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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隔水听香     忧思难忘txt下载     忧思难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五章 血染铜锁煞阎罗

    慕升卿听说她的锁掉了,立刻紧张起来,“可是你从小带着的那个紫铜锁?”

    “可不就是那个,还能有别的吗?”数寒心中焦急,也没注意到慕升卿怎么会知道那紫铜锁是她从小带着的。

    五儿听他们对话,隐隐知道是丢了东西,插嘴道:“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是!”这句话却不是数寒说出来,却是慕升卿。数寒惊讶地看向他,这才意识到他怎么知道那紫铜锁的事,不由得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我从小带着的?”

    慕升卿的脸色突然变了一下,想了一想才回答:“是听相爷说的……你仔细想想,是掉在哪里了?”

    “出城的时候我摸过,还在……后来上了马……可能是中途下马查看那辆马车时丢的……也可能是路上时……”数寒越说脸色越是苍白,那是唯一属于她的东西,她生来就带着的东西,但这种情况要回去寻却是不可能的。她一咬牙,道,“算了,我们休息一下就继续赶路吧!”

    慕升卿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道:“也不急,马儿休息不够,跑起来更误事,我看我们就在这多歇息一下,你先睡一会儿,待会好有力气赶路。”

    数寒应了一声,靠着树干,胡乱地合衣躺下,心中仍想着紫铜锁的事,但因为有病在身精神不好,居然也迷迷糊糊地睡了。但极不安稳,似乎能感觉到周围的响动,又似乎能听见京城中的厮杀,她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了……

    也不知道过了,她睁眼醒来,看了看四周,却发现只有五儿一人,忙问道:“升卿呢?”

    “他说去探探路,骑着马就走了,让我好好守着姐姐!”

    探路?这个时候探什么路?他不会是回去找紫铜锁了吧!数寒忙问道:“去了多久了?”

    “大约半个时辰了!”

    数寒听到这个回答心就凉了一半,探路哪里会要这么长时间。她站起来,不安地走动着,五儿也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问道“姐姐,我做错事了吗”?数寒只觉得累,心中又焦急,根本没力气跟她解释,也就只吩咐她收拾好东西,随时准备走!

    这样兵荒马乱的环境,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慕升卿怎么会就这样跑回去,若是……她不敢想,他若是出了事,该怎么办!每一刻时间都被拉得特别漫长,等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时,她居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慕升卿一直到她们面前才勒住马,翻身下来,伸出手掌,掌心亮澄澄的是她的紫铜锁。可是数寒没有接,而是用一种冷漠的眼光看着他。

    慕升卿面上渐渐有些挂不住了,叫了声“数寒”,掌心又向前递出三分。她一把打落他的手掌,“我不要……这种东西,我再也不要了……”

    慕升卿看到那锁滚落在地,一阵紧张,抬头却见数寒眼里有泪花闪动,心中一动,忍不住上前几步,想把她拥在怀里,但又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轻轻地搂住了她,“你……是在……担心我吗?”

    她的泪这才砸了下来。与左相话别的时候她没有哭,看到京城被攻破时她没有哭,见着无数百姓被踏于敌军的马蹄之下时她没有哭,此时却终于再也坚强不下去了。这些天的紧张、委屈似乎一下子全都蜂拥而出,在慕升卿的怀里哭得一塌糊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大家都离开了……为什么……”

    “我回来了,我还在!”慕升卿安慰着她,突然身子一僵。

    数寒也感觉到他的变化,知道肯定有事——现在,果然不是伤心的时候。

    慕升卿身子陡然拔高,向旁边的一棵树窜去,随即响起一阵惨呼,一把刀飞了出来,五儿尖叫着,周围突然出现七八个穿着军服的人。为首的人脸上有一道刀疤,让他的面貌看起来特别狰狞。只见他阴笑着说,“果然,我说堂堂慕将军怎么会弃城而逃,原来是为了红颜知己啊!”

    数寒听这声音觉得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思索间,那人已经转过身来,面向她问候道:“方小姐别来无恙啊!”

    数寒看到他那阴冷的笑,突然想了起来,手忍不住抚上脖子上的伤痕,“原来是你!”就是这个人,那次绑架她,害她差点丧命的人。

    “方小姐好记性!不过这次我也会小心,不会再给方小姐自尽的机会了!”他打了个手势,叫道,“抓活的!”

    他话音未落,慕升卿已经挺剑刺了过去,叫道:“原来是你!”那人未料到慕升卿有这种身手,一时不查居然中了一剑。慕升卿招招紧逼,要致他于死地,同时将其他几人也圈入剑阵之中,一时只见漫天的刀光剑影。

    五儿见了觉得甚是好玩,挨近数寒道:“没想到慕公子这么厉害!”数寒担心四周还有伏兵,可没她那么轻松,拉了五儿的手,两人一起靠树而立,避免背后受敌。同时也注意着场内的打斗。

    那些人好几次想摆脱慕升卿往她们这边来,都被慕升卿逼退,同时已经斩杀两人。数寒也暗暗叫了一声好。那首领察觉到自己这么多人居然讨不到便宜,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都说慕将军文治武功都是上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慕升卿冷笑一声:“你想求饶,已经晚了!”

    “就因为方小姐曾因我而受伤?人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慕将军也是如此,只可惜人家美人爱的却不是你这位英雄!”

    数寒听他越扯越离谱,忍不住出声道:“升卿别理他!”

    那首领却一边躲避着慕升卿的剑一边继续说道:“方小姐当初那当喉一割,却不是为了将军啊!”

    慕升卿又斩杀了一人,但却不慎中了某人的一脚,一个踉跄险些跌倒,那首领趁机一刀砍下,慕升卿就地一个翻滚,险险避开。数寒知道他是受了话语影响,心中暗急,叫道:“升卿当心。”

    那首领一击不中,未去追慕升卿,却接着数寒的话道:“现在楚天傲不在,你就叫慕升卿的名字了,当初你在我手上时,声声叫的可都是楚天傲!”

    “你……胡说……”数寒明知这是计,却也无法跟慕升卿解释清楚。

    “方小姐难道忘了,当时你可说这辈子除了楚天傲,再也不会对第二个人动心了,可怜慕将军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却还恨他挑拨了你们之间的关系……”他越说越离谱,偏偏那话中三分真七分假,让人难辨。

    慕升卿越听越是气急,喝了一声“住口”,挺剑就朝他砍过去。数寒见他已经方寸大乱,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眼见多道刀光围着他旋转,而慕升卿渐渐呈于弱势,一不小心就挨了两刀。数寒突然对着五儿说了一句“站在这别动”,然后猛冲入打斗的人群之中。五儿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等数寒跑远了才知道,大叫了一声“姐姐”!

    慕升卿这时也看到了,忙叫了声“数寒别过来”,挥剑又砍杀了一个想出去的兵士。那头领趁此机会一刀挑向慕升卿,想要致他于死地——只要解决了慕升卿,他们就不再有阻碍。数寒察觉此变,用全力隔在了两人之间,慕升卿只觉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一把抓住数寒的手腕往后就是一拖,同时足尖点地,飞离了打斗圈。幸而那首领似乎想活着数寒,因此招式未用到老。

    慕升卿落地,搂着数寒的手都几乎要颤抖,他不敢想象,他若是慢上一步,或者那人并不在乎是否能生擒数寒,那么那一刀下去会怎么样?他的嗓音都由于紧张而沙哑了“你疯了”!

    数寒却是一脸的苍白和倔强,“你不信我!”

    他不觉心中一动,搂紧了她几分,耳边突然传来五儿的尖叫,原来有人趁慕升卿不再阻碍,已经抓向五儿,五儿绕着树逃窜,并大声呼救。那人一急,倒转刀柄对着她的头就是一下,五儿晕倒在地。但同时慕升卿也赶至,一招结果了那人。剩下的人攻了上来,慕升卿都是手起刀落,那首领大惊,知道他已经恢复过来,又想故伎重施,却已经没有机会。慕升卿一脚踢向他喉结处,他忙向后退去,却被随即而来的刀锋扫到脖颈,鲜血喷溅出来,给暗夜添出一抹萧杀。慕升卿冷冷地道:“这一刀,是替数寒还你的!”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属下一个个倒在自己旁边,颈上的血却怎么也止不住,他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来对了,本来想抓人立功,没想到却要死在这里。他跌跌撞撞地往后跑去,慕升卿却已解决掉最后一个人,赶至他身边,对着他的心窝就是一刀。他吃痛地抓住慕升卿的肩,脸上突然浮出怪异的微笑,喉中嘟囔着临死的诅咒:“就算你为她做尽一切,她也不会爱你。”

    慕升卿的的刀捅得更深,身上溅满了他的血,仿若阎罗……

    数寒已经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看到这场景吓了一跳,不知慕升卿那一身的血有几分是别人的,几分是自己的。她跑近关切地问道:“升卿你有没有事?”

    慕升卿却突然把住她的腰,将她猛拉入怀,嘴唇压了下来,印在她的唇上,带着几分不甘,几分血腥,几分霸占……

第一百二十六章 莫道前路无知己

    慕升卿的吻像海里的油井被点燃,冰冷中却藏着烧毁一切的炙热。数寒下意识地挣了一下,他却把她用力的摁向自己,吻地更深,她的泪落了下来,一滴,又一滴……慕升卿心中的火似乎被这泪给浇熄了,他以为她会挣扎,会喝骂,却没想到她只是哭,她没有闭眼,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泪流满面。

    他终于不忍地松手,她倒退了一步,道“升卿,你别这样……”

    为何?不骂他?他擦干脸上的血,往来路走去,“去看看五儿怎么样了!”

    两人各怀心事,慢慢往回走,却看到五儿已经醒来,正坐在树下揉头,想来是那一下打得不轻。看到他们出来,五儿露出个惊讶的表情,转头看了看另一边,然后又看看他们,道:“怎么你们在这边?那我刚才看到的走远的两个身影是谁?”

    慕升卿叫了一声“不好”,顺着五儿说看的方向追去。数寒此时也知道出事了,定然是对方事先埋伏了人手,打算若是能抓住他们最好,就算没抓住,也有人回去报信。五儿醒来见到逃走的两人还以为是数寒和慕升卿。过了一会儿,慕升卿才回来,数寒已经把马牵到一处,慕升卿说道“快走”,几人立刻上马向前奔去。几人一边走一边说,这才知道那逃掉的两人十分狡猾,居然在中间分道而行,慕升卿追到其中一个,但另一个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从繁星满天一直奔到东方渐亮。再到日上中天,五儿和数寒骑的马突然前蹄一软,跪伏下去,两人收势不及,眼看就要从马背上跌下去,慕升卿拔身而起,一手捞了一个,落在道边的草地上。五儿见那马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已是力不从心,难免有些不忍。只是他们连自己也顾不过来了,也就只能由它们自生自灭。由于没有了马,三人干脆弃了大道,改走小路,多少可以掩人耳目一点,只是如此一来,速度自然慢了不少。

    傍晚的时候,几人找到一片小树林歇了。三人说好轮流当值,以防有变。慕升卿本来不肯,坚持要一人守,数寒说他若是有事,那她和五儿谁也跑不了,因此才作罢。慕升卿先守,数寒和五儿靠着卧在一起。

    数寒只觉得才睡了一会儿,就有人来推自己,耳边响起五儿迷迷糊糊的声音“轮到我了吗”?却听到慕升卿叫道“噤声”。她立刻翻身起来,四周一看,没有他人的踪影,这才压低声音对慕升卿说道“怎么了”?慕升卿指了指东北方向,道:“有马蹄声,往这儿来了。”

    五儿一紧张,扯住了她的袖子。她伸手拍拍五儿的手背,丢过去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对慕升卿道:“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三人找了一个矮树丛藏了进去,没过多久,只听到马蹄声渐近,有二十来人策马而来,皆是黑衣劲装。走到林子边上时,为首一人突然打了个手势,身后的人齐齐勒住缰绳,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一看就知道都是训练有素的精英。为首那人道:“老六,你去这林子里看看,别查漏了!”居然是个女声。

    五儿本是一直抓着数寒的手,闻言握得更紧。但数寒却是一脸惊奇,这个声音,她实在是太熟悉了。她用探寻的目光望向慕升卿,看到慕升卿也是一脸疑惑。她微一点头,伸手将面前密密麻麻的树叶拨出一丝缝隙,抬眼看去。只见月色之下,乌黑的发丝在风中舞动,衬得那张严肃的脸更显冷静。果然是她——沉璧。

    数寒正要出声呼喊,却听一阵破空之声,不知从哪里射出一支箭,直取沉璧后心。她忍不住叫道“小心”!声音响起的同时,沉璧已经伏在马背上,避开那一箭,朝这边看来。同时,慕升卿也已经带数寒和五儿跳出树丛。沉璧的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现出一丝笑,“终于找到你们了!”

    数寒还来不及问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听慕升卿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果然,只见东南方向出现了不少火把,借着火光看去,居然有百来人。又是一阵箭雨射来,慕升卿一拖数寒,跑到那群黑衣人中间。已经有人让出两匹马来,慕升卿先把数寒推上马,才把五儿推到马背上,然后自己也骑了另一匹。沉璧看了他一眼,道:“你果真不负相爷所托,她还好好的。”

    慕升卿一笑,道:“只是你莫要让我失望就是!”

    沉璧看了数寒一眼,露出个颇有些骄傲的笑容。然后策马向那些捉拿他们的人迎去。不愧是云轩斋久经训练的人,个个以一当十,不到片刻就把那些人消灭殆尽。几人正要松一口气,却听见后面响起呐喊声,人数之众,不下数千。沉璧冷静的脸上也现出一丝惊异,但立刻又恢复过来,对着慕升卿喊道,“你先带她走,我们挡住!”

    虽然这边的人武功都不弱,但以一敌百却也没什么胜算,数寒知道沉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勒缰绳道:“我不走,大家要走一起走!”

    沉璧喝到:“云轩斋的人,接到命令就要服从,现在这儿我最大,我命令你,走!”

    数寒心里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但她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为保护自己而丧命呢,大家都是人,没有谁比谁的命贱。慕升卿也在旁边劝道“数寒,别闹了,相爷说过,一定要护住你”。

    沉璧和慕升卿交换了一个眼神,就要率众朝追兵冲去,数寒却打马拦在了她面前,“别拿师姐的架子压我,我们不是同一个部门,你管不着我,如果万辛羽只是想抓我,就让她来好了!”

    沉璧的目光在一瞬间突然变得柔和,居然有了些笑意,“你怎么总是这样,不管自己的安危,下令解救灾民时是这样,留守潼关时也是这样!所以你才一直这么风光。这次,我不会再让你抢了我的风头,这是我的任务,是我的战场,你拦不住我!”

    数寒变了脸色,倔强道:“那我也不走,我拦不住你,你也管不住我!”

    沉璧突然伸出手来,一巴掌拍在她脸上,把数寒打愣在那里。所有的人都未料到沉璧会这么做,一时都静默下来,沉璧道:“这一掌,是师妹你欠我的。”数寒捂着脸,愣愣地看着她,“这些年,你总是压着我,明明不会武功,还逞什么强,你就是爱出风头。”

    数寒想要解释,沉璧却突然抱住了她,“现在打完了,你我之间就不再有亏欠,我不会用师姐的身份来命令你,你是数寒,是我从小一直想保护的数寒!我没有忘记,我们说过,永远要在一起。所以,你先回云轩等我,你别忘了,我是沉璧,静影沉璧,不会那么容易死。”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她们各自报了名字,然后相拥在一起,勾手指约定着永远在一起。经过了这么多,原以为那个承诺已经淹没在争斗里,没想到今日两人的的手指又勾在了一起,数寒看着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道:“好,再见之后我们就不分开了!”

    沉璧的笑容在那一刻灿烂起来,连天色的月华也为之失色,“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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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璧他们的确阻住了追兵,为他们的逃跑争取了时间。但,那些人到底怎么样了,他们却并不知道。就在这时,数寒的病又犯了,几人不得不找到了一个山洞,燃气一堆火,以驱赶她身上的寒气。她双手抱膝坐在那里,将自己缩成一团。

    慕升卿将一直来不及给她的紫铜锁递过去,数寒接了,唇角泛出一丝苦笑,“为什么,你们都要对我这么好?上天把这么多人带到我身边,我却保护不了他们。”她拿着那紫铜锁,翻来覆去地反复摩挲着,“你知道吗?这里面有他给我的一幅画。画很简单,只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有亭子、有荷塘、有梅花,他答应我,等他脱身,我们便去过这样简单的生活,可是……这对于我来说,原来,也只是一段奢求。他坐牢的时候,我把这个给他,只为提醒他不要忘了对我的承诺,他可以什么都不给我,但至少他得活着……他活下来了,他活着回来了,他亲手把这锁挂在我脖子上,说要给我一个家,可是我却要不起了……为什么,我的要求那么高吗?”她的鼻子都红了,眼眶开始湿润。她缓缓把锁打开,却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一愣,然后泪流满面。

    慕升卿惊讶地看过去,只见里面是一块布不错,但却不是什么丝绢画,而是块有些残破的白布,仿佛从哪件旧衣服上撕下来的一般,上面有几个暗红色的字,写的是?他努力辨认着,写得居然是——“我爱你”!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字迹会是暗红色的,因为那是用血写的,那是楚天傲在狱中时用血写给她的。他以为难逃一死,兑现不了自己的承诺,给不了她一个家;能给她,便只有自己的爱。所以他抽去了其中的丝绢,换上了这三个字,“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这让人痛彻心扉,却永世难忘的三个字。

    这一刻,慕升卿终于知道自己输在哪里——没有人会有楚天傲这么不顾一切地爱恋,没有人会有楚天傲这么燃尽一切的的激情,没有人会有楚天傲这么刻骨铭心的表白……他,永远也无法企及!他习惯了隐忍,习惯了深思,习惯了背负。他的感情,永远不可能这么单纯,单纯到不论处境、不论将来、不论生死,只要深爱着,就义无反顾。

第一百二十七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到了半夜的时候,慕升卿守到洞外去了,五儿和数寒相拥而眠,数寒却似乎不大愿意。五儿说两人抱着暖和一写,坚持要这样,数寒才作罢。不过数寒的身子真是冷得可以,五儿过了很久才适应,可是睡了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又被轻轻一声响动惊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却看见数寒一头的汗,显然是在极力忍受。她不禁想出声叫慕升卿,却被数寒抓住了手,摇头制止。她向火里又添了些柴,将自己的外衣盖在数寒身上,问道:“姐姐要不再吃一点药吧,会好些。”

    数寒微弱地笑了一下,道:“吃过了。”

    “那就再吃一颗,我看你这病是越来越重了,一颗药可能没用!”

    “不,这药吃多了不好。”

    “但是我上次在府里就看你吃两颗啊……你……”五儿突然想到什么,“你的药呢?我喂你吃!”

    “不要了!”数寒背转过去,“我累了,待会休息好了我自己会吃。”

    五儿突然转过她的身子,“你的药呢,给我看一下。”

    “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看的,快天亮了,再睡一会儿吧!”五儿突然伸手向她腰间摸去,她一惊,忙挡住,“五儿你干什么?”

    五儿已经变了脸色,“姐姐你实话告诉我,药是不是弄丢了!”

    数寒还兀自强撑,“哪有,收得好好的。”

    “那拿出来给我看看!”数寒只是低了头不说话,五儿起身道,“那好,我去让慕公子找你要。”说着就要出去。

    数寒的脸色终于变了,一把拖住五儿的手,“你不要乱来!”

    五儿气愤的甩来数寒的手,“姐姐你才是乱来,你这病没药是会要命的,你怎么可以什么都瞒着我,你要是有事……我怎么办……”她说着说着居然哭了起来。

    数寒搂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不会那么严重的,熬过去就好了。现在回去找药,不是送死吗?”

    “但是慕……”

    “不行,那次去取锁已经是万幸,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好运气的,我不能让他冒这个险。”

    五儿哽咽着,“可是,姐姐若是有事,让少爷怎么办?”

    “不会的,我有他给我的‘护身符’,我说了要等他,一点可以等到他!”她拈紧楚天傲的两块帕子,“我会活下去,就算为了他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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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这场病发终于过去,数寒才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只看到五儿抱膝坐在洞口,看着外面渐渐照进来的暖暖的阳光。

    她叫了一声五儿,五儿忙低头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才转过来,“姐姐你醒啦?”

    “嗯,现在什么时候了?天亮了?”

    “才亮,姐姐再睡一会儿吧!”

    “不了,你问问升卿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五儿应了一声,跑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才回来,说道:“慕公子说他去采些野果,拿给我们当早点,而且水囊的水也喝完了,再去打一点。”

    数寒嗯了一声,又躺下,这次病总算挨过去了,下次,会怎么样呢?要是慕升卿发现了该怎么办?思索间,五儿已经坐了过来,“姐姐要不再睡一会儿,你现在精神不好。”

    数寒笑了一下,又合了眼,小睡了一会儿。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五儿还是站在洞口。她叫了一声,五儿转过来,“姐姐又醒了?”

    她听她语气奇怪,“这么你不想我醒来吗?”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升卿呢,该回来了啊!”

    “哪有那么快,姐姐才睡了不到一刻钟!”

    是吗?怎么她倒是觉得睡了很久一样,她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有几分不对——洞门口的影子,第一次看时是在左边,现在是在右边,她脸色腾地变了,一骨碌爬起来就往洞外走,五儿见她要出去,忙拦住,“外面太冷,姐姐还是在洞里等等吧!”

    “我闷得慌,出去透透气。”

    五儿抓住了她的衣角,几乎要拖她回去,“外面危险,姐姐还是别出去了!”

    数寒猛地甩开她,“你实话告诉我,我睡了多久了?升卿呢?”

    五儿死死抓着她衣角,不再答话,她扯了几下都没扯动,把衣扣一解,弃了外袍就奔了出去,五儿惊叫一声也跟了出来——日落西山,漫天的云霞在数寒眼里却化成了血光。她不可置信地回头望向五儿,“你告诉他了?他还没回来?”

    五儿突然哭着跪在了地上。数寒几步走上去就拉她,“不许哭!你给我说清楚,升卿呢,他去哪了?”心急之下,胸口一阵疼痛,忍不住捂住心口喘起气来。

    五儿抱住她的脚,哭道:“姐姐你打我吧,不要气坏自己。”

    数寒一推她,“我怎么跟你说的,你怎么可以告诉他,他去了多久了?”

    五儿颤抖着嘴唇道:“已经八个时辰了!”

    八个时辰!她的药是落在那片树林了,是躲藏的时候掉的。但他们离开树林到这里只跑了四个时辰,而且由于她和五儿两人一骑,会要慢一些,慕升卿一个人打个来回,应该用不了八个时辰。那么……她不敢想,他若是真的出事了该怎么办?

    五儿劝慰道:“姐姐再等等,说不定他待会就回来了!”

    但若是他不会来呢,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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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日落一直等到月上中天,她终于崩溃了,慕升卿铁定是出事了无疑,是她害了他。她不再管五儿的阻拦,回洞收拾好东西就要走。五儿拦在洞口不让她出去,“姐姐,你怪我也好,恨我也好。但这话是慕公子留下来的,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话?”

    “他说让我们在这等一日,他一日必然会回来。若是他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怎么样?”

    五儿想了很久才抬起头答道:“若是没回来,他叫我和姐姐到云轩斋去,由云轩护送我们去婺州。”

    “你们的好安排啊!去婺州?他若是有事,我还能去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地去见天傲吗?”她冷笑一声就要冲出去,五儿死命拦在她面前,“姐姐你该听慕公子的话!”

    “那你也该听我的话,可你听了吗?”数寒不是怨她,但此时却真的无法原谅她,“升卿他做事向来谨慎,若不是为了我,定然不会如此。我欠他的太多,我不能丢下他不管。这次我是回定了,你要怎么办随便你!”五儿还要拉她,她厉声道,“你就那么想害死他吗?”

    五儿愣了一下,然后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数寒知道这话是说重了,但若不这样说,五儿能放她吗?她自己牵来剩下的一匹马,翻身上去。五儿突然拉住了缰绳,“姐姐,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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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赶到那片树林,心中却是一凉,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余具尸体,有沉璧带来的黑衣人,也有追捕他们的人。数寒忍住心中的紧张,一具一具地检查过去,没有沉璧,也没有慕升卿。她颓然坐在地上,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们!

    突然听到五儿的一声尖叫,随后是一个男子的咒骂。数寒一惊,往袖口一摸。那里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是出京城之前她暗自备下的,只是由于一路有慕升卿的保护,没派上用场,但现在却只能靠自己了。她悄悄走向声音的来源处。只见一个身穿灰布短袍的男子正把五儿的手绑在一处,边绑边说,“看来老子运气不错,来烧尸还能遇到个正主儿!说,你家小姐在哪?”

    五儿哭道:“我只是从京城逃出来的过路人,哪知什么小姐。”

    那人闻言扇了她一耳光,打得她发髻散乱,嘴角也留下一丝血来。“还敢跟老子装,你们的画像我们早就看过了,我呸……其他人都进京城享福去了,老子却还要为了你们几个黄毛丫头在外面喝冷风……”他说着,又扇了五儿几个耳光,“你说不说,不说老子打死你!”五儿被打得两颊都肿了,却始终咬定只有自己一人,跟其他人失散了。

    数寒知道若是自己贸然冲出去也没用,心中一动,突然想出一个主意。她转身奔回到那一堆死尸旁边,提起匕首对着其中一个追兵的尸体就是一阵猛刺,那人估计是慕升卿杀的,死得比较迟,所以还是有血流出。她将流下的血抹了一些在脸上,撕碎自己的袖子,然后将水囊灌满血,放入怀里,再将匕首插在上面。等一切都做好,她才躺倒在地,大声呼救起来。

    果然没过多久,那人就闻讯赶来,五儿被他拖着,跌跌撞撞地过来。五儿一看到数寒腹间插着一柄匕首,血淌了半身,还有血不停地顺着伤口留下来,就疯了一样要冲过来。那男人大手将她一拽,用打量的眼神看着数寒。

    数寒装作这时才发现那男人,吃了一惊,挣扎着要爬起来,却因伤重而倒地。

    五儿挣扎着要过来,哭道:“姐姐你怎么样了?”

    “这个人……居然……没死……”她捂住伤口,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我……害……你……我们……不该……回来……”她脸色本来就苍白,又染了血,更像那么回事!

    那人打量了她一会儿,见她衣衫碎裂,鲜血又不停涌出,居然信了七分,向前走了几步,“你就是方数寒?”

第一百二十八章 梦中未比丹青见

    “是,她是我家小姐,求求你救救她吧!”五儿哭着向他哀求。

    “别求他!”数寒骂道,说完这一句,却大声咳嗽起来,像是因伤重而气力不支,“他们乱我夏渊……害我义父……这群乱臣贼子……不要求他们……”

    “哈哈!果然像是方数寒说的话!”那人笑着,“可惜最后赢的是我们,成王败寇,你们便认了吧。”他将五儿往旁边一推,向这边走来,“我抓到你,可是大功一件啊,你可别死,死了就不那么值钱了。”

    “你……”数寒一动,却又啊地一声倒下。

    “让我看看,这伤死得了不?”那人见她如此,更是失了戒心,蹲下来就要查看她的伤势。

    数寒一口啐过去,“逆贼,不要碰我!”

    那人一抹脸上的唾液,大怒,扬掌就要打过来,手伸在半空中却顿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前插着的匕首。他不明白,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腹间的那把匕首,怎么会突然转移到自己身上。

    数寒一击而中,忙想抽身推开,但由于是第一次杀人,而且身体又不好,脚下居然一软,等她想再爬起来却已经迟了,那人一只手抓住她的脚,另一只手扼上了她的脖子……

    呼吸变得不畅起来,她知道定然是刚才自己那一刀刺偏了,他不死,她们就活不了。她没有挣扎着去掰他的手,而是摸索到他胸前,找到匕首柄,更深地刺进去。那人闷哼一声,掐她脖子的手却收得更紧,她手脚渐渐无力,却弯起膝盖,抵住匕首,一下子顶了进去。匕首连柄没入,温热的血流到她的腿上。那人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仿佛不相信自己会死在她手里一般。他的手渐渐放松,终于从她的脖颈处滑落下来。她眼前一黑,向后倒去,大口地吸着气……她,还活着!

    等她眼前终于渐渐能看到东西,只见到五儿一双红肿的眼,她虚弱地一笑,“我们赢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帮五儿解去绳索,五儿一得脱,就拥住了她,“我还以为姐姐真的受伤了。”

    “傻丫头!”她笑着,身子却渐渐抖起来。

    “姐姐怎么了?”五儿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我想洗澡!”她应道,身子抖得更厉害,“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两人相互搀扶着往前走,突然听到前面草丛中一阵响动,五儿下意思地挡在她面前,手却冰凉一片。数寒心想:难道真是天要亡我!

    果然,一个穿着士兵衣服的人走了出来,看到两人突然一愣,却叫道:“数寒姑娘你没事吧!”居然十分关切!

    数寒讶然看去,却认出这是那晚救他们的黑衣人中的一个。那人已经跑近,看着她一身的血,担心不已,“这是伤到哪了?”

    “不是我的血!”她答道,突然发现这句话自己好像说过很多次,看来,她是注定命不该绝。

    那人听到这个才放下心来,说道:“我们那天被敌人冲散,约好了地方碰头,我见一身黑衣太醒目,就扒了一具尸体的衣服换上,本想来看看这边有没有自己的伤员,没想到会碰到你们。”

    五儿摇了摇头,“没有了,都死透了!”

    那人吃惊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一个小姑娘说话也这么狠。数寒心里却是笑了一下,心想这孩子总算不再只是会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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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随着云轩斋的那人来到一处小镇,找了一家旅馆落脚,店家早已逃难去了,但吃的用的却不少,倒是方便了他们。那人自报了性命叫恒宇,算起来却是数寒的师侄了。数寒见他年龄比自己还大,却恭恭敬敬地叫着师姑,不免好笑,但也只得答应。恒宇却对她们却很尊重,安顿下她们后,四处查看了一下,并未找到前来会合的人。他认真地向数寒禀报之后,才退了下去,并说自己就住在隔壁,有什么事可以叫他。

    五儿不知上哪搜出了一套女装,数寒总算不用再淹没在那一堆血腥味里。她把自己泡在浴桶里足足两个时辰才出来,但仍觉得有一股腥味。从前并非没有人死在她手上,但那都是运筹帷幄,而这次,却是她第一次亲手结束一个生命,那种感觉……她不想回忆,却是忍不住一次次想起。她赶走五儿,想独自静一下,但夜里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只是觉得难受,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人的血淋在她身上。她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想,她得活下去,她还要去见他……为什么,他不在她身边?

    病又犯了,她忍住痛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迷蒙中一条温热的帕子搭在她脸上,她睁眼一看,却是五儿。她虚弱地笑着,握紧她的手。五儿帮她擦着额上的汗,她摇摇头,说道:“已经没事了!”

    “姐姐你要是太痛就叫出来吧!”五儿说着自己反而哭了。

    数寒心疼地看着她,这个孩子,一下子还接受不了这么多。她淡淡地说着“没事,比以前要好多了,当初犯病的时候,就像无数蚂蚁在咬着我的骨头一样,但最难受的是,只是我一个人……现在多好啊,有你,有升卿,有沉璧,还有义父,还有韵林姐姐……这么多、这么多人来到我身边,我还怕什么?”她摸着楚天傲的那两条丝巾,一块写着“我爱你”,一块写着“等我”,“还有他,我生命里最最快乐的阳光,我的世界终于不再黑暗,我终于不再停留在那晚的月光里。我要活下去!我要等他!”

    五儿抹了一把脸,擦去眼泪,道:“我去给你换块帕子。”

    她点了点头,看着五儿的身影消失在窗前,却觉得倦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逸岚师父、有沉璧、有义父、有楚天傲,还有很多很多人……似乎从来都没有人离开过,大家都在一起,一直快快乐乐地在一起……

    她笑着醒来,却发现脸上是湿漉漉的一片,为什么,梦想永远成不了现实。她重重吸了一口气,却发现鼻子堵地厉害,五儿正坐在桌边,听到动静想要走过来,她却叫道:“别来,五儿,别来,我不要你看到我这个样子,我不想你看到我哭!我们应该要坚强一些,我怎么可以这样?”

    那边的人影停了下来,就那么立在黑暗里。数寒继续说道,“就一会儿,就让我脆弱一会儿,然后我们擦干眼泪重新上路。”她的泪流下来,淌成了一条河。“我做了个梦,梦见了好多好多人……我好想他们,好想天傲……”

    屋中的影子突然动了一下。“当我看到援军被聚歼的密保时,我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那时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想见他,好想好想见他……现在回想起来,我们之间,似乎一直是他在付出,他对我好,哄着我,给了我那么多,我却什么也没给他……他从来只在我面前撒娇,我心里虽高兴,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他总是担心我会离开,总是反复地说要我待在他身边,我却从未正面回答过他……甚至最后,我还偷偷离开了他,但我并不想那样的,我是没有办法,我不走,义父不会放过他……”

    “我走前的那天夜里,在槐树巷那院子里等他回来,我把梅树下把那些花灯一盏一盏地点亮,每点一盏我心里就说一句我爱你,我想哪怕我走了,我也要把爱留给他,可是等我点玩所有的灯时,却站在树下哭了——我害怕,他一个人守着这么多的爱会寂寞。所以,直到走的时候我都没有跟他说出这句话……后来他被流放到婺州,师父帮我逃脱了去追他,我想当我看到他的第一眼一定要跟他说这句话,可是我追不到他,义父把师父扣了下来,用血书威胁我……我没有机会跟他讲了,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跟他说了……五儿,我好后悔,我当初为什么不告诉他,现在,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哭得抽抽噎噎,面前的帐子却突然被掀开,一个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声音说道:“那你现在对我说!”她一下子呆在那里,只感觉有人将她抱了起来,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前,她听到一阵快似一阵的心跳,“说你爱我!”

    她的身子一震,这个声音?这个怀抱?这种温暖?“天傲?!……”

    “是我,是我,”他紧紧地拥着她,仿佛不愿再失去,“我来晚了。”

    “你!!”他来了,他终还是来了,跨越了蔓延半个夏渊国的战火,他找到了她,拥住了她,还有什么语言可以用来形容现在的感受呢?她只有紧紧地回抱住这个男人,这个一次次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带给她生机的男人,他也紧紧地抱住她。她却突然推开他,用手抚上他的脸,“真的是你!”

    他想说什么,她却已经按住他的唇,“别,不要说话,听我说!”确实是他,他掌心的温暖告诉她,他稳重的心跳告诉她,他炽烈的眼神告诉她——确实是他!她用目光将他刻进灵魂里,将他融为一体,“天傲,我爱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已是阴阳两重天

    楚天傲来了,世界似乎一下子都变了。他身上居然有抑制数寒毒发的药,是韩靳以前以防万一交给他的,没想到他一直带着,现在却真是派上了大用场。而且他还带来了人手,虽说只有几十人,但据说只是先遣部队。不过那都不要紧,他来了,数寒的心里便有了依靠。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可以睡得安安心心。睁开眼,便对上他满是爱怜的眸子。她觉得自己似乎还在做梦,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他的脸。楚天傲笑着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醒了?饿不饿?我叫他们弄点吃的过来。”

    数寒微笑着摇头,“看到你就够了!”

    “原来你看到我就饱了啊!”楚天傲皱着眉,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数寒被逗得咯咯笑起来。他把头凑到她的颈窝,轻啄她的粉颈,“吃点吧!娘子!”

    她愣了一下,心里却旋起一股暖暖的笑意,“好的,相公!”

    他拿了粥来,吹凉了然后一口一口喂她。她吃着吃着,眼泪却突然砸到碗里。他慌忙放下碗,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多想就一直过这么简简单单的日子,有人心疼,有人关心,不会有争斗,也不会有杀戮。她抱紧他,大声地哭起来。从知道万家造反开始,她心中的弦就一直绷着,她让自己坚强,但现在,她不想再坚强了。

    她边哭边跟楚天傲说着万韵琳,那个把她当妹妹一般的人;说着左相,那个争权夺势、最后却想护住她的人;说着慕升卿,那个虽然害他们离散,却始终保护她的人;说着沉璧,那个一心想胜过她,却只给了她一耳光而掩护她撤走的人……她得到了很多,却在战火中又马上失去……

    楚天傲静静地听着,等她发泄完,才搂搂她的肩道:“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你义父虽然刚开始做错了,但他在国家民族大义面前,却是毫不含糊,他守住了作为国之栋梁的最后气节。所以,不会有人怪他。而皇上跟皇后,不管他们姓什么,不管他们血管内流动的是怎样的血,他们都是百姓心中不可动摇的权威,他们用生命和鲜血,捍卫了皇族的尊严。”

    数寒知道,皇宫被攻破一日,几人必定难逃一死,但却也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件事,她坐直了身子,问道:“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他们是如何……最后怎么样了?”

    楚天傲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尽量让自己的诉说不要那么血腥残忍,“京城被攻破的那一天,左相和皇上与皇后退守皇宫。但也只是多坚持了一天……没有人愿意投降,退守皇宫的人,在宫门附近囤积了大量燃油,敌军冲破最后防线时,引火与敌人同归于尽……左相力战到底,杀敌无数,南逅的首领十分佩服,居然不顾万辛羽的阻扰,表示只要他肯投降就保他不死。”

    数寒苦笑着摇摇头,“他不会活下去!”

    楚天傲抹去她腮边的泪,“他站在城楼上大数万家的罪状,然后高呼先皇,说有负先皇所托,还引起国家动乱,实在是……实在是……”他看了一下数寒的脸色,数寒示意无碍,他才继续道,“是千古罪人,在黄泉无颜见先皇……并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万家卖国求荣,最后不会有好下场。说完之后,撞在奉先殿的石柱上而死。”

    奉先殿,就是摆放历代皇帝灵位的地方。她没想到,最后义父的死会是这样。或许,他最初的愿望是好的——为民谋福祉。但走得太久太远,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方向了。结党、营私、逼宫……但在国破家亡的最后关头,他的鲜血却是为了整个夏渊国而流。她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道:“你说,义父他是一个坏人吗?”

    楚天傲想了很久,才说:“这个不是我能说了算了,也不是某个百姓能说了算了。他做过不少好事,但却也实实在在是这场战役的导火索。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他会是一个让人称颂的人。”

    数寒默然了,过了许久才问道:“那皇上和韵林呢?”

    “皇上在长乐宫放了一把火……”

    数寒啊——地惊呼了一声,她想起万韵琳告诉她的,关于长乐宫中他们的故事。他们最后,还是回去了吗?回到了那个最开始的地方,回到他们相爱的时候——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楚天傲看她只是簌簌地落泪,忍不住停了下来,她却让他继续说,他只好说道:“他们换上了最正式的龙袍和后服,在长乐宫的楼顶用最蔑视的眼神看着围过来的人。当时万辛羽也在,据说她当时对万韵琳喊了一句‘念她放过自己,可以饶她一命’,万韵琳对她破口大骂,并说她逼死太妃,污蔑皇上出身,将会遗臭万年。万辛羽恼怒之下要求放箭,结果帝后相视而笑,携手走向火中……”

    从楚天傲口中听到各人的结局,仿佛就是一场梦一样。那些曾经生动的面容,现在却已经阴阳两隔。这里面,谁做错了?谁又是对的呢?她颓然倒在床上,只觉得累,楚天傲知道她一下子消化不了这么多事,帮她掖了掖被子,让她再睡一会儿。

    她点点头,转过身去。楚天傲拿起碗,正要出去,却听见她在叫他,他回过头,却只看到她的背,她没有面向他,但却是在对他说,“天傲,我想为他们做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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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她醒来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安排妥当了。有人去京城打听最新的情报,有人负责追踪慕升卿的消息,有人寻找沉璧和其他的云轩斋的人,还有人被派去医谷寻找韩靳。听到最后一个消息时,她愣了一下,想说不用了。但楚天傲却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其他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我不会拿你的身体开玩笑,这份人情算我欠医谷的,将来定然会奉还。”

    原来,她的病情他早已知晓。但为什么,她说想为他们做些事,他却没有阻止,而是任由她留在这里,而不去医谷。她问他时,他只说了一句话,“就算我想,你会吗?”原来,最了解她的人,还是他。是的,她不会。她要找到慕升卿,她不能再欠他更多;她要收拾左相造成的这个局面,她不能让他留下千古骂名;她要为万韵琳做点事,不能让万家成为一个耻辱的符号……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她不会去。她怕他阻止,所以说那句话的时候都不敢转过来看着他,但现在她明白了,他会支持她,会在她身边。

    原来爱情就是这样一种感觉——理解并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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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看到楚天傲所说的部队时,数寒也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好几万人的军队。她不知道他是靠什么来建立起这只队伍,但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当初建时,只是为了回来见你”!这个男人,不管做了多少,说出来都是举重若轻。

    他忙着筹划一切反扑的准备,她也极力让自己的病尽快好起来。两人虽然分别了一年多,却丝毫没有不熟悉的感觉,节拍仍是这么和谐,不,应该说比以前更和谐,因为,更肯定对方就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他在搂着她的时候会忍不住皱眉,说“寒儿,你瘦了好多”。其实,消瘦的又何止她一人。每天清晨醒来,她都能捕捉到他凝视的目光,他几乎不敢睡,怕自己一醒来她又不见了。

    这天夜里,数寒觉得有些口渴,自己起来倒了杯水喝,正要继续睡下,却听见楚天傲低声呓语着“不要,寒儿,别走,别走!”

    她听他仿佛是陷在噩梦里了,忙把他叫醒,他紧紧地盯着她,似乎想要确定她是真的在这里。然后突然把她按到自己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叫她的名字,“我以为你又不见了”他的声音那么悲哀,让她忍不住落泪。她轻轻地吻向他的眉,他的唇,让他感受她的气息,她的热度,她说着:“我在这里,再也不离开了!”

    他的手指不再冰冷,开始在她的身上汲取热度,他的唇舌甚至变得滚烫,他叫着她的名,将她压在身下,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她笨拙地想要帮他解开衣带,他忙按住了她的手,但呼吸却十分沉重,“寒儿,现在还不要!”

    她不明白为何,两人相处已经十余日,他却没有碰过她,“你不想我?”

    楚天傲瞬时将她压得更紧,喉结动了两下,似乎是在极力克制,“不要诱我,寒儿!”他的呼吸像着了火一般,他忍不住低头想寻找她的唇,却又控制着不要吻下去。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最终低吼一声,放开她,滚到床边上卧着。“寒儿,我很……你现在身子不行,等你身子好了……”

    她低低地笑起来,枕到他胸膛上,“你怎么知道我现在身子不行?你还没试过!”

    “你……”他看向她的眼神又是怒气又是欲望,但手却不自觉地挑开了她的衣服,“如果不行,你要告诉我!”

    “你停得下来吗?”她似乎是在故意逗他。

    他用一个危险的眼神制止住她的继续挑逗,他怕再听下去,自己要失控,她笑靥如花地望着他,让他忍不住覆了上去……

    当阳光透过纱帐照进来。楚天傲却突然出了一身冷汗,第一反应就是去摸旁边的人儿是否还在,却有一只手已经等在了那里。她牵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她要让他摆脱掉那夜的阴影,她要让他忘记喜极之后绝望的那种感觉。“以后,我日日都在你身边。”

    楚天傲笑起来,目光明亮——她在,她不会再离开!那夜寻找不到的合欢的香气,终于连同那个噩梦一同消失在她的笑容里。

第一百三十章 不许人间见白头

    去京城打探消息的人终于回来了,并带来了两个重大的消息。一个是证实了慕升卿的确是被万辛羽抓去了,只是他们似乎想从他口中套得什么消息,所以当时并未杀他,而是关入了天牢。楚天傲立刻派出了人手前去营救。第二个消息可以说是一个好消息,虽然其中也关乎一条人命——万家本想推举为傀儡皇帝的那个孩子据说是受惊过度,居然死了。万家打下了京城,却找不到人来当皇帝,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楚天傲抓住这个机会,登高一呼,直指万辛羽引敌军入关在前,逼死皇家血脉在后,以楚氏皇族的名义号令天下、共伐万家。短时间内居然有不少人前来投靠,再加上原有的军队,居然有可以与万家抗衡之势。

    只是被派去营救慕升卿的队伍却出了事。如果说人没有救到那么还是意料中的事,但最令人惊讶的是,他们都已经潜入天牢了,却发现牢中空无一人。而那里也并没有伏兵,显然对方并未事先洞悉他们的行动,而为何要将慕升卿转走,又转到哪里去了,却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数寒很害怕万辛羽会不会已经对慕升卿下手了,楚天傲为了让她安心,派出了两倍的人手再去打探,可是,慕升卿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数寒担心着慕升卿,楚天傲却担心着数寒。虽说由于有了药物的治疗,病情已经好转很多,但他却一直记得韩靳所说的,这病不发便没事,若是真的毒发出来就难办了。他本想让她静养,但这种时局加上她那种个性,又怎么静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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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寒这日正在重新绘制皇宫的地图,结合云轩斋曾经知道的各处暗门通道的线索,打算交给探子,再去搜寻一遍慕升卿的下落,却被人硬拉了出来。她正要怪楚天傲又搞什么鬼,整日不是让她休息就是吃补药,就差把她供起来了。但出来才发现站在面前的居然是风尘仆仆的韩靳。

    她叫了声“大哥”,韩靳“嗯”了一声——这是他第一次答应她这种称呼,终于,还是看开了吧。来不及叙旧,也不需要那些虚礼,韩靳就开始为她诊脉。数寒本来还觉得楚天傲有些小题大作了,没想到韩靳把脉时的神情却越来越严肃。她直觉就是不好,但仍抱着一线希望,她不会忘记,当初医谷是怎么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的。那样难的时候都过去了,她不信现在还能有什么事。

    韩靳足足号了半个时辰的的脉,才终于结束。她忙问“如何”?

    韩靳看了她,欲言又止,最后才说:“依我看,你最好是跟我回医谷去。”

    数寒吓了一跳,正要发问,却听见门外传来侍卫向楚天傲行礼的声音,她忙对韩靳说道:“先不要告诉他!”

    韩靳还没来得及答应,楚天傲已经跨入了大厅,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与韩靳抱着拍了拍肩:“韩兄能够来,这份大恩我永世铭记。”

    韩靳客气道:“哪里,数寒也就像我的妹妹一样。”脸色还有几分凝重,因此笑起来有些僵硬,幸好楚天傲并未看出来/。

    “将来我和寒儿大婚,定以兄长之礼将韩兄请为上宾!”楚天傲请韩靳坐了,同时坐在他对面,“寒儿的病没事吧!”

    韩靳正要作答,数寒却已站在了楚天傲身后,冲他微微摇头,满脸的恳求之色。他心里一软,回答道:“我会留下来帮她好好调理……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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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晚饭,楚天傲去巡视,数寒送韩靳回客房歇息。两人进了屋,数寒遣走侍卫,闭上门窗,这才问道:“大哥,你说我这病是很严重了吗?”

    何止严重,他都不知道她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我当初告诉过你,若是毒性一直被压在骨髓里,便没事,若是扩散到五脏六腑,就危险了。”

    数寒脸色苍白了几分,“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已经扩散了?”

    韩靳点了一下头,“而且不止一处,你以前犯病的时候,只是觉得冷,然后胸口闷,现在是不是不止闷,还会痛。”

    数寒点了点头。

    “是不是除了胸口,其他地方也开始痛?”

    数寒又是一点头。

    “有没有痰中带血的状况出现。”

    数寒不知道,那次吐血的情况韩靳要是知道了会如何。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说,韩靳已经说道:“你要是还想治好这病,留在楚天傲身边,最好不要瞒我。”

    数寒一咬下唇,这才把病情一五一十跟他说了。

    韩靳看着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你怎么会这么糟蹋自己,你是疯了吗?”

    她从未见韩靳如此失态过,她也未见韩靳对她说过如此重话。但这次,两者却同时出现在他身上——她知道,这是因为她真的病重了!她的心跳急了起来,以前,她不在乎,甚至在弄丢了药时也并未太心急,但是现在,她不想有事,她想留在楚天傲身边,她想驱走他的噩梦,她想和他朝朝暮暮相爱相守。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诺言要去实现,她,不想离开了。

    她的心一阵阵收紧,颤抖着嘴唇问:“会死么?”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从前,她一直不在乎生死,她只怕被遗弃,但现在,她终于知道了,这世间有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她的手,她突然想活着,想好好地活着。

    但韩靳却沉默了,只是一脸凝重,用怜惜的目光看着她。他是不忍吧!她的泪突然滑了下来,脸色变为惨白,目光空洞——她,会死。

    韩靳吓了一跳,叫着:“数寒。”她没有反应,他忍不住去握她的手,手伸到一半,突然听她大声叫道,“我不会死。”居然像个溺水挣扎的人一般。

    她的脸转过来,仍是一脸苍白,目光却异常坚定,“只要他还要我一日,我便多活一日;他还爱我一天,我就多陪在他身边一天……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我怎么会死——我不会死!”她像在念着一句魔咒,麻木地重复着,“我会久久地陪着他,再也不分开,再也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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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好不容易清闲一会儿,楚天傲坐在摇椅上看书,数寒便坐在床头做针线,只觉得有目光扫来,她一抬眼,便对上他含笑的眼。她娇嗲着,“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他笑起来,比这阳光还要暖上三分,“对你,我总是看不够。”

    她脸上微笑着,心中却发酸,韩靳说,她的毒已经很深了!那么,天傲怎么办?她还能陪他多久?她别过脸去,“你看得我不自在,扎了手就怨你。”

    他轻笑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数寒静了静心,继续做针线,过了一会儿,觉得那边怎么突然没了动静,一看,原来他已经睡着了,头枕在摇椅上,书还捏在手里。她叹了口气,拿了条毯子走过去,这些日子,他是太辛苦了!

    轻轻把书从他掌心抽出来,她看得他的脸,是那么安静祥和,完全不是在军营时的样子。因为知道,她在他身边吗?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完全放松下来。她把毯子慢慢盖在他身上,却还是把他惊醒了。看到她小心翼翼的动作,他忍不住一笑,想来握她的手。看着他依恋的眼神,她的心里一酸,道,“你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了怎么办?”

    他一愣,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你怎么会不再我身边?”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半坐起来。

    “凡事都有如果,说不定哪一天,我们就分开了。”明明想好不说的,明明告诉自己会好好活下去的,但是,她还是怕,怕他越来越缠绵的眼光。她怕被他看出破绽,转身去关窗户,窗沿上暖暖的日光,那么亮,耀得人眼花,“说不定哪一天,我不能再待在你身边了,说不定哪一天,就再也无法见面了……”

    她一口气把所有想说的都说了出来,却发现那边出奇的安静,她回头望过去,看到他的背影一动也不动,长久的安静让她以为他又睡着了,正要走回去,却听见他的声音,“寒儿,你莫要吓我。”

    他的声音似乎是飘出来的,虽然没有发抖,但是却带着无尽的冷清和哀愁,她听得心里一抖,走到他面前,却发现他的脸已经白了。她的心一疼,却不敢落泪,“天傲,”她扑进他的怀里,发现他的手异常地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

    他伸出手,抚摸着她的鬓角,带出一股凉意,连笑也附上了三分沉重,“下次,可不准说这种话!”

    “好!我再也不说了。我会留在你身边,一直留在你身边。”她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割裂开来,生生地疼,泪终于滑下来,落在他前襟,又迅速被厚实的棉袍吸进去。她心中几乎要喊出来:苍天啊!请让我多活些日子!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本是多愁多病身

    睡得很不踏实,像是没睡着,但似乎又做了梦。她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停地走啊走,想找出路,却是什么都找不到,没有路牌,没有建筑,也没有人,她就这么不停地走,似乎又回到了原地,她急得手心都冒汗了。

    前方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她满怀希望地跑过去,依稀看出那是个佝偻的老人,但那人却走得很快,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也没想过叫他,只是不停地追、不停地追,空中起了雾,那人影越来越模糊,她急急地跑起来,那人却消失,正当她惊讶那人去了哪时,在他消失的那团薄雾里,模糊的现出一个影子,原来还没走掉,她舒了一口气,上前两步,却看清那影子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墓碑。墓碑上的字是用血写的,赫然便是方数寒三个大字!

    她惊叫着醒来,手心一阵阵疼痛,她伸出手掌一看,上面是深深的指甲印,原来不知不觉中,她抓疼了自己……但是,那个梦?她突然害怕,她曾经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但都不曾这么恐惧,可是,这种明知死亡却无法逃避的感觉,让她觉得窒息。

    睡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楚天傲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进来,拥她入怀,“寒儿,怎么了,我听到你叫!”

    多么令人留恋的温暖啊,她抓紧他的衣襟,开始哭泣。她什么也不能说,只是哭泣。上天又跟她开了一个更大的玩笑,他们刚逃脱一场分离,却又要面对一场永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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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韩靳把最后一根银针拔下来,数寒终于舒了一口气。这些日子,韩靳都在想尽办法帮她治疗,但,似乎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两年——这是她的极限。如果毒素控制得好,她还可以活两年。她用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想:她可以利用这两年做些什么。或许,她可以为他生个孩子,这样他便不会寂寞,但身子这样一天一天地疼,怎么可能保得住孩子。或许,他们可以去领养一个孩子。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命人搭起了孤儿院,收养那些在这场战争中失去父母的孤儿,她想从中挑一个,但后来她去了才发现,根本无从挑起,每一双眼睛都满是渴望,每一张小脸都满是希翼,当她给他们送去水食时,有个才学会爬的娃娃扯着她的衣服甜甜地叫了一声“娘”,然后更多的孩子抬起头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她,那是一个孩子看最亲的人的眼神,那一刻,她抱着那个孩子哭了。她想做更多的事,不仅为楚天傲,更为那些努力活着的人们。如果生命是有限的,那么,她希望在最后的时间里能多做一些事情。

    孤儿院慢慢变成了难民集中所,韩靳有时也会来帮帮忙,治疗一些病患。楚天傲担心她太累,还派了人来照料这边,但她每天还是会自己来,来看看那些孩子,看看那些历经磨难仍想努力活下去的人——他们,教会她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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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军与万家已经硬碰硬地打了几场战,但此时却传出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万辛羽找到了先皇失散多年的皇子,并在宫中搜出了先皇密诏,诏书中称凡是持有信物者就为皇室血亲,可继承皇位。此书一出,无异于一石激起千层浪。万恒钧向楚军下达了速速投降参见新皇,过往不究的特赦令。

    而同时,南逅国内却发生内乱,南逅大军匆匆撤退,还没来得及在万辛羽手中拿到“酬劳”,就离开了夏渊。不用说,这是晋王和南逅的四皇子玄懿趁乱搅出来的。世事真是无常,本来被认为在通敌卖国的晋王,此时却成了救国之人。但万家已占据京城,而且一口咬定是要维系皇室正统,如今冒出的这个新皇虽不知真假,却也堵住了一些人的口。

    渐渐地有谣言起来,说是太后早就知道皇上不是先皇亲生,多年来一直暗中查询失散在民间的皇子的消息,但却无意中让皇上知晓,所以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幸而太后有神保佑,逃出皇宫,并找到了先皇的亲生骨肉……谣言越传越真,最后发展成为楚天傲想渔翁得利,所以借皇上之名起事,想自己当皇帝……

    流言止于智者,但这个世上,大多数人不是智者!

    关键时候,数寒想到了厉云鲲。虽然他说过此后天高云阔,不再插手,而且也确实一直未露面,但只要有希望,她就不想放弃。

    韩靳对她的病却是越来越没有办法了,只有反复劝说她跟他回医谷疗毒。但她怕,她走了,就再也回不到他身边。无奈之下,韩靳只有遍翻古书,查找为她治病的法子。

    不知不觉,居然又要过年了,原来,一年就这么过去了……数寒突然很想念槐树巷的那棵老梅树,不知现在香了没有。

    云轩斋传来消息,说沉璧受伤,被人所救,送回了斋中养伤,数寒心中总算了了一件事,只是慕升卿,却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身体好的时候,数寒有时候会去看楚天傲练兵。楚天傲在属下面前居然毫不避忌,大大方方地握了她的手一起登上练兵台。万众呐喊,兵刃映日,两人比肩而立,不知羡煞多少人。他笑得愈发爽气,她却愈发安静。走在军中,不时会有人向她行礼,叫着“夫人”,让她实实在在地觉得她已经是他的妻。本该是一个甜蜜的称呼,但此时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韩靳又开始尝试新的方法帮她疗毒,似乎有些效果,脸色也好看多了。

    这日天突然阴了下来,沉沉地似乎要下雪。她想起楚天傲出门时穿得太少,想给他送件大衣过去。于是让车夫备车。车夫本还想劝说让他送去就好了。数寒却是笑着拒绝了,一定非要自己去。他想必是得过楚天傲的指示,要以夫人的身体为重,所以无奈之下只好报告给了五儿。

    五儿现在可以算是个小总管了!数寒的衣食住行都归她管。五儿听说她要出门,起初也是不同意,她软硬兼施,说了一大堆话,五儿才答应。她正要松一口气,却听见五儿说:“不过,我要和姐姐一起去。”

    两人挤在小车内,数寒看着自己一身臃肿的打扮,真是哭笑不得,五儿就差把她裹成粽子,包成汤圆了。这样穿到军中去,还不得给别人看稀奇啊!她一个劲地瞪五儿,五儿却装作没有看见,只是看着窗外。

    她正要叫她,马车却突然颠了一下。两人摔在一起,五儿掀开帘子,叫道“怎么搞的”,却发现一柄明晃晃的刀等在外面。数寒看了一眼被打晕在地的车夫,皱了一下眉。面前数十个手持钢刀的男人,正用打量猎物的眼神看着她们。

    五儿突然拦在她身前,“你们是何人,居然敢挡我道路,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哦,你是谁?”

    五儿没有答话,却扫视了一遍众人,“你们想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请方小姐入城中一叙。”

    只是,此“城”可不是彼“城”,看来这些人极有可能是万辛羽派来的。数寒正要答话,却听五儿道:“我今日落在你们手里算我不走运,但有朝一日你们莫要后悔。”她这句话一说出,无疑是说自己就是方数寒。

    数寒这才知道她脑子里打的什么主意。难怪她要那么急着接话,原来她是打算用自己来顶替。数寒向来在穿戴上并无要求,所以两人穿的都是普通衣服,倒还真不知道谁是丫鬟谁是小姐。只是,她怎么可以让五儿为她去冒险。她正要开口说话,五儿却已经转过身来,道:“你们只是想抓我威胁天傲而已,我跟你们走就是,跟旁人无关,他俩都是下人,你们便放过他们。”

    数寒微摇了一下头,五儿却死死抓住了她的衣角,目中流露出恳求之色。这个傻丫头,居然对她这么忠心!她忍不住握紧她的手,“好妹妹,你我今世相识一场,也不枉了!只是,你未免把他们想得太简单。”

    果然,那群人哈哈大笑着,有一个身穿黑色丝质锦衣的人站了出来,看来似乎像是这些人的头目,“凡鸟就是凡鸟,永远不可能成为凤凰,你以为装模作样地说上几句话,我们就会真的认错人吗?早在出发之前,我们早就反复看过方小姐的画像,你当我们是白痴吗?”

    五儿变了脸色,数寒却微笑着迎上那人的目光,“万恒钧做事向来狠辣,万辛羽做事却巧妙,他们两人现在一起,定然是如虎添翼,干净利落的。”说话间,她已经跳出马车,走到那群人面前。有人一拨腰间的刀,就要对着地上的马车夫砍去,数寒一拦,“杀了他,谁去给楚天傲报信。弄不好,他还以为我回娘家了呢!”她脸上笑意吟吟,仿佛不是身处险境,却是在评诗论画。

    那人有些恼地一指五儿,“不是还有她!”

    “一个小丫头,怎么说得清话。你们只是担心车夫赶车去报信速度太快,这还不简单,我们把这马骑走就是了。”

    那人被说重心思,颇有几分恼,正要爆发,那黑衣人却抬起一只手,那人立刻低头退了两步。黑衣人对数寒笑道,“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难怪有人愿意为你倾国倾城,便依方小姐的意思。只是这马……”他抬手轻轻拍了两下马头,“倒也不必带走了!”他猛地一掌击在马头,那马连嘶鸣都来不及,只发出一声闷哼,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直直倒地,口鼻都渗出血来。

    坐在车中的五儿颤了一下,显然是被吓着了,却忍住没有叫出声。数寒看着地上的死马,知道这人不是可好与的主儿。但此时却也不可示弱,对他说道,“解决好了,便带路吧!”

    五儿突然跳下车来,叫道,“姐姐,我跟你去!”

    数寒搂住她,在她耳边道:“傻妹妹……”然后声音低了下去,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只有你知道他们的相貌。”说着便放开了五儿,“我等你们来救我!”

    五儿眼中泛出泪花,抓紧了数寒的手,“姐姐放心,一定要等我们!”

    数寒笑着点头,抽出了手,跟着那几人超前走,五儿却又追了过来。一名绑徒不耐烦地拔出刀,在她面前一拦,五儿站住了脚步,却看也没看那刀,只是对着数寒说:“姐姐的药可带了?犯病时记得吃。”

    “唉,知道!”她留给她一个笑,飘然而去。

    天上突然飘起了雪,五儿站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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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黑衣人对她似乎颇为放心,有人拿出绳索要绑她,他颇有深意地对数寒说:“方小姐并非不自量力的人,是么?”居然阻止了。

    “大人过奖了!”数寒微微见礼,保持着脸上的笑意。从被抓开始,她就挂着这样的微笑。让人错觉她是去游玩而非被擒为人质。

    几人快马加鞭,很快就入了京城,然后直奔皇宫。她突然很想去看看奉先殿,楚天傲说,左相便是撞死在那里。那里的血迹,是否已经清理干净,还是已经混入皇城的红墙之中,成为这千百年屹立的肃穆中的一抹苍凉。她忍不住触摸了一下那红墙,似乎能通过它摸到那些沉重而又不甘的叹息。

    在外面没等多久,就有人将他们引入了合庆殿,看着那些明黄的装饰,她暗想,难道这里是新皇的居所?怎么不是去见万辛羽,却是先来见新皇?那黑衣人打发属下守在门口,独自带数寒进了屋。屋内一道珠帘,将里外隔成两间。黑衣人单膝落地,向里拜到:“属下奉命将方小姐请来了!”

    里面低低地唔了一声,示意知道了。然后一个身影出现在珠帘之后,做了个退下的手势。黑衣人鞠了一躬,退了下去,房中顿时只剩两人。数寒察觉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但仍是保持着脸上的笑。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拨开了珠帘。在看到出现在珠帘之后的那张脸时,数寒面上的表情却在一瞬间碎裂了,她没料到,也不敢相信——怎么会是他。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再回首是百年身

    就算是左相出现在她面前,数寒也不会如此惊讶。她捂住嘴,看着眼前一身明黄的身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人对视了一阵子,那人才开口道:“数寒你又瘦了,楚天傲没有照顾好你吗?”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人,但听着感觉却有些不同,她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因为他这一身明黄的衣饰?还是眼中突然出现的一股睥睨之气?“升卿?你怎么会……”

    慕升卿笑着掸了一下衣角,“怎么?换了一身衣服就认不出来了吗?还是因为,除了楚天傲你再也看不到别人?”

    数寒只觉得他讲话有些较劲,并句句不离楚天傲,暗想莫非万辛羽捏造了什么事想离间他们。“我们一直在找你,没想到你……你就是万辛羽所说的流落民间的皇室血脉?”她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不知道适不适合问关于他身世的事。

    慕升卿看出了她的顾虑,微微摇了摇头。她便也不再继续下去,只是歉然地一笑。慕升卿看到她的笑却是愣住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你不怕我?我如今……”他嗤笑一声,看看自己的装扮,“要是相爷还在,指不定已经挥刀砍过来了!”

    “不管你为何会成为万辛羽手中的傀儡皇帝,都是因为我。而且我相信,你是不得已。一个人不管怎么变,心都不会变,我相信你的心。你的心不坏,就算你站在了一个危险的位置,你也不会做出伤人的事情。”

    慕升卿沉默了,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她。突然伸手在怀中摸索了一阵子,掏出来递到她面前。他厚实的掌心里,是她的药瓶,他向是在她完成一个承诺,庄重地以一种倔强的姿态告诉她,他找到了!数寒接药瓶的手都有些抖,若不是为了这个,现在一切或许都会不一样。“你怎么这么傻!”

    “是啊!我傻!楚天傲救了你,他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还带去了药。我所作的一切就都显得那么可笑,我找到了药瓶却送不回去……他一定觉得我就是个跳梁小丑一般吧,连配角都称不上,却想跟他这主角争露脸的机会……”

    “升卿……”数寒急着要解释,慕升卿却立刻打断了,“我不要听……”他的手按在桌面上,五指张开,手上青筋暴起,那桌面都发出噼地一声脆响。

    数寒被他的脸色吓到了,半晌无语。直等到他稍稍平静了,才说道:“你一定为我吃了不少苦!”慕升卿这才抬眼看她,原本绷直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数寒摸着那药瓶,缓缓道:“当我知道五儿居然放你回去找药时,我真的后悔居然带了她出来……那时候你已经去了八个时辰,我站在洞口看着来路的方向,心想你若是回来了,我肯定要狠狠地骂你……可是从傍晚一直到夜里,你都没有出现,我已经忘了对你的气,只望你能平平安安回来,只要你回来,我不会再跟你赌气,不会再跟你闹别扭,哪怕是让我折寿我也愿意……一点点飞鸟投林的声响都会让我以为是你的脚步,但是,却始终失望……我知道我不能再等下去,所以我们回去找你……”

    慕升卿身上的戾气早已消散,听到这里已经是大惊,“你们回去找我?”

    “我们在那片树林里看到很多尸体,我一具一具地翻过去……”她似乎又能感受到那时恐怖的感觉,“我好害怕,会看到你……”她的十指都开始泛凉,“我当时就想,如果你真的有事,我便也在那儿陪你好了!”

    她的泪落下来,慕升卿突然伸手帮她擦掉了,他目光亮了起来。“我没事,我只是被他们抓了!……你怎么那么傻,如果他们迟些撤离,你们去时可能正好撞上,不是羊入虎口吗?”

    “我只想找你,你可以为我犯险,我为什么不可以,不过,幸好我们只碰到一个去处理现场的人!”

    慕升卿听到此处,心都要跳出来了,“你碰着他们了?你们两个女子,又不会武功,该怎么办?”

    “没事,我已经设计杀了他!”她的表情僵硬起来,膝盖处似乎又有那种令人恶心的黏稠的液体在腐蚀着她的骨头,她感觉脚在抖,只得伸手按住,可是却连着手一起抖了起来,最后居然整个人都在发颤。慕升卿把住她的肩,叫着她的名,她露出个勉强的笑,“没事,没事,他已经死了,不是吗?”

    慕升卿突然轻轻拥住了她,在她耳边道:“我明白,我第一次杀人时也是这种感觉!”

    她在他怀中仍是颤抖着,因为怕楚天傲担心,她一直未把此事告诉他,还叮嘱五儿也不许说。但那人的血,却似乎总会突如其来地灼烧她的皮肤,让她感觉身处炼狱,她哭了起来,“不是我想杀他,他抓了五儿……”那人临时前挣扎着掐紧她的脖子,而现在,她同样感到窒息,“为什么一个人会有那么多血,我觉得自己都要被他的血淹死了……我被他掐晕过去的时候,真以为是被他的血烫死的……那么多,那么多……”

    她说得支离破碎,慕升卿却心疼万分,虽非亲眼所见,但他似乎能看到那一幕,他不敢相信,她为了他,居然经历了这些。

    等她的颤抖渐渐停止,慕升卿才放开她,那种不同的感觉也从慕升卿身上退去,她知道,他还是那个时时关心着她,守护着她的人。慕升卿问道后来怎么样了。她便把遇到云轩斋的恒宇,然后随他去与其他人会合,结果被楚天傲找到的事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她才说,“我们一直在找你,刚开始得知你被关在天牢中,就派了人来营救,可是,却没有找到人。”

    慕升卿正要答话,却听见门外传来声音,“那是因为他已经移驾中宫了。”慕升卿皱了一下眉,数寒也站了起来,这个声音,她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那个毒如蛇蝎的女人,将整个国家都搅得不得安宁。

    万辛羽走进来,还是一身的雍容华贵,经过这么多事情,却似乎没有丝毫痕迹留在她的身上——或许这种人,才是天生属于皇宫的。数寒投过去敌视的目光。万辛羽却没有避开,而是一抬下巴迎了上去,“我早就看你这双眼睛不顺眼了……”

    话还未说完,慕升卿已经挡在了数寒面前,“太后!”数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怎么能叫她太后?

    万辛羽咯咯笑了起来,“放心,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只是你最好别跟我玩什么花招,三日后经过登基大典,你可就是皇上了!”她眼中露出一丝戏虐,“到那时,你可该尊称我一声‘母后’了。”说完又颇有几分挑衅地看向数寒,“只是不知道方永煜看到这情景,会做何感想呢?”

    数寒闻言就要冲过去,却被慕升卿拉住了。万辛羽鼻子里一哼,对慕升卿道:“看来你的这个女人不怎么听话啊!要不要我帮我调教调教?”

    慕升卿冷冷地回道:“不劳太后费心!”却暗暗把数寒往身后拉了拉。

    万辛羽嘲讽地看着他的动作,“就算她不爱你,我也有办法让她在你身边待一辈子,你不想吗?”

    数寒讶然地看向慕升卿,慕升卿却回道:“我的事,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你我各取所需而已,何必多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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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慕升卿和万辛羽的对话,两人之间似乎做了什么交易,但数寒相信慕升卿绝对是不会伤害她的,可是这么把自己抓到宫中来,却又是什么意思?她百思不得其解,却没有机会问慕升卿。因为万辛羽就是来找他有事的,两人出去之后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只是有宫女送来了饮食,却低着头,不敢跟她说话,放下东西后就匆匆退走了。

    数寒觉得又有些不舒服,担心是犯病了,吃了药后就在床上躺下。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脸上凉凉的。她睁眼一看,却是慕升卿放大的脸。两人贴得如此之近,以至于她都能感到他呼吸的热气。慕升卿的眼睛似一湾深潭,看不出情绪,却幽深得让人心惊。她下意识地想躲向一边,慕升卿却压住了她。她紧张地一挣,刚想说话,慕升卿却已经放开了她,摸了一个自己的额头,道:“怎么发热了?我叫御医来给你看看。”语气平静,面容安详,完全不似刚才那种弥漫全身的危险气息。

    数寒这才觉得身上燥热得厉害,开口想要说话,嗓音却是十分沙哑。慕升卿倒了杯水,喂向她嘴边,她伸手想接,慕升卿却故意装做没看到,仍是把杯子凑到她唇边。无奈,她只好就着他的手喝完了。这才说:“是犯病了,过会儿就好!”

    慕升卿搬来椅子坐在床边,担心地看了她一会儿,嘴唇动了动,却又沉默了。突然扫到桌上原封不动的饮食,才问,“怎么没吃东西,要是嫌不好,我让他们重做。”

    “吃不下,升卿,你……”她本想问慕升卿怎么会突然成为新皇,却在见着他比从前冷漠许多的面容后改了口,“你去过奉先殿没?”

    慕升卿听了后,带着几分探究的眼神看向她,“你是想问,我现在做这些,不怕对不起左相吗?”

    原本挡在两人之间的窗户纸被捅破,气氛一瞬间紧张起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

    数寒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慕升卿,而慕升卿也在等着她的答话,一时两人俱是无言,只是默默地对峙着。最终还是数寒打破了沉寂,“我只是不想你和义父一样,走了一条错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成王败寇,有什么对错之分,就像你喜欢某件事物,一旦喜欢上,会去管他是好是坏吗?你只是坚持而已!”

    数寒终于从他的话里听出端倪,“你是为了我?”

    慕升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手抚摸着袖口的绣金祥云,“我现在才发现权势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得到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事物!”

    可望而不可即?说的是她吗?难道她才是错误的根本?她不由得叹息,“为什么,你对我如此执着?”

    “彼此而已,就如你对楚天傲一样。”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不信,我不信你会做这种事,你不会如此不折手段。”

    “是吗?如果我在你心中这么好,那为什么不爱我?”慕升卿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床头,抬起她的下巴,“为什么你的眼睛里只有楚天傲?为什么你睡梦里叫的都是楚天傲?”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她扭开头,想要躲开他的钳制,他却拧得更紧,“我做得并不比他少,为什么你连正眼都不看我?”

    “升卿,你疯了?”她大力地挣扎起来,“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会,你在骗我,你和义父一样,你们为着什么一直在骗我!”

    慕升卿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却转瞬即逝,“你不信,那你等着,等楚天傲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天,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数寒终于崩溃了,扯住慕升卿的领子喊道:“你恨我!原来你这么恨我!我就要死了,我遭到报应了,你满意了吧,你不要再错下去了。”

    慕升卿愕然片刻,猛地一甩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数寒此时正紧紧拉着他的衣领,慕升卿一扯之下,衣服被拉开,居然露出几道青紫的伤痕,伤痕已经结疤,但仍十分醒目,想必当初伤得极深,数寒看得愣住,居然忘了想要说自己病危的事。慕升卿见她盯着自己的伤痕看,一手挥来,要拨开她的手,不料衣带却被数寒的肘部压住了,一动之下,居然散了,衣服被完全扯开。呈现在数寒面前的便是一具遍布伤痕的躯体。

    数寒呆呆地看着那些深浅不一的口子,有鞭伤,有剑伤,还有烙痕,以及各种说不清是何种刑具留下来的痕迹,且都是新伤。她心里一疼,像被一把利刃划过,“是谁?”她的脸色苍白地吓人,慕升卿还来不及回答,她就叫道,“是万辛羽对不对,我跟她拼了!”她一擦眼中漫出来的泪,从床上跳了起来。

    “数寒,你冷静一点!”慕升卿抓住她的手,却被她挥开了,万辛羽伤了他,居然把他伤成这样,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不会放过她。慕升卿疾跑几步拦在她面前,她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慕升卿闷哼一声,跌坐在地上。她这才停下来,慌手慌脚地去扶他。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别闹了,我好不容易才护住你!”

    她的泪落了下来,她就知道,又是因为她,为什么,她总是害他受伤。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让她又一次觉得亏欠。她将他扶到床上躺下,轻轻碰了一下那伤痕,忍不住咬住下唇——现在仍是这个样子,她想像不出他受刑的时候是何等痛苦。

    他突然伸指在她腮边抹去一滴泪,笑容安详而喜悦,“数寒,这滴泪是为我而流的吗?”她握住他的手,只是流泪。他安慰道,“放心,都快好了。他们想尽一切办法要知道,我最终还是没有说。我没有对不起相爷,我也没有对不起你!”

    “我知道,我相信你不会!”

    “可是,不会再有其他人相信了,登基之后,我就是夏渊国的千古罪人了。你还会这样守在我身边,为我流泪吗?”

    她摇着头,“不,我会想办法,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不,你不明白的,只有这样,他们才答应放过你。你是新皇爱着的人,你才可以不死,但如果我不是新皇,我也就护不住你了?”

    数寒这才知道原来是怎么回事,“我就知道不是你要来抓我的!”

    慕升卿苦笑着,“虽然我很想你来我身边,但不是现在,不是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时候。我无意中听到他们说要抓你来做人质,所以才跟万辛羽做了交易,我乖乖地当他们的傀儡皇帝,而他们保证不伤害你!”

    “升卿!升卿!”她想说谢谢,想说对不起,慕升卿却早一步阻止了她,“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也不要跟我道谢,我听得太多了。你要是感激我,就多叫几声我的名,这样,或许你就不会那么容易忘记我!”

    “我不会忘记,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真的?”慕升卿眼睛亮了一下。

    “我怎么会忘记是谁在年三十那日将我带离险境,我怎么会忘记是谁为我在左相面前力争到底,我怎么会忘记是谁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将我带回府中,我怎么会忘记是谁为了我被罚跪一夜……”她不停地说着,说着他的付出,说着她的歉然,一点一滴她都记得,只是无法回报——她的心已经给了别人,无法再给他温暖。

    她每说一句,慕升卿脸上就多了一份光彩。他握紧她的手,感觉她似乎并不再那么可望而不可及,他已经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了痕迹,不是吗?“你说的都是我的好,但我也做错过事。”他的神色黯然了几分,“你脖子上的伤……其实那时我早已看出楚天傲对你是真心的,你在我府中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地想见你,那时我就知道,可是我不甘心,所以没有告诉你……后来你又独自回到了他身边,我更加嫉妒,更不愿说……没想到,后来你们的误会加深,你会独自跑出王府,还被万恒钧的人抓住……我也知道左相想拆散你们,但我太自私,我想你留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所以,我并没有阻止……我没想到,会让你那么痛苦……你刚回相府的时候,日日流泪,只是不停地写写画画,我那时就站在窗外,后悔不已,我甚至都不敢去见你。”

    “我不怪你!这些事,并不是你决定得了的!”数寒回答着,帮慕升卿盖好被子,“你睡一会儿吧,我守在这里。”

    慕升卿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居然显出一种满足的快乐,数寒做了一个睡觉的姿势,他才笑着闭眼。数寒看窗户还半开着,怕冷风灌进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关了,突然听到慕升卿道“数寒,你信也好,不信不好,有一件事我必须说。那次相爷派人去刺杀楚天傲,我确实不知”。

    数寒的手还停在窗棂上,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我信!”

    房中又安静下来,床上的人终于安然的进入了梦想。数寒走过去,看着他如昔的眉目,却想着这眉眼明早一睁开,是会像从前一样温和,还是如暴戾时一样冷漠。他不会伤她,但是,她也不能让他因为她而伤害其他人——那会是她的不幸,更是他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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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转眼就过了,眼看就要是慕升卿的登基大典,可城外却响起了战火声,万辛羽本以为有数寒在手里,楚天傲会有所顾忌。她的如意算盘就是只要新皇一登基,名正言顺,那些打着忠君爱国旗号的人也就没了底气,会自动散去。却没想到楚天傲似乎丝毫不受影响。慕升卿也担心数寒会因为楚天傲没有顾忌她的安危而伤心,反而过来安慰她。

    只有数寒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初为了救慕升卿,楚天傲在京城之中安插了不少探子,而几日前她被“请”来京城,五儿见过那几个人的容貌,回去一说,楚天傲自然会派人来打探。皇宫的消息可以滴水不漏,所以慕升卿的事他们始终打探不出来,但要从那几个绑匪身上下手想必就容易多了。如今,楚天傲定然是已经得知了慕升卿的就是新皇的事,同时也知道她很安全,所以,才会没有下令退兵。

    于此同时,钦天监却传出消息,说天象有客星犯帝位,不宜举行大典,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对于楚天傲来说,万辛羽筹划的登基大典不得不推迟;而对于万辛羽来说,天象直指楚天傲便是那犯帝位的客星,她便更有借口将其剪除。于是,登基大典便往后推迟了一个月。两边都积极备战,势必要给对方全力的一击,交锋也愈趋近于白热化,数寒在皇宫中都能听到咚咚的战鼓声。这鼓声敲得她心惊,她不会忘记,自己仍是个俘虏。

    果然,没过几天,万辛羽突然带人来到合庆殿下令将她绑了。慕升卿质问万辛羽难道要违约?万辛羽冷笑道:“如果我们连京城都护不住,哪还有什么登基大典,你又还能有什么用。”她转眼看向数寒,“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挑错了人,楚天傲将我们逼得太紧,我也只好让他知道,我们的刀子也不是吃素的。他一天不撤走,我就剁你一根手指,他十天不撤走,我就连你手腕一起砍了,全给他送过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自古祸水皆红颜

    站在城楼顶上,数寒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没有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楚天傲不止击败了万辛羽的军队,还率兵将京城团团围着,难怪万辛羽什么都顾不上了。攻城的人十分英勇,一批一批地往上冲,让她想起当时和左相一起坚守京城的情景,只是现在,守城的人换了,攻城的人换了,她所处的位置也换了。

    如此混战的情况下,要让对方注意到她这个人质倒也是相当困难的。万辛羽倒还真有一套手段,叫人将她捆在一个木架子上。然后下令所有士兵持盾牌在城楼处组成一道盾墙,弓箭手从盾牌的缝隙处继续向城下放箭,却把绑着数寒的木架子推到了盾墙前、放在城墙上。

    于是,城外的士兵便看到了一幕奇景——本是人来人往的城楼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铁墙”,墙上却悬着一道纤细的身影,烈烈北风吹起她的白裙,似一只被折去双翼的蝶,钉死在那里。黑的盾,白的衣,相互映衬,如此醒目,如此萧索。

    城楼上仍在放箭,下面的攻势却渐渐减弱了。很多人抬头,愣愣地看着她,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孤寂,她恨,为什么自己会处在这样一个位置。不多时,楚军中传来后撤的号角声。那呜咽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激出她的泪,却又被寒风化为了冰,她哽咽着:“义父,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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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她被押回合庆殿,只见慕升卿面容苍白地坐在椅子上,旁边几个带刀侍卫将他团团围住。看到她回来,慕升卿就要冲过来,却被那几个人拦住,万辛羽抬了一下手,那些人才让开。慕升卿奔到她面前,一脸焦急地帮她解绳索,并反复检查着她身上有没有受伤。

    万辛羽冷笑一声,“只是借去一下,现在还你。”

    慕升卿牙关紧咬,握掌成拳,数寒却按住了他的手,微微摇了摇头。万辛羽咯咯笑着带那些人离去,临走时说:“我倒发现了一面最好的盾,下次若是又有危险,再来向你借。”

    慕升卿的脚往前迈了一步,数寒忙拉住他,生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直到万辛羽走远了,她才舒了一口气。慕升卿却突然抱紧了她,万分绝望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她察觉到他残余的怒气与恐惧,不忍推开他,“你已经尽力,剩下的,只看老天爷了!”

    这一夜,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再也听不到咚咚的战鼓和呐喊的声音。这样的寂静,让人不安,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担心着楚天傲,更担心万辛羽会将大家的性命玩弄于股掌。慕升卿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现在倒真希望他比我强,这样他就能保护你!”

    屋中只有一张大床,所以两人都躺在上面,本来慕升卿说要去睡卧榻,但数寒想着他的伤,在这样冷的天气倒真不适合睡那小小的卧榻,但慕升卿也不答应她去睡。于是两人便各盖一条被子,睡在同一张床上。她起先还不习惯,但慕升卿却规规矩矩的,没有任何越轨的言行,反显得是她多虑了。

    她翻身过去,看向他,“升卿,如果不是我,我相信你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慕升卿尴尬地笑了一下,没有接话。数寒继续说道:“你们俩很像,都是吃过苦却努力活下来的人,为着某些想完成的心愿、想守护的事物而抗争。但是,老天却总是待你们不公平。”

    “他比我幸运,至少有你在他身边。”慕升卿看向她的眼神变得火热。

    数寒摇了一下头,“他那个人,从不准自己去依恋什么,只是通过不断进取去保护身边的东西。但是他却恋上了我,他说他当初算准了一切,却没有算准我!为了我,他什么都弃了。我如今一直想,我若是死了,他该怎么办。”

    慕升卿听到这里,目中现出薄怒,“不许你胡说,什么死不死的,你会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

    他语气中的孩子气惹得数寒忍不住发笑,“人总是要死的,”她像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如果我死了,你们是不是就不会彼此防备,就可以成为朋友了呢?”

    慕升卿转向另一边,不再看她,过了一会儿才答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我们联手一起对付万辛羽……我答应你,只要他能救你,我就帮他!”

    “我不需要你跟我承诺什么,我只希望你快乐,升卿,你快乐的时候太少了。”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摸索进她的被子,握住她的手。没有情欲,没有亵渎,只是静静地握着。或许,他只是想这么守着她而已,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所以,他从不向她承诺什么,也不向她要求什么——只是这样,却更让她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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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静了没几天,万辛羽又带着一脸阴笑出现在他们面前,“再借用你的心上人儿一次,情况好的话,可能是最后一次!”

    数寒看到她唇角那股讽刺的意味,知道她心里肯定在盘算什么阴谋,但却无法阻止,只能任由他们来绑她。慕升卿却拦在她面前,“我也一起去!”

    “不行!”万辛羽还来不及说,数寒却抢先说道。万辛羽带着些许疑虑看向她,嘴里却说道,“好吧,那你一起来。”数寒没想到自己的拒绝会适得其反,她早该想到:万辛羽向来是疑心很重的人,别人说不行,她却偏要这么做。

    出了宫,在去城楼的路上,两人明显地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现象——城中的军队明显减少了。

    下了马车,数寒由侍卫押着向城楼走,慕升卿紧随其后。突然斜刺里窜出一个人,握着一柄尖刀就对着数寒冲了过来。慕升卿眼疾手快,一脚将那刀踢飞。同时侍卫也已将那人按到在地,只是那人却仍是拼命挣扎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数寒,叫道:“你这个祸害,我要杀了你……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啊……”

    慕升卿大怒,一脚就要踢过去,数寒却止住了他,转身向那人问道:“我跟你有仇?”

    “祸害……祸害……”那人兀自咒骂不休。

    数寒实在听不下去了,反驳道:“我自认为光明磊落,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良心,你别再血口喷人。”

    那人冷笑起来,“你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去看看城外堆积的尸骨,难道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数寒顿时愣住了,被那几个侍卫推推搡搡地带到了城楼上。她立刻知道,为何一个普通的百姓也想要她的性命——尸骨,堆积如山!原来,万辛羽趁楚军不敢贸然进攻之际,居然大胆将城中军队派遣出去,反包抄了他们,然后内外夹攻。包围圈逐渐缩小,楚军本来可以趁京城内部空虚,攻打进去,但万辛羽手中却有她这张挡箭牌,所以楚军只好迎战外围的敌人,却还要提防城中的夹攻。

    原来,因为她,死了这么多的人,她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是罪孽深重。她看着一批批的人倒下去,有不少被逼到城墙边的士兵,立刻被乱箭射死。楚军已经开始乱了,有人脱离队伍,开始攻击城门,想打出一条活路。万辛羽却令人擂鼓,并让侍卫将她压着站在城墙边,下面的攻势顿时一缓。

    “攻上来啊,你们倒是攻上来啊!”数寒歇斯底里地大呼。楚天傲,他在干什么!眼看着那些攻城的人又撤走,继续迎战外面的敌人,她只觉得那些血都溅在了自己的脸上和身上。脑中突然出现无数的面容,左相的脸、万韵琳的脸、沉璧的脸……最后出现的是楚天傲的脸,但是,对不起,她不能兑现守在他身边的承诺了;而且,她早已是将死的人,不值得这些鲜活的生命为她牺牲。她心一横,推倒旁边的看守就往城墙上爬——如果她死了,那么一切都可以解决,反正迟早是死。

    就在她跃上城楼的一霎那,两声呼喊同时响起“不要!”“架住她!”,一个在城里,一个在城外。两个曾经许诺要给她幸福的男人,此刻却将她置于了最悲哀的位置。有人抓住了她的脚,把她拖了下来。慕升卿一脸铁青地赶来,把住了她的手。

    城楼上突然响起一阵惊呼,她扭头望去,只见城下楚天傲黑衣黑甲地策马排众而来,不顾飞流而下的箭雨,直走到离城门百米的位置才停下,运弓拨开了几支射向他的箭,一指城楼道:“万恒钧、万辛羽听着,我妻子要是有丝毫损伤,楚天傲定血洗你满城,童叟不留。”一股极强的气势遥遥传来,竟震得城楼上的守卫忘了放箭。

    万辛羽见状不妙,居然从盾牌掩护下站了出来,叫嚣道:“你们怕什么,他进得来吗?”突然感到头上一麻,众人呆呆地看着意气风发的太后乱发遮面——楚天傲居然一箭射下了她的凤冠。

    她心里喊了一声“天傲”,隔着百米的距离与他遥遥相望,两人的目光穿越了烽火,穿越了战乱,穿越了生死,终于胶着在一起。但是只一眼,她就被慕升卿拖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尊前重见镜中花

    慕升卿死死抓住数寒的手腕,将她直接拖回房中,也不顾她一路呼疼。到了合庆殿,他一脚踢开门,随手将她往里面一摔,然后反身将门锁上。怒气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数寒被他摔得直接撞到了墙上,然后倒在地上。她还来不及喊痛,慕升卿就已经抓了她起来,手腕被他这么一折腾,像是要碎了一样。

    “你想死是吗?为了楚天傲死是吗?他就值得你这样吗?”慕升卿双眼充血,仿佛一头暴怒的狮子。

    数寒直觉这个人简直要疯了,他瞪着她的眼神是如此恐怖,让她不敢直视,她挣扎着叫道:“放开我!”

    慕升卿却把她的双手反剪在后面,逼迫她直视他的眼神。“你不准死!我不准你死!我做这么多不是为了让你去成全楚天傲!”

    他的愤怒像一把火,要把她点着。“你干什么!”数寒怒视着他,无奈双手被他反剪在背后根本动弹不得。“我活着,得死多少人!你放开我,你可以成全义父,为何不能成全我?”

    慕升卿眼中的怒气越来越浓,人也越靠越近。数寒甚至能感到他热热地呼吸,她一阵紧张,又是一挣,不料反而让慕升卿靠得更近了。慕升卿手上一用劲,她便直接撞入他怀中,“我待在这里做什么?我当这个傀儡皇帝做什么?我就是要得到你。死,你想都别想!”数寒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慕升卿会说出这种话。慕升卿突然把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抬,“你若敢死,我便让楚天傲陪葬,我报仇时从不手软,你应当清楚。”

    数寒听到这话只觉得一阵血气翻涌,胸口一窒,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又开始痛了,这次的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剧烈。但她却不想在慕升卿面前示弱,于是只咬着嘴唇,让自己不要叫出来。

    慕升卿却不知道她已犯病,仍是没有放开,“说,不会寻死,不准你寻死!”

    她的指甲掐进了肉里,她突然觉得可笑,不寻死,上天也不会让她活。她断断续续地说道:“就算……不死……我……也……活不……久了……”每说一个字,胸口的气息都似乎被挤压殆尽,让她想要晕厥,但疼痛又让她保持着清醒。

    慕升卿这才发觉她的不对劲,一松手,数寒直直地摔下去,他忙接住,一脸惊慌失措,“数寒,怎么了?怎么了?”

    他拿出她身上的药给她喂下,却发现似乎一点作用都没有,她抓紧他衣襟的手全无血色,并在缓缓颤抖。他不停叫着她的名,她躺在他的臂弯里,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叫喊,“疼……升卿……好疼……”

    慕升卿的脸瞬时变得苍白,大叫着,“传太医,快传太医。”

    她不知道慕升卿什么时候把她抱上床的,也不知道太医什么时候来的,疼痛已经让她的意识变得模糊,只记得痛,只感到痛。头上突然一麻,她眼睛眨了一下,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穿着太医官服的人,那人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几分诧异,却又带着几分惊喜。她听到慕升卿的声音,“你要救她?你一定要救她!何太医。”

    太医的面容突然出现一丝恍惚,低声道“天意,难道真是天意!”他声音极低,并不是说给慕升卿听的,但数寒也知道这话并不是说给她听,因为她周身的痛楚正在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眩晕,何太医的唇似乎又动了几下,但她来不及听清他说什么,便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数寒才悠悠转醒过来,她动了一下,突然听到声音道“醒了”?她嗯了一声,猛然想到自己身在何处,忙抽了手,睁眼一看,坐在床头的果然是慕升卿。

    慕升卿轻叹了一口气:“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病怎么这么严重?”

    “太医怎么说?”

    “已经开了药方,说要慢慢调养。”

    “没用的,韩靳都治不好,我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她抱歉道,“升卿,对不起,让你担心。”

    慕升卿偏开头,“都怪我没把药拿回去。”

    “不是,韩大哥说都是一点一点积下来的。”这是实话,不能怪谁,只能怨命,“我这身子,是拖不了多久了,所以又何必让那么多人为我丧命呢?升卿,我终是无法和他在一起,所以我上次跟你说‘我就要死了,我遭到报应了’,我负了你,这是该有的惩罚。我这辈子从来不愿亏欠任何人,也自认为没有亏欠过别人,但对你,我是心怀愧疚的。你的情,我终是无法回报。”

    慕升卿的眼眶一时居然有些红:“我宁愿你负我,哪怕你只待在他身边,我也愿意……刚才我说那话是因为外面有探子,并不是真的。你的心我何尝不明白,我怎么会勉强你?我若是伤楚天傲一分,你便会被伤两份……我不要求你回报什么,所以你不该想着遭什么惩罚……如果你想报答我,那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你活着,我只希望你好好地活着。”

    数寒的眼泪掉了下来,为什么,对她这么好?“我这条命,在十二年前本就该没了的。那样兵荒马乱的年代,居然让我活了下来,后来十二岁时毒发,又被医谷所救,再后来因为插手朝政之事屡屡遇险,也都逢凶化吉。老天已经让我多活了这么久,还让我遇见你,遇见天傲、师父、义父、沉璧……我已经赚了很多了,怎么还可以贪心?升卿,你便成全我吧!”

    “不,若是命,你的命不该这样的。左相一直想让各归各位,不料却铸成大错,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可以有事!”数寒听得一头雾水,慕升卿却突然问,“你能站起来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数寒正要下床,慕升卿却又打出个停止的手势,猫到窗边查探了一下,才回到床边,扶数寒起来,却把枕头塞进被子里,整理成有人躺在里面的样子,再把两层纱帐都放了下来,然后对数寒道:“跟紧我!”

    数寒不知他要干嘛,却见他将雕着石竹图案的两根床柱旋转了一下,让两幅图正好连接成一幅完整的画;然后将床前踏脚的木板掀起,摸到右数第三块地砖,在上面用力一踏,那地砖居然陷下去两寸左右;他放下木板,扶住数寒,向床边的古玩架走去,将最上层的彩釉花瓶和最下层的青铜雕像换了一下位置。那架子突然旋转起来,地上现出了一个大洞,隐隐约约看出里面是一条长长的石阶。

    数寒早知各处宫殿都有暗道,甚至她以前为左相做事时,也通过种种途径探听到一些,但设计得如此精妙且层层相扣的机关却是少见。她见慕升卿的动作十分熟练,想必是早已进去过了。只是不明白这石阶通往何处,若是通外城外,慕升卿为何不走?

    慕升卿挽了她的臂往下走。等两人都进去之后,上面的架子又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封住了入口。慕升卿这才划亮火折子,点燃墙壁上的一盏风灯。那灯虽然精致,却也十分古旧,想必是属于这边的旧物了。

    数寒打量了一下这石阶,见全是用上好的花岗岩所砌,十分结实。每隔二十米就有一盏青铜的油灯,只是灯中早已没有了油。慕升卿叮嘱着小心,带她慢慢向下走。走了大约百来级,一转弯,又是同样的一个台阶,走完之后仍是……就这样一直走过三层石阶之后,在他们面前才出现一个大厅,和上面的大殿差不多大小,按照他们所走的路来看,应该正好是在大殿的正下方百余米的位置。

    她忍不住询问道:“升卿,这是哪里?你怎么会知道?”

    “相爷告诉我的,这是夏渊国历代最机密的地方,从前皇族经常遭遇动乱,历代帝王便建筑了这个地方用来逃生。曾经宪武皇帝在位时,外臣谋反,勾结宦官攻入皇城,进了宫却发现皇上失踪了,就是因为他躲到了这里。直到后来诸将勤王,将叛乱平息,宪武皇帝才从这里出去,重新登上宝座。只是,除了历代皇帝,没有人知道这个处所,甚至连亲王也不知道。以防亲王叛乱时,帝王无处藏身。”

    她听他说得奇怪,既然只有皇帝知道,那为什么左相会知晓,而且当初万家攻占京城时,皇上为何不避入这里,而与万韵琳双双殉国。慕升卿听她询问后,答道:“那是因为,他并没有资格知道这个秘密。”

    数寒突然明白了慕升卿的意思,“你是说皇上的身世?他果真不是皇族,所以先皇未将此处告诉他,可是既然如此,先皇为何要传位给他,却又把这个秘密告诉左相?”

    “等你进去了,一切都会明了。”慕升卿说着,将大厅正中陈列的古剑拿起,笔直插入地面上一道龙纹的的中心。围绕大厅的八堵石墙突然都开始移动,露出八个方位的入口。“这八个入口里只有一个是正确的,若是走错了,就会进入像迷宫一样的地下,永远也走不出来。”慕升卿拉住她的手,“跟着我,千万别走散了。”

    两人由其中的一个入口进去,数寒也分不清这到底代表哪个方位,只顾跟着慕升卿。走了一段,前面突然泛出一丝微弱的亮光,数寒咦了一声,不知在这里为何会有光线。走近了才知道,甬道顶上镶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便是这些珠子,将甬道照亮。她不禁感叹皇家真是奢侈。

    经过三百米左右的甬道,前面居然是一条死路,数寒心中不由得紧张,却见慕升卿走到路尽头的石壁处,同时按住石壁左右两条盘龙的眼球,石壁突然发出嘎嘎的响声,向上移去。数寒不由得赞道,“好设计,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用机关陷阱,却利用人心对于绝境的恐慌来保护这个秘所。旁人走到这里一定会以为是选错了路,自然往回走,从而进入其他错误的入口,因此永远走不出来。”

    “不错,这是其中的一个含义,但还有一个含义。”慕升卿语气中带着深意,“有时候,你离成功已经非常近了,只看你有没有坚持。不害怕、不退缩、不迷惘,这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气度。”

    他是想通过这些话来激励她不要放弃吗?坚持,她若是坚持,是不是真能活下去?

    石壁完全移开后,里面露出柔和的光,和外面甬道的光线相同,只是更亮一些,想必里面定然装了更大更多的夜明珠。慕升卿突然向她伸出手,“数寒,你一直想知道我和相爷到底要做什么,你一直不明白我们有什么事瞒着你,现在,真相就在你眼前,你准备好了吗?”

    有时候最紧张的不是面对谎言,而是面对现实。数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手交到慕升卿掌中,“带我去看!”

    慕升卿带着几分庄重的神情托住她的手,将她扶了进去。里面果然悬着无数夜明珠,让整个石屋显得飘渺梦幻,仿若仙境。但是里面既没有瑶池仙草,也没有玉石古玩,甚至没有金银财宝,有的只是一个女人的画像——不,应该说,是同一个女人的无数画像,有微笑的、沉思的、舞蹈的、睡梦的……似乎只要是你所知道的表情,必能在里面找到相应的一幅画。无数不同的表情展现着这个女子的全部,她仿佛就活在这里,活在这丹青纸卷之间。

    任何一个人来到这里都不禁要惊叹,但对于数寒来说却是震撼。这个面容,这个眉眼,这个身姿,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她的梦里,曾经切切实实地活在她的生命里。

    她放开慕升卿的手,几步跑到最中间悬挂的那副画像前——那是这里最大的一幅画,是那个女子的全身像,并且采用了和真人相同的比例。看来仿佛那女子就在眼前。她不由得伸手抚上那幅画。

    画中的女子正转身回眸,目中是一种决然,但眼角眉梢却又透出浓浓的不舍,这个表情,是缠绕她一世的噩梦,是将她由天堂摔向地狱的符咒。自七岁那年见过这个表情之后,她的一生就已经完全不同。她的泪喷薄而出,同样混乱的还有她由心底爆发出来的那一声呼喊:“娘——”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朝朝暮暮为谁生

    “对于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熟悉。先帝保护不了她,便放她出了宫,并令相爷暗中保护。没想到她出宫后却发现自己有了孩子。她们母女俩隐姓埋名地活在没有阴霾的皇城之外的天空下,安静祥和。大家渐渐淡忘了她的姓名,但是,你应该不会不知道。你原来甚至是随她姓洛。只是你入了云轩斋后,改了名,渐渐地大家都只知道你叫数寒、你是数寒,但是你难道连你自己都忘了你来到世界上时的第一个身份是什么了吗?”慕升卿的语气转厉,大声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洛舒华!”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答道,多少年了,没有人再叫过这个名字,连她自己都要记不得了,但没想到,那个称呼却是早已深刻在她的灵魂里,一辈子也抹不掉。

    “是,舒华公主,这便是先帝御笔钦点的称号。”慕升卿突然单膝跪倒在地。“公主千岁千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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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屋的画像飘动着,伴随着慕升卿的诉说,揭开一个尘封的故事。故事那么长,早在她出身之前就已经开始;故事却又那么短,将二十余年的事都浓缩到简洁的描述。血泪混杂在一起,却散出黄土埋葬的气味,让人窒息。

    “当年,先皇选万氏之女为皇后,主要是想借助万家的势力,而万家也想因此进一步壮大,所以,两人的婚姻可以说是一种政治交易。但先皇却在登上皇位后遇到了洛妃娘娘,从此情根深种。两人也曾如胶似漆,但却引起了万辛羽的敌视,接连陷害洛妃,最后一次,居然下毒要致她于死地。虽未成功,却也致使她腹中的皇子夭折,而皇上为了全局着想,居然不能动万家,洛妃伤心欲绝,提出要出宫。这本是绝不可能的,而且先皇对洛妃用情很深,怎么舍得放她离去。无奈洛妃以死相逼,无奈之下,先皇只好放她出宫,并对外宣称洛妃因病亡故。可是洛妃出宫之后,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慕升卿看向数寒,“那个孩子便是你。因为洛妃曾遭万辛羽毒害,所以体内残有毒素,这也就是你胎毒的起因。”

    “因为此事,先皇对万家愈加忌惮,但无奈他们树大根深,很难一举剪除,而且当时又面临南逅这个外患,且看着太子的颜面上,先皇最终还是没有动她。但后来平川之战中,先皇受重伤,此时却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他的想法。”

    数寒隐隐猜到是为了什么,“因为太子的身世?”

    “是,先皇临死前才知道万辛羽偷梁换柱的诡计,但已经无力与之抗衡,所以嘱咐相爷,先将你们妥善保护起来,等有朝一日时机成熟,再揭穿他们的阴谋,拥立你为女皇。没想到,万辛羽早已知道你们的存在,并令万恒钧派出杀手刺杀你们,幸而你母亲及时带你逃走。但相爷赶去接你们母女时,却也找不到你们的踪影了。就此,你母亲带你一路逃亡,却最终还是被万家的人发现。无奈之下,你母亲离开了你,独自一人上路,并在被万辛羽追到的那一刻,自尽身亡,从此,你的下落就成了一个谜。”

    数寒听到这仿佛被心尖被针戳了一下,“你说什么?”原来并不是抛弃,原来是为了保护她吗?满屋的画像旋转起来,她眼前突然一黑,挥舞着手想要抓住什么,慕升卿忙扶住了她,焦急地叫着数寒、数寒!

    “你们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她眼前渐渐清晰,抓住慕升卿大声问道。为何要让她活在被弃的痛苦里?为何要让她一直怨恨那个用生命保护自己的人?为何要让她不停的求证自己是有价值的?

    “他原不想瞒你,但当他在云轩斋找到你、看到你倔强不屈的眼神时,他决心在事成之前不让你知晓——痛苦让人成长,他要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一个可以领导整个国家的人。登上帝位只是第一步,以后还有很多路要走,他可以帮你打江山,但守江山却要靠你自己。而让你不断要求进取的原因,就是你的心结。”

    她颓然退了一步,不得不说左相的想法是对的,她的成长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但是这样的理性却让人觉得冷血。她静默了一下,才问道:“他在云轩斋怎么认出我来的?”

    “也算是老天庇佑,他找了好几年都没寻到,一次去云轩斋却听说新来了个拔尖的孩子,一时兴起就去看了看,没想到却发现了你戴着的紫铜锁。当初洛妃出宫后,皇上就一直派相爷暗中保护,所以你的一点一滴他都知道。你身上的紫铜锁,便是你周岁那年,由皇上托相爷交给你的,作为你的舒华公主的证据。”

    数寒这才想起,为什么从小母亲就叮嘱她一定要收好那个东西,而慕升卿也会为了那一个锁冒险回去,以及为什么慕升卿会成为新皇,“万辛羽是看到你身上的紫铜锁,才以为你是他们要找的人。而你也索性承认了,免得他们找到我,对我不利。”

    “当时我已经被他们拷打得不成样子,这也是我唯一的一条活路,我为什么不抓住呢?”慕升卿答道,“不要把我想得那么高尚,我对你,除了爱意,也还是一份是属于臣子的忠心。先皇对我祖父有恩,我祖父到死到不曾忘记,我也同样。而我一直帮左相、一直帮你,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出于想继承我祖父的遗志。”

    数寒笑了一下,“你这是告诉我,不要觉得对你有亏欠,不要想着什么因果报应吗?”

    “随便你怎么看。其实,对你最好的应该是相爷。当年他在云轩斋见到你,看到了你身上带着的紫铜锁,再加上你所说的从前的一些事情,他立刻就认定你就是他一直苦苦寻觅的舒华公主。而且,你现在所用的这个名是由原名的音节转化而来,这件事你师父告诉过左相,所以他确定就是你无疑。这些年,他留你在他身边做事,一方面是培养你,另一方面也是在保护你。”

    “相爷本来只是担心你对于楚天傲对痴迷,会将皇位拱手于他,落得为他人做嫁衣,所以对你稍有阻止。但后来却得知晋王原来与敌国有来往,如此一来,就不是儿女情长的事情了,所以才想尽一切办法要拉你回来,甚至不惜威胁你,让你恨他。其实,他心里比谁都难受。因为他做的一切,无法对别人说。十二年来,他为了对先皇的一个承诺而活,他甚至把自己摆到了乱臣贼子的位置,只为一句‘各归各位’。”

    “左相本想在万家近逼京城时把所有的一切都公之于众,但是他最终没有。他是下了很大决心后才这么做的,他说,一切都要以你的安危为重。那种情况下公布你的身份,虽然可能出现转机,但更有可能把万家逼得狗急跳墙,使出一切手段致你于死地;而皇上也有可能真正皇位继承人的出现而倒戈相向。所以,他选择独立承担,他说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之后没有希望东山再起,而你,就是我们的希望,只要你还在,我们就有反败为胜的一天。”

    “但我们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击退万家,左相让我立誓,务必要保你安全。他说是要送你去楚天傲那,实际是让我带去云轩斋,同时他也早已通知云轩斋的人前来接应,所以我们在半路才会遇到沉璧他们。只是,他最后似乎是后悔了。”

    数寒问道:“怎么说?”

    “因为他在城破的前一天突然找我去说话,他说他看见你到你和万韵琳的情景,突然觉得,生在皇家并非什么乐事,若是国家太平,做个平平常常的百姓说不定也是一种幸福。然后他让我看情况行事,他相信我总是会为了你好的,若是没有什么希望,便让你一辈子蒙在鼓里,安心做个普通人也不错。他说你活得太苦,过得太累了。”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并没有把能证实你身份的密诏之类的告诉我。反而是万辛羽从前搜集的一些东西,用来证实了我的身份。不然,你以为凭她一面之词,朝中这么多官员就会俯首称臣吗?他们之中,有人是有私心的,有人是受利诱的,但也有人是忠于皇室、忠于先皇的,所以,他们才会听万辛羽的。”

    “而我现在想做的,就是找到能证明你是真正公主的东西。并证明当初万辛羽带你们母女的迫害,以及搅乱皇室血统的证据。那么我们不止可以有转机,甚至还极有可能完成相爷、先皇、甚至是你母亲的愿望。”

    “我告诉你这么多,只是想你知道,你早已经不是单单的一个数寒,你是洛舒华,是夏渊的公主,是所有人的希望。就算你不念相爷的一番苦心,你也该想一想,当年你母亲舍弃生命想让你活下去的的心愿,你忍心吗?忍心让她的付出最后化为泡影。”

    她轻轻抚摸着那张画,这么多年的怨恨,这么多年解不开的死结,在知道真相的这一刻,却显得是那么可笑而可悲,原来,母亲是为了救她,她从未舍弃过她,到死她都在守护着她。她将脸贴在画上,似乎又回到了母亲的身边,“我一定,好好活着!”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宫廷绝处烽烟起

    从密室回来之后,数寒再也不想着寻死,除了服用一直随身携带的药丸外,还喝了何太医开的汤药。慕升卿担心两种药有冲突,特意拿了数寒的药丸给何太医看。何太医仔细闻了,甚至还品尝了之后,连说难怪难怪,动手小小改了一下药方,并要了几颗药丸带回去研究。

    也不知到底是哪种药起了作用,数寒的病渐渐有所好转。她提出要向何太医当面道谢,却被婉拒了。她怎么说也是万辛羽手上的俘虏,何太医恐怕不愿与她有太多接触的,所以数寒让慕升卿转达谢意之后,也就罢了。

    万辛羽却突然安静了下来,慕升卿探得楚天傲已经突围逃走。但又担心若是战事再起,万辛羽难免不会再上演一场“人盾”的戏码。可是他却也没办法让她逃走。

    转眼过了半月,这日慕升卿正坐在窗前假装看书,实际在想如何让数寒先逃出去时,却突然感到有东西向他袭来,他偏头一避,只见是个纸团。再看外面,除了守卫的士兵却没有其他人。他暗暗将那纸团塞入袖中,伸了个懒腰走进屋,向数寒使了个眼色。数寒会意走了过来,两人展开那纸团一看,却见上面写着“势危,速逃”。

    两人均猜不到这深宫之中有谁在帮他们,但要逃是比登天还难。沉思间,门外一阵喧哗,慕升卿忙将纸团吞入腹中。回身一看,却是万辛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万辛羽一脸煞气的表情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慕升卿拦在数寒面前,心想无论如何都要护她周全。万辛羽却仿佛当他不存在一样,只吩咐属下,“将方数寒的手砍下一只。”

    慕升卿闻言已变了脸色,见那侍卫果真拔刀上来,立刻喝止道:“放肆,你们想干什么?”同时对万辛羽叫道,“你别欺人太甚。”

    “我欺你又怎么了,你想说你不做这个皇帝了吗?那好,你和她一道死吧,我就不信少了你,就找不到其他继承人了。”万辛羽今日一反常态地焦燥,直接喝令属下立即动手。

    关键时候,殿中却响起一声响亮的“且慢”!却不是出自慕升卿之口。数寒与慕升卿相视一眼,俱是一脸疑惑:怎么这兄妹俩窝里反了不成?原来,匆匆赶来制止他们的居然是万恒钧。

    万辛羽见到万恒钧,却像是被蛇咬了一口,脸都抽搐起来,立刻责令属下速速动手,万恒钧大呼“谁敢动”。同时门外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瞬间有几百名手持兵器的侍卫出现,将他们团团围住。

    万辛羽恶狠狠地盯着万恒钧,“你疯了,带这么多人来,难道想要我的命不成。”

    “太后娘娘!”万恒钧特意把这几个字咬重,“不是我要你的命,是你要我的命,你明明知道我女儿落在他们手里,还要动方数寒,你是想让我绝后吗?”

    “哼,搞不清情势的是你!我们不动她,楚天傲早晚要攻进来,到时候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我只知道,你砍她一只手,清瑶便也会少一只手,我绝不会让你乱来。战场的事由我们在战场上解决,不要连累我女儿。”

    万辛羽冷笑连连,“战场解决?你先要有本事打得赢人家再说。”她一抬手,对着她的属下下令道,“动手!”

    万恒钧突然拨出了腰间的剑指向万辛羽,双方的属下也都纷纷兵刃出鞘。宫中虽然是万辛羽的地盘,但此时却未带太多人来,反而是万恒钧占优势。万辛羽脸色一变再变,狠狠地瞪视了数寒一眼,冲万恒钧叫道:“哥哥,你好糊涂啊。”

    “她是我女儿,是我唯一的女儿,你怎么忍心?也是,你从未当过母亲,你怎么知道为人父母者的痛!”

    数寒闻言身子晃了一下,慕升卿忙扶住她。万恒钧却已“请”太后回宫,万辛羽万分不甘地离开,万恒钧转头看了数寒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方小姐,你要保重了。”

    万恒钧虽然离开,却把士兵全都留了下来,两人本来已经很难逃脱,现在更是插翅难飞。慕升卿暗暗担忧,数寒也只能安慰他如今凡事都顺其自然了。

    到了夜里,两人担心情况有变,躺在床上都睡不着。果然,半夜时,门外突然传来惨呼,接着是无数兵刃交击的声音。慕升卿几步奔到窗边一看,却是万辛羽的人和这边的守兵打了起来。两边都是硬碰硬,不多时,就已血流成河。眼见来犯者越来越多,守兵渐渐支持不住。慕升卿突然转身抓住数寒的手,道:“我们趁乱逃出去。”说话间,已经搂住她的腰,从窗口一跃而出。两人才落到地面,不知从哪就飞来一把剑,接着又是散落的火把,残缺的肢体。慕升卿只求脱身,顾不上这些,施展轻功跃上屋檐。不料脚上突然一疼,一个跷趔差点摔下去,他念着数寒仍在怀里,勉强支撑着倒在屋顶,却见左腿上插着一支箭。

    “慕升卿,我劝你还是放下她,对你我都好!”披着黑色斗篷的万辛羽,正在弓箭手的簇拥下站在对面的楼上对他们喊话。

    慕升卿忍痛将箭拔了下来,答道:“你休想”。此时,不远处的宫殿却响起爆炸声,接着是人声鼎沸,伴随着战鼓和马的嘶鸣。

    “是天傲,他攻进来了。”数寒心中一喜。

    万辛羽此刻却突然下令,“活捉方数寒者赏银万两,封千户侯。”

    底下的士兵闻言先是一愣,接着有反应快的已经开始往屋顶处爬,接着其他人也开始往这边爬。一时间,只见无数人头以他们为中心像潮水一般聚拢,仿佛地狱伸出无数鬼手。慕升卿几掌将最早上来的几人劈了下去,顺便抢了他们的刀,开始和其他人斗在一处。只是他脚受了伤,又要照顾数寒,一时颇为吃力。一不小心,又中了两刀。混乱中,不知谁的火把掉进了殿中,点着了里面的帐幔,火势蔓延起来,烧得窗纸呼呼直响。

    数寒一直盯着刚才爆炸响起的方向,只盼楚军快些赶来。万辛羽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大笑道,“你若是在等楚天傲,便死了这份心,他就算进了皇宫,也早被我安排的人引去其他地方了。”

    耳边突然听到战马的嘶鸣,数寒以为是救兵来了,却只见到十来人的散骑,看样子恐怕还是被敌军冲散的队伍。她心里一冷,知道万辛羽的话果然不假,楚天傲恐怕已经被引得越来越远。那十几个骑兵见这边突然出现无数人,还有些摸不清情况,数寒已经向他们叫道,“快叫援兵,万辛羽在这里!”

    那些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策马往回走,并大声呼喊起来。只是万辛羽的弓箭队早已瞄准了他们,一痛乱射,顿时将几人射成刺猬,只有一人中了三箭,勉强逃走。

    慕升卿见有人逃去报信,心中顿时有了希望,振作精神继续抗敌。以一人之力,居然抵制了数千人的攻击。万辛羽见此情况焦急起来,叫道:“赏银二十万,封万户侯。”

    那些人更是不要命地往上冲,连弓箭手都有些蠢蠢欲动,只是无奈自己不能放箭,以免伤到数寒这个重要人质。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远处突然响起马蹄声,援军赶来了!数寒脸上浮起了笑,只是这个笑容还未完全展开,却僵硬在那里——万辛羽下达了第三道命令,而这道命令无关赏银,“弓箭手准备,射杀二人!”

    几乎是在一眨眼的时间里,无数箭矢对准了他们,闪亮的箭头带着呼啸之音,向他们袭来……时间几乎定格在这里,她想着:就这么死了吗?但是她却没有感到利刃射穿身体的痛楚,而是感到身体向下沉去。她脑中一时无法思考,只觉得被慕升卿抱着从屋顶跌落回了殿中。有箭矢从他们落下的破洞掉下来,只是已经不再具有杀伤力。

    关键时候,慕升卿运功压碎了屋顶的瓦片,从上面跃了下来。他紧紧将她护在怀里,滚入起了大火的宫殿,他的血沾到她的脸上,她才发现他早已浑身是伤。慕升卿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她耳边说着“密室”!

    她这才知道慕升卿的打算,忙启动了机关。等地洞的门终于打开,慕升卿已经昏死过去。她将他负在背上,半是拖着地把他背到密室,同时关上了石门,烟与火都被隔绝在了外面。她松了一口气,心想只要再等一会儿,楚天傲他们来扑灭大火,就可以获救了。

    只是她想得似乎太简单了,地道中突然震了几下,并隐约传来沉闷的爆炸声。花岗石的顶板被震得起了裂纹,她忙扶着慕升卿顺着石阶向下跑,接着又是一阵爆炸,石阶几乎都在抖动,让人站不住脚。无数石屑掉落下来,洞顶似乎要塌了,她忙趴在慕升卿的背上,帮他挡住落下的石块,几块不小的石头砸得她的背生疼。可现在不是呼疼的时候,趁着新一轮的爆炸没有开始,她带着慕升卿跌跌撞撞地往下跑,求生的本能使得她的动作突然迅捷起来。等到他们终于到达底层的石室,爆炸也停了下来。她将慕升卿放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眼前突然一黑,就此昏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恨到归时方始休

    数寒是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的,睁眼只看到慕升卿正把外袍盖在她身上。见她醒来,慕升卿笑起来。她的目光落在那件沾染着血迹的衣服上,突然想起他身上还有伤,忙问他如何?慕升卿指指身上,道“不碍事的,我随身带着伤药,已经处理过了”。只见衣服下露出白色的绷带,想来是他撕裂里衣做的吧。

    数寒这才放下心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爆炸,万辛羽向殿内投了炸药!”她猛地爬起来,“你先歇一会儿,我去看看出口怎么样了!”

    慕升卿却拖住了她的手,摇摇头。“不用了,都堵死了,她这是存心要致我们于死地。”

    堵死了!她心里一惊,楚天傲就在外面,她却出不去了吗?

    慕升卿劝慰道,“幸好有这个密室,不然我们就算没有被烧死,也被她炸死了。”

    数寒却急急地问道:“堵了多长?”

    慕升卿犹豫了一下,才道:“半条路。”一条路的竖直高度是三十几米,那半条路就是近二十米了,他们等于是被活埋在了地下。她颓然地跌坐在地。慕升卿看出她的失望,劝道:“没事,楚天傲知道你在这里,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救你出去的。”

    数寒苦笑起来,“现在哪里是三尺的事,近二十米,他要挖到何年何月?而且……”她突然看到慕升卿身上的伤,剩下的半句话却是说不出来了。但她不说慕升卿肯定也能想到——楚天傲不知道石阶的具体方位,可能从其他地方开始挖掘,那么他们就是距地面深达百米,他要何年何月才能找到这里?只是,慕升卿都没有绝望,她怎么可以绝望。她本是快死的人了,他却原可以活得好好的,是她连累了他。他都没有抱怨,她有什么资格抱怨呢。

    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稳定了一下心神,才站起来,“我去看看有什么可以用到的东西。”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要等,必须尽力让自己活得时间长一点。

    慕升卿想要跟来,她却按住了他,指了指他脚上的伤,“不要再有事了,不然在这种地方,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挨不住,而失血确实让他有些体力不支,于是就没有再坚持。

    大厅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数寒沿着甬道一直走到最里间悬挂母亲画像的地方,进屋的一刹那,她甚至觉得满屋的画像都在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她。她搜遍了整间屋子,却只找到两小坛子酒。想来是先皇当初在此借酒浇愁而留下的。但是,这如何能让他们坚持下去!

    她望着屋当中母亲的画像,心中一苦,直直地跪了下去,“娘,我该怎么办,他真的能及时赶来吗?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不求能与他白头到老,只希望再陪他两年,那也不能够吗?……还有升卿,是我连累他,是我害他,他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不止无法回报,还陷他于绝境……义父是为了我而死的,不,可以说他是为了我们一家三口而死的,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注定要让他失望……还有父亲,他该多么失望啊……”

    她抽抽噎噎地把委屈和绝望都哭尽了,才擦干泪,转身往回走。人可以脆弱一时,却不能一直沉浸在脆弱里。哭完了,就该面对。她要等,等楚天傲找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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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室里没有可以用来计时的东西,两人也不知到底过了几天,只是靠着那两坛酒,苦苦地捱着。万幸的是,慕升卿的伤口没有恶化,但数寒的身体却经不住了,又开始犯病,吃了药也没用,慕升卿握住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叫她的名,让她不要放弃。有时候,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却又被他唤了回来。他甚至说“你欠我的,你要还我,不准你死”。

    两人苦苦支撑着,可是石雕的顶板处却没传来任何声息。眼看着酒越来越少,慕升卿便提出他再去画室看看。自从那次她只带了两坛酒回来,两人就减少一切不必要的活动,大部分时间都躺着,以节省体力。而这次慕升卿又去了画室,数寒突然想去出口处看看,说不定在那里可以发现什么,又或者能够听到上面掘地的声音。

    她顺着台阶一步步向上走,转过最下层时却呆在那里,扶着墙壁滑倒在地——呈现在她面前的是被大块花岗岩堵塞的通道。慕升卿说只有半条路被堵住了,原来只是给她希望。其实,已经堵了两条。七十米的距离,早已经是生与死的距离!

    她步履蹒跚地走回去,慕升卿过了不久也回来了。她见他双手空空,一种绝望的心情升起,突然落下泪来。慕升卿却不知道她去看过出口,还以为她是因见他没找到东西而难过,只是不停地安慰。

    数寒哭了一会儿,不想再让慕升卿担心,也就没有把已知道路被堵死的事说出来,合衣就躺下睡了。迷糊了一阵子后却又开始病发,这次的症状却来得无比凶险。

    好不容易熬了过去,整个人却仿佛散架了一般。慕升卿喂她喝了一小口酒,她只觉得嘴里有点腥腥的,但脑子却迷迷糊糊的考虑不了太多事情,又昏昏睡去。慕升卿关切而难过的眼神成为她目中最后的剪影,之后整个人就一直陷入半昏迷的状态。有时能听到慕升卿叫她,有时候却能见到左相,甚至母亲……最后,所有她认识过的人都会时不时突然从黑暗里冒出来,有她的亲人,也有敌人;有活着的人,也有死去的人……她渐渐麻木,只觉得自己已经走在通往黄泉的道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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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多久了?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慕升卿对自己自己说着:不能死,他死了,谁来救数寒。他从昏厥中挣扎着醒来,才一抬手臂,就痛得闷哼一声。原本完好的手臂现在全是深浅不一的伤口,触目惊心。他昏迷了多久了?他想站起来去看看数寒怎么样了,身上却使不出劲。他不禁想大骂“楚天傲,你死到哪里去了,她在等你,你不知道她在等你吗”?但已经没有力气骂出声了。他卧了一会儿,缓了一下,才慢慢爬到数寒身边。一摸她的脉搏,虽然微弱却还平稳。

    原本摆在大厅中央用来开启画室的宝剑正躺在地上,血迹斑斑。他拾起那剑,对着手臂又划了一刀。血,流了下来,比前两天又稠了一些,流得并不顺畅,是不是因为他的血不多了?

    酒在数寒昏迷时就快没了,他只好把自己的血掺在酒里喂她。但那也没坚持多久。最后,他索性就直接把血滴到她嘴里。她有时候会皱眉,到更多时候是下意识地咽了下去。他不禁庆幸,还好她昏迷了,不然怎么肯让他这么做。

    他将腕凑到她的嘴边,血从她的唇一点一点浸入,她的脸也渐渐恢复了一点血色。他看看差不多了,挣扎着在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把手给绑了。脑中却是一片眩晕,忙躺在地上……如此这般反复了几次,他才知道自己的血原来少得可怜。他深深看了数寒一眼,把剑放在右腕上,狠心一咬牙……

    “升卿——”耳畔突然响起微微的呼唤。

    他一愣,抛下剑,爬了过去,握住她的手,“我在这里。”这么多天,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会不会是回光返照?

    她的睫毛颤抖着,似受寒的蝴蝶拍打着翅膀,终于睁开,尤带着几分迷茫,“升卿?”

    “是我,我在这里。”

    “多少天了?”她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他却听到了,“放心,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

    “升卿,”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是我害了你,你要坚持,要活着!”

    “是,我们坚持,我们都要活着!”

    她的手又无力地松开了,模糊地重复着他的话,“活着,活着……”

    “数寒!数寒!”他用尽全部力气想将她唤醒,“不要睡,不要睡过去,你醒着,听我说话,不要睡!”她的呼吸越来越弱,他忍不住抱紧她哭了起来。

    他的泪落在她脸上,她似乎清醒了几分,伸手将他的泪擦去,“升卿,不要难过,我们能遇到彼此是值得一辈子高兴的事,只是我总是害你!”

    “不许这么说!”他不想她睡过去,却也不想她讲这么多话——这是很耗体力的。

    “不,现在不说我怕以后没有机会了……升卿,你是个很好的人,你曾问我,如果你在楚天傲之前出现,我会不会爱上你?我当时没有回答。但现在我想,如果没有他,我是会爱上你的……我会好好对你……我们都是命苦的人……我们会一起好好活下去……活下去……升卿……活下去……升卿……升卿……”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不可闻,慕升卿大力地晃着她,可她仍然昏迷了过去。他颤抖着手拂过她的面颊,“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他把满是伤痕的左手从她的肩下穿过,抱起她的头,轻轻地靠在自己肩上,两人便这样面对面地平躺着。

    他细细凝视她的脸,用尚且还算干净的右手拂好她额前散乱的发丝,“舒华,我回来了,你知道吗?是我回来了。”他苦笑着,眼角落下一大滴泪来——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曾经相识。不过那时他放开了她的手,然后这辈子都抓不住了。他一直想找她,但当他知道她就是她时,她已经爱上了别人。

    他把手慢慢抽出来,把她的头轻轻放在地上,转身摸索着拿过掉在地上的剑,闭目狠狠地对着手腕切了下去——鲜血带着生命,从他的腕上流入她的体内,他的脸上却露出满足的微笑。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似乎皱了皱眉。他用空下来的那只手牵住她的手,“别怕!”他会活着,活在她的记忆里!当最后一丝清明离他远去,他喃喃着:“下辈子,我一定不会再放开你!”他累了,他不走了。

    身体越来越冷,像被大雪掩埋了一般,大雪,是啊,大雪……漫天都是雪。就像十年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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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严叔带他逃难的时候,当时先皇驾崩,国家陷入动乱,到处都是逃难的饥民。他一时不小心,居然和严叔走散了。那是个大雪天,他又冷又饿,找到一个破庙藏身,却仍是冻得全身发抖!他以为睡着了会暖和一些,便缩在一个角落睡下。正梦见自己面前出现一个大饼,还滴着油,却被人推醒了。他大怒着狠狠瞪过去,却见到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眼神。

    那女孩比他还要小些,脸上脏兮兮的,目光却十分明亮。接触到他的眼神时明显吓了一跳,低头小声道:“你不可以这样睡!我见过很多人这样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这才想起严叔曾经说过有人在睡梦中被冻死的事,知道她是一片好心。轻声道,“谢谢!”

    那女孩似乎没想到他会道谢,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甜甜一笑。随着她抬头的动作,一把精致的长命锁滑了出来。那女孩忙站起来伸手捂住,塞回衣内,只是从她怀里却掉出半块饼来。

    他见到那饼,忍不住咽了一下唾沫,伸手将它拾起,那女孩立刻用戒备的眼神看着他。他将饼递还给她,她愣了一下,接过饼咬了一小口,却在看到他满是期望的眼神时犹豫了。她又咬了一小口,然后把整张饼给了他,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明白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半张饼就意味着一份活下去的希望,但当时他只会把最深的感激化为两个字——“谢谢”!

    等他狼吞虎咽地吃完饼,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居然越来越谈得来。他突然发现那小女孩手上居然有几道深深的伤痕,不禁碰了一下,皱眉道:“疼吗?怎么弄的?”

    “狗抓的。”她轻轻地答道,没有委屈、也没有痛苦,“抢这饼的时候被它挠到了,它还一路追我,害我跑了好久。”

    这饼是……如果不是饿极,她怎么会和野狗抢食,但为什么又将饼给他?他凝重的表情引起了她的误会,她问道,“你觉得脏吗?”

    “不是!”他忙解释,“我只是担心你太饿!”他站了起来,“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她看看门外,犹豫着说,“算了,这么大的雪,也不一定能找到。”

    “放心,你等我回来。”他起身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如果那块破烂不堪的脏布也可以叫做衣服,“我一定会回来,然后我带你一起上路,去找我叔叔。”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脸上有了一股光彩,哪怕满是尘泥污垢也遮不住那种光华,就像——雪天里的月亮。他深深地为这种美所震惊,虽然在那样一个小小的年纪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美,但那一刻心跳的感受却已经烙于记忆的最深处。

    她的声音比最悦耳的铜铃还要清脆,“好!我等你!”

    他“嗯”了一声,往门口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舒华。”她犹豫了一下,又道:“我跟我娘姓洛。”

    “洛舒华,洛舒华。”他在心里默念了两遍,突然很认真地说道:“我叫曹文青。”

    她裂开嘴大大地笑了一下,“我记住了。”

    她或许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吧。他在心里嘲解地笑了一下,这是他满门被杀之后在外人面前第一次报出真名。在那重重血雾后,他第一次对一个人坦诚了自己的身份,因为他觉得他们是可以彼此信赖的。他推开半塌的庙门,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冰寒入骨。

    “曹文青。”身后突然有人呼唤。

    他转过脸,却被夹杂着雪粒的大风吹得睁不开眼。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的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她怀着满满的期待说:“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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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他没有回去!!他不是故意的,他去一艘大船上找吃的,当他终于找到两个番薯,兴高采烈地钻出船舱时,却发现周围是一片茫茫的江水——船开了!

    他没有再回去,起先是不能,后来是不敢,他怕,她已经饿死在那个小庙中。然后他遇到了左相,进入了军中,左相又帮他找到了严叔,但他却再也没有遇到她!她曾经去军中送药材,他只觉得她看着亲近,所以忍不住帮她说话。但他没想到,她便是她!

    直到左相告诉他,数寒便是舒华,便是夏渊国的公主……可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她受了太多的苦,她不再相信任何救赎,她甚至连承诺都不敢听!只有楚天傲,楚天傲用自己的坚持说服了她。而他,再也没有机会。

    她是否还记得那个大雪天,是否还记得那两个相偎着取暖的孩子,是否还记得他们约定要一起上路,是否还记得她说要等他回来!

    舒华,我回来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此恨无尽何时雪

    为什么眼前一片漆黑?晚上了吗?那怎么连灯也没有?数寒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走着,四周都是一片黑暗。她在哪?她要去哪?她麻木地走着,辨不清方向,却只想快快摆脱这种黑暗。

    前面突然出现一个影影绰绰的东西,她快步赶上去,却见到是一个人。她心里一喜,哎~地唤了一声。那人似乎听到了,转过身来,却是慕升卿。

    他用惊异的目光看着她,问道:“你怎么会来?”

    她也不知道,她什么都记不清了,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了,但她实在是想不起来。她跑过去抓住他的袖子,“升卿,这是哪?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去!”

    慕升卿看着她,突然温和地笑起来,“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回去吧!”

    “不要,我不认识路了,我跟你走,这边太黑,我看不清!”她突然发现他身上居然有一层淡淡的荧光,这就是她能见到他的原因吗?她小心地伸出手,想触摸那份荧光,但又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数寒!”他叫着她的名。

    “嗯?”她抬起头。

    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沉重而深邃,“好好活着!”

    她还没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却猛然伸出手推了她一把,她“啊”地一声尖叫着向后跌去,脚似乎踏进一个无底洞,身体不停地下落。头顶上慕升卿的身影已经消失,只有那句话还在飘荡——“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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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升卿!”她尖叫着惊醒,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有一只温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她一颤,回头一看,却是楚天傲。然后她才发现旁边还站着韩靳、风在行以及厉云鲲!她想起来了,她和慕升卿被困在密室里,然后,他们一起等待救援……“升卿呢?”她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寒儿,韩大哥说你要好好休息。”楚天傲的目光带着几分沉痛和闪躲。

    “升卿呢?”她再次问道。

    楚天沉默了,她将目光转向其他人,却都被一一躲过。她掀被就要起来,“你们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找!”

    “寒儿!”楚天傲伸手拦住她,摇摇牙道,“我们去迟了。”

    “不可能!”她大叫着,她不相信,她病成那样都能活下来,慕升卿健健康康的,怎么会还撑不过她。

    脑中突然有什么闪现出来,她记得她最后一次清醒地跟他说话时,他脸上苍白,而且她隐隐约约似乎看到他手上有伤,他什么时候伤了手?她突然想起那两坛酒,想起她昏迷时感到弥漫在嘴中的腥味……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脸变得煞白,止不住干呕起来。可是腹中似乎什么都没有,只不停地吐着黄胆水。楚天傲担心地拍着她的背。她却推开了他的手,泪水一下子遍布整张脸。“你们都出去,我想静一静!”

    楚天傲想劝阻,韩靳却对他微微摇了摇头。他只得叹了口气,和韩靳一起退出去。心结,谁也无能为力。更何况,慕升卿的死,已经让这个结打死。

    数寒缩回被窝,一阵一阵地颤抖着,她似乎还能感觉到慕升卿的呼吸,似乎还能听到他叫她的名字,似乎还听到他对她说“不要死,我不让你死”……她活了下来,为什么,他却不在了?他的血液在她的身体里面哗哗地流动着,激得她连骨骼都开始颤抖,为什么,让她活下来?让她以这样的方式活下来?让她背负着他的性命,继续自己不长的生命。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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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升卿的棺木就停在永庆殿,由两个侍卫看守。两人轮流当值,正要换班时,却突然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飘了过来。这三更半夜的,加上皇宫经那一场战役死了许多人,两人一时居然有些害怕。

    只见那个影子飘到门口,对他们说道:“升卿是在这里么?”

    其中一个人突然推了推另一个人,指指地上,只见月光照在那个白衣人身上,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那么,就不是鬼了!两人这才不害怕了,回道,“慕将军的棺木是在这里,你是……”

    话没说完,那人已经走了进去,看到那棺木时明显地一哆嗦。这时,有一名侍卫突然想起了她是谁,“你是夫人?”只是她双颊消瘦,一脸苍白,眼睛却通红一片,他刚才竟一时没有认出来。

    数寒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径直走到棺木前,一推,却没想到棺木已经被钉死了。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两人,嘴里吐出两个字:“打开!”

    “夫人,这……”两人有些犹豫。

    她转身自己拿起墙角的工具,动手撬了起来,“你们不帮我,我自己来!”她冷然的语气和越来越白的脸色把两人吓坏了,赶紧手忙脚乱地把棺盖打开了……

    “好了,你们走吧。”她的语气飘忽忽地,似乎是从地底传来,两人对望一眼,使了个眼色,一起退出去,往楚天傲房间的方向奔去。

    空荡荡的大殿,便只留下她和慕升卿,只是一个在棺里,一个在棺外。为什么,躺在那的不是她?她的泪滴下来,落在漆黑的棺木上,像是发亮的水晶。“升卿,你怎么可以不等我来,就躺进去了?他们把你憋得厉害吧!”她抚着棺盖,却像是在抚摸情人的面容,“我来了,你不要再看我一眼么?”他原本飞扬的眉目却已经被冻结了,再也听不到她所说的话。

    她大哭起来,似乎要将他注入她体内的血都哭出来,“我活不了多久了,你怎么这么傻,用你的一生来换我短短两年的光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撩开他的衣袖,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伤痕,泣不成声。

    她不停地说着,不停地流泪,他却再也听不见!最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放入他掌中,“这紫晶耳环本来是一对,你那时只拿了一只,却还被我要了回来……我总是负你……现在,我把它给你,你可要收好……”她从头开始帮他整理着衣冠,一点点,一点点,泪顺在脸颊往下滴,像下了一场雨……

    门的转角处却突然出现一袭青衣,凝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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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她最后哭昏在慕升卿的棺木前。等她醒来时,却只见到楚天傲憔悴的脸。他告诉她,慕升卿的葬礼都安排好了,就在明日。还告诉她,万辛羽和万恒钧趁乱逃走了。她问起厉云鲲,这才知道,当时楚天傲被困,是风在行领了厉云鲲前来救援,才使他们冲出重围。而且不止厉云鲲,鸣凤先生也来了,可能是她曾捎去的书信起了作用。

    大家都来了,只有慕升卿走了!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为什么万辛羽还活着,慕升卿却死了!万辛羽,等着吧,她要一笔笔、一件件把所有的帐都算清楚……

    是谁说,遇到大悲的事情,会天地同哭、大雨倾盆。可为什么,慕升卿下葬的那天,却是晴空万里。数寒穿着白色的孝衣,突然对楚天傲说:“他这是不想我哭!”

    楚天傲听到,胸口钝钝地痛着。他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赶至。他不会忘记,当他们到达石室时看到的是一幅什么样的场景。数寒满脸是血,已经辨不清面目;慕升卿的手上全是刀痕,密密麻麻;只有地上跌落的宝剑算是这里最干净的东西……慕升卿死了,她的心便有了一块阴暗,永远都亮不起来!当黄土一点点将慕升卿的棺木盖严时,她果真没有哭。但她越是这样,越让他难受。她的泪,仿佛在那一夜流尽了,就像慕升卿流干了的血一样。

    整个葬礼都笼罩在一股压抑的气氛里,没有眼泪,却有比眼泪更沉重的东西。所有人都被这份沉重压抑着,不敢说话。只有鸣凤先生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皇室的最后一点血脉就这样没了。”

    数寒闻言看了鸣凤先生一眼,嘴唇颤抖了几下,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葬礼结束时,楚天傲正准备扶数寒回去——经过这些磨难,她的身体是更差了。数寒却仿佛没见到他伸出的那只手,直接走到鸣凤先生和厉云鲲面前,道“我有事请求两位”!她的语气甚为慎重,透出一种要做大事的气势。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跟着来。韩靳本来想来,数寒却说了一句“不方便”,更让此事蒙上了一件惊奇的色彩。

    几人都没想到,数寒居然把他们带到了那间密室——慕升卿死的那个地方。她突然拿起架子上的剑,那把浸透慕升卿鲜血的剑。楚天傲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按住剑柄:“寒儿你要干什么?”

    “放心,我不是寻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怎么可以死!”她推开楚天傲,将剑插入图纹的空隙,打开了那八道石门。三人俱是惊讶,没想到里面居然还有一重设计。数寒将他们带入那间画室,当满屋的画像呈现在众人眼前时,鸣凤先生突然向后跌去,厉云鲲忙扶住,叫道:“师父,你的腿病又犯了?”

    “没事!没事!”他握紧厉云鲲的手,却对数寒道,“丫头,这是什么地方?你这是要干嘛?”

    “这是我夏渊皇族最机密的地方,也是一切缘由的开始。这画像上便是我的母亲,也就是洛妃。”她面向几人一字一顿地道,“我便是夏渊国的公主——楚舒华!今日我带你们来,是要以夏渊最后皇室的身份请求大家一件事!”她突然直挺挺地跪了下来,“杀逆臣!复国本!”

    鸣凤先生突然几步走至她面前,扶起她,“好!好!你是……那慕升卿……你……”他突然语无伦次起来,厉云鲲不禁觉得奇怪,师父为何会如此惊讶。

    “他是为我死的!”她从二十年前洛妃出宫说起……洛妃为保护她而自尽……左相苦苦找寻她做真正的继承者……万辛羽以假皇子稳固自己地位……左相通过皇上来除万家……慕升卿因紫铜锁阴差阳错被误认为皇子……一桩桩,一件件,比故事还离奇,却都是真实。等她说完,几人都沉浸在震惊里一时居然无法回过神来。“我今日带你们三人来,就是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夏渊皇室对你们来说已经全无秘密,我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全部交到你们手中,只是……就看三位是否肯帮我了!”

    楚天傲那边自然不用说,但鸣凤先生却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厉云鲲本来还在思考,听师父都答应了,也忙答应。数寒这才掏出颈上挂的紫铜锁,“这是唯一可以证明我身份的东西,但现在除了万辛羽,却没有人识得。升卿之前一直想找到父皇留下的证据,但却没找到。义父也从未向我提及。但现在我需要正名,然后以夏渊皇室正统的名义彻底拨除万家。”

    鸣凤接过那锁摩挲了一阵子,没发现什么,又转交给旁边的楚天傲,同时问数寒,“左相临死前是否有留下什么线索?”

    “没有!”数寒黯然摇头,“听说他是在奉先殿自尽而亡的。”

    鸣凤听后也理不出个头绪,却听见楚天傲说道,“等等,我好像想起什么!”几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在他身上,他却拍了拍头,又想不到那灵机一现的东西了。

    数寒一脸焦急地想要询问,鸣凤先生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不敢打搅他,只默默注视着他在屋内来回走动,要忆起那被漏掉的重要事情。楚天傲来来回回走了大约几十趟,突然对数寒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义父没有留下线索!”

    “不是这一句。”

    “我说他在奉先殿……”

    “对!”楚天傲猛地一拍脑门,“奉先殿,就是奉先殿!”他把锁又递给数寒,“我记得第一次看你打开锁时,见到上面有个图腾,当时我还说觉得眼熟。”

    数寒接过锁,打开来,看着上面的那个记号,答道:“好像是有这么件事!怎么,这里有什么线索吗?”

    “我总算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那是在奉先殿,是在太祖皇帝的灵牌上。”

    几人都是愕然——还有什么地方,比太祖皇帝的灵牌下更安全呢?奉先殿只准皇族楚氏进入,外人根本没有机会看到。而万辛羽虽为皇后,却也只能在奉先殿外间进行拜祭,不准如内堂,恐怕连她也没见过那个图腾吧!

    左相撞死在奉先殿的石柱上,难道不止是为殉国,还为了告诉她这个重大的信息。他的血,是否真的指向最后的线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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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757/ 第一时间欣赏忧思难忘最新章节! 作者:隔水听香所写的《忧思难忘》为转载作品,忧思难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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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思难忘介绍:
【起点女生网一组B班签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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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在特定的时候出现,然后纠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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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透了一切,却看不透自己的情
他算透了一切,却没算透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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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誓词、共生死,千军万马中只看到他伸来的手
定风波、叹繁华,万般散尽只为看她再一展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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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自己,“如果知道故事的开始便是一个局,还会不会往下跳”
他问自己,“如果知道因为她会一无所有,还会不会选择遇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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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一切,早已开始,却没有结束,只因——【恨可以遗忘,爱却让人如何忘记呢!】忧思难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忧思难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忧思难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