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狠心
良穗匆匆地走到傅昭边上,从始至终看都没看陈雅莹一眼,只当她不存在。
良穗压低声音:“沈公子在那边,这附近的人都被奴婢打发走了。”
傅昭点了点头,就看向陈雅莹。
陈雅莹心里打鼓,但还是继续往前走了。
傅昭和良穗二人就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等陈雅莹稍微走得远一些了,良穗才不悦地道:“这个沈公子也真是的,光天化日在别人家花园里就……也不怕被人发现吗?”
良穗忍不住想骂人,脸上也红红的。
她一个还没有嫁人的姑娘,见着了那样的事……真的是羞死人了!
这钱氏也真是的,不想得罪陈雅莹和沈翰,就把这样的事交给自家主子来做。
好在她赶过来得及时,附近的丫鬟也被她用各种理由赶走了,还没有旁的人发现花园里的这遭事。
可若是等一下,那些客人们来花园这边了,总归是件棘手的事。
良穗担心地看向陈雅莹过去的方向。
傅昭还算镇定,至少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陈雅莹往花园深处走去,心如擂鼓。
她似乎已经猜到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果然,她听到一阵令人耳红心跳的声音。
她鼓足勇气拨开了前边的芭蕉叶,往里头看了一眼。
她的脑袋里轰得一声炸开了。
沈翰当初和她说,只要她能帮着沈翰,将傅昭弄到手,沈翰就保证以后在纳妾的事情上都听她的。
可现在,沈翰就在侯府的花园里这么无所顾忌?当侯府这些人是死的吗?
若是闹出去,别人又该怎么嘲笑她啊!
未来的姑爷,还没成婚呢,就在侯府的花园里肆意妄为!
“公子,奴婢都是您的人了,您莫要忘了奴婢。”娇滴滴的女声,格外婉转动听。
沈翰正在兴头上,耐心有的是,“我怎么会忘了你呢?美人儿,等将来我成了侯府的四姑爷,你害怕我们没机会呢?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这些话,清晰地入了陈雅莹的耳朵里。
愤怒和屈辱交织着直冲脑门,陈雅莹再也忍不住了,她就不是一个有定力的人。
她猩红着眼睛冲了进去,把里头昏天黑日不知羞耻为何物的二人吓了一跳。
沈翰吓了一跳之后也就冷静下来了,他到底是做惯了这种事,从前也不是没被人撞破好事过。
而那个丫鬟吓得够呛,差点吓得晕过去了。
待看到冲过来的人是陈雅莹时,那丫鬟吓得毫无血色,胡乱地寻找自己的衣裳试图穿上。
可手忙脚乱之下,怎么都找不到袖子。
陈雅莹已经冲到跟前,她举起手,想要狠狠地扇沈翰一巴掌。
沈翰一把抓住陈雅莹的手腕,将她甩到一边去。
陈雅莹踉跄了几步,怒气未消,就狠狠地扇了那个丫鬟一下,骂道:“不知廉耻的贱人!”
那丫鬟吓得只会哭了,并颤颤巍巍地朝着沈翰伸出手,试图向沈翰求救。
沈翰听着那哭声,只觉得聒噪无比。
他镇定地穿好衣裳,镇定无比地问陈雅莹:“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他的神情,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陈雅莹拧着眉头,摇了摇头,“失手了。”
沈翰的好修养再也装不下去了,登时大怒:“怎么会失手?你这个没用的!”
他生起气来口不择言,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好几个晚上都兴奋得没有睡好。
结果陈雅莹这个蠢货,竟然没有把事情办好?
他也懒得装了,阴沉着脸吩咐陈雅莹,就好像对着家里的下人说话一样,“你再去试一次,就算是把她打晕了也行。”
陈雅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平静了下来,“你可知道,若是再不成,我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沈翰轻蔑一笑,“你是侯府的小姐,侯府的人都会为你遮掩的,你根本不会有什么事。”
陈雅莹指着边上衣不蔽体的丫鬟,质问沈翰:“可你说了,以后你纳妾收通房都要经过我的允许才行!那她算怎么一回事?”
沈翰笑得更猖狂了:“我又没准备收她当通房或者纳她为妾,用过也就丢了,你生气做什么?左右她都不会碍着你的眼。”
那丫鬟顿时脸色灰败,哭得更凄厉了。
她想说几句,可面对的是侯府小霸王四小姐,她什么都不敢说了。
这位四小姐生起气来,都敢拿鞭子打苏玉蓉的,更别说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小丫鬟了。
沈翰见陈雅莹站着不动,就伸出手推了她一下,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啊,小爷等着你呢。”
陈雅莹眼眸里流露出刻骨的恨意来。
她算是明白了,狗改不了吃屎!
沈翰需要她的时候,就将她高高地捧起来。
不需要她的时候,能把她踩到脚底下。
这样的人,怎么能依靠终身呢?
她狠了狠心,随手捡起掉在一边的树枝,狠狠地朝着沈翰身上打去。
她的鞭子耍得极好,如今用起树枝来也是得心应手的,又狠又准地朝着沈翰身上打了两下。
沈翰痛得跳了起来,怒目圆睁:“你是不是疯了?你信不信,我把你的秘密说出来!你也就不用做人了!”
“你说出来啊!”陈雅莹的声音尖锐,“你以为你说出来,侯府就会饶过你?等我爹爹回来,肯定不会饶过你的!还有我哥哥,肯定会为我出气,打你一顿的!”
沈翰想起定北侯那个凶神恶煞的模样,以及陈雅莹的几个兄长,就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他是个纨绔,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挨打,坏了自己的好面皮。
而且他就是想威胁陈雅莹,好拿捏住陈雅莹。
既然陈雅莹一点都不害怕,那他也就没了法子了。
他身上挨了陈雅莹的几下打,痛得不行。
为了面子,他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等你嫁过来之后,小爷再收拾你!”
说罢,他落荒而逃。
陈雅莹气得不行,又拿树枝狠狠地抽了几下空气。
而跌坐在地上的丫鬟,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准备悄悄地逃走。
272母亲
陈雅莹挥舞了下手上的树枝,快狠准地打在了丫鬟背上,恶声恶气地道:“你要去哪里?你跟我去前头见我五嫂!你做出这样的事,休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那丫鬟被树枝打得呜咽了一声,听到陈雅莹的话,更是吓得跪在了地上,朝着陈雅莹磕了几个头。
地上都是小石子,那丫鬟的额头上都出了雪,猩红一片。
她可怜兮兮地为自己辩解:“奴婢都是被沈公子哄着才……才……奴婢本来不是那样的人,请四小姐明鉴啊!若是这事闹出去,奴婢就没有命活着了。求四小姐可怜可怜奴婢,放过奴婢吧。”
那丫鬟说得声泪俱下,陈雅莹情不自禁想到了自己。
她也是被沈翰哄得,做出了那样的事,成了沈翰手中的把柄。
沈翰生得一副好面皮,当他愿意哄着你的时候,就算是意志再坚定的人,都能被他说动的。
陈雅莹就是一步一步,自己进了沈翰温柔的圈套里。
她突然对这个丫鬟生出了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可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脾气的。
她抬了抬下巴,冷冷地说:“我可以放了你,你人能走,衣裳留下。”
那丫鬟打了个寒颤,在陈雅莹的一句话里,经历了大悲大喜。
她愣愣地说:“可是没有穿衣裳,奴婢出去之后被人看到……”
那她还是羞愧得活不了的呀。
陈雅莹不耐烦地说:“那你穿好衣裳,和我出去见五嫂!”
那丫鬟急忙道:“奴婢不要衣裳,奴婢这就退下!”
虽说衣不蔽体,可好歹还有条命能活下去。
丫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红着脸就跑走了。
陈雅莹冷冷地笑了一声,将地上的衣裳用树枝拨弄到了石头底下。
今日她算得上是高抬贵手了,没有发落了那丫鬟,还给那丫鬟留了一条命。
若是让那丫鬟全须全尾地离开,她心里又觉得憋闷,是以才想出这么一个刁难人的法子来。
*
沈翰气呼呼地冲出去,在心里头一个劲地咒骂陈雅莹。
他发誓,等陈雅莹嫁到沈家后,他会用各种法子刁难陈雅莹,让她生不如死的!
他冲出了草丛,拨开两片大大的芭蕉叶走到小路上,一眼就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傅昭。
他就像饿狼看到了猎物一样,眼中光彩大放!
他激动地走上前去,若不是傅昭身边还站着丫鬟,他真想化身饿狼。
傅昭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对沈翰的眼神很是厌恶。
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
上一世的时候,她被侯府休了之后,没少有人打她的主意。
只因她性子刚烈,丛氏和傅昭年又站在她的那一边,她才能一直不出嫁。
当时的傅老爷,看她的时候眼中都没有多少慈父的和蔼了,恨不得立刻将她嫁出去,省的放在家里碍眼。
而那个时候,傅清心也在暗中挑唆着,恨不得让她嫁一个最低劣最下等的人。
傅昭语气冷淡:“沈公子在这里做什么?招待男客的地方,不在这里。”
沈翰露出自认为最儒雅最英俊的笑,文质彬彬地回道:“能否借一步说话,我有事想和你说,非常重要。”
不得不承认,沈翰确实长着一张能蛊惑人心的好面皮。
若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小丫头,恐怕都要被他骗了。
傅昭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没什么要和沈公子说的。”
她侧过头,看向别的方向。
沈翰心里痒痒的,今日傅昭一身丁香色的衣衫,典雅又清新,配上她温柔的眉眼,简直就是春天里,开得又娇又柔的花朵一样,他恨不得立刻采撷。
既然陈雅莹那个蠢货帮不了他,那他就自己上吧。
至于傅昭身边的那个丫鬟,那小身板,很好解决的。
沈翰打定了主意,就不怀好意地慢慢上前。
傅昭似乎是没有察觉到沈翰的意图,仍旧侧着脸看着别的方向。
突然,她的嘴角翘起,露出绝美的笑靥。
她转过头看向沈翰,笑得轻轻柔柔的,眸子里星星点点的笑意,动人无比,“来了。”
沈翰被傅昭这一笑弄得晕头转向的,根本就没有去听傅昭在说什么。
他心情澎湃地上前一步,只听一声暴喝声在他耳边响起。
“你这个混账!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沈翰愣愣地看过去,竟然看到了他亲娘的脸,他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沈夫人怎么会到这里来?
但确实是沈夫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沈夫人瞧见沈翰头发上身上的树叶和泥土,就知道沈翰肯定没做什么好事。
她狠狠地瞪了沈翰一眼,“来人家家里做客,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啊!前头别人说你不见了,我还不信。你傻呀,迷路了不会找个人问问路啊!”
沈夫人到底给沈翰留了一丝脸面,也要给沈家留一丝脸面。
沈翰不甘心地看了傅昭一眼,到底什么都没说,就低着头不吭声。
沈夫人走到傅昭跟前,笑了起来,“多谢你派人来告诉我,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在哪里。”
傅昭笑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只是沈公子的衣裳都脏了,还是快点去换一身才是。”
“我家马车上备着衣裳的,我这就领着他去换衣裳。我这个儿子就是块木头,没我看着,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好在他马上也要成亲了,希望莹姐儿能好好管管他。”
傅昭说了些客套话应付了沈夫人几句,沈夫人就拽着沈翰离开了。
沈夫人拽着沈翰的胳膊往外走去,等到了四处无人的时候,她转而拉住了沈翰的耳朵。
沈翰连忙求饶:“痛痛痛!我的耳朵都要被你拧下来了!”
沈夫人到底是心疼的,松开了手,疾言厉色地质问:“你到人家花园里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沈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吊儿郎当地摇着扇子,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沈夫人又气又无奈,她这个儿子,都被她宠坏了。
可她一点都不后悔,毕竟她既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舍不得下狠手,她只能训斥道:“你马上就要成婚了,在成婚前,你还是收敛些吧,你就不怕莹姐儿知道了你做的那些破事,不要你了?”
273解释
沈翰差点要笑出声来。
陈雅莹敢不要她?真是笑话!若是不嫁给自己,谁还会要陈雅莹?
到现在,他还愿意娶陈雅莹,都是他的好心施舍了。
只要陈雅莹的脑子没坏,就知道嫁给他是唯一的出路。
看,陈雅莹为了讨他的欢心,都愿意帮着他去算计傅昭了。
沈翰切了一声,语气傲慢又狂妄,“不管我做出什么来,她都只会嫁给我了,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沈夫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但看到沈翰英俊的容貌时,就一点都不担心了。
就凭着他儿子的好面皮,公主也是愿意下嫁的。
母子二人脚步轻松地往外去。
*
等沈夫人走后,陈雅莹才从草丛里出来,她捏着拳头,只觉得从来没有这样平静过。
傅昭瞧她一眼,只道:“回去吧。”
陈雅莹跟着傅昭走了几步,低声道:“五嫂,我不要嫁到沈家去了。”
傅昭嗯了一声。
陈雅莹奇怪:“五嫂,你不劝劝我吗?”
傅昭失笑:“你都知道沈公子是怎么样一个人了,若是你还执意要嫁过去,我倒是想劝劝你了。”
傅昭又想起沈翰令人作呕的眼神,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和这样的人成了一家人,想想就觉得难受。
陈雅莹笑笑,突然觉得面前的傅昭无比亲切。
而她竟然还想帮着那个畜生算计傅昭,她臊得无地自容。
她是个心直口快的,有什么就直接说了:“五嫂,都怪我歪了心思,差一点害了你。”
陈雅莹甚少向人道歉,从前就算做错了什么,都不向人低头。
可这一次,她觉得若是不和傅昭道个歉,她会良心不安。
傅昭也不为难陈雅莹,陈雅莹估计心里也苦闷着。
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要退亲,总归是女方吃亏一些的。
就算都是男方的错,可舆论还是会将男方女方一起裹挟其中。
就算是定北侯的掌上明珠,退亲之后再想择一门好婚事,恐怕也难了。
突然,司棋找到了这里,在傅昭耳边说了几句。
傅昭挑了挑眉,笑意盈盈,“终于等不住了吗?你寻个妥帖的人,去和世子说一声吧。不管世子是不是早有准备,再和他说一声总归是没错的。”
司棋应了一声就去了。
傅昭瞧着司棋离去的方向,笑容就有点冷。
庄二去陈锋的书房踩点踩了那么多天,终于要动手了,还是趁着赏花宴这一日。
今天前头也都是客人,庄二趁乱又去了陈锋的书房,他的心思可想而知,就是要对陈锋不利!
陈雅莹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傅昭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什么,你重新梳洗下吧,妆容都花了。”
陈雅莹又羞又臊地低下头去。
她故意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的,就是为了引傅昭上钩。
她尴尬得无地自容,胡乱应了一声就跑开了。
等她一走,就只剩下傅昭和良穗主仆二人了。
良穗盯着陈雅莹的背影,欲言又止。
傅昭和良穗相当于一块长大的,只看着良穗的表情,就大概能猜到她心里再想什么。
傅昭挑了挑眉:“是不是觉得不甘心?”
良穗惊讶了一下,但还是如实地点了点头,“四小姐差一点害得您……”
良穗说不下去了,方才她也听到了那一头沈翰和陈雅莹的话。
她都听出来了,陈雅莹要害傅昭,是和沈翰联手的。
而沈翰那品行,说不定就是要对昏迷了的傅昭……
良穗不敢想下去了。
这样的事,实在是骇人听闻。
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为了未婚夫,要来害自己家嫂子的,这样丧人伦的事,陈雅莹也做得出来?
良穗越想越来气。
傅昭依旧镇定,轻声地解释:“这件事闹出去了,不仅我面上难看,侯府的面子也保不住。夫人那边,说不定还会埋怨我不懂事。我现在将此事轻轻放下,四小姐那边只会感激我的。结个善缘,日后说不定四小姐能投桃报李。就算她不会,那我手上捏着她的把柄,她不敢再对我做什么的。”
良穗恍然大悟,重重地点头夸赞傅昭聪慧。
傅昭笑着用手指点了点良穗的额头:“你呀,以后可得上点心了,多听多看少说话。”
良穗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奴婢知道了。”
傅昭笑了一下,“走吧,去前院看看那边的茶水点心有没有出错。”
*
前院那边,已经到了不少男客,大部分都是年轻的少爷们。
他们聚集在一起,还没到用午膳的时候,就先喝起了酒。
因为难得高兴,边上也没个人劝着。
几轮下来,已经有好几位公子哥醉倒了。
安国公府八少爷站不稳,踉跄了几下,随手抓住一个人扶着,当成自己的拐杖。
有人起哄:“林少,你怎么不喝了呀,是不是喝醉了?”
“哪能啊,林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喝醉?是不是装的?来来来,我们再喝几杯!”
安国公府八少爷林昊通摆了摆手,“我是真的不能喝了,等一下就要酒后失态了。要我喝,我也得先去更衣。”
众人笑了一回,到底是没有再劝他了。
林昊通便抓着手边的人,拉着他出去。
陈文苦着脸,这位抓住自己领子的人是安国公府的嫡出少爷,得罪不得。
可他和这位少爷一向没有交情,这位少爷怎么就抓住了自己呢?
他听说过林昊通的名声的,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
一言不合还会打人的!
陈文只有在赵氏面前才会硬气,碰上林昊通这样的人物,也只能小心地陪着不是。
陈文被林昊通抓着走了一会,实在是快喘不上气来了,只好小心翼翼带着讨好地道:“林少爷,我找个丫鬟来给你带路吧?”
林昊通斜睨了他一眼,眼中清明,哪里看得到一丝醉意?
陈文苦哈哈地劝着:“那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林昊通眯了眯眼,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他理了理自己袖子,傲慢地道:“你,带我去你家世子的书房。”
林昊通的语气让陈文感觉很不舒服,就好像自己是侯府的下人。
他再怎么没本事,到底也是侯府的少爷呀。
274寻找
陈文垂下眼帘,心如擂鼓,“让个下人带你去就是了,我还要在前头陪客人。”
林昊通冷笑一声,突得抓着陈文的领子,就和揪小鸡一样,猛地将陈文拉到了自己脸前。
他轻笑道:“别以为你做的那点事我不知道,识趣的,快带我去世子的书房。”
陈文瞳孔骤缩,一时惊疑不定。
他吩咐庄二去做的事,除了他和庄二,就只有程雨舒知道。
林昊通是怎么知道的?
陈文出了一额头的汗,警惕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林昊通收回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你管我是怎么知道的?还不快带我去!”
林昊通的笑容阴狠,他早就没什么耐心和陈文说下去了。
若不是上头的意思,今天他才懒得来侯府呢。
他和定北侯府并没什么交情。
见陈文还在惊疑之中,林昊通终于忍不住了,抬起脚踹向陈文的小腿,斥道:“你还不快点?等小爷没耐心了,小爷第一个饶不了你!”
陈文缩了缩脖子,嘴唇青白,但还是乖乖地在前带路了。
今日趁乱,庄二已经将事情办好了。
程雨舒和他说,那些东西被发现,也只是会让陈锋挨一顿斥责罢了,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文心里好受了一些。
庄二踩点了好几天,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到时候就算要查,也查不到他的头上来了。
陈文飞快地往后看了一眼,便低着头只顾着领路。
不一会,就到了陈锋书房。
明月见陈文过来,便主动走了出来,福了福身子,声音一如往昔的清冷:“四少爷怎么过来了?”
陈文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哦,这位林公子要更衣,借五弟的书房一用。”
明月秀气的眉毛拧了一下。
要更衣,前边有专门为客人准备的厢房,为什么要到书房里来更衣,而且还是世子的书房。
世子不喜欢别人随意动他书房里的东西……
明月便拒绝了:“四少爷,恐怕不大方便。请您带着这位林公子,去别的地方吧。”
不等陈文说什么,林昊通上前一步,他是个纨绔,知道该如何拿捏这样的丫鬟。
林昊通扬起笑,文质彬彬:“这位姑娘,还请行个方便吧。”
陈文觑了林昊通一眼,补充道:“明月姑娘,你可能不认识他,他是安国公府的少爷,得罪不得的。”
明月自有一股傲气。
若是对方要摆着架子来居高临下地威胁她,那她丝毫不怵,反正她说的话做的事都占一个理字。
她是为了维护世子,事后世子肯定也会帮她说话的。
可对方一副儒雅的模样,明月倒是犹豫了。
林昊通一点都不摆国公府少爷的架子,朝着明月做了个揖,讨好地道:“明月姐姐就行个方便吧,我马上就出来的,书房里头的东西,我绝对不会动的。”
明月犹豫了一下,侧过身去让出路来,“那好吧,你们快一些。”
林昊通得意一笑。
大丈夫能屈能伸,国公府里再难缠的丫鬟,都逃不过他这一招。
他率先往书房里去,陈文紧跟着进去了。
见二人进了书房,明月又有一丝后悔。
可后悔也来不及了,她便站在院子里,自发地为里头二人望风。
一进书房,林昊通就去书架那边翻找起来。
陈文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你这是做什么?”
林昊通冷笑:“我做什么你不知道吗?东西不是你派人放的吗?到底放哪里了?”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陈文双股战战,心里发虚,林昊通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林昊通这人,就不是什么好人!若是东西落在林昊通的手上,会不会被他拿来做文章?
陈文正惊疑不定的时候,只见林昊通不耐地丢出去一本书,正好砸到了陈文的脑门。
陈文哎呦一声,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林昊通面色不善:“你还不快点来帮我找?耽误了我的事,有你好果子吃!”
陈文抿了抿唇,面色发白。踌躇了一会,还是走过去和林昊通一起找了起来。
没找多久,二人在书架上找到了一包白色绸布包裹着的东西。
林昊通又惊又喜,之前他瞧过的,就是这东西没错。
他拿着这包东西,拍了拍陈文的肩膀,叮嘱道:“等一下,你就附和我说的话就行了。”
陈文面上布满了惶恐不安,从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嗯”的一声。
突然,书房的门被人从外头踢开了,发出一声巨响。
二人齐齐朝着书房门口看过去,没有看到进来的是何人,只看到了一根根高高举起的棍子。
那棍子很快就到了他们的眼前,当头朝着他们砸了下来。
陈文忍着痛道:“你们疯了吗?我是……”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只能拼命护着自己的脑袋。
无论怎么逃窜,那棍子都能又狠又准的打到他身上。
没过一会,恐怕他身上已经是一块青一块紫的了。
林昊通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学过一些功夫,可是在雨水般的棍子下,根本施展不出来。
他几次想要自报家门,可都没有开口的机会。
二人狼狈不堪,除了像老鼠一样逃窜,根本没有别的法子。
书房外,明月攒着拳头,脸色惨白,她看向身边的卫山,咬着牙问:“你知道里头的那两个人是谁吗?”
刚才卫山突然带着一大帮的护院进来,把她吓了一跳。
书房是她的地盘,就算是卫山,也不能在不经过她的许可下,一下子带这么多人进来吧,还都冲进了世子的书房里。
那些护院手上都拿着棍子,若是不小心打碎了书房里的任何东西,她怎么和世子交代?
明月眼中染上愤怒,“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里头那两个人是……”
卫山古怪地看了明月一眼,打断了她的话:“里头两个人是贼人啊,我带人来捉拿贼人,还是世子的意思呢。”
明月愣了一下,是世子的意思?世子知道里头两个人的身份吗?
如果是个误会,那等一下岂不是要闹得不好看?
明月急忙想要开口,却被卫山拦住了。
275证据
卫山举起手,阻止了明月往下说。
他的视线盯着书房的方向,里头传来的棍棒声和男人的痛呼声格外清晰。
觉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扬声喊了一声停字。
里头的护院便训练有素地退了出来,依次走到卫山身后站好。
几乎是同时,里头传来了男子暴怒的声音。
“你们知道小爷我是谁吗!我可是安国公府八少爷!你们竟敢打我,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林昊通暴跳如雷,他说话的时候牵动嘴角的伤口,痛得龇牙咧嘴、五官乱飞。
陈文也恼火得很。
他再怎么说,也是侯府的四少爷啊!
这些冲进来的人,都是侯府的下人,怎么会连他都打?是根本没把他这个四少爷放在眼里吧!
虽然他知道,他在侯府里毫不起眼,说不定不少下人都在私底下嘲笑他。
可这块遮羞布一旦被拿走,还是让他觉得非常难看。
他和林昊通气呼呼地走出去,待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卫山时,他气得呼吸都急促起来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是侯府的四少爷,是世子的四哥,他怎么连我也敢打?真是太猖狂了!”
林昊通也气得想杀人。
他捏紧手里的东西,方才他死死地护着这包东西,没有让别人拿走。
只要他把这包东西公布于众,那陈锋休想活着了,他要陈锋在大牢里受尽折磨而死!以报今日之仇!
卫山倒是很冷静,故作惊讶:“原来是四少爷呀,我还以为是贼人呢。多有得罪,请四少爷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
卫山轻佻的语气,让陈文更加愤怒。
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用生平最大的勇气道:“你把五弟喊过来,我要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用这么麻烦了。”一道低沉又如寒冰似的男声自众人身后传来。
卫山等人自发地让开一条路,只见陈锋慢慢地走到了跟前来。
明月目光微闪,不动声色地站到了陈锋身后。
陈锋双手负在背后,镇定自若,语气淡淡的:“不知道四哥和林公子去我的书房里做什么?”
陈文理直气壮地说:“林公子喝醉了想更衣,所以我才带着林公子借你书房一用。”
他伸出手指着站在陈锋身后的明月,“她也是知道的。”
明月瑟缩了一下,往陈锋身后躲了一下。
陈锋挑了挑剑眉,“为何来我的书房?既然是四哥领着,该去四哥的书房才是。”
陈文也察觉到了古怪的地方,想到林昊通在陈锋书房里找到的那包东西,更是心虚。
陈锋的目光灼热,陈文讪讪地低下头去。
林昊通一把推开陈文,直面陈锋。
如今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一点气势都没有。
林昊通扬了扬手里的小包裹,得意洋洋地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陈锋摇了摇头,有些不解和迷茫。
陈锋这样的反应也在林昊通的意料之中。
林昊通啐了一口,拔高音量:“这是我在你书房里找到的!你四哥是亲眼瞧见的!”
他的面色陡然阴沉下来,疾言厉色地道:“你竟然敢私通鞑子!和他们里应外合,通敌卖国!”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到了。
尤其是陈文,更是震惊。
通敌卖国?
他父亲定北侯,在边关和鞑子打仗呢,竟然在陈锋的书房里找出私通鞑子的证据!
不得不让人怀疑,边关的战事打了那么久,就是因为定北侯和鞑子里应外合!从中谋取好处!
陈文差点都要站不住了!
他心里非常清楚,林昊通手上拿着的证据,是程雨舒交给他,他又亲手交给庄二,让庄二事先藏在陈锋的书房里的。
这些东西,如今竟成了定北侯府的催命符!
如果真的按照林昊通所说,那侯府上下一个人都逃不了。
陈文汗如雨下,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差一点就要跪下来了。
他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嘴唇上沁出了血。
明月脸色惨白,她不相信陈锋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若是真的,那她作为侯府的丫鬟,也不会有一个好下场。
她哆嗦着说:“这不可能。”
她的话,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
林昊通猖狂地笑了两声,“怎么不可能?是我和府上四少爷一起发现的,还能有假?我这就把东西送到锦衣卫去,让你们好看!哎呦!”
说得太激动,又扯到了脸上的伤口。
他用阴毒的眼神看了陈锋一眼,就一瘸一拐地往外去。
明月吓坏了。
若是真的,那她岂不是要和侯府一起遭殃?
没了定北侯府,她还怎么当她的管事丫鬟?还怎么维护她自己的一颗高傲的心?
只见卫山扬了扬手,护院立刻将林昊通拦住了。
林昊通将包裹紧紧地抱住,警惕地看着卫山等人,“你们想干什么?信不信我喊人了啊!”
陈锋眯了眯眸子,朝着卫山使了个眼色。
卫山会意,“你喊啊,看看会不会有人来帮你。”
林昊通被卫山激得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很快就引来了不少人,都是今日来侯府赴宴的公子哥们。
他们瞧着林昊通面上一块青一块紫的,就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林昊通举起手里的包裹,高过头顶,大声道:“这是我在陈锋书房里发现的,他私通鞑子的证据!现如今,他还想着杀人灭口!竟拦着不让我出去!你们都要给我当个见证啊!”
此话一出,那些公子哥们顿时惊呆了,随后又义愤填膺起来。
少年人总是怀着一腔热血,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来,眼里更是容不得一点沙子。
他们很快就联想到了正在边关对抗鞑子的定北侯,定北侯世子私通鞑子,那定北侯……
他们不敢再想下去。
林昊通继续大喊:“你们再晚来一点,我就要被灭口了啊!你们瞧瞧我脸上的伤,他们是对我下了狠手啊!”
如今林昊通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好不狼狈。
已经有公子哥被林昊通挑起了情绪,怒气冲冲地对着陈锋说:“你们领着朝廷的俸禄,竟然做着通敌卖国的事!你们真是不知廉耻!”
276账本
“你们”两个字,是把定北侯也一起算进去了。
毕竟儿子做出来的事,当老子的不可能不知道。
有人开了一个头,就有其他人也大着胆子对着陈锋骂了起来。
从前陈锋是定北侯府的世子,谁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的。
可现在,陈锋做出通敌卖国的事,就别想再得到别人的尊敬了。
而且这件事闹出去,整个侯府都要倒霉!
从前不敢的事,现在也敢了。
更有大胆的,还想冲过去打陈锋,将林昊通解救出来。
陈锋冷眼瞧着,连眉头都不曾动一下,眼眸里更是没有任何波动。
卫山时刻保持警惕,阻拦那些想要对陈锋不利的人。
卫山瞧着,有些人是真的被林昊通挑起了怒火,有些人则是想浑水摸鱼罢了,他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等林昊通带着那些人骂了一会,陈锋漆黑的眼珠子动了一下,“既然如此,不如林公子把里头的东西,给我瞧瞧,让我死也死得明明白白的。”
经过陈锋的提醒,旁人才反应过来,一直都是林昊通在说,他们都还不知道林昊通所谓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林昊通冷笑一声,就大大方方的将白绸布打开,露出里头的一本账本。
林昊通怔了一下,他记得他放进去的应该是书信才是,怎么变成了账本?
在他呆愣的时候,离他最近的公子哥一把将账本抢了过去,大家一起看了起来。
他们争先恐后的,都想瞧瞧林昊通所谓的证据。
可这一本账本来来回回翻了几遍,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不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账本吗。
这么想着,已经有公子哥抱怨地道:“林少爷,你是不是没睡醒啊!这就是最普通不过的账本了啊!上面记录的都是琐事罢了,何来私通鞑子的证据啊!”
他们都觉得,自己是被林昊通耍了。
如今他们因为林昊通的玩笑话,得罪了陈锋,真的是太亏了。
他们再看着林昊通时,脸色就没有那么和善了。
林昊通将账本夺了过来,自己翻看了起来。
越看,他的脸色就越难看。
这就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账本了呀?可是他明明都安排好了,外头包裹用的白绸布,就是他亲手扯下来的,可里头的东西怎么变了?是谁动了手脚?
他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啪嗒一声滴到了账本上。
他将账本狠狠地丢到地上,疾言厉色地道:“不是这个,私通鞑子的证据,肯定还在你的书房里!我要再去找一找!”
陈锋笑了一声,笑容冰冷又瘆人,连林昊通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林公子此举,岂不是在胡搅蛮缠?“陈锋上前几步,走到林昊通身边,用只能二人听到的声音说,“而且你觉得,你还能找到什么?”
林昊通大梦初醒一般,是啊!白绸布里头的东西被人掉包了,再看陈锋镇定丝毫不慌的模样,肯定和陈锋脱不了关系!
他再去书房里找,也只是徒劳!到时候别人肯定会起疑心的。
他将胸口里的那口恶气强行压了下去,咬牙切齿地说:“是我眼花看错了,多有得罪,对不住了!”
说罢,林昊通落荒而逃。
其他的公子哥和陈锋赔了个不是,就追着林昊通去了。
林昊通拿他们当猴子耍,他们总要拿一些报酬才是。
陈锋弯腰捡起被丢在地上的账本,耐心地拍了拍上头的灰尘。
陈文松了一口气,走了过来,“好险好险,差一点就……”
差一点,他还以为侯府就要被安上通敌卖国的罪名了。
陈文庆幸地拍了拍胸口,脸上不由地挂起了劫后余生的笑,“好在是没事了,那我先去前头了。”
“四哥,”陈锋喊住了他,将手上的账本递了过去,“四哥不看看吗?”
闻言,陈文接过账本,随意翻看了起来。
这不就是最普通的账本吗,有什么好看的。
突然,陈文瞪大了眸子,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紧张地皱起眉头,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翻看起来。
直到看完半本账本,他心中的猜测终于得到了验证。
这个是最普通的账本,但是是程雨舒那边的账本。
上头采买的东西和银子,他都还有印象。
他自认为程雨舒的事隐藏得很好,可是没想到那边的账本,竟然出现在了陈锋的手上,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陈文的手都在发抖,讪讪地道:“你都知道了啊。”
他看到陈锋的面上,似乎浮现出了一丝嘲讽,顿时跳了起来,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
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尖锐了起来,“我不过就是有个外室罢了,那有什么大不了的?二哥三哥都有的,从前大哥也是有的!这京城里,就没有多少男人不三妻四妾的,哪像你,守着一个人,别人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了。”
陈文一慌乱之下,就口不择言地说了一大通。
他的声音十分响亮,也只有这样,才能遮掩自己内心的惶恐。
陈锋耐心地听着陈文说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并没有说什么,四哥知道这里头原本放的是什么东西吗?”
陈锋的目光犀利,陈文感觉自己光溜溜的,什么秘密都藏不住,全都暴露在了陈锋眼前。
他颓废地摇摇头,苦涩一笑:“我不知道,若是我知道里头装着的是……我肯定不会这么做的……毕竟我也姓陈……”
陈文心里苦涩,到现在他还是不敢相信,程雨舒交给他的东西,竟然差一点害得侯府家破人亡!诛灭九族!
可事实就是这样。
林昊通从刚开始就透露出来的古怪,让陈文不得不怀疑,林昊通和程雨舒之间有某种联系,说不定就是林昊通指使的程雨舒。
这样的猜测,让他心里发苦,羞愧得恨不得当场死了算了。
陈锋拍了拍陈文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他越过陈文,往自个的书房里去。
卫山让护院都散了,自个跟了上去。
陈文耷拉着脑袋出去。
人群渐渐散去,只剩明月惨白着脸站在书房外。
277请罪
短短一会的功夫,明月好像死过一会又活过来了。
她差一点还以为侯府要被诛九族了呢,那她这个的卖身契都在侯府的丫鬟,就只有跟着侯府女眷一起被发卖的下场。
被发卖或被流放的女眷,都将过得生不如死。
她一向高傲,而且还有一片野心,怎么甘心于沦落到那样一个下场?
好在一切都是误会,是那个什么安国公府的公子胡说八道的。
可,刚刚是自己心软了,放了那二人进了世子的书房里。
若是世子要秋后算账……
明月顿时吓得手脚发凉,瑟瑟发抖,如同秋天里的落叶一样可怜。
还是玉露这个小丫鬟机灵,立刻冲过来扶住了明月。
明月抓住了玉露的胳膊,目光闪烁:“玉露,你是不是说过,把我当成你嫡亲的姐姐一样。”
玉露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就是我姐姐,也没像明月姐姐这样对我这么好呢。”
明月拧着眉头,“那你能不能帮我办一件事?”
陈锋就在书房里稍微站了一会就离开去前厅了,剩下卫山苦哈哈地收拾着东西。
而安国公八少爷林昊通,一张脸被打得不能看了。
若是放在从前,谁敢打他,他一定要将对方的两条胳膊都卸了。
可如今,他像过街老鼠一样,灰溜溜地离开了定北侯府。
再待一会,刚刚被他挑唆的那些人,就要来找他算账了。
傅昭从司棋的嘴里听说了林昊通离开的事,还有在书房那边发生的事。
有了胡茂和纪飞阳这两个人,傅昭的消息灵通了不少。
听着司棋将那二人的话转述了一遍,傅昭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就算不在现场,她也真切地感受到了当时情形之惊险。
她是知道庄二一直在陈锋书房那边鬼鬼祟祟的,安的不是什么好心。
她没想到,庄二往陈锋书房里塞的那包东西,竟然是要命的东西!
若是不是她敏锐,不是陈锋早派人去查了,那今日,就是定北侯府覆灭的日子。
她的睫毛颤了下,眼眸里杀意一闪而逝。
再抬起头来时,她又恢复了惯常的温温柔柔的样子,“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还不是算账的时候。”
和司棋说完话,傅昭继续去招待客人。
很快就到了午膳的时候。
前边在陈锋书房那边发生的一出闹剧,到底没有传到这边来。
女眷们和和气气地吃了午膳,高高兴兴地看了几出戏,就要告辞回去了。
等傅昭和钱氏一起,将客人们都送走之后,只觉得四肢百骸都累极了。
可她的精神是极好的,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陈锋一面。
钱氏笑眯眯地和她说:“五弟妹,别忘了将茶具清点好还回去。”
傅昭笑道:“嫂子放心,我会亲自盯着的。”
钱氏和傅昭各自去忙了。
好在这些丫鬟婆子们都很是熟练,根本不用傅昭提点什么,就利索地坐着清洗茶具,清点归还库房之事。
傅昭就在一边看着。
司棋和良穗在她左右陪着。
还是司棋眼尖,看到了正朝着这里走来的明月和玉露二人。
司棋轻轻地拉了拉傅昭的袖子,以做提醒。
傅昭看过去,也瞧见了那二人。
只见二人低着头,面色都不甚自然。
明月拉着玉露走到了傅昭的面前,二人朝着傅昭行礼。
傅昭淡淡地道:“起来吧,你们不是在书房当值的吗?怎么到这里来了?书房那边还有谁在?”
明月抿了抿唇,若是在从前,她自然能昂首挺胸地应付傅昭不怀好意的质问。
可现在……
她拉了拉玉露的胳膊,示意玉露快些开口说话。
玉露果断地跪了下去。
那些正在收拾茶具的丫鬟,也被玉露跪下的声音吸引了目光,悄悄地看过来。
玉露也算是司棋从前的下属了。
玉露自打进了侯府后,就是司棋手把手教起来的。
后来司棋调到内宅里去当差了,就渐渐地和玉露来往少了。
玉露这一跪,司棋尤为愤怒:“你好端端地怎么跪下了?世子夫人又不是那等会刁难苛责下人的,你快点起来,有话好好说。”
玉露却不肯起来,她飞快地看了明月一眼,吸了吸鼻子就道:“奴婢犯了错,还请世子夫人责罚!白天的时候,四少爷说想借用世子的书房更衣,奴婢没有多想,就让四少爷进去了……”
明月垂着眼帘,“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管教好手底下的人,请世子夫人一起责罚。”
傅昭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兴致来。
要不是她早就听说了书房那边发生的事,恐怕就要被玉露糊弄过去了。
玉露倒是会避重就轻,没有提及安国公府八少爷,只说到了陈文一人。
也是,陈文是陈锋的兄长,若是让陈文进了陈锋的书房,也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
这二人求到自己跟前来,恐怕是为了先发制人。
等她轻轻地惩罚了这二人,那陈锋就会放过这二人了。
若是她惩罚得轻,没有让陈锋满意,陈锋要怪也只会怪她的。
这二人倒是好心机,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
傅昭的视线落在了明月身上,笑道:“原来就是这么点小事。”
不等傅昭说完,明月就对着玉露斥责道:“你瞧瞧你做出得都是什么事?好在世子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还不快谢过夫人?”
玉露呆呆木木的,等明月说完,才恍然大悟一般,给傅昭磕了一个头,“多谢世子夫人!”
司棋看得皱起眉头来。
怎么她离开了不到一年,玉露就变得和她记忆里完全不一样,面目全非了?
当初她把能教的,都教给了玉露,但是玉露实在是太让她失望了。
傅昭笑着让玉露起来了。
明月暗暗松了一口气,此事算是揭过去了。
好在玉露这个丫鬟又蠢又笨的,她随便哄了两句,就把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
傅昭这边都发话了,那世子那边,肯定不会再说什么了。
明月细眉一动,又恢复了惯常的清清冷冷的模样,声音淡淡的:“那奴婢就带着玉露先去书房那边了。”
“等等。”
278糊弄
傅昭笑眯眯地喊住了已经转过身的明月和玉露二人。
明月诧异了一下,就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傅昭道:“我的话还没说完,这确实是一点小事,但至于要怎么处置玉露,还得听世子的。”
明月笑容一滞,想着继续糊弄傅昭:“就这么一点小事,您直接惩罚了玉露便是。就算是罚跪打板子,玉露都没有二话的。”
玉露忙不迭地点头,“要打要罚,奴婢都没有怨言的。”
傅昭看着自己保养极好的手指,慢悠悠地道:“那就算是把你发卖了,你也没有怨言的吗?”
听到“发卖”二字,玉露吓得腿都在打颤了。
若是被发卖了,她能去哪里呀。
她爹娘觉得她丢脸,肯定不会再认她这个女儿的,到时候她就真的是众叛亲离了。
她吓得不行,抓着明月的衣袖瑟瑟发抖。
明月还算镇定,她看了一眼那边偷偷看热闹的丫鬟婆子,音量便提高了一些:“玉露不过就是让四少爷进了世子的书房,并没发生什么,您何必要对玉露赶尽杀绝呢?”
明月的音量,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听听,傅昭是怎么样一个小肚鸡肠的主子。
这样一个主子,比何氏的心眼还小,那还怎么在下人面前立足?
明月倒是想要瞧瞧,傅昭到底在不在乎她自己的名声和威望。
傅昭抬起眸子,眸子亮亮的,清澈得映照着明月的嘴脸。
她耐心地问:“只放了四少爷一个人进去?”
明月笑容凝固住,但还是强装镇定地点了点头。
傅昭呵了一声,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你还敢瞒着我?你当书房那边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书房那边的闹剧,若不是你心软,怎么可能发生?你自己不知道反思,还把玉露推了出来,让玉露代你受罚,你安的是什么心?”
既然明月还想要糊弄她,那她也不介意将最后一块遮羞布揭开,让众人都瞧瞧,明月安的是什么心思。
明月颤抖了一下,她是打听过的,书房那边发生的事,还没有传到这边来的。
是以她敢带着玉露过来的。
没想到傅昭什么都知道,那刚才自己在傅昭面前,就和跳梁小丑一样。
明月面上臊得慌,睫毛不停地颤抖,心里更是慌得厉害。
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傅昭,她就是不肯彻底低下头去,她还想保留着自己那一点少得可怜的自尊心。
她梗着脖子,“您要怎么处罚奴婢,奴婢都没有怨言。玉露和这件事没有关系,都是被奴婢挑唆了才过来的,请您高抬贵手,饶了玉露吧。”
玉露的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世子夫人都生气了,那肯定不是和明月说的,就是一件小事。
想到或许要被发卖,玉露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只把头深深地低下去。
傅昭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子,“我都说了,该怎么处置,都听世子的。你们先回去吧,书房那边少不了人伺候。”
明月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拉着玉露离开了。
等看着丫鬟们将茶具清点好,归还库房后,傅昭才回去。
忙了一天了,提心吊胆一天,她晚膳一点都没动,就先去睡了一会。
等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陈锋坐在床沿。
看到傅昭醒来,陈锋摸了摸傅昭睡得红红的小脸,温声道:“起来吃点东西。”
傅昭嗯了一声,穿上外衣就坐到了榻上,和陈锋面对面而坐。
榻上摆放了小茶几,茶几上是几道清淡的家常菜。
傅昭才睡醒,吃不下油腻的,这些清淡的正合胃口。
等二人吃得差不多了,傅昭才提起书房那边的事,她忧心忡忡地说:“那位林公子安得什么心,他为什么要害你?”
陈锋嘴角噙着淡笑,“大概猜到了一些,是有人看不惯侯府罢了。”
傅昭不解,就算看不惯,也不至于做这等丧心病狂的事吧。
陈锋却已经猜得差不多了,背后指使林昊通的人是谁,他心中也有数了。
可这些事,他不想和傅昭说,让傅昭也跟着担心。
傅昭就应该在他的羽翼下,无忧无虑、平平安安的。
可这一次的傅昭,却出乎他的意料。
陈锋轻笑道:“这一次的事,还多亏了你,提前收买了庄二。”
傅昭不好意思地笑笑,“也不算是收买,是拿他的家人威胁他的。他的儿子才两岁,他舍不得他的妻儿的。”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看向陈锋,生怕陈锋觉得她狠心,连一个小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陈锋看出傅昭心中所想,安抚似地摸了摸傅昭温温热热的脸颊,“有时候你不对别人狠心点,别人就要对你狠心了。这一次的事,你做得很好。”
得到陈锋的称赞,不知怎的,傅昭觉得嘴里和吃了糖一样,舌尖处都甜滋滋的。
傅昭又问:“那庄二……”
“他既没有酿成大错,就让他去北边的庄子里,不得再回来。”
对于北边的庄子,傅昭有一点印象,似乎是靠近边关,极为苦寒的地方。
庄二虽说提前都招了,可到底还是起了背主之心的。
傅昭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地说:“那四哥那边呢?”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祸起萧墙,都是陈文惹出来的祸端。
傅昭很好奇,陈文外头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把陈文哄得团团转,还叫陈文差点铸下大错,将定北侯府都给毁了。
想到这,傅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被一条毒蛇在暗处盯着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虽说我们不应该把手伸到四哥那边去,可是若是不出手,还不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事来,我实在是害怕。”
害怕陈锋再次陷入危境之中。
看到傅昭眸子里的惊慌,陈锋起身,在傅昭身边坐下,将她揽到怀里安慰道:“你别怕,出了这样的事,往后我会更加小心的。但现在还不是解决那人的时候,放长线钓大鱼,等大鱼上钩了,才是收网的时候。”
傅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279勾当
“嘶!”陈文不小心触碰到自己的伤口,痛呼出声。
在陈锋书房里被当成贼人打了一顿,此时他面上一块青一筷紫的很是狼狈。
可一想到他差一点害得侯府被抄家,他的心就一点一点的往外坠。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他对程雨舒那么好,程雨舒为什么要害他?
他想去找程雨舒问个究竟,可是又害怕。
若是真的是程雨舒处心积虑的,那他该怎么面对程雨舒?
踌躇许久,他踩着夜色进了内宅之中。
丫鬟婆子们瞧见他回来,都高兴得不得了。
赵氏甚至在素娘的搀扶下,到门口来迎接。
素娘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在庄二的口中,得知了陈文在外有外室的事,可她还没来得及,也还没想好措辞怎么和赵氏说。
因此此时赵氏见了陈文,是满心满眼的欢喜。
等走到光亮处,赵氏等人才瞧见了陈文满脸的伤,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氏心疼得眼光里泪水涟涟的,“怎么弄的?疼吗?”
她伸出手,想触碰一下陈文脸上的伤,可又不敢。
陈文哦了一声,胡乱寻了个理由,“没什么了,别提了。”
看来书房那边的事,陈锋让人压下去了,并没有传到内宅来。
陈文心里好受一些,那件事着实不光彩,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加快脚步走进屋子里去,赵氏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等他坐下,赵氏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无非是些茶米油盐的小事,以及陈思蕊如何如何了。
陈文听得眉头都拧起来了,只觉得聒噪无比,他打断道:“你就没有一些别的事要和我说吗?”
赵氏呆愣住了。
陈文叹了一口气,也是,赵氏不是程雨舒,她能说的也就这些事了。
他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脸上身上的伤在隐隐作痛,他不耐烦再待下去了,胡乱说了几句就往书房那边去了。
临走前,还不忘丢下一句“今晚我不回来了,不用等我了。”
赵氏措手不及,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恼了陈文。
等陈文出去后,她才想着追出去,等走到院子里,眼泪啪嗒一声流了下来。
素娘看着心里发酸,想不管不顾地将陈文做得那点子事都说出来,可到底还是有顾虑的。
赵氏的身子才好了一点,不能受刺激的。
此时,陈文在侯府外的宅子里。
程雨舒额上香汗淋淋,又娇又眉地瞧着身边的男子。
男子面上不知被谁打了,半边脸都肿了起来,滑稽可笑。
程雨舒不仅不能笑,还要好生安抚:“养一养就好了,只是侯府的人太过分了,说打贼人,分明就是借口罢了。庄二的东西肯定是被他们提前掉包了,真是狡诈!”
林昊通啐了一口,牵动脸上的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的。
程雨舒白嫩的小手按上林昊通的胸膛,“您快别生气了,这次的事是我没做好,等下一次,我一定好好筹划。”
林昊通哼了一声,拉着程雨舒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二人的身体都热乎乎的,一点就着。
林昊通不忘嘀咕:“陈文那个傻子估计怀疑上你,要和你置气了,你可得把他哄回来,他还有用呢。”
“您就放心好了,我不会坏您的大事的。”程雨舒脸颊上两抹红云,媚眼如丝,林昊通顿时闭上嘴,眼中冒出了狼一般的绿光。
翌日,程雨舒左等右等都等不到陈文和庄二。
她派人去侯府喊庄二回来,结果庄二和他爹娘竟然都离开侯府,去庄子上了。
程雨舒面上阴晴不定,好在庄二的妹妹素娘还留在侯府里。
程雨舒招过一个婆子,冷声道:“你去那边暗示一下,和素娘的婚事,可以提前了。反正聘礼庄家人都收了,素娘迟早是他的人。”
对于素娘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程雨舒最是清楚不过。
既然庄二不仅没办好差事,竟然还逃走了,那她就让素娘为庄二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吧!
见那婆子走了,她又让丫鬟悄悄地去给林昊通递了个口信。
和林昊通潇洒了几天,她才想起那位许久没有过来的侯府四少爷来。
她随手招过一个婆子,这个婆子原本就是侯府的人,陈文私底下悄悄送来给她的。
那婆子得了程雨舒的吩咐,就往侯府去了。
这个婆子从前在侯府的时候,就是洗衣裳,坐着最苦最累的活,大冬天的时候,手上长了不少冻疮,还得不停地洗衣裳。
侯府主子的衣裳,侯府有头有脸丫鬟下人的衣裳,都看到头的。
是陈文找到了她,给了她一个好的去处,再也不用做脏活累活了。
虽然只是一个外室,但是架不住陈文喜欢。
这婆子相信,程雨舒将来一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因此对于程雨舒的吩咐,她自然要做到尽心尽力。
在侯府门口从白天等到天黑,她才眼尖地瞧见了陈文身边的小厮邱荣。
那婆子顿时眼睛发光,趁着没人注意冲到了邱荣的跟前。
邱荣吓了一跳,见边上没有人注意他们二人,才压低声音质问:“你不在姨娘那里伺候,来这里做什么?”
李婆子想着程雨舒的吩咐,挤出几滴眼泪来,着急忙慌地说:“邱荣小哥,你快去和少爷说一声,姨娘病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就想见少爷一面呢!”
邱荣吓了一大跳,作为陈文的贴身小厮,他自然知道程雨舒在陈文心里的分量。
他顾不得什么了,急忙跑进了侯府里,直奔陈文的书房。
在侯府这几日,陈文一直都是睡在书房的。
“你怎么又回来了?”陈文恹恹地道。
邱荣连忙将李婆子的话转述了一遍。
陈文惊得跳了起来,苍白着脸,一声不吭就冲了出去,邱荣急忙跟上去。
陈文前脚才走,赵氏后脚就过来了。
素娘臂弯里还拎着一个提盒,盖子的缝隙处正冒着香气。
素娘笑道:“少爷从前最喜欢您做的猪肚汤了,里面加了人参枸杞,最是补身体了。少爷看到您的用心,今晚肯定会随您回去的。”
赵氏嘴角噙着笑。
280挑唆
赵氏和素娘才到书房这边的时候,只看到一个黑影匆匆地出去了,随后是正要出去的邱荣。
素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邱荣的袖子,质问道:“刚才那个是少爷吗?大晚上的,你们这么匆忙要去哪里?”
邱荣支支吾吾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若是他说了实话,恐怕四少爷头一个就饶不了他。
“外头……外头有急事……”邱荣踌躇着说了一个不能令人信服的借口。
赵氏果然是不信的。
她的性子素来和面团一样,软和得不行。
可这一次,她难得发起了脾气。
她身子骨还没恢复好,却还是用了一下午为陈文熬了汤羹。
而且这段时日来,陈文对她的冷漠疏离,她都可以不计较的。
她问邱荣:“你和我说一句实话,少爷到底去了哪里?我已经打听过了,侯府并没有安排差事给他。”
邱荣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很是为难。
面对赵氏的质问,他只好狠了狠心道:“您不如直接问少爷吧。”
说罢,他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了。
赵氏气得面色发白,想要追上去,却被素娘抓住了。
赵氏捏紧拳头,骨节泛白,咬牙说:“今天我一定要弄清楚,他到底在外头做什么要紧的事?连我和蕊姐儿都不要了!”
看着赵氏把自己的嘴唇都快咬出血来了,素娘心疼不已。
若是她现在把真相告诉了赵氏,只怕赵氏的命都没了。
她只好温声细语地安抚赵氏,劝赵氏快些回去。
*
陈文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在外的庄子里。
虽说他心里和程雨舒生了嫌隙,可此时此刻的担忧和紧张完全不是装出来的。
他心如擂鼓,冲进了程雨舒的闺房里,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程雨舒。
这一刻,陈文什么都忘记了,急忙冲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心疼又担忧地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程雨舒在陈文怀里哭成了个泪人,委委屈屈地控诉:“我还以为您不要我了,一直都不来见我。”
“怎么会呢。”陈文想起程雨舒交给自己的东西,差一点害了侯府。
可惜庄二不知道去哪里了,不然还可以问一问庄二。
除了他和程雨舒,就只有庄二经手过那东西。
或许是庄二和林昊通里应外合,试图谋害侯府。
他用了无数借口想为程雨舒开脱,可始终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踌躇许久,他还是问道:“上次你给我的,让我放在五弟书房的东西,你知道里头是什么吗?”
程雨舒睁大眼睛,无辜地说:“我不知道呀,蓉夫人给我后,我也没有打开来看过。怎么,你看过里头是什么了吗?”
陈文彻底松了一口气,又试探地问道:“你可认识安国公府的八少爷?”
程雨舒又恼又怒地推了陈文一下,突然激动了起来,“文郎,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虽说我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是礼义廉耻我还是知道的!我既然跟了你,再去认识什么八少爷做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还不如一根绳子吊死!”
程雨舒激动得脸都涨得通红,不管不顾地就要去找绳子,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模样。
陈文急忙抱住她:“是我不好,是我胡思乱想,你别和我一般计较,我以后再也不会怀疑你了!”
程雨舒平静了下来,“你这么些天没过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连庄二也没过来过。”
陈文抿了抿唇,就将那天在陈锋书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程雨舒。
这件事,程雨舒早就在林昊通那里知道了。
她装出震怒的模样,“肯定是庄二那个混小子!不知被谁收买了,竟胆大包天做出这样的事来!文郎,如今我的荣辱是和你系在一起的,我怎么可能做出对侯府不利的事情来呀?而且侯夫人是我的姨妈,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姨妈的事的。”
陈文摸了摸程雨舒的头发,温柔地说:“我知道,肯定不是你做的。如今庄二畏罪潜逃,不是他还能有谁?”
程雨舒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肯定是他,而且我觉得定国公府那位八少爷也是被庄二诓骗了。不然林家和侯府无冤无仇的,为何要来害侯府呀。”
陈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程雨舒压低声音:“而且你说当时世子的人进来打了你们一顿,说你们是贼子,你信吗?”
陈文拧着眉头,他当然是不信的。
可那天的事,到底是他理亏,就算知道陈锋是故意的,他也不敢去和陈锋对峙,找陈锋的麻烦。
程雨舒暗暗一笑,继续上着眼药:“文郎,世子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根本就是在公报私仇!文郎,你以后可要当心些啊,别再被他算计了。”
陈文心中的邪火被程雨舒挑了起来,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眸中染上怒火,“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兄长!他怎么能如此对我呢!”
程雨舒勾起嘴角,拉着陈文坐了下来,“是呀,他不就是占了个嫡出的身份,有什么大不了的?说起来,他上头还有好几个哥哥,这世子之位怎么能轮得到他身上呢?依我说,那位置,你也可以争一争的。”
陈文愣了一下,怒火瞬间消失,嗫喏着道:“我怎么争得过……”
程雨舒拔高音量,“怎么不行?您从前就是太过蛰伏了,不显山不露水的,所以侯府的人才觉得你没资格。凭您的本事,再加上恭亲王这座靠山,您还怕什么?”
陈文瞠目结舌:“王爷……怎么会帮我?”
程雨舒笑了,“怎么不行?蓉夫人说了愿意帮您的,只要您能帮王爷办几件事。”
在程雨舒的哄劝下,陈文连连保证会效忠恭亲王的。
*
这日,傅昭又带着司棋往前院书房去。
如今她来得勤快了些,有时候傍晚回来,还能碰上陈锋。
她才走到书房这边,就见明月冲到她跟前,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281求情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一脸壮士赴死的悲壮的明月,傅昭觉得无奈又好笑。
她对明月的那些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有故意刁难明月,明月就觉得她是个性子软和好说话的,有什么事就往自己跟前来闹,而不是去陈锋面前。
真真是把她当成软柿子了。
傅昭没有说话,司棋上前半步,板着脸问道:“好端端的怎么跪下了?”
明月抬起头看向傅昭,“求您给奴婢一条活路。”
傅昭眯了眯眼,“我也没说要你的性命,是谁不给你活路,你去求他便是,何苦在我面前来这一出?”
明月抿了抿唇。
若是世子是一个好说得动的,她也不会来这一招了。
因着那天她放陈文和林昊通进了书房,她一直惴惴不安的,总觉得头上悬了一把刀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落下来了。
如今,这把刀子总算是落下来了,她不用胆战心惊的同时,又觉得惶恐。
是管家来找到了她,说要把她调到别的地方去,去客房那边做打扫的活计。
她自然是不愿意的。
她的一双手,可以倒茶水,可以翻书,可以研磨,就是不可以做粗活。
世子书房的管事丫鬟,竟要去当一个粗使丫鬟,这种从天上掉到地上的感觉,让她十分难受。
她心里也明白,这是世子的意思。
可当世子做了决定之后,若是她再去求情,求世子改变主意,反而会适得其反。
不得已,她才硬着头皮来求了傅昭。
明月紧紧咬着嘴唇,猛地朝着傅昭磕了一个头,嘴里只说道:“求您给奴婢一条活路。”
傅昭的耐心都快耗尽了。
此时,玉露又跑了出来,跪在明月身边,哭着说:“求求您不要把明月姐姐调走,明月姐姐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让您不高兴了,但是奴婢保证,明月姐姐的本心是良善的。您再给她一次机会,不要把她调去客房那边当个粗使丫鬟。”
司棋简直是想好好摇一摇玉露,将玉露脑袋里的水都摇出来。
从前她还在书房的时候,这个玉露还算机灵,如今怎么越来越蠢笨不堪了?
相比起明月来,司棋对玉露更愤怒。
傅昭倒是听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她很厌恶明月和玉露三番两次地到她跟前来闹,玉露又一直被明月当枪使。
傅昭便道:“你们随我来吧。”
明月暗暗一喜,就和玉露站了起来,跟在傅昭身边进了书房里。
进了陈锋的书房,傅昭随手从书架上拿下来一本书,就坐在陈锋的圈椅上看了起来。
司棋、明月、玉露三人站在一边,不发出一点动静。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时不时响起的翻动书页的声音。
慢慢的,天渐渐地黑了下来,书房外有了动静。
先响起的,是卫山讨好的笑:“哎呦,怎么能劳动您开门呢?让小的来给你开门!”
然后是陈锋的一声笑骂。
门打开,陈锋进了书房,瞧见了书房里的众人,脸上的淡笑顿了一下,又神态自若地走到傅昭身边,微微低下头瞧着傅昭手上的书。
待看清傅昭在看什么书后,陈锋伸出手将书拿到自己手里,“屋子暗,看书费眼。”
傅昭想站起来,将位置让给陈锋,却被陈锋按住了。
“我坐边上也是一样的。”陈锋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门又被打开了,一个小厮端着茶水进来了。
这个小厮眼生,连明月都多看了几眼。
等他放下茶水,陈锋对他使了个眼色。
那个小厮弯着腰道:“小的子蒙,见过世子夫人。小的从前读过几本书,就被世子挑中,来书房当一个小小的管事。”
明月大惊失色。
她还没走呢,陈锋竟然已经挑选好了代替她的人!
这人还在傅昭面前露脸了,那就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明月心中一片悲凉,眼中很快蓄起了泪水。
她本就长得清秀,如此一来,更惹人怜惜。
傅昭的余光从明月身上掠过,勾了勾嘴角,“快起来吧,原来你已经都安排好了。只是明月不舍得离开,求到了我的跟前来。明月伺候了你这么久,你怎么忍心让她走呢?”
傅昭的一番话,连卫山都听出了阴阳怪气。
卫山后背发凉,怜悯地瞧了陈锋一眼。
世子爷从前身边并没有女人,就是块榆木疙瘩。
若是这一次世子爷回答得不合世子夫人的心意,恐怕要遭殃了呦。
卫山感觉到的,陈锋自然也感觉到了。
此时,傅昭面上依旧挂着温温柔柔的笑,可一双精致的杏眸里,却冷得像是结了寒冰。
这是陈锋头一次看到傅昭为自己吃醋。
陈锋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傅昭能为他吃醋,说明傅昭是真正的在乎他。
傅昭微恼:“你笑什么?”
陈锋深深地看了傅昭一眼,才转过头看向明月等人。
在转头的那一刻,他面上温柔的笑意悉数收了回去。
他冷冷地对着明月说:“我为何罚你,你心中不知吗?”
在陈锋冷冰冰的视线下,明月深深地低下头去。
在傅昭面前,她还能糊弄一下。
可是在陈锋面前,她若是敢撒谎或者狡辩,陈锋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定是再也不想看到她了。
她认命似地跪了下拉。
玉露见状,急忙道:“世子,是不是世子夫人在您跟前说了什么?您才容不下明月姐姐的!明月姐姐忠心耿耿地为您,您不要寒了奴婢们的心呀!”
玉露义愤填膺。
明月和她说了,是傅昭见明月长得模样好、还会读书写字,所以才容不得明月,就去世子跟前挑唆了几句,让世子把明月赶走。
玉露年纪小小,但最喜欢打抱不平了。
明月说得对,陈锋身边一直没有个通房姨娘,可见傅昭是个善妒的。
玉露这番话说完,书房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明月急得满脸通红,连忙拉了拉玉露的袖子,阻止玉露继续说下去。
她和玉露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想让玉露在主子跟前帮自己说几句话,从来没有想过玉露会把那些话说出来。
282发卖
玉露却觉得明月阻止她说下去,是怕她在世子面前揭露了傅昭的真面目,让傅昭记恨上她。
玉露越来越激动,愤愤地道:“明月姐姐,你拦着我做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
她猛地扭头看向陈锋,一副壮士断腕的悲壮模样:“世子,您身边一个通房和姨娘都没有,夫人给了您那么丫鬟,却没有一个入得了世子夫人的眼的,难道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吗?世子夫人这就是善妒……”
司棋听不下去了,低斥道:“闭嘴!”
司棋只觉得头都疼了,如今的玉露,变得面目全非,完全不是她记忆里的模样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玉露的乖巧,才轻而易举地被明月拿捏住了。
玉露不满地扁了扁嘴,幽怨地道:“司棋姐姐,你说到底还是世子的人,应该为世子着凉呀!如今世子膝下没有一儿半女,难道你不为世子着急吗?”
玉露越说越不像话了,司棋恨不得立刻拿了针线将她的嘴巴缝住。
“够了!”司棋柳眉倒竖,眼神要吃人一样。
早在玉露刚开口的时候,陈锋就想让卫山将聒噪的人赶出去了。
可惜他的手被傅昭按住了,再看到傅昭眸子里的警告,他只好苦笑着闭上嘴。
陈锋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傅昭,如今傅昭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等玉露将所有心里话都说完后,傅昭才收回手。
傅昭好心情地笑了一下,“原来你们都是这样看我的。”
她早就知道了,若是她不给陈锋收几个人,说不定别人会在背地里说什么。
如今听玉露这么闹了一场,倒是满足了她的好奇心。
但这些话,听听也就过了。
她才不会为了这些话,大张旗鼓地给陈锋去纳妾收通房。
只要不是陈锋自己主动开口,她是不会主动的。
她埋怨似地娇声道:“你瞧瞧,我为了你,背负了多少骂名?”
陈锋握住了傅昭的手,挑了挑眉问玉露:“这些话,谁教你的?”
玉露先看了明月一眼,才踌躇着道:“没人教奴婢,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可在场的都是人精,一眼就瞧出来了,是明月教的。
明月头一次后悔,因为玉露单纯,她在玉露面前没少说挑唆的话。
陈锋面庞冷酷:“侯府也留不得在背后编排主子的人,既如此,两个都不必留了。”
明月顿时小脸惨白,听陈锋的意思,是连客房都不必去了,直接要把她赶出侯府去?
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到谷底。
陈锋素来说一不二,他已经下定决心的事,很少能更改的。
若是一味的求情,只会让陈锋更加厌恶罢了。
明月认命似地低下头,有气无力地说:“多谢世子开恩,留了奴婢一条命。”
玉露心思单纯,在明月的有意无意的挑唆下,心里早就对傅昭充满了不满。
如今世子要把她们都赶走,肯定是傅昭的主意。
她气不过,还想再说两句,却被明月死死地拉住了。
明月低声咬牙切齿:“快别说了,你快害死我了。”
玉露只好闭上了嘴。
卫山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道:“两位姑娘是自己走,还是我请你们走?”
明月万分屈辱地站了起来,幽怨地看了陈锋一眼,就紧紧地拉着玉露,随着卫山出去了。
傅昭看得好笑,瞧明月的样子,倒好像自己是个恶人,拆散了他们一样。
她轻轻瞪了陈锋一眼,“我不知道为你挨了多少骂名呢?”
陈锋讪讪地摸了摸高挺的鼻梁,他冲着司棋使了个眼色,司棋会意出去了,还将门轻轻地带上了。
司棋在书房外站了一会,见新上任的书房管事子蒙也在书房外守着,就去了别的地方。
后边,明月和玉露正在收拾东西,等什么时候收拾好,什么时候就要从侯府离开了。
卫山已经和管家只会过了,牙婆很快就来了。
直到这一刻,玉露才清楚的明白,面对她的到底是什么下场。
此时此刻,她再也愤怒不起来,只剩下了害怕。
被发卖之后,她再也去不了比侯府更好的东家了。
若是被卖去了烟花之地……玉露不敢想下去了,害怕得瑟瑟发抖。
“明月姐姐,我们会被卖去哪里呀,我不想离开侯府,我们再去和世子求求情吧。”玉露害怕得直哆嗦。
到了这个地步,明月也不屑于在玉露面前再装下去了。
要不是玉露在书房里说的那几句话,她们也不至于被赶出侯府。
明月恼怒地道:“还求什么情?都怪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玉露愣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明月气急败坏的模样。
明月无论何时,在她面前都是好姐姐的样子。
她害怕得想去抓明月的手,却被明月更加恼怒地甩开了。
明月气不过,又狠狠地推了玉露一把,将玉露推得摔在了地上。
明月仍旧觉得不解气,抬脚在玉露身上踢了几下,“你这个废物!我以后都不想再和你共事!”
明月拿起自己的包袱,气咻咻地出去了。
玉露只觉得身上很痛,心里很委屈,无助地哭了起来。
目睹了这场闹剧的司棋出现在门口,冷冷地问:“现在知道她的真面目了没?若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还不算无可救药。”
玉露哭着爬了起来,“司棋姐姐,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听信了明月的话,傻傻地被她挑唆着做了不少错事。”
司棋叹了一口气,上前拍了拍玉露的肩膀,“现在看清也不算太迟,离开侯府后,好好过日子吧。”
玉露擦着眼泪哀求:“我在侯府长大的,离开侯府,我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司棋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去和世子夫人求求情?”
司棋摇了摇头,丢下一句“太迟了”就离开了。
玉露擦着眼泪,咬着牙,面上渐渐地浮出恨意来。
从始至终,她就被别人耍得团团转。
等她没有价值了之后,就被人当成破烂一样丢到一边去。
她恨恨地擦着眼泪,心里生出滔天的恨意来。
这样子让她离开侯府,岂不是要她死?
283心软
书房里。
陈锋来了兴致,要叫傅昭写字。
傅昭的自娟秀端庄,就和她的为人一样,但陈锋要教她写的是龙飞凤舞的草书。
左右也无事,傅昭极其配合。
陈锋便站在她身后,一手环在她的腰身上,另一只手握在她的手上,慢慢地带着她在宣纸上落下龙飞凤舞的大字。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
傅昭的手一顿,笔尖上低下去一大滴的墨水,在宣纸上化成一大滴墨迹。
傅昭侧过头,“外头怎么了?”
话音刚落,司棋就进来了。
傅昭从陈锋怀里离开,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就去看司棋,“外头出什么事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能让司棋的脸色难看至此的,肯定不是小事。
司棋拧着眉头,苦着脸说:“刚才玉露收拾好东西要出去,她竟拿出一根簪子,当场就杀了明月。她说了一句是您吩咐她做的,就自尽了。”
傅昭眉心一跳,杏眸里浮现惊讶,倒是没想到玉露能有这样大的胆子。
玉露在她的印象里,就是明月手上的一把刀。
没想到这把刀,最后捅向了明月。
傅昭心里感慨一会,问道:“当时玉露说那句话的时候,边上可有人听到?”
司棋回道:“有好几个人听到,但好在都是世子的人。”
“既如此,那就趁着夜色,将这两个人拉出去好生葬了吧。反正她们都是离开侯府的。”傅昭不由地暗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冷漠了?
明明是死了两个人,她还能这般的镇定。
司棋没有先应下,而是看向了陈锋,见陈锋点头之后,司棋才应了一声是,匆匆地出去了。
傅昭坐了下来,手冰冰凉凉的。
她自认为没有为难过玉露,玉露为何要这样子害她?
若是玉露的那句话,叫有心之人听去了。
虽说不至于让她被侯府休弃,可还是会让她头疼一段时日的。
陈锋握住傅昭的手,慢慢地说:“是不是想不明白?”
傅昭怔了一下,老实地点了点头。
陈锋的手指摩挲着傅昭白嫩的手,“人心隔肚皮,你总是不知道,对方下一步会做什么。以后,可不许太心软了。”
在明月和玉露第一次到傅昭面前蹦跶的时候,傅昭就可以立刻处置了那二人,而不是放任她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生出不轨之心了。
也就不会生出今天的闹剧了。
傅昭咬着唇,点了点头,只给陈锋留了一个后脑勺。
等司棋和卫山在外头都收拾好后,司棋才出来请傅昭回去。
已经是深夜了,还没用晚膳,可傅昭也不觉得饿了。
她和陈锋一起往外去,等走到月亮门的那个地方,她还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的淡淡的血腥味。
胃里一阵翻腾。
等回到院子里,良穗早就等着了,晚膳也送回厨房里去热了好些次。
到现在,晚膳还是热腾腾的。
傅昭神情恹恹的,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碗汤就不吃了,说困了就先去洗漱了。
良穗的眼眸亮亮的,寻着机会就把司棋拉到角落里,激动地问:“你瞧,主子没有胃口,该不会是……”
知道来龙去脉的司棋连忙捂住良穗的嘴,“没有的事,你别瞎说。隔墙有耳,小心被人听去了,又要给主子惹出麻烦来的。”
良穗叹了口气,到底什么都没说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就说:“对了,我听别人说,三少爷那边那个叶姨娘据说有身孕了。”
司棋惊讶了一下,这个叶香才到陈文身边没多久,竟然这么快就有身孕了。
但她也只惊讶了一下,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
此时此刻,叶香也很惊喜,自己竟然这么快就又有了身孕。
她前头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了,不知道这一次是个儿子还是姑娘。
想起两个许久不曾见面的儿子,叶香眼中浮现起恨意。
今晚陈信歇在别的姨娘那里,不会再过来了。
叶香穿上衣裳,往何氏的屋子里去了。
如今何氏病得都起不了身了,院子里的一切大小事宜,陈信都交给了叶香。
赶走了饮香和何氏另外几个心腹后,叶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何氏身边所有的人都换了一批,换成了自己信得过的人。
她走进何氏的屋子里,那些下人还要过来,殷勤地给她打帘子、脱衣裳、上茶水、搬椅子。
何氏看得眼睛都痛了,剧烈得咳嗽几声后,她虚弱地道:“怎么,你还没看够我的笑话吗?如今我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是不是满意了?”
叶香笑了一下,心情甚好。
何氏的这些话,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不过是耍耍嘴皮子罢了。
如今的何氏,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叶香摸着自己的小腹,“妾身是来恭喜您的,您马上要有孩子了。”
何氏怔愣片刻,在反应过来叶香话里的意思后,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嗽着,突然呕出了一口血来,弄脏了叶香的衣裳。
叶香眉头都不曾动一下,仍旧保持着笑眯眯的神态,“您可要保重身子,等孩子出生了,妾身还要带着孩子来给您请安的。”
叶香满意地看着何氏想要发怒抓狂,又使不上劲的感觉,就和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样。
她满意极了,起身离开了。
何氏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软软地倒在了床榻上。
她盯着天花板,脸上突然滑落两行清泪。
翌日。
傅昭去给陈夫人请安的时候,就在陈夫人这里看到了叶香。
叶香穿着朴素,垂眉敛目、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
等马氏等人到了之后,众人都瞧见了叶香。
叶香给众人行了礼,恭敬地解释道:“本来应该是三少夫人带着妾身来请安的,可惜三少夫人的身子一直不好,昨夜还着了凉,病越发得重了。妾身这才大着胆子,自己过来了。”
钱氏幸灾乐祸地啧啧两声,“你回去该和三弟妹说说,让她爱惜身子才是。都这么大的人了,也该知道好歹了。”
马氏仍旧是慈悲的菩萨模样:“等一下我随你过去,看看三弟妹吧。”
284示好
叶香却劝道:“您还是别过去了,省的把病气过给了您。”
钱氏附和着道:“是啊是啊,大嫂,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泽哥儿想想的。”
听到这话,本来想说一起去看看何氏的赵氏,也一句话都不提了。
陈思蕊是个见风都要病一场的孩子。
陈夫人笑着说:“你是有身孕的人了,也该保重好自己的身子。老三膝下空虚,你给他添个一儿半女都是好的。”
叶香垂下眼帘,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她是专程来和陈夫人说她怀有身孕的事的。
省的和赵氏一样,在侯府上下都不知道赵氏怀孕的情况下,就先小产了。
听到叶香怀孕的事,众人神情各异。
傅昭很是平静,她昨晚就听说了。
钱氏幸灾乐祸地想着,何氏知道叶香怀孕的事,该有多么气急败坏啊!
说不定何氏的病加重了,就是被气病的。
真是可惜,她不能亲眼瞧一瞧。
在场的,恐怕只有马氏和赵氏高兴不起来了。
马氏的眸子暗了暗,她倒是小瞧了这个叶香。
她记得之前她和叶香是有几分交情的,看来可以用起来了。
赵氏的手情不自禁地放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丧子之痛还清晰地刻在她的心上,折磨得她日夜不得安睡。
若不是因为陈思蕊,恐怕现在她已经万念俱灰了。
如今听说叶香有身孕了,她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情不好看,就深深地低下头去。
陈夫人留着众人说了几句话,就叫她们各自散去。
出到外头,素娘扶着赵氏的胳膊,低声安慰:“您为了自个,为了蕊小姐,也该向前看了。”
赵氏苦笑,声音有一丝哽咽,“我也想忘了,可是我忘不了。”
素娘叹了口气,只紧紧地扶着赵氏,什么也不说了。
素娘往前头看去,在人群中寻到了傅昭的背影,眼眸不由地亮了起来。
庄二虽然离开了,可之前庄二强行为她定下的婚事,却没有因此作废。
前两天,罗大人那边派人来了,说要把婚期提前。
素娘只觉得天都塌了,真的嫁给罗大人,那她只有死路一条,而且还是被折磨死的。
这些天,她一直寻着机会,想去求一求傅昭。
她刚想和赵氏寻个借口,去和傅昭说两句的时候,就见那位叶姨娘走到了傅昭身边。
素娘只好作罢,搀扶着赵氏走上了另一条路。
傅昭瞧了叶香一眼,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她脚下步子不停,叶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走出一段路,傅昭才好整以暇地问道:“叶姨娘跟着我有什么事吗?”
虽然是顺路,可叶香一看就是有目的地接近自己。
叶香面色温和,见傅昭停了下来,就恭恭敬敬地给傅昭行了一礼。
傅昭挑了挑眉,她是亲眼目睹过,在何氏面前的叶香是什么模样,那就是一头安静蛰伏的野兽。
可是在自己面前,叶香却收起了獠牙,温顺恭敬地和早就被驯服的家猫一样。
傅昭轻声道:“你不必在我跟前如此的。”
叶香认真又固执地说:“奴婢早就该来给您行个礼的,奴婢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您从前对奴婢好,奴婢不会忘记,会一直记在心上的。”
叶香的目的始终很明确。
她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叶香一人。
那些曾经给过她善意的人,傅昭、马氏,她都记在心上的。
傅昭简直不知道要对叶香说什么好。
她大概了解一些,关于叶香为何要对何氏赶尽杀绝的。
当初何氏对月季母子做出的事情,她也听说过一些,何氏确实做得过分了。
半晌,傅昭才道:“你的心意我知晓了,只是你我二人的身份,以后还是不要来往的好。”
叶香忙道:“您放心,奴婢心里有数的,奴婢以后不管是好是坏,都不会去麻烦您的,请您放心吧。”
傅昭嗯了一声,准备越过叶香回去。
但走出几步路,她又停下来了。
她清澈的杏眸望着叶香,眸子里无波无澜,“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叶香忙道:“您请说。”
“留三嫂一条命。”
叶香毫不犹豫地就应下了,傅昭这才离开。
叶香站在原地,目送着傅昭离开后才往回去。
她会留着何氏一条命的,但也仅仅是一条命罢了。
傅昭回到院子里,很快就将叶香抛之脑后,因为素娘找上门来了。
关起门来,素娘哭了起来,“罗大人派人来找奴婢了,说是要把婚期提前了,奴婢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傅昭抬了抬手,让司棋和良穗扶着素娘起来了,她温声道:“你放心吧,我既然已经向你保证过,就绝对不会食言的。你等着吧,若是你不放心,等后日,你去罗大人家瞧瞧吧。”
素娘见傅昭一副沉稳淡定的模样,她也不哭了,原本焦躁不安的心,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她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笑道:“奴婢自然是信的!多谢您的大恩大德!”
虽然嘴上说着全然相信傅昭,可到了后日,素娘仍旧是和赵氏请了假,悄悄地去了罗大人家的附近。
她就躲在罗府门外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后头。
从清晨等到中午,等得她双腿酸软快要站不住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不远处响起的巨大的声响。
她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立刻望着声音的来源,只见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罗宅来。
那群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个都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似乎是来寻仇的。
他们在罗宅门口停下,见大门紧闭的,从人群里走出来几个年纪稍大些的妇人,就在台阶上坐下哭了起来。
“我苦命的女儿啊,才二十岁不到啊,就在罗家里头丧了命啊!”
“我那个女儿,生了两个孩子,但还是被那个坏了心肝的罗勇折磨死了!我看过我女儿最后一面,浑身都没有一处好的地方了啊!”
几个妇人你一句我一句哭嚎着,很快就引来了不少看热闹八卦的人。
罗家的大门开了,罗大人亲自走了出来。
285报应
罗大人看着在自家门前哭的几个妇人很是头痛,他不大不小也是个官,在这些平民百姓前,始终都要摆着架子。
他仰着头,用鼻孔看人,“哪里来的泼妇?不知道我是谁吗?再不走,我喊人来了啊!”
素娘躲在树后,头一次看清罗大人的面容。
相由心生,罗大人一脸横肉,不笑的时候凶神恶煞,笑起来的时候阴险恶毒。
素娘狠狠地皱了下眉头,她就算死,也不会嫁给这样一个小人的!
那群在罗家门口闹的人,看到罗大人亲自出来,都呆愣了片刻。
当初他们自家的女儿死的时候,就是被罗大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了。
他们到底只是平头百姓,怎么斗得过罗大人呢?
罗大人此人手段阴毒,惯会使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鬼蜮伎俩。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们一大群的人,难道还怕罗大人不成?
若是他们每家每户都出了事,那肯定和罗大人脱不了干系,罗大人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于是一个胆大的汉子走了出来,道:“罗大人,你这么快就忘了我了吗?我妹子才走没几年!”
罗大人眯了眯眼,“哦,原来是你啊。”
他再往人群扫视了一眼,终于认出来了面前这群人是谁。
他冷笑道:“你们来做什么?事情不都是解决了吗?”
听着罗大人冷声冷语,好像死的是陌生人一样。
那几个坐在台阶上的老妇人又哭了起来,那些个男人冲着罗大人又喊又骂。
罗大人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忍无可忍地说:“你们到底想怎样?是不是要银子?”
那些人闭上嘴,最后一个为首的年纪大些的男子道:“要你杀人偿命!要一个公道!”
罗大人怔了一下,随即猖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那你们拿出证据来啊!”
“证据自然是有的。”
话音刚落,从人群里走出来几个丫鬟打扮的女子。
年纪最大的丫鬟道:“奴婢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大夫人根本就不是不小心跌下床死的,而是被老爷用花瓶砸中后脑勺,当场没了气息!”
这丫鬟浑身发抖,眼中喷出怒火和恨意来,恨不得立刻杀了罗大夫为自家夫人报仇雪恨!
有这么个丫鬟开了头,其他几个丫鬟依次说了起来。
虽然大家都知道,罗大人每一任夫人的死,肯定没那么简单。
但是顾忌着罗大人的为人,谁也不敢当面说的。
如今着几个丫鬟,就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将那一块遮羞布掀开了。
围观的群众哗然。
“那几位夫人都是好人啊!我家小儿当时发了高热,还是那位二夫人自己掏了银子,给我家小儿请了大夫,救了我家小儿的一条命!没想到好人没有好报啊!”
众人纷纷说起来,那几位夫人的好,为几位夫人鸣不平。
罗大人冷笑:“就凭你们一张嘴,就敢来污蔑我?呵,你们直接去报官好了。”
官府那边,罗大人早就打通了关节。
就凭着这几个丫鬟的一张嘴,怎么可能给他定罪?
罗大人一甩袖子,进了罗宅里,狠狠地将门关上了。
连围观的人都看不下去了,罗大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那些街坊四邻见那群人要离开,就安慰道:“你们放心,他作恶多端,老天爷肯定会给他报应的!你们就等着瞧吧!”
为首的年纪稍大些的男子摇了摇头,“等不了了,我们要他现在就遭报应。”
街坊四邻吓了一跳,以为他们要以卵击石,急忙劝道:“你们是斗不过罗大人的,罗大人有不少好友,官府那边也有他的好友的!”
“多谢各位的担忧,我们会直接去找仵作!”男子顿了顿,“等到时候,还请诸位帮我们说些好话。”
说完,这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余下的街坊四邻们都震惊了,请仵作的意思,是要把棺木都挖出来。
也是,若是没有将凶手制裁,恐怕那几位夫人在地下都不安心。
素娘听到了那些话,同样震惊,同时对罗大人,对陈文的那个外室更加愤怒。
若是没有傅昭在背后斡旋,恐怕下一个死的就是她了!
缓了一下,素娘才回侯府去。
等过了几日,素娘又和赵氏告了假,来这里打探。
却见罗宅已经被查封了。
她连忙拉住一个路过的妇人打探:“大姐,那里是怎么了呀?”
“哦,你说罗大人啊,”那妇人朝着罗宅的方向啐了一口,恶狠狠地说,“他杀了几任妻子,证据确凿,已经被官府的人带走了。”
素娘又惊又喜,她也学着妇人的样子,朝着罗宅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恶人有恶报!他是活该!”
素娘满面春风地回去了。
她的心情很好,罗大人被关进大牢了,再难翻身了,说不定会来个秋后问斩!
就算有人能保下罗大人的一条命,罗大人也是不能再当官的了。
那到时候,罗大人就算还觊觎着她,却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能不能和侯府作对。
侯府,定不会把她交给那样一个杀人凶手!
素娘心情甚好,连赵氏都看出来了。
赵氏小月子没有坐好,如今天气暖和了,还要穿着小袄才行。
可就算如此,她的手脚还是冰凉的,就和冰块一样,怎么都捂不热。
她皱着眉头,“这些天我一直没问你,怎么老是往外头去?你家人不是都被调走了吗?你出去是见谁的?”
赵氏越想越觉得疑惑,难道说连素娘也有事要瞒着她了吗?
素娘并不想把那些糟心事说与赵氏听,她便道:“是我的一个好姐妹生孩子了,请我出去吃酒。”
孩子啊!
赵氏的手情不自禁地捂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神色黯然。
素娘倒好茶水,一转身就瞧见了赵氏难看的脸色,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您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赵氏落寞地笑了笑,侧过头去,“罢了,别说这些了。对了,你在外面可别露出这样的神色,省的让人看到了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