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莫名其妙的人走了,石义尧继续收拾试卷,即将结束时,路昙出现了,先是一阵独特微若的香味,若有似无,然后抬眼,路昙戴着白色帽子正看着他,明晃晃的,像是随风而来的线条深刻的旅客,闯进了他的视线,集中了所有的光彩,谦虚文静。
猝不及防地对视,一个惊艳,一个疑惑。
路昙走近,石义尧让开道,他正堵在路昙位置口,像是个偷窥座位秘密的小蟊贼,被抓了个正着。
高三的学生,只要半天不来教室,座位就可能被各种试卷覆盖淹没,此时特别能凸显一个好同桌的重要性。
座位的空白试卷整整齐齐,路昙不知道孟柚纯能顺手处理多少,但她看见旁桌倒是帮忙收拾了几张,不过这事儿,她就全当不知道了。
很快,学校安排报考生体检。
采血组在每个楼层安排了一个采血点,五个班级按顺序排队采血。
人一多,各种奇葩反应就层出不穷,听说有人晕血直接翻了白眼,又有人害怕针头晕了,又有人贫血直接休克,还有人临阵脱逃被人追捕。
到十班时,班长英勇上阵,豪气撸起袖子,结果针头一扎,嗷的一声,医生被他吓了一大跳,后面的同学惊喜得又笑又怕。
石义尧呆到后面些才加入排队队伍,前面的女生害怕得需要有人抱住才能顺利采血,而路昙已经面无表情摁着棉花返回教室了。
“啊!呜~~”秦巧的面部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惊吓,但是金雪琳扶她,她又倔强拒绝,宁愿扶着墙缓气也要自己坚强。
同学都没有吃早饭,所以采血结束后,去食堂的同学很多,也有准备了早餐在教室吃的。
林狄迪准备了好几分早餐,包子煎饺豆浆牛奶,和小伙伴一起吃,见路昙回来了,他起身把一个还有温度的包子当着路昙的面放在路昙桌面,笑着说:“这是紫薯包,甜而不腻,你赶紧吃,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路昙默不作声,坐下背对林狄迪,但后面的林狄迪又递过来一瓶牛奶,声音还是很热情熟络:“纯牛奶,我记得你一直喝伊利的!”朱乐勋不满了,装作吃醋闷声说:“那我不吃玉米馅的包子你怎么不记得?”“阿西,有得给你吃你就多吃点儿!”林狄迪将温热的豆浆伸到朱乐勋的嘴边要灌,朱乐勋立马挡住笑着说错了错了。
一直到中午,包子与牛奶还完好地呆在路昙左边的书堆上,看见的人都未说话。
有家长送饭菜到教室,在书堆里,枯燥染着温馨,而教学楼的一楼大厅,更多的家长支着小马扎目视学生吃饭,家长做不了更多,只能偶尔送来营养饭菜,希望着孩子能有更好的身体面对大战。
班主任嘱咐路昙放学到办公室,与被骗的两名女生见面,弄清楚里面的干系,彻底澄清她的嫌疑。
路昙慢慢循着楼梯下去,手里拿着修改过的文稿,想到一个点,抽出笔要在稿子上注释,正要落笔,后背受到了一道目的明确的猛力,重心偏移,整个人往前摔,出于本能,她撒了手里东西,伸手去抓栏杆,哐,叮叮,但还是往下摔了几级,手臂隐隐作痛。
上面有异常的声响,又有纸张飘落,石义尧抬头,望见路昙摔在楼梯,他的神色一动,转身就三级作一级往上赶。
路昙蹙眉,刚才她扭头回望,只能看见对方的长发。
石义尧蹲在跟前,眼底是热切的担忧,伸着手却不敢碰坐着的路昙,也不会询问,只是干看着,白长了那么大个,连紧急情况处理也不会。
“扶我起来。”路昙自己出声,大腿外侧刮擦发热,膝盖也受了撞击,既然这个人英勇赶来了,免费的拐杖她还是要借用一下的。
石义尧心头一凛,伸出双臂给路昙搀扶,路昙的手直接搭在他的手臂,短暂的凉意后是温热,小小的手软绵绵的,石义尧错开视线不敢看路昙的脸,只是盯着她的手,上面有着刮擦的痕迹。
路昙站稳,还未说话,石义尧就退开去捡散落的纸张了。
屈膝的石义尧像位虔诚的骑士,犀利的轮廓,宽厚的肩膀,垂首仔细地拾掇天神散落的微光,唯恐忽视零星的恩赐。
路昙静静看着捡纸张的大男孩,内敛而良善的大男孩,蹲着的样子多么温柔,不负上天给他的光阴与皮囊。
跑到下面又上来,石义尧将整齐的稿子交给等候的路昙,郑重谨慎地交接好意。
石义尧特意站低两级,而先天的身高优势还是让他有着侵略威猛感,路昙没接过东西,他又退一级,表达友好。
“谢谢你。”路昙感激,语气温和,接过整叠文稿,看着面前深邃漆黑的眸子,那像是隐秘的深巷,静谧而富有沉肃的力量,足以让普通人自觉退却。
石义尧的喉结滚动,顿了顿,又蹲下去,轻轻捡起帆布包,掸掸上面的灰尘,起身又交给路昙。
路昙接过,石义尧突然说话:
“如果感谢,送我一份毕业礼物吧!”
像是有颗玻璃球落到地板,咕噜噜滚动,清晰到可以辨别它的速度变化,而无视它的人却忽然被它分去了注意力,只要在阳光下,它就倔强地反射光线,像是它本来就有光辉。
难得,有个人向孤僻的路昙讨东西。
这个人也自信,只是帮忙捡东西,虽然平时他也有意无意帮了忙,但是两个人的交流少得可怜,他也腆着脸要求毕业礼物。
路昙歪头,垂着眼皮,一副审度迟疑的样子,却更有一种漫不经心的轻蔑,距离感一下子就出来了。
石义尧愣住,不明所以,但是这个表情让他知道,路昙在仔细打量他,同班一年了,路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认真看过他。
“石义尧,如你这般人物,会少我这一份礼物?”
路昙第一次叫石义尧的名字,像是一朵昙花坠入冰池。
石义尧的心跳怦怦的,耳边像炸开了一朵朵棉花,前所未有的体验,让他恍惚间失去重力,几乎要飘离地球表面。
“我有点挑剔,你给我就拿。”石义尧合动薄唇,声音淡定。
路昙在暗示他的皮囊不缺女生送礼物,暗示两个人应该保持距离,但他哪里是那种自恃皮囊来者不拒的人?
路昙合眼,点头,“会给你的。”
“不赖账?”
“会给你的。”
石义尧要送路昙去医务室,路昙拍拍身上的灰尘又整理一下仪容,拒绝了去医务室,坚持要去办公室,石义尧只好把她送到了办公室。
第二天,高三学生分批次到达人民医院体检,长长的队伍走在街道上,老师骑着电车护送,浩浩荡荡的,快赶上节日游街了。
可惜了,二中安排批次错开时间,但是一中也有一批人来体检,如此两个学校的人挤到一起,医院里人满为患。
几个几个人抱团检查每个项目,测到后面基本都散了,医院人员混杂,测试项目又多,基本到了中午放学时间人员还是很多。
秦巧拍完胸腔CT,长舒一口气,从透视室挤出来,正检查自己还有哪项没做,忽然望见人群里提着几个背包的路昙,她跟找到组织一样挤了过去。
“路昙,你结束了吗?”
路昙睨她一眼,懒得说话。
但是秦巧不在乎,她还是笑着,低头看路昙提的包,这不是宿舍女生的背包吗?果然路昙只是面冷心善,一点小忙她还是会帮的。
测形体室的门开了,里面的女生边套外套边走出来,看见路昙与秦巧,她们都主动走过来。
“谢谢你,路昙!”几个女生笑着从路昙手里接过背包。
路昙抿唇,算是回应了,然后她走向二楼大厅,她要去测身高体重。
大厅公开测身高体重,青涩阳光的少年人的身体小秘密要展示在众人面前,所以基本上都是男生或者女生围堆测量,有意无意不让异性看见数据。
“一七八!可以啊你!是不是要瞒着我们偷偷到达一米八?”“别挡啊!让我看一眼,我绝对不泄露!”“天啊!我都喝那么多牛奶了,还是这么矮!”······
金雪琳从机械下来要穿鞋子,瞧见过来的路昙,她热情地喊:“路昙过来啊!过来啊!”
路昙走过去,排队的男生不知什么心思,一致默认让她插队测量,路昙也不推迟,双脚互磕,脱了鞋子就站上去,拉下卡尺抵在头顶。
金雪琳凑近仪器,嘴里不自觉念出上面显示的数字,“四十四千克,等等······”金雪琳踮起脚看身高卡尺,“一米六六!路昙,你太优秀了吧!这身高这体重!”
路昙下来,转身自己确认数据,然后去穿鞋,手里挥着体检单的林狄迪却兴冲冲地突破人群冲出来,仿佛中了万元彩票。
“哦豁!耶!耶!我有一七五!我有一七五!”林狄迪挥舞双臂,恨不得来一段即兴舞蹈,让全场人知道他的喜悦。
看吧,男生比女生还要在意他们的身高。
朱乐勋过来抓了兴奋的林狄迪,几个男生要去吃午饭了,林狄迪问路昙要不要一起,路昙摇头,朱乐勋就拖着他走了。金雪琳也问路昙要不要一起去吃饭,路昙也摇头,金雪琳努努嘴,自己走了。
路昙想着要回学校,独自离开,到门诊一楼时,却瞥见一张特别的脸,她不慌不忙,淡定而迅捷地戴好口罩,直到走出大楼,那个人也没有注意到她。
第三十二章
时间到了,就该翻页了,任何人都应该懂的道理。
按例每个毕业班的教室都会有“愿望树”,班主任交给了宣传委员,何紫芸为此每天中午与下午都会花费不少时间在教室的后墙。不能为难清理,不能直接使用颜料在墙面绘画,而墙面斑驳掉灰,便利贴也粘不住,何紫芸选择了先在大幅白纸上绘画,黏树叶,再把完成的白纸贴在墙面,最后收集大家写了愿望的便利贴黏上去。
何紫芸赶工了四天,愿望树堪堪完工。
班长将空白便利贴发给每一位同学,限大家中午放学前上交,为了照顾大家的小心思,便利贴都直接装在袋子里,由何紫芸一人粘贴。
林狄迪写好后,开开心心地,大方给同桌看,同桌友好唏嘘一声,林狄迪又给前面的路昙看。
“路昙,你看——我的愿望棒吧!”
路昙没看,手往后一掏,挠了林狄迪的脸,林狄迪立马躲好。
孟柚纯埋头写好了,急忙用草稿本盖住,眼珠子转向右边,想瞥一眼路昙写了什么,可是那张绿色的便利贴还安然躺在路昙的书上面。
中午,何紫芸粘贴的时候,大家都默契地没有上去围观。
毕业照拍摄时间到,虽然拍摄老师的硬件与技术令几届学生同声吐槽,但同学们还是很期待毕业照,可以短暂地光明正大地拿出手机了。
大课间时间过了,十班才被允许到田径场排队等候,大家默契穿着白色的衬衣,整洁朝气,还有一点严谨,毕竟他们都成年了,不能没有一点成长的痕迹,他们嘻嘻哈哈就要分散五湖四海,谈不上伤感,都默契地不当是一回事儿,他们向往明艳的未来,紧攥昨昔不是少年人的风格。
等候在旁,几个女生还拿着小镜子照脸。
“涂一点点就好啦!”“有气色多了!”“给我再照照,怎么感觉我晕出去了?”“我特意画了眉毛,应该不怪吧?”“晕出来了!别动,我帮你弄!”······女生在悄悄咪咪涂口红,素面朝天的她们,这种合影留念大场面,自然要用一点点心思。
“陶薇小,我们换个位置好不好?我想站路昙旁边。”秦巧俏声说话,上方的陶薇小看过来,点头了,两个人就顺利换了位置。
有人领头换位置,就有人也要换位置。
黄缘刚在队列里探出头,扫视两圈,朝左边下方说:“何紫芸,我俩换个位置呗!”
男生都知道,黄缘刚想站在许时萌旁边,不免都用戏谑的目光打趣黄缘刚。
何紫芸回头,貌似翻了个白眼,并未答应,她不想站在男生堆里。
在队列旁边的班主任玩会手机,又扫视一番队列,然后不满地蹙眉,再看了一会儿,扬起手指,喊:“石义尧,下来两级,你脑袋都要挤到镜头外了!”
石义尧下来,上面空了个位置,下面挤了。
班主任继续喊:“包颂,你上去刚才那个位置!”
咔嚓,拍摄相机快门静音,咔嚓了几次只有摄影老师自己知道。
后面就欢快了,学生自己拍摄,班主任只要求最后一节课回教室。
路昙躲到田径场角落里写资料,回教室可能也会被骚扰,她干脆在室外工作,还差一点收尾,她的一个方程就可以结束进行检验了。
果然没有同学找上她,但是不久,一位路过的体育老师出声打断了她:
“同学,怎么不回教室写啊?”
路昙抬头,这位体育老师的皮肤黝黑,国字脸,一脸正义。
“你是上体育课的,还是拍毕业照的啊?”
路昙仰望着这位老师,并未起身。
这位老师愣了一瞬,许是没遇见过这般呆的学生,旋即笑了,笑得爽朗,说:“在哪里做什么事儿,你应该清楚啊!蹲在这里算什么?”
这下是路昙愣了。她怎么不清楚在哪里应该做什么事儿?她才思敏捷,怎么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呢?那么,她怎么在这里呢?
拥堵的情绪忽然找到了出口,路昙嚯地起身,朝体育老师深深鞠躬,她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但她觉得自己起码要对这位老师致谢。
女生的举动突然而奇怪,这位体育老师愣住,还没回神,这位白白净净的女生就跑了。
孤军奋战错了吗?沉默寡言错了吗?隐忍刻苦错了吗?没错,万川奔流向东,可是在川藏地区,有一条河流向西方,你又怎么能因为他与众不同而判定他的罪呢?厚雪覆万物,傲梅孤芳,你又怎么能说他不是花呢?无论什么方式,无论什么姿态,都没有对错可言,因为对错都只是评判者的角度所至,恢宏光年,那才是万物存在的框条规矩,那才是这亿亿万人类追逐的光明,时间对于世间万物是绝对公正的。
路昙奔跑着,披着光,面上柔和而欣喜,像只小鹿,她淡漠了那么久,她沉默了那么久,面具突然被打破,她像逐浪的孩童,天真地奔跑,有得高兴或者无得高兴,压根不重要。
林狄迪看见奔跑的路昙,想喊住她,却隐约看见路昙是笑着的,他迷惑得忘记了喊。
秦巧看见奔跑的路昙,以为她看见了什么亲近的人,可是路昙跑去的方向并没有特别的人,而路昙的表情是愉悦的,她以为路昙不会有表情变化,而今看来,路昙之前只是没被任何事物打动。
在树荫下打游戏的李贸初抬头,只能看见路昙跑进了教学楼,以为路昙要赶回去学习,他并没有在意,低头继续专注游戏。
教室里,班长在吃东西,杨八安拿着手机一直抓拍班长的吃相,班长挡着不让拍,但被自己弄笑了,根本没拦住杨八安。
教室后方,几位男生靠着桌子仰望那棵“愿望树”,偶尔对着某张便利贴露出向往期许的目光。
路昙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四望教室,很奇妙,此前的教室普通而混杂拥挤,现在,每种颜色都特别鲜艳,雨水冲刷,干净明透,她居然有一种尽情运动后的畅意。
第三十三章
体育考试时,艳阳高照,跑步项目结束后,男生与女生就分开了。
体育老师去监督男生的引体向上,班主任坐在阴凉处看女生的仰卧起坐。
秦巧请路昙帮忙压腿,二十五个后她就吃力了,咬牙加耍赖,憋红了脸,她好歹做到了三十七个。换路昙做,秦巧才摁好脚,面无表情的路昙就开始了,轻松快速如翻页,周围女生都惊讶看着,都在帮忙数,一分钟很快结束,路昙还没疲惫,而她已经做了六十个!
许时萌惊讶地张大嘴巴,回过神后叹道:“路昙,你也太厉害了!怪不得去年运动会你可以面无表情秒杀体育生!”
去年运动会,班主任用一张请假条劝路昙参加了女子八百米,当时路昙化身飞鸢,成功让在场体育生的脸黑了一度。
“啊啊啊啊~~怎么可以有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子!”陶薇小眼睛冒泡,这比追星还激励,学霸,体育厉害,容貌出众,妥妥的小说女主角!
“······九,十,十一,十二,······”
男生那边的气氛也很活跃,围观的男生不停给伙伴打气,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十五,再来一下·····吁······十五个!”
赵汀传一脸吃力,下来后面色惋惜,男生的引体向上都是想越多越好。一起下来的罗逸也是苦笑,平时不经常锻炼,能有十五个已经不丢脸了。
林狄迪摩拳擦掌,跨步上前,两脚间距到达最佳助力点,此刻,他感觉身负所有兄弟的期望,而他扭头,并排站定的石义尧高了他不止一头,太可恶了,身高攻击!但是莫慌,不能表现出来,林狄迪抬手过头,紧紧握住横杠。
“一,二,三,四,五,······”
林狄迪渐渐缓慢,而石义尧的速度保持得很好。
“······十四,十五,十六······林狄迪,使劲啊!”
“······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一,二二,······”
十七个!林狄迪脱手落地,手臂酸胀,而旁边的石义尧还在继续。
“······二六,二七,二八,三十,三一,三二,三三,三四,三五,三六,三七,三八,三九,四十!四十个!”
体育老师笑声爽朗,高中男生一分钟引体向上能达到这个成绩可是太少了。
石义尧落地,随意扭头,视线刚好触及路昙,路昙微抬下巴,望着天穹,今天她梳了蓬松的包子发型,露出整节白皙的秀项,像是天鹅望月,那澄净天穹似乎有着吸引她的秘密。一会儿,路昙低头,两个人的视线猝不及防相触,石义尧忘了撤回视线,而这短暂对视,是路昙先离开的,路昙走向了邀请她的女生。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一起去小卖部买雪糕吃,而且今天她们的队伍难得有学习狂魔路昙的加入。
踏着阳光,青春少女慢悠悠前进,那悠扬的时光落在她们的发上肩上衣上鞋上,四季常开的月季清甜可人,为她们铺展一路的芬芳,她们亦是芬芳。
陶薇小占了路昙的左边,时而微笑,“路昙,你的黑色箱子里装的什么啊?”
“人偶。”
“是你那个特别漂亮的娃娃吗?”秦巧出声,之前高一没分班前她与路昙一个宿舍,那时候就见过路昙的漂亮娃娃了。
“是的。”
许时萌探头望着路昙,问:“路昙,为什么你要一个人活动呢?偶尔跟我们一起走,不是更有趣吗?”
很难想象,同班三年,真的有一个文静的女生可以不加入女生团体的活动,甚至连偶尔的宿舍谈话会,路昙也不出声。
“因为我不知道你们的生活方式。”
嗯?学霸的言论都这么让人耳目一新吗?明明普通的词汇,一经学霸的口出来,就让她们瞬间懵了。
朱霏缓慢地呼一口气,旋即笑了,像是黑夜里闪动的星芒,说:“我们的生活方式就这样啊!基本所有女生的生活方式都这样,一起笑,一起去食堂,一起闹,一起看杂志!没什么不同的!”
每个人的故事,每个人的思量都不一样,又怎么一样的心态拥抱生活?
路昙的神色依旧没有变化,“嗯。”
到小卖部,几个人各自开开心心地选择自己喜欢的雪糕。后来,几个人坐在棕榈树下的石椅悠闲地吃雪糕,前方就是内操场,穿着无袖运动衫的男生在尽情追逐跳跃,篮球在男生的手中传来传去。
“那个红色上衣的······就那个,像不像于宪?那肌肉!”孟柚纯指着前方,手指上沾有白色奶油,眼睛却直盯着那个“肌肉”。朱霏不慌不忙戴好眼镜,仔细看,失望道:“那个不是啊!”“欸······欸······Kao!快给我纸巾!”秦巧伸着手,纸筒冰激凌的液体滴落,手缝都是,差点裤子也有了,路昙默默递出纸巾。
回宿舍的路上,她们遇见了班上的男生。
“嘿,一起去嗦粉啊!班长请客!”赵汀传瞎喊,其他男生跟着起哄。女生还没回应,班长赶紧讨饶,说:“放过我的钱包吧!别总想着嗦粉!”
孟柚纯朝班长友好地咦一声,打趣道:“班长的钱都留着给女朋友买礼物呐,你们别坑班长啦!”
哦~~大家意会,一起笑了。
班长立马苦笑,眼神却瞟着安静的路昙,“哪来的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给我指路,我马上去找。”
不痛不痒的话题,你一句我一句,就是枯燥生活里常用的调剂了。
忽而一清早,班主任气汹汹地赶了一伙男生到田径场跑步,还让他们把教学楼楼梯全部扫洒一遍,原来他们昨天晚上偷偷喝酒了,若不是年级主任压着,他们已经被全校批评了。
黄缘刚端了一盆水,直接冲刷楼梯,紧接朱乐勋也泼了一盆水,一段楼梯湿漉漉的。杨八安单手使拖把,随便拖过去,水都没拖走一半,就往下了。
“酒嘛,喝过就没什么了,真的没什么!”下面一段楼梯上的班长扫着扫着,忽然放开扫把说话了。罗逸靠墙站定,很赞同地看着班长,再下两级,林狄迪挂在楼梯栏杆,嗝一口气,也哑着嗓说话:“就是!都是成年人了,酒量可不能小了!”
黄缘刚又端来一盆水,往下探头,故意笑着喊:“班长,要不要泼一盆水给你们?”
林狄迪一个激灵,朝上急喊:“别!千万别!”班长也囧着脸朝上摇手,这一盆水下来,可是要伤兄弟和气的。
糊弄了一节课,他们到了三楼。
“你们说,我们班最有气质的女生是谁?”安静好一会儿了,朱乐勋开启了一个话题。
“路昙吧!”“让我想想······陶薇小?”“路昙太冷了吧?都不理人的。”“这毋庸置疑,我选择路昙。”“路昙冷漠是因为身体不好吧?只能看着别人玩,自己不能动。”“Kao!那为什么八百米那么轻松?”
争论间,课间休息的学生路过,他们又安静让到一边。
第三十四章
下午,路昙在田径场跑步,秦巧与陶薇小也一起,跑了一圈,于明励突然冒出,跟在路昙旁边。
“路昙,你要去哪所大学啊?南方的,北方的?”于明励边跑边说话,他的脑袋上勒着一条白色护额,浓密的头发随着奔跑一抛一抛的。
路昙未回话,这对于明励无一丝影响,两个人奔跑着,夕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别人的影子也偶尔碾过他们的影子。
“我想去湖南大学,看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于明励背着光,眼睛里却有熠熠星光,灿烂霞光在他身后寡淡无味。
路昙睨他一眼,吐字拮据:“祝成。”“啥?你说啥?”于明励没听清,但是他确定路昙一定说话了,“是不是祝福我的话?再说一次呗?”
“路昙,等等我们!”
被落在后面的两个人好歹赶上来了,一左一右要把男生挤走。
于明励被挤,不满地嚷嚷:“我就与路昙说会儿话,你们至于吗?”秦巧朝于明励敷衍微笑,说:“小女生相处的时间,你一个男生就不要凑过来啦!”于明励张嘴欲反驳,陶薇小犀利地剜他一眼,也说:“是咯,男生请自觉远离!”于明励闭嘴,愤愤地鼓着腮帮,向路昙求救,路昙却不看他,他只能隔着两条跑道,闷闷地奔跑。
秦巧与陶薇小还没与路昙说话,一位披肩发的女生突然闯过来,路昙的奔跑速度骤降。
女生面颊红晕,眼睛闪动激动的泪花,她盯着路昙,身子抖个不停,却还是勇敢地站在路昙面前,嘴巴一张一张的,没有一个字是清晰的。
陶薇小表情担忧,心有疑惑,说:“同学,你是有什么事儿吗?我看你有些······紧张?”
女生被这么一说,立马深呼吸,再次说话终于正常:“路昙学姐,我特别喜欢你!”
粉丝表白?!
三个人还没作出回应,周围的学生如闻号令,蜂拥上来,猝不及防迅速包围住了三个人。
“欸,你们干什么?!”于明励彻底被挤开,心里有些慌,语气不禁急了。
这些突然围上来的女生喊的却是:“路昙学姐,高冷学霸,爱了爱了!”“路昙学姐,你太厉害了!我墙都不扶就服你!”“路昙学姐,你是我的偶像!”“怎么可以有你这种人间绝色!”“不行不行,路昙学姐,跟我说句话吧!”······
路昙格挡,尽量不让别人碰到自己,好歹是学校,为什么这些女生跟狂热追星族似的?路昙冷静地要突破包围,却突然有人扯弄她的头发,她眼神一凛,反手钳住了那只手,下秒就对上了一双盈笑却流露阴狠的眼睛。
“路昙,我可太喜欢你了!”女生这样说着,却有一种阴恻的邪魅感,让人无法无动于衷。
“你们冷静啊!”秦巧用力拨开这些女生,这些娇小可爱的妹子却似身上绑了重铅,就是拨不动,陶薇小也被推搡着,有人踩中她的脚,她大叫着快散开,这群人充耳不闻。
跑步的男生望见这里有许多人围成一团,疑惑好奇中加速靠近,忽然看清被包围的是自己班上的女生,他们赶紧帮忙。
“你们干嘛呢?打架是吗?”“喂!你们抢什么?快散开!”“都冷静!”“什么玩意?!”
男生们听见女生喊什么“我喜欢路昙学姐”“路昙我爱”,一头雾水,又不能用力拉拽女生,只有在包围团外干着急的份。
路昙当机立断,大力破开包围圈,风一般逃离现场。
班主任听说了路昙被狂热学妹围堵的事,既好笑开心又隐约担忧,这人怕出名猪怕壮嘛!当初五月庆典一结束,“云雀小仙女”的名声几个中学传得沸沸扬扬,好多暗恋路昙的小子冒头,幸好路昙眼光够高没被打动一丝,但是现在追捧人变成了女生,这······性别之便,路昙会受到更多骚扰吧?这不得不防啊!
话说,五月庆典又来了,这次,他们都是收受祝愿的对象。
班长数着全班人都入场了,等开场白结束,他再去算人头,无声无息少了几个人,不用想,肯定是自个找乐去了,班长无奈,想着自己也什么时候悄悄摸摸去开局游戏。
咔······嚓嚓嚓······咔······嚓嚓嚓······
教室只有前部的灯亮着,收敛声嚣,像是难得休息的大机器,干躺着聆听自身微浅的脉搏,只听见偶尔的不大的声响,却不见有人,似乎是有小老鼠在偷吃。
长腿跨步稳健,才到讲台边缘,蹲在讲桌下一只小小的人迟钝抬头,两道视线相遇,凝固了周遭所有尘埃。
墙壁上,挂钟的走动小心翼翼,外面的音乐叫喊像是一场遥远的山火,无数的书籍与笔在下面睡眼朦胧,百无聊赖,他们的好奇心被惊动了。
路昙收回视线,继续用手中的三角板砸核桃,脚边还有一堆核桃和核桃壳,而身侧的凳子上还有一瓶插着吸管的牛奶。
躲在讲桌下,用三角板砸核桃,也只有路昙了吧?
石义尧走近,突然蹲下,高大的身躯像是要一个人把路昙包围,压迫的气势尽数倾倒路昙身上,孤男寡女的,他的侵略性太强了。
路昙不以为然,剥掉核桃碎片,挑出仁放进嘴里,默默地咀嚼。
她的眼,她的唇,她的鼻子,明明近在咫尺,明明可以嗅到她身上清冷的奶香,可是她的无视与漠然,却让石义尧感觉彼此之间隔着一个玻璃橱窗,缠绕紧锁的是时光,一点点遥远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将她投掷在星海的底部,石义尧却只能被时光推着去往没有她的前方,那似乎没有任何损失,但石义尧清楚,自己的心脏会永远欠缺一角。
所谓缘分,或许就是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一点点地在意,然后缓慢地接近,将两朵白云混合在一起,然后无论是扩大或者分离,都抹除不了对方的气息。
路昙自顾自敲核桃吃核桃,而石义尧只是看着她而沉默着,目光深沉隐忍,两个人无情无仇,换了其她女生被这么一位俊逸清冷的男生专心盯着,早已经小鹿乱撞白日做梦,可惜了路昙屏蔽了他的魅力,这么暧昧的画面没有实际发展的可能性。
不久,一厢情愿的僵局被电话铃声打扰,兜里的手机在震动,石义尧只能放弃凝视起身走向外面。
教室里又恢复成只有路昙的寂静,没了核桃,路昙拿过牛奶吮吸,一会儿后起身去找扫把清扫垃圾。
第三十五章
山风呼啸,模糊了对方喊的话,与飞鸟比肩的,是少年人的野心。
遭不住同学撒娇央求的班主任,应允了一节活动课,由着班委策划活动准备道具,然后班主任借到了某天下午体育馆二楼的最后一节课使用权,同学们蠢蠢欲动,就等着一起放肆玩闹。
打了一场羽毛球气排球,场子还没有热起来,班主任有些着急,逮住班长说:“这不行啊!这有气无力的样子,被主任看见他要捶我!”
文娱委员一路踉跄撞到班主任这儿,一脸机灵,说:“丢沙包!把场地划开,人分开,我们直接丢沙包!”
班主任赞同点头,扬声将人都喊过来,大家听要丢沙包虽有顾虑但玩心大的少年人当然是选择上啊!
班长坏笑着,掂掂手里的沙包,对面一群羔羊缩在一起,就等他一个炮弹砸过去,炸开他们团结的人墙。
咻——啊啊啊······羔羊四散,黑点才一落地,林狄迪捞起来就朝人群砸去,气势堪比丢了个手榴弹。
“许奈婷出局!”
罗逸一脚跨出,捞到沙包,瞅准好兄弟,嘿,沙包飞出去,可惜没有碰到任何人,而躲过一击的黄缘刚朝他得意地笑。
路昙弯腰伸手,沙包落在她手中,咻,沙包直线飞出去。
“邹恩宗出局!”
大家移动迅速,惊叫与欢笑回荡铁皮房,又跑又跳,单纯地游戏,不计较得失,不计较敌对,气喘吁吁地背靠接***常不一起活动的人,几乎在一瞬间喊出对方的名字,那些复杂枯燥的公式被踩踏得稀巴烂。
欢快而混乱,一局时间将近十分钟,而大家早已气喘吁吁,要求中场休息,大家席地而坐,忽然有人起哄让文娱委员唱歌。
文娱委员笑得没有底气,但他还是说:“你们确定要我唱歌?我可是麦霸——唱歌要命的那种!”
吁······玩得好的男生不约而同嘘他。
庞蓝优抱着水杯,笑眯眯盯着文娱委员,文娱委员被她盯起一层鸡皮疙瘩,她露出一颗虎牙,扫视一圈男生,说:“文娱委员,你聊一聊你遇见过的我们班上女生做的你觉得惊喜好笑的事儿呗?”
“惊喜好笑?有什么惊喜好笑的?”文娱委员对这个提议并没有兴趣,男生谈论女生的举止貌似不太好吧!
哦!班长忽然惊呼,一副后知后觉奇妙的表情,自己在那儿傻笑,赵汀传马上摇晃他要求他说出来。班长笑得合不拢嘴,却没有声音,被两个男生一起挠胳肢窝后,他终于弱弱地讲述:“是高二,石义尧同学刚转来时,玉树临风到自带光圈嘛,很多女生迷他,然后我看见······看见······”班长又噗嗤笑了,实在讲不下去,要逃跑,包颂立马架住他不让走,他只能继续说:“秦巧流鼻血了。”
哇哦~~大家一阵惊喜。
秦巧羞红了脸,偏过脸去不敢面对男生,但很快她扭过头来,坦荡地说:“我掩饰得那么好,居然还是被班长发现了!”
笑完了,许时萌不忿出声:“不行,女生也要讲男生的搞笑瞬间,谁来说?”
男生面面相觑,应该没有人泄露宿舍的滑稽日常吧?
安静,然后朱霏举手了,说:“有次体育课,我看见班长与李贸初卷起长裤,露着大腿在走T台!”
全部眼神落在班长与李贸初身上,当事人表示好汉不提当年勇。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班长~~”“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李贸初~~”
李贸初也跟着笑,忽然,他搂住杨八安,告发通缉犯般地说:“记得去年吃饺子吗?这家伙把硬币吞了!”杨八安惊讶得捶李贸初,说好不说出去,居然当众曝光。
何紫芸面色担忧,问:“后来呢?”
杨八安放过李贸初,反而帅气地将头发撸到后面,轻飘飘地说:“吐出来了。”
哈哈哈哈······大家毫不留情地大笑起来。
路昙看着一张张纯真的笑脸,恍若纯粹光影里无数蝴蝶热烈烈扑到她的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感知到蝶翅颤动的气流,曾经灰蒙蒙的世界,此刻渐渐清晰,每一张脸都如此与众不同而鲜活,四肢百骸涌动暖流,抵达心间的是名为青春的悸动。
路昙怔愣,脸还是一样麻木,但是她的漂亮眼睛格外清亮,倒映了一整个世界的光影。
石义尧凝视呆滞的路昙,嬉笑的人群里只有路昙毫不动摇,那双眼睛却不再冷漠,眼神温热,像是有所触动,沉默寡言的她,感动的样子与平时无异,但他能看见,路昙的眼睛里有了会活动的星星。
活动结束,大家以更饱满的心态奔赴学海,没有人会溺毙在这片汪洋里,他们只论谁到达的地方更加远。
夏蝉在树间擂着振奋人心的旋律,教室里的大转扇卖力运作,粮草先行,兵马已足,众将闻听天籁,等候那绚烂的序幕开启,以最其貌不扬的身躯,拼出令人悦服的功绩。
一切有条不紊,路昙却突然接到堂兄电话,说奶奶西去了。她愣了两秒,眼角抽动,根本不可能无动于衷,悲伤又太过,只是清醒地接受亲人的离世,总归会让她怅然若失,然后她说她不回去奔丧,堂兄也应允了。
班主任请大家吃绿豆冰沙,六十二杯,小卖部紧急到外面调货才凑够,老板还笑嘻嘻地说下次再来。
“啊,班主任请的就是凉爽!”朱乐勋大吸一口,冰得眉毛抖动,满足地夸赞。
班长在教室前部举杯,扬声道:“干杯!为了美好的未来!”
“干杯!!!!”大家配合欢呼,绿豆冰沙硬是喊出了香槟的气势。
班主任双手下压控场,朝下面使眼色,压低音量,搞得像是非法集会,“低调,低调!小心被你们师娘知道了!”
“哦~~老师怕夫人知道啊~~”调皮孩子,反而都大声说出来了,窘得班主任干脆走了。
晚上正常晚自习时间结束后,秦巧想留路昙商量给班主任准备礼物的事,结果几个女生找了一圈,路昙不见了,打电话问已经回到宿舍的人,也不见路昙的身影。
夜晚的田径场,只有路灯,有些角落阴沉沉的,但是还是有好多人在这儿散步聊天,互不干扰,在黑色天幕下守着各自的心事。
路昙坐在草地,望望没有星子的天空,望望周围的人,她不去靠近别人,别人也不来打扰她,真好。
离开了学习,真的好无聊,这么大的田径场,这么大的学校,这么多年纪相仿的人,她的心事却不能说出口。
“献于你三月娇艳的花,偷来六月的雨浇在这秘密,赋予九月的风景······”
青涩的歌声飘散,一位戴着细边眼镜的男生在同学的注视下边弹边唱,清冽的喉音像是沁凉的雨珠,洒落在被炙烤了一天的草地。
“风会追着你,绕过了关山万重。”
是了,带着吉他,几个朋友围坐一起,弹唱说笑,轻轻松松。
路昙羡慕,却不愁怨,她接受自己的生活与别人不一样,她本来就与别人不一样。
保安过来赶人了,路昙才慢腾腾走向宿舍,已经熄灯的宿舍,还有人在聊天,路昙去洗簌好要睡觉,她们还要拉着路昙一起聊天。
陶薇小在孟柚纯的床位,朝里问:“路昙,你知道班长坏血病的事吗?”
黑暗里并没有回应。
刘小琪说:“不是说了吗?不要再讨论了。”
“不会出大事儿,只要不受伤,是这意思吧?”秦巧好像往床位边缘挪了。
“别说了。”许时萌躺下去,话音刚落又坐了起来,说:“何紫芸喜欢杨八安,是不是啊?”
“只是有好感吧?”陈琴琴幽幽开口。
咚——有人跳到了地板上,轻轻的,那个身影走到朱霏的床前,是陶薇小的声音:“朱霏,你与罗逸怎么办?会考同一所学校吗?”
朱霏吓了一跳,缓过来后故作轻松叹了一息,说:“尽力吧!”
陈琴琴说:“庞蓝优还骚扰罗逸吗?你吱一声,我们让金雪琳挠她吖的!”
金雪琳抠门又小心机,大大咧咧的,虽说与班上同学的关系都一般,但撕绿茶这种事儿,金雪琳可是六亲不认生猛得很!
朱霏在黑暗中笑了,“这就没必要了!”
“胡纹希总是去找江请松,今天被九班的女生挠了,可好笑了!”孟柚纯说了,无情嘲笑。
刘小琪说话:“我看见了,抓头发,是真的抓头发!江请松被拉着,不让上去劝!”
“你怎么不喊我们一起看啊!”陶薇小笑着埋怨,爬上自己床位。
几个人一起捂着嘴笑。
许时萌下床找水喝,喝了后,说:“若是以后有机会打架啊,大家记得用脚踹!”
嗯嗯嗯。黑暗中纷纷点头肯定。
“我觉得······班长喜欢路昙。”秦巧试探性开口,“林狄迪跟我说,班长时不时问他路昙怎么样,就因为林狄迪经常往路昙面前凑。”
安静。
“这不正常吗?”朱霏先开口,语气平淡而理解,“路昙漂亮,成绩又好,还交际干净,我是男生我也喜欢!”
陈琴琴咳嗽几声,也说:“我也喜欢长得好看的。”
孟柚纯翻身,似乎朝向路昙的床位,问:“路昙,你会中意开朗大男孩多一点,还是温柔学霸多一点呢?”
大家都静静等待路昙回答。
“会做炸弹的。”
嗯???????七脸懵逼。
第三十六章
万事同时运转,不会因为眼前只能看见一片火烧云,而其他只能静静等待任何人的临幸。
路昙到茶馆见人,有位新朋友。
茶馆换去清雅的布置,玻璃瓶里的白色玫瑰点缀红玫瑰,桌面铺设黄色的桌巾,地板是光滑如镜面的黑色,画面像是一位优雅的女士换了明丽的时尚妆容,有着霓虹都市的野心与激进。
与舒尔峥同坐的是一位大龄青年,西装外套下面是工装裤,寸头,耳朵挂着蓝牙,背影端正,见了正面,他的表情漫不经心,像是睡梦中被抓到了这里,对面坐下一位小女生,他只是眼皮动动,没什么表情变化。
“路昙,又见面了!”舒尔峥精神奕奕,笑容真诚,倒了一盏茶放到路昙面前,茶雾染着他的手腕,令人更为轻松。
“给我看看吧!”
路昙伸手,她自然知道舒尔峥带来了什么,为此无需多言,舒尔峥迅速从随身手提袋里掏出黑色文件夹,交给路昙,路昙没再说话开始默默翻阅。
安静了好一会儿,舒尔峥觉得差不多了,就朝路昙介绍:“路昙,这位是元冬至,我与你提及的虚拟工程师。”
路昙抬眼,元冬至也漠漠看着她,作为领域内实力突出的人,她允许元冬至轻视她这个年轻人,但是“吞词”可不需要空有态度的人。
两个人都不说话,舒尔峥作为中间人不免要撮合,只好轻推元冬至,嗔道:“冬至,打招呼啊!路昙就是‘浆骨’的编写者!”
提到“浆骨”,元冬至眼睛骤亮,闪烁崇慕的光芒,那些记忆被点醒,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阳光,咧嘴一笑就露出两排大白牙。
“终于见到你的庐山真面目了!我可太爱你了!”元冬至大方地表达内心想法,若不是对方是女孩子,估计他得熊抱对方。
这位大哥哥,变脸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路昙低下眼皮,微微颔首表示接受。
舒尔峥紧张的心这才放下,旋即问:“那你觉得冬至对‘浆骨’的续写可以吗?”
路昙当初给的“浆骨”可以结束,又没有结尾,对于实际运作,优化的空间还有余地。
路昙看着元冬至,眼神变得凝重审度,提前考虑过,现在会面了,那些疑虑还是存在。
舒尔峥知道路昙的顾虑,他的顾虑也不少,遭遇过一次背叛,他心里始终有一根刺,但是东山再起要面对的风险不止于此,他已经仔细考量过了。舒尔峥冷静地劝道:“路昙,元冬至可以合作,他是我见过的最潇洒不羁的年轻人!他有实力有野心有原创,他只是缺一个机会一个平台。”
元冬至知道新生的“吞词”的主人经验丰富,也知道另一个主人是一位高深莫测的人,他能预见“吞词”的精彩未来,虚拟这一领域水深而鱼多,而他愿意赌一赌“吞词”以后会成为鲨鱼。
“行业竞争激烈而残酷,没有任何一个人不是脚踏实地走过来的,我虽然不是绝世天才,但我一定能在这里发挥我的极致作用!”元冬至信誓旦旦,拳头握得像是要赶去干架,一副提携玉龙为君死的气势。
“吞词”的确需要招兵买马。
路昙将文件放在桌面,淡淡的说道:“如果忠诚不可用,就只能把技能榨干了。”
路昙同意了,意思却有些吓人,连当管理者十几年的舒尔峥也不会选择把话说得这么直白露骨。
元冬至眼瞳颤动,这位妹妹有些意思,不枉他从北方跑到这里。
离开茶馆,路昙要去超市,却接到班长电话,说她桌面的东西被偷光了,让她赶紧回去。
“为什么啊?桌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剩下,只是一些课本与练习册啊,偷去卖废品吗?”
教室里的同学围着那张可怜的桌子,发出灵魂疑惑。
下午的课程才开始,同学们陆陆续续进入教室,失窃时间应该是午休时间,孟柚纯先发现反常,后来大家讨论了一下,又检查了一下,只有路昙的桌面空荡荡的,这是目标明确的偷窃!
班主任看见了也是一脸懵逼,早上路昙离开时位置还好好的,谁过来糟蹋了这个宝座?
第六节课结束,受害者才现身教室。
林狄迪一脸担忧,小心地说:“路昙,你看看少没少什么重要东西?抽屉的锁头还好好的,里面东西应该还在······”
路昙看着此时难得空荡的桌面,连水杯也不见了,面色沉重,针对的意思这么明显,虽然没丢贵重东西,但她还是生气。
班长站在旁边,眼神关切,这个教室里从来没有人被如此恶趣对待,第一个例子居然是她!班长嘴角动动,还是说:“你看看少没少贵重东西?”
路昙摸出钥匙,开锁,铁皮落下,一张纸随之从里面飘落,如此扎眼。
班长蹲下拾起,上面有一排正楷:
路昙,我可太喜欢你了!
班长眼角抽动,眼底意味不明,这张纸有些碍眼,他欲抓成一团,路昙却抬头要讨这张纸,他只能将纸递出。
视线触及纸上文字,路昙蹙眉,秀婉的墨眉皱起,散发着怒意,透冷的眼睛威严犀利,文文静静的她,瞬间像是要发狠撕人了。
石义尧看见路昙严肃愤怒的表情,先以为路昙是为丢了东西生气,但路昙是看见那张纸后才变脸的,难道路昙猜到是谁干的了?
路昙默不作声,抽过那张纸,阴冷着脸,从抽屉里掏出习题。
不哭不闹,的确是路昙会有的反应。
周围同学看得一脸担忧,路昙不着急,他们着急,被欺负针对到这个地步,他们是一定要爆粗口的,找不到小偷,他们能气一个星期。
最后一节课,班主任来将路昙叫出去,说是要带路昙去见那个小偷。
“我不见。”路昙的语气抵触,清透的眸子认真的愠怒,不去见那个恶心自己的小偷,这是她于自己的仁慈。
班主任不明白了,问:“为什么?”
路昙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是个说是我粉丝的学妹吧?被你们找到了也不害怕愧疚,要求我去亲自见她。”
班主任身子一震,谁先于他将这些告诉路昙了?班主任皱眉,静静看着冷静的路昙,猜不出路昙什么情绪,一会儿后,他咂咂嘴,说:“你不去,她不肯归还偷走的东西。”
“都不要了。”
班主任沉眸思量,视线随便移动,既然路昙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强硬,“那你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
路昙回去,班主任眯眼,透露狠辣,路昙温和善良,不代表他会就此放过那个恶心的小偷,记过,全校检讨,请家长,一个都不能少!
少了些资料,对路昙影响不大,她的冲刺按照计划顺利进行。
傍晚,路昙洗澡后,在宿舍门口擦头发,秦巧在走廊晾衣服,天还没有阴,远处还可以看见在跑步的体育生。
“什么样的女生,可以让你和她一起逛街玩乐呢?”秦巧说话,正仰头看着天花板的衣服,这话像是跟上面的衣服说的,但很快,秦巧低头,期许地看着路昙,“路昙?”
路昙回视秦巧,迟疑片刻,才说:“不用太优秀。”
“路昙,你的手机响了!”
里面,陶薇小大声叫唤。
路昙直接转身进去,秦巧无趣地瘪嘴,也走进去了。
接通电话,那边的声音清越而幽凉:“我们见一面吧!地址我发到你的号码了!”
路昙低下眼皮,眸底暗流活动,她的肢体察觉到一种隐秘的活力,那让她平静的生活迎来一次独特的经历。
向班主任请假,很容易。
南城某饭店,只是一栋八层的楼,天台上水箱与空调外机占了大部分空间,却还是有一个鸟笼般的屋架子,黄色的灯串缠绕在笼架上,整个鸟笼的轮廓线条在黑暗里一目了然,笼里面一张小桌子,一道身影静静坐在小桌子边,她的长卷发像是纷乱的柳枝,没有蓬乱的感觉,反而有一种独特的仙气,她的碧蓝长裙在夜色中梦幻得像是一朵蓝冰花,让人自然而然地认定她是一个美人。
路昙闯入天台,径直朝那个身影走去,并坐在了那个身影的对面。
“帮我调查我亲生母亲消失的原因。”就是这个声音,清越而幽凉,而说话的人垂着长长的睫毛,似乎为什么而困扰着。
“你自己完全可以办到。”
“不,”这人抬眸凝视路昙,一双精细的眼卧着柔软的春水,“我要客观的真相,不能掺杂任何感情。”
路昙安静,同类的气息不代表她可以放松警惕,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眼前的女人顾盼生姿,气质高贵,称得上是白玉无瑕的相框美人,见过许多次还是会被晃到眼。路昙聪慧,却绝无这个女人城府莫测,只是简略的眼神较量,路昙甘拜下风。
小桌子上的白色天鹅玻璃灯光辉柔和,软软映着两张漂亮脸蛋,空气凝固,每一个分子都负担了无辜的恐惧。
“可以,”路昙开口,不是败下阵来,而是她想到了对等的交易条件,“对等的,你帮我送一个人到D国留学生活,保证别人不会对他起疑。”
女人颔首,红润的嘴唇让人联想到樱桃,“钱你可以随便花。”
路昙转睛一想,补充道:“你先把那个人身边的人处理干净,最好让那些人永远消失。”
女人微微惊异,看着清纯的路昙,尔后露出了然的微笑,满意于路昙的狠辣,两人身为同类,狠辣与心机不相上下,才能更好的相处。
彼此交换了信息,路昙将便签夹入笔记本,女人又说:“那位张先生入蜀了,似乎为了一座古城遗迹而去。”“嗯。”路昙并不惊讶也不疑惑。女人眼波流转,兴趣上来了,继续道:“他上次在你老家拿走的东西,貌似还完了一尊神像,从古城流落出来的神像。”“你对文物感兴趣?”路昙如此问道,女人却是哑笑,不再逗弄这个认真的妹妹。
第三十七章
惊艳光阴的,镶嵌在记忆里,沉默着缓慢成花。
这天下雨了,逢考必雨是众所周知的定律,从早上开始,雨淅沥沥地尽情飘洒,高考在即,先来段前奏。炎热的天气暂时缓解,空气清凉。
田径场积着水,蹦跳间溅起欢快的水花,松软的青草陷在水里生命力顽强。
下午放学,几个男生相互诱骗着要去田径场打水仗,女生听了也很心动,去食堂吃饭回来的路上,看见男生在田径场里撒欢,女生也兴奋地加入了。
“路昙,一起来玩啊!”秦巧满脸欢喜,笑得无所顾忌,小跑向玩闹正欢的伙伴,忽而回头,叫上同路回来的路昙,此刻,她忘记了一向离群的路学霸的高冷形象,都是同龄人,不用觉得唐突冒昧。
朱霏的身上湿漉漉的,回头看见路昙,绽放出一个惊喜灿烂的笑容,却有人趁她分神,溅了她一片水,她只是微微惊呼,也不去看是谁的恶作剧,反而踏着水奔向还撑着伞的路昙,喊道:“路美女,一起玩啊!”
路昙站住,面有顾虑,如此撒野,她想象不到自己的样子,但还是默默看着嬉笑打闹的众人。
大家都淋着细雨,尽情欢笑,踏着积水,男生女生大方地闹在一起,青春张扬的年纪,能潜心读书,也要胡闹才有趣,淋一场雨,卸下腼腆,嘴里叫嚷着各处的方言,脸上的笑容大同小异地畅快。
罗逸掬着一捧水,坏笑着快步过来,到了朱霏身后,他淋在朱霏的肩膀,惊得朱霏转身就要挠他头发。秦巧冲入混战,眨眼就湿了衣服。孟柚纯也发现路昙在边上,兴冲冲跑向路昙,但是光脚的她一个打滑,扑通摔了个屁股墩,溅起的水花直接落在了路昙的裤子上。旁边的何紫芸笑的鹅鹅响,撤出混战,小跑过来要扶孟柚纯,出乎意料的,路昙迅速放下伞连鞋也脱了,比她更快地扶起了哎呦哎呦叫的孟柚纯。
“路昙,你终于来啦!”孟柚纯抓着路昙的纤细的手臂,惊喜让她忽略了疼痛。
另一边的林狄迪看见前桌进入水仗,兴奋地蹦跳着过来,故意溅起的水花一朵大过一朵,还没靠近这边,水牛般的林狄迪就遭遇了男生的混合攻击。
哈哈哈哈······浸湿的空间,他们的童心毫无遮掩。
路昙的表情虽然小心,但加入玩闹后,湿腻的头发丝也贴着她的脸颊,一副凌乱的娇俏模样,这才像是阳光朝气的高中生!
“秦巧,接受我的水弹攻击!”金雪琳得意笑着,蹲在地上把一股积水往秦巧身上拍,然而摔过来的许时萌却无辜挡下了所有的水,许时萌惊叫,看见金雪琳后赶紧撩起一片水花反击。
杨八安手里拿着一顶鸭舌帽在一个劲地洒水,没注意脚一滑,湿得头发全部服帖的李贸初跳过来就抢走了帽子,“给我吧你!”李贸初嚣张大笑,却突然用脸接了一泼水,“啊!奸贼!”李贸初叫着,赶紧战略后退,杨八安要追,却后背一凉。
路昙蹦着,像是只小兔子,旁边同学往她身上泼水溅水花,她也只是打个激灵,惊讶地望一眼水来的方向,然后被秦巧拖走避战。
班长猝不及防出现了,撑着伞,一股潇潇忧郁少年的气息,将伞遮到路昙头上,沉着声劝道:“你身体不好,小心回去要生病了。”
路昙转身,并没有抵触班长的突然靠近,她有些微喘,像是要对班长笑,但嘴角弧度不大,她的眼睛闪亮,手抵着自己心口,愉悦地说:“我感到开心!”
这副模样的她,亲切许多,楚楚动人。
任谁都会心有触动。
但是路昙的身上真的湿透了,上衣贴着她的身体,胸前的突起格外引人注意。
班长皱眉,转而望向那群撒野的人,语气不快,喊道:“都回去!不准再胡闹了,生病了有你们好受的!”
大家暂时停止嬉闹,看着故作正经的班长,杨八安先笑了,朝班长摆手作拥抱状,热情邀请:“班长,一起来玩啊!”
班长撑着伞,面上都是赤裸的怒火,厉声道:“多少点了?赶紧回去!都是成年人了,不会照顾自己身体吗?还有九天就考试了,发生点儿意外少不得埋怨!”
大家收敛了笑意,这个时间了,的确要回去冲凉了,班长都操心来喊了,可不得乖乖回去。
路昙去拿雨伞和鞋子,班长还撑着伞不让她淋雨,路昙没看班长,脚步轻快地追上秦巧,和女生们潇洒地跑回宿舍。
加速冲凉后,身上松爽了许多,女生们又在宿舍里聊天。
孟柚纯坐在下铺擦头发,脑海里还是田径场撒欢的画面,但她忍不住嘟囔:“班长怎么还有些生气了?”
“因为我们带路昙玩啊!淋雨打闹,路昙若感冒发烧了,他不得心疼啊!”
朱霏大声戏谑,表情俏皮,八卦的眼神落在安静擦头发的路昙身上。
哦~~大家故作恍然大悟,青春的花朵,偶尔喜欢起一些暧昧的哄。
可惜路昙不予回应。
到了教室,打水仗的同学都在泡板蓝根冲剂,预防真的感冒。
许时萌给了一包冲剂路昙,但是路昙没有杯子就没有泡。林狄迪看见女生都泡了,就跑到办公室借了一只一次性纸杯,让路昙也赶紧泡,可是路昙根本没有这个意图。
这下激起了林狄迪的保护欲望,他自作主张把冲剂泡了,端到路昙桌面让她喝。
一个男生这般关心一位漂亮女生,大家没点八卦心眼都不行了。更何况林狄迪平日里就对路昙很热切,那点青春小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石义尧睨着旁边,那杯子飘着雾汽,那么路昙会喝吗?下午时候,路昙居然和同学们一起打水仗,那么放肆的事情,可惜没能亲眼目睹路昙的形象。
周围的人都在期待路昙的反应,路昙会不会拿起杯子直接倒在外面水桶呢?
人算不如天算:哗,周围陷入黑暗。
有女生惊呼,几乎同时,外面也响起整齐的惊呼,停电猝不及防,学校有发电机也来不及发动,而黑暗里,一部分学生还是蛮高兴的。
石义尧点开手机,借着手机的光,他扭头看向左边,路昙不见了!跑得这么快,像是堕入了黑暗里,别人找不到她。
其他同学也开了手机,教室里的画面还算稳定,至少不会出现碰撞摔倒的情况。
石义尧简单扫视教室,没有路昙的身影,他收敛视线要继续刚才的题目,可是右手却不禁握紧了,心里不安涌动,他嚯地起身,自顾自打着手机灯往外。
“安静——别慌——呆在自己的位置!”班长举着手机灯走上讲台,镇定地安抚骚动的同学,“别乱走,停电而已,不是大事儿!”
第三十八章
走廊没有,石义尧要往连廊那边去,脚步一拐,他先走向了左边的楼梯,他像提前读到了某些故事,念念不忘,杞人忧天,可笑地在意一个干系微薄的人,他要承受代价,那些故事已经影响到他了。
楼梯紧急撤退的灯亮着,光线惨淡,平台这蹲着一个人,靠着墙,沉默着,轮廓柔和,躲避那些骚动。
就这样松了一口气,石义尧将灯照着地板,并没有直接去照清楚这人的模样,他怔怔看着前面缩成一团的人,再凄淡的光线,他也知道这就是路昙。
有人怕黑,瑟瑟发抖,或者惶恐惊叫,失去安全感,或者害怕诡异。
路昙是哪一种呢?
石义尧轻轻走过去,蹲在路昙面前。
“你在害怕?”石义尧迟疑开口,声音像是潇潇细雨,细腻的清凉,在这炎热的夏天拥有亲和力。
“我在等灯亮。”路昙的声音稳定,简单地陈诉事实。
一束光粗鲁地照过来,石义尧挡住了大部分,路昙逆着光,并不能看见是什么人,但是光笼罩着他们两个人,像是把两个人特别标注。
“你们两个在这儿做什么?”
是位大叔的声音,粗重的脚步声从楼梯下面靠近,应该是上来维持秩序的保安,顺带抓到一对幽会的情侣。
石义尧起身,面对着严肃的大叔,却不开口解释。
“哪个班的?悄悄摸摸的,趁着黑灯要做什么?”大叔厉声询问,灯照着高个男生脸上,又晃到蹲着的女生身上。两个人不说话,大叔啧了一声,转了个位置,继续盯着这两个可疑的学生,“这一层的是吧?不说我可以一个一个教室找,我让你们班主任处理!”
“石义尧?”
走廊出来一个人,惊讶地叫出一个名字。
那个人再走两步,看见了蹲在墙边的人,“路昙?你在这儿做什么?”
来的是于明励,但他很是看不懂眼前的画面。
大叔赶紧问:“你认识他们?他们哪个班的?”
“啊?哦,十班的——怎么了?”
“他们在这偷偷摸摸约会。”
“啊?”于明励面色惊诧,看看面无表情的石义尧,又看看冷漠的路昙,旋即笑了,他觉得稀奇,“怎么可能?他们两个?他们班主任来了,也不会信的!”
大叔也面色惊诧,被学生这样否决,他有些不悦,不免怀疑这位男生是来打掩护的。
安静了一会儿,大叔皱着眉走了,气势笃定地要去找十班班主任。
于明励觉得没什么,要往下走,但他又说:“路昙,我去拿烧烤,等一下送些给你吃啊!”说完,这年轻人乐呵呵地跑下去了。
时间缓慢,还是没有来电。
路昙蹲得脚麻了,慢慢站起来,正想眼前的人怎么还没走,阳台外一盏灯缓缓上升,黑夜里温暖的光芒轻柔倔强,带着某些人的憧憬在黑暗里开出一朵花。
石义尧察觉,转身面对阳台,那盏孔明灯斜向了右边。
“孔明灯耶!谁放的?”“真有诗意——上面写的什么啊?”“楼下放的耶!”“看!还有一盏!”
走廊外站的人渐渐多了,停电的校园里,孔明灯的光芒更加清晰。
“上面写的什么愿望?”
愿望?
路昙走近阳台,漠漠看着飘到右边的孔明灯,那上面的字体秀小,“要和猪猪一起去民大,要一起去丽江,要一起去敦煌,要一起幸福!”路昙视力好,随便一扫,就看完了上面的字。
石义尧也移步到阳台前,路昙望着孔明灯,他也望向孔明灯。
然而,两盏孔明灯剧烈摇晃着,忽然烧着了纸层,然后在大家惋惜的声音中,两盏灯坠向地面。
漂亮得太短暂了,像个笑话。
所幸,一会儿后,灯光大亮,一片通明。
“你去哪儿啦?”
孟柚纯友好询问,路昙回来,后面跟着石大帅哥,她只是眨眨眼睛,并没有多想。
路昙还没有回答,林狄迪就抢着说话,嚷道:“路昙,赶紧把药喝了呀!”
心急的样子,好像意图不轨。
“我身体健康。”路昙盯着操心过度的林狄迪,露出了怀疑而愠怒的表情,林狄迪的关心实在是让她烦厌,而且她总觉得林另有所图。
路昙拿起桌面的杯子,转身朝外走,再回来时,手上已经没有东西了。
林狄迪一脸受伤,却不再说什么。
班上大部分人是佩服路昙的,不仅因为她的闪闪发光的成绩,还因为她的高冷,三年相处,真的是没有一丝缝隙,自己独自美丽的高冷,完全可以不在意任何人的感受,内心坚定。
那个说要带烧烤给路昙吃的于明励,终究是没有带着烧烤出现。
第二天,班主任来教室巡视时几番看向路昙的方向,欲言又止,离开后又回来,明显比平时勤快,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又被年级主任训斥了。终于到了下午第八节课自习时,班主任沉着脸把路昙单独叫出去了。
“最近······你是不是有心事啊?”班主任皱眉,语气担忧。
“······”路昙盯着班主任的脸,保持沉默。
班主任眼珠子转转,一般路昙沉默就是否决顺带鄙视,但现在,他嗅到不一样的苗头了!
班主任啧一声,缓慢道:“我就是担心你在这个紧要关头分了心,胜券在握的局面出现裂缝。”
“······”
班主任的额头出现一个深深的“川”,一个女生对他静静地露出嘲讽的表情,这让他心里如何能平静?
“路昙,你该不会真的谈恋爱了吧?”班主任刻意压低声音,怕被人偷听了去,他惊诧而有一丝动摇,万一路昙真的被男生的花言巧语迷惑了,那他岂不是要做棒打鸳鸯的恶毒老师?然后路昙坚持“真爱”,然后通知家长,然后小情侣伤心分隔······不!他受够那些俗套的青春情节了!
“我没有恋爱。”路昙一脸正直无畏。
班主任眯眼,表示深切的怀疑。
但是一小会儿后,班主任表情放松了,甚至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他是相信路昙的,路昙说得这么认真严肃,那就一定是事实了!
班主任愉快地让路昙回去了,至于石义尧,没必要也单独谈话了,答案肯定也是一样的。
高三部,紧张而拥挤,最后几天,所有人默契地不再多做什么,只管一头扎进知识里,努力再获取一丝力量。
布置考场这天,人流涌动,踌躇满志,势在必行,忐忑不安,憔悴不舍,在混乱繁多的书籍里,穿行着每个人对未来的心情,雪白的纸张飞扬在空中,纷纷扬扬宣读了青春里枯燥而珍贵的三年,如一场呼朋引伴的旅行,到达了终点站,互告珍重,然后一起期待新的一天的朝阳,等待温暖的霞光轻轻落在肩上。
教室清理过半,只留了三十一套桌椅,但是还未排列整齐,只剩下几位同学还逗留在教室里弄一些细碎的事情。
班长清理讲桌,瞧见还有一桶垃圾在门外边,他将视线移动到教室另一个角落的人身上。
“包颂,手边好了吗?去把垃圾扔一下呗!”
包颂抬头瞪住班长,但还是满口应下:“知道啦,臭班长!”班长也回以嗔怪的表情,伤心道:“哦呦,居然说我是臭班长!”
包颂走向门口,其他闷头的同学赶紧出声请求:“嘿,带瓶矿泉水给我!”“我也要——冰的!”“一瓶盐碘!谢谢!”
第三十九章
班长蹲在讲桌那清理东西,偶然抬头,瞧见门口站着一位迟疑好奇的女生,他便问:“你有什么事儿吗?”
女生朝他腼腆一笑,跨步站进门里,“请问这里是十班吗?我来找人,但是我只知道她是十班的。”
班长搁下东西,站起身来,“就是十班。那你要找谁?”
“路昙——道路的路,昙花的昙。”
其他角落的同学不约而同停止动作,好奇地看向前面。
班长神色一凝,上下打量这位女生,清爽而朴素,没有考生的疲惫气息。班长从班主任那里知道,有些学妹打着喜欢路昙的名义,私下给路昙带来各种不便。
“你找她有什么事儿吗?”班长冷静询问。
“哦,我是她的同村的妹妹,上周我回家,她爸爸托我带些东西给她。”女生说着,抬手示意手上鼓囊的纸袋。
班长默然思考,一会儿后松口,说:“她现在应该在宿舍,你去女生宿舍找她吧······”
“路昙的······同村妹妹?”邹恩宗凑过来,语气却戏谑而疑惑,看着女生的眼神笑眯眯的,似要故意耍流氓,“你和她······不常来往吧?”班长的视线移动到邹恩宗脸上,示意他不要戏弄小妹妹,邹恩宗却反常眨眼让他安心。
女生尴尬笑着,眼底飘过反感,但还是朝陌生人解释:“的确不常来往,我是上了高中才和她有交际的。”
“那可奇怪了,你们女生不是最喜欢串宿舍聊天吗?你怎么不直接去宿舍找她呢?”邹恩宗突然这样问,像是硬撑搭讪。
班长眉毛一挑,觉得无趣,欲把邹恩宗推开,脑筋一转却会意了,能让家长托送东西的关系,就算平时在学校里不常照面,至少也会有路昙的手机号码吧?这位女生这样反而可疑了。大概是被疯狂学妹的事件搞得敏感了,班长有了这样的疑心也暂时改不掉了。
“我没去过她的宿舍——我是一中的!”
“那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班长保持谨慎,丝毫没有其他心思,“别误会,若是后面还有什么事儿,我可以转告路昙你来找过她。”
女生蹙眉,对方唐突了,但是愣了几息,还是说:“我叫杨育诗——杨柳,养育,古诗。”
“杨?一个村的不是一个姓吗?”邹恩宗又在关注不一样的东西。
杨育诗即刻咬嘴角,眼里浮现反感,冷冷道:“你们不告诉我就算了,我去问别人!”
猥琐的大哥哥吓到小妹妹了。
邹恩宗立刻双手合着置在脸前,愧疚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多嘴了,你别介意!”邹恩宗边说边后退,女生敏感戒备,万一她找到路昙说被欺负了,同学们就都得好一番笑话他了。
班长也跟着赔笑,没有那脸蛋还真是当不了轻佻的暖场分子,笑过自然是要给女生指路了,他轻动嘴唇:“6号楼,411,路昙可能正在忙。”
杨育诗哼地转身走了,对这里没有好印象可言。
班主任拿来大幅的白纸,让他们覆盖掉墙面的所有文字。班长站在桌子上要往墙面贴上白纸,眼前就是愿望树,五颜六色的愿望有些晃眼,他扫了几遍,忽然落定视线,刚好一张绿色便签上的字迹吸引住了他的视线,不作思考,他揭下了这张便签,放进口袋。
有些住宿生的考场在其他学校,学校便安排这些考生暂时搬去对应学校住这三天。
路昙的考场在一中,她便搬着东西在宿舍楼下等候一起的秦巧。
“路昙!”
有人呼唤,路昙看过去,是杨三叔的女儿。
这里人来人往,杨育诗笑得促狭,她看见的路昙算是校花级人物,脸蛋好,身材好,关键还是学霸,这妥妥的她的榜样啊!
“这是路二伯让我带来给你的,我前天才从家里上来。”杨育诗笑容满面,径直递出手里的纸袋。路昙接过,也没看里面什么,回:“谢谢你了。”“这没什么的!”杨育诗想和路昙亲近,但路昙气场强大她扛不住,瞥到路昙脚边的水桶脸盆,她又找到了话题,问:“你这是要做什么?不是要准备考试了吗?”“去一中。”“诶?去一中?”杨育诗不知道这些细节,“难道你在一中考?”“是的。”杨育诗眼珠子转转,主动说:“那我和你一起过去吧!刚巧我爸爸还没有到花阳,我回一中等他。”“嗯。”
秦巧下来了,桶里装着好些书,沉甸甸的,背包也鼓囊囊的,又另外提着一个大大的手提袋,这不像是到那边三天,像是一个星期。
三个人互相帮忙着,一起到校门口,要坐小三轮走了,白俶建突然冒出来叫住了她们。
“秦巧,高考加油!”白俶建微笑着祝愿,顶着阳光,他是落落大方的干净少年,不知犹豫了多久,才勇敢地叫住了他眼里独特的女孩。
秦巧有些惊讶,两人素来交集不多,这关头白俶建冒出来真是令人误会。不过她也是开心的,顿了顿,绽放笑容,淡定地回应:“你也一样,高考加油!”
你也一样,高考加油!
你也一样,高考加油!
第四十章
最后的英语试卷被收上去,一段苦闷紧促的时间被划上句号,昭告天下。
石义尧踏出考场,无所谓轻松,人生还有更辛苦的磨砺,他心里惦记的是某个人的礼物,可是这兴奋仓促的人群里,没有那个身影,他不免担心,小小的期望要落空了,果然,不能有交集的人,每说一句话都是在透支人生。
回到家里,石义尧还是念念不忘,他进到那个房间,床上沉睡的男人清瘦而五官深刻,他沉睡着,却像已经表达了千言万语,时光对他下的蛊就是他永远保持年轻却不会清醒。
“小叔,我被神明眷顾了,可是我又要错过了。”石义尧坐着,与沉睡的男人说话,他信赖这个男人,孩子盲目崇拜大人,“我犹豫了,要怎么办才好?”
床上的男人不会回应。
石义尧盯着小叔的脸,想起小叔奇异惊险的故事,他曾经以为是夸大,却也盲目崇拜,现在他知晓了可能性,也渐渐体悟到小叔当初的艰难,前进艰难,坚持艰难,选择艰难,对抗世界的另一面,然后得到惩罚。
小叔不会醒了,他已经躺了七年,以后也会像会呼吸的雕像一样无视世界的呼唤。
天暗下来,石义尧与教授在吃饭,忽然班主任就来了电话,让他回学校一趟,路昙有东西给他。
石义尧心情一下子愉悦,匆匆放下碗筷就出门了。
他等待的从来不是礼物,而是一个机会,一个说服自己的片面之词,他从前只是观望,他不相信那个人是鲜活的,不相信自己可以与那个人同处一个时空,可是此刻风华正茂,此刻一切皆有可能,他豁然开朗,不需要任何理由,只需要他冲过去,那个人就在那里,他可以听到她的声音。
校门口,灯光单调,一个窈窕的身影立在门联前,柔软的影子像是蝴蝶的薄翅,停留在清爽的人间。
石义尧快步靠近,路昙散着长发,晚风过来会轻轻扬起她的墨发,然后又轻轻落下,她温和静雅,连世界都对她温柔。
没有贫瘠的寒暄,路昙掏出一个小荷包,又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东西,递给专程赶过来的石义尧。
石义尧视线落在路昙的手心,光线不怎么好,只是一串吊坠,看不清楚是什么颜色的珠子。他没急着拿,反倒问:“你亲手做的?”
“嗯。”
石义尧这才拿起,但他拿起的那刻,路昙迅速转身往里走,仿佛石义尧是她嫌弃的人,一刻都不想多呆。石义尧张口欲叫,却没出声,他心里已经有欲望破土,此刻放路昙走也没关系,他握紧吊坠,眼神笃定而深沉。
假期来临,兄弟欢欢喜喜来到花阳,也算许久不见,两个人一起畅快地打篮球,一直到筋疲力尽才好好坐下休息。
石义尧出了大汗,湿漉漉的头发往后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的脸部尽悉展示出来,阳光下,他暴露出狩猎者的野性,充满征服欲,不再内敛冷漠。
而季宏,衣服湿透,头发滴水,一张脸却像是水洗的白玉,沁出温润的光辉,让人不忍唐突了他,却搅得人心痒难耐。
“啊,这下我们两个又可以一块生活了!”季宏内心愉悦,开了一瓶矿泉水放肆地从头顶淋下,舒爽了许多。石义尧长舒一口气,身子后仰就直接躺在草地,望着高远蔚蓝的天空神游。季宏扭头,看见铁网外有个老人在剪灌木,他的视线落在平躺的石义尧脸上,说:“等我们去了京港浸,就只有教授陪小叔在这儿了。”“我不去京港浸。”“那你去哪儿?”“曲开大学。”石义尧的语气平淡而认真,引得季宏挪近了,盯着他眼睛惊讶地问:“你确定吗?”“确定。”季宏皱眉,忧虑却不反对,顿了顿,才说:“阿伯那里怎么说服?”“我能说服他。”
两个人早就被规划进入京港浸,然后出国深修。
回到住处,两个小伙子一身汗臭,进门就撞见了沙发上端坐的浑身威肃的男人,男人沉着脸,漆黑黯淡的眼睛却犀利得可以轻易灼穿任何东西,他的脸上有着几道皱纹,但并不影响他的英气。
房子里气压降了不止一个,空气里每一个分子都臣服。
两个小伙子神色认真,不紧不慢走到茶几前站定,敬畏道:
“父亲!”
“阿伯!”
石义尧的父亲——石砾顺,身上挺拔的黑色西装还没有换下来,鬓边已经有着一簇白发。
嗯。石砾顺的喉结滚动,清淡回应。
两个小伙子都不知道石砾顺会亲自到这里,不然他们肯定安分在屋里等候。
石义尧凝眸,觉得应该迅速出击,张嘴欲说,季宏却突然抓住他的手,抢着说:“阿伯,我们先去换衣服再过来!”
石砾顺默许,季宏就拽着石义尧往里走了。
到了楼上,只有两个人了,季宏才解释:“阿伯正为小叔的事儿烦躁,你这副模样与他说,他同意的机率有多大?”
寻找神秘医生的计划一直未有进展,现在他又提出挣脱原本的未来规划,石砾顺能容许又一个计划不受控制吗?能容许年轻人的任性吗?
石义尧抬手按脸,他刚才的确冲动了。
两个小伙子换洗好了,楼下石砾顺和教授正在交谈,他们就没有下去,反而进入了小叔的房间。
小叔躺着,鼻子插着氧气管,可怜地依靠着外物。
以前的小叔张扬而睿智,无所畏惧又有所牵挂,他所到处危机为他变成传奇,他一张口绵亘的诗词歌赋填补漂流的寂寞,他策马天涯,像个疯子,像个傻子,像个英雄。
现在,小叔变成了一本书,只有记忆还在延续他的英勇。
床前,两个小朋友,用崇拜怀念的眼神注视着沉睡的小叔。
“小叔,您给的鲁班箱,我还是没有打开,”季宏看着床上的睡颜,一颗心因此平缓,“是我太笨吗?”石义尧睨见季宏出神的表情,语气平淡地说:“我也没有打开。”
感伤吗?他们赤诚地珍惜身边的亲人。
石砾顺和教授谈了许久,结束后,两个人一起出门了,像是奔赴一场悬殊的谈判,背影萧肃。
两个小伙子无事可做,在房间里,一人占据一个角落看书。
季宏忽然扯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代码,一会儿飞捷,一会儿卡顿,一会儿冥思,又拿起书翻阅。
“有个叫‘浆骨’的软件,你见过了吗?”季宏忽然说话。
“没有。”石义尧没有抬头。
第四十一章
季宏安静,一会儿却来到了桌边,扫一番桌面,看见一个玩意,“你哪儿来这个秀气的东西?”季宏边说边伸手要拿,石义尧却咻地先将吊坠拿住,护得连喝同一个母乳的兄弟也不放心。
这可不得了,石义尧的什么他不知道,唯独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吊坠,石义尧却连碰也不给碰,有故事!
季宏眼底有清浅的笑意,问:“谁给你的?让我看看呗?”
“不给。”
季宏眼底笑意更浓了,俨然嗅到荷尔蒙散发的可人气息,不懈追问:“十一,你有秘密了呀!是不是跟你要去曲大有关系?”
石义尧垂眸,抿着唇,思绪已经飘到了别处,手握着那个吊坠就是不撒手。
季宏拍一下石义尧的肩膀,石义尧才回神,不然那个吊坠怕是要被他捏碎了。
“十一,说说吧!”季宏好整以暇,等着石义尧坦白,再隐秘的事,再细微的情绪,两个人也能相互分享。
石义尧迟疑,盯着季宏的眼睛,眼底是一片审度和忧虑,穿过了季宏,像在看另一个人,深远而沉重,负担了他的怜悯。
季宏神色渐正,对面人的眼神凝重得让他多想,分开的日子,好像石义尧真的遇到了需要认真的事情。
“我说了,你就帮我调查那个人。”石义尧冷静地提出交换。
“好。”
石义尧伸手从书橱拿出一张大合照,正是他的毕业照,他的食指直接点在上面的一个人形,声音轻了,说:“这一次,我为她而来,她给我的只有故事,可我忍不住了,我要主动靠近她。”
季宏的表情渐渐惊异,眼珠子转向大合照,又转向表情温和的石义尧,憋了许久,季宏开口质疑:“你在读情诗吗?十一,你心动了吗?”
石义尧的视线一直停在那个人形上,目光向往,直率承认:“是的。”
季宏仔细看大合照的那个人,眉清目秀,不是特别惊艳的女人,看起来就娇弱呆萌,哪里值得青睐了?莫不成是个有心机手段的,纠缠着硬把清冷自持的石义尧搅得失了理智?
“十一,告诉我,你是冷静的。”季宏硬把石义尧的肩膀掰过来,令石义尧面对自己。但石义尧直视着他,说的仍是:“我心动了。”季宏把石义尧眼睛里的坚定与柔软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相信,但是这个就是他的兄弟。
季宏要走,石义尧拽住了他的手臂,说:“你答应了要帮我调查。”“调查什么?”季宏心里惊涛骇浪,但还是镇静的。“她的事情——有可能影响她性格的事情,特别是小时候的,查得细一些。”季宏推掉石义尧的手,很是不理解,说:“你查她做什么,被她知道她会反感你的。”“那就不要让她知道。”季宏噎住,只能朝一脸理所当然的石义尧竖拇指。
季宏走开,继续写代码,但明显已经写不下去了,过会儿又走到石义尧旁边坐下,问:“说说吧,什么经过?”
石义尧和那个女生的相处经过,季宏想象不出可能的画面,因为石义尧抵触和别人相处,落了个孤僻高冷的形象,更不可能和一个女生有温馨的互动。刚才石义尧一脸遇见深奥难题的严肃谨慎,所以他才干脆答应调查,若是早知道石义尧是看上了女生要攻略,他一定再三考虑。
“她不理人,很固执,不在意任何人的感受,内敛而聪慧,有坏心思的人在她那儿讨不到好处。”
季宏眼底浮现疑惑,这不是别人形容他的句子吗?他是遇见了一个相似性格的人?
“该不会······她也不理你吧?”季宏眼睛闪过大胆的同情,视线扫到那个吊坠,“这个是她送你的?”
“是的。”
“为什么送你?”
“我要求的。”
季宏脸上扯出一个麻木的笑,心高气傲的石义尧主动要求一个孤僻的女生送他礼物,这既不符合他的脾性,又像是他会干的事,这莫名其妙的矛盾是怎么回事儿?
第二天上午,石砾顺和教授才回来,两个人都沉着脸,外面的事可能并不顺利。
石砾顺脚步沉重地顾自上楼,默默地进入了那个房间。
“教授,您还好吗?”季宏端水给教授,而教授后靠沙发背,捂着脸没有回应,情绪糟糕透了。
石义尧看看教授,又看看楼梯上面,沉重的氛围让他如同被气舱困住,摇摆的内心却忽然稳定,他走上了楼梯。
“父亲,有什么我能做到的吗?”
房间只开着一盏小夜灯,一团光困在床头,石砾顺坐在床前,像只老虎,像座石碑,听见了声音也没有回头。
石义尧关门,父亲没有回应,他轻轻走向父亲。
三个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各自在各自的位置。
“父亲,我要就读曲开大学,金融系兼修计算机。”石义尧清晰表达意愿,语气坚定,表达出他的理智独立与野心,毫不迟疑。
石砾顺的呼吸忽然粗重,声音厚重而具有威迫,道:“为什么?”
更多时候,石砾顺是冷酷的独裁者,可是现在,他耐心地提出了疑问。
“我需要的知识技能,眼界人脉,学历资质,曲开大学可以给我,而且我在找一个人,她的医术很厉害,她隐藏在曲开大学。”
医术厉害的人隐藏在曲开大学,小子是要用光明道路赌一个不确定的人吗?愚蠢,孤注一掷,天真。
沉默片刻,石砾顺冷声回绝:“不可以。”
“父亲,我有仔细衡量过,曲开值得我去!”
“山路与天空,你清楚应该选择什么,我不会允许你用黄金时间去赌胜算未明的东西。”
“我对曲开有期待,对自己的未来也充满期待,我不觉得这是赌博。”
“出去。”石砾顺的声音忽然放低,隐忍而平静,这恰恰就是他动怒的征兆,积蓄着力量,一旦发动便是无情的碾压,就算是对自己亲儿子也一样。
还有时间。要徐徐图之。
石义尧也冷静,听话地静静退出房间。
如果是小叔,他会怎么劝服固执而控制欲强的大哥呢?
教授缓过来后就进入了书房,那些厚重晦涩的专业书被他翻得卷页,小挂板上贴着几张奇怪的图片,而教授一坐定,仿佛和周围堆积的书籍容为一体,他也是一本晦涩严谨的书。
季宏也跟着进了书房,立在桌前,定定地看着认真的教授,一双清潋的眸子盛着乖巧的期许。
安安静静的,就像多年前求知若渴的小孩崇慕守望出口成章、身姿骁捷的大人。
“教授,我想和十一去曲开大学。”季宏道出内心想法,被严厉教导的他,想让无所不能的长辈听见他的声音。
“为什么?”教授未抬头,冷静严谨,好像只是要一个解析过程。
“我们需要的硬性条件,曲开可以满足,而且我想奔赴曲开,去寻找让我欢喜的事物。”
教授抬头,如此感性的解释,让他下意识察觉到季宏的小心思,“阿尧的想法呢?这是你的情愫,还是他的情愫?”
季宏不禁咽口水,瞎扯果然会心虚,那么锐利的一双眼睛,他只希望自己的破绽少一点。不过,他选择从教授这里下手,就是赌教授的思维,教授的钻研精神犹如高墙,而让教授长青的秘密就是“变化”,安于现状就是落后。
“教授,现在是年轻人的战争,如果我们仍旧遵循前一辈人规划的安稳的道路前进,是否有嫌隙我们落后于同一时代的人?我们如果不是全心全意扎进这个自由激烈的时代,我们又如何把握住自己真正的角色?我们是有单独人格的,我们也有着灼热的活力与理想,您与阿伯教我们以坚韧从容、自强不息,我们长成了聪颖醇善的刚正模样,我们知可为不可为,这一次,我们想让您与阿伯听听我们的声音。”
教授半敛眼皮,眸里无光,黯淡得让人发怵,望着神采奕奕的季宏,他居高临下,看穿一切,又默许一切,如此简单的一个年轻人,在他面前通透得如同一张文字稀疏的纸。
季宏自信地笑着,心里隐隐发怵,面前的教授可以轻松地看穿他,而毫无疑问,教授肯定猜到石义尧去找石砾顺谈判了,不,他们没有筹码,顶多算是请求。
“阿尧先提出的,还是你?”教授的手搁在桌面唯一空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点在桌面,书房里的气氛被他轻易控制。
“阿尧。”
“你们考虑清楚了?”
这——有戏!
季宏目光坚定,认真道:“是的!”
教授陷入思忖,歪着头,脑海里紧急进行重要的阅卷仪式。
季宏等待着,忐忑不定,石义尧那边估计已经失败了,希望教授会松口。
许久,教授忽然抬手指向一堆书,吩咐言:“那张照片的图腾,你们两个跑一趟,尽量弄清楚这代表什么。”
季宏看过去,那堆同他等高的书墙,挂着一张照片,他过去,将照片取下,看一眼后,他又回到桌前。
“还有其他任务吗?”
教授轻叹一息,飘出对年轻人的轻屑和关悯,缓声说:“这一个就够你们受了!”
季宏凝眸,再难也不过是进沙漠戈壁吧?看照片也不是沙漠里的景色啊?不过完成了这个,教授就会同意了吧?
“十二天。”教授补充。
“明白了,十二天,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第四十二章
两个小伙子以为教授这里可以攻下,认真地调查照片里面图案的来历,查到照片拍摄地是XSBN的一个村子,他们连夜乘飞机飞去XSBN。
他们临时找了一位向导,结果单薄的行李被骗走了,他们又改变策略,跟随一个观光团前进,结果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树林路,蛮横抠叟的大妈们把两个小伙子赶下车了,让他们步行前进。
“就因为我们不懂她们的美?!”眼望着汽车屁股消失,季宏发出脆弱的喟叹,这也太滑稽了,无所事事的大妈们这么较劲吗?连两个可怜的帅小伙子也容不下吗?又不是没有付钱。
石义尧默不作声,环视周围,原始的植被与明媚的阳光像是光鲜的油画,他却无心欣赏,今天注定跋涉。
所幸他们的手机与身份证是随身携带,那些行李丢了没有损失,只是现在情况也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走了半天,他们好歹看见树屋了,上去问候,结果人家听不懂普通话,而他们也听不懂方言。
季宏亮出照片,大叔眯眼盯着看,一会儿后也是茫然摇头。
大叔应该是可怜两个小伙子,指着东边方向让两个小伙子过去,比划着那个方向有人会普通话。
他们讨了些水喝,然后照大叔指示朝东边走。
斜阳辉煌,他们还没见到树屋,忽然,飞出一只大孔雀,扑棱翅膀攻击两个闯入者,季宏护着脸躲开,又有一只色彩斑斓的公孔雀飞出来啄他,他躲得快,却是哎呦一声,摔坑里了。
“季宏!”
石义尧紧张呼唤,脱下夹克砸向孔雀,孔雀退了,他才能跑到那个坑边,里面季宏摔在一洼泥水里,除了身上脏了,应该没有大碍。
“把手给我!”
石义尧朝坑里伸手,想笑又笑不出来,季宏苦着脸,只能抓住石义尧的手。
“没事儿吧?”“没事儿······但也糟糕透了。”季宏浑身泥泞,滚了一遭,哪儿还有玉树临风的姿态?石义尧打量季宏身体上下,旁边孔雀又冲过来,他赶紧挥甩夹克,吓唬这些暴躁孔雀。
“嘿!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年轻的声音传起,远处一个人小跑过来。那人吹响哨子,四只暴躁孔雀安静下来,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那人。
这人满面戒备,看见季宏浑身泥泞后,他差点笑出声,但他还是客气地说:“你们是外来的吧?我家孔雀对外来的人很凶,真是抱歉!”
季宏看看这人,又看看孔雀,又想到那个坑,心里隐隐猜到这些就是眼前这个人的恶作剧。
“我们想找个会说普通话的人问路,你能为我们指路吗?”季宏的声音有一丝幽怨。
这人眨眨眼睛,说:“这一带我都熟悉,你们是旅游的吗?”
“旅游,顺便找一个地方。”石义尧平静回答。
“那你们现在要去哪儿?”
“叶淄卡普村。”季宏说话,却忽然摸到兜里没有手机。
“那地方远,天黑前是到不了的,今天晚上你们要到哪儿落脚?”
“我们被向导骗了,不知道去哪儿落脚。”季宏边说边凑到石义尧身边。
这人的眼珠子转转,神情犹豫,试探道:“如果你们愿意把我家当成民宿,你们可以来我家住一晚。”
“可以。”石义尧直接应下。
两个人跟着陌生人回家,陌生人家旁边还有几户人家,而且陌生人家里还有一位大婶,大婶友善热情,打了热水给浑身泥泞的季宏冲凉,还拿了一套陌生人的衣服给季宏临时穿着。
陌生人名字叫木英旺,是魔都的一位大学生,学的是语言学,放假在家照顾动物植物。
季宏穿着大短裤,坐在蒲垫上,他感觉格外地凉爽,石义尧端坐着,盯住大婶端上桌的食物,怀疑意味浓厚。
四个人坐在地板,围着一张矮桌,视野被放低了,互相能看到脸上的神情,像是席地而坐要谈心。
木英旺用长柄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扒彩色的饭,睨见两个新朋友不动,他劝:“吃啊,你们第一次吃竹筒饭不敢动很正常,但是吃过你们就知道其中的美妙了!”
石义尧默默地拿起勺子往嘴里送饭,的确独特美味,但他担心的是这饭有没有被加料,人生地不熟的,保不准这里的人有逍遥法外的想法。
季宏也赶紧扒饭,完了一碗后,季宏拿出没丢的照片,递给木英旺,说:“请问,你看这眼熟吗?”
木英旺的瞳孔轻微收缩,接过照片仔细地看,安静看了一会儿,他又转向去给大婶看,两个人用本地方言一阵嘀咕,他的表情认真了,又仔细端详两个外来人,沉着声问:“你们确定要找这个东西吗?”
季宏和石义尧知道,他们撞见对的人了。
“是的!”
木英旺吁出一口气,像是见惯司空像是惋惜又像是取笑,将照片还给季宏,他又坐好,说:“这景观的确在叶淄卡普村,但实际上没什么奇特之处,有谣言说这个古老阵法可以接引迷途的灵魂回归,可是这些奇怪石头是三年前摆的嘛,哪儿来的古老?”
“三年前摆的?你知道是谁摆的?”季宏抓住关键点,直接提出疑惑。
“我阿叔目睹了过程,说是谁······我阿叔说是三个莫名其妙的人,都穿着本地服装但是戴着树皮面具。”木英旺如实告知。
石义尧沉眸思考,过会儿问:“这些石头还保留着?”
木英旺哂笑,说:“这才奇怪,那里村长严令禁止动那些石头,所以都还保留得挺好!”
次日,季宏和石义尧在木英旺护送下,顺利抵达叶淄卡普村,见到了照片里的景观,那些石头陷在土里,构成奇怪的图案,而埋在土里的隐秘部分,他们无从了解。
“十一,拍照。”季宏朝站在石头上的石义尧说话,他们来之前绕路去那个坑里捞他的手机了,很明显手机已经不能用了,他只能提醒石义尧。
木英旺坐在阴凉处,看着两个家伙在石头上跳来跳去参观,这奇怪的石头堆无聊炎热,他只当两个精力充沛的家伙在追寻虚无缥缈的东西。
“季宏,过来!”
石义尧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不见身形,只有声音。
季宏赶紧跑过去,石义尧盯着石头根一动不动,他也蹲下,盯着石头根那里古怪的东西。
水白色的长杆纤细软弱,菌伞像是透明微小水母,整个小东西似剔透的琉璃工艺品,就像谁遗落在这荒地的珍贵摆件,或者说这是神话里奇幻的仙草,纯洁的模样令人不敢触碰。
“水晶兰,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石义尧不敢伸手,语气震惊而疑惑,他知道这个东西的信息。季宏皱眉细看,他也知道这个东西的信息,他也十分惊疑,生长条件严苛的地狱之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气候炎热多雨的地方。
假的水晶兰?人工种植的?他们认错了?太可疑了!生于石头根的小小一朵白色的东西,衬着这一大堆石头更加奇怪。
第四十三章
风渐渐有了呼吸,肺会慢慢明白风隐藏的秘密。
羊城黄埔区的某派出所,一个小少年坐在厅子的角落,不说话且拒绝了警员的水,他干干瘦瘦的,两只手都贴有创可贴,身上的衣服旧得没了原来的颜色,他的眼睛轮廓好看,像是两弯月亮,眼睛里却没有什么光彩,偶尔眨眼睛却透露出迷茫与惧怕。
“小同学,进来吧!”
有警员呼唤,小少年惊跳起来,慌张四望,那位有点胖的警员招手让他过去,他小碎步跟去。
场景严肃,墙面白得具有威迫。
小少年见到了父亲,玻璃另一侧,贼眉鼠眼的父亲佝偻着身子,双手被拷住,父亲一看见他表情就变得不耐烦而凶恶。
“你有什么事儿,快点说!”父亲张口说话,露出一口黄牙,语调粗鲁暴躁。
小少年缩着肩膀,嗫嚅道:“我两天没有吃饭了······”
父亲登时怒了:“MD,劳资快被枪毙了,你吃没吃饭重要吗!要你何用!”
旁边的警员看不下去了,斥责道:“好好说话!”
父亲白一眼警员,并且嘴皮挑动,毫无敬畏之心,俨然破罐子破摔烂到底。
小少年咬唇,垂头不语,片刻后,他站起来,慢腾腾走向门口。
警员只好把小少年送到外面。
“能自己回去吗?”警员耐心询问。
小少年点头,却还是咬着唇,眼睛湿润又倔强地不落下眼泪。
又一位警员过来,拿着一提面包,他们知道小少年没吃饭,特地找来的。警员把面包塞到小少年手里,安慰着把小少年送到派出所外面路口。
这是小少年这个月第五次来派出所了,小少年的父母双双被抓,才十二岁的他突然需要独自生活,而他的父亲贩毒,母亲拐卖,他独自生活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小少年没有回家,反而到一个小网吧里看别人玩游戏,等天黑了被网管赶出来,他才慢腾腾走在回家的路上。
第二天,小少年还迷迷糊糊的,敲门声就把他强行惊醒,他开门,骤然天光洒了他浑身,脑袋清醒却不能有什么行动,怪异的感觉让他忽视了身上湿腻的衣服和汗酸味。
是一个陌生人,年轻,漂亮,一身蓝色连衣裙干净得像宝石,明晃晃的,吸取了清晨凉爽的阳光。
“马金宝,户籍显示你的父亲是马官勇,母亲是林眉娟,但是警察调查发现,你是被买来的。”陌生人如是说着。
马金宝回神,又愣住,被买来的?意思是他不是父母亲生的?这个陌生人在骗人吧?
“他们连贩毒拐卖这种穷凶极恶的事情都做了,又怎么不敢买一个孩子来养呢?如果是亲生的,又怎么舍得谩骂殴打你呢?”陌生人继续说话,像是读到了马金宝此时的心理活动。
马金宝皱眉,震惊又惶恐,心里惊骇,迅速抓住门要关上,陌生人却伸手抵住了门,他推不动门了。
“你谁啊?你胡说八道什么?”
“不想承认,但只能这样子说:我是你姐姐。”
马金宝身体僵住,不可思议,冥冥中却有一张纸被翻开了。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现在的爸爸妈妈,一个会被枪毙,一个要在监狱里十几年,然后没有人负责你的生活,你会被送进福利院。”
马金宝战栗,他知道的,警察告诉他了,贩毒是死罪,拐卖是重罪,那样的结果就是他会变成一个人,没有人骂他打他,同时也没有人给他吃的,他没有钱去买任何东西。
“我可以保护你,只要你跟我走。”
陌生人发出突兀的邀请。
马金宝的眼睛闪过一丝希望,但很快填满戒备与惶恐,他不敢相信一个陌生人,就算这个陌生人漂亮干净且温柔,他还记得要呆在安全区域内。
“我知道你害怕陌生人,你可以去找警察,警察会向你说明我并无恶意且值得相信。”陌生人收手,说话声依旧清脆悦耳。
马金宝凝眸,仔细端详陌生人的脸,尔后哐地将门关上,把陌生人关在了外面,而他心跳得很慌张,还有一丝侥幸,对方只是一个温柔的姐姐,而不是一个高大强壮的蛮横男人。
陌生人的话,把马金宝的心搅乱,本来迷茫害怕的心,现在开始了无尽的想象,如果陌生人的话是真的,那他的亲生父母呢?可就算是真的,那他就能吃饱穿暖了吗?
等到下午,马金宝开了条门缝,外面没有人影,他大胆地推开门,已经没有人在外面了,他赶紧奔跑,跑向派出所,去说出自己的疑惑。
小少年又来了,暂时只有一位值班民警在这儿,民警让他自己在角落里安静等待,他却主动把今天早上遇见的怪事告诉了民警。
“说是你姐姐?她叫什么名字,有留下联系方式吗?”民警抬头,盯着小少年。
马金宝摇头,说:“不知道,没有。她只说我可以来找警察,还说她可以保护我,只要我跟她走。”
民警皱眉,寻亲的人需要搞得这样神秘古怪吗?不过那个古怪的人说对了,马金宝就是马姓夫妇买来的。
“你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太危险了!有敲门声你就大声问是谁,确认是可靠的人再开门,知道吗?”民警转念告诫小同学,直接开门太危险了,这么薄弱的安全意识太令人担心了。
马金宝讷讷点头。
两个人安静下来,一会儿后,马金宝问:“那能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民警摇头,可惜道:“暂时无从知晓——但是照那样的话,她应该还会找你,也应该没有恶意吧!”
马金宝垂眸,心里不畅快,又像在汪洋里抱住一块浮板,期待着那个人的再次到来,又矛盾地不想跟那个人走。
傍晚,马金宝肚子饿得有火在烧,面前就是一个粉铺,那些嗦粉的人好像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诱惑他垂涎欲滴望眼欲穿。
粉铺大婶认得马金宝,避之不及,嫌弃地驱逐他,喊:“赶紧走啊!不要在这里站啊!晦气!”
马金宝面上火辣辣的,忍了口水,躲到了旁近的树后面,等待机会。
大婶进里面拿东西,忽然瞥到外面一道黑影蹿过去,大婶大喝一声,跳到外面,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子跑得飞快,大婶急忙查看少了什么,只是外面没有收拾的盆里客人未吃完的汤粉不见了,还剩下一个空盆。有惊无险,但大婶还是朝地下重重咂了口唾沫。
粉铺为了节省时间与人力,往往用一次性塑料袋套盆,然后再盛装煮好的粉。
马金宝与母亲出门见多了顺手牵羊的画面,锻炼得他的胆子大了,手脚也快了,而今饿得没办法了,别人吃剩下的他也要偷。
羞耻将马金宝浸没,而糟糕的日子更让他难受,他感觉到焦灼的炎热,感觉到僵硬的寒冷,感觉到拥挤的生活的漫无边际,只要他安静就会被同学欺负,只要他迟缓就会被父亲殴打,只要他呆滞就会被母亲怒斥,只要他乖巧就会被嘲笑孤立。
没有光亮,没有期待,只有脏乱拥挤的屋子,和无休止的争吵暴力。
第四十四章
深夜,马金宝哭了,泪流满面,浑身战栗,他害怕一个人,害怕饥饿,害怕被打,害怕偷窃,害怕未来如此惨淡,如果他真的只是父母用钱买来的东西,那他该怎么办?
敲门声再次响起,马金宝被惊醒,他忘记了告诫,急忙冲去开门,以为是那个微弱的希望,却是派出所的民警,去过那么多次,他早已记住了那里经常出现的民警的脸了。
“小同学,我是河道派出所的,让我进去吧,我想和你聊聊!”
马金宝脸上一阵失落,让民警进来了。
民警打量一圈屋里,一阵无奈一阵惋惜,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算整齐,两周过去,这里糟糕得像个垃圾堆。
“你才起床?”民警坐在一个小马扎。
“嗯。”马金宝站着,脚边都是杂物。
“饿了吗?”
马金宝吞口水,声音很响。
“这样吧,我说完后,我请你去吃粉,好吗?”
“嗯。”
“你的爸爸犯的罪你是知道的,法院初步判定他枪毙,而你妈妈是要坐牢的,起码二十年。你明白吗?”民警表情怜悯,希望这个孩子明白,又希望他不明白。
“明白。”
“意思就是,你家里只剩下你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去学校,你明白吗?”
“明白。”
民警叹息,一度说不出话,沉默了许久,才再次开口,“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生活的,我们暂时联系不到你的任何亲戚,所以我们给你申请了社区救济,保证你不会饿到,后面一些我们可能会送你去福利院,在那里你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
马金宝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无助而紧张。
民警起身,搡搡小同学蓬乱的头发,哑着声道:“刷牙了吗?我们去吃粉吧!”
吃了粉,民警送马金宝回那个糟糕的家,正是暑假,各处玩的小孩很多,民警走后,马金宝出去乱走,被一群顽劣的小子围住了。
“你爸是瘾君子,而且贩毒,他要被枪毙咯!”抱着滑板的胖小子无情嘲笑。马金宝怒喝一声冲上去推胖小子,眨眼,他与胖小子一起倒在地上。
小孩子打了有一会儿,一位遛狗的大叔怒喝一声,轰地散了,溜得像鱼群般迅捷干净。大叔看看地上缩着的小孩子,眼底闪过一丝同情,但还是牵着狗走了。
马金宝咬着牙,默默爬起来,夏蝉吵得脑子发胀,而他的脸上有着清晰的泪痕,明亮的眼睛愤怒而不屈,也透露着无助迷茫。
过去,他被父亲母亲打,现在,无人强迫使唤他,他依旧被打,他不明白,其他人也会被打吗?只有他会被这般恶毒地对待吗?他害怕那样的日子,到哪儿都不会有人对他这个偷东西、学习差的人温和,他不想这样,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马金宝躲到一个废弃水涵道里,上面有些不知名的植被遮住,应该是流浪狗睡觉的好地方,而马金宝惧怕成为流浪汉,他可以不成为衣着光鲜的成功人士,但起码别成为一无所有的人。马金宝胡乱想象,久了便热得耐不住,又灰溜溜地从水涵道爬出来。往附近小公园走去,没一会儿,瞧见昨天的陌生人站在路边定定地望着自己。
像得到号令,马金宝跑向陌生人,他不害怕,却也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是真的吗?你真的是我的姐姐吗?”马金宝嚷出来,偏向于得到肯定的答案。
陌生人的黑色无袖外套有点儿酷,面容却并不冷酷麻木,望着他,没有恶意。
到了近前,马金宝又急刹住脚,保持着迟钝的安全距离,不让陌生人有拎住他后脖颈的机会。
“是真的吗?那我的亲生父母呢?”马金宝又问,颤抖的眼睛染着惶恐的希冀,这或许是他的契机,也或许是又一段煎熬日子的开口,他急切地想弄清楚。
“我的父亲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但你的亲生母亲是个小三,所以她足够狠心把你卖给暴戾的马姓夫妻。”
五雷轰顶。这算什么?凄惨的身世吗?马金宝惊讶地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亲生母亲将他卖给两个野蛮刻薄的人?真的有这样狠心的人吗?那为什么还要生他?
“我的父亲是个农村人,他并不知道还有个你。”
马金宝啊地吼了一声,把他内心苦闷与惶恐一起吼了出来,炎热的阳光因为风而摇晃,他的精神也摇摇晃晃,尔后,马金宝哭了,朝陌生人恶狠狠道:“你个骗子!胡说!你想骗走我的什么,我没有钱!什么也没有!”
陌生人面无波澜,待马金宝哭叫完,她才说:“你可以选择,留下但没人陪你,偷鸡摸狗,没有未来,到哪里都有人唾弃殴打你;跟我走,我出钱送你出国读书,无人知道你曾经住的地方有多烂,无人知道你做过什么,无人敢打骂你,你可以穿舒适的衣服、吃美味的食物,吹空调,冬天还有暖气。”
马金宝止住眼泪,这么好的事儿,一听就是在诓骗,无缘无故为他出钱,就是要他跟她走。
“谁信你啊!”
马金宝反抗大喊,撒腿就跑,他才不会那么蠢和一个陌生人走呐!
远远的,嘈杂喧闹,路口停着红色消防车,红色衣服的大人往楼房喷水,而黑烟从楼房里滚出来,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马金宝傻傻站在路边,冒烟的可能就是他家那栋楼,他不敢去问是哪里起火,却觉得面上火热,那火像要隔着好远把他烧得片甲不留。
傍晚,烟停了,火也停了,消防员进去检查,马金宝往里走,但被拦住了。
“小朋友,里面危险!”
“我家在里面!”
“你家是哪栋楼,哪号房?”
“后面那栋,204!”
“不能进去,那儿烧得很猛,险情还没排除!”
马金宝木立着,烧得很猛,不就意味着东西烧没了吗?烧没了,那儿还算他的家吗?
火灾凶残,两栋楼都烧损严重,万幸没有伤亡。消防员进去确认建筑伤损情况,暂时不让居民进去,这种自建房拥挤低廉,安全性本来就低,但是社会情况就这样,只有出了事才会紧急封锁。
马金宝无处可去,无人可找,忍住饥饿,他躲到了附近的公共厕所,度过了难熬的一夜,却滋长了逃离的欲望,迫切地想跳出这种糟糕的生活,他不想不可以再忍受这样饥饿寒冷恐怖的夜晚,如今的父母先把他拖入这个深井,那就不能怪他抛弃他们了。
第四十五章
天亮了,马金宝用水缸里不干不净的水猛拍脸,然后眼神坚定地奔向昨天遇见陌生人的地方。
“喂,出来啊!不是说让我跟你走吗?出来啊!”
马金宝朝四周呼喊,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却没有一丝回应,他焦急寻找,在这里跑来跑去,不久精疲力尽,却还是没有那个陌生人的半分影子,他以为的救命稻草,好像随风飘走了。
马金宝坐在地上几乎要掉出眼泪,却有民警出现,把他带回了派出所。在派出所,马金宝见到了两个陌生男人,两个男人比他那个贩毒的父亲还要年长。
“经查实,马金宝非马官勇、林眉娟二人生理学后代,而是马官勇、林眉娟以非法购买的方式收养的孩子,此为马、林二人拐卖人口的佐证。”戴半边眼镜的男人平淡陈述,表情严肃,不容置疑,旁边民警手拿文件,一脸认同。另一个长脸的男人朝民警递了个眼色,民警朝马金宝说:“马金宝,这两位是律师兼负责人,安排你以后的生活,你明白吗?”
马金宝呆立着,表情畏喏,却讷讷言:“那我的姐姐呢?你们会帮我找我亲生父亲吗?”
民警懵了一瞬,后又愕然惋惜,他没听说过马金宝有姐姐,至于亲生父亲,只能看天意了。
而两个陌生男人不然,他俩互看一眼,似笃定了主意,他们请求民警先离开一会儿。
原地只剩下三个人,墙上监控探头的红点灭了。
“我们就是受你姐姐委托,处理你户籍身份的人,希望你配合!”长脸男人直视马金宝,郑重道明。
内心火苗蹦出,马金宝的血液缓慢加速,眼睛也有了亮光,问:“真的吗?她要送我出国读书,不是骗我的?”
“是的,我们负责把文件办好,让你顺利出国。”半边眼镜的男人说话,眼神漠然。
两个陌生男人与民警再交谈了一会儿,他们就把马金宝带出派出所了。外面一辆黑色汽车等候着来客,马金宝被推入后座,一眼看见白净温柔的姐姐。
“以后,你是路华,吸毒贩毒的人不是你父亲,拐卖人口的人不是你母亲。”
马金宝缩着身子,却也好奇地盯着这位神秘的姐姐,他的未来交予她谋划,是场大赌,希望他遇见的是善良可靠的人。
“我支付你的一切费用,希望你对得起我的投资。”
马金宝眼珠子转转,弱弱开口:“我应该叫你······姐姐吗?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睨着他,眼神冷得像冬天的风,裸露威迫轻蔑,嘴唇轻启:“我不让你回国,你就在国外好好呆着。”
马金宝肚子一阵冷,已经收到威严的警告,不敢多问。
车门忽然开了,马金宝被拽下车,他想反抗,但回想那冰冷轻蔑的眼神,他又失了力气。
羊城的事情算解决了,路昙直接飞往摩州,目标是摩州世家燕氏企业的董事长——燕介。
都市车水马龙,人流潮涌,稍有不甚便会被洪涛吞噬,万劫不复。
路昙戴着橘色渔夫帽,骑着共享单车,青春而活力,在车流人海里,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她既不醒目,又不失自己的方向。
前方红灯亮起,千军万马,庞大的画面有动有静。
路昙睨见旁边的黑色轿车,原本单面的玻璃,她却能看见车里面那个西装革履的大爷,大爷戴着金丝边眼镜,目视前方,侧脸棱角分明英朗不减,这于他是浪费时间也不失为短暂的喘息时间。
人海中,可以和任何人擦肩而过。
消耗了些时间,路昙到了一个百货大楼,她自己进去,漫无目的闲逛,中午过了,她走进了一个家具区。
一个中年男人戴着口罩,陪着一位身材丰腴的靓丽女人在看被子,男人认真地回复女人的询问,却还是不时掩面咳嗽。
路昙走着,忽然远远看见一款梦幻的吊灯,突然加速冲过去,头上的帽子就掉了,正好掉在那个中年男人脚边,导购员看见了却被耽搁住不能去捡,中年男人迟疑片刻只能蹲下去捡起来。
“喂,小朋友,你帽子掉了!”
小朋友跑过去一段距离,听见喊话,小朋友尴尬笑着又折回来了。
“抱歉······我看见那款灯很得我心,就激动了。”路昙笑容恬静,朝中年男人感激鞠躬,却不急着接回帽子。
靓丽女人睨着小朋友,眼神轻飘飘的,并没有在意,倒是推中年男人的胳膊让他赶紧松手帽子,好来挑被子花样。
中年男人的手往前,小朋友站直身子伸手拿帽子,两个人的手就不着痕迹地碰到了一点。
“谢谢叔叔!”
路昙真诚感谢,嘴角勾起欣喜的弧度,如所有娇嫩的花朵,她清纯俏丽,值得忽略她的小粗心小毛躁。
路昙转身,垂着眼皮,却散发愉悦的气息,那双清透的眸子,沉睡着最不可猜测的故事。
路昙在摩州没有相熟朋友,只是随便在摩州游走,而她的目标,她在等一个最普通的机会。
这天夜晚,城市喧嚣不歇,机会来了。
路昙没有做特殊的装扮,穿着普通的背带裤,扎着包子头,她在一个广场围观一个网红乐队唱歌,和她一样围观的人不少。
灯光绚烂,气氛活跃,陌生人与陌生人一起欢笑着。
路昙嘴叼着一根米花,脚步匆匆赶到广场边缘的直饮水龙头,一位大爷刚洗好手,手上还滴着水,但大爷身上西装挺拔,一时不知道怎么弄干水,路昙赶时间,主动递出一包纸巾,含糊道:“(大耶,割你)。”
大爷低睨小朋友,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沉静无波,但他接过了纸巾。
交接纸巾的短暂时间,两根不同主人的手指轻触,无人在意。
大爷眼角跳动,拿出一张纸巾擦手,旁边小朋友洗了手又喝水,他等小朋友可以后,将纸巾包递回去,光线并不明亮,他没能看清楚小朋友的眼睛。
广场的电子幕墙,正播放着一段古色古香的广告,是宣传一款戒指的,龙缠莲的设计细节被放大,符合一切华夏人的福瑞观。
“再见!”
小朋友拿回纸巾包,灵动转身,调皮的道别清脆青稚,跑进人群,隐入灯火里。
大爷扶了一下眼镜,视线放远,落在电子幕墙,他的健朗的身躯立在夜色灯火里,可有可无,沉默得像是守望的雕像,循环的广告,于他变成了一首诗、一幅画,值得他特地驻足。
而路昙,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