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密谈
傅昭躲开吴珠娘灼热的目光,道:“珠娘,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吴珠娘肃着脸,十分认真,“昭昭,你和我说实话,绍闻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谁害了他?”
“我不知道。”傅昭别过脸,不想和吴珠娘说这些事。
这些事对吴珠娘来说,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吴珠娘却很固执,甚至到了偏执的程度。
她站起来,冷冷地道:“若是你不肯告诉我真相,那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等我到了地下,我亲自问一问绍闻!就算是化为厉鬼永生永世不得超生,我也要为绍闻报仇的。”
傅昭大惊失色。
她知道按照吴珠娘的性子,是做得出来这样的事的。
再看吴珠娘面上的决绝,傅昭吓得赶紧抱住吴珠娘的腰,道:“我说我说,珠娘,你别冲到!”
吴珠娘慢慢地坐了下来。
傅昭理了理思绪,将她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至于傅清心说的那些话她没有告诉吴珠娘,傅清心的话半真半假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安国公府的八少爷?”吴珠娘重复了一遍。
傅昭嗯了一声,“后来我去暗中调查过,是安国公府的八少爷第一个发现的哥哥,还派人把哥哥送回来的。”
吴珠娘更加疑惑了,她非常清楚傅绍闻的为人。
傅绍闻怎么可能和安国公府的少爷认识?当时把傅绍闻送来的人来说,傅绍闻是在郊外的小山上失足出意外的,当时她看过傅绍闻的鞋底,上头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污泥。
她记得那天下了小雨,去郊外爬山,鞋子怎么可能一点都不脏呢。
除非……
吴珠娘瞪大了眼睛,“昭昭,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绍闻根本不是在郊外爬山出的意外,而是在安国公府里……”
傅昭急忙伸手捂住了吴珠娘的手,“珠娘,一切都是猜测罢了。没有证据的话传出去,对你我都不好的。”
吴珠娘闭上嘴,又将傅昭的手拉开了。
傅昭又道:“珠娘,你别再去想那些事了。现在我嫁进了侯府里,我有能力去调查哥哥的事了。你别管了,都交给我吧。”
吴珠娘面上明明暗暗的,紧紧抿着唇一声都不吭。
傅昭和吴珠娘坐了一会,丛氏和傅晚就带着点心过来了。
几人吃了点心,也到了要回去的时候了。
回到京城,恐怕天都要黑了。
丛氏便道:“珠娘,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吧。你一个人,路上恐怕不方便的。”
吴珠娘摇摇头,“不了,我家的庄子就在附近,我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那也好的。”
等吃完点心,傅昭等人就要离开了。
虽说陈夫人要入宫去了,不会管傅昭什么时候回去,但傅昭也不能回去得太晚,省的给人落下话柄。
走出屋子,傅昭想起什么来了,突然停了下来。
其他人也跟着停下来了。
傅昭问吴珠娘,“珠娘,你自己来的吗?”
吴珠娘如实回道:“不是,是我大哥送我来的。”
“那吴大哥在哪里?”傅昭又问。
从前傅昭和吴珠娘的大哥吴坤只是点头之交罢了,两人并没有说过多少话。
怎的傅昭会突然提起吴坤?
吴珠娘不解地道:“他就在那里等着我,等一下我们一起去庄子上。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傅昭认真地点了点头,“是有点事,还是急事。”
“昭昭,可我们现在要回去了。”丛氏为难地说。
她们回去晚一些没事,可傅昭不一样,傅昭是侯府的儿媳妇,回去太晚肯定是不好的。
“嫂子,这件事没办完,我们回不去的,”傅昭眸色认真,“珠娘,我们现在去找你的大哥吧。”
“好。”吴珠娘和傅昭一同长大的,知道傅昭的性子,是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
她便带着傅昭去找吴坤。
丛氏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拉着傅晚回屋子里继续等着。
吴珠娘拉着傅昭到了前头的院子里,只见吴坤正依靠着树干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身后的动静,吴坤大嗓门地说:“珠娘,我们可以去庄子上了吧。”
吴坤人长得高大,嗓门也大。
从前他们还小的时候,若是被人欺负了,吴坤肯定会出来相助。
就看吴坤的外形样貌,往那一站,就能吓跑不少的人。
等后来年纪慢慢地大了,吴坤就不和他们一起玩了。
傅昭从吴珠娘的嘴里听说,吴坤没有继续读书,而是和道上的人混在一起,结交了不少的狐朋狗友。
为了这事,吴家老爷都打断了好几根藤条了,都没让吴坤悔悟过来继续去读书。
最终,吴家老爷只好作罢了,既然大儿子是不成了,就将心思都花在小儿子身上了。
若不是吴坤还能从外头往家里拿银子回去,只怕吴家都没有吴坤的碗筷了。
吴坤说完,才看到吴珠娘身边还站着一个娇滴滴的女子,作了妇人的打扮。
他辨认了一会,才认出是傅昭,那个小时候最爱哭的小姑娘了。
吴坤吓得赶紧掐着嗓子说:“傅家妹妹也来了啊。”
傅昭被吴坤逗乐了,朝着他福了福身子。
吴坤连连摆手,“现在你是定北侯府的世子夫人了,我可不敢受你的礼。”
说完吴坤察觉到自己的嗓门又大了,懊悔不已。
要是把傅昭吓哭了,吴珠娘又要捶他了。
吴珠娘对自家大哥很是无奈,“大哥,你好好说话,昭昭不是小孩子了。昭昭说,找你有事。”
吴坤咳嗽两声掩饰尴尬,故作一本正经地说:“说吧,只要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傅昭垂下眼眸,道:“我们来的时候……似乎被人跟上了。”
*
那几个跟着傅家马车过来的大汉,在寺庙门口蹲守了一会,各个都饥肠辘辘的。
而且等啊等,都等了好几个时辰了,里头还没有一点动静。
难道说,他们要等到晚上?
他们都已经等不及了,恨不得现在就拿着家伙直接冲进去,把上头要的人直接捆了带出来,这多省事啊!
耐着性子等了一会,老大过来了。
152逼问
老大走回来,看到自己的手下一个个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他大声呵斥道:“你们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都给我起来!”
几人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刀疤男凑上去问道:“大哥,事情都办好了吗?”
老大点了点头,“我已经和车夫说好了,不管怎么吩咐,回去的时候他都会走小路回去。”
“花了多少银子收买的?”
老大猖狂地笑了两声,“还用银子吗?一把匕首足矣。”
几人都笑了起来。
突然,其中一个瘦猴似的指着寺庙门口那边,说:“那个不是傅家小姐吗?她们要回去了吗?”
几人一起往寺庙门口看去,果然看到几抹倩影上了马车里,看样子是要回去了。
老大便道:“抄家伙,准备大干一场!”
“可是怎么没看到那个男的呀,就是傅家的那位少爷?”
老大毫不在意地说:“他回不回去不重要,反正我们的目标不是他,走,上马车去!”
一行人便上了马车,依旧由刀疤男驾驶马车,跟在傅家的马车后头。
果然,傅家的马车按照先前说好的,走上了小路。
这条小路的四周都是林子,除了偶尔会路过的马车,平常根本不会有人经过。
而且今天是元宵,大家都准备去看元宵的花灯呢,更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门了。
因此马车跑了一段路,路上除了傅家和他们的两辆马车,再也没有看到别的马车。
刀疤男等人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可以动手了。
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上头的人都已经不耐烦了。
刀疤男便用力地挥动鞭子,让马儿快快地跑了起来。
他的马术极好,没过一会儿,就追上了傅家的马车。
他一鼓作气,超过了傅家的马车,行在傅家马车的前头。
傅家的车夫想要超过去,可前头的马车看出了他的意图,根本不给他机会。
前头的马车的速度慢慢地降了下来,傅家的马车也被迫慢了下来,直到停下。
车夫恼怒不已,他跳下马车,准备问一问前头的马车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看到一马车凶神恶煞的大汉的时候,车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惊恐地后退。
大汉们下了马车,看了一眼吓得和鹌鹑一样的车夫,就不去理会他了。
他们直奔后头的马车。
马车里坐着的都是娇滴滴的夫人小姐,他们一根手指头就能把里头的人弄死。
刀疤男走在前头,就直接进了马车里,准备将里头的夫人小姐赶下马车。
但刀疤男进了马车之后,却迟迟没有出来,里头也没有一丝动静。
老大啐了一口,怒道:“这小子,该不会是看里头的小姐如花似玉,起了什么歪心思吧!”
他怒气冲冲地上前,准备将刀疤男带出来好好训斥一番。
他才跳上马车,准备进去的时候,突然里头一阵风刮来。
随后他心窝子一痛,竟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胸腔顿顿地疼痛着,喉咙一阵腥甜,吐出一口血来。
看到这样的变故,其他人愣了片刻。
还没等他们有反应,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
很快,马蹄声就到了眼前。
好几个骑着马的男子,将他们团团围住。
男子们的身上,都携带着大刀。
马车的帘子从里头被一只素白的手掀起,傅昭从里头下了马车。
她在地上站稳,只听扑通一声,那刀疤男被人从里头踢了出来,就和丢垃圾一样随意。
刀疤男早就晕过去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反应。
随后,吴坤也从马车里跳下来了。
傅昭扫视了一圈,问:“谁是主使?”
那几个已经吓得不敢噤声的大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们还躺在地上的老大。
傅昭会意,走到了老大的身边。
那老大被吴坤正中心窝子的一脚,已经起不来了,只能躺在地上。
吴坤亦步亦趋地跟在傅昭身后。
若是傅昭出了点什么意外,甚至是少了一根头发丝,他那个妹子说不定就要亲手撕了他。
傅昭脸色阴沉,“谁指使你的?”
那老大吐出一口带血的沫子,看样子是不肯说了。
傅昭笑了,“不肯说?那我就把你的手指头一根根割下来,看看第几根的时候,你愿意开口。”
老大上下打量了一下傅昭,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连一只鸡都没杀过,怎么敢在人身上都刀子?
老大不屑地笑了一声,轻蔑地道:“就凭你?”
傅昭调皮地眨了眨眼,“我是不敢,可是他敢呀。”
傅昭走到一边,吴坤走了上来。
当吴坤走到面前的时候,那老大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压迫感。
他在道上混得久了,一眼就看出来,面前的男人也是和他一样的,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
老大的眼珠子提溜一转,便道:“我上头的主子是皇室中人,若是你肯帮我的主子,别说金银财宝了,就算是要当个官做做,也就是我主子的一句话的事!”
吴坤不为所动,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刀子,在老大身上比划起来。
这时,傅昭走到了那群小弟的跟前。
因为有骑在马上那些人的虎视眈眈,这群小弟什么都不敢做。
傅昭端详了他们一会,就说:“你们老大是割手指,那你们就一人砍掉一条胳膊和一条腿吧。”
那群小弟都吓呆了,少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他们还怎么混啊!
有胆小的,已经撑不住了道:“求求您放过我们,我说,您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闭嘴!”老大呵斥一声,情绪一激动,又吐出了一口血来。
“他太聒噪了,”傅昭不悦地蹙了蹙眉,“堵上他的嘴,好了,你们说吧,谁敢撒谎,我让他缺胳膊少腿。”
面前的女子面容姣好,脸庞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残忍无比。
几个小弟打了个寒颤,头一次理会到最毒妇人心的含义了。
他们不敢有所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事都如实说了出来。
傅昭听完,当知道幕后主使之人时,有些震惊,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153事成
吴坤走了过来,摸了摸下巴,啧啧两声,扯着嗓子道:“没想到要这么害你,那人的心可真恶毒啊!”
再恶毒的事,傅昭都领会过了。
反正她已经知道全部的事了,就往马车那边走去。
她出来得着急,衣着单薄,在寒风里站了一会,手脚都冻得冰凉了。
吴坤跟了过去,以为傅昭是要回去了,就道:“傅家妹妹,你最近少出门为妙。到时候我们不在你身边,可没人帮的了你啊。”
这一次能遇到吴坤,纯粹是偶然。
吴坤也是一时兴起,才特意送了吴珠娘出来的。
若是在平日,他是不愿意和家里的女人待在一块的。
家里的女人们絮絮叨叨的,偏偏他还不能发火甩脸子。
傅昭也明白,这一次能逃脱属实是侥幸。
说不定是傅绍闻在天有灵,不忍瞧见她受委屈。
傅昭默了默,淡淡地道:“吴家大哥,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这个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或者被人追究起来,你肯定要被连累的。但若是你信得过我,出了什么意外,我一力承担着,绝对不会连累到你的。”
吴坤豪爽地道:“你和珠娘是好朋友,你的话我敢不听吗?你快说吧,我吴坤不是畏畏缩缩的,不然也当不起你喊我一声大哥。”
傅昭笑笑,招了招手让吴坤凑近了些。
听完傅昭的话,吴坤拍了拍胸膛,道:“你放心吧,我肯定给你办好。但现在,你先回去吧,不然珠娘她们肯定会担心你的。”
傅昭点了点头,坐进了马车里去。
吴坤点了一个小弟,护送傅昭回寺庙里去。
他又从那群呆若木鸡的男子里头,点了一个瘦猴似的男的,厉声道:“你,跟我来!”
吴坤的嗓门本来就大,那瘦猴被吴坤吼得脑海里嗡嗡作响,好像马上就要聋了一样。
瘦猴吓得两股战战,“您吩咐就是。”
*
路边,一处茶摊子边上。
大冷天的,宋任还是吊儿郎当地摇着他那把花了竹子的折扇,面上很是不耐。
他不停地问自己的小厮,“人到底来了没有?小爷在这里冻了这么久了,再待下去,小爷都快被冻死了!”
那小厮只好一刻不停地去看,可是每一次张望,都没有发现有马车过来,连马蹄声都听不到。
小厮悻悻地说:“恐怕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您再等一等吧。”
宋任“啪”地一声,合上了手里的折扇。
若不是因为让他过来的是平乐县主和何氏,他早就甩袖子走人了。
是平乐县主再三和他保证,让他在这里等着,等一下马车会送来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给他。
平乐县主将那美人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只此一位。
宋任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他一定要瞧瞧,这位美人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若不是如此,他怎么愿意在寒风里等上这么多的时辰?
这冷风吹得,他的脸都要皴了。
他的小厮私下里得了平乐县主的叮嘱和银子,现下见宋任十分不耐烦,好像要随时走人一样。
小厮急忙安抚道:“爷,您别急呀。既然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哪里就能这么容易得手的?苦尽甘来不是?”
宋任听了,慢慢地坐了回去。
不远处的马车上,在隐蔽处停着一辆马车。
平乐县主坐在里头,阖上双目休养生息。
那些人已经派人来和她说了,傅昭去的时候走的是官道,不好下手,只能等回来的时候下手,所以要耽搁一会了。
平乐县主很有耐心。
等待猎物上钩,耐心是非常必要的。
她还和那些人交待过了,若是不能活捉傅昭,那就直接一刀了结了。
傅昭就是再狡猾,今天肯定是有去无回的。
平乐县主心情极好,她睁开眸子,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估摸着,何氏应该回到侯府了。
不知为何,何氏变得畏手畏脚的。
就这么一件事,何氏生出了那么多的顾虑来。
平乐县主最不喜这样的人,因为对方是何氏才没有发作起来。
因为何氏在身边实在是碍眼,她就让何氏回家去了,等着她的好消息吧。
看着天都擦黑了,平乐县主嘀咕道:“都这个时辰了,应该事成了吧。”
她话音才落下,就有人过来了。
那瘦猴似的男子走到了马车边上,恭敬地道:“主子,事情已经办好了。”
平乐县主笑了起来,十分畅快。
她就知道,这一次傅昭是插翅难逃。
老天怎么可能一直站在傅昭那一边?
她的心情格外的好,笑盈盈地问道:“好啊,你带我去瞧瞧。”
她迫不及待地要看一眼,傅昭现在的惨样。
她已经提前叮嘱过宋任了,不要让宋任手下留情的。.五
而且现在,她心里又有了别的主意。
傅昭竟然让她等了这么久,等宋任完事后,她就把傅昭赏给帮她做事的这群大汉,当作酬劳的一部分。
傅昭胆敢和她作对的那一刻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下场的。
出了这事之后,傅昭除了一根绳子吊死之外,再没别的出路了。
平乐县主吩咐瘦猴,“你在前头给车夫带路。”
瘦猴听着马车里传来的并不好听的女声,眸光微闪,还好里头的人看不到他此时的神色。
想起早就准备好的措辞,瘦猴道:“不如您走过去吧,要是马车过去,说不定会惊动里头的人。离得不远,没有几步路的。”
帘子一动,露出的里头人的面容。
瘦猴忙指了一下眼前不远处停着的马车,“就在那里。”
平乐县主看到那马车,笑容淡了一些。
她贵为县主,走这么几步路对她来说,也算是为难她了。
而且外头又黑又冷的,她犹豫了。
瘦猴便道:“您坐在马车上能看得到什么?直接站在那辆马车边,掀起帘子往里头看,不是看得更真切?到时候里头人的痛苦和挣扎,您都能看得真真的。”
平乐县主果然心动了,笑骂道:“就你机灵。”
瘦猴忙嘿嘿赔笑。
帘子放下,遮住了平乐县主的面容。
过了片刻,平乐县主下了马车。
154失踪
瘦猴的话,果然打动了平乐县主的心。
平乐县主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地上,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
她的手因为激动微微颤抖。
那瘦猴说的不错,若是能亲眼近距离瞧瞧傅昭的惨样,那她肯定会更高兴的。
将来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想想今天在傅昭身上发生的一切,那不顺心的事也算不得什么了。
平乐县主嘴角翘起,冲着瘦猴挑了挑眉,言简意赅地道:“带路。”
“是是。”瘦猴忙点头哈腰在前带路。
走了几步路,瘦猴回头看了一眼,见平乐县主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好几个奴仆。
瘦猴停了下来,道:“主子,太多人跟着恐怕不好,毕竟是见不得人的事。”
平乐县主闻言,往后扫了一眼,心里也有了主意。
若是被傅昭看到她身后的奴仆,认出了她的身份,恐怕不妙了。
平乐县主冲着身后的奴仆们使了个眼色,她们便停了下来,低着头站在原地。
平乐县主随着那瘦猴继续往前走去。
那马车停的近,没走几步路就到了。
当要走到马车边的时候,平乐县主从怀里拿出一布条,谨慎的系在脸上,蒙住了自己大半张脸。
她是愿意看热闹,但是也没有因为高兴而失去理智。
若是被傅昭发现了她,将来指认她,对她来说也是一桩不小的麻烦事。
那瘦猴快走几步,走到了马车边,掀开了帐子的一角,殷勤地招呼平乐县主,“主子,快来。”
平乐县主兴奋得心都跳得快一些,她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朝着那缝隙里看去。
里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一点动静。
平乐县主恼怒,刚想质问瘦猴几句,突然,她的脑海一片空白,随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瘦猴伸出手,扶住了瘫软的平乐县主,又利索地将她丢进了马车里。
随后,瘦猴驾驶着马车迅速地离开,消失在黑夜之中。
当平乐县主的奴仆们听到动静赶过来查看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了,平乐县主和马车都消失不见了。
她们各个急得不行。
平乐县主虽说是大不如前了,可好歹也是个县主,要是弄丢了她,她们这些个下人,脑袋说不定都保不住了。
可是大晚上的,她们连马车往哪个方向去了都不知道,她们要去哪里找啊。
当她们急得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不如报官吧?”
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婆子表示反对,“不可不可,要是报官了,就算县主平安回来了,她也饶不了我们的。我们还是快回家去,告诉老爷夫人吧。”
于是几人上了马车,匆忙往京城里赶去。
*
从白天等到黑夜的滋味可不好受,宋任从刚开始的愤怒烦躁,到现在已经是麻木不堪了。
他的小厮因为来回查看,已经累得瘫坐在地上了。
主仆二人都是面无表情的,他们也没有任何精力做出表情来了。
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小厮僵硬地转过脖子,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只见一辆马车正朝着他们驶来,当要接近茶摊子的时候,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
小厮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欢呼道:“爷,来了!人到了!”
宋任朝着马车看过去,只见马车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宋任阴狠一笑,“他奶奶的,敢让小爷等那么久!小爷等一下不会手下留情的!”
小厮嘿嘿笑了两声,不怀好意地说:“爷,您也得注意身子啊!”
宋任笑骂道:“滚!”
但他心情极好,大摇大摆地朝着马车走过去。
小厮就站在原地,看着宋任上了马车。
他转过身来,看向茶摊的老板,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丢给老板,威风凛凛地道:“拿着银子收摊,今天的事,你要是敢和别人说一个字,你就别想再混下去了!”
那老板捧着银子,眼睛都冒出了绿光。
再听小厮的话,他像小鸡啄米似地不停点头。
这银子,够他半年都不出摊了!
他欢天喜地地收了摊子,兴冲冲地离开了。
那老板离开前,还不忘给小厮留下一张凳子。
那小厮就坐在凳子上等着。
马车里时不时传来女子痛苦的哀嚎,小厮摸了摸下巴,啧啧两声,看来他家爷的手段又多了不少啊。
*
平乐县主奴仆们回去之后,直接找到了平乐县主的母亲冯夫人。
冯夫人惊得失手打翻了茶碗,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们说什么?平乐丢了?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丢了?而且你们好几双眼睛,还能让平乐丢了?”
面对冯夫人一连串的质问,那几人哑口无言。
“你们说话啊?平乐到底是在哪里丢的?”冯夫人扬声质问。
虽然平乐县主最近做出了不少混事,给家里丢了好大的脸。
可再怎么样,都是自己的孩子。
今晚她没有入宫去,也是因为心里牵挂着平乐县主,不忍平乐孤零零的在家里。
冯夫人又疲惫地摆摆手,“罢了,你们就将今天平乐发生的一切都说与我听。”
平乐县主的主意大了,现在连出门去哪里都不会告诉她这个当娘的了。
于是仆妇们将今天的一切说与冯夫人听,但是却将平乐县主算计的事隐瞒了不提,直说她是和何氏一块出去玩。
后来何氏回去了,平乐县主说要自己一个人走几步散心,就在散心的时候不见的。
冯夫人听得眉头都皱起来了,她清楚自己的女儿,被养的娇滴滴的。
大晚上的,怎么可能想要去荒郊野岭散步?
她狐疑地扫了那几个仆妇几眼,可她们各个都不敢与冯夫人对视。
冯夫人板着脸,将几个管事喊了过来,让他们悄悄地带人出城去找人。
冯夫人想了想,又对平乐县主身边的季嬷嬷说:“平乐和何氏一向交好,说不定何氏知道些什么。你去侯府跑一趟,问一问何氏知不知道平乐在哪里。”
“是。”季嬷嬷应了一声,就赶紧往定北侯府去了。
155寻找
天黑了,傅家的马车才进了京城。
一进城门,傅家的马车就在边上停了下来。
傅昭蓦地睁开眼。
今天实在是不太平,难道说又有什么事?或者说平乐县主还有后招,逼得他们的马车停了下来?
傅昭的心揪了起来。
丛氏和傅晚对平乐县主的事一无所知。
丛氏疑惑地要出去看看,“怎么停下来了?”
傅昭一把拉住丛氏,面无表情地道:“嫂子,别出去。”
看着傅昭的脸色,丛氏惊诧。
被傅昭紧张的情绪所感染,丛氏也坐了回去,心里突然生出一点不安来。
傅晚敏锐地感觉到了马车里氛围的异常,她缩了缩脖子,像鹌鹑一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
马车里,一时都无人开口说话。
马车外的动静格外清晰。
傅绍年似乎说了几句话,就走到了马车边,问里头的人,“你们怎么还不出来?”
听傅绍年的语气轻松,还带着一丝愉悦。
傅昭这才拉开车窗处的帘子,往外看去。
只见傅绍年站着,笑道:“昭昭,快下来,看看谁来了。”
傅昭面上露出一丝迷茫,但见傅绍年的样子,应该不是遇到不好的事。
傅昭便下了马车,当看到站在马车前的高大男子时,又是一怔。
不是说公务繁忙吗?怎么还能到城门口来接她?
陈锋笑着,伸出了手,手掌摊开。
傅昭面色红红,看了傅绍年一眼,便瞪了陈锋一眼。
傅绍年还在呢,陈锋怎么就这么不知顾忌。
丛氏不知何时下了马车,笑眯眯地说:“昭昭,你快随世子去吧,世子不知道等你多久了。”
傅昭一想到陈锋不知道在城门口等了多久,心就软了。
她也顾不上羞涩了,小步走到陈锋面前,将自己的手搁在了陈锋宽厚的手掌上。
陈锋五指收拢,包裹住了傅昭的小手。
陈锋朝着傅绍年和丛氏微微颔首致意,就带着傅昭离开了。
傅绍年和丛氏笑得一脸欣慰。
骑在马上,身后是陈锋温暖的怀抱,傅昭只觉得疲惫一扫而空。
她侧过头,努力地看向陈锋,却只能看到陈锋的下巴。
她问道:“你等了很久吗?”
本来是天黑前就要回到京城的,因为被平乐县主的事一耽搁,天黑了才到。
也不知道陈锋等了多久。
陈锋笑而不语。
见傅昭还在看自己,他用手指,轻轻地将傅昭的脸别到了另一个方向,低声道:“瞧,花灯***开始了。”
各式各样的花灯组成了***的队伍,好不热闹。
傅昭的眼睛亮起来了,她多少年没有看到这样热闹喜庆的场面了。.五
因为骑在马上,不方便过去观看。
陈锋便抱着傅昭下了马,牵着傅昭去看花灯***。
看着傅昭一直不曾淡去的笑,陈锋觉得,等再久都是值得的。
*
季嬷嬷乘坐马车,赶到了侯府里。
她在门口等了一会,门房的就让她进去了。
在侯府下人的带领下,她便到了何氏那里。
何氏面色不善,似乎还在生气,和季嬷嬷说话的时候,怒气还未消散。
“嬷嬷,你怎么来了?”何氏问道。
“县主不见了,您知道县主去哪里了吗?”季嬷嬷焦急地问道。
在何氏面前,她没什么好隐瞒的。
毕竟平乐县主和何氏,是无话不说的。
何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眉头紧皱,“你说什么?谁不见了?”
“我家县主不见了,在郊外的时候,县主随着一个长得和瘦猴似的男的离开了,然后就不见了。”在何氏面前,季嬷嬷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何氏知道今晚平乐县主的计划的,季嬷嬷口中那个瘦猴似的男的,何氏也无意间瞧过一眼,是平乐县主找来的人。
何氏略一思索,就猜测道:“说不定平乐不是丢了,是有别的事要去办。”
季嬷嬷急的不行,她便将平乐县主和那瘦猴的每一句话,都说给了何氏听。
“老奴虽说是个下人不好多言,但事关县主,老奴不得不多说一句。那马车上的人是宋公子和侯府那位少夫人,我家县主应该是随着马车一起离开的。若是是我家县主自己的主意,她怎么可能上马车里呢?”
何氏的脸色沉了下来。
也是,按照平乐县主的性子,看完热闹之后就该离开的。
何氏灵光一现,“你的意思是,是那个瘦猴抓了平乐?”
季嬷嬷垂下头,“老奴也只是猜测罢了。”
何氏没有对季嬷嬷说什么,而是让饮香去打听一下,傅昭回来了没有。
饮香很快就回来了,“还没有回来,那边的院子都黑着。”
何氏翘起嘴角,都这个时辰了傅昭还没有回来,看来平乐县主这一次是成功了。
季嬷嬷没有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何氏还笑得出来,她忍不住开口道:“嬷嬷,你别担心了。说不定平乐还有别的安排呢?平乐那性子,怎么可能吃亏呢?”
季嬷嬷愣住了。
何氏继续道:“对了,平乐失踪的事还有谁知道?”
“我们家夫人也知道了。”
何氏不满地嗔道:“你和夫人说做什么?你不是帮倒忙吗?等平乐回来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被何氏说着,季妈妈也开始怀疑起来,是不是她自己胡思乱想了。
何氏吩咐饮香,“拿个红包来,让嬷嬷带回去吧。嬷嬷,你也别担心了,你回去让夫人也别担心,平乐的主意大着呢。”
季嬷嬷被何氏说得晕乎乎的,她也不知怎么迷迷糊糊地出了侯府,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她看着手里的红包发愣。
难道真的是她大惊小怪了?
若是真的,事后平乐县主肯定饶不了她的。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侯府。
饮香不由地问道:“您说,县主真的没事吗?”
何氏想起平乐县主的那些手段,笑道:“当然没事,我和她一起长大的,还不了解她吗?”
饮香抿了抿唇,又看向了傅昭院子的方向。
那边黑漆漆的,十分安静。
何氏也看向那方向,心情格外的好。
终于,那个讨人厌的终于受到教训了。看她还怎么在侯府待的下去!
156小聚
何氏心情好,她起身,走到门外,就站在屋檐下。
她这边的几间屋子静悄悄的。
因为是元宵,她特意让今天休息的丫鬟婆子们出去凑热闹了。
只要不涉及到陈信的事,她还是一个比较开明的主子。
何氏的目光扫向月季住的那个方向,眼眸立刻犀利起来,恨不得眼刀飞过去,将那对碍事的母子铲除干净!
若不是因为那对碍事的母子,她也不必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饮香感觉到了何氏身上散发出来的滔天的恨意,她忙道:“外头冷,不如进去吧。”
现在陈信对那对母子格外看重。
要是何氏趁着陈信不在,对那对母子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又将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来。
饮香拉着何氏的胳膊,想让何氏进屋子里去。
这时,从院子外进来一丫鬟,走到何氏跟前,福了福身子,道:“奴婢给三少夫人请安,我家二少夫人在花园的亭子那边摆了茶水点心,大少夫人和四少夫人已经在那里了,特意派奴婢来请您过去。”
何氏挑了挑眉,钱氏竟然来请她?
饮香苦着脸,自家主子和钱氏对上,又要吵起来吃亏的。
饮香想劝几句,就听何氏应下了。
“你去和二嫂说一声,我换了衣裳就过去。”何氏道。
“是。”那丫鬟离开了。
饮香迟疑地问:“您真的要过去吗?二少夫人恐怕……”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何氏毫不在意地说:“我若是不去,她岂不是以为我怕了她?你去,给我拿了大氅来,我去会会她。”
收拾好,何氏就去了花园那边。
因为花园里冷,钱氏又让人将茶水点心移到了离花园最近的一间厢房里。
何氏到的时候,钱氏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看到何氏进来,钱氏的笑意带上了几丝深意。
她呦了一声,就道:“三弟妹来得这么慢,是什么拖住了你的脚呀。是不是孩子又吵闹了?”
何氏面色一冷,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不客气地回道:“是啊,男孩子总归是调皮一些的。二嫂没有儿子,是不能理解的。”
钱氏被戳到痛处,脸色发青。
她收起笑,刻薄地道:“不管儿子女儿,还是自己生的才贴心。”
何氏哼了一声,恼怒地别过脸去。
这二人又闹起来了,马氏和赵氏对视一眼,无奈一笑。
为了让氛围缓和一些,马氏便道:“怎么不见五弟妹?没派人去请吗?”
钱氏闻言,先笑了一声,“她呀,上午就出门去了。我猜,她和世子才新婚没多久,世子肯定是要带着她去赏花灯的。年轻人嘛,都爱看那些的。”
何氏差点笑出声来。
还赏花灯呢,自身都难保了。
过了今晚,明日起,侯府里就不会再有傅昭这号人物了。
她心情好,拿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
马氏点了点头,“也是,对了,四弟妹,你怎么没出去?”
四少爷陈文是白身,平日里就读读书,什么都不用管的。
碰到这种节日,他都会带赵氏出门去透透气的。
也因此二人虽说在侯府里默默无闻,不受重视的,倒也是一对和和美美的小夫妻。
赵氏低下头,落寞地道:“夫君他说有事,今晚不能回来了。”
钱氏瞟了何氏一眼,阴阳怪气地对赵氏道:“四弟能有什么事?别是被外头哪一个狐媚子绊住脚了。这样的例子可不少,四弟妹可要长点心啊。”
赵氏抬起头来,认真地反驳,“不会的,夫君不是那样的人。”
她知道,陈文是一个顾家有担当的男子,还很体贴赵氏,爱护陈思蕊。
不然,赵氏也不会心甘情愿地跟着陈文。
何氏知道钱氏是在指桑骂槐,脸色更加阴沉了。
这时,何氏院子里的丫鬟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何氏不悦,怒斥道:“没眼力见的蹄子!没看到主子们都在说话,你这样没规矩的像什么样子!”
这个没规矩的丫鬟,简直是在丢她的脸。
何氏仔细看了一下,借着灯光认出了这个丫鬟,是陈信特意从外头买来给月季的。
何氏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了。
陈信越过她,给月季买丫鬟,岂不是相当于当众打她的脸,让她没面子?
那丫鬟支支吾吾的,急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何氏气得一脚踢过去,将那丫鬟踢翻在地,呵斥道:“你要是不会说话,就换个会说话的人来!”
那丫鬟忙道:“是……是我家姨娘派我来的……小少爷……不好了……”
何氏听到月季二字,脸色愈发阴沉。
就是因为这对母子,闹出了多少事端来。
今天是元宵佳节,她们还不肯安生一点。
何氏怒极反笑,“上一次,大嫂都特意请了大夫去瞧了,她那个宝贝儿子不是好得很,一点事都没有?依我看,她就是故意想要气死我的!”
马氏眸光微闪,低下头喝茶,一声不吭。
钱氏悠悠地道:“我看这丫鬟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三弟妹,不如你去瞧瞧吧。”
何氏眸子一暗。
钱氏这人,就是爱和她唱反调!
要是她听了钱氏的话,钱氏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她才不会让钱氏如意的。
何氏便轻蔑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丫鬟,“滚回去!告诉你姨娘,安分一些!”
见那丫鬟不肯走,何氏对饮香使了个眼色,饮香便强行将那丫鬟拖出去了,直接丢在门外。
这么一闹,几人的兴致都淡了不少。
何氏却不想叫别人看她的笑话,故作高兴地道:“今天是个好日子,这么多点心,嫂子、四弟妹,快吃啊!”
那丫鬟被饮香丢出来之后,悻悻地回去了。
月季的屋子里,已经乱成一团了。
看到那丫鬟回来,月季像是看到救星一样,直接冲了过来,满怀希冀地问道:“阿雪怎么样,三少夫人去请大夫了吗?”
名唤阿雪的丫鬟摇摇头,快要哭出来了眼睛红红的,“没有,三少夫人不肯,还说让姨娘安分一些。”
月季怔住,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157哭声
月季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嗫喏地道:“这可怎么办呀……要是大夫不来……我的阿宝怎么办呀……”
她的话音几乎是才落下,就听叶香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姨娘,你快过来啊!小少爷不好了!”
月季的心都碎了,她惊慌失措地跑进了内室里,阿雪也赶紧跟上去。
实际上,月季是何氏的眼中钉。
月季这里,除了叶香,下人就只有阿雪一个了。
月季跑进去的时候,只见叶香抱着她的阿宝。
一向镇定的叶香,此时脸上布满了泪痕。
月季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妙了。
可她不敢相信,她好不容易生下的阿宝,还没有满月,就要离她而去了。
月季慢慢地走过去,走到叶香跟前,只见阿宝安详的睡着,气息微弱得和听不到一样。
月季擦了把眼泪,勉强一笑,“你瞧,我的阿宝睡得多么好,应该是没事了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叶香喉咙酸痛,嘴巴一张开想说话,却不受控制得哽咽起来。
哭了一会,叶香才能勉强出声,“姨娘,小少爷他……他已经……”
叶香说不下去了,哭声代替了言语。
月季不肯相信,她猛地回过头看向阿雪,催促道:“既然三少夫人不肯请大夫,那你快去找少爷,让少爷请个大夫来!”
阿雪站着不动,只知道哭了。
若是能那么容易就能找到陈信,她也不会去找何氏的。
见阿雪站着不动,月季恼怒地推了她一把,“你快去啊!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可是……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少爷……”阿雪很是为难。
见状,叶香对阿雪使了个眼色,道:“你出去找找看吧。”
阿雪这才出去了。
叶香将小少爷放在床上,去劝月季,“姨娘,你要想开一些,小少爷的后事……”
听到这,月季像是被踩到了脊梁骨一样,猛地跳了起来,“你别说不吉利的话!我的阿宝肯定会平平安安的!你出去!出去!”
见月季一脸癫狂,叶香只好先出去了。
这件事,只能让月季自己想通了。
虽然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很残忍,但月季必须要接受,再将小少爷的后事料理好。
不然按照何氏的性子,肯定会百般刁难,让小少爷走了也不安生的。
叶香边想边走出去,不忘带上了门。
她走了几步,看到摆放在榻上的小衣服,才做了一半,是预备小少爷满月那天穿的。
可惜已经用不上了。
叶香控制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叶香哭了一会,擦了擦眼泪,就去门口等着陈信回来。
突然,里头传来一声巨响。
叶香心里道了一声不妙,赶紧冲了进去。
她双手推开门冲进去,只见月季抱着孩子倒在地上。
叶香的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她疾步上前,走到月季跟前。
只见月季的额头上是一片斑驳的血迹,血还在不停地从里头冒出来。
叶香慌了,“姨娘你撑住,我去喊人来!”
月季一把抓住叶香的手腕,她的手瘦得厉害,手指就是皮包骨了。
因为用力,她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别去,”大概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月季突然生出了无限的力量,“就让我……和阿宝一起去了……”
叶香哭得眼睛又红又肿,虽然才相处没多久,可她对月季母子还是有真感情的。
泪眼模糊中,叶香想要擦干净月季额头上的血,但血流如注,怎么都擦不干净。
月季此时也只剩一口气在了,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道:“一定要……为我们……报仇……”
说完,月季突然没了动静。
叶香颤抖着手,去探月季的鼻息。
当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叶香心一凉,放声痛哭,“姨娘,你太傻了,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报仇的!”
*
阿雪在寒风中站了许久,她冻得牙关都在打颤。
就这样盼星星盼月亮的,好不容易才将陈信盼了回来。
陈信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陈锋和傅昭。
傅昭在陈锋的陪伴下,在外头玩得不亦乐乎,一直都不想回来。
还是陈锋看到傅昭出了汗,怕她出汗后被风一吹着凉了,才硬拉着傅昭回家的。
二人到侯府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从马上下来的陈信,三人便一起往侯府里去。
陈信看着陈锋和傅昭牵着的手,心里不由地羡慕起来。
虽然他是个大男人,也想有个对他温声细语、红袖添香的贤内助的。
当初娶何氏的时候,陈信还是满怀希冀的。
何氏是书香门第出生的小姐,饱读诗书。
可惜何氏性子太过刚烈自傲,不屑于为他做红袖添香的事。
陈信便不期盼着何氏和他谈诗论道,当个温温柔柔、知冷知热的贤内助也行。
但何氏嫁进来之后,就只顾着和两个嫂子争来争去,把他这个夫君都冷落了。
陈信心灰意冷,好在他又遇到了月季,在月季那里,他找到了被人牵挂着的感觉。
陈信微微一笑,不由地走了快一些,想要快点回去看到月季和孩子。
见陈信走得快了,陈锋怕傅昭跟不上,就道:“三哥,你先回去吧,我们两个还要走一走。”
陈信揶揄一笑,“没想到五弟也会心疼人了,那我就先走了。”
但陈信才说完,就见一个丫鬟冲了出来。
陈信吓得后退两步,待看到拦住他的人是月季的丫鬟阿雪时,便嗔怪道:“阿雪,你不在月季那里伺候,跑这里来做什么?”
阿雪哭了一路,脸上已经不能看了,鼻涕眼泪混在一起。
她年纪不大,见识不多,已经被吓得没了主心骨了。
听陈信发问,她抽抽搭搭地说:“少爷,小少爷不好了。”
陈信大惊失色,“什么不好了?你好好说话?”
阿雪胡乱擦了一把脸,“您快回去看看吧,小少爷不好了,恐怕……恐怕……”
阿雪说不下去了。
陈信板起脸,顾不得其他了,急忙往走去。
阿雪跟了上去。
陈锋和傅昭对视一眼,二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158怒气
被冷风一吹,傅昭也清醒了不少。
方才阿雪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按照阿雪说的,恐怕陈信那个儿子是凶多吉少了。
她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傅昭便道:“三哥那边出事了,我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吧。”
陈锋点了点头,又道:“你先随我回去,将下人带上。”
傅昭这才反应过来,今天因为是去傅家,她带的下人不多。
这样子回去,确实什么忙都帮不上的。
傅昭嗯了一声,就和陈锋快步往回去。
回到院子里,就见丫鬟婆子们都在院子里站着。
见到傅昭回来,她们心虚似地低下头,给傅昭行礼。
听到动静,司棋出来了。
司棋福了福身子,道:“世子、世子夫人,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傅昭嗯了一声,扭头看向陈锋,温柔地道:“你先去更衣吧,我去三哥三嫂那里看看。”
陈锋点了点头,往屋子里去了。
等陈锋进了屋子,傅昭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扫了院子里站着的丫鬟婆子一眼,很是不悦。
司棋抿了抿唇,解释道:“实在是那边的哭声太凄厉了。”
傅昭皱起眉头。
离这最近的就是何氏的院子,哭声是从何氏那边传来的,看来真的出大事了。
傅昭沉声道:“今日出来看热闹的,每人罚半个月的例银,你们可服?”
“奴婢们心服口服。”
傅昭面色稍缓,带着良穗和司棋等人往何氏院子那边去了。
*
陈信冲回来的时候,当看到躺在地上的月季母子都没了呼吸的时候,肝胆欲裂,眼眶里布满了红血丝。
他扑过去,手颤颤巍巍的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饶是再坚强的人,看到这一幕,也是要落泪的。
陈信一把抓住叶香的领子,面目狰狞地吼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叶香的眼泪已经哭干了,她嘶哑着嗓子,道:“小少爷犯了病……三少夫人不肯请大夫……姨娘就随着小少爷去了……”
她短短一句话,就把事情说明白了。
何氏!又是何氏!
陈信气得想杀人,恨不得立刻杀了何氏给月季母子陪葬!
他原本以为,何氏能慢慢接受月季母子的,反正就算是月季的孩子,将来会说话了,也是要喊何氏一声母亲的。
没想到,何氏的心眼竟这么小,心思竟如此歹毒!
陈信丢开叶香,大吼:“毒妇在哪里?”
这时,守在门口的丫鬟吓得哆哆嗦嗦地道:“少夫人……在花园那边和其他几位夫人喝茶……”
陈信都气笑了,都这个时候了,何氏竟然还有心思喝茶?简直是没有人性!
陈信气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在抽屉里翻出一把剪刀。
他握着剪刀,一阵风似地出去了。
傅昭刚到何氏这里的时候,就见陈信气冲冲地往外去了。
傅昭盯着陈信的背影,他的背影充斥着戾气。
陈信向来是个容易冲动的性子,他碰到何氏,二人一点就炸,不知道还要闹出多少事情来。
到时候有个什么好歹,丢脸的还是侯府众人。
傅昭便点了两个婆子,“你们跟上去,拦着点。若是不好,就去找大嫂帮忙,大嫂的话,三哥还是能听几句的。”
那两个婆子去了。
傅昭继续往院子里去。
何氏的院子里闹出了不少的动静,丫鬟婆子们都不安地站着。
傅昭往月季的屋子里去。
一进屋子,她就敏锐地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傅昭皱起眉头,继续往内室里去。
才走到隔扇处,看到里头那一幕,傅昭惊住了。
迟了一步走进来的良穗和司棋,也都和被雷劈了一样停下脚步。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惨烈的一幕。
愣了好一会,傅昭才继续往里头走去,当看到月季母子的时候,她心里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来。
她睫毛一颤,慢慢地蹲了下来。
叶香瘫坐在地上,声音嘶哑地唤道:“世子夫人,您来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傅昭怔怔地问,她的心脏像是被揪住了一样,闷闷得喘不上气来。
叶香便把方才说与陈信的话,再说给了傅昭听。
傅昭默然,这确实是何氏做得出来的事。
若是何氏知道月季母子死了,肯定会拍手称快的。
再看月季的性子如此刚烈,傅昭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她叹了口气,又慢慢地站了起来,“你也起来吧,不能让他们母子俩再躺在冰冷的地上。”
叶香的腿已经麻了,还是司棋和良穗一起把她扶起来的。
傅昭又唤了几个下人进来帮忙。
*
陈信风一样地冲进了花园里,在下人的引路下,又旋风似地撞开门闯了进去。
屋子里的人都被撞开门的巨响吓了一大跳。
待看清来人,尤其是看到陈信面上的愤怒时,何氏不高兴地撅了撅嘴。
肯定是月季在陈信面前说了什么,挑唆着陈信又来找她的麻烦了。
何氏在心里痛骂月季。
何氏坐着没动,冷冷地问:“月季又在你面前说什么了?你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你不怕别人听了笑话你吗……”
“啪”一声,何氏的声音戛然而止。
何氏抬手捂着左脸,不敢置信地盯着陈信。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着,陈信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了她一巴掌?
随后,怒火铺天盖地袭来,差一点连她自己都被吞噬了。
何氏猛地跳起来,张开手指就要去抓陈信的脸,“你竟然敢打我?为了那个***!”
何氏已经失去理智了,陈信都快挡不住何氏的攻势了。
边上,钱氏乐得看热闹,还好心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马氏脸色沉沉,似是要发火,而赵氏已经吓得站起来了。
马氏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她作为长嫂,母亲不在的时候,就是要由她做主。
“别闹了!这像什么样子!传出去让人瞧笑话的!你们也别杵着了,快点把他们两个拉开!”马氏大声喊道。
丫鬟婆子们便上前,将何氏和陈信二人拉开了。
何氏披头散发的,脸上多了几道伤口。
159休妻
何氏的脸颊上,除了被陈信打的那一巴掌疼之外,其他地方也在隐隐作痛。
何氏眸子猩红,她从来没有想到,陈信竟然还敢还手?
她不服气,又冲过去推搡了陈信一下,吼道:“你和女人动手,你算得了什么男人?”
因为陈信左右两条胳膊都被婆子制服着,不然他肯定能还手的。.五
见何氏如此不知悔改,陈信也气红了眼,他拼命挣扎着,怒道:“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你手上两条人命!你都不知道悔改的吗!”
听到这,屋子里其他人都疑惑地看过去。
马氏走过去,用温和的嗓音安抚陈信,“三弟,你稍安勿躁,两条人命是什么意思?其中肯定有误会的,三弟妹温柔贤惠,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不忍心的。”
面对这个向来有好名声的大嫂时,陈信向来是毕恭毕敬的。
他忿忿不平地将马氏往自己身边拉一拉,用仇恨的眼神瞪着何氏,“大嫂,你别被她这副假惺惺的外表骗了!她就是个恶毒至极的毒妇!”
何氏当下恼怒地反驳,“你这样污蔑我有什么意思?还是说是月季那个***教你的?你用这种借口休了我,她就能扶正了是不是?”
听到月季二字,好不容易不再冲到的陈信,仿佛看到了猎物的猛兽一般,再次亮出利爪来。
“你还有脸提月季!若不是你不肯请大夫来,阿宝怎么会死?月季怎么会跟着去了!”陈信痛心疾首地斥道。
月季母子一走,他的心都碎成了碎片。
当时看到那副惨状,他恨不得也随着月季母子一起去了。
他说完,屋子里顷刻之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神色各异。
马氏垂下头,遮住了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
何氏由为震惊,迟迟回不过神来。
她原本做好了要一直将月季视为眼中钉的准备,她准备等将来,慢慢地折磨月季。
可没想到,月季母子就这么死了?
方才阿雪那个丫鬟过来找她的时候,看来没有在撒谎。
呵,活该!
当月季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时候,就该预料到会有这一天的!
何氏看了看陈信怨恨的眼神,却笑不出来。
看来陈信已经认定,是她故意害死月季母子的。
何氏梗着脖子说:“我又不是故意的!那个丫鬟说话颠三倒四的,嘴里每一句实话,我怎么能相信她?若是早知道这样,我肯定会亲自请了大夫过去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陈信恼怒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他还有最后一丝理智,不然他肯定当场杀了何氏,给月季母子陪葬!
突然,他想到什么停了下来。
他指着何氏,道:“等母亲回来,我就要休妻!你这样的毒妇再留在侯府里,只会闹得家宅不宁!我要休妻!”
陈信说完,一甩袖子,摔门出去了。
何氏摇摇欲坠,最后跌坐在椅子上,脑海里都是陈信说的休妻二字。
她喃喃自语,“休妻……他要休了我?为了那个***休了我?”
要是被休了,那她就是家族的耻辱,后半辈子哪有好日子过呀!
何氏控制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马氏和赵氏过来安慰。
安慰了一会,马氏对赵氏说:“你在这里看着点,我过去三弟妹的院子瞧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钱氏立刻说:“大嫂,我和你一块过去吧。”
此时,何氏抬起头来,哽咽着道:“我也要回去。”
她得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有人要害她!
于是几人就一起往何氏的院子去。
远远的,就能瞧见何氏院子里的灯都点了起来,下人们进进出出的忙活着,有条不紊的。
几人快步进去,直接往月季住的几间屋子那边去,就看到了站在门外指挥着的傅昭。
何氏的眉头狠狠一皱,有震惊还有疑惑。
傅昭怎么好端端地站在那里?难道说平乐县主没有得手吗?
可平乐县主当时信誓旦旦的,和她保证,若是不能让傅昭名誉扫地,就直接一刀了结了她,让世上再没有傅昭这个人。
何氏上下打量了傅昭一眼,见傅昭衣着得体,神情自然,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少。
她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
傅昭安然无恙,那平乐县主的失踪……难道说是被傅昭算计了?
平乐县主有危险?!
可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屋子里头传来的哭声,让何氏眉头紧皱。
看来月季母子真的是死了。
可她现在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月季母子一死,那陈信就要铁了心休了她了。
何氏头一次期盼月季母子能平安无事。
可惜已经迟了。
傅昭已经看到马氏等人过来了,她走了过去。
“还好嫂子们来了,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傅昭叹息着道。
钱氏朝着屋子里头努了努嘴,问道:“里头怎么样了?”
傅昭垂下眼眸,面上浮现悲伤之色。
再铁石心肠的人看到里头的情形,都会动容的。
看到傅昭的神情,钱氏等人心里就有数了。
何氏带着一丝疑惑和惊讶问道:“那个***和她儿子真的死了?”
钱氏看向何氏,不满地说:“人都死了,我劝你嘴上留德!”
何氏撇了撇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一行人往里头走去。
走进里头,月季母子已经被下人搬到床上了,陈信就蹲在床边,低声抽泣着。
看到这副场景,何氏嘴唇动了动,忍住了上前去和陈信吵架的冲动。
男儿有泪不轻弹,陈信这样,哪里有大男人的担当?
何氏再往里头看了一眼,只见月季面无血色,额头上的伤口更显得惊心怵目。
这女人,对自己也真是够狠的。
何氏腹诽了几句,就对傅昭说:“五弟妹,刚刚多谢你帮忙了。接下来就是我院子里的事,就不多留你了。”
良穗不由地看向何氏,面上有一丝恼怒。
自家主子在这里忙前忙后的,何氏就这么把自家主子打发了,说话的口气就和在对下人说话一样。
良穗为傅昭感到不值。
160后事
傅昭的神色丝毫未变。
她早就是清楚何氏的为人的,若是何氏现在对她感激不已,她才觉得不对劲呢。
马氏是侯府里第一大善人,她纠着眉头,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三弟妹,我能不能进去看一眼?”
何氏皱了皱眉头,她不喜欢别人来打听她院子里的事,以此来高高在上的指责或是教训她。
但如果对方是马氏的话……
何氏略一思索,就应下了,还很客气地说:“大嫂见多识广,若是大嫂肯帮我,我感激不尽的。”
钱氏见何氏完全偏颇的态度,撇了撇嘴,轻蔑地道了一声马屁精。
但侯府里众人都对马氏心服口服的,钱氏便没有多说什么让马氏难堪。
钱氏道:“四弟妹,五弟妹,我们在这里碍了别人的眼,还是识趣点先走吧。”
傅昭和赵氏应了一声,就随着钱氏一起出去了。
三人将要出了院子时,何氏盯着傅昭的背影,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她很想问一问傅昭,傅昭为何会平安无事的,那平乐县主怎么样了?
平乐县主的失踪,是不是和傅昭有关?
但何氏知道,这些话她是不能问的。
她深深地望了傅昭一眼,紧紧地抿着唇。
马氏道:“三弟妹,我们进去吧。”
何氏望了一眼里头还在伤心着的陈信,面上闪过一丝怯意。
她看向马氏,定了定心神,就和马氏一起往屋子里去了。
陈信听到动静,回过头看到何氏,眼眸里都能喷出火来。
陈信吼道:“你还有脸过来!”
马氏上前几步,走到陈信身后,越过陈信往床榻上看了一眼。
只见床榻上的母子二人,果然没了气息。
马氏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随后又很快遮掩过去了,露出悲伤的模样。
马氏将手按在陈信的肩膀上,劝道:“三弟,现在先别说那些了,还是先好好安葬了他们母子二人。等他们母子二人安息了,再去说那些话也不迟啊。”
陈信哽咽了两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都听大嫂的。”
马氏退了出来,又去劝何氏。
*
傅昭三人从何氏的院子里出来,赵氏面色发白,手也冰凉凉的,她是被月季母子的事吓到了。
赵氏小声地道:“五弟妹,他们母子……真的死了吗?”
刚才她站在人群后,吓得不敢多看。
现在出了何氏的院子,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傅昭没有说话,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钱氏瞧了赵氏一眼,嗤笑道:“四弟妹,你怕什么?这件事和你又没有关系。”
赵氏扯了扯嘴角,勉强一笑,“二嫂知道的,我素来胆子就小。”
钱氏冷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径直地回去了。
赵氏和傅昭道别后,也匆匆地回去了。
赵氏匆匆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她直接冲进了陈思蕊的屋子里。
丫鬟婆子们见赵氏的脸色格外苍白,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呢。
赵氏将熟睡着的陈思蕊一把抱起,感受到怀里的温柔,她才放心了。
陈思蕊被吵醒了,用小手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道:“娘,爹爹回来了吗?给我买花灯了吗?”
赵氏柔声安抚,“你爹爹还没有回来,蕊姐儿再睡一会。”
陈思蕊嗯了一声,再次闭上了眼。
赵氏抱着陈思蕊坐了一会,才将陈思蕊放到床上,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走到外头,她问心腹素娘,“素娘,爷回来了吗?”
素娘回道:“还没有。”
赵氏神情落寞,心里生出一丝无力感。
从前这个时候,陈文都会留在家里,陪着她们母女二人的。
今年,没有陈文在的元宵佳节,她感觉无比的孤单,自己心里的害怕都无人诉说。
一直等到深夜,赵氏等得都快睡着了,陈文才回来。
赵氏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起身去伺候陈文更衣。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外头到底有什么事?”赵氏忍不住抱怨地问。
“哦,遇到了几个同窗好友,就多喝了几杯。”陈文解释道。
赵氏抿了抿唇,继续给陈文脱掉了外衣。
她将外衣抱在怀里,突然敏锐地闻到了一股胭脂水粉的气味。
她仔细地闻了一下,是从陈文的衣裳上散发出来的。
她心里咯噔一声,莫名地生出了一股怒气来,质问道:“你到底去哪里了?你是不是去花天酒地了?”
“你什么意思?”陈文震怒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我一个大男人,和几个好友出去喝了几杯酒,你就怀疑这怀疑那的?难道说我一个大男人,整日里陪着你们母女你才高兴?”
陈文似乎很气愤,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见一向温文尔雅的陈文生气了,何氏急忙愧疚地说:“是我不好,是我疑神疑鬼的,你不要生我的气。”
陈文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今晚我去书房睡。”
说完,他一甩袖子离开了。
何氏愣愣地追了几步,最后站在了门口处。
她总感觉今晚的陈文很陌生,陌生得她都快认不出来了。
素娘从外头进来了,她还是头一看到陈文发这么大的火,心里头惴惴不安的。
素娘见何氏的脸色也不好看,就小心翼翼地问:“您和少爷吵架了吗?”
何氏苦笑,“我哪里敢和他吵架。”
但今晚的事,总归是因为她说错了话惹得陈文不高兴了。
何氏便道:“你让厨房熬点汤羹之类的,给少爷送去吧。”
“是。”素娘出去了。
*
傅昭回到屋子里,不见陈锋的身影,便先去梳洗了。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如今一闲下来,就觉得骨子里都透着疲惫。
傅昭重重地叹了口气。
良穗捧了茶碗过来,道:“您喝口水吧,要不要再用一点夜宵?”
傅昭摇摇头,“不吃了,吃多了晚上睡不着。”
傅昭喝了几口水,就在床沿边坐了下来。
陈锋还没回来,她还不想睡。
等了没多久,陈锋就回来了。
陈锋也梳洗过了,身上带着一股皂角的气味。
用的还是傅昭惯常用的皂角,还夹杂着桂花的香味。
161出现
陈锋在傅昭的边上坐下,握着傅昭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二人沉默着,一时没有人先开口说话。
过了片刻,陈锋淡淡地道:“睡吧,明天有的忙的。”
陈信院子里的事,他也已经知道了,不好过多的评论。
傅昭嗯了一声,二人就歇下了。
何氏的院子离得近,那边的动静时不时传过来,傅昭睡得并不怎么好。
同时,平乐县主的母亲冯夫人的院子里依旧是灯火通明的。
冯夫人派了好几拨人出去,都没有找到平乐县主的影子。
而且天越黑,荒郊野岭的就越不好找了。
冯夫人急得不行,她看向季嬷嬷,道:“你再去侯府跑一趟,再去问一问何氏。这样子下去,就算平乐在外平安无事。可她到底还没出嫁,一夜未归的事传出去,她也别想做人了!”
本来平乐县主的名声就坏了,就不能再继续坏下去了。
否则只是雪上加霜,县主的封号说不定都要保不住了。
季嬷嬷苦着脸,“老奴又去过侯府一趟,但听说侯府三少爷的一个妾室和庶子死了,恐怕三少夫人现在忙得团团转了。”
冯夫人惊讶,“妾室和庶子一起死了?”
季嬷嬷重重地点了点头。
冯夫人啧啧两声,这妾室和庶子一起死了,其中肯定有蹊跷。
她也知道何氏善妒,心眼又小,恐怕这事和何氏脱不了干系。
何氏现在是自身难保了,怎么还有空去管平乐县主的事?
冯夫人只好打消了去找何氏的念头,又派了好几拨人出去寻找平乐县主。
翌日,平乐县主被找到了,可不是被冯家的人找到了。
清晨,一辆马车停在了城门口,堵住了城门口的路。
早晨要出城进城的人不少,百姓们见路被堵住了,愤怒地要去和马车上的人理论一番。
打开马车的门,众人见里头躺着一昏睡的少女,少女衣衫凌乱,引人遐想。
有些不怀好意的男子想多看几眼,就被自家的老婆拎着耳朵走远了。
出城进城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都围在了马车边。
那些在人群外的人,格外好奇马车里到底有什么,纷纷要往里头挤进去。
直到太阳出来,才有一人道:“这位不就是平乐县主吗?”
众人震惊,“平乐县主?这么尊贵的人怎么会只身一人在马车里?你是不是看错了?”
“不会错的,当初我给平乐县主量过尺寸裁剪衣裳,肯定不会认错的!”
正在城外寻找平乐县主的冯家人,听到围在马车边的人嘴里似乎在说着平乐县主的名号。
冯家的小厮们便过去一探究竟。
他们在人群里拨开一条路,挤到了马车边上,一眼就看到里头的人。
冯家的小厮们各个都震惊了,没想到他们苦苦找寻了一晚上的县主,竟然就躺在这个马车里?
见围观的人越说越不像样子,冯家的小厮赶紧驾着马车进城去了。
有八卦的人,就跟在马车后往京城里去。
他们也很好奇,马车里的到底是不是平乐县主。
*
冯夫人听到平乐县主回来的消息,激动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她苦苦等了一夜,熬得眼睛都红了。
季嬷嬷苦着脸道:“夫人,来传话的人说,县主……县主恐怕不好……”
冯夫人又惊又急,“什么意思?难道平乐受伤了?”
冯夫人管不了那么多了,就亲自往冯家门口去。
她赶到冯家门口的时候,马车正好也停了下来。
冯夫人看到跟在马车后的不少百姓,心里很是诧异。
她指着马车后的那些人,问道:“他们跟在马车后面做什么?而且这马车,不像是我们家的马车,平乐真的在里头吗?”
季嬷嬷摇摇头,“老奴也不知道。”
但她觉得,这马车有一丝的眼熟。
冯家小厮将马车赶到冯家门口处,他们下了马车后就低着头站在一边,一句话都不敢说。
冯夫人心里觉得越发蹊跷,她看了看那些小厮,狐疑地往马车边上去。
她亲自推开马车的门,朝里头一看。
只看到里头女子身上熟悉的衣裙时,冯夫人就已经吓得心神俱灭了。
冯夫人双腿一软,倒在了丫鬟的身上。
她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季嬷嬷也往里头看了一眼,顿时惊得眼圈都红了,她情不自禁地哭喊道:“我可怜的……”
冯夫人狠狠地瞪了季嬷嬷一眼,季嬷嬷将后半句话憋了回去。
“赶紧寻了软轿来!”冯夫人低声吩咐道。
她总算知道了,跟在马车后头来的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现在想瞒也瞒不住了!
但冯夫人还是不愿意放弃,故意提高音量说:“我的丫鬟怎么会出现在马车里?你们快点把她抬进去,再请个大夫来。”
软轿很快就过来了,几个婆子先在平乐县主身上盖了一层被子,再将她抱出了马车,冯夫人跟在一边,冯家人一起进了冯府里,再把门关上了。
但那些跟过来的人,根本不信冯夫人的那句话。
到了中午的时候,平乐县主的事就传遍了京城。
这事也传到了侯府里。
何氏正为月季母子的事焦头烂额。
不过是一个妾室和庶子罢了,就按照惯例埋了了事。
可今天一大早,陈信就来找到她,说要为月季按照平妻的规制风光大葬。
何氏气得胸口疼,又和陈信吵了一架。
陈信指着何氏的鼻子怒斥,“月季跟了我这么久,好歹为我生了一个儿子!至于我的儿子是怎么死的,你心知肚明!”
何氏委屈得不行,“你说话要讲证据!是他自己犯了急病没有熬过去,关我什么事?她们要是真的着急,大可以自己出府去找大夫来呀!不过就是会被训斥一顿的事,她们都不敢!可见她们当时也是不着家的。”
陈信气得恨不得扇何氏一巴掌,他双目赤红,怒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嘴里还不肯有一句实话!我现在就去和母亲说,我要休妻!”
陈信摔门,愤愤离去。
“你去说啊!我看母亲听不听你的!”何氏追上去,冲着陈信的背影骂道。
162质问
饮香将何氏拉进了屋子里,让何氏坐下了,劝道:“少爷正伤心的时候,您何必拿话去激他?服个软也就是了,就算少爷想以平妻的规制下葬月季,夫人那边肯定是不同意的。”
何氏忿忿不平地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若是我现在应下了,说不定他还会得寸进尺,提更多过分的要求!”
饮香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何氏是想不开,还是想得太开了。
饮香想起一事,便道:“对了,奴婢今天出门的时候听说一事。”
她凑到何氏耳边,说了几句。
何氏震惊,却又不敢相信,“不可能吧,平乐……怎么会……”
在她心里,平乐县主有手段有心机,怎么可能被人算计成那副样子?
饮香道:“奴婢没有听错,不少人都看到了,县主她躺在马车里……衣衫不整的……而且冯家的下人们都能作证,县主她彻夜不归。”
何氏惊讶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她的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她才语气艰涩地道:“那……平乐现在怎么样了?”
饮香道:“奴婢也不知道,但县主她肯定是不好过的。”
何氏默然。
这一刻,连陈信带来的怒气都消散了不少。
蓦地,何氏站了起来,要往外去。
饮香急忙拉住她,“您要去哪里?”
何氏道:“我得去看看平乐。”
饮香赶紧拉着何氏,劝道:“您现在出门去,院子里的这堆事可如何是好?等一下夫人肯定是要喊您过去商量事情的,若是到时候找不到您,夫人肯定会不高兴的!”
何氏泄气似地停了下来。
也是,她现在嫁做人妇,不像从前那般自由了。
陈夫人昨晚回来的时候都是深夜了,眼下应该是快醒了。
醒了之后肯定是要喊她过去问话的。
何氏略一思索,却还是要往外头去,“我不去找平乐,我去找傅昭!”
饮香大吃一惊,赶紧跟了上去。
何氏匆匆地到了傅昭这一边,不等守门的丫鬟进去通报一声,就直接闯了进去。
守门的丫鬟不敢对何氏来硬的,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何氏身后,同时扬声道:“三少夫人,不如等奴婢通报一声,您再进去吧!我家主子手头上还有点事……”
希望她的大喊,能让屋子里的人听到。
何氏脚步匆匆,已经进了屋子里,还和想要出来查看情况的良穗撞了个满怀。
何氏被撞了一下,不满地嚷道:“谁呀!没长眼睛的!”
良穗也被撞得踉跄了几下,她委委屈屈地道:“奴婢不是故意的。”
何氏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傅昭从内室里出来了。
她狠狠地瞪了良穗一眼,就去看傅昭。
只见傅昭穿着家常的衣裳,发髻上简简单单地插着一根玉簪子,笑容恬静。
越是如此,何氏就越为平乐县主感到忿忿不平。
出了那样的事,平乐县主又是个要强的人,现在肯定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生不如死的。
何氏气红了眼睛,指着傅昭,咬牙切齿地道:“你好狠的心肠!”
傅昭茫然不解地问:“三弟妹何出此言?”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平乐成了这副模样,你满意了吧!”何氏愤怒地大喊。
傅昭越发不解,“平乐县主?我许久没有见过她了,县主最近还好吗?”
“你还有脸问她?”何氏气得咬牙切齿,“平乐被你害得,后半辈子都完了!”
傅昭笑了笑,走到塌边坐了下来,她招呼道:“三嫂过来坐吧,我不懂三嫂说的话,三嫂详细地与我说一说好不好?县主到底怎么样了?”
何氏的怒火,被傅昭的云淡风轻彻底勾了起来。
她便实话实说,“平乐她昨夜一夜未归,被人轻薄了去!本来应该是你……”
何氏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闭上了嘴。
本来彻夜未归,被人轻薄了去的人,应该是傅昭才是。
何氏面色不善地瞪着傅昭。
傅昭卷起袖子,给何氏倒茶。
在陈锋身边跟了一段时日,如今她的举手投足间也更加优雅了。
听到何氏的话语戛然而止,傅昭笑道:“本来该是我什么?三嫂怎么不说了?”
何氏心虚得说不出话来了。
傅昭抬起眸子,继续问:“难道说我昨日,应该出什么事吗?还是说今早被人发现在马车里躺着的人,应该是我?”
何氏看着眸子清亮的傅昭,心里顿时醒悟过来了。
原来傅昭什么都知道!
那平乐县主沦落到这个境地,傅昭功不可没!
何氏想要发怒,为平乐县主讨回一个公道。
可看着傅昭那双能黑白分明,能洞悉一切的眸子,却又胆怯了一下。
难道说她也参与其中的事,傅昭也知道了?
何氏的脸色变了几变,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傅昭倒好一杯茶,放在对面,她指了指对面摆着的椅子,温柔地笑着,“三嫂,不如坐下来,我们仔细说一说?我听说昨天三嫂也出门去了,不知道三嫂出去见了谁?”
何氏顿时偃旗息鼓,丢下一句“我院子里还有事,就不多留了”然后落荒而逃。
若是傅昭手上有证据,拿出来之后,肯定是会对何氏不利的。
说不定冯家知道了,还要来找她算账的。
到时候,何氏就更难做人了。
何氏不敢再面对傅昭,匆匆地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傅昭的笑容转冷,她看向一直一声不吭的良穗,问道:“刚才撞疼了吗?”
良穗抱着胳膊,摇了摇头,“多谢主子关心,奴婢没事的。”
傅昭嗯了一声。
良穗问道:“要不要奴婢出去打听一下,平乐县主现在如何了?”
方才被何氏那么一说,良穗的好奇心也勾了起来。
这平乐县主从前常常和傅昭作对,良穗心里也是怨恨平乐县主的。
傅昭却轻轻地说:“没必要了。”
傅昭没兴趣去打听那些,反正她知道,从今往后,平乐县主不足为惧。
良穗应了一声,就继续去熨烫衣裳了。
吃完午膳,陈夫人那边就来人了,说是让傅昭过去。
163帮忙
陈夫人歪在榻上,双目紧闭,很是头疼。
陈妈妈站在陈夫人身后,贴心地陈夫人按着脑袋。
陈妈妈动作熟练,陈夫人终于好受了不少。
方才陈信和何氏夫妻二人过来大闹一场,吵得她的耳朵都疼了。
陈夫人睁开眼,恨恨地骂道:“那对夫妻,没一个是省心的!”
因为屋子里只有陈妈妈在,陈夫人说起话来也没了顾忌。
陈妈妈笑道:“他们两个越不省心,不就更加衬托得我们八少爷懂事稳重吗?”
听到陈善,陈夫人笑了起来,“他就一个小孩子,怎么能稳重?”
说着,陈夫人的眸子一暗,“先头那个到底是成年了,善哥儿再怎么比都比不上的。只能再往别处想想法子了。”
陈妈妈捡陈夫人爱听的话说:“您就放心吧,我们家八少爷虽然还小,但老奴瞧着,等八少爷往后,肯定是比侯府的所有少爷都出众的。到时候侯爷看到八少爷的好,指不定就会起了改立世子的心思。”
陈夫人若有所思地垂下眸子,陈妈妈说得对,但也不对。
不过,若是陈锋往后不堪大用,那侯爷肯定是会改立世子的。
陈夫人冷冷一笑,心里头有了主意。
陈锋那人做事素来滴水不漏的,也只能从傅昭身上想想法子了。
正想着的时候,丫鬟来报,说傅昭等人到了。
陈夫人便打起精神来,让丫鬟把傅昭等人请进来了。
傅昭和马氏、钱氏三人便过来了。
赵氏因为陈思蕊又病了,就没有过来。
三人坐下。
陈夫人道:“我唤你们来也不是别的事,还是月季母子的事。老三媳妇你们也知道,伤心过度理不了事了,你们三个就帮帮忙吧。”
如今是钱氏料理中馈的,钱氏理所当然地道:“也是,三弟妹那性子……还是不说了。母亲放心吧,月季母子我肯定会好好安葬的。”
马氏声音淡淡地道:“母亲,我素来不理事的,而且我平日里还要为家人祈福诵经,恐怕帮不上忙的。”
钱氏爽快地道:“没事的,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傅昭笑而不语,端起手边的茶碗喝了一口。
陈夫人看了傅昭一眼,对着钱氏嗔道:“让你五弟妹也帮帮忙吧,她是世子夫人,将来这个家,迟早要交到她手上的。”
钱氏笑容一滞,眼中浮现一抹不悦。
陈夫人的话,更像是往她心口上插了一把刀子。
钱氏为了这个家起早贪黑、苦心孤诣的,原来都是为别人做嫁衣了。
她怎么能甘心?
但是陈夫人都开口了,还当着别人的面,钱氏只好道:“母亲说得对,我差点忘记了。五弟妹,等一下你就来我院子里吧。”
傅昭迎上钱氏的视线,笑着应了一声是。
钱氏本以为傅昭还要推脱几句的,没想打竟一口应下了?
钱氏气得咬紧牙齿,却也不好说什么。
傅昭自然是注意到了钱氏的不快,可她一点都没想改口。
既然决定要嫁给陈锋了,这一切迟早都是要到来的。
傅昭知道她往后的路肯定不平坦多忐忑的,可她一点都不后悔。
又交待了几句,陈夫人就叫几人散了。
傅昭随着钱氏往议事厅的偏厅里去了。
二人坐下之后,钱氏又让人去找册子,寻找从前的惯例。
钱氏很是悠闲地喝了一口茶,道:“月季只是个妾室,葬礼简简单单的就行。而且那个孩子还未满月夭折,更不宜大操大办的……”
钱氏絮絮叨叨地说着,傅昭时不时点个头,应一声是。
等安排完后,二人才发觉,月季母子的葬礼,根本不用她们二人操心的,只要派个管事妈妈去看着点就行。
钱氏又道:“对了,这个月季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家人……”
一句话不曾说完,就听外头传来了丫鬟的惊呼声。
“三少爷,您先等奴婢进去通报一声吧……”
这丫鬟的话才说完,陈信就已经大步走到傅昭和钱氏跟前了。
傅昭站了起来,福了福身子。
陈信便道:“弟妹快坐吧,这次来我有事要问一问你们。母亲可说,月季的葬礼要按照平妻的规制来?”
傅昭和钱氏惊讶地对视一眼,二人都道没有。
陈信又恼怒地往外去了。
看着陈信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傅昭坐了下去,很是无奈。
这侯府的几位少爷,性子还真是不一样啊。
钱氏摇摇头,“三弟这性子还是这样,迟早要吃亏的。”
傅昭不好评论陈信,就装作没有听到。
傅昭坐了一会,钱氏就让她回去了,左右也没什么事。
傅昭离开后,过了一会,陈妈妈过来了。
看到陈妈妈,钱氏扬起笑,熟络地道:“妈妈怎么亲自过来了?是母亲那边有什么吩咐吗?”
陈妈妈朝着钱氏行了礼,便朝着屋子里扫了一圈,没有见到傅昭的身影。
陈妈妈问道:“五少夫人呢?”
“哦,我让她回去了,反正也没什么事。”钱氏毫不在意地道。
陈妈妈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她看着周围伺候的丫鬟,欲言又止。
钱氏会意,让屋子里的下人们都出去了,“妈妈有什么事直说吧。”
陈妈妈走到钱氏跟前,压低了声音,“少夫人,您难道不理解夫人的一片苦心吗?”
钱氏面上闪过一丝不悦,还苦心?明明就是故意刁难她才是!
但当着陈妈妈的面,她没有发作出来。
见钱氏不说,陈妈妈继续道:“这么个好的机会,您怎么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就这么让五少夫人回去了?”
钱氏啊了一声,不解地看向陈妈妈。
陈妈妈只好耐着心解释,“现在五少夫人帮您打下手,什么都得听您的呀。”
在陈妈妈的提醒下,钱氏嘴角慢慢浮现一抹阴森的笑意。
是啊,现在她让傅昭做什么,傅昭就得做什么。
不然她就告到陈夫人那里去,说傅昭不敬她这个嫂子,傅昭也说不出什么来的。
就算傅昭选择乖乖忍下了,那她也能好好折腾傅昭一番。
钱氏笑着对陈妈妈说:“多谢妈妈提醒,不然我这个榆木脑袋还反应不过来呢。”
164刁难
陈妈妈跟着笑了,再次叮嘱道:“夫人给您的好机会,您可要好好把握。”
“当然会的,你回去之后叫母亲放心便是。”钱氏笑着,先前对陈夫人的抱怨已经悉数抛之脑后了。
陈妈妈要回去了,钱氏还亲自送陈妈妈到了门口。
钱氏站在门口,也不急着回屋子里去。
钱氏看向远处,心里估摸着现下傅昭恐怕还在回去的路上。
钱氏的丫鬟金儿过来问:“您在看什么?外头冷,不如先回屋子里去吧。”
确实有点冷的。
钱氏往屋子里去,边走边吩咐,“等过了两刻钟,你就去五弟妹那里一趟,把她喊来,就说我有事忘了和她说。”
金儿疑惑,为什么是要等两刻钟去叫傅昭过来?
她便道:“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就是,奴婢肯定能办好的。”
钱氏嗔道:“你懂什么?按照我吩咐的去做便是。”
“是,奴婢知道了。”
傅昭回到屋子里,走了一路还挺冷的。
她才在热乎乎的屋子里坐下,椅子都还没坐热呢,就听钱氏的丫鬟金儿过来了。
她赶紧让人将金儿请了进来。
傅昭客客气气地道:“二嫂派你来有什么事吗?”
金儿回道:“我家主子说还有一点事没和您交代清楚,请您再过去一趟。”
良穗忍不住抱怨,“可我家主子才坐下,手脚都还没热乎呢,不如等过一炷香的功夫再过去,可好?”
想起钱氏的吩咐,金儿固执地道:“可我家主子说事情很急,还请您现在就过去。”
“那好吧,我现在就随你过去。”傅昭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见状,良穗也不多言了,默默地去将屏风上挂着的披风取了下来。
这披风还冷着呢。
傅昭穿戴好,就随着金儿去了。
*
陈信风风火火地去找陈夫人,但吃了一个闭门羹。
陈妈妈劝道:“三少爷,您就先回去吧,夫人头疼的毛病又犯了,恐怕一时半会见不了您的。”
陈信伸长脖子朝着里头张望,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他只好对着陈妈妈,情真意切地道:“妈妈,当初月季住在母亲这里,想必你也知道,月季最是心善。如今她落得这么个下场,我却不能将那个毒妇杀了为她报仇!”
陈妈妈吓得赶紧阻拦,“这些话不好说的!您快别说了。”
陈信目光坚定,“这些话我不说出来,心里不痛快的。如今月季已经死了,我只想为她求一个平妻的位份,难道都不行吗?她已经死了,碍不了什么事的。”
陈妈妈叹了一口气,“这件事夫人又怎么可能做得了主呢?您也知道,夫人到底是个继室,在侯府里也是如履薄冰的。您不如写封信快马加鞭地去给侯爷,让侯爷决定。”
提到侯爷,陈信犹豫了,“父亲他……肯定会不同意的。”
所有他认定了陈夫人女人心软,想要来说服陈夫人。
陈妈妈劝道:“侯爷知道月季诞下了小孙孙,肯定会对月季另眼相看的,虽然孩子没有保住。侯爷也不是铁石心肠的,肯定会心软的。”
陈信被陈妈妈说动了,道了一声多谢就回去写信了。
陈妈妈走回屋子里,只见陈夫人正站在窗边。
方才陈妈妈和陈信的对话,她看得一清二楚。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更清楚陈信是个蠢笨不堪的,连当她的对手都不配。
见陈妈妈进来了,她哼了一声,就往内室里去了。
陈信匆匆地回去写信。
在书桌上铺好宣纸后,陈信一下子就犯了难。
他从小就惧怕这位父亲,向来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
冷不丁要他给侯爷写信,他提着笔,一时不知道该写什么。
正当他纠结的时候,只听外头传来一阵女子的尖利哭声。
陈信的手一抖,毛笔上滴下的墨迹毁了一张宣纸。
陈信恼怒地将宣纸揉成一团,丢到一边去,他怒气冲冲地往外去,想要看看到底是谁怎么不知好歹。
他循着声音走了一阵,终于找到了声音来源。
只见几个婆子正拖着一个女人往外去,那哭声正是女人发出来的。
女人倒在地上,双手扒着地,不想离开。
陈信觉得那女人眼熟,快走几步到了那女人的跟前。
他一眼就认出来,此人是叶香。
“你们干什么?”陈信恼怒地大喊,“放开她!”
那几个婆子互相看看,为难地说:“可是少夫人说……”
陈信冷笑,“她又说什么了?你们让她亲自来和我说!”
陈信气得胸口直疼。
月季母子还没有入土为安,何氏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把叶香赶走?
真是好狠的心啊!
那几个婆子犹豫着,还是不肯松手。
陈信气红了眼,突然抬起脚,踢向离自己最近的婆子,口中怒喊道:“我还使唤不动你们了?你们听谁的?信不信我把何氏休了,把你们一个个都赶出去!”
这几个婆子这才知道怕了,忙放开叶香就落荒而逃。
叶香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早就散乱的发丝,感激地道:“多谢爷,只是我不是侯府里的签了卖身契的丫鬟,迟早都是要离开的。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
陈信默然,才道:“那也好,你留下来,那个毒妇只会刁难你,你早些回家去吧。等一下我给你一点盘缠,算是这段时日的辛苦费吧。”
叶香擦了擦眼泪,道了一声谢。
要离开前,她又忍不住哽咽着道:“您……会忘记月季姨娘和阿宝吗?”
陈信也有了泪意,“我至死都不会忘记他们的。”
何氏赶来的时候,正好听到陈信这句话。
何氏想要发火冲过去,还是饮香强行拉着她离开了。
走远了一些,饮香才放开何氏。
何氏恼怒地质问:“你拉着我做什么?我要去和他拼命!他说的话,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饮香无奈地劝道:“您说这些,除了和少爷吵一架,有什么用吗?”
饮香说的确实是事实,但何氏心里的气无处撒,憋得难受。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165折腾
何氏道:“这个叶香,家里还有两个儿子?”
饮香点了点头,又突然震惊得瞪大了眸子,难道说何氏要对叶香的两个儿子动手?
饮香忙劝道:“她的两个儿子才丁点大,要是出了什么事,肯定活不了的。到时候您要背上两条人命官司的……”
何氏嗔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才不是那样的人,两个小儿而已,我才不屑动手。你去,和她的夫君说。”
何氏轻声在饮香耳边吩咐了几句,听完,饮香认真地点了点头。
“您放心,奴婢一定把您说的话带到。”
何氏再看了远处还在说话的陈信和叶香一眼,恨恨地离去了。
当天傍晚,叶香收了陈信给的银子,就背着一个小包袱,从偏门处离开了侯府。
陈锋在外用了晚膳才回来。
他难得早一点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油纸包,从里头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来。
他亲手提着,也不让丫鬟婆子帮忙。
他嘴角挂着愉悦的笑,进了屋子里。
但见屋子里空无一人,他的笑随之隐去了,淡淡地问:“世子夫人呢?”
司棋道:“世子夫人在二少夫人那里。”
说话的时候,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埋怨。
陈锋心思缜密,立刻就听出了司棋语气中的不对劲。
他坐在了圈椅上,好整以暇地问:“怎么会在二少夫人那里?你老实说来。”
司棋本来就没想着遮掩此事,便如实地回道:“今天,夫人让二少夫人和我们夫人一起帮着料理月季母子的后事,我们夫人帮二少夫人打下手。今天下午,我们夫人才从二少夫人那里回来,椅子还没坐热,二少夫人就又派人请我们夫人过去。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我们夫人连晚膳都顾不得用,就又被二少夫人喊去了。”
陈锋听着,拧起了眉头。
饶是他甚少待在后宅,也听出了钱氏是故意刁难折腾傅昭的。
陈锋又觉得奇怪,从前他对哥哥们都是一视同仁的,从来不会厚此薄彼。
他对几位嫂子更是客气恭敬。
而傅昭的性子最是温顺,从来不会去得罪人的。
怎的钱氏要和傅昭过不去?
想了一瞬,陈锋站了起来,要往外去。
司棋急忙跟上去,问道:“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
陈锋头也不回地道:“去接我的夫人。”
说罢陈锋继续大步往外去。
司棋心中一喜,果然世子心中很是在乎世子夫人的。
司棋急忙跟上去。
陈锋径直走到钱氏的院子门口,却没有进去。
守门的丫鬟见门口站了一位身穿天青长袍,气度不凡的男子,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她们的世子。
守门的丫鬟忙出去,给陈锋行了一礼,就问道:“世子是要找二少爷还是二少夫人?外头冷,不如您随奴婢进去吧。”
世子地位尊贵,怎么能让世子大晚上的还在外头等着呢?
不然被陈远和钱氏知道,又是要好一番训斥。
丫鬟点头哈腰的,就要请陈锋进去。
但陈锋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丫鬟急得额头上都要冒汗了,世子一句话都不说,她也不好再继续追问。
丫鬟只好去问司棋,“司棋姐姐,世子他……”
司棋早就对钱氏折腾傅昭的行为看不惯了,对着钱氏院子里的丫鬟,她难得的摆起了架子。
司棋扬了扬下巴,冷声道:“我们家世子,是来接世子夫人的。等世子夫人出来,我们世子就回去了。”
丫鬟急得挠挠头,道:“那不如请世子去屋子里坐着等吧,奴婢给世子泡一碗热热的茶。”
司棋笑了一声,“里头忙得很,我们世子就不进去叨扰了。”
丫鬟顺口说道:“不忙不忙,里头不忙的。”
司棋怪腔怪调地道:“怎么可能不忙?白天的时候,二少夫人派人来请我们世子夫人的时候,金儿姐姐说了,二少夫人这里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丫鬟见说不过司棋,她再说下去就要露馅了。
丫鬟福了福身子,就站到一边去。
趁着陈锋和司棋不注意,她又悄悄地溜进院子里去,要去和钱氏说一声。
屋子里,钱氏歪在榻上,手上还拿着一本账本,时不时地翻上一页,可她的视线根本不落在翻开的账本上。
夜里看书伤眼睛,钱氏对自己格外的爱惜。
再看另一边,傅昭手里拿着毛笔,正低头写着什么。
她的桌子边上,只点着一盏油灯。
有时风一吹,灯芯晃动,连带着散发出来的光也晃动几下。
明明暗暗的,傅昭都快看不清字了,她便停下来。
钱氏朝傅昭那边看了一眼,就笑道:“弟妹要是累了,就先回家去吧。只是这些事实在是要紧的,我才不得不把弟妹留了下来。虽说我让丫鬟来抄录也是一样的,可母亲交代了,要我带着你学一学管家的事。这些账本你亲手抄一遍,心里就有数了,当初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钱氏的话说到这个地步,根本没有给傅昭拒绝的余地。
傅昭笑笑,“嫂子的良苦用心,我理解的。”
傅昭继续低头抄录。
钱氏拿起边上的点心,边吃边装模作样地翻看账本。
那守门的丫鬟闯进来的时候,钱氏嗔道:“像什么样子?没规没矩的。”
那丫鬟赶紧福了福身子,就道:“回二少夫人,世子在院子门口等着,不肯进来。说是要和世子夫人一起回去。”
钱氏不由地打起精神来。
她坐直了身子,问道:“世子真的在外头?”
“奴婢不敢撒谎的。”
钱氏看向傅昭,见傅昭听了丫鬟的话,还在抄录着账本,手上的动作一刻都不停。
钱氏慢慢地坐了回去。
世子又如何,还不是要喊她一声二嫂的?
而且她今天让傅昭过来,也是为傅昭好的。
傅昭要是在世子面前说一句她的不是,她敢立刻就去陈夫人跟前告状。
最好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侯府上下都会知道,谁才是最适合执掌中馈的人。
有了陈夫人这块挡箭牌,钱氏丝毫不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