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愿叫青天换白日
奉先殿果然找到了先皇留下的一个特制的铁皮盒子,里层是石头的,如此一来,水火不侵。盒子最上层是一份传位诏书、一枚皇帝御用的小印。这种印章是皇帝处理日常事务时用的,大事才会动用玉玺;这种小印,一般在皇帝驾崩后都会被作为陪葬品。但先皇把它留在了这里,就是要留给她掌握皇权的机会。
中间一层居然是一方夏渊公主的印章,刻着“舒夏安华”四个字,首尾相连正好是她的名字,而中间“夏安”两字,是希望夏渊长安吗?依照夏渊国的规矩,众皇子皇女中只有太子可以拥有印章,而先皇此举无异于是指定了舒华为正统的皇位继承人——原来,一切早在十余年前就定好了。
诏书和印章都有了,最下层却会是什么呢?是足以证实她身份的东西吗?毕竟,这两样东西谁拿到都可以自称是楚舒华。随着数寒打开盒子,几人的心都紧张起来。没想到,里面却是一封信,上面的字迹颇为清秀,像是个女子写的。鸣凤先生突然低声叫了句“冰清”!数寒惊讶地望过去,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唤出母亲的名字。楚天傲却在一旁催道“快打开看看”。
信被打开,数寒先看了称呼和署名,开头的名字是昊言,就是先皇的名讳,但看到署名时,她却震了一下,那已经泛黄的纸张上清晰地写着两个字——冰清!是娘,这是娘写给爹的信。她的泪滑下来,落在手上。这么多年,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能够触摸再触摸到母亲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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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言:
我想你了,怎么办,很想很想你……
舒华已经会讲话了,她第一声叫出来的居然是爹爹。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来回应她。昊言,你怪我么,那么绝然地离开,你一定是恨我的,恨我不能体会你作为一个帝王的苦衷。
从来,我就只是一个小女人,只渴望爱与被爱,我对你的情太深,所以一点点的委屈就会被放大为悲痛,是我不够坚强。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我没有离开皇宫会怎么样,可是当我看到小舒华向我咿咿呀呀地伸出小手,我就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如果我还待在那里,或许我们就不会有孩子了。
是这个孩子,抚慰了我的全部寂寥。你若是见了她,定然也是会很宠她的,她那么可爱,就像是天上掉下的小仙女儿一样。你曾经说,希望有个女儿,眉眼长得像我,那一定是非常好看的。她果然长着和我一般的丹凤眼,黑白分明,可是嘴唇却长得像你,等她长大了,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昊言,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孩子,也会好好照顾自己,我最放心不了的,只有你,你总是那么不会照顾自己。
你托永煜捎来的紫铜锁舒华非常喜欢,我怕她睡觉时硌着了,想帮她摘下来她都不肯,我真怀疑,她是不是知道那是你送的呢?对不起,无法让你看到孩子,但是我用朱砂印泥压了她的小手印儿,就盖在信纸的最后一页了,很小,很可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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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到信的最后一页,果然看到两个小心的掌印。而信纸的背面却有朱笔写的字。她翻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符合此掌纹、指纹者,即为朕女,仍夏渊国唯一正统继承人。下面盖着的,是夏渊国的玉玺大印。
这个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假冒,但人的指纹却绝不可能造假,还有什么会比这个证据更有利呢?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她的父皇是一个怎样的人,突然明白为什么慕升卿的祖父甘心为他受死,突然明白左相为何可以为他的嘱托而谋划十余年——王者,即使已经死亡,仍可以掌控一切。
之后的事就都顺理成章了。那夜,万恒钧偷袭楚营救出万清瑶后,与万辛羽一起逃往西方。只是,却不可能带着满朝文武一起跑,官员们有自己逃亡的,也有躲在京城的。鸣凤先生以“鸣凤”之名发出一道“匡扶夏渊,讨伐逆贼”的宣言,告诉天下数寒的真实身份以及万家的罪状。时隔二十年,鸣凤这个名号居然仍有很大的号召力。不久,就有不少逃难而去的官员回来,要求看证据……
当有一半以上的文武官员跪在数寒脚下,称呼她为公主时,她似乎已经看到万辛羽的死状。
而鸣凤先生了解到晋王与南逅皇子玄懿有往来,上次也是因南逅内乱,所以万家失去了后援。因此他提出,数寒以夏渊公主的身份与玄懿联盟,待她清理完门户之后就助他登上皇位,条件就是南逅现在不要插手夏渊国的内政!这一招不可谓不妙,等于是要断万家的后路。
数寒立刻修书让楚天傲交于晋王,这是她第一次以夏渊公主的身份发出指令,当她盖上先皇小印和自己“舒夏安华”的印章时,仿佛看到左相满意的眼神——她,终于完成了他的心愿,成为王朝的主人。不久后传来玄翊的答复,同意结盟。
或许是在密室熬了太久,或许是因为现在太操心,即使她已全力配合韩靳的治疗,身子仍是一天比一天差,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身子不好,但却都束手无策。楚天傲提出要她跟韩靳回医谷养病,但她坚定地拒绝了。她的时间已经不多,怎么能消耗在养病上?哪怕她再多活三年,又能如何?她若是不能报仇,不能在剩余的日子里陪在他身边,那样活着又和死有什么区别?
楚天傲也知道慕升卿的死是她的心结,因此越发急切地想要解决掉万家。经过几场战役之后,万家终于即将陷入他们的包围之内。
数寒并未待在京城,而是和大军一起进退。她本来只想亲眼目睹万家的败亡,却没想到她的这一行为看在大臣和兵将眼里,居然成了敢于担当、有勇有谋。她从前在左相手下做事时,在军中立下的威信,此刻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她终于明白,义父这些年为她准备了什么!
这日与楚天傲正在讨论军事战略,突然犯了病。她刚开始还强忍着,最后却忍不住痛得弓下身子。楚天傲抱紧她,焦急而绝望地道:“寒儿,求你,你好好养病吧,这些由我来,我发誓一定会抓到万辛羽的,我知道你是想报仇,但你不能有事啊!”
若是以前,她一定会依了他,但是现在不行了。慕升卿死了,为她血尽而死,她不可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不能让万辛羽逍遥法外,她要亲手杀了她,为慕升卿报仇!她的涌上喉头的腥甜又咽了回去,对楚天傲道,“我没事,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楚天傲一脸神伤,却也知道,万辛羽不除,她便也不得安生!那一刻,他真想直接冲到敌营去,取了万辛羽的首级回来,然后让她安心养病。
鸣凤先生与厉云鲲都在积极指挥作战,两人联手已将万家赶入包围内,但万家此时却顽强抵抗起来,恐怕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吧,居然好几次差点冲出包围去——他们输不起,而她,已经等不起。
等数寒觉得好些,正想继续讨论时,突然有士兵来报,说抓到一个俘虏。楚天傲此刻心情不好,难免训斥道:“抓到一个俘虏跑来告诉我们干什么,直接送到战俘营去不就行了。”
“可是他好像是故意被我们抓到的,而且,他说他能治公主的病!”
希望,如此突然地来到他们眼前,她却害怕起来——希望有时候不会将人引向生,却会引向死。因为,绝境中希望一旦破碎,将会变为噬骨的绝望,最后逼死人的不是绝境,而是绝望。她见过太多这样的事,她不想自己也变成这样。但楚天傲却是十分兴奋,恐怕只要有一定点儿希望,他都不会放弃吧。她不想打击他,但仍忍不住说道:“若是能治,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你也不要太伤心。”这个男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担心他希望之后又逢绝望,会有杀人的冲动。
那个俘虏很快被押了上来,一进门,别人还没推他,他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叫道:“请公主饶恕老臣的罪孽吧,不,请公主责罚老臣,老臣万死不足以赎其罪。”
他穿着件蓝布的褂子,上面满是尘土,发髻有些散,但数寒努力辨认后还是认出了他来,“何太医?!”这居然是当初她在皇宫犯病时,慕升卿请来为她治病的何太医。
何太医闻言不停地叩头,“公主居然还记得罪臣的姓氏。”
她看他将近五十岁的年纪,还这么倒腾,心中有些不忍,“你再怎么说也算救过我,现在回了这里,安心住下就是。”
何太医闻言老泪纵横,“公主如此待我,我更是惭愧啊!想我这么多年来,一直追随万家,不止干下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医者本该以‘仁’为本,我却背道而驰,如今追悔莫及啊!”
数寒这才知道他是担心万家被灭之后,将他也牵连在里面,所以才来投降。“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恕你无罪就是!”
何太医却连连摇头,“不,老臣的罪是无法被赦免的,我只求公主能饶恕我九族人的性命,不要杀他们!”
楚天傲奇怪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若非罪大恶极,怎么会担心株连九族!”
何太医按在地上的双手突然颤抖起来,他低下头,不敢接触两人的目光,“当年向洛妃娘娘下毒的就是我,也因此致使公主如今留有胎毒在身……我……虽然那时是情非得已,但仍是罪大恶极……”他说完后发现屋里静悄悄的,更是害怕,将头磕得跟捣蒜一般,“我第一次帮公主号脉时就隐隐察觉到了,慕将军体内无余毒,反而是方小姐身上有,您可能才是真的……我已经尽力为公主治疗了,万辛羽想害公主的时候,我还派人去投书报信……但我没有想到万辛羽会炸了合庆殿,没想到公主差点死在里面,也没想到公主的病情会更加严重……”
他越说越害怕,却猛然听到楚天傲急切地问道:“那你知道那毒药的方子?你还记得吗?”
他茫然地抬起头,撞上楚天傲炽烈的一双眸子。毒药是他下的,他当然知道方子了。“臣该死!臣还记得!”
楚天傲的眼中突然燃满希望,转身对数寒道:“韩大哥曾经说过,若是知道你母亲所中之毒的配方,就有希望治好你。”
仍跪在地上的何太医此刻却突然嚅嗫着说:“这个我也考虑过,只是那毒经过一代的变异,有许多种可能……我曾尝试过,但都……”
“你这个庸医怎么能和医谷的人相比。”楚天傲暴怒地打断他的话,“配得出解药便放过你,不然灭你九族!”
何太医闻言呆在那里,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数寒却拖住了楚天傲,“算了,都是命!而且那时若不是他,我恐怕还撑不到现在。”虽然恨他毒害母亲,但万辛羽才是幕后主使,而母亲也并非因毒药而丧命,更何况那时他还给她和慕升卿扔纸条报过信。虽然不知他当时是因为悔悟还是想留条后路,都不该对他赶尽杀绝。她使了个眼色,对何太医道:“你跟人下去,到药房找韩靳,你们好好交流一下。”
何太医如蒙大赦地站起来就要出去,突然觉得不对,复又跪下,磕了个头,道:“属下告退。”这才退出帐外。
楚天傲却猛然抱住数寒,“为什么你对自己的事这么不关心?你不在乎自己的命,也不在乎我了吗?……你有事,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数寒默默地任他搂着,不说话。楚天傲的手臂越收越紧,终于问出最不愿说的话,“你是觉得亏欠了慕升卿?”
数寒震了一下,抓住他的领口,叫了声“天傲”,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啊,她是觉得亏欠了他,她欠他太多。
楚天傲突然把住她的肩,狠狠地摇着她,似乎要把她摇醒,“你疯了吗?他只想你活着,他只为要你活着而已。”
虽然在梦中无数次听见慕升卿对自己说“好好活着”,但却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真切地听到,她的泪滚落了下来,难道,她真该努力活下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战鼓催命又摧魂
数寒坚持不肯离开,楚天傲只有加紧消灭万家的步伐,这日楚天傲去处理军务了,数寒却突然犯了病。也幸好他不在这里,不然就更要劝她离开。她痛得厉害,居然就此昏死过去。等她醒来,只看到床头坐着个人,那么静默、那么孤独,窗外的阳光很暖,屋内新换的花儿还散着暗香,但这一切都似乎与他无关。他沉浸在自己的哀伤里,越沉越深。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天傲”。
楚天傲猛地转过身来,布满血丝的眼中满是欣喜,“寒儿,你醒了?”
他的面容透着憔悴,嘴唇也干得发白,他怎么了?她的手抚上他的额,“你怎么这么累的样子?病了吗?”
“寒儿!”他抓紧她的手,突然抱住她,不停地叫道“寒儿……寒儿……寒儿……”他的头埋在她的脖颈处,居然放声哭了起来。数寒被吓坏了,她从未见过他流泪,只有那次两人决裂时,他埋头强忍着抽泣。可这次,他是如此崩溃,她拍着他的背,心急地叫道,“怎么了,天傲你怎么了?”
“你知道自己都昏迷了多久吗?”他突然放开她,大声地对她嚷着,双目尽赤,“五天了,连韩靳都以为你要熬不下去了,你……你怎么可以瞒我……你的身体居然差到这个地步,他们说你只有……只有……”他实在不敢把她生命的底限说出来,但那个底限却又已经真真实实地存在。
看来韩靳是告诉他了,这种情况要再瞒也是难了。数寒苍白的脸上露出个无力的微笑,“我都这样了,你还冲我吼!”她不能跟他讲理,便只能跟他撒娇。
楚天傲的气一下子泄了,只抓紧她的手,鼻头通红通红。她挣扎着要起来,他忙来扶,她便顺势躺进他怀里,“我想陪着你,你总是这么寂寞,就算身边有很多人,也还是寂寞。”
楚天傲搂她的手一紧,“那你听我的话,跟韩靳去医谷。”
“去了的话,有几成把握呢?”她苦笑着,“如果……我们便连最后相聚的时间都被剥夺了。”
“我陪你去!”楚天傲几乎是想都没想。
数寒轻笑了一下,“怎么这么傻,我们两人若是都走了,这边该怎么办?如今局势初稳,一是因我公主的身份,二是因你素来的威严,我们若是都不在了,难免变为一盘散沙。”
“那……那……我等你回来!”楚天傲这句话说得自己都没有底气,分别之后会不会就此天人永隔呢?韩靳说治愈的机会只有两成,虽然因为何太医的到来提高到四成,但,仍是死亡多于生存。如果他的生命也能像慕升卿的血一样,让她活下去,他情愿为她减寿,但为何生命却无法转让。
“若是真的逃不掉,至少我要做完我该做的事——我该给升卿一个交代,该还母妃一个公道,该给天下一个清平!该给你……我最后的爱……”
“寒儿,别说了!别说了!”他抱紧她,“交给我,我帮你做,我来取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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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寒未料到楚天傲为求速战速决居然铤而走险,下令在合围处露出破绽,有意给他们一线生机。果然,万家的人不再负隅顽抗,而从这里突围。这样的结果有两种,一是将他们冲散之后各个击破;而另一个却是万家冲出包围,逃入南逅境内,那时,要再抓他们可就难了。玄懿虽能稳住南逅不发兵夏渊,但万家去寻求庇护,他却不可能阻止。但无论哪个结局,都不会再拖下去,这,便是楚天傲所需要的——他怕她等不起!
等数寒知道这件事时,气得当场就骑马亲临前线。楚天傲正在那儿督战,见到她,显然是愣住了。她顾不上责备他心急,直接下令,“不可让万辛羽逃走!”
属下将领答复道:“将军已经反复叮嘱过了!”
她这才安下心,问楚天傲情况如何。楚天傲捏了一下她的手,将自己的披风给她系上,“你放心!”他指着前面黄沙扬起的战场,“已经将万恒钧和万辛羽击打散,厉云鲲去追击万恒钧,鸣凤先生已经带兵将万辛羽围住。”
突然有士兵来报,说万辛羽想渡河逃走,被我军追到,撞毁了她渡河用的船只,军队死伤无数,万辛羽率领残余兵力向西北方向逃去。
数寒闻言拉过仍在一边的战马,就要去追击。楚天傲惊呼一声,一扯缰绳,同时也飞身上马,搂住她腰身,“我随你一起去!”他阻止不了她,便只能守在她身边保护她。
两人来到大军最前线,鸣凤正在用旗号指挥作战,看到他们颇感意外,楚天傲来不及向他解释,只问道:“如何?”
鸣凤一指前面的树林,“已经将她团团围住,就是插翅也难飞了。只是我们将重点放在这里,我担心云鲲一人对付不了万恒钧。”
“如此就请先生去助云鲲,这边交给我们就是。”数寒接过令旗,“反正现在只需要擂鼓进攻,也不用布阵了。”她早看到,鸣凤手中的令旗始终没有改变,想来这边是已经稳定了。那么,这最后一击,就由她来完成,也该由她来完成——万辛羽,你的死期到了。
随着鼓声,队伍越收越小,一阵箭雨过去,射死一批,前进一顿距离,再来一阵箭雨……如此推进。到处弥漫着杀戮的气息,数寒却兴奋地发抖:升卿,你看到了吗?她也有落到我们手上的这一天。
不停地有人缴械投降,万辛羽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数寒甚至能在高台上看到她狼狈逃窜的身影。她嘴角浮出一抹狠绝的笑,对楚天傲道:“我们去送太后娘娘最后一程!”这太后娘娘几字经由她的嘴里说出,居然令人不寒而栗。
最后十几个护卫着万辛羽的兵将也伤的伤、死的死,万辛羽终于成了孤家寡人。数寒下令停止放箭,抓活的。在这种明知不可能有机会逃走的情况下,万辛羽却仍是不肯放弃,独自一人向里逃去。有的人知道必死时,会放弃抵抗,坦然面对;有的人知道必死时,会激发潜力,更深地反抗。看来,万辛羽是属于后者了,只是,不管哪种态度,死亡都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万辛羽在慌忙逃命之时,居然不慎落入林子中间的潭水里。那湖虽然不大,却也颇深,她在里面不停地挣扎着,昔时太后的风范荡然无存。
数寒突然走近了,带着几分戏虐地看着她在里面惊恐地拍打着水面,嘴角突然现出一抹奇怪的笑,脸色却越来越白。
“寒儿!”楚天傲担心地叫着她,她却似乎根本就听不见,只是紧紧盯着挣扎中的万辛羽。楚天傲只好向士兵下令道:“绑万辛羽上来。”
“不准动!”数寒突然喝令,语气阴冷,几个正想动手的士兵吓得居然不敢出手了。她冷笑着走到池边,冷眼看着万辛羽在水里频频呛水,拖长音调叫了声“太——后——娘——娘——”。她手中的令旗落在地上,手指却抓握成拳,力气大得连关节都开始泛白,“你没有想到吧,你认错了人,也害错了人。”
楚天傲的心头浮现出当他打通密室时看到的情景,忍不住一哆嗦,但此刻却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数寒,先绑她上来再说,刑部会好好审讯。”数寒听后却毫无动静,他看着万辛羽渐渐体力不支,向下沉去,不免急道:“再不拖上来就要淹死了。”
“我就是要她淹死。”她的声音仿若从地狱里传来,带着深深鬼气,“当年她是怎么对我娘的?她是怎么害死升卿的?现在她就该遭这种报应。”
“她逃不掉的,自然会有人裁决她。”楚天傲不知道平素善良温和的她到底怎么了,一挥手让士兵们继续行动。
“我看谁敢救他。”她冰冷的语气仿佛突如而来的冰霜,把人的心一下子冻结在那里,“谁敢下去,我便让他给万辛羽陪葬。”空气几乎都冻结在那里,所有人的动作都在那寒冰般深刻的恨意里凝固,四下里静得可怕,唯一的声音就是万辛羽在水中挣扎的拍水声。她狠狠地咬住牙,看着万辛羽在水里慢慢下沉,突然又冒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无比阴毒和狰狞的微笑:“我看你还能挣扎多久?”
楚天傲突然握紧她的双手,“寒儿、寒儿,你怎么了?你不要被仇恨冲昏了,我不想你的双手染上别人的血。”
她狠狠地甩脱他的牵制:“这里的哪一个人手上没有染血?为什么我不可以,我只要杀一个人,”她怒气冲冲地一指水里的人,坚定道,“我就要杀她。”
“这不一样,你明知道不一样,上阵杀敌是一回事,为报仇不择手段是另一回事。”
她闻言大笑起来,不顾周围那些或惊或惧的目光。她猛然一推楚天傲,居然推得他后退了两步,“我就是不择手段怎么了?我就是要报仇怎么了?我娘死了,我爹也死了,还有义父,还有升卿……”她的泪掉落下来,哭得呜呜咽咽,“你知道升卿是怎么死的吗,他把自己的血喂给我,那么多的血……那么多的血……我每天做梦都看到他手上的血怎么也止不住,他是被这个女人活活逼死的!!……我为何不能报仇,老天没有早收拾她,我来收拾她,她欠的命,一样一样给我还清楚……我不止要她死在这里,我还有将她曝尸十日!要将她鞭尸三百!!要将她挫骨扬灰!!!”她一甩衣袖,“万辛羽,你听着,我要你死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还要让法师用符咒封住你的魂魄,让你在烈火里焚烧,永世不得投胎。”
如此恶毒的诅咒回荡在池水上,让人忍不住颤栗。池里挣扎的万辛羽接触到她的目光,突然尖叫起来,“洛冰清……洛冰清……”一时沉下去喝了几大口池水,又满脸惊慌的浮上来,由于害怕五官都挤在了一处,仿佛是见到了从地狱爬出来索命的冤魂,“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洛冰清,洛冰清……”
数寒身子摇晃了几下,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楚天傲猛冲过来,抱住她向后跌落的身子。如此变故,让所有人都不知该做何反应,楚天傲也不再管水中的万辛羽,只是在她耳边一直叫着“寒儿、寒儿”。
她只觉得气息闷得厉害,几乎要无法呼吸,突然有一个老者的声音叫道“这是怎么了”?她转眼望去,却是鸣凤先生和厉云鲲回来了。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明明想呼吸,胸口却堵得咽不了气。楚天傲焦急的呼唤在耳边响起,但她却无法回应——或许,这便是死吧……
猛然有一掌击在她背部,她胸口一痛,吐出一大口血来,溅到楚天傲的前襟上,似开了一大朵菊花。楚天傲搂她的手都在抖,鸣凤先生收回手掌,擦了一下额上的汗,道:“好了,是血堵住了心脉,吐了就好。”
她重重得喘息着,感觉自己像是在鬼门关转了一遭。那边,厉云鲲已经叫人把万辛羽拉了上来,五花大绑地押走。万辛羽却似乎以为自己还在水中,不停地挣扎着,整个人都呈半疯癫状,不停地叫着“洛冰清、洛冰清”。
楚天傲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搂紧了几分。她全身如虚脱了一般窝在他怀里,轻轻地摇了摇头“算了”!或许是天意吧,让她无法亲眼看到仇人死在自己面前,“我没时间了,看不到她死,到时候去了下面再给升卿道歉。”
鸣凤先生听到这话,突然叹了一口气,“孩子,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现在看来却不得不说了,仇恨永远无法消灭痛苦,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我用一辈子的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我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迎向数寒探究的目光,他苦笑着,“其实,你应该叫我一声表舅!”
第一百四十二章 莫向尊前奏花落
鸣凤先生担心数寒心情激动之下病情会加重,直等到回营,韩靳确定过她已经没事后,才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她,楚天傲和厉云鲲也都在,三人一起听着鸣凤先生的回忆,解开二十年前一场血与火的记忆。
鸣凤先生缓缓地诉说着,似乎要将那埋藏最深的记忆一点一点完善展现在他们面前:“现在,大家都只知道鸣凤的称号,却忘了我的本名。其实,我原姓洛,单名一个离字。我和你的母亲,也就是洛冰清,是远方表兄妹,但同时,也是有婚约的。”
数寒闻言一皱眉。
鸣凤先生继续道,“冰清她父母去得早,于是小时候就在我家了,我们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但也许正因如此,我才分不清我对她,到底是爱情多一点,还是亲情多一点。因此,在国家招贤之时,我义无反顾地去了,将她留在家中。我只想,当我功成名就之时,便能回去风风光光地娶她;冰清从小就是十分温顺的性子,我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会一直静静地等我归来。就这样,一连两年我都未回去过一次。可是等我最后终于回去时,她却告诉我,她爱上了别人。”
数寒终于忍不住了,问道:“那便是父皇吗?”
鸣凤看了她一眼,道:“是。他们在玉泉寺相遇,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听到玉泉寺三个字,数寒和楚天傲都不由得心中一动,交掌而握了一下——那不正是他们相见的地方吗?
鸣凤却并没有留意到他们的动作,只是沉浸在回忆里,“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她喜欢上的人就是我一心辅佐的太子殿下,那时他还未登帝位,但却掩不住那满身的光华,所以我一心追随于他,要为他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反复追问那个人是谁,无奈,冰清终于让我们见了面。那一刻,我才知道夺我未婚妻的居然是他,他也才知道原来冰清的未婚夫是我。那时候,真的想大醉一场——这世间,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我让你娘自己选,她爱谁,便跟着谁。她也是此时才知道我和你爹之间的关系,对我十分不忍。不过,她终是听从了自己的心,跟了他去。冰清的性子就是这样,外柔内刚,一旦她认定的事,是绝难转寰的。”鸣凤先生突然含笑看着数寒道,“你的性子倒有几分像她。”
“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很容易撒手,我也本以为自己是个豁达的人,但是她走了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在乎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早已习惯她在我身边,习惯她等我。我曾告诉自己,自己只是一时不习惯,慢慢地就好了。可是,我发现,我对她的思念非但没有转淡,反而一天比一天强烈。那一刻,我终于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有多么爱她。
“那正是与南逅国战事吃紧的时候,可是我抛下所有的事情回去找她,只为问她一句‘我还有没有机会’。结果,我千里迢迢得到的只有一句对不起。她流着泪说,她已经爱上楚昊言,哪怕他已经有皇后,哪怕他什么也给不了她,她也心甘情愿待在他身边。那一刻,我几乎听到了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我一字一句地对楚昊言说‘既然冰清选择了你,那我就帮你打下这江山,做你们的贺礼,但是你要答应我,一辈子好好待她’。我回到边关,开始了我这一生的最后一场战役,不,现在又有了一场,那算是二十年前的最后一场。”
数寒知道,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关系,鸣凤先生是万万不会出来的。她一低头,道:“谢谢先生。”
鸣凤却止住了她,“你先听完,再决定说什么不迟,或许那时你便不会再谢我,只会恨我!”
“就是在那一年,我遇到了你师父,她那时是云轩斋鼎鼎有名的人物,所以也来帮忙,只负责暗部,也就是敌情侦查和谍报。如果说我这一生负过两个人,她便是其中之一。她知道我有未婚妻,也知道我们已经解除婚约,还知道我根本忘不掉,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我。那时我一心只能快快结束这场战役,然后浪迹天涯,摆脱这些感情纠葛,一时难免心燥,居然急于求成……当时很多人看出那是敌方的一个陷阱,可我却自信都将计就计,下令出击。结果……果然是惨败,那是我这辈子败得最惨的一次,若不是你师父,我甚至可能在那场战役中丧命。”
“师父救了你?”数寒讶然,为何师父却从未提过。
“她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我面前,替我挨了一箭。”此语一出,屋内的几个人都吸了一口冷气。鸣凤继续道,“你们现在听来都觉得感动吧,但那时,我却无法因为她的深情而给予回报,哪怕她在缺药的情况下高烧不止、命在旦夕,我也只能执了她的手不停地说对不起。我终于明白,感情,是无法勉强的;也终于明白,除了冰清,我这辈子无法再爱任何人。幸好她挺过来了,只是她人虽活着,心却死了。她离开了军营,回去云轩斋,临行前,我拿着她帮我挡下的那支箭羽去找她,告诉她,除了爱,我可以答应她任何事情。她哈哈大笑着折断了那只箭,又哭着问我‘难道我就那么不如那个女人’?她一直是个很坚强的女子,我从未想过她也会落泪。但是我的心却早已不属于我自己,所以我无法给她任何承诺。她狠狠地念着冰清的名字离开,她说她不恨我,只恨那个占有了我的心却不爱我的那个女人。但是,爱情哪来的是非对错。遇上了,便是缘,错过了,便是劫。”
“师父可能万万没想到,我居然是她情敌的女儿吧!”数寒一时黯然,这世上,命运为何总爱开玩笑。
“这么些年了,她或许也淡了,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叫你拿了那半截短羽来找我,因为我说过,我可以答应她任何事情……她现在恐怕也不再要我一个糟老头子了。”
“战争胜利之后,我谢绝了所有的封赏飘然远去。我曾经追求的东西,最后看来却只是一场梦幻。楚昊言也知道我和冰清毕竟青梅竹马,恐怕不能忘却,所以也并未留我——因此二十年前,鸣凤就消失了……可是,我独居二年之后,却突然传出你母亲的死讯。我一时只感到天昏地暗,直接赶到京城去质问楚昊言。他或许是因为太爱你的母亲,或许是怕冰清又回到我的怀抱,又或许是为了你母亲的安全,居然对冰清的死供认不讳,承认是由于万辛羽太过嚣张,冰清在宫中饱受煎熬,又因为丧子之痛,郁郁而终……那一刻,我真想一剑削下他的头。但我终于是没有,他若死了,整个夏渊国都会大乱。那时万家已颇具声势,若是国家落在他们手里,冰清恐怕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了。我把长剑投在他脚边,发誓从此之后,无论他的江山如何动乱,我都绝不会再帮他。”
“果然,南逅经过几年的调息,渐渐复苏起来,又时来我国捣乱,但那时我已经心若死水,只一心在溪谷教云鲲识字断文。为了避免心烦,我甚至很少出谷,等到战事终于平息下来,我才知道,你父亲因为战役持久不下,亲自出征,结果被敌军暗箭所伤,回京之后不久便去世了。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居然隐隐失落。我们曾经笑傲沙场,曾经把酒言欢,曾经大漠高歌……可是,一切都已经远去了。我或许并不愿意他死,但是因为冰清,我却不愿伸手去救他……”
数寒听到这里,隐隐猜到了后来的事,表情不免黯然。果然,鸣凤继续道:“我却从没有想到,他居然送了你娘出宫,并让方永煜暗中保护。他是占有欲如此强的一个人,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舍得,想必定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吧……可是他这一死,却又害死了另一个人,一个我愿意用全部生命去保护的人,那就是你娘!……万辛羽查知了你们的存在,早就存了斩草除根的心思,只是因为你爹爹在位所以不敢妄动,可是你爹一死,她立刻就派人前去暗杀……这些都是我后来听你说才知道的……没想到,冰清不是因他而死,却是因我而死,我自以为对他们没有亏欠,却没想到我的恨意,害了我们三个人!”鸣凤的声音越来越悲苦,目中居然泛出了水光。
数寒听着自己母亲的死,也是一阵哀痛,不禁落下泪来,楚天傲轻轻拍着她的被安慰着。鸣凤稳定了一下情绪,才道:“所有的事情就是这样,你现在恐怕不仅不会谢我,还会怨我没有出手救你的父亲,从而间接害死了你母亲吧。你这些年所受的苦,我也难辞其咎。当初我一念之差,居然铸成大错,只是现在都无法挽回了。若不是我,或许你们娘俩儿还活得好好的,楚昊言或许已经掌握住整个朝政,推倒万家,说不定你们还能一家团聚,共享天伦……”
第一百四十三章 更隔蓬山几万重
世上永远不会错的是爱情,而世上让人做错事的也是爱情。洛冰清、楚昊言、洛离,他们的故事已经成了一个过往,一个无法挽回的过往,活着的痛苦地活着,死去的却不知是否能安息。这个故事里,没有人做错,却造成了这样一个悲哀的结局——或许,错的,是执着!
数寒由楚天傲搀扶着回到小帐里,却久久不能平静。她良久地看着楚天傲的脸,直到看得滴下泪来。楚天傲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她背过身子抹去泪,回身却道:“去把随行的官员、鸣凤先生、厉云鲲、风在行都叫到议事厅内,让吏部的人备下笔墨,我要拟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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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辛羽被抓,万恒钧却跑了,各人手上其实还有不少事,但听说公主要拟诏,却都匆忙赶来。数寒没有让人搀扶,坚持自己走了进去,不过才一段距离,脸色就已经越显苍白了。她没有说话,整理好特意换上的正装,正襟危坐在主位上。没有人下令,但就在她落座后的那一刻,大家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齐呼“公主千岁千千岁!”
“诸卿平身。”她一抬手,看向端着文房四宝的吏部官员,“风在行,你如今是吏部在座的人之中职位最高的,这诏书就由你来写。”
风在行应了一声“是”,同时看了楚天傲一眼,不知数寒此举是合意。但楚天傲却也不是很清楚,只给了他个照做就是的眼神。
等风在行执起笔,数寒对所有官员说道:“父皇一生勤勉,为我夏渊国百世千秋而兢兢业业,不敢稍有懈怠。不料奸人当道,乱我国本。父皇临终托孤,左相方永煜以一己之力,不负重任,终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还我清宇。本宫感念至深,本该为国呕心沥血,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之世,无奈病入膏肓,恐无力圆得父皇心愿,愧对苍生百姓,也愧对诸位的厚望。”她站起身,对着朝臣一礼到底,“谢诸位对国家不变的忠诚,也谢诸位对我的支持!”
下面的人没料到她突然做出这种举动,一时乱成一团。等稍静之后,数寒才道:“父皇留有遗诏,要传位于我,但我现在却无力担此重任,不日将随医去诊治。若是能留下命来,定当与各位再叙同甘共苦之情,若是……国不可无君,臣不可无主,今日我请诸位来,就是要将我走后的诸事都定下来。”
她的目光看向楚天傲,楚天傲为她愿意去医谷治病而高兴,但又担心她这一去不知结局如何,心中正乱得厉害,见到她目光扫来居然愣了一下,却听她说道:“楚天傲仍我皇室之人,历来功威显赫,又有平乱之功,本宫意在让他接替父皇的皇位,不知诸位有何异议?”
此番举动虽然惊人,但一来数寒的病况大家都有目睹,早就担心皇位后继之事;二来这边有半数以上是楚天傲的人,且大家都知他们是夫妻,本是同根同源;三来皇室宗亲当年早被万辛羽荼毒得寥寥无几,要再找一个能担此重任的却是难于登天。所以大家虽然各有沉吟,却没有太大意见,剩下的也只是一些细节上的小事。但最不能接受这一点的却是楚天傲,他正要说话,数寒却已打断他。她目光直视着他,道:“那么就请你为我平定这天下,给夏渊国百姓一个安定的家,给我一个安定的‘家’!”
家!这是他从一开始就答应的事情,只是现在,小家变成了大家。兜兜转转了一圈,他的这个承诺仍是她最大的愿望!他答应过,便不会忘记。一个“是”字,力蕴千钧……
“拟诏!待平得夏渊国叛乱后,拥晋王之子楚天傲为帝……”
“拟诏!追封左相方永煜为护国大元帅,将其灵位安置于先皇陵寝之侧……”
“拟昭!将军慕升卿忍辱负重,护主有功,封一等侯……”
“拟昭!先皇妃洛氏,为万家陷害,现为其正名……”
“拟昭!前隐帝虽非皇室正统,但此事皆由万辛羽主导,且其为护国而亡,特拜为兄长,封永安王,其妻万韵琳封为一等诰命夫人,其家人不与万家同罪……”
“拟昭!鸣凤先生平乱有功,拜为太傅……”
“拟昭!太医何旭,虽参与毒害皇室血脉,但最终痛改前非,且治病有功,无论本宫生死如何,都不追究其罪责,并保其家人……”何旭此时也在场,一听,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
“拟昭!……”
“拟昭!……”
……
等所有的事都处理好了,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了,所有人都散去,只余楚天傲和数寒两人,楚天傲握住数寒因气力不足而愈加冰冷的手,叹息道:“还有什么是你想不到的事情!”
“还有一件,这件事不好对外人说,升卿的祖父当年被陷害,致使满门被诛!”她大概说了一下,“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家,但总能查出来,这件事你必须替我完成!”
“定然!他是你的恩人,便是我的恩人!”他看她脸色又苍白了些,不忍地道,“都好了吧,那就回去休息!”
数寒笑了起来,看向他的眼神满满的都是依恋,“还没呢!楚天傲听旨!”楚天傲一愣,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数寒点着他的心口道:“在我走的这段时间里,不准看别的女人,更不准碰别的女人……”她抬头,望见他的眼光慢慢变柔,柔得似一湾春水,她便化在这一湾水里,“乖乖地待在京城,等我回来。”
楚天傲笑起来,眼中却泛出了泪,她这是在向他保证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吗?他轻轻拥住她,却情不自禁地越抱越紧。他的脸颊贴着她鬓发,他的心跳混合着她的呼吸。无法许下长相厮守的承诺,无法约定白头到老的誓言,他们之间的爱情,最后只能如此表达吧!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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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靳根据数寒的身体状况,定在两日后出发,两人珍惜着这最后相聚的时光,觉得一分一秒都是奢侈。执手而笑、相拥而眠,天亮时,当楚天傲睁开眼,就看到数寒若羽毛般飘渺的容颜,见他醒来,她的笑也轻柔起来:“天傲,我们去拜见先生,你该叫他一声表舅的。”
自从知道鸣凤先生的身份后,数寒从未以亲友相称过,为何却在临行的前一天突然说要去拜见,他看着她越来越精神不济的样子,忍不住心疼,只道:“好!”
鸣凤先生在帐中也没料到他们会相携而来。数寒双手捧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茶,楚天傲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仿佛她如那瓷杯一样易碎。她进门就笑道:“表舅,我们来给你敬茶。”
鸣凤先生愣了一下:“这是?”
楚天傲已经扶数寒走到桌边,接过她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转身又扶着她。她握住他的手一笑。鸣凤此刻看着难免有些心酸,却听数寒道:“从我们成亲到现在,发生过太多事情,现在想想,居然一直没有机会给长辈敬一杯茶,我爹娘已经不在了、义父也走了,天傲的父母又都不在这边,如今,您就是我们唯一的长辈了,在我走之前,我希望表舅能喝我们一杯新人茶,也算圆了我们的婚礼。”
鸣凤见她才说这么几句,就有些气喘,心知她恐怕真的不行了。冰清在世上就这么一个后人,如今变成这样,这是他怎么也不愿看到的,不过又丝毫没有办法。他正了正衣襟坐了下来,答道:“好,我就喝你们这杯茶。”
数寒闻言一拉裙摆就要跪下去。鸣凤慌忙用手拦住:“你身子不好,跪就免了吧。”
楚天傲扶着她也劝道:“要不我多跪两次,你就算了。”
数寒转眼嗔怪地看了楚天傲一眼:“早跟你说过了不许多事!”楚天傲呐呐地收回手,冲鸣凤先生微微摇头。
一对夫妻终于双双跪在了鸣凤先生跟前,楚天傲拿过茶杯,递到数寒手上,数寒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道:“表舅请喝茶!”
“好!好!”鸣凤先生接过喝了一口,虽是满面含笑,但喝着那茶时却觉得苦涩无比。楚天傲也单膝着地跪在他面前,叫了一声“表舅”,递过茶盅。喝完茶后,两人一起磕了个头。鸣凤唤到“都起来,都起来,愿你们夫妻平平安安,白头到老”。
楚天傲闻言眼圈居然红了,数寒却还是笑笑地答着“谢谢表舅”。
等楚天傲扶数寒起来,鸣凤才叹了一口气:“我现在身无一物,也不知道可以拿什么送你们,唯有这满腹韬略而已,寒儿你放心去吧,我定然助天傲定下这江山,帮他登上帝位。”
数寒闻言这才大喜,立刻福了一下,语气中满是浓浓的喜悦:“多谢表舅。”
一旁的楚天傲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她还是为了他,为了替他的将来打算,她走之前,最放心不了的还是他,她把他交给自己唯一的亲人,这才安心而去吗?他心中腾然涌起一股悲苦,语带哽咽道:“我要那帝位干什么?”
此语一出,屋内的两人都愣住了。楚天傲握紧数寒的手,“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有的东西再多,也是形同虚设;我站得再高,也只是孤家寡人。没有人分享,没有人比肩,我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可留恋的……我打这江山,是因为你;我定这叛乱,也是因为你。若是原因都已经不存在了,我还去追求结果干什么……寒儿,我向你保证会让夏渊国安定,只是因为你希望它安定,只是因为我希望给你一个安定的家,你若是……我们还要家干什么?”他的眼圈早已红了,就差落下泪来,“你最好早些回来,不然等我平下叛乱,上天入地都要去找你!”
这几句话蛮横无理,完全是置大局于不顾,但数寒听着却是忍不住喜极而泣。鸣凤先生心中也是惊诧与激动无可名状:“好,算我侄女儿没看错人。”想当年,若是他或者楚昊言也有这种不顾一切追求爱情的气势,洛冰清便也不会受那么多苦,或许也不会引发出这么多悲剧。
数寒不再说什么,又冲鸣凤先生福了一下,道“表舅保重”,就由楚天傲扶着走出了帐内。出门行了百来步,数寒才道:“天傲,你总是让我感动!”
“以后还有更多让你感动的事情呢,所以你要留给我长长的时间。”
数寒笑着,靠紧他的身子。走了这么一大段路,又是一番情绪激动,她难免觉得有些乏力,脚步渐渐慢了,楚天傲在她耳边轻轻道:“我抱你回去吧。”他本以为数寒会拒绝,毕竟这边是军中,来来往往的士兵颇多。依数寒的性子,是断然不会答应的。但不料数寒想着分离在即,居然放纵自己答应了。楚天傲打横把她抱于怀里,只觉得轻若鸿毛,一时心中难过异常。
迎面突然走来了一个巡逻的士兵,看到将军居然抱着公主在军营中走动,一时愣住,数寒也发现了他,一时有些脸红,忙低下头去。楚天傲坦然走过,经过那士兵时,却不料那士兵双腿一并,行了个军礼,大声道“公主保重”!数寒讶然望过去,却见那士兵眼圈居然红了,她心中感动,向他微笑点头。
一路上,又遇到很多士兵,每一个都是这样,行着最最标准的军礼,叫道“公主保重”!数寒刚开始还能点头微笑,渐渐地却哭得语不成声了。仿佛有更多的士兵闻声前来,等候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每走一步,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公主保重”。刚开始时是一声一声地祝福,后来发展成一片一片,十几或者百来士兵由队长带领着,一起行礼,叫着“公主保重”!
一段回帐的路,却成了一场检阅,她的仁慈、她的正义、她的大爱,成就了这一次检阅,当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话语都化为四个字时,连天边的艳阳都为之失色,天地间仿佛只余下这四个字——公!主!保!重!
第一百四十四章 忧思千载终不忘
一年后,京城,大雪……
一个俊逸的身影穿过层层宫墙,白色的丝质棉袍在红墙碧瓦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清朗。一路上不断碰到宫人问安,他都是微一点头,也不多言,径直朝御花园走去。经过那一场雪,园中的树木像是披了一层银装。远远地看到一个小黑影穿梭在满园的腊梅树之间,时不时停下来,摇一摇树上的积雪。他大步走上去,唤了一声“三哥”!
那身着黑色斗篷的人回过头来,笑道:“在行,你怎么来了?”
“云鲲约我们去西山骑马看雪景,怎么样,就当庆贺你一月后的登基。”
“哼,你们是担心我穿上龙袍后,便不能再没大没小了吧。”风在行嘿嘿笑了两声,当作回答。楚天傲擂了他一拳,“不管身份如何,大家兄弟,什么时候都一样。你们若是真的把我看成皇帝,我可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他的表情黯然了几分,“如今身边能说知心话的人越来越少了。”
“高处不胜寒,三哥你现在见识到了。从前你一直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现在后悔了不成吗?”
“答应过她的事怎会后悔……”他仿佛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伸手将梅枝上的残雪拂尽,“你们去吧,我今日不去了,京城下雪了,我想写信告诉她。”他的眼神望向远方,神情一下子温柔起来,“不知道,她那里下雪了没?”
“三哥……”
楚天傲举掌制止了他,他的手掌,由于这一年多的征战,起了一层老茧,显得更厚实了。所幸当初堕马所受的伤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因为,这将是一双掌握天下的手。楚天傲对他的语气像是在劝自己幼弟“去吧……”,说着转身继续把旁边梅树上的积雪轻摇下来。
冰雪中,他的身影是如此孤单,风在行眼中一热,紧跟几步,帮他一起拂落枝间的积雪,楚天傲扭头对他一笑,“我来就好了,你去吧!”
风在行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问道:“三哥为何要将这雪拂去?又压不断。”
楚天傲看向那一树在雪地中盛开的寒香,“是压不断,但……看着让人心疼……她,总是怕冷……”
风在行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她”指的当然不是这梅花,可是,她不在这里,不管他有多心疼,不管他有多关切,都无处宣泄。所以,他只能借由这一树梅花来寻求慰藉。楚天傲从未在他面前提及有多思念数寒,他本以为楚天傲是心里装着天下大事,所以不提;现在看来,他不是不提,却是不敢提。才说了一个“她”字,他的眼中就显出浓浓的哀愁。情到深处,原来竟然是这样!
风在行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打搅了他的思念,难怪这么大的园子,连一个侍从都没有,想必是楚天傲都打发走了,想一个人独处。想通这一节,风在行心中起了一层悲凉,也不再邀他同去赏雪,只说了句“三哥,那我去了”,就转身离开。等他走了很大一段距离,回头再来看时,仍见到一个徘徊在梅林中的身影,仿若一抹幽魂。他的心里无端起了一声叹息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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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深处,帐幔飘香、暖炉流温,楚天傲走得累了,便回到寝宫。殿中布置颇为简单,最惹眼的却是墙上的那一幅青松图。他走到画下,用指尖轻轻触了一下卷轴,低声道:“寒儿,我回来了。”
旁边书案上备着最好的文房四宝,他走过去,用白色的狼毫笔沾满乌黑的墨,那墨极浓,居然隐隐泛出一种金色。只是再浓的墨,也道不尽他的思念,他提笔写道:
“寒儿,你走了已经有一年二个月零七天了。昨日京城下了大雪,今晨开窗,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还记得我们在玉泉寺看雪的时候吗?那边还有我写给你的两句话,是你当初说忘却时我跑去写下的。等你回来,我带你去看,那是我最想对你说的两句话。”
“宫中的梅花开了,到处都是香的,像你的味道。我夜夜闻着这股甘香入睡,便仿若你在我身边。只是醒来时,却越发惆怅,原来,你仍是不在……去年梅花开的时候,我正在追击万恒钧的途中,当我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时,居然恍惚了一下,以为是你来了……但现在,万家的事平定了,内乱平息了,与南逅的合约也缔结了……你却仍是没有回来!”
“到处都很热闹,士兵们庆祝着战事的结束,百姓们迎接着太平的到来,就连宫中也在筹备着过年的事宜。但是,我却觉得很寂寞!我无法融入他们的快乐里,甚至他们越忙碌,我就越寂寞,寒儿,这是我第几百次说想你呢?但是,还是很想你!犹记得三年前的冬天,我们在皇宫中度过的那个年夜。漫天的烟花都及不上你眼中的温柔,我们在火树银花下拥吻,那一刻,我以为我拥有了全世界。但现在,我站在了最高的地方,即将接受所有人的参拜,却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寒儿,原来,你才是我的全部!”
“还有一月就是登基大典,我到现在还是不能相信,我怎么成了皇上?所有人都在说着贺词,但我只想到你的脸,只想看到你的笑。你不在我身边,就算我站得再高,身边的风景再美,生命也只是一片灰白……寒儿,我很想你,非常非常想你!别苑的梅花又要开了,我们的寝宫外,也栽下了梅树。墙上挂的是你送我的青松图,还有你弹过的琵琶……所有的一切都备好了,只等你回来——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寒儿,快些好起来吧,不为这个寂静的皇宫在盼望着它的女主人,不为夏渊的子民在期待着他们的皇后,只为一个丈夫在等待着他的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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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大典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大家似乎都很兴奋,但唯一兴奋不起来的却是楚天傲。他对所有道贺的人客气地笑着,只是这笑,却进不了眼睛里。风在行拉了他一把,道:“三哥,明日就是大典了,你可别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楚天傲从鼻中发出一声轻笑,却也不辩驳,风在行一脸“我服了你了”的表情,扯住他的衣袖就往外拖,“走走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留下一堆傻眼的官员呆在那里。
厉云鲲咳嗽了一声,将众人的目光唤回,“诸位,我们继续,刚才讨论到哪里了?”
风在行一直把楚天傲拉到宫门的城楼上才停下来。楚天傲抚平被扯得一团糟的袖子,皱眉道:“像什么样子?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他举目四顾,只见站得笔挺的侍卫和城外巡逻的官兵。
“现在还不是,待会儿就是了!”
楚天傲一振衣袖,背手而立,眉头锁在了一起。不过既然出来了,在这里吹吹风,人倒也清爽些。他深深吸了几口气,突然想起他和数寒从边关回来的那夜,相拥在皇城的屋顶看万家灯火,那时她说,她一直想守护的就是这千千万万个“家”……为什么,每一个地方都有关于她的记忆?他一时陷入回忆中,也忘了跟风在行计较。
不知站了多久,他觉得脚有些木了,才跺跺脚,对风在行道,“好了,回去吧!”
“等等三哥!”风在行又想去拉他袖子,他却早有防备,让风在行扑了个空。风在行在后面叫道,“哎,等等,你该不会以为我带你来这儿是为了吹冷风的吧?”
那还能有什么事?赏景?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风在行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拦住他的脚步,“知道你的轻功好……但是……也不要用在这里吧……你再等等……快了,应该快了……”
“什么快了?”楚天傲闻言皱眉。
风在行露出个狡黠的笑,“现在不能告诉你,不然你非疯了不可。”
楚天傲冷笑一身,推开他继续往前走,风在行在后面叫道:“哎……三哥……我不骗你……等等……哎……”叫了几声之后突然停了下来,但紧接着却更大声的呼唤起来,“来了,来了……三哥你快看……来了……”
来什么了,这么激动,看来疯了的是他才对。楚天傲漫不经心地朝宫墙外瞟了一眼,但只一眼,就足以让他止步——皑皑白雪之中,一辆青帷马车正排雪踏冰而来!这样的场景,如此眼熟,是她不远万里赶来边关帮他的时候?
他猛地冲下城楼,身后风在行还在说什么,但他已经听不清了。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轻功原来这么差,怎么也赶不上心的速度。宫门前,正好有一队巡视的官兵,他劈手夺下那领队骑着的马,扬鞭向宫外狂奔。只余下面面相觑的一队官兵,相互问着“那是不是殿下……”
他的心跳变得如马蹄声一样急,是她?不是她?不是说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治好吗?但为何直觉上又肯定车里一定是她?马儿在距车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一时,天地之间,只余他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响着。一只素手伸出来,揭开车帘一角,这样的情景,为何似曾相识,对了,那是他们初识的时候……同样的手,同样的人,称呼却已经不同,她的容颜在冰雪间绽放,一瞬间,天地温暖如春,她叫着他的名“天傲”。
他接住从马车上跳下的人儿,大口地喘着气,不知该说什么。数寒搂紧他,又叫了一声“天傲”。一股喜悦从内心喷薄而出,但四肢百骸都不够它宣泄,他大力地搂紧她,在原地旋转起来,她尖叫着搂紧他的脖子,脸色绯红、灿若云霞。经过这么一闹腾,他才能开口说话,他想怪她怎么不提前告诉他,话到嘴边却变为“怎么回来了?”
她唇角显出一抹狡慧的笑,“看你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守着这么大的宫,只好回来陪陪你咯!而且也实在受不了你那些肉麻的信,再不回来,又得掉多少鸡皮疙瘩!”
他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我说得都是真的,不信,你回家看看,哪一点不是实情!”
“好!”她一昂头,像是准备好要挑茬,但脚步却没有动。他惊讶地望着她,她也就奇怪地望着他,“你这样,我怎么走?”
他这才发现,她脚上穿的是一双丝缎软鞋,这种鞋坐车时穿方便煨脚炉,但在这雪地里却是走不了路的。他刚才抱住她旋转,她惊叫之下贴紧他,落下来时也就站在他鹿皮长靴的上面,踏着他的脚背,但他一时居然没有发现。再加上他始终搂紧她的腰,这样的动作还真是让她动弹不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数寒忍不住擂了他一拳,“笑什么,还不让我上车去换鞋?”
他大笑着道,“这就不必了。”说着腾出一只手向下一捞,将她打横抱起,“就由为夫的代步如何?”说着就这么抱着她往宫门走去。
数寒“呀——”一声惊呼,“不行,这给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楚天傲却但笑不语。
“不要,放我下来,你都是要做皇帝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胡闹?”
还是不答。
“天傲,你让我自己走,要不就让我去换鞋。”
楚天傲的脸突然凑近,“你若是再喊,我不在乎封住你的嘴。”
他的呼吸灼热、眼神暧昧,数寒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却是真的不敢再讲话,任由他抱着从宫门一路行过。她的脸越来越烫,忍不住缩进他怀里,只觉得碧瓦红墙不停地倒退着,他仿佛带她穿越了一生一世的距离。
楚天傲突然在她耳边道:“寒儿,你看!”
她抬头望去,入目的却是满园的梅花,树树寒香散落在天地之间,轰、轰、烈、烈,而在这香风玉树之后,就是他在信里跟她描述过无数次的家……
这一世,他们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虽忧、虽思、虽痛,但终是没有疑虑、没有放弃、没有忘却——所以,等到了最华美的绽放。
她的唇里带着醉人的温柔,吻上他的脸颊,他一低头,衔住她的唇,吻了下去……这一世,忧思难忘;下一世,执手偕老……生生世世,都不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