有样。
石义尧说:“记忆回溯,入梦的时刻人体会陷入完全松懈,类似于濒死的记忆闪现,深刻的记忆会是第一本能。”
任教授看向路昙,颇为期待。
“磁场,辐射,”路昙看着任教授,眼神清明,声音自信而轻软,“唐古拉峰的海拔,可想而知在上面要遭遇的太阳辐射,而辐射的消除是艰难的,人体不存在机制自动消除辐射,回归日常海拔后,现代电子会将人体完全包裹在磁场内,这为重复辐射作用塑造了条件,而人体陷入休息的时刻,满足了辐射作用显现的又一条件。”
大家都看着路昙,很明显都惊讶了。
连任教授也勾起了嘴角,不过任教授没说话,坐在前面拿起了平板在看东西。
室内陷入紧张的静谧,这就是最后裁决时刻了,全凭任教授一人决定,时间慢吞吞的,好似他也磨蹭着要留下看看最后的结果。
叮——任教授手里的平板发出清晰的收信提示音,任教授的表情愈加凝重。
石义尧的视线粘在前面的路昙身上,对于这场面试他已尽力,可是对于路昙,他畏畏缩缩,只敢静静地盯着,来参加面试也只是为了寻机会与路昙说话,他感觉吃力,他就是无法与路昙搭上话。
“我需要的是理论扎实、能力实在、思想活泛的人,而且必须是能人所不能,这些要求,我希望你们明白。”任教授郑重声明,抬首,目光灼灼,他停顿了,目光压在这些精挑细选的人才身上。又过了许久,任教授才开口,说:“叫到名字的,便是实验室的新成员——”
大家屏息以待。
“宋灰易,陈尺,宋俭若,季宏,石义尧,周绿,路昙——共七位,其余人可以现在离开了。”
有人欢喜有人伤心。
“任教授,”一位外表清爽干练的学姐忽然抬声呼唤任教授,她的表情不甘而疑惑,付诸心血却落选让她心里极为落差,“笔试时那位学妹并未到场,您能告诉我们为什么她能在这儿吗?”
学姐指着离任教授最近的路昙,其他落选的人也看着突兀的路昙,不急着离开。
任教授看着柔弱的路昙,只说:“她发表的大论文、得的国际大奖,我都知道,在场的我最满意她。”
日常严苛冷漠形象的任教授说出这么直白热烈的肯定,可想而知任教授有多满意这个女孩。
路昙低头,感激任教授的青睐,但是另外的灼灼目光让她有点儿不自在,她也没去看是什么人,今天这个面试有点儿敷衍,那些夜以继日刻苦勤奋的人估计会嫉妒她了。
学姐走向路昙,问:“学妹,你参加了什么竞赛?怎么我对你没有印象?”
路昙抬头,学姐的声音酸味浓烈,她回:“我不起眼,想来学姐忙于学业,不会有机会注意到我这个小妹妹。”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在每年的数理或科技大赛上踊跃活动的天之骄子?哪一个不是年纪轻轻履历光鲜的人才?忙于学业,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忙于学业就是一种变相的嘲笑。
学姐噎住,脸颊烧红,无法反驳。
到此为止,路昙转身,要去另一个角落,走了两步,后面有脚步声踏来,她迅速侧身,躲了过去,回身,怒急的学姐扑了空一个踉跄,学姐的表情有些滑稽。路昙的眼神清淡而无语,保持目视学姐的姿态顺便退了两步。
看这里的人还有几个,学姐的优质形象出现裂缝。
路昙又退两步,不想和学姐继续牵扯,转身瞬间,学姐发了狠直接撞上来,众目睽睽,大家一时反应不过来,瘦弱的路昙就这样被撞出去。
石义尧下意识冲来张手接人,人已经飞一般直接到了他怀里,也幸亏是到他怀里,若是摔地上了或撞到桌子了身子不得又青又紫。
“这是干什么!?”任教授喝一声,目睹了过程的他生气了,大步赶来,瞪着学姐。
路昙被吓到了,忘了眨眼,她看着学姐,眼神惊恐疑惑,她不明白,能到达这儿的人脾气这么冲吗?
女孩被石义尧搂在怀里,现场那么多人看着,只是片刻,石义尧冷静了,松开路昙,让路昙自己站着,他不想别人就此非议。
学姐呼吸急促,攥着拳头,愤恨地瞪着路昙,她的资历比路昙优秀,她为了这次面试一直熬夜,凭什么路昙来说了一段话就被留下了,而她被淘汰了?
“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动手?”任教授疾言厉色。“我不服,教授,凭什么她可以?”学姐的目光落在任教授的眼睛,不甘而怨愤。任教授目光锐利,压抑了怒意,直接说:“你这不是科研人员应该有的素质,你的资历只是稍逊,心理却让我不敢用你。”“不是的,”学姐脸色一变,可怜地央求,“我只是心急了,我拥有坚毅刻苦耐劳的精神,我可以认真科研,绝不辜负教授栽培!”任教授摇头,失望言:“你的面试失败了。”
石义尧护着路昙,路昙看着任教授,石义尧低头,路昙轻咬着唇,那双手攥着衣摆不着痕迹地颤抖。
学姐一直央求任教授,任教授面色冷峻,亲自把学姐带到门外,然后把学姐关在了外面。
另外三个被刷下的人也乖乖离场,室内剩下的人静默肃立。
任教授走到路昙面前,面色变得温和,问:“路昙,没受伤吧?”
“没有。”路昙的声音软糯,又泠泠然而木漠,配合她受惊过的脸蛋显得楚楚可怜。
“没有就好!”任教授释然一笑,抬眼扫视室内的人,抬高音量说:“宁静致远,若是心理脆弱,你们走不远的!若是日后你们谁也这般冲动,别说是我任行攸的学生!”
“是!”室内人恭敬回应。
面试到此结束,任教授的二小组,正式确认七位成员。
季宏来到石义尧身边,刚才石义尧搂着女孩,他还以为石义尧会无情地把女孩丢掉,没想到石义尧抱得暗爽,别人看不出来,他这个兄弟还意会不到吗?这以后在一个实验室,相处就多了,石义尧怕是要激动得飘上天了,季宏暗暗观察路昙的言行举止,直觉这女孩绝对不似表面这般单纯。
任教授简单说了一下假期的任务,与二小组可能的第一个课题,又逐一加了VX,然后就放大家离开了。
路昙到了楼下,忽而抬起右手臂转动,试探手臂的酸痛情况,学姐撞那一下,当时她不能躲开,说无事只是安慰别人。路昙转着手臂,抬头望灰白的天空,脚下一滑,她栽到地面。
石义尧在后面看着,路昙脚滑,他一惊就欲冲过去,却有一道身影已经到了路昙旁边,他踏出的脚又定住了。
“疼吗?”叶屏将路昙扶起来,又弯腰帮路昙掸衣服的灰垢,温柔体贴得像是亲哥哥。路昙没在意自己摔倒的事,伸手抓一下叶屏蓬松的头发,说:“你才从被窝里出来?”叶屏保持弯腰的姿势又仰头,咧嘴笑着说:“没有啊,我提前三小时开车到外面等你,我只是在车上眯了一个小时不到。”
季宏半敛眼皮,那个男人和路昙相处得那么融洽自然,会是什么关系呢?季宏不是狭隘的人,不会肤浅地以貌取人,但是当初在娱乐会所,路昙的身边是另外一个男的,现在又有一个男的,不说清楚的话,他完全不放心石义尧追路昙,而且刚才在里面石义尧帮了她,她居然无视,正常人都会下意识地道谢吧?她倒好,正眼也不瞧一下石义尧。
叶屏站直,抬手勾背后,从帽子里掏出了一个白色兔毛耳罩,惊喜道:“看——我觉得你戴着肯定特别可爱!”
路昙不接话,并不喜欢,且面无表情,抬脚就走,叶屏跟在旁边坚持要帮路昙戴上,路昙只能一次又一次,把他推开。
第六十七章
金陵的冬天,雪花纷扰,白色笼罩下建筑都变成了黑色,旧城址下埋葬着历史,行色匆匆的人都发自内心地放轻步伐,小心地不敢惊扰沉淀在土地下的灵魂。
这座城市风韵万千,凄婉也格外深刻。
叶屏把路昙带到了金陵,说有个大亨需要防护,带她认识拓展关系。
要去大亨暂住的庄园,叶屏却不见了,路昙只能与安保大队长童贝茂进入庄园。
这庄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进出都得查证件,一半国风一半西洋的景致也被人群给拉差了。
童贝茂也负责过路昙的安全,所以路昙并不拘谨,只不过这些守卫只查看童贝茂的证件,并未对路昙的身份表示质疑。
到了一道雕花门前,檐下就是一道活水渠,黑亮的水里有鱼儿在游,水声微小,屋里面的情况不明。雕花门前守着两个高大威猛的人,安保大队长来了俩人也一动不动。
路昙站在水渠边,垂头盯着水里的鱼儿,脚下踩的草松松软软,却听见屋里的人在交谈商业内容,她赶紧放空脑海,不做窃听的歹徒。
“李谷成——近期在争取一个矿,竞争对手惯会耍阴招。”童贝茂立在旁边,忽然弯腰轻轻地与路昙说话,嗓音低厚而平淡,如他刚毅高大外表一样沉稳。路昙没有表情变化,几息后问:“那矿里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不知道。”“竞争对手是谁?”“山门重工。”此刻,路昙猛然抬头,盯着童贝茂的眼睛,很是在意这个名字,童贝茂被盯得不自然了只能移开视线继续站直身子。
坐镇庞大集团的李谷成哪里还需要亲自谋划争夺一个矿?还有那个山门重工需要矿保持钢铁量很正常,但是两个举足轻重的集团突然这般阴狠地争夺一个矿,那就值得关注那个矿里面的东西了。
不久,雕花门开了,里面出来的都是老气横秋稳重严肃的正装之人。
童贝茂让到一边,路昙也随着退到一边。
“进去吧!”
那些人走了,童贝茂出声,带着路昙进去,守门的人并不阻拦。
进去檐厅只有一道宽两米的血石屏风,上面雄鹰翱翔于峰巅之上,拐左边窄道去,天花板上垂下来一排铜铃,只一小会儿,推开一道漆黑的合金门,里面才是一个明亮低奢大厅子。
右边是欧式沙发,左边是中式家具,那棕木椅子坐着一位斯文的青年在沏茶,听见声音青年抬眼,眼神并未有波动。
到了近前,才看见被椅背挡住的身骨富态的大爷,大爷左手拿着一根雪茄,烟雾里他的神态忧虑。
“老先生,吸烟无益。”路昙讨厌烟味,就开口了。
李谷成抬头,陌生的女孩让他疑惑,但是看见童贝茂后,他就了然了,随意说:“习惯了,偶尔吸一口。”
见李谷成没有灭烟的意思,路昙从兜里掏出一只口罩,自顾戴上了。
其他三人对此没有多余的反应。
童贝茂立着,似一棵松,朝李谷成礼貌道:“李先生,这位是路昙小姐,请允许她陪同您的会客与外出。”
李谷成放下烟,定定看着童贝茂,不解与质疑,仿佛童贝茂说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李先生,路昙小姐可以保证您在金陵的安全。”
李霞庄放下茶具,站了起来,缓缓靠近童贝茂,面色凝重。
李谷成凉淡的视线落在路昙身上,含着薄笑道:“童队长,我是最信任你才请你来的,现在一个小丫头算怎么回事儿吗?我有自己的秘书!”
童贝茂神色认真而诚恳,回:“正是考虑到李先生的安危,我才请来了路昙小姐,这次危险方多的是歪门邪道,您身边必须有能镇住场的角色。”
李谷成皱眉,雪茄指着路昙,对童贝茂难以置信地问:“这是能镇住场的角色?”
路昙是不愿意来的,因为别人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因为她不想跟在无知庸俗的人身后,打动她的是金陵这座城。
童贝茂看向路昙,眼含询问与敬畏,他知道路昙的厉害,但是他没办法帮路昙表现出来,只能弱弱地希望路昙自己开口解释。
路昙定定看着李谷成,木漠言:“我会保护李先生。”
这毫无说服力。
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能比精强力壮的专业保镖有用?习武人肌肉一露,小丫头估计就哭了。
不过既然是童贝茂带来的人,李谷成也没有坚决拒绝,答应了晚上出去吃饭让路昙跟着。
李谷成带着李霞庄回房间谈机密,路昙就在这厅里干坐,童贝茂离开去确认出行计划,不久一位厨师送进来下午茶,路昙一点儿也没有动。
八点,天就已经完全暗下,童贝茂带着两位下属进来请李谷成出门赴约。主楼前停着两辆车,李谷成和李霞庄进了前面的劳斯莱斯,童贝茂坐劳斯莱斯副驾,而路昙被一位瘦高的保镖请进了后面的宾利。
半小时后,两辆车到了庄园正门,几辆车前后包围着,护送重要人物去往酒楼。
车外夜景一点儿都看不到,路昙背靠座椅正出神,忽然车就停住了,道路堵车,整个车队暂停在这儿。
“你叫什么名字?”
车里昏暗,女孩的声音清冷而柔软,前面司机开了车里的照明灯,同在后排的保镖转头看向女孩,女孩垂着眼皮眸里情绪低沉。
“我姓黑——黑刚良。”黑刚良的声音清脆,声线干净。
“黑刚良,麻烦你出去把那个无人机打掉。”
司机与黑刚良一起朝车外四望寻找,发现可疑目标后,黑刚良朝耳机说:“出现危险无人机,请求击落!”然后黑刚良开门下车了。
没多久,黑刚良回到车上,再没多久,车队恢复行进。
到了酒楼前,一群保镖围着劳斯莱斯,确定周围没有威胁后,童贝茂才下车拉开后排的车门,李霞庄先下来,李霞庄转身扶里面的李谷成也下来了。
“我等会儿再进去。”路昙站在酒楼正门前,朝黑刚良说了一句就望着外面浑浊的天幕,黑刚良点头,随着保卫队伍进入酒楼。
微生酒楼辉煌古典,雕梁画栋,气韵浓厚,站在酒楼下,恍惚然坠入华丽盛唐,灯火迷离繁盛,国泰民安,主楼前的水车勤奋转动,风调雨顺。
这酒楼可是金陵的硬名片,出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路昙有些怅然,又觉得可笑,眼神凉薄又掺着愁郁,多么火热的繁华,灼烧灵魂,映着荒寂的岁月,尝起来五味杂陈,她有无限的力量,也有繁多的悲妄,完好站立于此的只会是她,谁都无法破坏。
包里手机振动,路昙以为是叶屏,一看却是童贝茂,童贝茂催她上去了。
到了十二楼,整层都是仿的露天花园,亭榭假山,清潭花树,中央的大亭子被水围住,只有一道木桥连接,从入口望去,距离最少两百米。
路昙入内,没人拦她,黑刚良领她往大亭子,七拐八绕,拐过屏障,绕过松树,穿过假山,一片娇艳牡丹招惹蜂蝶,水里还有鱼儿在吐泡泡,路昙把外套扣子解开又把口罩摘了,闻到清幽的花香。
金钱与科技的搭配容易创造奇迹,颠倒季节也不过如此。
到了大亭子外,童贝茂就守在木桥边。
第六十八章
路昙的视线扫过童贝茂,忽然触及一个小蜜蜂,她的神色一凛,迅速把口罩戴上了,她走近童贝茂,却听见嗡嗡的蜂群掠过桥下水面欲往亭里。
童贝茂也听见了声音,看过去,异常的蜂群已经到亭子口了,他一惊,仍旧镇定地吩咐:“有大量蜜蜂扑往亭子,一小队进入亭子保护目标,二小队寻找能灭蜂的东西!”
童贝茂快步进入亭子,里面起了小骚动,又有几个保镖跑进亭子,里面的人走动起来。
路昙盯着水面,那儿还不停冒出蜂,她拔出头上一枚U形夹夹住了一只蜂,凝眸端看,这是毒蜂。
蜂群越来越大,里面的人不得已逃出来,好家伙,蜂群压境。
李谷成被外套包着,没看见密集汹涌的蜂群,只听见隐忍的惊呼,他赶紧随着保镖往外跑。李霞庄也顶着外套扶着李谷成往外,但是他的手腕忽然刺痛,另外一只手本能拍向痛的手腕,一只蜂被他拍到了地面,而手腕处瞬间就有了一个肿包,他没多看,继续扶着李谷成往外。
偌大的花园陷入慌乱,谁也没想到这里可以藏匿这么多蜂,环境管理严苛的微生酒楼不应该出现这种重大纰漏。
入口处抱着干粉瓶的保镖迅速跑向保护目标,白烟漫开,一朵蘑菇两朵蘑菇好多朵蘑菇合在一起,淹没了这些人。
路昙躲在水边,从包里拿出一个瓶子,迅速朝自己身上喷水,那些蜂都绕开了她。路昙跑向李谷成,大片的白烟让她一时无法辨别目标,只是好多人在咳嗽,周围还盘旋着密密麻麻的蜂。
“李先生!这些是毒蜂,我这里有防虫喷雾,赶紧过来!”
路昙喊着,跑向白雾中心。
那边入口传来砸门的声音,门居然被锁住了,外面的人察觉不妙已经在暴力破门了。
“李先生,蹲下!”童贝茂把李谷成按在地面,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把人给盖住了,他又脱下马甲朝周围用力地甩,忽然旁边下属惊惶呼唤:“李公子!李公子!”童贝茂看过去,李霞庄已经倒在了地上没了意识,大部分人在驱赶毒蜂,没人能空出手查看李霞庄的情况。
路昙拿着瓶子朝这些人一顿喷,而她已经到达了李霞庄身边,她蹲着将李霞庄翻过来,李霞庄面色青苍,她要切脉,李霞庄的右手腕肿成了猪蹄,她只能换左手。一会儿,路昙在李霞庄的左手大臂扎了几针,又朝旁边喊:“李先生,您怎么样?有被蛰吗?”
蜂群薄弱了,童贝茂去扶地上的李谷成,着急地问:“李先生,您有受伤吗?”“没有······哎呦,我的老腰!”李谷成被扶起来,并不是很慌,只是有点粗气,他转身看见李霞庄躺在地上,这才慌了,急忙过来问:“这是怎么了?严重吗?”路昙收回视线,手里多了把小刀,拿起李霞庄的右手腕就划开了一道口子,立马就流血了,又把李谷成吓一激灵,惊怒道:“你这是干什么?!”“这毒有点儿猛,我在救他。”路昙拿小瓶子朝血口喷水,昏迷的李霞庄不禁闷哼。
周围的蜂群还在包围着这些人,但好像有了顾忌,没有毒蜂擅自攻击了,只不过他们也无法突围出去。
小瓶子里的液体只剩下一半了。
“童贝茂,拿去喷在身上!”路昙把小瓶子伸向童贝茂,认真而不容置疑,带着一股冷凛的威严,童贝茂二话不说,放开李谷成就拿过小瓶子,直接往李谷成身上喷,然后朝自己身上喷,最后把小瓶子给了旁近的下属,下属们也直接往身上喷。
血流得差不多了,路昙把李霞庄的领带解下缠住了他的手腕。
吃饭对象那边的情况也不好,有三个人失去了意识。
路昙放下李霞庄,起身要去看其他人的情况,却突然有一道破空之声疾速逼近,无人可见,路昙反身过来一抓,李谷成僵住了身子,一支森寒的箭簇仅仅距离他的脑袋一手臂距离。路昙眼神一冷,抓住箭的下一刻就反身将箭奋力原线掷去,李谷成才呼出一道劫后余生的气。
周围蜂群只能盘旋,无法接近人,但整个宽阔空间布满了毒性强烈的凶悍毒蜂。
“都靠过来!”童贝茂高呼,现场不止有毒蜂还有冷箭,可见潜藏的对手有多狠辣缜密,封闭一整层变成屠宰场,他们提前部署的防卫仿佛就是一个笑话。
童贝茂把李谷成护到假山群里,黑刚良也把昏迷的李霞庄背到了这里,其他人也赶紧进入假山群。
嘭——
入口的门开了。
路昙跳上假山高处,门口进来的是黑衣保镖队伍,但他们很快被蜂群攻击,路昙只能喊:“把门关上!这些是毒蜂!”
如果大量毒蜂飞出去,会造成怎样的局面呢?
啊!啊!啊!······门口传来惨叫,但好歹他们把门给关上了。
路昙伸手一抓,抓住了一支箭,这是另一个方向来的,很显然箭簇有毒,但是这毒对路昙无效。路昙又把箭原线掷去,百米开外有了人体倒地声。
没办法,他们只能放火烧死这些毒蜂,把周围植物简单烧着,然后逼出一条路。
“收缩队伍,靠近出口!”童贝茂当机立断,朝耳机说话。
以李谷成与李霞庄为中心,一个乌龟队伍迅速构成。路边有辆餐车,正好有酒,几个保镖拿起酒瓶,点着打火机朝蜂群喷火,勇作前锋。
又有箭飞出,直冲李霞庄,路昙踏着假山,像只蜻蜓般闪到队伍上方,硬是抓住了那支箭,她轻轻踩到一个人的肩膀,平稳落地。
前面的人赶蜂,路昙在后面拦截冷箭,忽快忽慢,这个队伍总算到达门了。
门外救援人员随时待命,他们出去后,除了李谷成与李霞庄,其他伤者都被送进了医院,李姓二人只能被专门的人治疗。
势力庞杂的微生酒楼自然轻易就将这次事故瞒得滴水不漏,毕竟李氏也不想将之曝光。
私人医院里,李霞庄在急救室里,门外疲惫的李谷成坚持守着,新一批保镖将医院围得固若金汤。
急救室的门开了道缝,出来的医生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惭愧又惶恐,李谷成也被吓得说不出话,面色凄惨,没有了大亨的稳重从容。
路昙挠挠头,走到急救室的门前,说:“让我来吧!”
童贝茂的眼睛潜入一丝光亮,帮着说:“李先生,路昙小姐可以救李公子!她出手,李公子就安全了!”李谷成神情哀肃,望向娇小的路昙,又看着童贝茂,哑声道:“这毫无说服力。”“方才在酒楼,您也看见路昙小姐的本事儿了!”童贝茂说着,将李谷成从椅子扶起来,李谷成的眉毛拧在一起,不敢轻信。
路昙站在急救室门前,忽然扭头睨向李谷成,好心道:“附赠服务,不额外收费。”
医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等待李谷成的命令,而李谷成迟疑间,路昙已经推门进去了。
“李先生,路昙小姐的医术在全球都是顶尖的,您放一百二十个心,李公子一定没事儿!”童贝茂以一种崇慕钦佩的语气保证,他的漆黑的眼睛明亮,高大身躯散发炙热信赖,李谷成站在急救室门前,郁着脸憋不出一个字。
医生意会到了某种意思,又挤进了急救室里面。
时间走得格外缓慢,一分一秒一丝不苟尽职尽责。
李霞庄是他的第二继承人,寄予厚望,严苛教育,李谷成预料到此行的危险,但他没想到会直接把李霞庄推入鬼门关,他有些后悔了,那么大的家业,没有命硬的后辈继承,仿佛那些艰苦奋斗激情澎湃的岁月只是一个笑话,共和国还没有实现伟大复兴,李氏就要落败了吗?M的!X他奶奶的腿!爱谁谁谁!
李谷成骂了许久许久,急救室的灯变成了绿色,门开了,李霞庄被推了出来,露着脸。
阿弥陀佛!李谷成的内心飘过一句。
路昙写了一份解毒药方给李谷成,只要求他隐瞒自己的身份,随他怎么用这份药方。
经此一事,李谷成也开始正视路昙,这么一位年轻而实力强劲的后生,他想招揽进李氏,但是童贝茂让他消了这份心思,童贝茂身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他还没有那个信心撬动童贝茂的墙角。
第六十九章
庄园里温暖而舒适,大床柔软惬意,路昙也不禁赖床,等到有敲门声后,她才踢开暖烘烘的被子,飘一样走到门后。
“路昙小姐,您醒了吗?我是黑刚良,童队长见您还没出来,让我来叫您!”
里面开门,黑刚良看见睡眼惺忪的女孩,没有什么精神,表情呆呆的,眼睛里有一丝脆弱的烦闷,柔软的墨发随意披散,可可爱爱。
“有事儿?”路昙的声音软糯,才从温暖被窝出来的她,嗓子里有点儿干涩,语气若有似无地无辜。
好可爱!!!黑刚良闪了神,转瞬清醒,礼貌歉意道:“童队长问您有什么需要,如果您无聊,我可以陪您逛逛金陵城。”
“等我半小时。”
路昙说完,把门关了。
微生酒楼的事情过去五天了,总是呆在庄园里,好吃好喝好景,却还是免不了无聊。
庄园里的早点非常精致美味,厨师一高兴,就给路昙上了十道早点,路昙勉强地喝了半碗粥吃了几小块水果。
“路昙小姐,您有想去的地方吗?”
黑刚良从车库里开出一辆墨蓝色保时捷,下来为路昙开车门时开口询问意愿。
“瞻园。”
等他们进到瞻园,将近十三点。
路昙拿着素描本下笔果决而流畅,她坐着黑刚良在小贩那里花一百买来的小马扎,专注而宁静,衣摆落在地面也未曾发觉,她在记录画面,而她也在风景里。
黑刚良默默等在不远处,收敛得像把安分的剑,瘦瘦高高,立在那里入定了,溜黑的眼珠子没有波澜。
前日才飘了一场雪,园里萧冷落寞,游客寥寥无几,生机匍匐入土里,没有什么颜色。
“我将你拍入画面了,你介意吗?”
一道声音响起,厚朴而平淡,跌入风景。
黑刚良看过去,是一位端着相机的青年,那青年噙着笑试探着走向路昙,他提起精神,也走向路昙。
画画的女孩没有抬头,钟蓝端近了些,又轻声说:“你是艺术生吗?”
“请保持距离。”黑刚良快步上去,成功拦住陌生青年,冷着声提醒对方。
被冷漠阻拦,对方个头还比自己高,钟蓝端忙道:“别误会,我只是看这位女孩在画面里很惊艳,才忍不住上来打招呼的!”
路昙这才停笔抬头,这位陌生人干净而文敏,嘴唇很好看。
黑刚良表情刚强冷酷,直接道:“拍照了就请把照片删干净。”
钟蓝端一阵腹诽,再看一眼清秀的女孩,然后低头删照片。
此时,路昙起身,抱着素描本,“黑刚良,换地方。”
女孩带着凶巴巴的高个子走了。
钟蓝端眨眨眼,目送二人远去,不自觉就反思自己长得贼眉鼠眼猥琐赖皮吗?就是普通而礼貌的搭讪,怎么这两个人警惕又冷酷?学习艺术的人就是会有那么一丢丢脾气吗?
有几位汉服娘子在园里拍照,钟蓝端遇见了,就上去征求许可,然后开始拍摄,和陌生娘子相处愉快,钟蓝端憨憨地笑,忽然望见不远处的柿树下那个女孩和高个呆在那儿,钟蓝端计上心来。
“那边的柿树意境惊艳,要不要去那儿来一组?”钟蓝端与汉服娘子提议,热情而诚恳,汉服娘子踮脚望向不远处,蹙眉道:“好啊!”
路昙才构图,一些杂音由远及近,她抬头,几位衣饰光鲜的汉服娘子带着摄影师过来了,她停笔,汉服娘子果然是来光秃柿树拍照的。后面黑刚良走过来,将路昙扶起,又捞起小马扎,几位汉服娘子已经占据树下位置了。
“小妹妹,你在写生吗?”橙色裙衫的大姐笑着搭话,她脸上有点儿浮粉了,看起来怪怪的。
“嗯。”
红色裙衫的大姐走***淡地看着抱画本的女孩,说:“小妹妹脸蛋漂亮周正,什么时候也尝试汉服?”
“······”路昙不接话,盯着这位大姐脑袋上的缠花凤冠,珍珠帘一晃一晃的,她倒是好奇凤冠重不重。
钟蓝端孩子气地窃喜,朝汉服娘子道:“往那儿站——是了,一位就可以了。”
路昙往后退,被搅了画画的兴致,她开始旁观这些人的拍摄。
后来实在没有乐趣了,路昙和黑刚良到听风阁饮茶,景区里的物价理直气壮地高,他们才饮到热茶,那些汉服娘子也到了听风阁里,坐满了一张方桌,两个摄影师被挤到另一张单桌。
“您哪儿人?”“张家界的,您呢?”“HLJ的!”“嚯,您是在厚雪埋屋的地界儿?!”“嗐,是的嗦!您是旅游?”“在金陵实习,在附近闲逛!您玩摄影几年了?”“您看我肤色,像几年的?”“五年不止吧?十年?”······
“我的裙子,我都不敢看了!你看看这泥渍,我绝对洗不干净!”“我帮你补点儿口红······我睫毛掉眼睛了!快点儿帮我!”“欸,别动!今天到这儿了?哇,你可以啊!这么快就发朋友圈了!你弟弟点赞了!神速!”······
那边才是出来玩耍的,反观路昙与黑刚良,一个沉默一个内敛,而且都还不自知。
第七十章
飞机顺利到达福绵机场。
路昙是一个人回来的,在行李输送台这里等待行李箱,等了两分钟,没有她的褐色箱子,又等了十几分钟,还是没有,她只能去找附近的工作人员询问。
工作人员去找了一遍,也问了一遍机务那边的人,回来告诉路昙她的箱子失踪了。
失踪了。失踪了?失踪了!
路昙蹙眉,跟着工作人员去办公室记录,她把箱子照片给工作人员看,但是这些工作人员态度都很敷衍,只让路昙等待消息就把她晾在了一边。
自己的行李箱无缘无故丢了,能不着急,能不生气,能不伤心吗?
路昙劝自己箱子可以再买一个同样的、衣服可以重新买,没了那些东西生活还是一样快乐自由,望着人来人往的机场,她面无表情,可是眨眨眼睛,她就觉嗓子堵了东西,再一想,她的眼眶就热了,箱子里有她的人偶与素描本,那才是她在意的东西。
狗屁机场!瞎眼的狗东西!谁把我的东西拿走了!挨千刀的混账玩意儿!路昙越想越气,气拿了自己东西的狗东西,气自己动气,下弯了嘴角孤零零站在冰冷的地方,像个傻子一样。
才到机场,二人往里走要去取机票,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石义尧的脚步就拐了弯。
“路昙?”
石义尧停在两步之距,孤单的女孩抬头,一双清透的眼睛无辜红润,秀气呆萌的面上染着悲伤与委屈,像是被抛弃于此的小可怜,石义尧的心狠狠颤栗,才一周不见,他的女孩是受了多大欺负啊?
“你、你怎么了?”石义尧轻轻开口,低醇的嗓音不自觉揉细了,怕吓到路昙,心里十分心疼却不能过多暴露。
路昙抬手直接抹眼睛,被不相熟的人目睹窘态,她坦荡地不躲闪,但是她本来憋得挺好,对方一问,鼻子一酸,温热的泪珠就掉出来了,她能感知泪珠滑过脸颊的速度,然后她目睹高大俊朗的男生目睹自己掉眼泪的表情。
心脏像被给了一拳,石义尧慌得抬手就要接那颗珍贵的眼泪,但是他没接到,泪珠砸在路昙的衣领了,他的手就停在路昙胸前。
路昙皱眉,仰面盯着奇怪的大块头,轻咬着唇,眼睛溢着水光。
安静——四目相对。
旁人看见的画面就是情意绵绵的恋人分离的哀愁心酸情景,此刻一别,你去北方的雪天里享受艳阳高照,而我留在南方的温暖里四季发霉。
路昙缓过气了,红着眼睛问:“你干嘛?”
干嘛?干嘛干嘛干嘛······石义尧僵住不敢动,他冒昧地冲过来,路昙一定认为他是一个流氓。
大块头不回应,路昙低头,此刻嗓子轻松些了。
“你、你别哭······”女孩低头,石义尧慌了,低低地央求,他哪里经历过这种情景?虚伸着手又不敢碰这个女孩子,冷峻的五官出现了慌乱。“我没哭。”路昙又抬头,娇俏地瞪着石义尧,可是那双眼睛还红红的,石义尧放下手,黝黑的眼睛盯着愠怒的脸蛋,面上的关心收得促狭迅速,又习惯性板着脸。
远处,取了机票的季宏默默望着这边,他看不清女孩的面容,但那个身形,他只想到路昙。
“再见。”
路昙呆不下去了,吐出两个字抬脚就走,石义尧却跟着。
“你没事儿吗?”“没事儿。”“真的没事儿吗?”“别跟着我。”
石义尧听话站住,注视着路昙慢慢走远。
大块头莫名其妙,那双幽邃的漂亮眼睛总有一股侵占贪婪情愫,像蛰伏的黑豹般觊觎珍馐,野心勃勃,路昙不喜欢被当成猎物,所以面对丰神俊朗的石义尧,她总心有抵触。
坐大巴到火车站,路昙登上了去追石火车站的火车,丢了的行李箱,她只能希望机场快点儿找到。
“路姑娘。”
路昙抬头,林捷一笑得两眼晶亮,军大衣被他穿得修身板正,后面的戚图也穿着军大衣,表情木漠沉敛。
“林叔叔,旅途顺利吗?”路昙微勾嘴角,语气愉快。
“这趟走得有惊无险。”
飞机到了天平,天黑了才到家,别墅里只有佣人,石砾顺和蒋恳还在外工作,别墅里人不少,但仍旧冷清。
石义尧怀揣心思,那张无辜伤心的脸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是不是与家人走散了?是不是手机掉了?是不是遭遇小偷了?是不是被人骂了?······石义尧一直在想,看书不是,敲码不是,休息不是,来回踱步,握着手机,点进了VX的聊天界面,突然词穷。
心情好了吗?不行。
平安到家了吗?不行。
今天遇到什么事儿了吗?不行。
吃饭时候,季宏看着石义尧心不在焉,连不喜欢的土豆入口了也没察觉。
“十一,”季宏出声,石义尧没有反应,“十一!”石义尧还是在想自己的事情,“十一!十一!十一!”嗒,筷子掉了,石义尧这才回神,看向季宏,一脸疑惑。季宏问:“你在想什么?那个路昙吗?”石义尧点头,把桌面的筷子捡起来了,季宏无语道:“你清醒清醒吧!”“我没有晕头转向。”石义尧看着那盘香喷喷的鸡肉,嘴里的话还在保持淡定,拿起公筷去夹鸡肉,而季宏却伸来筷子夹住了他的筷子,季宏轻嘲言:“不是加VX了吗?与她发过信息了吗?”石义尧看向季宏,却不说话,季宏立刻了然,收了筷子却笑出了声,说:“小样儿,没胆儿吧?”石义尧嘴角抽动,很想踹一脚这个家伙。
犹豫了好久,石义尧下定决心,坐在露台吹风时,他发了第一条信息过去。
可是对面没有动静。
夜深了要洗澡,石义尧反常地把手机一起带进了浴室,正全身泡沫,手机的特别关心提示音骤然响起,他不顾手上的泡沫直接拿起手机看。
——见到了。
石义尧对着屏幕露出傻笑,心里快活得要绕着别墅奔跑。
——顺利见到家人了吗?他知道路昙很爱很信赖家人,同时路昙也被父母无限宠爱,所以他以这个为切入点。
石义尧伸手去水龙头冲净泡沫,皱眉思考,许久,才输入语言:
假期愉快。
这次只过了十几秒,对面跳出回复:
——假期愉快!
石义尧保持着傻笑,天知道他怎么了?!如果浴室有镜子,他一定会被自己震惊。
不能热切。不能高冷。石义尧一直默念这两个原则,热切与高冷都会让路昙反感抵触,他要平淡要自然要友善!
——期待再次见面。
这次,对面一直没有回复。
但是石义尧喜滋滋的,这感觉真是太奇妙了!
第七十一章
石家的安保公司,最大的也是最主要的客户是天平世族慕容氏,最精锐的人手长期驻守慕容本家,与慕容家臣合作守护慕容。
所以石义尧和季宏偶尔也会到慕容本家,慕容家的人也熟悉他们,但只限于眼熟,这种名门世家只会当他们是下等人。
腊月初十,慕容家宴。
石义尧和季宏就随石砾顺一起到慕容家了,石砾顺带着下属去各处布控查漏,两个小伙子在东苑呆着。
昨天晚上下了大雪,但是现在庞大的庄园没有一点儿雪的痕迹,宴会设在问心苑,东苑的佣人也在忙来走去。
季宏望向窗外,有人在奋力搬动外面的石灯,旁边有人走来,他回头,佣人端来下午茶摆在了桌面。
“十一,我们出去走走?”两个人在这儿坐着无聊,季宏就开口提议了。石义尧抬头面向季宏,一脸的没睡醒,哑着嗓说:“在这儿挺好。”
季宏起身就走,石义尧自然也是起身跟上,佣人和护卫不少,但两个人没有遇到阻拦。
东苑是佣人和护卫休息的地方,条件不比外面宾馆差,也充当着仓库,庄园里平时需要替换的器具有一半会放置在这里。东苑的左门勾连囚儒园,穿过囚儒园就是问心苑了。
两个小伙子漫步出了东苑,走过一片冬青树就到了囚儒园,园里出来一个人,他们就站定了。
那青年穿着黑色短貂,有点儿痞气但是面容标致,眉宇间从容而流露高贵,挺俏的鼻梁却有点儿不自然,青年走来,步伐稳健徐缓,后面跟着两个黑色外套的人沉默顺从。
石义尧的心缓缓下沉,眼睛清亮却难得泛动自主的抵触厌恶,绷着下颔线。
“元公子!”季宏出声,眼里又是礼貌的清浅的笑意。
慕容元停顿脚步,看着两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小伙子,片刻才道:“是季宏与石义尧啊!有两年不见了!”
季宏客气地问:“元公子是要找什么,需要我们帮忙吗?”
慕容元看见石义尧的阴暗眼神,并不在意,只说:“你俩能帮什么?你俩在园里走,别冒冒失失的!”
说完,慕容元带着人往东苑去了。
慕容元会和气地对两兄弟,是因为他想拉拢石砾顺,为他争夺主位增加助力。
石义尧一直知道这一事实,却是花费了很多年,才深刻明白这些权势之人的心机与狠辣,堆砌的不只是金钱——还有人命,任何人的性命,等他生发出能够堪堪上场的酷戾,却已经晚了。
囚儒园的卷楼那边有客人在谈笑风生,木构的楼古色古香,梁架上的繁复图案象征着这个钟鸣鼎食之地的兴盛,在冬日里也有矜贵从容的姿态。
两个小伙子没有靠近卷楼,在假山池这里看黝黑的池底哪里藏着鱼儿,那边卷楼却可以透过梅花枝桠看见这两个小伙子在干什么。
“那年冬天你跳进这池里,那水得多冷啊?”默默看着水面,季宏却突然这样问,尔后蹲在石栏杆边伸手去碰水,那水冰得他一个冷嘶却不收手。石义尧心有所思,立在旁边并不看季宏在干什么,裤腿被扯,他才移动视线,季宏蹲在一边像只狗。
“做什么?”石义尧嘴唇动动。
季宏眯眼望着他,忽地勾唇,道:“后晴小姐会不会还找你?”
石义尧正神,却是瞪着季宏。
那是儿童时期,某次来慕容家,石义尧生得唇红玉面精致可爱,被慕容后晴看见了好一顿纠缠硬要石义尧当她的洋娃娃,后来长大些了,慕容后晴看见石义尧还是纠缠,在一所高中念书,慕容后晴更是当众承认喜欢石义尧,幸亏转学了,并且慕容后晴去国外念书了,不然石义尧不会肯来慕容家,只是现在慕容家宴,不知道慕容后晴会不会已经回来了。
莺莺燕燕,蜂蜂蝶蝶,就这个慕容家的小姐独得石义尧反感。
但是还好,所有人都没有把慕容后晴的喜欢当一回事儿,因为身份的巨大差异,人们明白小姐与保镖不会有任何身份的僭越。
入夜,问心苑飘出优美的音乐,觥筹交错,表面和睦融融,实际暗中算计,各人踩着别人的影子窃窃发笑。
今天晚上石砾顺无法离开,两个小伙子自然在东苑过夜。
清早起来,两个小伙子与那些保镖叔叔一起吃早餐,其中何叔提议餐后带两个小伙子去练武场,两个小伙子自然高兴应下。
庄园西边是本家护卫的驻地,里面人个个龙精虎猛身手强悍,石家安保公司的人也混在这里时不时练练,从东苑开小电车过去,还要二十分钟,绕过一个小山包就可以看见一个空阔的场地了,那里总是有一群赤膀子练功的大汉。
“唷,老何!”
车停在大门外,里面一个国字脸的大叔响亮地叫人,隔着栅栏,国字脸大叔的肌肉似乎要爆开衣服了。
四个人下车,大门自动开了,国字脸大叔一个猛蹿扑向何叔,何叔只是闪身就抓住了大叔的胳膊,旁边人迅速躲开,两个人来回几招才停住。
“总搞突袭,忒没劲儿!”何叔翻个白眼,目光落在丁和殊身上,似笑非笑。丁和殊掀动嘴皮,回:“兵不厌诈!”
这两人估计还要贫嘴好一会儿,跟来的吴叔利落地脱了外套,大踏步走向操练的人群,准备揪个人练练,过过瘾。两个小伙子自然是跟上吴叔,去看热闹了。
本家的护卫退开,留出空地,出来一个中等身材的人,笑着迎战吴哀。
季宏自小练功,生活在凶悍热血的好战圈里,阿伯用武功磨练他的心性,他只能练出强健体魄,却不能做到像这些叔叔伯伯般凶狠狂勇,每次来慕容家的练武场,都会见血,他并不自在。
中间两人打得难分难解,周围的人跟着热血沸腾。
最后,吴哀把对手摁在地上擂了几拳,这才结束,但是吴哀的胳膊也不得劲了。
何叔与丁和殊也站在边上看好久了,这场完了,丁和殊突然说:“你两个小子不练练?”
石义尧和季宏同时看向丁和殊,何叔看着他们。
丁和殊喉结滚滚,目光定在石义尧脸上,嗓音浑厚,说:“来这儿不练练,过家家呐?”
石砾顺有明令,他不在场,石义尧和季宏不能与练武场的任何人对练,公司里的人都知道。
“那不行!”吴哀果断回绝,一脸认真,看着丁和殊,“就他俩能耍几下?太没劲儿了!稍会儿捂着回去被石总看见,他要削我哥儿几个!”
正说着话,旁边有人冲来,石义尧迅敏转身,拉开季宏,受了一踢。
“你个泼皮!”何叔怒了,抬脚踹过去,偷袭的人跳开了,却又被吴叔一脚踹翻在地。
“十一,没事儿吧?”季宏站稳,两步上来问,石义尧捂着腹部,狠着光盯着那个偷袭的人。
丁和殊睁着圆眼,走过去看那个偷袭的人,大声嗔道:“你个小皮球,教你啥招学不好,偷袭倒学得有模有样!”
吴叔把人拎起来,这人也年轻干涩,那双溜黑的眼睛恶狠不屈,还是个野蛮脾性的桀骜小家伙,吴叔龇牙,愠怒道:“丁队长哪儿挖出来的蕨菜根根,规矩是一点儿不懂啊!”丁和殊抓着小年轻的短头发,对吴叔说:“被拐的小家伙,好多年了,硬要报恩,根骨不错,我就把他带进来了!”听到是被拐的,吴叔就松手了,但还是瞪着他恶声警告:“别像条狗一样不识体!”小年轻退后两步,但还是凶狠地盯着吴叔,还真的像条狗,丁和殊一看,大声叱责:“赶紧滚!”
石义尧被踢,衣服有一个清晰的脚印,没有多疼,倒是奇怪那个人为什么偷袭季宏?又或者进一步设想,是谁要为难他们?
不再留久,何叔吴叔就带着两个小伙子离开了练武场。
第七十二章
昨天一直到今天,石砾顺都没有出现,下午蒋叔送两个小伙子回自家别墅,蒋叔才说石砾顺早上和慕容二爷去金陵了。
但是晚上,石义尧准备睡觉了却有人来敲门,听敲门的力度,不像是季宏,他开门,是父亲。
“父亲,您回来啦!”石义尧说着,把石砾顺往里请。
石砾顺身上的外套还没脱,进来也不坐,只是眸光阴沉地盯着石义尧。
“今天你被打了?”石砾顺语气沉重,肃着一张脸,训斥的可能比关心更大。
“只是被偷袭踹了一脚,不碍事儿。”石义尧如实回答。
练武场的事情,吴叔一定报给父亲了,不然父亲不会从金陵回到慕容家又马不停蹄赶回来。
如此想,石义尧心头一暖。
石砾顺嘴巴动动,过会儿才说:“以后不准去练武场了,阿宏也一样。”
“知道了。”
石砾顺上下扫视穿着灰色睡衣的石义尧,眼睛里星芒颤动,确认儿子无事后,转身要走,儿子却突然叫住他。
“父亲,我有事儿与您说。”
石砾顺站住,石义尧移动到他面前,剑眉微蹙,神色凝重。
“元公子没有上位的才能品性,父亲,换个人辅佐。”
石砾顺微愕,儿子是第一次这样说,旋即他眉头下压,面色不悦,怫然道:“这话不准对别人说。”
但是,石义尧紧着说:“父亲,我未曾怯懦,但是要选择承大运者,如此付出的代价都可以被原谅。”
石砾顺要骂了,鼻子反着光,却收住了气,平静地问:“你觉得谁是承大运者?”
“慕容奉千。”
慕容家呈三足鼎立的坚固盛势,外物难侵,内里平衡,慕容奉千是慕容家主最小的儿子,才能并不出众,还是个大学生,而且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继室的儿子。
石砾顺鼻腔里挤出一道冷哼,“这话不要再说!”话音刚落,他就大步走向门口,开了门就出去了。
石义尧的眼神晦暗,望着父亲生气的背影,他的话堵在了心里,他心疼与忿恨,慕容元根本没有那个胆魄与手腕,慕容元争不过慕容奉千,所有人都看不透这个事实,他不能让父亲重蹈覆辙。
季宏这几天一直牙疼,实在不行了,只能去口腔医院,结果医生告诉他:得拔智齿了。
当即安排了拔牙手术,半天后,从医院出来,季宏的右脸颊高高肿起来,他戴着口罩不肯摘下。
既然出来了,两个人不急着回去,拐道去周老板的实验室逛逛。
旧城区南部,绿树镶楼,冬日里青苍明艳,被树冠笼罩的道路像是绿色的隧道,随时要通往童话的村庄或者旧时光里的悠闲生活,车水马龙到了这里也变成油画里明快的风景。某个路口进去,上空是木花架,但是冬天花架光秃秃的只剩下褐色的藤条,花架一直通向一栋灰色外表的楼,五十米的通道,随便就可以想象春天时候的浪漫景致。
司机在外面停车,兄弟俩走着进去,正好一辆白色保时捷开出来,车子在他们旁边停下,车窗下降,是戴着无框眼镜的周夫人。
“阿尧、阿宏,什么时候回来的?”周夫人语气和蔼,笑容清淡柔和,眉眼妩媚但是端正,像是春三月的樱桃酒,风韵窈窕而高洁。
周夫人是两兄弟生活的圈子里少有的亲近的女性,他们从周夫人的身上看见母亲的影子。周氏夫妇有一对龙凤胎,但是他们只见过那两个婴儿,就再也没见过弟弟妹妹了。
“周夫人您好!”“周夫人您好!”
两兄弟乖巧问候。
周夫人眼里溢着宠溺,但是她有事儿不能耽搁,只好无奈地说:“我有事儿,你们自己进去吧!等我回来一起吃晚饭!”
“好的!”“好的!”
一楼的前墙一半是门,大门的第一层是感应玻璃,日常开着,大门的第二层是黑色科技门,神秘大气,石家公司研发的扛炸扛震防空级别的门,只有公司人员才可以通行,石义尧和季宏有通行证,在电子眼一站,门就开启了,一楼大厅很独特地摆着五个书架,上面书籍碟片还有产品摆得满满的,还有就是四位职员坐在电脑前不紧不慢地工作,看见他们进来了只是看一眼然后继续工作。
人进来了,后面的大门自动关闭。
一楼是休闲区,二楼是办公区,三楼四楼是实验研发区。
“我们上三楼呗!”石义尧说着伸手摁电梯键,旁边季宏不愿意说话,只是盯着电梯门。
三楼的舱门紧闭,连观察窗也从内部锁住,石义尧点开舱门边的电子屏幕,正要请求开启舱门,此时舱门突然开了,出来的人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帽子拉开,是周老板。
周老板并不惊讶两个小伙子的到来,直接说:“别进去了,里面东西辐射大。”
周老板身后的舱门迅速关闭。
石义尧不禁疑惑,实验室是研发药品试剂的,能存在什么东西具有放射性?就算是设备带有辐射,以前也没有以这个为借口不让他们进去啊?
“周老板,你们又在实验什么东西吗?”石义尧好奇提问。
周老板深深看他一眼,然后走向更衣室,两兄弟也跟着过去,但是一扇玻璃门把他们隔开了。
等周老板出来,他还是与日常的样子一样,一件深蓝长款外套,里面黑色高领毛衣,简朴而内敛,严谨又有锋芒。
“前天你们去慕容家了?”周老板对着镜子戴腕表,忽然问了一句。石义尧看见周老板的右手背上有一块斑,愣了一下才回:“是的。”“阿宏感冒了?”周老板整理衣襟,忽然斜睨戴着口罩沉默的季宏。季宏闷着声,低低道:“没有,只是拔牙了。”“蛀牙了?”周老板尾音上扬,应该是要嘲笑小孩了。“怎么会?是智齿!”季宏急辩,挺直了身子,嘴里一痛,又忙捂脸颊。
三个人到二楼,周老板进入办公室坐下打开电脑浏览实验数据,只让两个小伙子自己打发时间。
第七十三章
腊月二十,天平又下了一场大雪,风雪萧肃,铺天盖地,一直到二十三号上午,雪才停了,埋藏在雪泥里的事物安静等待着被揭开的时刻,光明或者灰暗,这些所有都会有人承受。
某拳击馆内,擂台上两个人互相切磋,场内肌肉猛男各处坐着,说话声都不大,另一个擂台边靠着一个后生,他在整理着手上的拳套,垂着头,碎发遮住了双眼,身上气质并不张扬。
“慕容小公子,聊聊?”
后生顿住,思考后才抬头,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看见了比他高大而面容冷峻的后生,他懵了片刻,然后瞳孔微颤,想到了这位后生的身份,便轻启嘴唇:“和我打一架再说!”
石义尧点头,利落地脱下外套。
周围的人看见这边情况,有意无意将视线放在这里。
慕容奉千是干净阳光的长相,青春质朴,披着温柔的光,染着淡淡的蔷薇香,踏着一片坦途,心安理得无忧无虑呆在舒适圈里——这些都只是慕容奉千给众人看见的假象,这个心无城府任性骄傲的小公子才是最恶毒的蟒蛇。
石义尧知道的。
两个人打斗开始,慕容奉千个子稍小,但是招式凌厉狠绝,经验十足,石义尧专注认真,还是暗惊慕容奉千的身手,一个娇生贵养的小公子,能瞒住所有眼线锻炼出这种实力,不得不震惊佩服他的心性与他的际遇。
慕容奉千背后一定有能媲美慕容家的势力在支持他,甚至细推,那个势力可能已经超越慕容家了,所以不起眼的小公子日后才能强制扫除障碍、一举登上主位。石义尧做着大胆的想象,结合他的记忆以及现在查到的蛛丝马迹,包括今天他能在这里顺利见到慕容奉千,一半是因为季宏的搜查实力,一半则是慕容奉千的故意,慕容奉千也想和他接触,恐怕此时,慕容奉千的计划早已开始。
这样的慕容奉千,慕容元斗不过,慕容稚不行,慕容二爷也会落败。
两个人斗得大汗淋漓,难分难解,拳拳生风,连不能出的腿也踢得又快又狠。
最终,石义尧嘴角带血地把慕容奉千摁在了地板,慕容奉千筋疲力尽,无力地拍打地板,石义尧很快撒开人,也跌坐在一旁。
慕容奉千敞开四肢躺在地板,气喘吁吁,却有一种畅快尽兴的愉悦,脱下拳套就丢出去了。
“你想和我聊什么?”慕容奉千喘着粗气问。
“我想拥护你到达那个位置。”石义尧也呼吸粗重,犀利的眼神却紧紧盯着慕容奉千。
慕容奉千顿了一会儿,旋即半笑道:“什么位置?你这家伙在说什么?”
“慕容家主的位置。”
四周安静,那些原本在做其他事情的人都望向这里,神色凝重,带着寂静的煞气盯着孤身的石义尧。
“你是不是想多了?”慕容奉千的语气平静了,面上也没有大的表情,仍旧躺着望漆黑的天花板。
石义尧脱掉拳套,直接用手背擦拭嘴角血渍,认真地说:“其他人不行,只有你可以。”
慕容奉千挺身坐起,目光清浅地看着石义尧,颇有兴致,问:“稚七叔,元四哥,他们的能力与胆气皆得众人夸耀,下面小的无不望其项背,他们怎么不行?”
石义尧的眼神暗下,稍会儿才回:“他们差点儿气运。”
“哦?”慕容奉千粲然一笑,靠近石义尧,又说:“你在赌吗?我觉得选择我,胜算不大,我手里根本没有什么牌,连我哥哥都持有附属。”
慕容奉千知道石义尧的身份,慕容氏三大家臣之一石家的独生子,可是石砾顺倾向于慕容元,石义尧为什么忤逆父亲来选择他呢?当年石家老二遭遇的事情把石家推入一个奇妙的境地,把几个大世家都惊动了,虽然不了了之,但是他直觉剩下的石家人隐瞒着一些有趣的东西。
“是的,我的胜算是百分之百。”石义尧坚定,今天见到慕容奉千,他更加坚信。
慕容奉千眼底的审度与警惕凉薄如雪,他想知道石义尧的底气,但不急于暴露意图,淡淡说道:“你父亲的想法呢?”
石义尧颈间喉结滚动,轻声道:“我父亲还被表象迷惑着,但他总会明白谁才是那个真正的帅才。”
树木积雪,冠盖银白。
季宏在家里等待石义尧回来,他隐隐不安,有点儿后悔不跟着去了,想要去找蒋叔,刚到一楼,门外就进来一个军绿棉袄、军绿大帽的人。
“哎呦这天!差点栽坑里!”那人蹦跶,落了许多雪屑,头顶飘出一尾水雾。
季宏站在柱子旁,看着那个从风雪突破而来的人。
佣人在旁边站着,等着帮那人拿衣帽。
那人摘下帽子、脱了棉袄,才算有了正常人形,他双手搓脸,看见不远处的季宏,咧嘴笑了,说:“阿宏啊!”
端木德与,教授的大哥的儿子,AI与地理领域的优秀学者,滞留南美洲四年了。值得注意的是,教授儒雅矜冷,端木德与却是火热的东北糙汉。
“德与大哥?”季宏唤出名字,慢慢走近几步。
“长成大男孩啦!”端木德与说着,一点儿不疑惑季宏长大后的外貌,扬手要去拍打季宏的肩膀,但他又改了拉开自己身上黑色外套的拉链,然后他拉开衣服,衣服内层塞满了文件,那画面就像是走私现场。
季宏站定,不再靠近,四年不见,他不知道这位大哥又鼓捣了什么东西。
佣人拿走衣帽,又送来热茶,端木德与却不急歇息,把身上夹带的文件一一拿出来,小心搁在沙发上,一件四人座沙发铺满了他的珍贵文件,他这才把外套脱掉,去端茶喝。
季宏靠近沙发略看,地理风情和AI设计都有,再看端木德与自然安心地坐在另一边沙发饮茶,他问:“德与大哥,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前天——欸,麻烦厨房给我随便上点儿吃的,我肚里直打鼓了!”端木德与放下茶盅,糙黄的脸上浮现疲惫,进入温暖的空间,困意袭来,但饿意又让他坚持等待。
季宏疑惑,但是不再开口,只在旁边看着。
端木德与哼唧哼唧吃了东西,又自己整理那些摊出来的文件,不久又使唤季宏到三楼拿电脑。季宏到三楼端木德与常住的那个房间里找了许久也没找到电脑,只能空着手下来如实相告,端木德与自己冲上三楼,拿下来一面“化妆镜”,他随手拿来一根数据线插上,化妆镜亮了!季宏惊讶,守在旁边看这面高科技镜子,房子里藏着这种高科技,他居然不知道!
厅里座钟的喜鹊播报“下午五点了”,石砾顺也从长廊进入客厅,视线触及端木德与,他的眼神愣了一息,旋即恢复清淡。
“阿伯!”季宏站起来唤一声,乖巧微笑,内里却觉不妙,阿伯今天应该留宿慕容家的,十一还没回来,等一下晚饭一定会被发现。
“顺叔,我发现了那个遗迹的一些秘辛!”端木德与兴奋说着,靠向石砾顺的位置。
石砾顺坐在沙发,沉敛威肃,看着欣喜的端木德与,他的眼睛凝着光。
端木德与满面红光,走过去递给石砾顺一张纸,上面复印着古老部落的朴素图案,石砾顺看着,并没有表情变化,只是视线落在纸张上,全神贯注。
“这是一个拥有千年历史的部族,他们的传承不完全靠血脉,还靠能力——重要的是,他们有传承者!”端木德与言之凿凿。
石砾顺默默起身,眼神暗沉得像是死寂的木偶,却充满深厚的偏执与杀意,他往楼梯走,说:“到书房说。”
端木德与收拾所有东西跟上石砾顺。
季宏目送两位长辈上去,过会儿他掏出手机,催石义尧快点儿回来。
第七十四章
季宏在客厅等待,拿着手机在看信息,外面天已经暗下,而十一还是只回快到家了。不知不觉,喜鹊播报“下午六点了”,厨房的人到楼上请示阿伯开始整理餐桌,季宏坐不住,从长廊走去车库,好在阿伯看见十一前先和十一串词。
回家的路上堵车了,等进入小区,路灯皆亮了,而家里已经到了饭点。
石义尧在院前下车,直接从前门进去,一阵小跑,进门前还特意怕打身上的水汽,想着趁没人看见自己赶紧溜回房间换衣服,只是还没到楼梯口,父亲正好从上面下来,父子打了个照面。
石砾顺的沉静眼神碰到石义尧的脸就冷了一分,张口道:“脸怎么了?”
石义尧捂脸,回答得自然:“和季宏闹,磕到了。”
石砾顺不动,安静地扫视石义尧,又问:“去干嘛了?”
石义尧颔首,不敢看父亲,“出去遛弯。”
这种程度的胡诌,石砾顺是不在乎的,只是最近形势微妙,他不得不上心两个小子的动向,他想着春节一过就让两个小子去花阳和端木诘呆着,那儿比天平还要安全几分。
餐桌上四个人安静进食,没有交流,那几位叔叔在外工作,不然这张圆桌是会坐满的。
石义尧和季宏很快就离开了餐桌,季宏跟着挤进了石义尧的房间。
“你怎么回事儿?被人打了?”
石义尧将上衣全脱了,季宏惊诧,他的麦色皮肤表面青青紫紫一片,方才淡定地陪大人吃晚饭,现在他终于露出难受的表情。
“帮我擦药。”石义尧说着,趴在了床上。
季宏去摸书桌下的抽屉,最里面藏着一瓶药酒,这是他们以前藏在这儿的,现在仍旧可以用。
季宏用力地帮他搓药水,石义尧只是拧眉攥拳,一声不吭。
“你见到慕容奉千了?”“嗯。”“这身伤怎么回事儿?”“和他打的。”“你站着给他打?!”“他的身手比我厉害。”“什么?!没有任何信息啊!”“这就是他的可怕处之一。”“······”
石义尧得石砾顺的真传,严于克己隐藏实力,所以外人都认为他只是花架子,但若真是危急关头,石义尧可以力战四个特战员,慕容奉千比他厉害,难不成慕容奉千自小在战狼圈里长大的?慕容奉千可是娇贵的小公子,不可能有那种艰难经历。
“那和他谈得怎么样?”“已经向他表明立场了——你要把我腰给摁断吗?”“哦,走神了。”“时机合适,他会主动找我的。”
第二天很早,石砾顺就去公司了,所以他没机会闻到石义尧身上异常的药酒味,但是端木德与直接问石义尧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没有,他这是健身不小心弄的,便擦了药酒。”季宏胡诌起来也是脸不红心不乱,一脸的淡定真诚,转而好奇地问:“德与大哥,昨天那个电脑是新的设计吗?”端木德与得意地挑眉,缓缓道:“这是四年前的,只不过一直没公布,你要试试吗?”“有什么亮点吗?”“对于一般电脑来说,他还是有亮点的!”
他们在餐厅聊天,石义尧默默闪到父亲的书房,找些有用的资料。
公司研究部只有一半人的信息是内部公示的,公司还有一些人被隐藏着,用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掩饰更深的秘辛,石砾顺有一份真正的核心研究人员名单,实际上石家还有一个研究所,与国家军部有牵涉,那部分才是危险核心,慕容元会想方设法得到这份名单,石义尧绝对不允许他得逞,他要趁石砾顺被动摇前,提前掌握那份力量。
书房里的机关,石义尧只花了片刻就打开了,石砾顺设计的机关,他参与了制作,自然是防不住他这个“家贼”的。
迅速找到了名单,石义尧现场背下,完了他看向角落,一尊等比半身石像吸引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位光头人,眼眶镶嵌着一对黑曜石,面容温婉而苍凉,像是立于高地目睹大厦倾塌而无能为力,散发浓郁的哀愁,衣饰像是宋代女装,胸部丰满,衣上的花纹雕刻得极为细致,凝眸细心看,能看见隐约的布的经纬走向。
石义尧的心也蓦地涌出愁郁,胸膛酸得他弓着身子,张着嘴却无法呼吸,惶恐如全世界背离他而去,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清晰迅速在他身体炸开,懊悔与怨恨翻滚海浪,他的额面、脖子鼓起青筋,瞳仁渐渐漫上血丝,脑海里只剩下强烈的恨意,他想杀人,杀了慕容元,杀了宣尤闻——那些画面扎入他的肉里,折磨着他,要把他拖入黑暗,要他成为魑魅。
石义尧捂着脑袋后退,气喘吁吁,暗室里气温偏低,他却觉得全身被火灼烧,肌肤像裂开了一道道口子,痛得他灵魂都在打颤。石义尧果断咬舌,脑海里闪过路昙清秀的脸,这才觉得身体的触感真实,想着路昙,他逃也似地退出暗室,暗室门关上,他狼狈地跌在地板。
是那尊石像,那对黑曜石,让他突然失控。
石义尧敏锐知觉那尊石像的怪异,为什么父亲要藏着这种诡异的东西?父亲明明没有收藏东西的爱好,为什么单独保留一尊石像?
大部分陈年的谜题,石义尧不能直接询问石砾顺,或许那些往事与秘密沉重无解,如石家与慕容氏的古怪关系,牵连着所有后辈的命运走向,石义尧都坚信父亲不会对他们残忍,父亲一直在尽力保护他们免于受难。
石义尧想,是时候找机会回老家一趟了。
第七十五章
除夕前后几天,石砾顺几人都没有回来,连端木德与,也在吃了年夜饭后,匆忙出发杏州,这种情况与记忆里没有差别。
初二,石义尧向石砾顺要求回老家,石砾顺沉默后答应了,并且让他与季宏之后直接去花阳,不用回天平了。
老家的冬天萧冷清寂,村子前面部分是明艳大气的小洋房,张灯结彩,光秃的树木彩幡飘扬,水泥道路宽敞平整,往里面走,山体之间,一大片老建筑保存完好,都还能正常使用,扑面而来是古朴村寨的人间烟火。
两个大伙子回来,暂时住在世叔家里,而世叔家里来了亲戚,满满当当地住了一院子人。
世叔挑着供品要去祖祠上香,石义尧和季宏跟着,世叔家的几个孩子也跟着一起跑向祖祠。
祖祠左右连着一片屋子,穿堂过后走道昏暗,里面不知道藏着多少扇门,又藏着什么东西,旧时候为了躲避战乱与匪患,先人用尽心思建造这一座堡垒。
石义尧只在老家生活过一小段日子,那时候有一位热衷于制作古怪东西的世叔带他钻过迷宫般的祖祠,而那位世叔的名字就在名单上,这次回来,他就是要找到那位藏匿在祖祠里的世叔。
鞠礼结束,世叔收拾供品回食笼,挑起食笼撤出祖祠,一转身,两个大伙子不见了,他喊一声,没回应,他也不找,领着小孩子往家走。
“这里好黑啊,”走在昏暗的走道,压抑又神秘,季宏发出喟叹,他每年也跟着回来,但都是祭祖后就走,没有机会进入祖祠内部,“这都是文物,申遗了吗?”
石义尧打着手机灯,摸着墙缓慢前进,村民都搬到外面住了,所以祖祠里面没有打理,一切都保持收敛的姿态,外面没有天光进来,走了好一会儿,他想他们迷路了,他果断停止步伐。
“怎么了?”季宏也停下,以为石义尧发现了什么,他的语气有点儿惊喜。
“我忘记路了。”
两个人尴尬站着,前后左右上下全是通道,一个路标都没有。
季宏将手机灯照了一圈,问:“这儿有多大?”
“不知道,那位世叔说比整个村子都大。”
“······”
他们试着联系外面的人,却发现手机完全没有信号,他们只能原路返回,绕了一小时左右,方向彻底乱了。
他们到了一间大房间,房间边缘并不规律,还有不同方向的四扇门,房间中心位置有一捆很粗的木柱作支撑,中心柱底下一圈木板,应该是椅子,天花板不高,黑漆漆的,由木板和泥浆筑成,地板也是木板和泥浆筑成,用力跺脚都没有颤抖的回音。
季宏坐在椅子上,手摸到旁边,手机灯一照,是一朵大大的黑色木耳,他收了手,盯着旁边站着的石义尧,过会儿说:“先人建造的时候,一定没想到他们会坑了后辈吧?”石义尧顿了片刻,淡淡道:“应该吧,他们也没想到有这么蠢的后辈!”季宏差点笑出声,关了手机听周围的动静。
两个家伙,没有地图,也没有和村里人打招呼,贸然地进入了祖祠内部,然后为他们蔑视先辈智慧付出代价。
“十一,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安静许久,季宏在黑暗里平静发问。
而石义尧的心里翻滚更深的心事,沉默不语。
“你要独自负担吗?”季宏又问,不咸不淡,可有可无。
“我······”石义尧开口,却看见一道门飘来一道白色人影,濛濛散着青光,诡异而虚幻,他退后一步,季宏已经站到了他的旁边。
白色人影没有脚,晃荡着部落的破旧衣服,长发蓬乱,露着开裂的血腥嘴巴,缓慢飘来,没有一丝风,却凉飕飕的,在黑暗压抑的空间,毛骨悚然。
“这是哪位祖宗啊?”季宏僵硬开口,说给石义尧听,也说给白影听。
这里是石姓人的祖祠,不可能飘来其他家的魂魄吧?
石义尧盯着这个白影,想着默默退出这个大房间,却不想后面一道门也飘出来一道诡异白影,他扭头就瞥见了,他下意识扫向另外两道门,均有白影飘出来,这是把两个人包围了呀!
“这怎么办?能沟通吗?”科学社会主义好青年汗毛乍立,季宏的声音镇定中还有一丝惊奇,村里一定流传着许多鬼故事,那些孩子再怎么熊也不敢进祖祠内部,现在看来,他们两个可能才是村里最大的熊孩子。
两兄弟背靠背,警惕着四个飘飘,大气不敢喘,飘飘虽然面目狰狞恐怖,但是只是在房间里徘徊,并未展示攻击性。
“我们······退出这里。”石义尧说着,蹲低重心,尽量不与这些白影打照面。
两兄弟小心翼翼挪向右边的门,一步一步慢慢地挪,黑暗中,他们只能借着白影的微光看见模糊的画面,一点点缩短与门的距离。
终于,季宏到门外了,他还没松口气,肩膀就被坚固的东西抓住了。
“十一!!!!”咻——季宏被拖着陷入黑暗快速离去,惊恐尾音绵长。
“季宏!”石义尧大惊,呼喊着追出去,黑暗的走道连环交错,他全速奔跑攀爬,无法分辨周围环境,只能听见季宏被拖在地面前进的声音,他盲目地跟着声音奔跑,可是那个拖走季宏的东西速度奇快而且熟悉道路地形,他始终距离季宏一段距离。
慌乱中,季宏顾不得粗暴的摩擦,双手攀住钳制肩膀的东西,双脚蓄力一蹬,他以那个东西为支点倒立起来,却踢到了天花板,咚一声,他的腿砸回地面,他闷哼一声,他应该踢到那个东西的,该死的天花板限制他的发挥了!
“季宏!”
石义尧在后面喊着,他跳下一道坎,地板却突然破裂,他两爪子抓向旁边,直接抓着断裂的木板,才没有往下掉,手臂发力,他从坑里出来了,继续往前跑,却分辨不出季宏的声音方向。
“季宏!季宏!”石义尧心急大喊,走道里只有他自己的声音,这让他的双手不自觉颤抖,再往前跑,他面临一潭水,应该是一口井,那种古时候直径有两米的大井,他感觉到寒意才没有一脚踩空掉进井里。
但是季宏呢?如果是被拖入井里,这井起码有三米,季宏岂不是游不出来?
石义尧整颗心提了起来,极力化解心底的惶恐,他摸手机,没有,应该是跑的时候掉了,他只能摸着井缘绕过去。
才过了井,石义尧看不见,直接跌了一跤,台阶不高,但他也摔在了地面,潮湿的地面长满松软的青苔,他抓一把,手里都是青苔。
“季宏!季宏!”
季宏是被抓走的,石义尧懊恼之后是后悔,后悔自己的自大与愚蠢,若是季宏出了意外,他恨死自己!
石义尧爬起来,继续摸着前进,看不见,他就用听的与摸的,爬也要爬到季宏身边!
“小毛崽子,你闯进来要干什么?”
空间响起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愠怒而嘲蔑。
“季宏呢?你把他抓哪儿去了?”石义尧朝黑暗怒喊,火气一点就着。
“那个毛崽子丢进锅里炖了!”
石义尧一拳砸在墙面,拳头陷进墙面,勃然大怒:“你敢!?把他还给我!不然我砸了这里!”
那个声音却愈加嘲蔑:“还管他呢?你都自身难保了!”
“把他还给我!”石义尧往前蹿了一步,又一拳砸到墙面,一阵痛意撅住了他的心,“把他还给我!”
石义尧一心想着季宏,朝前猛跑,毫无防备撞到一条紧绷的绳子,他没刹住,却有绳子直接缠住他的身体,他急忙拽绳子,连手也被绳子缠住了,只是一会儿,他被缠成了一条毛毛虫,蹦两下就摔在了地面,而且还是台阶,他顺着台阶一直往下滚,滚得脑袋嗡嗡的,好一会儿才勉强停住。
石义尧定神,黑暗空间里,他的实力大打折扣,现在又被捆,无法反抗,但是刚才暗处的人与他说话了,那说明可以交流转圜。
“喂!我是石家的人!”石义尧扯开嗓子大喊,回音响亮回旋,说明这里的空间不似之前那般矮小,“喂!我是进来找人的!”
许久,都没有回复。
石义尧扭动身体在地面滚,滚来滚去,什么物体都没有碰到,这里的确宽阔。他挣扎着,要摆脱束缚,他不能耽搁,还要去救季宏。
“你叫什么名字?”
有回复了。
石义尧的动作停止,回:“我叫石义尧,家父石砾顺。”
对方明显停顿,过会儿才说:“你来这儿干什么?”
“找廿五叔,我有重要的事必须找到廿五叔!”
“什么重要的事?”
石义尧翻了个身,说:“我只与廿五叔说!”
空间飘出一道沉缓的轻笑,一抹光亮起来。
石义尧看向光芒,紧接着,周围亮起一盏盏灯,他不禁眯眼,空间渐渐展现在他眼前——这是一间大石室,空荡荡的,墙壁边缘一圈纸灯围着石室,暗处缓缓过来一位灰袍人,灰袍人须髯飘然,脑袋上一个圆髻插着一根树杈子。
“小毛崽子,胆儿挺大啊!敢闯进来!”灰袍人取笑着,走到“毛毛虫”前面,居高临下,一双漆黑眼睛晃动和蔼。
“请问您是?”石义尧尽力昂头。
“你的廿五叔。”
???
石义尧懵了,记忆中的廿五叔与这千差万别,外貌上至少差了四十岁!
廿五叔察觉石义尧的迷惑,无奈解释:“我只是扮相潇洒不羁!”
第七十六章
春节平淡而温馨,转眼也过了初十,这天路陈氏带着路昙在小阁楼给春衣绣花,路潮在房前的空地用旧木板重钉一个置物架,小家庭平静宁和,而一辆突突而来的摩托却打破了这场平静。
路潮放下电钻枪,看着停在香樟边的摩托,上面的三个人都是熟人,虽然疑惑,他还是搓搓手起身相迎。
“新年好!路二叔!”皮笋笑得油光满面,一张脸像是被抓皱的面团,身上的褐色夹克是新的,他上来握住路潮的手,眼里是激动与狡黠,路潮也笑着说:“新年好!大家好!”
后面走来两个婆娘,面上都堆着笑,挎着红艳艳的布袋。
“蛋七婶,你也来啦!”路潮认识其中一个短头发的婆娘,高兴地响声问候,蛋七婶的神情和蔼,眼睛里却有别样的光在转,走近拍了一下路潮的手臂,半怨道:“蛋七婶来了,还不请我进去饮茶?”
路潮赔笑,忙引三位来客进客厅里坐。
路潮忙拿烧水壶去接水,从厨房出来,差点撞到皮笋,他脱口嗔道:“你个崽子,站这儿干嘛?”皮笋嬉皮笑脸的,问:“你那个女儿呢?”路潮走去把水烧上,随口便说:“和她妈妈在楼上整理衣服!”皮笋的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嘴上挂着贱兮兮的笑,旋即眼睛去找楼梯。
两个婆娘坐着,欲言又止,看着坐在对面的路潮,桌面烧水壶发出咕咕的响,她们苍老的皮囊下跳动妄想。
“蛋七婶,这位阿婶我怎么叫才好?”路潮的表情轻松,家里今天有客,他的心里是愉快的。
蛋七婶咂咂干瘪的嘴,涩着嗓说:“皮笋屋后面那个六公的二儿媳妇,你叫小四婶就可以了!”
“哦~~原来是那个小四婶呐!我说怎么面熟得紧!”路潮憨笑,瞥到壁龛放的糯米糍粑,起身去拿来,“蛋七婶、小四婶,你们尝尝这个,昙昙买的,不腻又不黏牙!”
两位婆娘配合地接过糍粑,用着她们的烤瓷牙咬。
皮笋站在楼梯下,望着上面的一抹天光,他的心跳忽然加速,一股喜悦从脚底板蹿向脑子,他狂想,只要上去了就可以得到他日思夜想的东西。
小四婶吞了糍粑,苍冷的眼神落在路潮的脸上,腐朽而阴险,问:“你家里只供一个嗣读书,没有那么辛苦吧?不过以后谁养你们老呢?”
路潮的眼角抽动,豪迈道:“我有这个阿妹就得了,要谁养我们老?说到老,还要再二十年我才老呐!”
小四婶面无波澜,但那双老鼠眼睛般的小眼睛里都是鄙夷轻蔑。
路潮看向蛋七婶,问:“今天怎么想来我这儿饮茶呢?”
蛋七婶的面色微变,眼神不自然而心虚,张嘴了却没说话,旁边小四婶笑着说:“今天日子好,我们两个老家伙,是来帮你家阿妹说媒的!”
“哦哟!我的阿妹才多大,就来说媒?说出去村里人都笑掉大牙喔!”
小四婶嗔一声,挪身凑近路潮,切切道:“我们就来牵条线,为你好!你们不看着点儿,以后阿妹跟了山东四川的,有你难受的!”
路潮的脸颊肌肉抽动,觉得这小四婶说的话刺耳难听,当即说:“我的阿妹我有数,还不用两个阿婶来操这八九十年远的心!”
小四婶剜了眼路潮,搡了一把旁边不动的蛋七婶,蛋七婶尴尬笑着,说:“阿弟先听我们说——我想你两口子也是想以后阿妹嫁的近点儿,现在有家好的,那家男的也看得上阿妹,我们就想来与你说说!”
路潮板着脸,语气不悦:“两个阿婶想饮茶,这儿茶水管够,但是说媒——不用再说了!”
哐——咚!
楼梯那里传来了不好的声响。
路潮霍地起身,大步冲向楼梯口,边走边问:“怎么了?昙昙,发生什么了?”
皮笋摔在楼梯,踉跄爬起来,扭头看路潮,他的面色惊慌窘迫。
路潮皱眉,压着嗓问:“皮笋,你干什么?”
“爸爸,赶他走!”
路昙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语含怒气,冰冷羞愤,她的喜怒不会这么强烈,除非有人惹怒了她。
路潮的心忽地一揪,他能想象到女儿生气的表情,他厉声喝道:“皮笋,你给我下来!”
小四婶与蛋七婶也跑到了楼梯口,她们看见楼梯上狼狈的皮笋,她们已经知道皮笋要上去干什么了。
“皮笋,滚下来!”蛋七婶怒喊一声,指着那个胆大包天的皮笋,蛋七婶心里涌动羞愧,她的干瘦身子在打抖。
皮笋望眼上面,然后垂下了头,慢摸摸地一级一级下来。到了下面,蛋七婶跨步上去照皮笋的脑袋扇了一巴掌,嘴里骂道:“你想做什么?!我看你就是舔嘴的狗——想屎吃!”皮笋不服,退了一步,抬声顶嘴:“你们不是来帮我说媒的吗?我见一下路昙怎么了?反正以后她是我老婆,我现在见她一下怎么不行?”
路潮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了!这是来肖想他的宝贝疙瘩!皮笋这泼皮混不吝,家徒四壁,文盲废物,好吃懒做,一事无成,站没站像坐无坐像,恬不知耻!也敢来打昙昙的主意?!
“你——出去!”
路潮暴喝一声,震得房子似乎跟着抖一抖。
蛋七婶扯着皮笋,羞得直往外走,蛋七婶是恶心这一趟的,清清白白的文化姑娘,一个好逸恶劳的村痞无赖也舔着脸上门张口,她活了七十几年,第一次觉得脸蛋火辣辣的疼,她答应跟着一起来,就是怕路潮动气和皮笋、小四婶打起来,她要拉着点儿,别将事儿闹开了。
推推搡搡四个人到了客厅,皮笋甩开蛋七婶,面对脸色阴沉的路潮,硬气地说:“路二叔,我攒有十万,全部拿来给你做彩礼!你放心,现在只定亲,等过两年路昙够岁数了,我再和她去领证!”
火气蹿上了脑门,噼噼啪啪,路潮的手在发抖,这种厚颜无耻之徒,他想一棍子叉出去,但是他还忍着,只伸手指着皮笋的脑门,厉声喝道:“出去!马上滚出去!”
小四婶恬不知耻,还在圆场,只劝路潮:“大过年的!别动气!看上你家阿妹,这说明你家阿妹好啊!招人疼!”
路潮迅速从旁边抽来扁担,目光凶狠,拿出了进山捕野猪的气势,瞪死了皮笋,咬牙切齿说:“你那个埋在黄泥堆的阿公都不敢打这个狗屁主意!我叫你出去就给我滚!我这一棍子下去,让你去找你阿公!”
皮笋还是不退,目光油腻邪肆,无耻道:“我真的很喜欢路昙,好几年前见过她,我就想说我要娶她了!她跟我定了亲,她就不用去读书了,只要在家潇洒!”
路潮怒火中烧,将扁担横过来直接暴力地推这个无耻废物,嘴里骂:“哪儿爬出来的狗杂种!也敢来我门上吠!你在尿缸里照照,你也配!”
皮笋被推着后退,他要扎住马步,但是路潮的力气比他大,他与两个婆娘一起慌张后退,绊了一张矮凳,皮笋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皮笋恼羞成怒,坐在地上直接扯开嗓子粗俗地嚷:“反正你女儿迟早是要卖出去的,我好歹住得这么近,十万块卖给我,以后她还是可以时常回来给你们洗衣服烧菜!只有我这么好心咯,不然她走到天边角,你俩死了都没有人埋!”
路趣和路允京急吼吼地跑来,看见屋里果然路潮和别人起了冲突,路趣大吼:
“什么崽子?!要打仗是吗?!”
小四婶气得身子直打抖,率先朝赶来的路趣指责:“你看这是什么人?拿扁担出来要打死人唷!”
路潮可不管,扁担直指皮笋,怒目横眉道:“出去!离开我家!你这种人不要脏了我的地儿!”
皮笋爬起来,也不管路潮支援到了,满面淫贱,对气愤的路潮阴恻恻言:“你气也没用,你们家就在这儿,哪儿也去不了,反正你的女儿最后还是我的!”
心里一阵恶寒,路趣在路潮挥棍前,一步上去从后面抓住皮笋的肩膀,暴力地拖出来,把人摔在空地,指着这个无赖破口就骂:“狗杂种!狗娘养的!腌臜泼皮!Cao你奶奶的腿!要丢你进屎坑里吃屎了!”
皮笋又爬起来,恶狠狠地瞪住路趣,像只要撕人的鬣狗,满嘴流着腥臭的涎。
蛋七婶惊得失了半边魂,张着嘴上来拉路趣,惊慌央道:“路大,别动手,大家都不好看,派出所的人来了还要罚你们钱呐!”路趣表情肃重阴戾,朝皮笋狠狠地咂唾沫,嗤道:“枕头垫得太高了,也敢来要我路家的女儿?你这种废物找越南婆都没有肯跟你的!”
路允京进去了,厅里只有提着扁担气呼呼的叔叔,他不禁担忧询问:“昙昙呢?”
路潮气红了眼,侄子问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稍会儿才沉声回:“在楼上,和她妈妈一起。”
路陈氏惊慌之下,第一时间锁了阁楼的门,然后立刻打电话给路趣和路允京,所以路趣和路允京才能来得这么快。
路趣攥着拳头,双眼眯成危险的缝,严厉警告:“马上离开!还敢说要我路家的女儿,我打断你这狗杂种的骨头!”
小四婶跳出来指着路趣的脸,唾沫飞溅,嚷道:“说什么呢?啊?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人呐!好好来说媒,要打死人喔!”
路趣眼角抽动,也骂这婆娘:“你这七老八十的骚货,你吃大米吃癫了!拉的什么狗屌也敢来这儿,这么闲就脱光了衣服去马路上走!让过路人都看看你这死人脸!你以为你拉来的什么东西,放出去大家都朝他吐口水!”
小四婶被气得浑身颤栗,险得一口气提不上来,还是蛋七婶跑过来搂住了这婆娘,拉着她往外走。
路趣又指着皮笋,放开嗓门大吼:“滚!立刻滚!”
蛋七婶又来拉皮笋,拉拉甩甩的,最终皮笋骑着摩托带着两个婆娘走了。
闹这一场,路陈氏心里忐忑不定,搂着女儿不敢开门,只听着下面的动静,摩托车发动的声音响起,她的心还堵在咽喉,等摩托车声音渐渐远离直至消失,她才松了口气,女儿的脑袋就靠在她的颈窝,她不禁心疼地抚摸女儿的脑袋。
她的昙花,居然要受这样的惊吓与羞辱。
路家三个男人到楼上叫人出来,路趣敲门,朝里说:“昙昙,出来吧!我是大伯,那个疯子被赶跑了!”
今天皮笋干的的确疯,那两个老婆娘也陪那个无耻废物一起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