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十万大军渡江
惨剧终于收场,得知真相的楚云与曹昂都睡不着,二人索性一起到帅帐,坐在一起没话找话地交谈着。
“师弟,我现在越来越能理解,你为什么总想着早日辅佐父亲一统天下了。”
曹昂透过帅帐门口的缝隙仰望着天空,如文艺青年般发出一阵感慨。
“哦?你明白了?”
被曹昂这突如其来的感言弄得有些困惑,楚云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这么一问。
“是,我想我确实明白了。”
曹昂说完这句话,长叹了一声,才眺望着星空继续道:“夏光固然有错,但他的所作所为,也是有着他自己的理由。
战争总是会给人带来伤害,夏光只不过是那些万千受害者的其中一个罢了。
如果不能天下太平,像夏光这样因战争而失去亲人总会存在的。”
“师兄说得很对。”
楚云活动着已经有些僵硬的脖颈:“但是师兄你也别太多想了,在这种事上如果想得太多,反而容易迷失自我。”
并非随口说说,楚云是非常正经地在向曹昂提出忠告。
战争之中,人性本就是被忽视得厉害。
如果在这个时候,去过分探究人性,只会让曹昂变得软弱,迟疑。
所以楚云更希望,这种深奥的问题,曹昂能留到以后天下大定,他继承大位的时候,再去多加考虑。
至于现在,还是专注于眼前的战事吧。
以曹昂的悟性,自然也是明白了楚云的意思。
“我知道了,师弟你放心吧,我还没脆弱到出了点事,就怀疑自我的地步。”
对着皓月繁星伸了个懒腰,曹昂本以为自己会精神一些,不料接下来还是哈欠连连。
“时候不早了,师兄,咱们还是回各自的营帐休息,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楚云看着天色,约莫着拂晓时分即将来临,二人先是救火又调查纵火者的真实身份,现在已经筋疲力竭了,再熬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好吧,明天见……”
颓然起身,曹昂像是喝醉酒般跌跌撞撞走了几步,才稳住身形,有些失魂落魄地先行离开。
目送曹昂远去后,楚云也跟着自己回到营帐进行休息。
看着营帐外营火所映照出的身影,楚云不免有些同情那些还要负责保护自己安全的亲卫们。
在经历了厮杀、救火等一系列的事情之后,现在的他们仍然得不到休息的机会。
“哎……还是早些助叔父一统天下,让弟兄们早日解甲归田吧……”
由衷地发出如此感慨,楚云不再多想,顺应着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倒头便陷入了熟睡状态。
——
第二天楚云醒来时,连正午时分都过了至少一个时辰。
能美美地一觉睡到这个时候却不被打扰,楚云有些庆幸。
穿好衣服走出营帐后,楚云才意识到时间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晚。
“都这个时候了,师兄居然没扰我清梦,难得。”
发出如此感慨过后,楚云才随便吃了些东西,主动去营中找寻曹昂的下落。
在营中随意转悠了一圈,楚云却没能找到曹昂的身影,不止曹昂不在,就连蔡瑁也同样不知所踪。
询问过其他将士,楚云才得知,原来曹昂和蔡瑁都去了江岸边,似乎忙着把自己之前放置在船上的粮草,搬运回到军营中。
对此楚云表示理解,毕竟营中的粮草昨夜都被夏光付之一炬,如果不赶快把粮草都搬运回来,恐怕营中的弟兄们明天就没得吃了。
本想在营中坐等的楚云,在大营中逛了几圈,就觉得实在无聊至极,最后索性还是去岸边,看看曹昂等人的搬运进度和具体情况。
大营距离北面的江岸距离并不算远,楚云骑上最爱的骏马,只需要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可感到附近。
“哗——哗——”
伴随着忽近忽远的浪涛之声,碧绿的江浪不断拍打着江岸,抵近江边的空气异常清新。
楚云做了一番深呼吸,像是要把昨夜吸入肺部的焦气都要吐出身体似的。
当然,这只是楚云的一种错觉,昨夜的空气,自然早就被排出体外了才对。
果然顺着江岸向西望去,很快楚云就发现了曹昂、蔡瑁还有无数将士们的身影。
只见曹昂正一丝不苟地指挥着将士们,小心翼翼地从已经奔驶近江岸的船只上,将那些用袋子装好的粮草一个接一个搬运下来。
从进度上看,应该已经完成了至少接近一半。
“师兄。”
楚云牵着马来到曹昂面前,笑呵呵地打起了招呼。
“你来了,怎么样?一觉睡到自然醒,感觉不错吧?”
曹昂仿佛在为自己没有去打扰楚云休息,而特地邀功请赏一般。
这只是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玩笑,虽然这笑话有些冷,但楚云还是不禁被逗得笑出声来。
“师兄,粮草没有缺失吧?”
“没有,与你之前跟我说的数量分毫不差,说起来还多亏你留了这么一手,不然咱们就白忙活了。”
有楚云在,曹昂只觉得做什么事都能安心,即使是对面给自己造成巨大心理阴影的诸葛亮,他也能重拾勇气和信心。
“既然来了,我也搭把手好了。”
楚云也不好意思把这些麻烦事都交给曹昂和蔡瑁处理,于是自己也加入指挥搬运粮草的工作。
有了楚云的加入,搬运的效率自然提升不少,在借助楚云合理的方法之下,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粮草就尽数被曹军将士们从船上卸回江岸。
“江水似乎是要涨潮了,公子,将军,咱们快带着粮草回营吧?”
经验丰富的蔡瑁,从江水的涌动迹象上,预判道。
“好,那些船只就交给蔡瑁将军处理了,莫要让它们损毁了。”
曹昂向蔡瑁点头道。
“公子放心,末将这就带些弟兄们,把船只都驶到安全的位置。”
于是,楚云、曹昂二人与蔡瑁分道扬镳。
蔡瑁负责带少部分懂水性的荆州老兵去停靠船只,楚云和曹昂则是带着弟兄们押运粮草回大营。
——
又过了半个时辰,二人平安返回大营。
今天上午,曹昂已经命手下的校尉们组织士兵重新搭建一个新粮仓。
不过与其说是粮仓,倒不如说只是一些小型谷仓,用来临时屯放粮草还行,跟之前那种正规的粮仓相比,规模还是相对小了一些。
将卸粮草的任务交给手下的校尉们,并再三叮嘱一定要加强粮仓的守备工作之后,楚云和曹昂又双双回到帅帐。
“师弟,下一步,咱们该让父王他们渡江了吧?”
曹昂似乎已经想到了后续的计划。
“是啊。”楚云点头表示同意,“虽然节外生枝发生了这起火灾,但咱们再怎么说也成功站下了江岸,只要大营不丢,给叔父他们提供安全的渡江条件,咱们最初的目的就算完成了。”
“哎……”可能是又回忆起了什么,曹昂发出了最近常有的长吁短叹,“接下来就轮到进攻襄阳了吧?
虽然这事要不了多久父王就会问你,不过我还是想现在就从你这儿提前听一听答案——
你想好攻打襄阳的策略了么?”
“师兄你想听的是实话么?”
楚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当然了。”
“说实话,师兄,我还没想好。”
“这样啊……”
听到楚云的如实回答,曹昂并没有任何失望的感觉。
倒不如说,这个答案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原因无他,襄阳这座城池,有着它的极度异于其他城池的特殊性。
城墙厚实程度自不必多说,就算不用派哨骑去查探,楚云也猜得到,诸葛亮怕是早就安排手下的将士们,在各个城楼上,安置了无数的箭塔、哨塔。
只是这样的话,楚云还不至于有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之前在攻打营寨时,楚云尚能利用小型投石车来砸毁那些箭塔、哨塔上的巨弩、连弩。
可是现在,情况就有所不同了。
先是高垒般的城墙,在高度上就远非营寨可以比拟。
因此,别说是小型投石车,就算是用抛石机,要命中那些箭塔、哨塔也并非那么容易。
以诸葛亮的才智,既然见识过抛石车的厉害,他一定也会准备抛石机在城楼上,待曹军攻城时,与曹军进行对轰。
这样一来,在高处的襄阳守军就占了绝对的上风。
而且曹军想利用抛石机砸毁襄阳城楼上的箭塔、哨塔,就必须进入巨弩、连弩的射程。
不但要冒着被敌方投石车砸中的风险,就连巨弩、连弩也要一并防范。
如此一来一回,曹军作为攻城方,已然是吃了大亏。
再加上襄阳城墙太高,一般的云梯、木梯根本不够长,就算针对性地把这些攻城器械本身长度都加工加长一些,也只是解决了表面问题。
因为城墙的高度实在太高了,攀爬所需的时间也要随之延长。
众所周知,从云梯或者木梯爬上城墙的过程之中,每一刻都是十分危险的,哪怕延长一秒钟,都有可能让本来可以登上城墙的将士,被突如其来的一发巨石砸中头顶,然后一命呜呼。
楚云曾暗中亲自带领少量亲卫,去襄阳城外远远观察过,说实话即使是许都、邺城的城防,也远不如襄阳坚实。
如今加上诸葛亮的加固,就算说襄阳是全天下最难攻克的城池,也毫不夸张。
“哎,师弟,要不咱们就干脆以大军把襄阳团团围住,困死刘琦、刘备还有诸葛亮他们!”
应该是因为一时心急找不到办法,曹昂居然说出有些可笑的想法。
这一次就连楚云都憋不住笑,怅然道:“我说师兄,襄阳城内的粮草,少说也够城内的全体军民们吃上两三年的,你当襄阳是做小城呢……?”
真要按照曹昂的想法跟刘表对耗下去,先饿死的还说不定是哪一边呢。
“这……莫非真就没有办法攻破荆襄?”
曹昂越想越觉得不痛快,可是连楚云一时之间都想不到办法,他就算绞尽脑汁,也是一样无计可施的。
“师兄还是别急于一时了,等叔父带着先生们一起渡江,我们大伙凑在一起群策群力,集思广益,总会想到办法的。”
楚云可不会自傲到认为什么事都能凭借一己之力想出对策。
学会借助和巧妙利用他人的力量和智慧,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应该做的事。
——
两日后,收到消息的曹操,带着大军乘船跨过长江,自樊城而出,顺利登岸。
河岸之上,数以千计的战船整齐划一地停靠在附近,登岸的将士们以严整的阵列和无所畏惧的气势,火速赶往楚云、曹昂二人所在的大营。
因为考虑到此次曹军的数量极大,楚云和曹昂早早就在命人扩建营盘。
在将士们日以继夜不辞辛劳地赶工下,总算建立了足够容纳十余万大军的巨大营盘。
“十万大军,我的天,这次父王真是下了大本钱!”
曹操留下部分兵马镇守樊城防止刘琦、刘备以水军突袭,并亲自带领各位大将、谋士,率领十万精兵渡河。
就连楚云最依仗的虎豹骑们,曹操也一并帮楚云带来了。
要知道,骑兵不但要运输士兵,还要运输特殊的装备和战马,曹操却不厌其烦地将这些事情全部办妥。
可见此次,曹操攻克荆襄的决心,是多么强烈而又坚定!
——
被加大了不止一倍的帅帐之内。
曹操坐居于正中央,谋士们坐在他的左侧,武将们则坐在他的正右侧。
“诸位想必都知道,我们即将攻克襄阳,能否拿下荆州,在此一举!”
曹操的这句话虽然简单,但已足够慷慨激昂到激发出在场所有人的斗志。
“魏王!末将愿为攻城先锋!”
之前以陷阵营一己之力,将蔡瑁打得弃械投降的高顺,率先站出来自告奋勇。
其他同样一心建功的将军们,听到高顺的话,都失去那股满腔热血般的锐气。
见这一情况收入眼底,楚云也能理解将军们的想法。
上次攻打樊城,高顺可以说是再次一战封神。
既然高顺主动请缨,如果他们再提出要跟高顺竞争主攻的位子,多少有点不自量力之嫌。
第523章 真正的弄巧成拙
曹操也看出其他将军都蔫了,说了几句鼓舞人心的话,却没有急于同意高顺的请命。
行军打仗多年,曹操亲自指挥了大小上百战。
经验丰富的他很清楚,这次攻打襄阳,非同以往。
襄阳城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巨大堡垒,如果想着用以往的攻城经验一口气拿下城池,那曹军一定会吃尽苦头。
正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曹操才决定召集群臣,一起商量攻城之策。
“主公,属下以为,要攻陷襄阳,并非易事,不如改道先攻占荆州其他郡县,让襄阳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再大举进攻襄阳。
到那个时候,就算刘琦、刘备还有诸葛亮他们有再多的手段,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荀攸这次最先开口,提出这番自认为非常合理的建议。
这并非他盲目自负,就连楚云和郭嘉在一旁听了,也是连连点头。
确实,任谁都知道现在强行攻打荆襄,难度太高了。
如果绕过这个大难题对其他郡县进行进攻,如果计划顺利,最后襄阳近乎不攻自破。
就算刘琦、刘备他们固守的信念再顽强,手下的将士们,城中的百姓们,也会忍不住像当年徐州百姓出卖吕布一样,把他们都卖了。
没人愿意在神经紧绷的情况下一直活下去。
可下一秒,楚云和郭嘉又不约而同地一起望向唯一有权利拍板做决定的人——曹操。
这主意虽好,但是现在的曹操,能够接受这种过于稳健的计划么?
相比于从周边郡县一城一池地稳扎稳打,一鼓作气拿下襄阳从而一战定乾坤,这样具有气势的决策,也许更符合现在曹操的心性。
果然,曹操否决了荀攸的提议。
“公达啊,你这个主意倒还不错,但以我军现在的军力,孤以为没必要这么保守。”
说完,曹操把目光又转移到其他人身上,一边在人群中到处转一边询问道:“怎么?除了公达,诸位都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这时,一直跟在曹昂身边最近才好不容易熬出头的刘晔终于忍不住要献策了。
“魏王,在下有一计。”
“哦?是子扬啊!你有何计策,不妨说来听听。”
想要集思广益的曹操,并没有因为刘晔官职不高而忽视他的意见。
“禀魏王,在下以为,‘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不如用‘连环计’攻心,不战自胜。”
“有道理倒是有道理,但你准备如何‘攻心’,又有怎样的连环计呢?”
曹操来了兴趣,立刻询问刘晔具体的计策细节。
“魏王,在下这连环计说来也简单,只有两道计策。
其一,是劝降之计,大张旗鼓地命人将劝降的书信分别送去给刘琦和刘备。”
“你先停一停!”
曹操打断刘晔的话,说道:“刘备和刘琦他们是不可能投降的!”
“魏王莫急,且听在下慢慢道来。”
仿佛故弄玄虚般诡异一笑,刘晔继续道:“这其二,就是在信使入襄阳城的途中,让其广为散播流言,这些流言的内容,就是为魏王歌功颂德,主要称赞魏王善待治下各州郡百姓们的善举!
如此一来,城中的百姓们必定无意继续陪同刘琦、刘备他们负隅顽抗下去。
而无论是刘琦的荆州军还是刘备的军队,大多都是从荆州本土征召的,其中出身襄阳的不在少数。
如果士兵们的家人都心向魏王,刘琦军与刘备军势必军心涣散,到那个时候,魏王再下令大举攻城,恐怕城内守军会纷纷不战而降,就算是刘琦、刘备想扭转这一局势,恐怕也是无力回天!”
“妙极!”
曹操听完,当场兴奋得不顾行下地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子扬啊,你这个连环计还真不错!就像你说的,刘备和刘琦虽然是铁了心要对抗朝廷,但襄阳城内的百姓们,绝不会助纣为虐!
只要我们把朝廷近些年的改革,尤其是对百姓们有益的改善大肆宣扬一下,百姓们还不对我们箪食壶浆,夹道欢迎?!”
“谢魏王,魏王过奖!”
终于能一展才华,得到曹操称赞的刘烨眉飞色舞,心情大好。
这个计策,楚云听完也觉得不错。
如果仍然刘表在世,或许百姓们感念他多年施下的仁政,或许还能与他同心同德对抗朝廷。
可现在刘表已死,刘琦在荆州的声名威望根本不足以让百姓、将士们誓死效忠。
至于刘备这个外人就更别提了,别看他在南阳的名声还不错,可在荆州本地的士族百姓们眼里,他刘备就是一个外人。
“叔父,侄儿也认为,子扬之策可行。”
楚云这简短的一句话,立刻在帅帐之内引起轩然大波。
不少谋士、武将纷纷发出惊叹之声。
谁叫如今楚云在曹营中的地位太高,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极具分量,说是可以左右曹操的想法,都毫不为过。
“奉孝,那你怎么看?”
曹操非常满意地看向郭嘉,看来楚云的支持令他心情大好。
“在下也以为,子扬之策可行,不过……”
郭嘉有些迟疑地看向曹操。
“奉孝有什么想法,尽管直言无妨。”
看到郭嘉那副犹豫不决的模样,曹操差点儿就被他逗得当场笑出声了。
这么多年如挚友般的关系,又何必这么吞吞吐吐呢。
郭嘉尴尬一笑,然后正经道:“在下觉得,这负责散播谣言之事,看似简单,实则复杂多变,需要有一位智勇双全之人去亲自操办,方能成功。”
“嗯……”
曹操一听,觉得确实有道理,这种技术活,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摆弄明白的。
几乎是同时,曹操和郭嘉第一时间不禁将眼神向楚云的身上飘了过去,不过仅仅停留了一刹那,二人就又不约而同地将眼神都收了回去。
因为在他们俩看来,楚云既是此事最合适的人选,同时也是最不合适的。
说他最合适,是因为论能力,楚云一定能胜任此事。
说他不合适,是因为这件事毕竟存在风险,即使乔装打扮之后很难被人认出,但是深入敌后,以信使的名义潜入敌方大本营,这未免太危险了。
“叔父,侄儿愿负责此事。”
哪怕只有短短一瞬间,楚云要捕捉到曹操和郭嘉的目光,从而了解他们的想法,也是轻而易举。
因为觉得过意不去,曹操还是客气了几句:“云儿,此事有些凶险,你还是别去冒这个险了。”
其实此刻曹操的心里也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他很清楚以楚云的能力,要去做这件事,那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可他又不希望楚云以身犯险,无论从私人感情上,还是从楚云的价值上,都是如此。
如果楚云自己不愿意去,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强逼楚云的,但现在楚云主动请缨,说起来可能有点无耻,但曹操确实大为心动。
然而,曹昂这个时候起身唱起了反调。
“父王,还是莫要让师弟以身犯险了!”
要说最心疼楚云的,还是这个比亲哥还亲的师兄曹昂。
被儿子这么一说,曹操老脸一红,难得的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是啊,楚云为他立下无数功劳,他现在却仍心存让楚云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事的打算,一想到这一点,纵然是脸皮厚得赛过城墙,曹操也由衷地感到惭愧。
不过惭愧归惭愧,身为人主,曹操绝不会允许自己感情用事。
“子脩啊,放心吧,我会给云儿此行安排妥当,绝不会让云儿有危险的!”
先是安抚了曹昂的情绪,曹操又看向楚云。
“云儿,你记住,此行你的首要任务是保证自己的安全,其次才是散播谣言,我哪怕不要荆州,也不愿看到你出事!”
曹操这番真挚的话,让楚云心中颇为感动。
其实,楚云觉得曹操和曹昂有些多虑了。
且不提楚云基本不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就算楚云真的倒霉到身份被拆穿,以刘备和诸葛亮的机智,也绝对不会加害楚云,最多就是以楚云为人质,逼迫曹操退兵就是了。
这无非是一场赌博,只不过赌注和参与赌博之人,都是楚云自己。
主意已定,剩下的细枝末节,只需要稍加敲定即可,准备了大概三日,楚云一行人就在曹操和曹昂的秘密相送中出发了。
按照计划,楚云要把自己一行人,伪装成一支信使,负责将曹操亲笔写下的两封劝降信,分别交给刘琦和刘备本人。
当然,如果楚云自己乔装打扮之后,担任这支队伍的领头人物,还是存在着被人识破的风险。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楚云想到了一个很特别的办法。
让他的弟子,也就是王平来担任队伍的领头人物,而楚云自己,则乔装打扮成一个最不起眼的士兵。
这样一来,任谁都不会对这支看似人畜无害的“送信小队”心生疑虑。
——
两日后,襄阳城北门门口。
尽管楚云早就远远观察过襄阳城高耸的城墙,但像现在这般近距离观察的机会,还是第一次有。
“老……老师,这城墙也太高了吧……”
面对发出惊叹的王平,此事乔装在他身边的楚云冷冷瞪了他一眼。
“你要是想害死我的话,就继续叫我‘老师’好了。”
面对楚云不折不扣的冷笑话,王平只能哭笑不得,可怜兮兮地问道:“那我应该叫您什么?”
“叫我‘小楚’就好了。”
楚云戏谑笑道。
“老……您别开玩笑了……”
差点儿又把“老师”二字说出口的王平委屈地说道。
“我可没开玩笑,现在不是让你尊师重道的时候,你要是搞砸了,咱们师徒二人都别想平安回大营。”
楚云正色陈述事实道。
“那好吧……小……小楚……”
王平那张俊俏的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笑容,虽然他现在笑起来简直比哭还要难看百倍。
“行了,命人上前通报襄阳守军,表明来意,让他们开城门放我们进去!”
“好嘞。”
听到老师的命令,王平这心里反倒瞬间踏实了许多。
王平向手下的一位亲卫骑兵使了个眼色,那名骑兵便心领神会,策马来到城门下,一边喊着“别放箭”,一边拜关。
“来者何人?”
城楼之上,在箭塔里的守城士兵,正一手拿着巨弩,谨慎地瞪着看似来者不善的亲卫骑兵。
“我等是奉魏王之命,将魏王的亲笔书信,呈予刘琦公子和刘皇叔!”
亲卫骑兵扯着嗓门朗声说明自己的来意。
尽管眼下是个人都知道曹军准备攻打襄阳,可正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况还是替曹操送亲笔书信的使者团。
守城的襄阳士兵不敢怠慢,仔细观察了一下这自称曹军使者团的规模,发现对方虽然有几十位看似身手不凡的亲卫骑兵,但这种规模的队伍就算放他们进城,也不能有什么问题。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他们这些小卒可没有拍板做主的权力。
他们能做的,只是将这件事如实上报,一层一层上去,直到告知刘琦、刘备,再由他们商量之后,决定是否接见楚云他们。
当然,刘琦和刘备毕竟不是傻子,再加上有诸葛亮在,他们只是稍加商议,就同意放楚云他们进城,并准备好接见他们。
不过,诸葛亮也猜到,曹操派来这伙信使,所谓的亲笔书信之中,大部分的内容,应该都是与劝说刘琦和刘备投降有关。
考虑到这一点,诸葛亮建议刘琦和刘备二人,先不要急着接见这伙信使,留他们在驿馆晾个几天再说。
但诸葛亮这次是万万没想到,他的这一想法,到头来竟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因为楚云等人这次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将劝降信呈交到刘琦、刘备二人手上,而是借着送信的名头,伺机在百姓之中散播流言蜚语。
本来,楚云还在担心,见了刘琦、刘备之后,如果赖在襄阳长期不走,会不会引起诸葛亮的警觉。
不曾想,这诸葛亮无意之中,竟帮了楚云一个大忙!
第524章 动动自己的灰色脑细胞
楚云带着同兴而来的弟兄们,让王平找借口,自称要在襄阳中参观一下,四处走走。
由于在诸葛亮的见一下,刘琦与刘备拒绝接见王平在先,自然也就不好再限制这些“使者”的自由。
寒冬将至,襄阳城内大街小巷上的百姓们,衣着都变得厚实了许多,楚云看在眼里,不禁向身边的王平感叹起来。
表面上在王平的带领下,楚云一行一共十几人在街上大摇大摆地散步,给楚云一种恶霸游街的感觉。
“天气转凉,襄阳的百姓们身上都有棉衣御寒,可见这些年来在刘景升的治理之下,他们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楚云的声音虽小,但全神贯注的王平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老,咳……”
为了纠正自己的口误,王平在楚云的瞪眼之下,干咳一声压低声音继续道:“那个,‘小楚’说得是,看来这动摇当地百姓的任务,并不简单。”
“无妨,百姓终究是百姓,看着人畜无害,归根结底,大多都是些‘刁民’。”
对楚云一知半解的人,如果听到这句话,肯定会感到非常吃惊。
因为楚云一向将百姓们看得很重要。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但这并不影响楚云去了解百姓们的本质。
当代的底层百姓们大多没有读过书,而读书不仅意味着是否掌握知识,更意味着是否通晓道理。
人一旦不懂道理,就不会讲理,不讲理的百姓,大多都是刁民。
只不过,底层百姓们没有反抗上层阶级的能力,对于压榨只能选择逆来顺受,造成了一种他们软弱可欺的假象。
如果他们中有人真的逆天改命爬到上位者的位子,之前潜藏的本性,变回暴露无遗。
楚云确实一心想拯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但这与认清他们的本质并不冲突。
好在王平还是真正了解楚云的,听到楚云这么说,他没有觉得吃惊,只是点了点头,又问道:“额……‘小楚’啊,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
王平有意无意地向身后瞥了几眼,频率一次比一次频繁。
“早就注意到了。”
楚云用眼角的余光向后扫视,果然有几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正佯装无意地保持着距离,跟在自己这一行人的身后。
很明显,这些人极有可能是诸葛亮在得知楚云、王平一行人离开后,派来暗中跟踪楚云等人的。
再怎么说在自己的地盘,刘琦、刘备虽然找不到阻止这批“信使”外出的理由,但还是生怕楚云等人做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情。
毕竟眼下曹军在兵力上占尽优势,如果任由楚云等人在城中搞什么破坏,刘琦与刘备联军这岌岌可危的形势,会更加危险。
甚至诸葛亮已经开始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还不如让刘琦和刘备直接接见这伙信使团,然后趁早打法他们走人,免得夜长梦多。
不过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就算这个时候诸葛亮想反悔,也未免有些迟了,如果现在再要刘琦和刘备立刻接见信使团,在气势上只会给人式微的感觉,这对于眼下城中本就不算高昂的士气,也是一种隐性打击。
说起来,诸葛亮也确实不容易。
如今的他虽然如同与楚云在牌局上交锋,奈何楚云的牌好得令人不禁嫉妒得两眼发红,诸葛亮手上却只有一手烂牌。
纵然他工于心计,精于算计,但是要在这场牌局中逆转局势反败为胜,仍然是难如登天。
不如说,能撑到现在,就已经足以说明他有多了不起了。
“那‘小楚’啊……,咱们应该怎么办?甩开他们?还是说……?”
“你怎么什么事都问我?你才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
楚云没好气地瞪了王平一眼,心想你小子身为首领,频频向我这个士兵“提问”,这要是被旁人看见或者听到什么,不起疑心才叫怪事。
“嗯……”
被啐了几句的王平哪敢还嘴,挨骂也只能脸红地受着,然后开始动脑思考起来。
“要甩掉他们是不可能的,这是在他们的地头上,‘小楚’,要不我们兵分两路,我负责把他们引开,您负责办正事?”
王平这个小聪明,算是一箭双雕之计。
首先,明面上他才是这支队伍的首领,如果他现在跟楚云分开,各领一半的人,那些负责跟踪他们的诸葛亮手下,一定会着重跟踪王平。
再者,王平只需要负责吸引这些人的注意力,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划水偷懒,把原计划要散播流言蜚语的重任,交托到楚云的身上。
这是一个既可以卸去负担,又可以让楚云无话可说的办法。
然而,楚云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你想得倒好!你自己也说了,这里是襄阳,是人家的地盘,难道你以为,负责跟踪我们的人,就只有这寥寥几人?
我告诉你,这些只是被你发现的,躲藏在暗中的数量很可能是这些的三倍甚至五倍以上!
就算咱们兵分两路,单凭你们也不可能吸引对方全部的注意力!天真!”
被楚云这么一通训斥,王平顿时整个人都蔫了下去,不过这一年来跟楚云接触的时间长了,被楚云骂着骂着,他不但习惯了,脸皮也跟着变厚了不少,情绪平复得也比一般人快得多。
“老师啊……我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您老别卖关子为难学生了!”
情急之下,王平只能投降认输。
“哎!你小子的悟性,还是差点儿意思……”
嘴上虽然这么损了王平一句,楚云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直接道出他早就想好的办法。
“听我的,你现在,先带着弟兄们找一家最大的酒楼,然后随便找个座位坐下。”
虽然楚云只给出了第一步计划,王平还是如蒙大赦般松了一大口气,然后乖乖遵从楚云的指示,带着弟兄们一路通过问话,得知了襄阳城内规模最为豪华的酒楼的位置。
王平是随口一问,自认为处于那种跟随在后的荆州细作们,可就辛苦了。
在这期间,王平在楚云的授意之下,一共找了六名路人询问最大酒楼的位置。
其中有刚看完柴背着柴火打算回家的樵夫,有身怀六甲的大肚孕妇,有古稀之年老态龙钟的妇人,还有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们等等。
他们身份各异,给出的答案却如出一辙的统一。
对于楚云、王平而言是这样,但这些正常的对话,对于那些荆州细作们而言,就截然不同了。
为了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被发现,他们根本不知道王平与那些路人都交谈了什么,为了谨慎起见,他们甚至怀疑那些人是曹军安插在襄阳之内的细作,并上前对那六个人进行了一系列的仔细盘查。
然而,得到的答案却出奇的一致。
“您问的是刚刚那伙人?那个少年跟我们说了什么?没说什么啊,他自称是外来的,对本地不熟悉,想指导一下城内最大的酒楼在哪里。
我怎么回答的?我当然说是城西的天喜楼了!”
最先被询问的樵夫是如此回答的,其他几人的回答也大同小异。
没有确凿的证据,荆州细作们就算将信将疑,也不能拿这六名身份迥异却一时之间难以洗脱嫌疑的普通百姓怎么样。
最后,他们只能不了了之,将注意力转移回已经渐行渐远的王平一行人身上。
“老师,高!您这一招真高!”
偷偷瞄着背后的荆州细作们,被楚云的故布疑阵戏弄得晕头转向后,王平实在是忍不住又对楚云佩服地惊叹起来。
他可不是为了拍楚云的马屁,跟楚云学了这么久,王平再怎么也早就把楚云的脾气给摸透了,知道老师最不喜欢的,就是溜须拍马曲意逢迎之辈。
“再叫我‘老师’,我保证让你比后面那几个傻瓜还难受一百倍。”
楚云瞪了一眼这个已经逐渐变得没皮没脸的“得意弟子”,故作凶狠地恐吓道。
“行了老师,每次您都吓唬我,但是除了练斩箭术的时候,您就从来没对学生发过狠。
您对学生好,学生知道,记在心里,下辈子也不会忘的。”
“别煽情了,说这些话也不嫌肉麻!”
楚云叹了口气,又严肃地教育道:“学到了多少?以后做事要多动脑子!”
“老师教训的是,您略施小计,就把这些跟屁虫给耍的团团转,这份本事,学生是做梦都想学会,奈何天资愚钝,没个十年八载,学生恐怕难以掌握。”
“你要是打算学个十年八载再出师,那你还是趁早滚蛋吧,我不要你这么没出息的徒弟!”
师徒之间又开了几句玩笑话之后,楚云装作普通士兵一样,保护在王平身边,与众人一起,看似簇拥着王平一路走进酒楼。
襄阳城虽然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城,城防远比许都、邺城还要加固,但这号称襄阳第一大酒楼的“天喜楼”,规模却有点对不起它的名头。
楚云很少去酒楼吃饭,却也阴差阳错地分别去过许都、邺城中规模较大的酒楼数次。
相比之下,这“天喜楼”就小得可怜了。
高度只有一层,面积却与那些大酒楼相差无几,店内的总体空间,自然是远不及许都、邺城之内的大酒楼。
“诶呦!诸位客官!欢迎欢迎!”
早就远远望见楚云一行人的店小二扯着嗓门,赔笑着欢迎他们入座。
作为曹操派来的使者团,王平这一行十几人的穿着打扮可谓极其气派。
尤其是楚云还有几位将士穿着一身戎装战甲,威武霸气。
这门店虽然有几分不济,店内的小二却早已修成了人精,一帮恶奴前呼后拥衣着华贵的公子,他见过不少,但是有士兵相随的少年,即使是他,也很少能得以一见。
所以在见到王平的时候,小儿就已经将这些人视为上上宾,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自行找了一处靠近角落的座位,王平强忍着主动替楚云抽一把椅子请他坐下的冲动,不太自在地先行入座。
“诸位客官光临本店,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不知各位想来些什么?”
嘴甜是服务行业的必备技能,小二的话完美印证了这一点。
“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菜都上来!”
一位亲卫装出一副恶奴横行霸道的气势,大手一挥道。
“最好的酒菜,都上来……?”
小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是按照最高规格上满一桌,单是这一顿饭的钱,他一辈子都赚不完。
“对!最好的菜,每样都来一份!要摆满这一整桌!好酒要上够二十坛!”
这一次,是充当带头人物的王平亲自开口。
见疑似神秘大少爷的王平都亲口发话了,小二不再迟疑,立刻点头称是,赔笑着告退。
看着小二离去,弟兄们纷纷落座,王平斜眼望去,果然那些跟苍蝇一样的荆州细作们,也佯装成客人的身份,与他们一起进了这个酒楼。
这伙人大概以为自己仍然没暴露,还特地选了一处于楚云、王平一行人相对的位子坐下。
“老师,这些家伙真是阴魂不散啊……”
王平凑近楚云,悄声抱怨道。
“被咱们戏弄了一番,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松口?”
楚云一副意料之中的态度。
“老师,您还没说,咱们来酒楼,总不会只是为了吃吃喝喝的吧?”
“当然不是。”
无奈地叹了口气,楚云解释起自己的目的。
“你想想,这些人盯着咱们,咱们肯定不可能自己亲自去散播谣言吧?”
“是啊。”
王平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那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办?”
被这么一问,王平不得不运转一下自己的灰色脑细胞了。
“嗯……”
思索了一会儿,在楚云注视下,仿佛感受到严师的督促,王平总算脑洞大开,想到了其中的关键。
“老师,我明白了……”
“说来听听。”
“您是想,利用店铺里的掌柜,小二,还有其他人,作为咱们散播谣言的工具……?”
第525章 以不变应万变?
“你小子终于能开点窍了。”
楚云难得一次对王平露出这般欣慰的神情。
“学生让老师费心了……”
生怕楚云对自己的悟性之低感到失望,王平面露惭愧之色。
但他没想到,楚云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一番真心话。
“不,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的悟性不够。”
闻言,王平眼神一怔。
他没想到楚云如此直接地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
楚云一直鞭策王平,严格来说也是有私心包含在其中的。
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曹操已经隐隐有将未来辅佐曹昂的重任交到两人的手上。
其一是楚云,其二则是郭嘉。
但楚云心里另有打算,他并不想在天下太平之后继续执掌大权,而是计划着急流勇退,另有打算。
可是要把如此繁重的任务全部压到郭嘉一个人身上,身为挚友也是老友,楚云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
所以,楚云才会冒出把王平培养成自己接班人的心态,对他极力鞭策。
然而王平毕竟年纪尚浅,要在短期内达成楚云那高得几乎不合理的期望,完全是不可能的。
楚云揠苗助长般的教育,也难免给王平造成了过重的负担。
但楚云并没有改变心意的打算,想做非常之人,就要行非常之事。
要做楚云的弟子,享受这种智慧的传承,以及身为楚云弟子的特权,王平自然也就要付出与之相应的代价。
这天下,本就没有白吃的午餐。
听完楚云这句莫名其妙的安慰,王平却没来由地感到心情大好。
“老师,学生还是有不懂的地方。”
“你尽管问。”
“老师先前已经‘投石问路’试探过,咱们无论跟这酒楼里的人说什么,恐怕那些细作也一定会对酒楼的人刨根问底。
这样一来,如果酒楼里的人说漏嘴或者出卖咱们,咱们的真正意图不就暴露了么?”
王平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如果刘琦、刘备还有诸葛亮知道这伙“信使团”真正的来意居然是散播流言蜚语,从拉拢民心到瓦解城内守军的军心,恐怕他们会一声令下,把包括王平和楚云在内的所有人都关进大牢。
若是再一个不小心,被人认出楚云的真实身份,那可就真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楚云本来很想说“这你都想不明白吗”,但是心想近来自己已经把王平的自信心给摧残得不成模样了,如果再这样打击下去,他这个唯一的得意弟子,怕是要彻底步入自闭状态。
“好吧,我简单解释一下你就懂了。”
楚云假意在等着美酒佳肴上席,实则一边观察着远处那伙荆州细作的动向,一边跟王平加以解释。
“你认为,现在襄阳城内的百姓,知不知道我军与刘备、刘琦联军之间孰强孰弱?”
“学生以为,如此明显的事,百姓们不可能被蒙在鼓里,他们自然知道我军实力远在襄阳守军之上。”
“嗯,你自己也说了,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那么,百姓们现在对城内守军的敬畏之心,怕是也不复以往,只要我们以金银收买,再交他们一个用来搪塞细作们的借口,这些平日里本就喜欢传播流言的市井之徒们,还会对刘琦、刘备他们抱有绝对的忠诚么?”
说到这里,王平终于后知后觉地把楚云的话给消化了。
“学生明白了,刘琦、刘备在襄阳城中的威信远非昔日的刘景升所能比拟。
百姓们的心思也并非向着他们,只要有利可图,就算让这些人出卖刘琦、刘备他们,也是轻而易举。”
“正是这个道理。”
楚云终于由衷地点了点头,虽然为了蒙蔽远处一直时不时偷偷观察着这边的襄阳细作而板着个脸,但他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大概是因为王平给的赏钱足够多,众人没久等,店小二就将已经做好的香气四溢的菜肴,一盘又一盘地接连端到了方桌上。
在闻到菜香的时候,楚云顿时就明白,为什么这家“天喜楼”明明看起来规模不大,却能被百姓们公认为“襄阳第一大酒楼”。
这些菜肴的香气实在诱人,卖相也是非常出色。
如此手艺,放在这个时代,确实足够惊艳。
因此,一行人的目的尽管不是吃吃喝喝,到头来却无意之中大快朵颐,饱餐了一顿。
酒足饭饱之后,王平在楚云的暗中授意下,将店小二喊道面前,先是把帐结得清楚明白,又示意他将店掌柜喊来共饮几杯。
早就听闻贵客登门的店掌柜不敢怠慢,楚云和王平眼看着一位看似慈眉善目憨厚非常的中年人缓缓走来,彼此打过招呼,才得知此人就是这家“天喜楼”的掌柜。
王平请这位掌柜入座之后,先是自称外地人,跟掌柜套起了近乎,绕了一大圈之后,直到掌柜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王平才突然话锋一转,压低声音,聊起了请他帮忙散播谣言的事。
一听这话,掌柜马上变了脸色,不过他并没有翻脸或者表现出与王平立场分明划清界限的意思。
反而,他的脸色虽然变得更为严肃谨慎,眼眸中却流露出渴望与贪婪。
很显然,他知道办好这件事的背后一定隐藏着巨大的利益,也大概猜到了眼前这看似出身不凡的少年人背后,是怎样庞大的势力。
为了避人耳目,掌柜的请王平亲自到后堂一叙,王平也不多说废话,将身上早就预备好的一袋金子塞到掌柜的手里,让他注意散播流言蜚语。
其内容,无非是竭力夸大曹操善待百姓的壮举,再尽可能贬低刘备、刘琦,捏造影响他们风评的不实传闻。
这种手段虽然完全算不上光明正大,但论起效果,对目前的刘备、刘琦而言,简直就像是在他们各自的心脏上狠狠捅上一刀。
掌柜当然知道,一旦接下这个“任务”对他自己,以及整个襄阳而言都意味着什么。
但正如楚云之前所猜得那样,他压根就不在乎。
王平再三叮嘱,将已经准备好的借口告知于掌柜,让他务必做到烂熟于胸,若是被其他人问起,也要对答如流。
之后,楚云与王平一干人等,便从容离去,寻找下一个能够诱劝的目标。
至于那些一直当做跟屁虫一般,跟在楚云和王平后面的襄阳细作们,自然如同审问犯人一样,陆续询问那些被楚云和王平盯上的人。
“您问的是刚才那十几位客官?没说什么,我们只是随便聊了几句而已。”
被盘问的掌柜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大概是因为提前打了“预防针”,所以即使面对一看就来者不善的襄阳细作,仍然能保持着淡定。
“随便聊聊?如果是随便聊聊,那为什么还要躲到后堂?”
对于这么敷衍的回答,襄阳细作的首领——一个长着鹰钩鼻脸色冷清的年轻男子,正对着掌柜继续冷声追问。
“您这说得是哪儿的话啊?我们虽然愿意跟客人攀谈,但‘天喜楼’毕竟是打开店门做生意的酒楼,我身为掌柜如果跟其他客人在本来应该照顾客人的大堂里攀谈,这未免对于其他客人太不尊重了吧?”
这位看似慈眉善目的掌柜,说气话来倒是滴水不漏。
掌柜的理由听起来还算充分,但细作认定事情绝对没有他所说的这么简单。
“你所说的‘随便聊聊’,到底是聊了些什么?”
细作的首领青年犯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大错误。
继续追问,并不会有任何的结果,因为对方已经摆明了没有“合作”的意向,这种时候如果还想通过问话从对方的嘴里套出真相,就等同于自欺欺人。
正确的做法,是应该就此告辞,然后另想办法,通过观察、调查掌握其他线索或证据,再去深入了解真相。
可惜青年并没有这样的智慧,所以再纠缠这掌柜,最后也是一无所获。
这伙细作们仅剩的优良品质就是“执着”,没错,在快步离开“天喜楼”以后,他们又一路跟随楚云、王平一行人到各种酒楼、米铺等地,甚至连诸如青楼一类的烟花之地,他们都硬着头皮一路跟了过去。
结果就是,他们还没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口中问出半点有用的消息,就已经先被姑娘们纠缠着难以脱身。
楚云让王平带着弟兄们来烟花柳巷,可不是为了带着弟兄们寻欢作乐,而是楚云认为,如果要论散播谣言,那些酒店掌柜、店小二虽然是行家里手,但那些沦落此地的烟花女子们,手段还要更高一些。
几乎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在楚云的帮助和提示下,王平就完成了这项任务。
他们最多只是这项艰难任务的发起者,真正卖力去付诸行动的,反而是那些收了王平好处的人们。
“老师,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天色渐晚,在返回驿馆的途中,王平不禁向楚云这般感慨起来。
今天事情进展得格外顺利,比王平预想得要好太多了,他知道老师的计划一定会实现,但着实没想到会实现得如此轻巧。
当然他明白,这并不是他们的运气好,而是老师的计划看似简单,实则细腻到天衣无缝,连后手都准备了不只一条。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个道理,你明白得是越早越好。”
有些时候,楚云会觉得王平在某些方面太像自己,少了几分市井之气,这样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出淤泥而不染,不会被一些利益蒙蔽双眼,屈从于自己的欲望。
坏处就是,一些看似简单通俗的道理,这样的人偏偏就不明白,在人情世故上,往往容易闹出笑话,特别是在处理最基层的人际关系时,更是如此。
“学生记下了。”
只要是楚云的教诲,无论王平是否能当场立刻领悟,但他至少会牢记在心,事后再自行去细细品味消化。
这也是他最让楚云欣赏和感到满意的优点。
——
之后的三天时间,楚云和王平一直都老实地待在驿馆,似乎在耐心等待着刘备、刘琦的接见。
虽然他们突然变成了一群“乖宝宝”,但是收到细作回报消息的刘备和刘琦还有诸葛亮三人,还是不大放心。
只是不放心归不放心,他们也找不到任何证据,或者蛛丝马迹,来证明楚云他们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
如果没有证据,本着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原则,刘备、刘琦等人自然也不能动楚云他们分毫。
最后,他们三人探讨了一个多时辰,要没探讨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商量出了一个决策。
那就是,且不管这伙信使团究竟心怀什么鬼胎,不要再拖延接见的时间,尽快见他们,尽快把事情处理完毕然后撵他们走人。
这样一来,似乎是一个以不变应万变的好办法。
通常来讲这确实不失为一个良策,然而即使是诸葛亮也没想到,楚云早就已经把真正需要做的事全部安排下去,即使他们现在就留动身离开襄阳,城内的那些商贩、掌柜、跑堂还有烟街柳巷的姑娘们,也会将谣言无止境地传播出去,直到城内人尽皆知为止。
当日,刘备和刘琦就正式接见王平了,楚云为了避免露出破绽,选择与部分人留在驿馆。
虽然单独面对这么多大人物让王平心理压力倍增,但跟老师楚云朝夕相处过一段时日之后,这种大场面他也能够迅速适应。
州牧府的大厅之中,刘琦坐在正中央的毛皮椅上,刘备则坐在他的右侧不远处,至于诸葛亮则在二人的授意之下,藏匿于屏风后,偷听这场与曹军信使团使者的会面。
王平在经过搜身之后,独自一人走进大殿,向刘琦、刘备二人依次行礼。
“在下王羽,见过刘琦公子,见过刘皇叔!”
王平当然不会蠢到用自己的真名,虽然他在曹营之中不算出名,但楚云有一位名叫“王平”的弟子这件事,早就在朝廷中不胫而走。
第526章 百密一疏
以诸葛亮的精明,他安插在曹营之中的,不可能只有夏光那一个奸细。
所以诸葛亮大概率是知道王平的存在的,为了避免暴露一丝一毫的破绽,王平必须谨小慎微,不烦任何错误。
“丞相遣尔等前来,所为何事?”
最先问话的人是刘琦,从刘备没有开口且脸色毫无波动可以看出,这是他们商量好的开场白。
刘琦口中的丞相,指得就是曹操,看来他并不打算承认曹操“魏王”的身份,应该是想借此彰显他与刘备汉室正统的身份。
毕竟汉高祖刘邦曾说过:“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
曹操并非刘氏却称王了,如今又是两军开战之时,刘琦和刘备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当然王平也不会去刻意纠正刘琦和刘备在这一点上的“错误”认知,因为在这上面与对方辩驳只会是白费口舌。
他需要做得,只是自行坚持曹操的威望身份,确保作为使者团的领头人不失应有的威仪即可。
“魏王遣我等前来,是为了拜谒二位,并将魏王亲笔写下的书信,呈递给二位过目。”
王平从怀中将早就准备好的信封上前递了过去,他的动作、神态还有言辞都显得非常体面。
刘琦和刘备使了个眼色,默许一旁的手下谨小慎微地将信封呈递到刘琦的手上。
当众拆开信封之后,刘琦先是迅速阅读了一遍书信上所写的内容。
尽管期间他的脸色频频发生变化,但他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让手下将书信传递到刘备手里。
刘备也默读了一边书信,眼神淡漠地把书信放到一旁的桌案上,然后看向刘琦。
书信中的内容,无非是曹操在夸大自己的兵力,并陈述双方军事实力上的巨大差距,然后再企图以“恩威并重”的方式劝说刘琦和刘备投降。
尤其是在拉拢刘琦的力度,还要远高于拉拢刘备之上。
甚至曹操还在信中做出许诺,只要刘琦愿意投降,就算是让他继续担任荆州牧,也并无不可。
等于说,只要刘琦肯放弃一些权力,还可以继续安享荣华富贵,以及眼下的高位。
这既是曹操有意离间刘琦与刘备原本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也是曹操在“吃一堑长一智”后明白的一个道理。
刘备,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对于曹操而言,无异于喂不熟的狼,即便对他再好,也不可能感化对方。
所以曹操也不指望刘备会改变心意,但只要他能说服得了刘琦,刘备孤掌难鸣,末日也就不远了。
不过这只是理想状态,事实上刘琦还没傻到会相信曹操在书信中的示好和拉拢之词。
他很清楚自己跟刘备既是名义上的叔侄,更是唇亡齿寒的合作关系。
曹操现在离间二人,无非是担心襄阳城坚实,一时之间难以攻破,才故意分化他和刘备的战斗力。
如果他刘琦真的选择投降出卖刘备,也许能保得住一时的地位,但是等刘备被逼入绝境甚至被消灭之后,他这个荆州牧的位子,也就到了易主的时候了。
“书信,我与皇叔已经看过了,但是请尔等回去转告丞相,就说我刘琦虽然碌碌平庸,但还不至于舍弃父亲一手建立的基业,向丞相摇尾乞怜!”
刘琦的这番话,说得非常决绝,算是完全把王平继续劝说的路给堵死了。
他之所以这样表态,也是为了让刘备安心,相信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
见刘琦态度表达得这么坚决,刘备再无后顾之忧,果断附和道:“景升兄于我有大恩,如今景升兄病故不久,我自当帮助刘琦公子治理好荆州,绝不会坐视丞相为难刘琦公子!”
与刘琦还有一丝投降的可能性不同,刘备是当真绝对不可能投降曹操的。
单凭他之前一系列反复横跳的操作,早就把曹操对他的信任和好感统统给败光了。
如果他敢投降,要不了多久,等天下太平,曹操必定找刘备秋后算账。
现在,刘琦和刘备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这是刘备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眼看着刘备和刘协一副要沆瀣一气的架势,早在预料之中的王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卑不亢地反问道:“这就是刘琦公子和刘皇叔的最后决定么?”
王平语气中似有若无的那一丝淡淡威胁之意,让刘备和刘琦二人几乎同时皱起眉头,但他们不会对一个信使发作,既然对方敢如此出言,那么普通的威逼利诱肯定没什么意义。
如果要动真格的,刘琦和刘备又不能下令杀了王平等人,所以他们唯有不去在意王平那略显冒犯的态度。
“你可以这么理解,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想这场会面可以提前结束了。”
刘琦如同下了逐客令一般冷声说道。
听得出来,一个区区信使都敢挑衅他的权威,让他出奇的愤怒。
倒是刘备多年来摸爬滚打,早就习惯了别人的白眼,对于这种事反而远比刘琦要看得开。
“既然如此,在下告退。”
王平本就懒得跟刘琦、刘备二人多费口舌,打一开始,他也没指望二人会在看了书信之后就乖乖投降。
但是他的做法,其实是错误的。
在面对敌人时,行动与心中所想不该保持一致。
本来,王平如果表现出不依不饶,渴望通过三寸不烂之舌,劝说刘备和刘琦投降的话,那么,刘琦和刘备,还有此刻正躲在屏风之后的诸葛亮,就会认为王平这么做是,是真心想要争取到劝降的成果。
然而,王平对于刘琦、刘备的断然拒绝,表现得太过淡定,连失望和不甘的想法都没有。
这意味着,王平根本不在意刘琦和刘备是否拒绝归降。
只要刘备他们三人不是傻子,稍微思考一下,就会明白,王平来送劝降信给他们,只是一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并非如此。
王平在疏忽之中,暴露了隐藏的问题。
好在即使如此,刘备、刘琦还有诸葛亮三人最多是加倍提高警惕,并不能立刻推断出王平这一行人的真正目的。
毕竟线索太少,而且楚云之前的计划虽然简单,却行之有效。
最后,王平离开大殿,刘备三人便立刻一起凑到用来开会商议军政大事的内堂,开始商议。
先前一直躲在屏风后的诸葛亮最先警示道:“主公,公子,依我看,这劝降之事,恐怕另有蹊跷。”
“军师说得是,我也觉得这其中有问题。”
刘备点头表示同意。
唯有刘琦还有些不大明白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诸葛亮解释道:“公子,今日这王羽如果当真是奉曹操之命前来劝降您与主公,那他定然会竭尽所能促成此事,就算您与主公心如磐石,任他如何花言巧语都不能奏效,他至少也应该尝试以后再决定是否放弃。
可是今日您也看到了,在您与主公义正言辞地拒绝投降后,他别说是开口争取了,脸上几乎没有任何失望之色,这就说明,他打一开始就不并不在意劝降是否会成功。
若是这样的话,这伙所谓的‘信使团’来到襄阳,一定是另有目的!”
听完,刘琦也渐渐反应过来,仿佛回忆起什么似的喃喃道:“先生说得是啊……话说回来,前几日他们曾离开驿馆在城中转悠过一阵,虽说我们的细作没能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但很有可能是他们隐藏得太过巧妙!”
刘琦很自然地怀疑起王平和楚云等人之前的所作所为。
“公子怀疑地很有道理,如果事实当真是如此,那么这伙人能在被细作们跟踪的情况下,还能遮住自己的真正目的将事情办好,可见他们的行动能力一定不简单!”
诸葛亮皱着眉头说道。
这时,刘备似乎想到了问题的要害之处。
“那现在问题就来了,他们要做的事,或者说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已经完成了,还是尚未开始?”
刘备的这个问题,算是彻底切中要害了。
因为如果楚云等人尚未开始行动,那么刘备等人的应对措施,就应该是立刻遣送楚云这伙信使团离开,让他们没有任何达成目的的机会。
可是,如果楚云他们已经达成目的,那么刘备等人就必须想方设法留住楚云等人,甚至不惜破坏“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成例,想方设法套出他们的真正目的,哪怕用上言行逼供也可以。
毕竟,守卫荆州对于曹操而言,不过是开疆拓土的重要一战,可是对于刘备、刘琦他们而言,却是真正的生死存亡。
考虑到襄阳的城防在荆州最为坚固,地理位置也最为特殊,刘琦早就把江夏的守军,都一股脑地调遣到襄阳来,为的就是确保死守襄阳能够成功。
可这同样意味着,如果襄阳城破,就算刘备、刘琦他们能逃出生天,江夏也将无法再成为他们可以据守的险地。
如此孤注一掷的做法,让刘琦认定此次守卫襄阳只需胜不许败。
三人互相看了看,最后,刘备和刘琦一起把目光落在了诸葛亮的身上。
看来,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们还是需要仰仗诸葛亮超凡的智慧,让他拿个主意出来。
看出二人的心思,诸葛亮苦笑着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主公,公子,依亮看,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先想办法留住这伙信使一阵。”
“为何?”
刘琦与刘备异口同声地问道。
“因为,就算他们尚未达成目的,但先前敌暗我明的形势已经有所逆转,我们虽然还不清他们究竟要做什么,可至少我们基本上能够确定,他们是另有图谋。
如果他们已经达成目的,我们自然要留住他们,以免他们顺利脱身,反之,如果他们尚未有所行动,咱们这么做,就防患于未然了!”
与已经听懂的刘备不同,刘琦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是没弄明白。
诸葛亮的耐心着实不错,见状,便耐着性子继续解释。
“公子,亮的意思是,我们只需要派兵严加把守他们的住处,不允许他们离开驿馆半步,暂时切断他们与外界的接触,相信他们一定会狗急跳墙,自己暴露出马脚!”
这一次,刘琦终于弄清楚了。
“先生说得是!他们心里有鬼!我们只要困住他们,他们自己就会杯弓蛇影,吓死自己!”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
——
少顷,襄阳城驿馆。
“都办妥了?”
在自己房间卧床休息的楚云见王平回来复命,就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
“回禀老师,都办妥了。
您是没瞧见,刘备和刘琦被弟子两句话就噎得快喘不上气了,还有那诸葛亮一直都在屏风后偷听,虽然他隐藏得很巧妙,但也瞒不过弟子的眼睛!”
王平有些骄傲地自吹自擂道。
“你把此次会面的经过,从头到尾讲一遍给我听听。”
在这件事上,楚云认为不能含糊,虽说交给自己最得意的也是唯一的门生去做他还算放心,但该了解的细节,他还是不想错过。
闻言,王平顿时嘟起嘴有些不情愿,在他看来,楚云这话摆明了是信不过他的能力。
但他面对恩师自然不敢造次,只得老老实实地按照楚云的要求,事无巨细地把会面经过从头到脚讲了一遍。
更让王平没想到的是,楚云在听了王平的叙述之后,长叹一声说道:“哎——这下我们想走,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老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平还浑然不知地问道。
“没什么意思,你也累了,先回房间歇着吧,晚些我再与你商量。”
楚云没有正面回答王平的问题,而是露出疲倦之态摆了摆手。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王平就连续两次被不同的人下了逐客令。
只不过第一次,王平是自得其乐,可现在,他的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他当然听得出楚云的语气中另有弦外之音,可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会惹得老师露出如此疲态?
第527章 苦肉计!
然而没过多久,残酷的现实到来之际,王平就明白楚云的反应为何会变得那么奇怪了。
数百甲士齐刷刷地感到驿馆,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楚云,王平,以及信使团的近百人,眼下都成了被软禁的目标。
这时候王平才意识到,一定是自己搞砸了。
否则,老师不会听到自己的报告,就有那么大的反应。
王平待在自己的房间闷闷不乐,本想立刻找楚云并表示歉意,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这份冲动。
这时再说那些无意义的话显然为时已晚,王平躺在床上,开始思索是否存在亡羊补牢的办法。
——
驿馆外的变动,自然不可能瞒过楚云的眼睛。
但在听完王平的话以后,这一切就已经在楚云的预料之中。
楚云叹了口气,从床榻上坐起身,亲自倒了一碗水,将之一饮而尽。
必须尽快想到脱身的办法,否则自己一旦迟迟不回去,曹操和曹昂那边肯定会担心,搞不好还会生出更多的乱子。
但楚云还是极力将焦躁的情绪往下压,因为他知道,有诸葛亮在,刘琦和刘备是不会轻易放他们走了。
如果因为急于脱身而主动露出破绽,等于不打自招。
盲目行动会暴露自身,可坐以待毙也不是个好的选择。
“哎,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把甘宁那小子带上。”
怀念起以往默契配合的时光,楚云感慨万千地说道。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楚云也没有因此沮丧,更没有因此怪罪王平的意思。
谁都不可能不犯错,有失误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这件事以后,王平也必然会吸取教训。
作为师父,楚云了解王平,就算自己不去苛责他,他一样会十分惭愧,这就足够了。
这是成长的必然经历。
不过,责任这次可以不追究,但是首先要解决问题。
那些收了王平好处的酒楼掌柜、店小二,乞丐还有青楼的姑娘们,他们恐怕已经开始着手散播有利于曹操而不利于刘备、刘琦二人的流言蜚语了。
如果任由自己和弟兄们留在这里,等到流言四起的时候,刘备、刘琦和诸葛亮他们,一定会反应过来是楚云等人搞的鬼。
到了那个时候,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估计都阻拦不住刘备和刘琦的怒火。
“得尽快脱身,但又不能露出马脚……”
楚云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右手的四根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开始思索着应对眼前情况的策略。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用武力是不可能脱身的,且不说驿馆外有数百甲士将此地团团包围,就算能杀出一条血路,收到消息的刘琦、刘备他们也可以立刻调遣重兵,到那个时候,他们就有了名正言顺处置楚云等人的理由。
至于逃走,难度同样极高,而且就算是成功从驿馆脱身,没有刘备、刘琦他们的首肯,楚云一行人也不可能顺利从城关脱身而出。
“最关键的还是城门那一关……”
思绪被卡在这里,楚云想不到绕过刘琦、刘备就能离开襄阳的办法。
这个时候,应该想办法与曹操取得联系,但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刘备和刘琦未必会允许楚云与曹操之间有书信往来了。
“想不到我也会有沦为瓮中之鳖的一天。”
自嘲地笑了笑,楚云停下不断敲击桌子的手,拖着下巴继续沉思。
寻常的方法在楚云的脑海中不断一闪而过,可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楚云也没能从中帅选出哪怕一条可行之策。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老师……您休息了么?”
是王平,他的声音很没有底气,给人一种虚弱的错觉。
“还没有,进来吧。”
楚云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请他进入房间。
只见王平忐忑地走进房,看到楚云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老师……”
“没事,这种事是在所难免的,坐吧。”
楚云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并没有责备王平什么。
本来王平想说自己站着就可以了,但是楚云的态度非常诚恳和善,他只好惭愧地坐在楚云的边上。
“老师,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门外的动静那么大,王平不可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变故。
“不瞒你说,我方才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楚云淡然笑道。
“那不知老师可否想到了应对之策?”
情不自禁地与楚云拉进了些许距离,王平用期待地目光注视着恩师。
“本来是没有的,但是在你进来的一刹那,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不知老是想到了什么法子?”
虚心好学地王平有些兴奋地请教道。
“在这之前,不如你先说说,你是否想到了什么应对之策?”
楚云总是这样,时常抓机会考一考王平。
“额……说来惭愧,弟子虽绞尽脑汁,仍没能想到应对之策……”
“嗯……”
微微点了点头,楚云也能理解。
毕竟这件事非比寻常,别说是王平,就连楚云,也是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才生出了一个计策。
“好吧,那我就把我刚刚想到的计策告诉你,说起来,这个计策还需要你加以配合,当然,你若是想拒绝,也可以。”
以此作为开场白,楚云咳了一声。
“我想到的是,苦肉计。”
“苦肉计?”
“没错,就是苦肉计。”
楚云坏笑着盯向王平:“上次离开邺城之前,你师娘曾给我不少奇异药丸。
我打算给你吃一些会引起中毒假象的药,这样一来,刘琦和刘备如果不愿无故承担毒害曹军信使的罪名,就一定会主动送我们离开。
再者,就算刘备和刘琦都不承认自己对你下毒,但他们一定会互相猜疑,觉得对方有可能瞒着自己,暗中对你下毒。”
这个计策,让王平陷入了沉思之中。
“嗯……老师,学生懂了,若是学生有了中毒的迹象,刘备和刘琦肯定不希望学生死在襄阳,再者,此计还能起到离间刘备和刘琦关系的效果。”
王平拍着脑袋,心想为何老师如此聪慧过人,自己就想不出这等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正是如此,只不过,此计要让你受些苦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楚云看待王平的眼神里,可是一点儿愧疚都没有。
倒不如说,他也想借着这个机会,算是对王平小惩大诫一下。
毕竟无论如何,把事情搞砸的是王平本人,整个信使团陷入这一僵局,王平有着不可推卸的直接责任。
“老师您别这么说,祸是学生闯下的,本来就应该由弟子来承担责任,只是老师,学生想问一句,这所谓的药丸,不会真的把学生给毒死吧……?”
说完,王平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垂下头。
王平虽然也在军旅中度过了几年,但要说面对死亡的觉悟,他确实还做不到那么坦然。
“哈哈哈哈哈……”
楚云大笑着,学曹昂拍自己的方式,右手用力拍打着王平的后背。
“傻小子,怕死啦?”
“不瞒老师说,学生还真有点儿害怕……
学生跟老师学习近一年,如今却寸功未立,壮志未酬,若是就这么稀里糊涂被毒死,实在是……”
这番话说起来虽然有些吞吞吐吐,但王平的意思,还是很清楚地表达了出来。
确实如他所说,楚云也能理解他的感受,毕竟如果似乎被自家人毒死,这未免有点儿太窝囊。
而且,王平的这番话,让他想到昔日第一次跟曹操交谈时,在南征袁术的途中,自己险些因为粮草短缺一时,被曹操“借”去头颅。
这两者之间,似乎还有点儿异曲同工之妙呢。
只不过楚云没曹操那么狠,对待自己的学生,更不会动不动就要人家的小命。
“放心吧,老师绝不会毒死你,只不过服药之后,你确实会难受一阵就是了。”
“那就好……”
王平顿时松了一口气,浑身上下紧绷的神经,也在这一刻放松了下来。
“先别高兴得太早,这些药虽然要不了你的小命,但我刚才已经说过,它会让你难受亿点点。”
“老师你确定是——一点点?”
王平有些狐疑地看着楚云问道。
“嗯,亿点点。”
楚云必须承认,这是非常心机的回答,充满了文字游戏所带来的恶意。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好吧,为了弥补我犯下的过错,学生愿意承认这份痛苦。”
事后,王平屡次提及此事,并表示这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之一。
楚云微微一笑,转身经过一番翻箱倒柜,从药品箱中,找到了一枚非常精致的白瓷瓶。
单论外表,这枚白瓷瓶十分讨喜,上面蓝白相间的纹路,简直看成一个小型艺术品。
楚云没有着急,他先是取出一个干净的杯子,在其中倒满温水,又从一边的罐子里,倒出大量蜂蜜混入其中。
这,大概就是伪帝袁公路昔日最喜欢的“蜜水”吧。
左手手掌摊开,右手在上面连续倾倒了几次,楚云成功取出一枚褐色药丸,将他递到了还没回过神的王平手上。
“千万别咀嚼,直接吞了它。”
王平听话地乖乖把丹药服下,尽管如此,在舌头触及丹药的一瞬间,那股宛如蛇胆汁一般的苦楚口感,还是让王平露出痛苦之色。
“水!老师!有没有水……!”
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王平只觉得这比他小时候生病时所喝下的汤药还要苦上十倍、百倍。
楚云笑呵呵地把未雨绸缪备好的蜜水递到王平面前,王平仿佛瞬间被卸去了巨大的痛苦,享受着蜜水的甘甜,以化解在口腔中不断刺激他大脑的苦味。
“啊——”仿佛从地狱重新回到人间的王平看向楚云,“老师,太谢谢您了,这一杯蜜水,把学生从十八层炼狱给救回来了!”
“这就受不住了?虽然不想吓唬你,但我得提前给你知会一声,罪还有你受的呢……”
楚云话音一落,王平就捧着肚子,脸色阴晴变化。
“唔……”
发出阵阵呻吟之声,王平忽然只觉得心如刀绞,一阵肝肠寸断。
就像是有人在用一条条锯子,在他的心肝脾肺肾等五脏六腑上,不断地锯来锯去,每每拉动一下,就会有一种牵动全身的痛处。
如果用疼痛等级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在牙疼的十倍以上吧。
“老师……我……”
王平一手抓着楚云的衣服,本来精致的五官,此刻都挤在一起,甚至看起来有些扭曲可怕。
看着得意弟子痛苦,楚云的心里也不好过。
但事已至此,不付出些许代价,又怎能脱身?
“子均,忍忍吧,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楚云当然不是真的忘了,他只是用这种提出问题的方式,转移一下王平的注意力,以免他太过痛苦。
“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说完这句话,王平就一声不吭地直接疼昏了过去。
“哎,这小子。”
楚云苦笑着把昏倒在地的王平扶起来,搬到床上去。
“看着身上没几两肉,没想到还挺沉!”
擦去自己额头上的汗珠,楚云自言自语地调侃了这么一句,然后穿上自己用来伪装身份的铠甲,走出门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使者大人昏过去了!”
——
当晚,州牧府内堂。
刘备、刘琦和诸葛亮又凑到一起,但这一次,三人的脸色有些奇怪。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阴沉着脸,却没人率先开口。
最后,还是诸葛亮忍不住打破了这僵化的气氛。
“主公,公子,亮以为这未必是一个意外。”
“这当然不是一个意外!”
刘琦的言语中,有几分怒意。
“很明显,是有人暗中对曹操派来的信使下毒了!”
正常人都会这么想。
“公子,您已经派人检查过那位叫‘王羽’的信使的情况了么?”
刘备不安地问道。
“是啊,医师再三反复确认过,是中毒的迹象无疑!”
第528章 金蝉脱壳
刘琦道出一个非常难以置信的回答。
“这……”
刘备和诸葛亮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怀疑。
曹操派来的使者团领头人物,居然在襄阳,在他们的地头上,中毒了!
最细思极恐的是,他们明明已经被数百甲士团团包围在驿馆之中。
按理说本该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他们又是如何中毒的呢?
除非……?
刘备和诸葛亮有些狐疑地看向刘琦,却猛然察觉到刘琦也正在用几乎相同的眼神,看向他们。
负责看守驿馆的数百甲士之中,既有刘琦的人,也有刘备的人。
可以说,如果当真要对信使团的人下毒,他们两家都有机会。
气氛瞬间跌至冰点,但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
且不说刘备,即使是刘琦,当他冷静下来之后,也不会因为目前的情况,就盲目怀疑到刘备的身上。
毕竟曾有过不止一次的精诚合作,眼下又是大敌当前的情况,如果不能同仇敌忾,联军一旦彼此产生间隙,襄阳失守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深知这一点的诸葛亮,连忙代替自家主公提出问题,企图化解眼下内堂之内这愈发冰冷的气氛。
“公子,不知那中毒的王羽究竟身中何种毒?是否会危机性命?”
“不知道。”
感受到刘备和诸葛亮诧异地目光后,刘琦又不得不严肃地重新解释一番。
“是真的不知道,医师也诊断不出其究竟中了什么毒。”
说完,刘琦还有些不悦地补充了一句:“刘皇叔和孔明先生如果愿意的话,随时可以派人去检查一下那个王羽的情况,若是有医术高明之人能查验出个大概,就再好不过了。”
刘备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悻悻道:“公子说得是哪儿的话?你手下的医师,我与军师又怎么会信不过呢?”
诸葛亮再度转移话题道:“既然是这样,主公,公子,情况有变,我们必须重新商量一下,该如何处理这件事了。”
有些不耐烦的刘琦叹了口气道:“孔明先生,依我看还是别折腾了,趁着眼下那个王羽虽然中毒但还有口气在,赶紧打法他们走人吧。
依我看那小子还能再撑个几日,最好他能回到曹营再死,这样一来,事情就与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公子是担心,曹操会认为我们有毒死此人的嫌疑?”
诸葛亮忍俊不禁问道。
察觉到诸葛亮脸色有异,刘琦皱眉道:“正是,难道先生认为有什么不妥。”
“公子啊,恕亮直言,眼下曹操对襄阳虎视眈眈,十余万大军就停驻在我军先前的大营中。
公子莫非以为,这伙信使团平安回到曹营,曹操就会撤兵放弃攻打襄阳不成?”
听出诸葛亮言辞中隐藏的讽刺之意,刘琦心里愈越来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军师,无论如何,古有成例,‘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若是外面流传出我们毒杀信使的流言,只会留给曹军诋毁我们的声誉的机会,也会动摇我军将士的士气。”
下流无耻的事,汉末的每一个诸侯多少都做过,就算是公认的“大好人”刘备也不例外。
但大家都是藏着掖着,把坏事包装起来,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完成。
所以刘琦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诞生对己方不利的传言。
刘备又充当起和事佬,笑道:“军师啊,公子说得也有道理,我们自然要严加搜查,找出对王羽下毒的凶手,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先把这伙人送出襄阳,哪怕那个王羽是死在返回曹营的路上,至少我们也能撇清关系。”
事实上,刘备不在乎曹操现在如何看待他。
但他还是在乎自己在天下人眼中的形象,在乎他的名誉,因而不愿背负毒杀使者的罪名。
领会到主公用意的诸葛亮,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松口表示同意。
尽管知觉告诉他,这伙人也许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但对方为首之人突然中毒这件事,确实打乱了他原本预先制定好的计划。
突然,一个几近疯狂的念头在诸葛亮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那个王羽,该不会是为了创造机会离开襄阳,而故意服毒吧?
数百甲士形成的,是铜墙铁壁般的“保护”,外人就算潜入其中,都是难如登天,更不要说给那个王羽下毒了。
可如果是自己给自己下毒,再伪装成被外人下毒呢?
利用刘备爱惜羽毛不愿背负恶名的心理,诱使刘备和刘琦做出放走他们的选择。
如果这样一来,一切就说得通了。
诸葛亮本想提出这个看法,但他很快就暗自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给否决了。
这太疯狂了,诸葛亮不认为这些小小的信使,会为了隐藏某种惊天大秘密,而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至于真正的带队之人是楚云这件事,诸葛亮更是从头到尾都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原因很简单,因为诸葛亮考虑的,是如果换做自己,会怎么做。
在诸葛亮看来,以楚云的身份,是不可能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以信使团为掩护,潜入襄阳做出某种行动。
因为这份风险太过巨大,而诸葛亮又生性谨慎。
再聪明的人,也很容易犯错,那就是在考虑别人的问题是,往往会下意识地将自己代入其中。
可是,诸葛亮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楚云跟他,从来就不是同一种人。
诸葛亮生性谨慎,楚云却在谨慎之余,往往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而执行能够一锤定音的重大决策。
所以,往往楚云能够创造奇迹,而诸葛亮只能稳中求胜。
最后经过商量,刘备、刘琦还有诸葛亮三人一致决定,既然找不到楚云和王平等人的破绽,还是干脆早点像送瘟神一般,把这帮家伙统统送走。
这次,吸取了先前的教训,王平没再表现出惊喜的模样,而是如丧考妣一般,在背后怒骂刘备和刘琦的冷血无情。
结果,传到刘备、刘琦还有诸葛亮的耳朵里,他们反而安下心来,对自己的决定再无顾虑。
因为王平表现出不愿意走,就说明他是真的中毒了,而不是自导自演的骗局。
至少,在他们三人看来应该是这样。
王平就这样,在楚云的指点下,成功带领包括恩师在内的众多弟兄,故作愤恨地离开了襄阳。
——
一日后。
金灿灿的午后阳光,透过青翠欲滴的树林,洒落在楚云、王平以及其余随行的百余人身上。
那种暖意让未曾睡过午觉的楚云等人,在感到舒服的同时,也在哈欠连连地与一股突然涌上来的困倦之意作斗争。
“老师,您这一手‘苦肉计’实在是太高明了。”
此时的王平看起来健康得很,哪里还有先前剧毒入体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的样子?
“嗯……‘高明’倒是算不上,此行的过程中,每一件细小的事,都是环环相扣在一起的。
正因为我们之前基本上没有暴露太多破绽,所以单一的一丁点儿小问题,不足以支撑刘备、诸葛亮他们对我们起意。”
楚云如今已脱去那身沉甸甸又不舒服的盔甲,恢复了以往的轻便装扮。
“老师说得是,但话说回来,要不了多久,刘备、诸葛亮他们就会后悔死吧?”
王平指的,是那些即将传遍整个襄阳城的流言蜚语。
“是啊。”一想到这件事,楚云也忍不住露出坏笑,“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己百密一疏,放走了我们。”
“希望那些酒楼掌柜、店小二还有姑娘们收了咱们的好处,在干活时也能卖力一些,最好不出三天,就能让谣言四起,甚至闹得满城风雨!”
王平说出这番话时的语气,简直就像是个虔诚的修道士在向他们自认为万能的上帝进行祈祷一样。
而作为无神论者,楚云只坚信一个道理——事在人为。
——
又过了不到两日,楚云和王平就平安回到了曹营。
得知楚云和王平完成任务并顺利回归,曹操亲自为二人摆宴庆贺,楚云没有居功,而是把功劳尽可能地推给王平。
因为知道王平与楚云的关系,曹操自然是顺着楚云的心意,把不少功劳算在了王平身上,并表示战事结束之后,一定会对他论功行赏。
那些势利眼的文武群臣不必多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楚云在有意栽培这位前途无量的弟子,于是纷纷说着好听的场面话,主动向王平道贺,还连番套起了近乎。
就连身为大公子的曹昂,都对王平大加赞赏。
酒宴结束后,本就不胜酒力的王平,因一跃成为功臣,而屡屡被众文武劝酒,最终险些倒在酒宴上。
临近与楚云分别时,王平竟抹着眼泪,偷偷向恩师楚云道谢。
“老师,学生对您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此生怕是没有机会回报老师的大恩大德,若有来世,学生定当给老师当牛做马!”
看着动情的王平,楚云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淡笑着说了一句:“你老师我啊,从来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来世’。”
——
两日之后,本来就沉浸在备战的紧张气息的襄阳,终于像炸开了锅似的,陷入一片沸腾和混乱之中。
魏王曹操对治下领土内的所有百姓爱护有加,不但收取的田地赋税极低,而且还会将官牛借给百姓,甚至动用士兵帮助百姓们耕种田地。
与之类似能够提升曹操正面形象的传言,在襄阳要多少就有多少。
本来,传言还只是人们在私下议论,后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交流,再后来,就变成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当这些事传入刘备、刘琦还有诸葛亮的耳中时,一切,已经变得不可收拾。
州牧府,大堂。
愤怒的刘琦一脚将身边的水桶踢翻在地,木桶中的清水不但浸湿了他的裤管和鞋子,还流淌得满地都是。
“饭桶!全都是饭桶!”
刘琦指着前来向自己汇报的属下的鼻子,破口大骂。
“百姓中传播起这瞪了流言,你们起初居然一无所知,到了现在,连街上的三岁孩童都在为曹贼歌功颂德,你们才把这件事告诉我!”
说完,刘琦就感觉自己怒火中烧,恨不得一声令下,把这些无能的废物手下统统拖出去砍了!
闻讯的刘备和诸葛亮,也匆匆赶来,结果一眼就瞧见刘琦正在大发雷霆。
二人心中皆是长叹一声,心知事情并没有刘琦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刘琦以为,将士们先前是一直对传言一无所知,可事实是这样么?
近一年来,刘备手下的嫡系部队基本上已经经过了一番大换血,绝大部分将士都是从荆州或者南阳各地招募,其中不乏襄阳本地人。
而刘琦手下的荆州军,大多都是从襄阳的百姓中征募来的。
在这些将士们看来,刘琦和刘备都是在负隅顽抗,虽然刘备对待士兵的政策还算不错,但要他们去参加一场几乎不可能获胜的战斗,自然有士气动摇的情况。
因此,很有可能是将士们故意压下这些传言,知情不报,等到情况已经恶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时,再汇报给刘琦、刘备他们。
而且将士们是算准了刘备和刘琦不敢在这个时候对知情不报的将士们大开杀戒。
因为军中不安的情绪早就几近临界值,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都可能成为引起大规模叛乱爆发的导火索。
刘备、刘琦和诸葛亮三人,对将士们的阳奉阴违彼此心照不宣,但谁也没有立刻把这件事提出来。
即使是事实,也没有哪个身居高位之人,愿意承认自己麾下的将士,已经处于上下离心的状态。
“曹贼当真是可恶!他屠杀徐州百姓的恶行难道被世人忘记了吗?!”
刘备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原地跺脚道。
这时候,就算是刘琦都反应过来了,城中之所以流言四起,肯定是之前那伙信使团在暗中做了什么手脚,才会引起这等轩然大波。
第529章 流言逆转
然而现在才后知后觉,着实是太迟了。
且不提楚云、王平等人早就逃之夭夭,就算他们还被困在襄阳城内,刘琦和刘备也无非是能把他们当做出气筒杀之泄愤罢了。
对于刘琦、刘备二人来说,局面不会有丝毫的好转。
诚然,现在他们二人的脸色,都糟糕得像极了猪肝色。
用“进退维谷”这个词语,来形容目前刘备和刘琦的处境,简直是再适合不过了。
本就处于劣势的兵力,再加上城中散播的谣言,已足以在开战之前,就彻底瓦解襄阳城内守军的斗志。
任谁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曹军正面攻来,不出三日,襄阳城就会沦陷。
到那时,刘备、刘琦还有诸葛亮等人,要么如过街老鼠般四处逃窜,要么就是直接沦为曹操的阶下囚。
无论哪个下场,都是他们二人所完全不能接受的。
“军师,想想办法吧。”
事已至此,刘备除了仰仗诸葛亮的智谋以外,再也不想出其他的好办法。
刘琦更是可怜巴巴地用忠犬般的眼神看向诸葛亮,显然,他们二人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诸葛亮的身上。
一瞬间,诸葛亮只觉得两肩上仿佛突然多了两座巍峨的巨峰,这简直比世上最沉甸甸的担子还要再沉重十倍,百倍。
诸葛亮很想不甘心地咆哮一声,声明自己并不是神仙,但他明白这样毫无意义。
用自出生以来从未使用过的思维方式,诸葛亮将大脑运转到极致,企图找出一线生机,挽救眼前已经颓危的局势。
见诸葛亮陷入沉思,刘琦和刘备都仿佛不受自控地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打乱了诸葛亮的思绪。
时间在不断流逝,坐立不安的刘琦和刘备额头上都开始往下流淌虚汗。
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闭目许久的诸葛亮,仿佛时间就此定格在这一刻。
突然,诸葛亮的眼睛睁开了。
他先是发出了一声颓然的长叹,然后看向刘备和刘琦。
“主公,公子,现在看来,亮也只有一个算不上是办法的办法了。”
“无论如何,都请先生先说来听听。”
刘琦心想且不管诸葛亮的法子是好是坏,总比这样下去等死要强。
而刘备没有说话,但他点了点头,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这计策,说起来还真有些难以启齿……”
见诸葛亮吞吞吐吐的,一向温和的刘备都有些急了。
“军师,都火烧眉毛了,你就有话直说吧!”
“好吧……”诸葛亮单手扶着额头,“亮以为,唯有相信给江东,请孙权率领兵马,入主荆州,赶来襄阳助我们一臂之力了。”
诸葛亮话音一落,刘备惊讶得下巴快掉到地上,刘琦更是在强忍着拔剑给诸葛亮来一下的冲动。
荆州刘氏,与江东孙氏那可是世仇啊!
当年正是刘表从中作梗,害得孙文台被流矢射中,身死异乡。
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果请孙权的江东水师来帮忙,这算什么?
孙权怎么可能会同意向杀父仇人的儿子伸出援手?
再者说了,就算孙权同意,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刘琦的脸面还往哪搁?
即便不考虑这些,刘琦也另有顾虑。
如果孙权派兵前来,襄阳城的防务,是以江东军为首,还是以荆州军为首?
三股军队,由谁发号施令?
若是由刘琦或者刘备负责,孙权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但是如果把这份权力交到孙权派来的将军手上,刘琦和刘备的脸面,就算彻底丢尽了。
而且这样一来,就算能成功击退曹军,待曹操退兵后,这荆州之主由谁来当?
只是跟一个刘备勾心斗角,刘琦就已经觉得力不从心了,若是再请另外一尊“大佛”前来,刘琦还不把自己的脑子都给累坏了?
可是,无论是刘备还是刘琦,他们俩谁都没有把反对的话讲出口。
诚然,诸葛亮提出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馊主意”。
但是除此之外,真的还有别的办法,能让襄阳免遭沦陷的下场么?
如果一定要在“曹操攻破襄阳”或“孙权入主荆州”这两者之间做出一个艰难抉择的话,不管是刘备还是刘琦,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看着沉默不语的二人,诸葛亮再度开口。
“公子,主公,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正如诸葛亮所说,曹军随时有可能向襄阳发动进攻,而请孙权出兵入主荆州这件事,将“邀请”送到江东需要时间,孙权考虑是否答应也需要时间。
就算孙权立刻同意了,江东水师乘船到荆州南岸,再一路赶到襄阳,也同样需要时间。
在这段时间之内,如果曹操突然发难,以现在襄阳城内的情况来看,失守已是必然的结果。
到了当断则断的时候,刘备不再迟疑,果断看向刘琦道:“公子,我想以咱们现在的处境来看,请孙权入主荆州,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了……”
听刘备都这么说,刘琦不甘地狠狠要着嘴唇,心中一直坚守的某种东西,却开始隐隐松动。
因为他也明白,事实上,眼下荆州的整体情况,比流于表面的这些状况还要糟糕。
不服从自己号令的各个郡守、县令,还有对自己时常阳奉阴违,或是轻视自己的将军们,以及那些恨不得自己早日投降的士族领袖。
自心底里盘旋的无力感,仿佛像不断扩张的阴影一般,要将刘琦整个人的身心都吞噬殆尽。
“哎,容我考虑考虑吧,不会太久,明日我会下决断。”
本来还想再追劝刘琦几句的诸葛亮和刘备,听刘琦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便不好再多说什么。
发出一声长叹后,刘琦向刘备、诸葛亮二人道别而去。
——
回到自己的房间,刘琦将如影随形自己多年的影子谋士请了过来。
“公子,您召我?”
一位青衣人不经门口的守卫轻视,就擅自“闯入”刘琦的房间。
然而,守卫们仿佛对他视而不见一般,放任他就这么从身旁经过。
“元直先生!”
看到青衣人的刘琦,眼中终于重新散发出活人应有的光彩。
没错,此人正是徐庶徐元直。
“公子,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见刘琦的状态萎靡不振,徐庶自然看出了些许端倪。
“不瞒你说,城中现在危机四伏。
百姓们交口相传着曹贼善待治下百姓的流言蜚语,将士们的士气十分低迷,刘备与诸葛亮又主张向江东的孙权求援……”
刘琦说着说着,只觉得心痛欲裂,似乎就快要哭出声来。
父亲在溘然长逝之前,将辛辛苦苦经营了半辈子的基业交到了他的手上,然而他现在非但受不住这份基业,还要狼狈到被迫向世仇之敌求援的不堪地步。
这份屈辱与无力感,让刘琦是既惭愧又痛心疾首。
好在徐庶的智商极高,消化能力远在常人之上,很快就明白刘琦这没头没尾的话,蕴含着多么惊人的信息量。
“这……这主意定是那诸葛亮想出来的。”
徐庶冷哼一声道。
“先生说的不错!”
“公子可知诸葛亮为何提出此计?”
“请先生赐教。”
刘琦隐隐有种预感,好像徐庶能够为自己提供帮助,就像过去一样。
“公子啊,荆州本就不是刘备的基业。
他先前之所以愿意与公子患难与共,攻抗曹军,说穿了,无非是惦记着赶走曹操后,与公子瓜分荆州,甚至是扶植公子为傀儡,然后自立为荆州之主。”
徐庶将刘备先前的小九九,丝毫不遮遮掩掩地讲了出来。
听的入神的刘琦痛苦地眨着眼,心头隐隐作痛。
徐庶说得这些,早在先前,他就明白。
而且,这也不是他和徐庶第一次探讨这个问题了。
只是就算心里再清楚,在听到这些事实的时候,也会觉得痛苦。
“先生,那您倒是说说,我是该同意他们的想法,听之任之,让刘备和诸葛亮他们把江东水师因引进襄阳,还是……?”
刘琦真的很无奈,他已经费尽心机,竭尽所能去保全父亲留下的基业。
可他身边几乎没有忠于他的势力,而大多是一帮各怀鬼胎的人,刘琦甚至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残酷的现状给逼疯了。
好在,徐庶是他为数不多能真正信任的人。
“公子,以在下之见,现在的情况已迫在眉睫,曹军随时都有可能攻杀过来,要指望孙权出兵相助,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恰如徐庶所言,要孙权支援襄阳,其中需要环环相扣,但凡其中有一个环节出了岔子,襄阳城就会沦陷。
所以说,要把守城的希望都寄托在孙权的身上,襄阳就必失无疑了。
“这么说,先生可有别的法子?”
刘琦仿佛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双手不由自主地搭在徐庶的两肩上。
徐庶没有去在乎刘琦的失态之举,正色道:“在下以为,要解决眼下的情形,需得对症下药。
城中将士军心涣散,原因在于他们的家人,也就是襄阳城内的百姓们与您离心离德,而究其根源,无非是因为那伙信使团在城中利用一些贪财之人散播的流言蜚语。
不瞒公子,这几日来,在下早已通过明察暗访,找出不少曾收受敌人贿赂的刁民。
其中,有酒楼的掌柜,店小二,伙计,还有那些出卖色相换取金钱的青楼女子,就连街头上的乞丐们,都有所参与。”
“难怪城内的百姓都被那些谎言蒙在鼓里,原来这些市井之徒都被那些人给利用,想不到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少年人,居然有这等能耐。”
刘琦气得捶足顿胸,心想如果早知道那个叫“王羽”的少年这么厉害,就算想方设法也要把对方留下。
然而,徐庶却摇了摇头。
“公子,恐怕并不是什么少年,据我查证后基本上可以确认,之前真正带着信使团来送劝降给公子和刘备的人,其实是车骑将军楚云。”
“什么?!楚云?!这不可能!”
刘琦一口否认。
“之前那个带头的少年,明明只有十五岁左右,再者就算我没见过楚云,刘皇叔和诸葛先生毕竟还是见过他的,难道还会认不出他,或者故意佯装不识么?”
“公子,那带头的少年,不过是个类似于‘障眼法’的幌子,谁说那楚云一定要做明面上的领头之人?
他为何就不能乔装打扮成为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却将自己藏匿在暗中,指挥整个信使团?”
霎时,徐庶之言如晴天霹雳一般,令刘琦大有振聋发聩之感。
良久之后,刘琦才终于反应过来。
“是啊……他又何必把自己摆到明面上呢……我真是太傻了,为何早些就没能想到这一点!”
刘琦气得连连用手猛拍自己的脑门,懊恼之际。
可是任凭他如何追悔莫及,现在都于事无补了。
“公子也不必气馁,现在不是再去反思的时候。”
“说得也是,只是不知先生居然弄清了真相,可有想到对策?”
“对策嘛,说来也简单,我们只需追根逐源,想方设法化解那些谣言对百姓们以及将士们造成的影响就好了。”
“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恐怕……”
“公子莫慌,此事做起来同样简单。”
徐庶淡然一笑,胸有成竹般继续道:“曹操曾经都做过什么恶事,百姓们虽然不知,但是士族们,包括公子还有在下,都是了若指掌的。
在下愿将曹操曾做过的种种恶行全部写下,再另找一批人在城中传播,冲刷掉先前的流言蜚语就是了。”
“真的会有这么顺利么?”
刘琦觉得徐庶想得未免太简单了。
然而在徐庶看来,是刘琦自己把事情想复杂了。
“公子放心吧,在下胆敢保证,不出三日,就能让城中流言的风向彻底逆转!”
——
事实上,只用了两日左右,襄阳城内果然如徐庶所预言的那样,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起因是突然在城内涌现出新的流言,是关于曹操在昔日征讨徐州时,曾打着为亡父报仇的旗号,在徐州大肆屠杀军民。
第530章 意外的礼物
起初百姓们还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随着更多的证据浮出水面后,即使那些最初收了王平钱的人们还想再为曹操做最后一番辩驳,却因为敏锐地察觉到这么做也于事无补之后,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他们已经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们并没有为楚云和王平善后的义务。
事实上是,就算他们愿意去做,也是没用的。
徐庶拿出了足够多的证据,和详细的记载,近乎完美地还原了当初徐州百姓们惨遭曹操屠戮的整个经过。
这一下,百姓们炸开了锅,随着谣言的不攻自破,将士们的态度也重新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没错,现在的荆州军们比过去还要拥戴刘备和刘琦。
因为他们担心,即使是举城投降,甚至献出刘备和刘琦的人头,得到的也是曹操麾下大军的铁蹄践踏,火焰烧毁房屋,家中的女眷沦为曹军将士们泄欲的工具。
可以说,曹操的形象从慈眉善目的贤良之主,一落千丈成为了来自地狱的索命阎罗。
这样彻头彻尾的变化,让被蒙在鼓里的刘备和诸葛亮惊呆了。
他们在惊喜之余,亦在加派人手企图找到改变舆论风向的幕后推手。
然而,徐庶对自己的保护非常到位,隐藏得堪比二十世纪的顶尖特工。
刘备和诸葛亮最后非但没能查到任何蛛丝马迹,甚至都不知道此事与刘琦有关。
作为刘琦的影子谋士,徐庶这次无疑立了天大的功劳。
刘琦主动单独宴请徐庶,一是向他真心拜谢,二是继续向他虚心请教。
——
“先生,您请坐!”
热情如火般将有些不好意思的徐庶拉近自己的房间后,刘琦身为人主,却亲自为徐庶拉出一张虎皮椅,请其先行入座。
满是菜肴的圆桌上,几乎都是徐庶最喜欢的菜色,可见为了犒劳徐庶,刘琦已经提前做足了功夫,运用多方途径去了解徐庶的口味。
“公子盛意,在下不胜感激啊!”
三番五次推脱无用后,徐庶只能认命般地率先坐了下去,然后赶紧请刘琦坐下。
刘琦看着宛如自己救命恩人般的徐庶,笑呵呵地坐到他的正对面。
“先生!二十年的陈年佳酿!请!”
主动替徐庶倒酒后,刘琦又慢悠悠地替自己也斟满酒,然后先行一饮而尽。
“先生!我干了!您随意!”
“公子言重了!”
扑鼻的酒香刺激着徐庶的嗅觉和每一根神经,诚然,刘琦能力平庸,但其爱才、惜才更重才,正是这一点,打动了徐庶,才令他甘愿做刘琦的影子谋士,藏匿于幕后助刘琦掌控大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刘琦才开始谈论起公事。
“先生,此次重振军心,全仰赖先生之功,只是我担心,就算现在将士们与我们又一次同心同德,可事实上我们还是没有足够的兵力,在这场防守战中取得优势。”
刘琦确实清晰地认识到了目前自己和刘备所处的情况。
虽然楚云和王平的谣言之计,被徐庶非常完美地出手化解,但也只不过是重新回到先前的情况,双方悬殊的实力差在客观上并没有缩小。
“公子分析得很对,但是还请公子不要动摇抗争到底的决心。
襄阳在,则荆州在,襄阳若是被曹操攻破,公子在襄阳,将再无退路,包括江夏。”
大概是为了彻底断绝刘琦的退却之意,徐庶在“包括江夏”这四个字上的语气格外加重了几分。
“先生说的没错,江夏的守军已几乎全部被调到襄阳,如果曹军能攻破现在的襄阳,那么江夏对于曹军而言,不过就是一张一捅既破的窗纸罢了。”
刘琦颇为认同地说道。
“好,如果公子能坚持这一点不让步,在下倒是有一个计策,或许能逼退曹军。”
顿时,刘琦看向徐庶的眼睛都直了,握着杯子的手,也变得再也稳不住了。
“先生若有此等良策,还请快些教我!”
现在的刘琦,几乎是在强忍着站起身抓住徐庶求救的冲动。
“公子,依在下之意,此计可分两步并行。
上计为诈降之计,公子不妨先提前向刘备打好招呼,然后派人秘密致书给曹操,谎称有归降朝廷之心,愿开城门献城归降,只要不失封侯之位就好。”
“先生,我倒是觉得,曹操恐怕没那么好骗……”
刘琦本不想轻易反驳徐庶的观点,但他认为这么普通的诈降之计,怎么也骗不到曹操。
“公子误会了,我并不是指望这个诈降之计就能骗过曹操相信,但这至少有可能让曹军露出破绽。
如此一来,我们就有了主动出击的机会。”
“主动出击?!”
刘琦在一刹那间,还误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敌我实力相差如此选手,现在诸葛亮沿着江岸扎营设防,都被曹军正面击退。
而荆州水师的实力,比起刘备军尚且不如,又如何敢对曹军主动出手?
“没错,公子,就是主动出击!”
徐庶仿佛料到刘琦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有些受用地含笑解释道:“公子,在下的意思,并不是让公子派兵去攻打曹操的大营。
公子莫要忘了,曹军眼下驻足江流南岸,虽声势浩大,实质上确实一股孤军。
其所需的粮草、军械等供给,都需要由江岸以北的船只进行运输。”
顿时,刘琦心领神会,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我派荆州水师乘船截击曹军的运输船?!”
“不错!”
“可是,就算曹军不善水战,以曹操的多疑性格,也一定会在运输船上加倍小心,我们想得手,恐怕没那么容易。”
“公子心思缜密,顾虑周全,但是莫要忘了,在下的意思是公子先以求降信来迷惑曹操,只要曹操有所意动,公子就有在江岸上得手的机会!”
徐庶的计策,既有兵不厌诈,又有声东击西,可谓两计合二为一。
“先生这上计,已是张良之计,不知下计又当如何?!”
刘琦只觉得徐庶仿佛又一次为自己带来了希望。
“公子,这下计,自然是要致书孙权了。”
“致书孙权?!”
刘琦顿时露出难以掩饰的厌恶之色:“莫非先生也想劝我请孙权派兵进驻荆襄?”
“当然不是。”
并非因为看出刘琦的脸色而见风使舵,徐庶是打一开始就没想过这样的馊主意。
对于刘备来说,请孙权入主荆州这个主意并不坏,一来他与孙权一直有所来往,关系相处得还算不错。
二来,荆州本来不算他的,就算孙权来了,只要能合力击退曹操,刘备一样可以借助局势的混乱,在荆州占有一席之地。
至于那些原本属于刘琦的地盘,就算被孙权瓜分走一部分,又与他刘备有何干系?
但是对于刘琦而言,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荆州这份基业本来就是刘表留给刘琦的,作为荆州名义上的正统继承人,刘琦当然希望自己能实质掌控的地盘越多越好。
尽管目前因为各方面原因,他已经不得不接受把一部分领土让给刘备的事实,但要再多一个来抢食吃的孙权,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公子的顾虑,在下明白。”
像是早就算准了刘琦的心事一样,徐庶自得一笑,又道:“在下的意思,只是与孙权交好,同他达成协议,让他出兵自东南方登岸,袭扰曹操的边境即可!”
“先生的意思,是要让曹操首尾难顾?”
“这是其一,还有一点,在下不敢说……”
“先生待我如师如兄,有什么话,先生尽可直言无妨。”
刘琦真诚地向徐庶鞠躬一拜。
“那好吧,另外还有一点,就是给公子留一条退路……”
瞬间,房间之内,鸦雀无声。
徐庶的意思,再通俗易懂不过。
万一曹军当真攻破襄阳,恐怕刘琦只能在做曹操的阶下囚,或者当孙权的座上宾这两种选择了。
无论哪一种,在刘琦看来,都是莫大的耻辱,但即便如此,刘琦也不得不承认。
再不济逃往江东,总比被曹操抓住、羞辱甚至被杀要好上千百倍。
“明白了,先生,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这一刻,身为人主,刘琦已经放弃了几乎所有的骄傲和尊严。
当然,以目前的情形来看,对于刘琦而言,追求尊严已经是一件近乎奢侈的事。
“公子能想通,真是太好了!”
徐庶最担心的,还是刘琦不愿意为此低下曾经高傲的头颅。
“先生说笑了,都到了这个生死关头,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
另一方面,收到襄阳变故消息的曹操,正秘密召集楚云、郭嘉还有曹昂三人进行商议。
“这是怎么回事?前几日襄阳城内的百姓们,不还是都站在我们这一边吗?!”
曹操罕见地表现出气急败坏的模样,用手敲打着桌子,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气。
见曹操少见地发了火,楚云、曹昂还有郭嘉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先开口触曹操的霉头。
还好身为真正的明主,曹操对自己情绪的控制能力还是非常到位的。
呼出一口气,曹操下意识地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平复心情道:“好了,方才是我失态了,不过谁能来解释一下,为什么百姓们现在又站到了刘琦和刘备那一边!而且,据说还对我骂声不绝!”
顿时,楚云和郭嘉一同望向曹昂,似乎是在用眼神说:公子,这得罪老板的话,还是只有你能说啊!
见状,暗骂二人没有义气的曹昂只能硬着头皮道:“父王,似乎是当年徐州之事被人揭露,而且过程讲得详细具体,百姓们因此才会……”
“好了……我知道了!不用说了。”
一提及徐州屠城之事,曹操顿时就明白了其中原委,老脸一红,也不好意思再多问下去了。
毕竟,是曹操自己做了亏心事。
为了缓解寝室内的尴尬,郭嘉赶紧转移话题道:“魏王,为今之计,还是该商讨如何应对才对。”
曹操顺坡下驴道:“是啊,奉孝可有良策?”
敢说这话,郭嘉自然是早就提前想好了自己的计策。
“魏王,在下以为,虽然依靠拉拢民心最终瓦解襄阳守军斗志的计划没能成功,但我们也并非一无所获。
首先,利用这段时间,我军已经把大军所需的粮草都成功运到了大营之中,足够维持半个月之久。
再者,现在的经过修正,我军将士斗志昂扬,而襄阳守军们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相比之下,我军将士在精力、体力上已占据上风。
所以在下认为,不妨趁此机会,发动正面进攻,不再给刘备和刘琦其他机会!”
这时,曹昂第一个喊出来表态道:“父王!儿附议!”
一向是主战派的曹昂听到郭嘉的主意,肯定会举双手赞成,这一点毋庸置疑。
曹操看向唯一还没发表看法的楚云,笑道:“云儿,奉孝的话,孤也觉得很有道理,不知你怎么看?”
果然,每次到了最后,曹操总希望楚云能提出一点儿更高明或者更特别的看法。
然而这一次,楚云要让曹操失望了。
“叔父,侄儿也觉得,以眼下的情形来看,应当尽快开始攻城。”
原因非常简单,如今的曹军有十余万之众,兵力、资源以及其他各方面条件,都与刘琦、刘备联军存在着无法逾越的巨大差距。
战争无可避免,语气随着时间的推移,产生更多未知的变数,不如抓紧利用实力和智慧的优势所带来的好处,一鼓作气消灭敌人,奠定胜局。
“嗯……”
见三人的意见出奇得统一,曹操稍加思考后就下了最终决断。
“好吧,就依照你们的意思,子脩,下令让将士们做好准备,三日之后,我们就大举攻城!”
“儿领命!”
——
然而,曹操怎么也没想到,两天之后,正当他准备挥师东进攻打襄阳的时候,刘琦的信使,却送来了一件让他意想不到的礼物。
刘琦的乞降信。
第531章 严冬将至
曹操不得不又一次在自己的房间召开会议。
而参加会议的人,依旧是楚云、曹昂还有郭嘉。
曹操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把刘琦的乞降信丢到桌子上。
“哎,你们说,这刘琦的归降之意,是真还是假?”
“父王!”
这回,曹昂首当其冲,率先发表看法。
“儿以为,刘琦这是缓兵之计,意在拖延我军的进攻时机!父亲莫要睬他!”
曹昂得承认,自己这番言论,有瞎蒙的成分。
因为刘琦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并不是很关心。
无论他是真心归降也好,假意投诚也罢,曹昂认为唯有挥军东进,直捣黄龙拿下襄阳,才是最安全稳妥的方法。
再说刘琦在书信中的态度也有些暧昧不清,虽然白纸黑字上写得清清楚楚表示要归降魏王,却并没有说出献城的具体方式,立场倒是摆得挺正,极力用言辞为曹操歌功颂德,再把刘备抹黑得一无是处。
说得直白些,就是废话一箩筐,干货一个字也没有。
“子脩,不要过早下判断。”
曹操摆出经验丰富的长者风范,看向郭嘉和楚云问道:“你们俩不妨也先说说看。”
“魏王,这封信中言辞虽然恳切,但关于具体的投降事宜,一个字都不曾提及。
依在下之见,这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刘琦虽然真心归降,但他已经近乎被架空,襄阳城内的大多权力和兵力都被刘备掌控,刘琦黔驴技穷下,不得已才向主公乞降,所以他并未向魏王您提出任何许诺,是因为他已经做不到这一点了。
再有一种可能,就是刘琦背后有高人指点,他看似在向您服软,实则背后另有打算,很可能是在谋划着非常危险的事。
至于真相究竟如何,在下也捉摸不透,但在下坚信一点,不管怎么说,我军现在各方面情况都非常好,眼下正是发兵攻打襄阳的绝佳时机!
让刘琦和他的那可能存在的惊天阴谋都灰飞烟灭吧!”
曹操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郭嘉的分析既有道理,给出的答案也是充分符合现状。
“云儿,你觉得呢?”
他看向楚云,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楚云淡然一笑:“叔父,侄儿也还是那句话,以我们现在的优势,不需要再顾虑太多。
再者,刘琦并非以名正言顺的手段,向您公开投降,而是暗中以书信来往,表达自己意图出卖刘备的打算。
似这样能把盟友贬低得一文不值的人,侄儿不认为他会信守诺言在未来的某一天投降,并大开城门迎我军入城。
既然胜利已近乎是囊中之物,侄儿觉得不必再多冒更多的风险了。
只是侄儿还有一点想要强调的地方。”
顿时,曹操、曹昂还有郭嘉都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楚云即将说的内容。
“叔父,方才奉孝分析得已经很透彻了,刘琦此举,无非是两种情况罢了。
如果是前者的话,那就无须担心,他已经是日暮途穷,就无法再兴起什么风浪。
可倘若真相是后者的话,刘琦背后当真有高人指点,那么此人必定不会特地教刘琦写一封毫无意思的乞降信,然后派人交到叔父的手上。”
“你的意思是……?”
曹操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脑中思绪万千。
“侄儿觉得,这个在背后替刘琦出主意的人,一定另有打算。
也就是说,这封乞降信,很可能只是一个麻痹叔父,让叔父大意的障眼法。”
“让孤放松警惕?那又能怎样?他还能率军出城,离开他的蜗牛壳,跑来攻打我们的大营不成?”
说完这句话,非但曹操本人笑了,就连曹昂和郭嘉,也都忍俊不禁。
没错,当敌我双方的硬实力相差到如此悬殊的地步时,一方的任何正面反抗之举,听起来都只会让人觉得可笑了。
“叔父说笑了,攻打我军的大营,刘琦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这么做的。
但是叔父莫要忘了,我军的大营固然是坚不可摧,可维系十余万大军的粮草军械,这些补给,都是要通过货船,走水路渡江运送过来的。
若是刘琦利用江东水师的优势,只与我军在江中以战船掀起水战,而且只盯准我军的运输船,恐怕我军的水军会疲于奔命啊!”
楚云的这番话,让曹操如梦初醒。
先前他一直自认登岸后的曹军是“陆战无敌”。
可他完全忘了,曹军将士们在陆地上作战,荆州军自然不是对手,但粮草辎重都需要走水路运输,如果刘琦当着铁了心想在水战上大做文章的话,曹军就算在蔡瑁的领导下,可以配合那些归降的荆州水军勉强抗衡,但如果没有提前加以防范和合理布置的话,一旦被打个措手不及,就很可能出大麻烦。
“云儿,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但以刘琦手中的兵力,要维持襄阳的防务已经捉襟见肘,叔父不认为他还有余力派出水军和战船,来袭扰我们运输粮草辎重的船只。
不过嘛……”
曹操话锋一转,用非常包容的眼神看向楚云。
“既然是云儿你的顾虑,无论我怎样想,都会相信你的判断,这样吧,我会安排足够的人手对近日负责运输粮草辎重的船只加强防守。”
“多谢叔父信任,不过最好能再加上一条——加派船只在江岸附近进行巡逻,如果能提前观察到敌人的船只,就以最快的速度返航到北岸,通知运输船停止行动。”
“好主意,就这么办!”
曹操立刻就同意了下来。
再然后,因为在进攻襄阳上达成一致,三人只是进行简短的谈话敲定攻城细节后,会议就此结束。
距离原定出发进攻襄阳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而曹操也没有为了刘琦那封不明不白的乞降信就让征战的步伐停滞下来的打算。
一日后,曹军全体起了个大早,开始踏上拔营东进的道路。
对于嗜睡的楚云来说,早起一向是种令他颇为不适的折磨。
因此在正式出发后,他就缩回属于自己的马车内小憩了很久。
车轮仿佛永不停歇般转个不停,马车时不时途径凹凸不平的道路而产生颠簸,加上外面凛冽的寒风,这一切都让楚云迟迟无法入睡。
“这要命的天气,严格来说现在已经入冬了,再过不久,江面恐怕就会部分结冰,船只行驶将更加困难。”
实在睡不着的楚云听着车外呼啸的风声,只得打起自言自语地分析着。
正如楚云所担心的一样,秋季刚过,寒冬已至。
尽管曹军将士们早就穿上了数月之前就准备好的棉衣,但这还远远不够应对冷酷的严冬。
一旦江岸的上游完全结冰,曹军的粮草补给线几乎就等于完全中断了。
这也就意味着,留给曹军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不能尽快攻克襄阳,那么曹军此次远征荆州将注定无功而返,直到明年春季到来之前,都不可能剿灭刘琦和刘备驻扎荆州的势力。
拖延下去,必然会产生未知的变数,而楚云现在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变数越来越多。
“希望战事能像预想的一样顺利吧。”
仿佛祷告一般道出这句话,楚云终于闭上正不受控制向下耷拉的眼皮,最终被困倦支配,在一路颠簸中入睡。
当他再度睁开眼时,迎接他的冬季极其罕见的明媚阳光,以及郭嘉的笑脸。
“醒了?”
看着一脸轻松的郭嘉,楚云松了口气,稍微打量了一下周围,原来他还在马车里。
只不过,马车已经停止了行驶,而在不远处还能隐约听到攻城器械在推进运动的声音。
“看来已经开战了。”
楚云伸了个懒腰,全然没有紧张的感觉。
这次攻打襄阳的策略总体来说,与之前攻打樊城时如出一辙,套路虽然不算新鲜,但只要惯用就行。
“是啊,身为首席谋士,掌管天下兵马的车骑将军,却枉顾占据,只忙着在车厢内呼呼大睡。”
“行了,省省你的戏谑之言吧,就算你之前被我嘲讽得次数太多,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报复的机会,也应该把它留在战事结束之后。”
楚云左右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脖子,然后不慌不忙地看向就坐在自己身边的郭嘉。
“开战多久了?战况如何?”
“开始不到半个时辰,咱们现在都跟魏王一起待在临时建立的大营里,很安全。
至于战况嘛,我方才饮水前,曾看了一眼西门的情况,好像陷阵营的第一次进攻,受到了顽强抵抗。”
郭嘉笑着用打官腔的口吻回答道。
“别闹了,以你郭奉孝的眼力,不可能只看出这点不疼不痒的内容,说点实在的,你认为要多久能攻克襄阳?哪怕只是拿下任何一道城门。”
明明只是亲自去前线看一眼就能知道答案的事,楚云偏偏就不肯动身,只顾着诘问身边的郭嘉,还有蜷缩着身子抵御因车厢门未曾关严实而漏进车厢内的寒风。
见楚云这副模样,郭嘉只能讪笑着把车门牢牢关上,然后笑道:“我看至少今日是没有希望了。”
“嗯,也在意料之中,既然陷阵营都没能有所斩获,其他城门的将军们想率先破城就更难了。”
攻城战一向都是硬仗,像上次攻打襄阳那样,敌人的主将突然投降,可不是时有发生的。
才刚刚睡醒的楚云,又打了个哈欠。
“你就打算赖在马车里,不肯出去督战吗?”
郭嘉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盯着楚云不放。
在他的印象里,楚云一向是那种做事谨慎到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肯放过的人。
可为什么今天,楚云会一反常态,只顾着躲在马车里不肯露头呢。
在郭嘉看来,这背后一定另有原因。
然而事实上,只是郭嘉想得太多了。
楚云就是前段时日过得太清闲惬意,眼下单纯没能适应大清早就起床,所以补了一个回笼觉而已。
但如果把这个真相告诉郭嘉,恐怕郭嘉非但不会相信,还以为楚云另有事瞒着他。
“我说我就是困了你信么?”
“你说呢?”
郭嘉狠狠剐了楚云一眼。
“好吧,我其实还是在担心运输粮草辎重的船只,还有时间。”
楚云唯有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担心运输粮草辎重的船只我可以理解,但是时间……”
忽然,郭嘉若有所思道:“你是指江面即将冻结?”
“没错,江岸以南,我们没有能够作为立身之本的城池,就算攻占一座小城,也不能作为主要的储存粮草的据点。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赶在气候变得更冷之前,拿下襄阳,否则就只能撤回樊城,直到冬天过去,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再重新准备攻打襄阳。”
郭嘉闻言笑道:“以你的性子,不可能愿意等到明年再重新动手。”
“是啊,本来我认为,刘备、诸葛亮必须早日除掉,至于刘琦就就不必担心了。
但是我隐隐有种预感,似乎刘琦也不简单,总之敌人现在还是早日斩草除根最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楚云在政事上的心态也有所变化。
过去他认为,拉拢一切能拉拢的盟友,尽可能争取更多的力量,是上上之策。
按照当时曹氏集团的处境,楚云的这一想法既可行又出色。
可是放到现在,曹操俨然已是一家独大,并脱离“诸侯”的范畴,成为当今天下唯一一名掌控实权的异姓王。
甚至只要曹操愿意,即便此时此刻登基称帝,也并无不可。
这个时候,任何有潜力成为盟友的人,日后同样也有可能成长为难缠的敌人。
而如今的曹操已强大到对盟友的数量和质量,都没有需求。
那么除掉这些未来的“大敌”,就显得尤为明智。
“刘琦?我倒是不觉得他有什么了不得,但也许就像你所说的那样,他的背后隐藏着什么高人,也不一定。”
“如果真被我不幸猜中的话,襄阳恐怕更不会那么轻易就沦陷了。”
楚云两手在面前搓了搓,然后大声打了个喷嚏,当场吓了郭嘉一跳。
第532章 真正高明的换位思考
“你不会是感染风寒了吧?”
郭嘉担心地看着脸色确实不大好的楚云。
“没有,不过确实有点儿冷。”
蜷缩的身体继续颤抖着,彻骨的寒意让他在说话时都显得不太自然。
“兄弟,你病了。”
这是郭嘉第一次用“兄弟”这个称呼来喊楚云。
“好像是这么回事……兄弟。”
楚云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
虽然在言语上,二人从没有这么肉麻过,但论起情谊,楚云跟郭嘉之间,可不比与曹昂间要逊色多少。
毕竟,最早的宛城之战,郭嘉也同样参与其中,还对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楚云十分信任。
如果没有那时郭嘉的通力合作,现在曹操和大伙的坟头草,可能都不知道有多高了。
“要不我还是跟魏王打声招呼,请他派人护送你回后方大营吧。”
看着因为没休息好加上着凉的楚云脸色煞白,郭嘉忧虑地问道。
“还是算了吧。”
楚云连连摆手:“眼下大战已起,我身为车骑将军,没能亲临阵前督战已经是失职,又怎能自己一个人跑到后方呢?
这事如果被将士们知道了,传开来会影响士气的。”
“好吧,弟妹应该给你准备了应对这种病的药吧?”
当初郭嘉的虚弱体质就是被乔紫青一味药方治好的,自那以后,郭嘉就对乔紫青的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印象可谓极其深刻。
“当然,麻烦你帮我把水袋拿来。”
随身取出一枚小瓷瓶后,楚云一只手伸向半空,有些虚弱地笑道。
闻言,郭嘉毫无怨言地为楚云充当起小厮,一路小跑着替他取来了水袋。
楚云服下药丸后,大口大口地把水袋喝空,旋即将干瘪的水袋放到一边的座位上。
“惭愧,我可能还得睡一会儿。”
楚云本无意赶郭嘉走,但那股没来由的疲惫感,令他仍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没事,你好生休息吧,我会命人严加把守这里,不让任何可疑人物接近的。”
郭嘉本想让楚云离开这里,找个更适合休息的地方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
不过既然楚云质疑不肯暴露自己生病的消息,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对了——”
楚云突然叫住郭嘉。
“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即使是面对病态的楚云,郭嘉也不忘调侃一番。
“记得提醒叔父,江岸上的情况,要随时保持关注。”
“放心吧,我会提醒魏王的。”
郭嘉向楚云保证道。
目送郭嘉离开后,楚云即使再心系战事,也无法抵抗病痛的折磨,又一次倒头睡下了。
然而外界,攻城器械撞击城门的声音,两军将士们的喊杀声,临死前的哀嚎声,即使吵得要命,楚云竟还是睡着了。
——
“魏王……”
郭嘉凑近正严肃眺望战况的曹操,“车骑将军病了。”
顿时,曹操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儿没原地跳起来。
“谁……?!你说谁病了?”
曹操把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和郭嘉两人能听到。
“在下方才说,车骑将军楚云病了……”
只见曹操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简直比打了败仗还难受。
“什么病?到底怎么回事?”
“在下已经去瞧过了,并无大碍,看样子只是偶感风寒而已。”
郭嘉如实回答道。
“感染风寒?那倒是还好,我记得紫青丫头给他带了不少药,小小的风寒,应该不碍事。”
曹操也不知是在安慰郭嘉,还是在安抚自己不安的心。
“哎,这事儿你没跟其他人说吧?”
“在下只告诉了魏王您一人。”
“这就好……”
曹操明显松了一口气。
深得拥戴的楚云在军中威望极高,如果在这个与敌人交战的时间,恰好让将士们听到楚云患病的消息,这对于军心会造成必然的打击。
“我会加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去照顾他,奉孝你就不用担心了。”
楚云、曹昂还有郭嘉三人情同手足,这一点曹操再清楚不过。
“有魏王您在,我当然放心,不过,他还让我再次提醒您,别忘了关注江岸的情况。”
曹操的两条眉毛顿时凝成了一条线,苦笑道:“有时候我真希望这小子是顾虑太多危言耸听,但是……”
“事实总能证明他是对的,这小子的先见之明厉害的让我有时候不禁怀疑他是从天上来的神仙,或者某个神仙转世。”
虽然明知道曹操说得是笑话,但郭嘉还是表现出相当的理解,并点头表示深有同感。
郭嘉自问在未雨绸缪、算无遗策上,在当世也算畏惧罕逢敌手。
但自从碰上楚云,有一段时间,他真的险些怀疑人生般,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挫败感。
即使他费尽心思去尽可能周全地考虑每一件事,楚云总能快他一步,而且想到的也往往比他更多,更周全。
“魏王说得是,那么您是打算……?”
“放心,自从宛城那一战后,我就再也没敢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过。”
曹操厚着脸皮说出了这句实话,“我早就加派了战船保护用来运输未来一个月粮草的运输船了。”
“这就好,说实话,主公,我有时候也会冒出奇怪的想法,比如希望车骑将军这次刚好猜错了,他如果偶尔猜错一两次,我反而会觉得他与我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对此我深有同感,好了,战事还在继续,讨论他的话还是留到以后闲暇时再聊个痛快吧。
奉孝,看到西面城墙上的情况了么?即使是高顺将军亲自率领的陷阵营,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进攻的节奏完全滞缓了。”
此刻二人正身处为了观望攻城情况而特地临时修葺的攻城塔上。
“情况确实不大好……”
郭嘉看到陷阵营的将士们在攀爬城墙的过程中屡屡受阻,特地加高过的云梯、木梯仍无法为他们艰难的攀爬带来足够的便捷。
“城墙太高了,魏王,登上城头的时间被大幅延长,襄阳城内的守军可以轻松利用这段时间,以各种方法将陷阵营的将士们逼退。”
郭嘉话音未落,成片的滚木落石已经从城墙上方落下,不幸被砸中的陷阵营将士们不是失手坠落当场摔死,就是脑袋开花当场气绝。
“是啊,今日的攻城已经注定要无功而返了,就算统计的数据出来之前,我就能猜到我军的伤亡一定不小。
奉孝,云儿患病,我我能指望的就只剩下你了,想个法子打破僵局吧。”
闻言,郭嘉脸色一黑,心想这可是个相当大的难题,之前自己跟楚云也曾有过探讨,却始终没想出个对策来。
“在下得说实话,魏王……”郭嘉摆出一副苦瓜脸,“这个问题太难了,我们先前为攻城做足充分准备的同时,我们的敌人——刘琦、刘备他们,也一样在为最后的防守战做准备。
我们都投入了大量的心血,这场战斗注定是惨烈的,无论谁获得了最终的胜利,都绝不会是像摘取鲜艳花朵那样简单。”
“是啊。”曹操面对郭嘉的大实话只是淡然一笑,“正是这样,我才需要借助你——郭奉孝的谋略。”
“好吧,尽管只有在车骑将军靠不住的时候,才能重新听到魏王为在下戴高帽,但在下会尽量想想办法的。”
也唯有郭嘉这样跟曹操关系亲密至极的人,才敢当着曹操的面开这种玩笑。
郭嘉盯着城墙上惨烈的战争场景,陷入了沉思。
而曹操就在一旁盯着他,不出言打断他的思路。
时间在流失,城墙上无数的生命,也同样在逝去。
思考了很久,郭嘉的脑中终于蹦出了一个新计划的雏形。
“魏王,在下想到了一个主意,但这个主意还有一个我无法解决的关键步骤,我相信只要我把这个半成品主意说给车骑将军,他一定能替我想出解决这一关键步骤的办法。”
“好,那你就去吧,孤期待着你们二人智慧合并后的成果。”
虽然楚云有病在身,但曹操知道,以楚云的性子一定会以战事为重,就算郭嘉前去打扰,楚云也不会介意。
——
“兄弟。”
郭嘉又钻回楚云那辆马车里,这个称呼他似乎突然就喊上瘾了。
在他面前躺着的楚云立刻就把紧闭的眼睛睁开了。
“我还以为你在打瞌睡。”
“我倒是想美美的睡上一觉,但喊杀声不同意,你也不同意。”
像是在指责对方打扰了自己的清梦,楚云揉了揉眼睛笑道。
“这种程度的挖苦可伤不到我,玩笑话先说到这。”
郭嘉收起笑容,正色道:“西城门的进攻情况不顺利,其他城门更是如此。”
“这个不是我们早就猜到了吗?”
“但是魏王要我出个主意。”
“结果呢?你别说你想不出来就把包袱甩给我,你的自尊心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你倒是蛮了解我。”
“我一向认为你也很了解我。”
二人相视一笑。
“但是我想的法子,有一个点,需要你帮忙填补一下。”
“说来听听?”
楚云虽然来了兴致,但体内的寒气迫使他无法坐起身。
“说来也简单,就是拉拢荆州其他郡县的官员,让他们各自领兵来襄阳,帮忙加入攻城。”
顿时,楚云心领神会。
“不错的主意,那些郡守、县令都是割据一方的实权派,手上有自己的兵马,虽然不多,但加在一起就是一股不小的兵力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手上的兵马大多是荆州本地人,让他们进攻襄阳,很容易削弱襄阳守军的士气,让他们产生一种四面楚歌的感觉。”
得到楚云赞赏的郭嘉明显有些骄傲。
“我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不过问题就在于,我们要如何拉拢那些郡守、县令,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出兵呢?”
麾下的兵马,对于每一个郡守、县令而言,都是命根子。
之前曹操在征辟他们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承诺愿意归顺朝廷,却没有一个人亲自领兵前来,参与到曹军与襄阳军之间这场旷日持久的战斗中。
“原来让你头疼的似乎这个。”
楚云莞尔一笑:“我倒是有个办法。”
“这么快就想到了么?”
自信心受到打击的郭嘉神情立刻复杂起来。
“兄弟,别心灰意冷,我想到的法子,并不是因为我的智慧比你高明,而是因为我了解的概念要比你多。”
“概念?”
“没错,在我的家乡,存在着一个叫做‘雇佣兵’的概念,当然如果要详细讲起来就太复杂了。
一言以蔽之,就是收雇主的钱,替雇主打仗的一帮人。
我们现在,就完全可以把那些郡守、县令,当做是‘雇佣兵’。”
郭嘉不解地问道:“你说的这个概念我能理解,但之前魏王就已经许诺要给那些郡守、县令高官厚禄,可他们仍然拒绝出兵。”
“那是因为,对于他们那些在自己的地盘当了多年土皇帝的人而言,他们的格局是非常狭隘的,他们无法理解我们的长远目光和追求。
说得再直白一些,这些人的眼里,就只有眼前的那一点蝇头小利,更何况在汉末,加官进爵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夺走他们赖以生存的实权。
所以,我的意思是,不要试图用那些他们根本看不上的承诺去试图打动他们,提供给他们一些,他们真正感兴趣的东西吧。”
“比如?”
“财帛,粮草,还有战马,再加上事成之后,不剥夺他们现有职务的承诺,我敢跟你打赌,在他们的眼里,升官是一种惩罚,维持现状才是奖赏。”
将楚云的这番话花了一段时间消化之后,郭嘉也想明白了。
“我懂了,我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他们只在乎眼前的利益,还有现有的权力。”
“没错,在你我看来,一个小小的郡守、县令算不得什么。
但是他们长年来身居此位,并借助这个位子,过上非常享受的生活,鱼肉百姓,再与当地的士族们沆瀣一气,备受尊崇,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至高无上的享受了。”
第533章 出师不利
“你说得是啊,这些年只顾着钻研阴谋阳谋,却把这些市井小人物的‘规矩’,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所以你现在应该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楚云打了个喷嚏问道。
“知道了,我这就去告诉魏王,准备好财帛、粮草,派人给那些郡守、县令们送去,不过这样的话,还有必要再让将士们继续攻城么?不如让将士们撤回来,看看郡守们的反应再做打算?”
“这儿不行,攻城这边一旦听了,收到风声的郡守、县令们,一定会认为我们是外强中干,这样的话,他们就会误以为我们缺他们不可。
一旦给他们造成这样的错觉,他们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肯定会向我们漫天要价,多花费些钱财、粮草倒是不打紧,就怕他们待价而沽,对我们阳奉阴违,到那个时候就麻烦了。”
楚云激动得差点儿爬起身来阻止郭嘉。
“说得也是,你啊,都病了脑子还反应得这么快,放到平时,我就更比不上你了,哎!甘拜下风!甘拜下风啊!”
郭嘉除了佩服,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奉孝你说笑了,我不过是因为平民出身,对这些小人物的心思拿捏得更透彻一点儿罢了。”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挺欠揍的,你说你这般聪慧,要是痛快承认,稍微显得骄傲一点儿,我心里还能平衡些,可你越是谦虚,就越是让我自惭形秽。”
郭嘉气得在楚云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你看你,也只有在我生病的时候,才敢动手欺负我一年,换做平时,你也没这个胆子。”
面对郭嘉的“怒火”,楚云仍谈笑风生。
只是此刻的楚云哪怕笑起来,脸色也显得苍白,这副病态模样虽然让他外貌显得更俊美了些,但郭嘉可无心欣赏男人的容貌。
“行了,既然从你这得到了答案,我也该去找魏王交差了,你好生歇息吧。”
见郭嘉作势欲走,楚云叫住对方,问道:“江岸那边,没出事吧?”
“没有,你想啊,咱们现在大军猛攻襄阳,刘备、刘琦他们,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派出去骚扰我们的后方补给?”
郭嘉说得确实有道理,再怎么说,现在对于刘备、刘琦而言,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这个时候如果还把兵马派出去只为切断曹军的补给线,未免太过搏命了。
就算是换做楚云自己,也不会这么做。
“你说的也是,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放心吧。”郭嘉瞥了一眼楚云,“魏王说过,他已经加派了战船去保护运输自重的运输船,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
说完这句话,楚云就不再理会郭嘉,直接闭目养神。
“你歇着吧,我走了,有什么事,喊一声就好,门外候命的将士会照顾好你的。”
——
当郭嘉把自己的计策,以及楚云提出的方法合二为一告知曹操时,曹操的脸色,可谓精彩至极。
“妙!你们俩的点子加在一起,真是妙不可言啊!
我这就命人准备财帛、粮草,派人给那些郡守、县令挨个送去,这一次,一定可以把他们拉到我们的阵营里!”
曹操的心中一阵激动,利用荆州本地的兵马去进攻襄阳,这个主意真是再好不过了。
如果不是之前答应蔡瑁让他无需参与陆战,曹操甚至都想让蔡瑁带着那些已经归降的荆州水师,也加入攻城的计划。
当然,之所以选择养着蔡瑁和荆州水师们,主要还是为了应付以后很可能发生的水战。
江东孙权,一个曹操早就列为不可轻视的大敌。
要战胜孙权,曹操就需要一个优秀的水师训练者和指挥官,以及一支强大的水师部队。
而目前他麾下唯一能胜任此职位的人,就是蔡瑁这个降将了。
“留着他还用大用。”
这是曹操最常用来跟曹氏宗族大将们解释的话。
由此可见,蔡瑁在曹营中,还真是不受大多数人的待见,即使他前不久还为曹军在水战上带来了一场胜利。
惨烈的攻城仍在继续,就像是一个只能用人命去填补的大坑,即使双方在短短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里,加在一起已经阵亡了上万人,仍无法填补这份空缺。
冰冷的刀剑相互砍在一起,坚硬的大盾被落石砸得粉碎,被踢下城墙的将士在发出最后的哀嚎后,“扑通”一声自高空重重坠落在地,随着尘土飞扬,他自己则一命呜呼。
直到天色已晚,考虑到将士们征战半日已经太过疲惫,曹操及时选择了鸣金收兵。
伙夫们开始忙着生火做饭,伤亡人数开始清点。
疲惫不堪的将军们凑到一起,开始探讨今天攻城的进度。
“我原本以为荆州军的士气早就随着樊城失陷彻底消散了,哎,出师不利。”
许褚一只手抓着鸡腿猛啃,一边口齿不清地抱怨着。
看了许褚的吃相,张辽一边苦笑着一边点头道:“确实,本以为攻打樊城就是一场硬仗了,没想到襄阳远比樊城要难打!”
“城墙太高了,就算是我和我的亲卫队出手,也爬不上去。”
甘宁连连叹气,本来他还想着如果初日攻城不顺,可以向魏王提议通过夜间爬城墙的老办法,端掉对方夜间的巡逻将士,大开城门帮自家将士们趁夜入城,从而一展身手。
可现在,他却只能为英雄无用武之地感到无奈。
正用浸水的白布擦拭着自己头盔的高顺,看了一眼手指上被刀口划伤的小伤口,重重叹了口气。
“我们陷阵营自组建以来,就从来没打过这么吃亏的仗!
城墙建得那么高,有不少将士们眼看着就能爬上去,却偏偏就在最后一段路被赶了下去!”
说完,像是为了发泄憋在胸腔的怨气,他还轻轻踢了一脚旁边的兵器架。
好在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这一脚的力道还不至于把整个兵器架踢翻。
将军们闻言,都露出苦楚之色。
这攻城战,高顺和陷阵营要是认第二,整个曹营怕是没人敢站出来认第一。
然而,就连高顺和陷阵营都直呼棘手,可见此次攻城实属炼狱级难度。
“这么硬来恐怕不是个办法啊……”
“说实话我也这么觉得,咱们今天的伤亡,跟敌军一比,简直没法看。”
“废话,咱们的弟兄,还没等上城墙就被滚木落石、弓弩箭矢劈头盖脸地一顿砸,有本事让咱们上城墙真刀真枪地交手,看我不把他们砸个稀巴烂!”
“仲康啊,你说话能不能动动脑子,要是咱们能轻易上城墙,那还叫攻城战吗?”
“你……”
说着说着,将军们各有怨气,险些就吵了起来。
最后,还是刚得知楚云患病,正打算去探望的曹昂碰巧路过,看到这幅情景,才出言制止了争吵。
“将军们,今日攻城不顺,弟兄们伤亡不少,导致大家有情绪,这我可以理解。
请将军们放心,车骑将军和军师祭酒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相信战局很快就会有所变化,在这之前,希望各位能再坚持一下,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随着曹昂振臂一呼,将军们的情绪总算得以平复。
公子都发话了,大伙当然没什么好说的。
见将军们不再喋喋不休地抱怨,曹昂立刻离开,前去楚云休息的营帐中进行探望。
因为走得太急,曹昂无意中与碰巧从营帐走出来的医师撞了个满怀。
“公子……?!方才小的一时走神,请公子恕罪!”
医师吓了一大跳,战战兢兢地告罪道。
“无妨,明明是我不小心撞到了你。”曹昂淡然一笑,“我师弟的情况怎样了?”
“车骑将军并无大碍,将军夫人的药比我们配得要有效的多,其实我们也只是负责煎药,再照顾一下将军就是了……”
这医师是个很老实的年轻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出自太医世家,也算自幼饱读医书,医术比起一些老太医也不遑多让。
“嗯,那他现在醒着么?”
“将军刚刚才服过药,应该还没休息。”
“很好,你先下去吧。”
“小的谢过公子。”
曹昂点了点头,便径直走进营帐。
营帐内只有楚云一人静静躺在由随军工匠临时赶工出的床榻上。
木床制作的手艺看样子还算精湛,大概也只有楚云才有这般待遇,只是如他所说“偶感风寒”,便引得营内大动干戈。
当然,楚云患病一事还是严格保密的,那些工匠恐怕连为何要临时打造木床都不清楚,除了极个别人以外,没人知道这件事。
如那位年轻的医师所说的那样,楚云确实还醒着,师兄弟间四目相对,楚云向前来探望自己的曹昂回以微笑。
“没伤着吧?”
楚云看着显然没有受伤的曹昂,用尚有些虚弱的声音问道。
“没有。”曹昂的脸上露出遗憾之色,“父王根本不允许我亲自上阵。”
“叔父做得对。”
这一次,楚云站在了曹操那一边。
“今日的攻城战不比以往,师兄,你现在的身份不只是将军,更是世袭王位的继承人,这其中的道理,你应该明白吧?”
如果有朝一日曹操能够一统天下,那么,曹昂就是早晚要继承皇位的人。
作为一个皇帝,应该考虑得是更深远的事,掌握的应该是驾驭人才之术以及经国治世之道。
行军打仗的事,作为君王,只需要懂就行了,如果打起仗就需要皇帝御驾亲征,那这江山社稷又要交给谁来治理呢?
“我明白,这话父王都不知道跟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就别再磨我耳朵上的茧了。”
曹昂谈笑着做到楚云的边上,看着躺在床上的楚云,笑道:“当今大汉军神般的人物,现在却躺在病榻上,你啊,平日里练剑练得那么勤,却还能像个孩子一样,因风寒病倒。”
“你以为我想这样?大战之际,我却病倒在床,这确实太不像话了。”
楚云自嘲地笑道。
“听说,你跟奉孝已经想到办法了?”
话锋一转,曹昂步入正题问道。
“是啊,奉孝告诉叔父了吧?”
“告诉了,我也从父王的口中听说过了,不过这法子真的能行么?”
曹昂似乎不大放心地问道。
“师兄你是担心财帛、粮草这些利益不足以打动那些县令、郡守,还是觉得以荆州本地的兵马去攻打襄阳,效果并不会有我们预期的那么好?”
“我担心的,还是那些郡守、县令不会乖乖听话,那些满脑子想得都是保住现有的位子,然后利用手上的权力压榨百姓,满足自己的私欲。”
曹昂愤恨地攥着拳头说道。
“师兄,你的这番话,恰恰印证了我们的计策是行得通的。
你想啊,正是因为他们目光短浅,只顾着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利益,所以才会被财帛和粮草所驱使,心甘情愿替我们卖命。”
楚云有些得意地笑道。
“额……你这么说,好像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后知后觉的曹昂,被楚云的这三言两语给说服了。
“当然有道理。”
楚云嘿嘿一笑。
“可就算有道理,咱们明天该怎么办?停止进攻?等那些郡守、县令派人过来?”
“进攻是不能停的,原因我之前已经跟奉孝说过了,咱们一停,那些郡守、县令就会误以为咱们不行了,然后开始漫天要价,拖延出兵的时日。
对付这些比市井无赖还要难缠的家伙,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强大的态势,不给他们任何可乘之机。”
“你说得太对了,就该这么办,虽然将士们恐怕要为此吃足苦头了……”
一向心疼士卒的曹昂,难免露出心痛之色。
“师兄,必要的牺牲,从来都是无可避免的。”
“我明白,只是有些道理就算再明白,也总归是不太容易接受的。”
就在二人洽谈正欢时,突然一位传令兵匆匆闯入营帐。
“公子?!公子在这儿么?!”
“喊什么?小点声儿!”
曹昂感觉楚云身为病人需要静养,因此瞪了传令兵一眼。
传令兵吓了一跳,却不得不赶紧汇报道:“公子!魏王急召您商议军机要事!”
第534章 病了也能扭转乾坤?
“急召?”
曹昂在吃了一惊后,立刻将目光转移向楚云,却发现对方也正谨慎地看向自己。
“是的,公子,急召……”
可怜的传令兵很可能是被刚才曹昂突然发火的模样给吓到了,从他回答时那副像是被人用在脚背上狠狠踩了一下的模样,就能看出一二。
“没说原因么?”
在楚云面前,曹昂理所当然不需要任何避讳。
“魏王说了,是关于北方江岸上的运输船之事……”
瞬间,楚云和曹昂都把眼睛瞪得老大,他们对视一眼后,楚云立刻做出判断。
“扶我一把,师兄,我陪你一起去。”
稍微一大声说话,楚云就觉得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脑子也是阵阵绞痛。
随之而来的,是天旋地转的感觉。
看到楚云的脸色比方才还要难看,曹昂不免有些于心不忍。
“还是算了吧,看样子你病得不算轻,这事儿我和奉孝会帮父王摆平,你还是好生歇息吧……”
说完,曹昂又补充道:“不行,这里的环境还是差了些,回头我命人准备几艘船,一路护送你回樊城,那里肯比这儿要适合养病多了。”
“别说笑了师兄……”楚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可是车骑将军。”
“得了吧。”
曹昂一把按住了尝试起身的楚云,调侃道:“你现在除了是个病人以外,什么都不是。”
就是放在平时,楚云也很难能挣脱曹昂手臂的力度,眼下疾病缠身,就更做不到了。
稍作挣扎之后,楚云就放弃了。
重新躺回并不柔软舒适的木床上,楚云叹了口气:“好吧,那就交给你和奉孝了。”
“安心养病,等我们的好消息。”
留下这句话后,曹昂就带着那个传令兵离开营帐,临行前还吩咐其他的将士一定要保护好这附近,不允许任何可疑人等擅自接近营帐。
——
“父王,难道负责运送粮草的运输船真的出事了?”
一进帅帐,曹昂第一件事就是先询问这个问题。
“有惊无险啊,如果不是云儿提前提醒过我,要小心江岸上的运输船,咱们现在的粮草,恐怕都要落入孙权之手了!”
长出一口气过后,曹操后怕地说道。
“孙权?”
曹昂先是一愣,“这事怎么又跟孙权扯上关系了?难道截我们运输船的,不是荆州水师?”
“当然不是!”
轻蔑地冷笑了一声,曹操继续道:“荆州的兵力全都缩在襄阳城还嫌不够用,哪里还有多余的人手和船只派出来影响我们的后方补给线?
我想,大概是刘琦或者刘备在诸葛亮的撺掇下,才会去联系孙权,让他出动江东水师和战船,趁我们两军交战之际,伺机而动,截击我们的运输船!”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情况没那么乐观,虽然我们早有准备,但孙权派出的战船数量很多,我们至少有一半的运输船被击沉了。”
“孙权这厮,着实可恨!”
曹昂用力地敲打了一下一旁的兵器架。
“主公,公子!”
姗姗来迟地郭嘉向二人依次行礼。
“奉孝,方才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曹操用手把因为曹昂那一拳而摇摇晃晃的兵器架。
“在下无意偷听,但确实听到了。”
“奉孝你这话说得未免太见外了,是我急召你前来,何来‘偷听’这么一说?”
曹操哈哈大笑了几声,才收起笑容,重新正色问道:“奉孝,此事你怎么看?”
“首先在下不得不再一次对车骑将军心生佩服,他都已经病得站不起来了,却还能在睡梦中替主公分忧。
然后,在下以为,无需去考虑我们损失的近半军粮和船只,应该庆幸我们至少还保住了一半的运输船,还有粮草,有了这些粮草,足够我们再多支撑半个月了。”
“奉孝说得很对。”
曹操都快忍不住要拍起手了:“如果不是云儿提前警告我,让我做好准备,以咱们现在粮仓中的粮草,只够维持七天!”
“七天嘛……”
将这个数字在嘴边念叨了一遍,曹昂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真实感。
是啊,如果不是楚云再一次未卜先知,那么七天之后,曹军的将士们恐怕就要饿肚子了。
忍饥挨饿倒还在其次,真正可怕的,是断粮引起的军心涣散。
“是啊,七天,依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七日之内,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攻克襄阳。”
像是极不情愿认清现实一样,曹操颓然叹气道。
“父王,那孙权这笔账怎么算?而且他就算暂时被我军击退,但如果以后江东水师一直惦记着打劫咱们的运输船只,恐怕也不好办啊……”
曹昂烦躁地用手指抓着满头的黑发。
郭嘉抢先道:“魏王,我想孙权一定不希望我们攻克襄阳,荆州是兵家必争之地,孙权很可能已经暗中惦记不知道有多久了!
依在下之见,想劝说孙权现在退出这场战事是不可能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跟另想个法子稳住他。”
“什么法子?”
曹操赶紧追问道。
“在下认为,魏王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奉孝的意思,莫非是……?”
看着如同打起哑谜的父亲和郭嘉,曹昂急得恨不得跳脚发问。
“没错,魏王,在下建议致书周瑜,让他集中兵力去袭扰江东沿江一代的码头,无需求胜,只要能牵制荆州水师的动向,让他们疲于奔命,无暇来袭击我军的运输船队就好。”
郭嘉正当为想出这个好办法而自鸣得意的时候,很快就又萎靡不振了。
因为,他忽然想起当初一再主张继续任用周瑜担任庐江太守,并赐予他更多权力的人,正是楚云。
谁能想到楚云这当初看似杞人忧天之举,眼下竟又帮了曹军一个大忙。
大概是因为跟郭嘉想到一块儿去了,曹操也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云儿的病情如何了?”
曹操其实早就想问了,只是抱着军政大事要优先处理的原则,才强行把自己的担忧暂时压了下去。
“还好,我看他的状态还算精神,只是恐怕要休养几天才能痊愈。”
应该是因为服过药的缘故,曹昂觉得楚云比一般感染风寒的病人恢复得要快上不少。
“好吧,让他安心养病,注意如果没有重要之事的话,还是不要一再打扰他了。
子脩,你是早晚要肩负重任的人,而不是一个孩子,云儿的智慧确实值得借助,但你不能指望什么事都由他替你出主意。
我不是说他不够信任,而是这样会把他累垮的,而且他不可能随时随地想跟屁虫一样跟在你身边,以后你很可能有需要他着手去办的大事,到那个时候他离开你身边一段时间,你也要具备自行思考出好对策的能力。”
即使是当着郭嘉的面,该教育的时候,曹操也不会心慈手软。
“我明白,父王,但我实在是不确认自己能做得像师弟、奉孝一样好。”
曹昂似乎没什么信心地说道。
“你没有必要做到那种程度,但你现在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跟奉孝、云儿虚心请教,他们都很乐意教你不是么?”
闻言,郭嘉立刻谈笑着表态道:“虽然在下懂得并不多,但在下愿意随时对公子倾囊相授。”
向郭嘉点头致谢后,曹昂郑重其事地看向曹操:“父亲,我记下了。”
“嗯,那你就和奉孝一起,明日开始负责带领水师战船,带上蔡瑁,在江岸附近巡逻,如果再发现江东水师的船只,战与不战,由你们二人自行定夺。”
面对曹操这不容置疑的命令,曹昂欲言又止。
很明显,曹操此举,是打算将曹昂从攻打襄阳的前线中撤出来,以此确保他的安全。
然后,再让郭嘉陪在他身边,帮助他进行一番磨练。
非常明智而且合理的做法,虽然曹昂本人不大情愿,但还是接受了父亲的好意。
“儿遵命。”
见曹昂难得乖乖听话,曹操心中暗喜,点头道:“好,那你和奉孝先下去吧,时候也不早了。”
“儿告退。”
“在下告退。”
曹昂和郭嘉对视一眼后,一起离开了帅帐。
曹操则独自一人,撰写准备明日派人送去给周瑜的信件。
翌日,曹军继续进入全力攻城的状态,曹操将书信派人送往庐江,然后等待着那些已经从时间上,应该已经差不多收到自己好处的郡守、县令们以及周瑜的好消息。
——
“啊啊啊——”
刚睡醒的楚云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一边揉着眼睛,他一边张望着四周,透过帐篷入口缝隙传进来的晨光,以及尚算清新的空气,楚云可以确定现在应该是清晨。
昨日大脑频繁感受到的刺痛现在已无影无踪,体内的阵阵阴寒也消退了不少。
“看来紫青的药见效得一如既往的快。”
取来水袋,饮下一口水后,楚云开始尝试着站起身。
果然身体恢复得情况比他预想得还要好一点儿,昨天还连坐都坐不稳的他,已经能轻松地站立行走了。
穿上平日里随军时的衣物,楚云走出营帐,向正在营帐入口处严肃站岗守护自己安全的将士点头示意。
“战况如何了?”
这是他唯一担心的事。
“回禀将军,目前我军仍与襄阳守军呈僵持阶段。”
非常保守的答案,实际上就是在说,战况仍不容乐观。
“知道了,辛苦了。”
楚云再次点了点头,留下因受到他致意而格外激动的士兵,前去找曹操。
可是楚云没走几步,甚至还没来记得把绑在木桩上的马解开,就碰上了来探望自己的王平。
气喘吁吁的王平慌张地喊住楚云:“老师!老师!”
看着冲自己摆手狂奔的王平,楚云微微一笑。
“听说……听说您病了……?!”
看着就算称不上生龙活虎,但也算身体健康的楚云,王平有些难以置信地重新上下打量着自己的恩师。
“这都是昨天的事了,你小子实在是太孝顺了,老师病重,你却只顾着不知道躲到哪里去风流快活。”
楚云只是说了两句玩笑话,然而王平却信以为真地辩解道:“冤枉啊老师,明明是魏王派蔡瑁统领那些已经归降的荆州水师去保护我军的运输船,魏王又不放心蔡瑁一个人带队,才会让学生与陈昭将军随行,名为辅佐,实为监督。”
“哟,不错啊,有出息了!这么大的事,你都能参与得进去,可见叔父他老人家对你还不错嘛。”
“老师就别拿学生说笑了,学生也不过就是狐假虎威,仗着有老师您做后盾,然后才难道被魏王委以重任了一次。”
王平万分感激地向楚云鞠了一躬。
“行了,我也就是逗逗你,倒是说说这次有碰上意外么?”
拍了拍王平的小脑袋作为安抚后,楚云哈哈笑道。
“何止是意外啊!老师,您绝对想不到,我们碰上了什么对手!”
王平信誓旦旦地说着。
“嗯……不妨让我猜一猜,肯定不是刘备和刘琦他们,他们手上的兵力不够,也不可能在被攻城的前提下还有人手、船只派出去袭扰你们,临近的敌对势力,还拥有强力水军的……
我知道了,是孙权,你们难道碰上了江东水师的袭击?!”
“哇!老师!这您都猜得出来?!太不可思议了……”
王平如同敬若神明般看着楚云,惊讶道。
“这有什么,我方才不是把如何推断出这一结论的方法,都完整地说了一遍么?”
楚云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侃侃而谈。
“学生佩服。”
“话说回来,你们碰上江东水师来截击,从你能活着回来这一点来看,你们莫非胜了?”
“老师,学生这次可是九死一生啊!
严格来说,不能算胜了,因为那些江东水师打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战胜我们,他们的目标是烧毁我们的运输船。
说得好听点儿,我们是胜了,可实际上,我们损失了近一半的运输船啊!”
“哦,近一半,那倒是还可以接受。”
第535章 韩玄的人马呢?
“可以接受……?!”
王平露出非常费解的表情。
“当然可以接受,你们走水路运送粮草,在遭遇江东水师的伏击之后,还能剩下一半的粮草,就算是去求神拜佛,都毫不夸张。”
楚云的话着实让王平难以理解。
“没听明白?”
面对恩师的质问,王平乖乖地如实回答道:“是的。”
“那我就简单给你讲讲,当年你老师我当仓官时候积累下来的经验。”
楚云有些寂寞地望着天空,眼中浮现出一抹奇异的光彩,仿佛岁月又回到几年前,那段艰苦的日子对他来说,真是想忘都忘不掉。
“老师请讲。”
王平并没有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态度,看来他是抱着听故事的心态在洗耳恭听着。
不过这些在楚云看来都不重要。
“当初,我军时常粮草紧缺,知道原因在哪么?”
“老师,学生以为,应该是将士们数量太多,而早些年蝗灾横行兖州,以至于魏王始终没能囤积到足够大军挥霍用度的粮草。”
在作答的时候,王平明显露出得意之色,大概默认自己给出了足够标准的正确答案。
“你说的这些,只是其中之一。”
楚云摇了摇头,继续道:“子均,你忽略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
“还请老师赐教。”
王平顿时虚心地请教起来,再不复先前那么放松。
“大军并不能携带太多的粮草,所以一旦大军出动,负责作战的将士们在前方行动,后方则是由辎重部队运输粮草。
然而,在陆地上,大战旷日持久,也许一时之间难以决出胜负,那么第二轮粮草补给,可能就需要远处的城池派出辎重部队,负责将粮草押运到前线。
比如一支辎重部队,出发时带了五万石粮草,可是他们自己在路上,就要吃上一万石头,甚至两万石头。
然后你猜猜看,前线的将士们能得到多少粮草补给?”
“三万到四万石左右,老师,这个连小孩子都会算啊……”
“大错特错,确实,连小孩子都会算,但是你偏偏就没有算对。”
楚云冷笑着责备道。
“为何……?”
王平已经蒙了。
“辎重部队最多也就给前线的将士们留下一万石,因为剩下的两万石,他们还要带着在回去的路上吃呢。”
“这……”
瞬间,王平无言以对。
这么简单的问题,他竟然忽略了。
“老师,学生明白您为什么说运输船上只损失一般的粮草值得庆幸了。
因为走水路运粮,成本远不像陆路时那么高,所以并没有大量的粮草浪费在运输的途中,就算被江东水师烧毁了一半,我们还是保全了大量的粮草。”
“你小子总算开窍了。”
满意地在王平的脑袋上轻轻一敲,楚云转念道:“不管怎样,你听明白了就好,这次能活着回来,想必你个人的收获应该也不少,回头有机会的话,我会考虑给你争取更多建功立业的机会。”
“多谢老师!”
看着早已按捺不住内心激动的王平,楚云心想这小子有时候心思就挂在脸上,太容易被别人弄懂他的心思了。
关于这一点,楚云也曾提醒过这位得意弟子,所谓“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王平尚需一段长远的修炼才能有所触及。
师徒二人寒暄了几句,王平确认楚云身体基本无恙后,就前去忙于着手粮草辎重的清点工作,而楚云则是在与王平分别后,独自前去拜谒曹操。
今天的天气格外寒冷,冰冷刺骨的凛冽寒风,刮得楚云脸部生疼,想起自己前几天正是因为感冒而病倒,楚云赶紧先缩回营帐,为自己添了几件棉衣,这才重新踏上拜见曹操的路。
——
楚云进入房门时,曹操正从一位哨骑手中接过信件,并仔细拆阅着信件上的内容。
“叔父。”
本无意打扰曹操的楚云步入营帐后,迈着轻快的步伐凑到曹操面前,作揖行礼。
一听到楚云的声音,曹操那张严肃的脸瞬间绽放出笑意,他放下手中读到一半的书信,仔细端详着楚云的脸色。
“恢复得还不错嘛,这么快就又生龙活虎了?”
“都是托叔父的洪福。”
楚云半开玩笑般地恭维了一句。
“算了吧,你叔父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还是多亏了紫青的药吧?”
“是啊,否则侄儿少说也要卧床不起七日以上了。”
说笑几句后,曹操重新迅速阅读了一遍手中的信件,然后递给楚云。
“云儿你也看看吧,你和奉孝的计划,应该是要成功了。”
通过曹操的言语和反应,楚云大概已经能猜出信件上的内容了。
但他还是平静地伸手接过信件,然后默然阅读着信件上的每一个字眼。
果然,心尖上是各大郡守、县令联名向曹操表示归降,并愿意各自派遣兵马,前来驰援曹军进攻襄阳的行动。
看来正如楚云、郭嘉二人先前所预料的一样,说得再天花乱坠,也不如直接给这些目光短浅之辈,送出些许薄礼。
“明日,就在明日,他们会派遣各自手下最优秀的将领率领其麾下半数左右的兵马,加入我们并服从我军的指挥。”
就像楚云先前所说的一样——雇佣兵,而且是档次最低的那一种。
但是考虑到他们参与到攻打襄阳的战斗,会给予襄阳守军巨大的士气打击这一特殊情况,这些乌合之众的部队,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然而,楚云在看到这封信之后,冒出了一个新的念头。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魏延、黄忠二人,可是都在长沙太守韩玄的麾下,正郁郁不得志呢!
“叔父,长沙太守韩玄,可在这书信之列?”
“在啊,怎么了?”
韩玄不过是个小人物,曹操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突然听楚云这般指名道姓地提起他,很是困惑。
“叔父,韩玄此人虽然庸碌无为,可有两位当世猛将恰好栖身于其麾下,侄儿以为,不妨趁此机会,把这二人从韩玄手中弄来。”
眼看着楚云兴致勃勃两眼放光,曹操却觉得不大可行。
“当世猛将?云儿,叔父倒是不担心你看人的眼光,可是你考虑过没有,这二人既然是猛将,韩玄又怎会轻易撒手?咱们还需要暂时跟荆州本地的郡守、县令以及士族们打好关系,这襄阳还没拿下来,就开始盘算着夺人所爱,不太好吧?”
一向以个人利益优先的曹操,这次竟能客观地陈述着事实,让楚云为之一惊。
“叔父,对付这些,还是老一套就好,只需要再多送些粮草和财帛给韩玄,侄儿相信他会很愿意主动对那两位将军放手的。”
“是嘛……”
漫不经心地用小拇指掏着自己的耳朵,曹操点头道:“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试试看。”
“很简单,叔父只需等韩玄的兵马到来后,用以往求贤若渴的态度对待韩玄派来的部将,再暗中命人给韩玄多送些金银财帛,只要韩玄见钱眼开,就不怕他不肯对那二位将军放手。”
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黄忠和韩玄确实是担得起“当世良将”这四个字,但是他们二人此时的名气,还远远比不上那些能力平庸的将领。
所以,以韩玄的能力,估计也无法认清黄忠还有魏延这二位将军的真正能力和价值。
而楚云的意思,就是撺掇曹操钻这个空子,收复两位不可多得的将才。
“行,就按你说的这个法子试试看。”
曹操拗不过楚云,也没有否定楚云判断的理由。
毕竟,楚云都不知道成功预言过多少次,又多少次顺利地替曹军避免了灾难。
“谢叔父信任,说起来,周公瑾那边有消息了么?”
现在相比于有诸葛亮相助的刘琦和刘备,楚云同样担心的,还有在江东的孙权。
虽然失去了周瑜这个顶级助力,而且二人的关系已经恶化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周瑜毕竟接掌新的城池领地不久,反观孙权已经在江东扎根许久,眼下曹军又无暇他顾,牵制孙权的重任全部交由周瑜一人手上,楚云着实有些不放心。
好在,周瑜并没有让楚云失望。
“说起这个,还是有好消息的。”
曹操好像很久都不曾这么开心的笑过,说道:“周瑜来了书信,信中写到他已成功截击过一次乘船返回建业的江东水师。
而且是大获全胜,据说现在孙权已经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再向我们用兵了!”
“太好了!”
即使是一向波澜不惊的楚云,也难得激动地振臂大呼起来。
“这样一来,我们就暂时不用再担心补给线会被江东的战船骚扰了。”
曹操也是微微点头:“嗯,现在我们已无后顾之忧,只需要维持前线上给襄阳守军们的压力,然后等各路郡守、县令的人马一到,咱们就可以向襄阳发动总攻了。”
“叔父,等各路郡守、县令派来的人马到了以后,侄儿打算亲自去前线,指挥作战。”
“不行!”
面对楚云的殷殷期盼,曹操却当即否决。
“叔父……”
“这事没得商量!”曹操很少在楚云面前摆出这副严厉的神情,“云儿,你大病初愈,这天寒地冻的,叔父怎么能忍心让你去前线受苦?
再者刀剑无眼啊!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如今有底蕴,就算在正面战场上吃点儿亏也无妨。
可你若是有什么不测,叔父连想都不敢想!”
现在的曹操,对楚云、曹昂还有郭嘉三人,一律采取保护手段,那种危险系数高的正面战场,曹操已经不愿意让三人再去冒险了。
在曹操的理解上,这叫做“人才的保护”。
“叔父,此战若能获胜,便可一战功成,此后我军便能长驱直入,一统荆襄!
如此至关重要的一战,侄儿希望叔父能管够应允我的请求……”
即使明白曹操对自己心存保护之念,楚云还是一再坚持自己的想法。
此役的关键,很可能是曹军与荆州本地兵马的联动配合,在这方面,楚云着实不放心交给旁人处理。
说得夸张些,楚云甚至觉得就算是曹操本人,也未必能处理好这个问题。
郡守、县令们利欲熏心,见钱眼开,所以把自家那些久不上阵将军和士兵都一股脑地派到前线,任凭曹操指挥。
但以他们的性子,势必会贪得无厌地把曹操的赏赐都装进自己的腰包。
也就是说,他们麾下的将军和士兵们,没从中捞到任何好处,反而要告别以往怠惰的生活,突然开始上战场拼命。
因此,即将到来的荆州兵们,八成正憋着一肚子气,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迫替曹操卖命。
诸如此类的细节,楚云自认为除了他以外,曹营恐怕没人能处理得特别得当。
好在以往楚云建立的功绩,最终还是让曹操在一通权衡之后,下了判断。
“好吧,拗不过你,云儿你记住,我宁可这场仗打输了,也要你平安无事地回来!”
曹操长叹一声,只感觉自己跟楚云相处的时间长了之后,心性也仿佛久而久之地发生了变化,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叔父放心吧,我还年轻,没活够呢,不想死!”
楚云用一句玩笑话,安抚着曹操不安的心。
——
等了足足半日,荆州内各郡守、县令的人马,终于陆续前来大营报道了。
然而楚云一直苦苦久等的魏延、黄忠,却始终没能出现。
目视着军纪涣散、郁郁寡欢的荆州兵们,楚云在心中难免一阵长叹。
就算心里早就知道荆州兵们很可能都是这副德行,可是亲眼所见后,还是会觉得无奈。
“各路人马的情况怎么样了?”
楚云站在大营南门的入口处附近,向负责统计兵马的校尉问道。
“回禀将军,大多都已到位了。”
“那长沙太守韩玄的人马呢?”
“长沙太守韩玄……?”
校尉翻了翻手上的册子,挠头道:“他们的人马还没有到,奇怪,明明在昨日还收到他们的传书,说今日一定会到的。”
第536章 瞬息万变
瞬间,楚云只觉得自己脑袋“嗡”的一声,心中暗叫不好。
出事了,而且很可能是出大事了。
行军之事,即使是在马虎大意的将军,也会慎之又慎。
如果约定好是今天到,那就一定不会延误到明天。
甚至连半个时辰,都不能有所延误。
“来人!备马!还有,找王平、马超过来见我!”
“喏!”
楚云没有久等,很快王平与马超二人就相继赶到他的面前了。
今天的王平已经换了一身新的干净衣裳,都说人是衣裳马是鞍,楚云现在有些相信这个说法了。
至于马超,身上一如既往还是那套被保养得崭新锃亮的银甲,尽管有抛光打磨过的痕迹,可一旦套在马超本人的身上,还是十分威武帅气的。
“有重要的情况,需要紧急处理。”
没有任何半句多余的废话,楚云一见到他们二人就立刻如此宣布。
“请老师示下。”
“将军尽管吩咐。”
二人纷纷向楚云作揖行礼。
“虽然眼下我们还没有收到军情,但我猜想,长沙太守韩玄派来的兵马迟迟未到,一定是在路途中碰上了什么一时之间无法解决的问题。”
王平霎时心领神会:“老师莫非是打算亲自率兵前去找寻这支兵马的下落?”
“不错。”
楚云直接承认道。
“将军……”马超提出自己的见解,“末将以为,既然绝大多数郡守、县令的兵马都已经到位了,没必要为了这一支人马大动干戈,就算他们碰上什么事,也比不上带领荆州本地的将士们攻打襄阳重要啊。”
事情有轻重缓急,这一点马超说得并没有错。
如果韩玄派来的只是一伙与其他各路郡守、县令人马相同的部队,确实没有必要特地为这一支迟到的部队而前去搜寻。
闻言,王平也是频频点头,表示对马超的话感到认同。
但马超和王平二人不知道的是,韩玄这个庸碌之辈的手下,偏偏就有两位当世猛将。
楚云压低了声音道:“你们二人有所不知,这韩玄虽然不是什么干吏,但他麾下的两位猛将,却着实非同寻常。”
“猛将?”
马超顿时来了兴致,问道:“敢问将军,这二人是何姓名……?”
“一位是魏延魏文长,另一位是老将黄忠黄汉升。”
楚云将小时候就能倒背如流的名字念了一遍。
“魏文长?黄汉升?”
马超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将军,末将孤陋寡闻,并未听过此二人的大名。”
“你过去久居凉州,再者这二人在韩玄这等碌碌无为之辈的麾下,本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因此名声并不响亮也实属正常。”
虽然听起来有点儿扯淡,但马超还是慎重点头道:“将军一向慧眼识英雄,如果连您都这么说的话,那末将相信此二人一定有他们的过人之处。”
“这是自然,好了,事不宜迟,孟起将军,你去点一万虎豹骑随我出营,子均啊,你替我去筹备足够用半个月的粮草,再找吴尘来,让他负责在后方押运粮草。”
吴尘一向做事稳重,这种容不得半点马虎却又枯燥的重要任务,楚云往往最先想到的还是他。
“喏!”
马超与王平二人立刻行动起来,近日独当一面办成不少事的王平,现在做起事情来比过去要麻利得多了。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二人就做好了准备,一万西凉铁骑整装待发。
“出发!随我出营!”
楚云一声令下,便带着将士们直接离开了大营。
冬季的寒风吹得楚云脸上生疼,他皱着眉头本想咬牙坚持,可风寒尚未完全痊愈的情况下,身体本就不强的御寒能力再一次遭到削弱,没挺住多一会儿,他就感觉自己全身都在打哆嗦。
按说行军途中任何行伍之人都不该饮酒的,楚云身为车骑将军,本该做三军表率,更不该带头违反军法。
然而彻骨的寒意已经让他的牙齿都在上下不停地打颤,再有冬风时不时吹到他的身体,那些寒意仿佛顺着衣裳的缝隙,无孔不入般地侵入他的身体内部。
“真他娘的冷……”
楚云气得说了一句有些粗俗的话,然后直接取下备用水袋,将一直待在身上却很少饮用的酒,大口“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即使是在气氛最欢快的宴会期间,他也不曾用这样豪迈的方式喝过酒。
果然,随着那股火辣辣的感觉从胃部上涌,一股暖洋洋的舒适感继而用遍全身,潜藏在骨头缝隙中每个角落的寒意,被这股“暖流”硬生生地逼出体外。
楚云终于停止颤抖了,他用不再哆嗦的手,稳健地将近乎一空的水袋重新放回腰间。
与负责在前方开路的马超不同,楚云和王平此刻正位居中军,被保护在部队的正中央。
周围,还有近百名经过马超精挑细选的亲卫骑兵,专门负责保护楚云,也顺带保护王平的安全。
如此铜墙铁壁般的防护,马超还是不放心地抽空回头看上几眼,以确保楚云和王平安然无恙。
“老师,您没事吧?”
早就看出楚云举止有些不对头的王平问道。
“无妨,就是天气有点儿冷,我有些不习惯。”
楚云回味着酒香以及烈酒所带来的温暖舒适感,果然寒气感觉不再那么逼人了。
“老师您可要照顾好身体啊,军中不可无您。”
“这天下离了谁,都照样会继续存在。”
楚云谈笑着否定了王平的说法,开始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天气是干冷的,队伍在一路策马南下行进,大概已经走了两个时辰的路。
再往前,也就是南面,有一处密林。
只不过随着冬季的来临,这些曾经挺拔青翠的参天大树,现在全部成了枯木败草,腐败凋零尔。
拜冬季所赐,楚云不必担心前方会碰到敌人或者被人偷袭。
毕竟那些光秃秃到只剩枝干的树木,很难再利用它们设伏。
附近还是没有任何其他士兵的踪影,林中和地面都没有战斗过的痕迹。
除非再发生类似于当初曹丕三兄弟那种被迫直接弃械投降的情况,否则,韩玄派来的这支部队,如果遭遇了某种特殊情况,他们至少应该留下一些反抗过的痕迹才对。
“老师,会不会是韩玄耍我们,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派兵前来支援我们?”
王平终于把憋在肚子里憋了一路的话给说出来了。
“当然不会,这是不可能的,韩玄还没这个胆量,再者出兵来支援我军,对荆州本地的这些郡守、仙林们而言是顺应时势而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所以韩玄就算再蠢,也不至于蠢到会做出这种事来。”
“那咱们怎么办?继续搜索?”
现在王平已经心生一种大海捞针的感觉,虽然心底里很不耐烦,但他还不想在楚云的面前有所表露。
“继续搜是必须的,但只靠这一点还不够。”
楚云不再操控战马拉扯缰绳,而是任由胯下坐骑自由发挥,自己则集中思绪,开始思考。
直到昨日,都还能收到韩玄所派兵马的消息。
也就是说至少昨天他们还是在途中没有遭遇任何情况的。
再往南走,就已经将要踏入桂阳、零陵、长沙等郡县的地界范围了。
就算韩玄派来的那批人马碰到再离谱的事,也不至于迷路跑回家去吧。
“老师,天色已经不早了,大多数太守、县令派来的部队,如今还都在大营中被咱们晾着呢,再这样耽搁时间下去,恐怕也不太好吧……”
王平试探着楚云的心思,很显然在他看来,楚云现在做得八成是无用功,最后难免会落得个无功而返的结果。
如果韩玄麾下的将领当真如楚云所说,是难得一见的良将,至少总不至于在这么短的路程里,都能迷路吧?
至于途中遇到敌人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因为刘琦、刘备眼下自顾不暇,恨不得把所有兵力都投入到襄阳的防守中,再说曹军虽然仍处于猛攻不下的阶段,但是迄今为止仍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
所以,按理说这附近方圆百里是不可能遭遇敌袭的。
“其他荆州兵都好办,回头多给他们尝点儿甜头,他们自然就会死心塌地替我们卖命了。
但是这两位良将则不同,得他们二人,胜过得千军万马。”
楚云如此向王平加以解释之后,就不再多说,只顾着让将士们继续前进,在周围进行搜查。
“老师,不如让将士们分散开来,在这附近进行周密搜索。”
听王平的意思,是想分散兵力展开地毯式搜索。
“馊主意,如果真的有敌人存在的话,咱们分散兵力不是自掘坟墓么?”
“老师,荆州除了我军,刘备、刘琦二人的联军,以及先前保持中立的各郡守、县令以外,再无其他势力了,哪里还会有什么敌军呢?”
突然,楚云脑中灵光一闪。
“我明白了,看来很可能是这么回事……”
“老师,您明白什么了?”
看着懵住的弟子,楚云嘴角上扬:“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招呼着一位亲卫骑兵,把随军的哨骑给喊了过来。
“我问你,除了长沙太守韩玄的兵马未及时到达以外,还有哪路兵马没到大营?”
“回禀车骑将军,还有武陵郡南部三县的兵马尚未按时抵达。”
哨骑如履薄冰地谨慎回答着楚云的问题。
“好,你下去吧。”
将哨骑挥之即去后,楚云看向王平问道:“现在明白了么?”
王平目光呆滞地摇摇头,面有愧色道:“老师,学生愚钝,还是不能明白。”
“定是武陵郡有部分兵马心存反意,想要趁机投奔其他诸侯,或找一处偏远地界落草为寇,而受到消息的韩玄军则追至武陵郡内,前去平叛了!”
说出自己的分析之后,楚云冲前方的骑兵们喊道:“告诉孟起将军,改变路线,向西南方向行进!目标是武陵郡南部!”
“可是,老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韩玄军的将领可就犯了未经请示也没得到魏王或您的将令,就擅自行动的大错了!”
“你这么想,就未免太一板一眼了。
行军打仗,有句话叫‘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意思就是将军一旦领兵出征,他就必须做好一个指挥应尽的责任,遇到情况自行判断,而不是等待军令。”
“可是这样不就是违抗上命了么?”
王平较真地继续追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战事往往是瞬息万变的,而传递信息需要时间,即使是在英明的君主,位于战场的后方,即使做出符合目前情报的判断而下达命令,可当命令传达到将军面前的时候,战场上的局势很可能已经起了变化。
比如最初己方有三万兵马,敌人只有五千,君主下令让将军立刻进攻,可是当信使将军令送到将军面前时,敌人的部队已经与援军会合,兵力甚至反压己方一筹。
又或者,临近的城池受到另一股敌人的猛攻,如果不火速救援的话,一旦城池失陷,他将陷入进退两难的绝境。
到了这个时候,如果将军没有自主判断的能力,只是盲目听从君命,那就会因为信息不对等,为全军将士们,包括他自己在内,带来灭顶之灾。”
楚云详细地解释着,王平听得是津津有味,啧啧称奇。
“学生明白了,难怪总有人说‘一将无能祸及三军’,现在听老师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既然听明白了,就别愣着了,告诉弟兄们加快脚步,务必赶在天黑之前,赶到武陵郡南部,尽量以找到韩玄军为前提。”
“学生知道了!”
——
然而即使楚云一切尽在掌握,到头来还是白白折腾了一趟。
在天色即将告别黄昏,进入黑夜时,当他率军刚踏入武陵郡地界,就与韩玄军的两位大将打上了照面。
一经询问,楚云确定这两位将军,正是在历史上颇具名声的良将——魏延、黄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