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老夫不怕死
张仲景的声音很沙哑,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明明只是个年纪不过半百的中年人,讲起话来,却像是七老八十那般衰老无力。
可他的眼神,他的步伐,都无疑在告诉别人,他的身体还处于非常富有活力的状态。
当然,让楚云真正感到不舒服的,并非是他那沙哑刺耳的声音,而是他那毫不客气的语气。
楚云两眉皱在一起,面沉如水,冷声回了一句:“是。”
闻言,张仲景用那本该浑浊的清澈双眼,在楚云的身体上自上而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即使是被曹操那等绝世人物注视,楚云也能做到泰然处之,可是被眼前这个老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楚云反倒是感觉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
“哼,身子骨倒是没什么毛病。”张仲景哼了一声,说出这话的语气,仿佛带着显微镜将楚云整个身体都透视了一遍似的。
“故弄玄虚。”楚云在心里这么暗自骂了一句。
人家中医都讲究个“望闻问切”,你张仲景哪怕被后世尊称为医圣,可归根结底终究是个人类,难道不号脉,只靠看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气色有没有毛病?
见楚云憋着气没理会自己,张仲景在此冷哼一声,看向正依偎在楚云怀里的乔紫青,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紫青,你到底看上这小子哪里了?这小子除了脸长得还算俊俏外,哪里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
其实张仲景在来许都见乔紫青之前,就已经听说乔紫青与楚云之间的婚约,而且也为此特地打听过楚云的生平,尤其是近一年来完成的各种壮举。
所以他并非不知道楚云的能耐,只是独尊医术的他,更希望身为自己最佳传人的乔紫青能嫁给华佗的弟子,以此让他与华佗钻研大半辈子的医术能更好的传承下去。
他跟华佗在此事都存在私心,故而此番来许都见乔紫青,就抱着拆散她与楚云的意思。
不过若是他们知道楚云与乔紫青早已是生米煮成熟饭,恐怕就不会再坚持这个想法,只是古代女子向来更重视贞洁,他们是做梦也想不到乔紫青会做出这般“出格”的事来。
自打张仲景、华佗二人住进楚府,乔紫青不但像招待父亲般命人好生招待着他们,还要屡次拒绝他们关于离开楚云嫁给华佗弟子的提议。
哪怕乔紫青把嘴皮都快磨破了,这两位固执的老头,还是一再锲而不舍的坚持继续劝说乔紫青,这也让乔紫青是既痛苦又无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乔紫青看似性情淡漠,其实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姑娘。
饶是如此,乔紫青在这段日子里,也生出了不知多少次将二老一并赶出府上的念头。
“师父……您别这样说楚云……”乔紫青那洁白胜雪的玉手不住地扶着额头,头疼无比地进行着无力的反驳。
“哼,你还替这小子说话……”见弟子出言顶撞自己,张仲景显得颇为不悦。
就在这时,众人身后传来一阵郎朗之声。
“我说仲景老弟啊!你也该收敛一下你的脾气了,紫青是你的弟子,你怎么讲话都是你的事,人家可不是你的弟子,你这段日子吃人家的主人家的,怎么还对人家这么不客气啊!”
人未至,声先至,楚云抬头定睛一看,只见一位看似年纪在五十上下,额骨微微凸起的富态老者正迈着同样矫健的步子向这边走来。
老者拍着像孩子般赌气甩脸的张仲景,用与之截然不同的友善态度,向楚云点头打招呼道:“老朽华佗,参见太子太傅。”
华佗有意无意地在“太子太傅”四个字上加重了几分,似是在提醒张仲景,楚云的身份非同一般,不可倚老卖老太过放肆。
“原来是华神医,久仰大名,今日有幸相会!”
楚云的性子就是如此,别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若是对我稍有不敬,那我只会对你更加不客气。
“不敢当,神医之名,老朽实在是愧不敢当!”与张仲景的跋扈不同,华佗倒是表现的颇为沉稳内敛。
“哪里,神医之名,名副其实,您大驾光临,着实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只不过嘛……”
说着,楚云将视线落在张仲景身上,撇嘴道:“若是能少些不速之客,那就更好了。”
这下张仲景是彻底不干了,他猛然用力一跺脚,怒道:“哼!你以为老夫愿意来?!若不是我的宝贝弟子在你这儿,你就是请老夫来,老夫还嫌这儿没劲呢!”
华佗脸部那如青壮年般富有弹性的肌肉顿时抽搐了一下,他一边用脚在张仲景的脚背上,用适中的力度踩了一下,同时向楚云赔笑道:“太子太傅,仲景老弟他在近年来看遍民间疾苦,四处游历悬壶济世,倒是很少与官吏们接触,失礼之处,还望太子太傅,看在紫青的面子上……”
楚云明白他的意思,抬手轻轻摇摆着叹息道:“先生请放心,看在您和紫青的份上,我不与他一般见识就是了。”
哪怕被华佗踩了一脚作为暗示,张仲景还是不知收敛地在楚云面前嚣张地说道:“怎么?不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你要如何对待老夫?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确实一句话就能要了老夫的命,但是老夫实话告诉你,老夫不怕死!”
通常一个人如果说自己不怕死,那么他不是疯了,就是在吹牛。
虽然张仲景的言行看起来有几分疯癫的意思,但楚云可不觉得他真是疯了。
所以楚云不认为他是真的不怕死。
“呵……你当真不怕死?”楚云立刻就别了脸色,眼中寒光骤现,杀气腾腾地冲着张仲景冷声质问道。
“怕死?笑话,老夫这么多年来,治过多少疑难杂症,亲赴过多少场大型瘟疫?那些感染疫症之人,在老夫手里病愈的少说也有数十万,期间稍有不慎,老夫也会染上疫症,老夫若是怕死,岂会去救治他们?!”
这话一出口,楚云就无言以对了。
作为也曾经感染过疫症的人,楚云太清楚这东西的传播能力有多么可怕,事实确实如张仲景所说,这老头如果贪生怕死,是绝不会亲自到疫症爆发的人群中去的。
“看来这老家伙虽然不讨喜,倒也有几分可敬之处。”
这话楚云当然不会说出口,只得在心里感慨一阵。
虽然心底认可张仲景的话,但楚云可不想低头服输,唯有以沉默作为回应。
一旁的华佗赶紧打起圆场,道:“好啦,仲景老弟,莫要再这般出言刻薄了,还是言归正传吧。”
看到楚云没再继续跟自己辩驳下去,张仲景总算心情好转一些,他又是哼了一声,道:“我跟这小子聊不来,还是你和他说吧。”
见张仲景把事情推到自己身上,华佗也只好苦笑着摇摇头,向楚云道:“那就由老朽与太子太傅说吧。”
众人在这大门口站在一起,也不大像话,楚云虽说大致也猜得到华佗要说什么,但还是笑道:“先生,我让下人们准备些酒菜,不妨还是移步厅堂,我们边吃边聊,如何?”
“客随主便,就按中郎将的意思来吧。”华佗显然要好说话得多。
于是,楚云陪着华佗,乔紫青拉着不大情愿的张仲景,二老二少很快就来到了平日用来招待客人布置酒宴的大堂。
再怎么说也是天朝历史上两大青史留名的神医,楚云不好怠慢,特地命后厨准备了上好的酒菜作为招待。
后厨忙碌之际,四人已尽数入座。
楚云与乔紫青并肩坐在一起,而正对面则是华佗与张仲景。
对此并不满意的张仲景,在被华佗用力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之后,才无奈地悻悻作罢。
“不知先生,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呢?”客套的话,楚云自认为已经讲得足够多了,也是时候直接进入主题了。
“既然太子太傅开门见山,老朽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华佗深吸了一口气,道:“老朽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中郎将能放过紫青,让她……”
仔细观察着楚云的神情变化,见楚云并未动怒,华佗才咬牙继续道:“让她嫁给老朽的弟子,李当之。”
静静听着华佗说完,楚云用不带任何表情的面容,向华佗问道:“先生此话何意?什么叫做‘放过’紫青?”
“这……”华佗欲言又止。
“我与紫青既是情投意合,又是我叔父与公瑾先生亲自订下的婚约,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何不妥之处?若是先生觉得,是我依靠权势官位强迫紫青与我在一起,先生不妨问问紫青自己的意思,现在紫青若是自己亲口说愿意离开我,我就同意你们带她走,绝无二话!”
说到最后,楚云的语气已是柔中带刚,颇具气势。
“老朽并非这个意思,只是太子太傅有所不知,紫青是仲景老弟唯一亲传弟子,尽得他的全部医术真传,是有望继承他衣钵的最佳人选,我那不争气的弟子虽然不配与太子太傅相提并论,却也是老朽唯一的关门弟子,我们只是希望各自的医术,能在我们百年之后,继续流传下去,并发扬光大,造福世人啊!”
在楚府上待了这么久,华佗和张仲景当然早就弄清了乔紫青的心思,虽然不知道楚云究竟给这丫头灌了什么**汤,但二老很清楚,乔紫青是自愿且死心塌地的要与楚云成婚。
因而华佗只得师徒占据道德的制高点,来劝说楚云。
“先生是要为了一己私欲,就不顾紫青的幸福吗?”楚云的语气变得不再那么客气,而是有些严肃地质问道。
“紫青跟你小子在一起,能有什么幸福?紫青深爱医道,你却连最基本的医术都不懂!”一直闭口不言的张仲景在一旁实在忍不住,插言讥讽楚云道。
“幸福不幸福,取决于紫青自己的感受,是要她自己选择决定,而不是你这个老顽固!”楚云拍案而起,斟满酒的酒樽被剧烈的震动弄得倾倒,美酒在桌案上洒出不少。
“紫青,你自己告诉你师父和华佗先生,你的心意,你的选择。”对乔紫青与自己的感情有信心的楚云,郑重其事地看向乔紫青说道。
乔紫青俏脸上露出一抹难得的正经之色,她用那晶莹的一双美眸看向楚云,并对他微微点头后,冲张仲景和华佗认真地说道:“师父,华先生,紫青说过很多次了,现在,在楚云面牵,我再郑重向你们重申一次:我与楚云,是真心相爱,从没有任何人强迫过我们订下婚约,而且我们的婚约,是我主动要求姐夫向司空提起的,早在与楚云相逢前,我就已经倾心于她了。”
这段如深情告白般的话语之中,真假掺半,但乔紫青的心意,却是毫不掺假。
看着乔紫青眼眸中的坚毅之色,华佗已经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倒是张仲景扬起巴掌,竟然打算伸手打乔紫青的脸颊。
“逆徒!”
乔紫青已经下意识地蜷缩身子,合上双眼。
可过了半响,想象中的痛感并未有所感受,乔紫青睁开眼,只见楚云眼中冒火,一只手已抓住张仲景伸来的手臂。
“你再动她一下,哪怕你是她师父,我也要你付出代价!”楚云的语气、眼神皆是阴冷至极,仿佛足以冻结视线中的一切生灵。
就连年长几十岁的张仲景,也不禁身子一颤,当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少年人吓到,这才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老夫说过了!老夫才不怕死!”
“呵……你不怕死,是吧……?”楚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学着张仲景之前的语气,冷哼了一声。
“没……没错,休想用死来吓唬老夫!”张仲景逐渐恢复底气回应道。
“那好。”楚云突然冷笑着看向华佗,道:“听说华老先生的弟子,那位李当之如今就在我叔父府上,既然二位坚持要拆散我们,念在张老先生是紫青的师父,华老先生亦是济世救民的神医,我也不难为你们。”
说着,楚云用更为冷酷的语气,道了一句:“如果这个李当之死了,这件事就无需再提了吧?”
第253章 神医的弟子
“这……你!”张仲景当即就两眼突起,本想狠狠瞪向楚云,却又投鼠忌器地收敛起眼神。
如果楚云只是在虚张声势地吓唬张仲景,他并不会如此顾忌,但从楚云的眼神,足以确定他绝不仅仅是说说那么简单。
不待张仲景再说些什么,华佗已经忍不住先低头道:“太子太傅莫要为难老朽,请太子太傅高抬贵手放过我徒儿吧!”
张仲景糊涂,华佗可不糊涂,以楚云今时今日的地位,要杀他弟子李当之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只需一句话足矣,连借口都不需要找。
这个风险,华佗可不敢冒。
“为难?”楚云再度冷笑,反问道:“老先生说错了吧?是你们执意要拆散和紫青,我什么时候为难你们了?”
“这……”华佗顿时语塞,沉吟了好一阵,才长叹一声,道:“太子太傅,万事好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楚云不再客气,冷声打断华佗的话,下出最后通碟道:“二位是悬壶济世的神医,张老先生又是紫青的师父,所以二位愿意在我府上住多久,都无所谓,但是二位必须断了再撮合紫青和那个李当之的念头,那个李当之必须马上滚出许都,否则的话……”
“你们就买好棺材,准备替他收尸吧!”
楚云的眼神如睡梦中惊醒的雄狮,杀气腾腾,凶戾可怖。
本来他念在华佗、张仲景二人救过无数生命,又好歹是年长之人,是青史留名的神医,总想着对他们客气一些。
但这二人为了个人的传承,居然愈发放肆,离谱地打算拆散自己和乔紫青,这让楚云终于是忍无可忍,言语上也不再留半点情面。
这下,就连张仲景都不敢再乱说话了。
他和华佗的关系也是惺惺相惜情同手足,李当之既是华佗的弟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自己不怕死,却不愿因一时冲动连累李当之受难。
华佗叹息一声,认输道:“太子太傅,是我们太唐突冒犯了,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当之吧……”
见老伙计都认了怂,张仲景心有不甘,然而感受到左肋被华佗用胳膊肘狠狠捅了一下后,也只得不情愿地说道:“罢了,紫青与你的婚事,我们不插手就是了,不过要是让老夫知道你日后辜负紫青,老夫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跟你没完!”
见这两个老家伙总算肯放弃,楚云脸色一缓,看向身旁始终默然不语的乔紫青。
看到乔紫青以哭笑不得的苦笑作为对自己做法的回应,楚云心中底气更足,显然乔紫青对楚云的做法并没有感到难过不满,这段日子她已经屡次尝试过与这两个固执老头进行正常沟通,结果不言而喻,也只有通过这种下猛药的方式,才能让两个老家伙放弃。
为了不让乔紫青夹在中间太难做,达成目的的楚云也就稍微恢复和善的态度,道:“我此生此世,定不负紫青。”
这次,张仲景变得老实起来,没再继续与楚云唱反调,甚至连哼也没哼一声,道:“那就最好了。”
其实这两个老头的做法本就是荒诞无稽且不可能实现的,乔紫青与楚云情投意合不说,这段婚事是曹操与周瑜亲口订下,前不久当今天子更是亲自为二人赐婚,天子御赐的婚事,岂是他们想改就改?
心系弟子安危的华佗暗自松了一口气后,向楚云请求道:“太子太傅,既然此事作罢,还请太子太傅高抬贵手,让司空放了当之吧,我愿带他尽早离开许都。”
看样子先前楚云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当真是将华佗给吓坏了,从没见过少年人能讲出这般心狠之言的华佗,巴不得赶紧离开楚云的眼皮底下。
见状,楚云也懒得去维护自己的形象,更不想再让那个素未谋面就已经让楚云足够对其产生厌恶之心的李当之继续留在许都碍事。
“好吧,我这就去面见叔父,两位老先生就请在此享用酒菜吧。”
还不待楚云开口,乔紫青就已经主动挽着楚云的手臂,笑吟吟地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嗯,说起来你怕是也有段日子没见叔父了吧?走吧。”
话音一落,楚云不再理会华佗和张仲景两个老头,将他们晾在这儿,便拉着乔紫青向大门外走去。
一出府邸大门,楚云将乔紫青柔软娇嫩的葇荑握在手心,柔声道:“让你为难了。”
乔紫青嬉笑着摇摇头,轻声道:“没有,我明白,你已经和克制自己了,是我让你为难了才对。”
见乔紫青这般乖巧懂事,颇有些不适应的楚云在她柔顺亮丽的秀发上轻抚道:“你能理解,就好了,不过说起来,那李当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好端端的又提起他了?该不会你还是在吃醋吧?”乔紫青又起了顽皮的调戏心思,戏谑地眨了眨那双如丝媚眼,笑道。
“说实话,还真有点,从你师父和华佗的关系来看,你和那个李当之,应该认识吧?”楚云脸上带笑,却有些警惕地试探着问道。
“真的吃醋啦?”乔紫青与楚云越靠越近,哪怕是在大街上,也不顾众人的目光,跟楚云亲昵地几乎脸贴着脸问道。
楚云脸颊泛红,却不忍将佳人推开,牢骚道:“好啦,你说还是不说嘛。”
“嗯……”乔紫青食指轻点在下巴上,回忆道:“倒也确实是这样,我们小时候见面的次数还蛮频繁的,不过我对他这个人没有半点兴趣,他在医术上确实有几分天赋,不过小时候就给我一种野心勃勃的感觉,我本就对古人没什么兴趣,而且他这种类型嘛,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哪种?”楚云不假思索地问道。
“哪种……”乔紫青故意拖着长音,在楚云猝不及防下,红艳的薄唇在楚云的脸颊上深情一吻,道:“当然是你这种类型啦。”
楚云羞得是满脸通红,将被亲吻的脸颊侧过去,像是在抱怨般嘀咕道:“大庭广众的,你这不成了女流氓……”
“哦……?你不喜欢这样嘛?那以后不会有了。”乔紫青坏笑着继续调戏着楚云。
楚云也弄明白乔紫青是有意在戏弄自己,便不再与她拌嘴,而是转移话题道:“好了,不闹了,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楚云想起先前曹操赠与自己的那辆车驾,以及那位住在府上的驾车老者,便返回府上,询问下人那位老车夫的下落。
那位老者果然按照楚云的吩咐,在楚府上住下,听闻楚云召见,便兴冲冲地跑来向楚云问候。
得知楚云与乔紫青要出门,这位老车夫高兴得差点失态,也难怪他会这般兴奋,毕竟这段日子他在楚府的日子虽然吃穿不愁,生活水准得到不小的照顾改善,但所谓“无功不受禄”,几乎成了混吃等死之人的他,即使经常在府上帮助其他下人做一些杂活,可他心里总觉得自己是在府上混日子的无用之人。
现在楚云回到府上,他又有了用武之地,所以楚云也能理解他的心情。
人老了,终归更是想证明自己的价值嘛。
与乔紫青相继踏上被包养得十分完好的豪华车驾后,在老者娴熟的驾车技术下,不足两炷香的时间,车辆便平稳地抵达司空府外。
纵身一跃下车,楚云向老者交代在原地静候,便挽着乔紫青的手,向司空府的大门走去。
大门外的戒备一如既往的森严,八位身披黑青色鳞甲的持戟卫视正一丝不苟地在门口站岗守卫。
曹操早有严令在先,任何时间如果是楚云前来拜见,无需通报更不得阻拦。
整个曹氏集团享受这般被曹操无条件信任的待遇,除了曹昂以外,唯有楚云、夏侯惇二人,就连曹仁、曹洪、夏侯渊三人,虽与曹操是宗族兄弟,也不在此列。
这足以见得,如今楚云是多么受曹操的重视和信任。
“叔父何在?”楚云随手拦住一位司空府上的婢女问道。
“司空与大公子都在卞夫人的房间……”这位婢女的年纪不大,但也在司空府上工作了不止一年,对于楚云这等风云人物,她自是认得,故而表现得有些怯懦。
“卞夫人的房间?卞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楚云惊愕地脱口而出问道。
卞夫人,是曹丕、曹彰、曹植以及那早夭之子曹熊的生母,也是相当受曹操宠爱的妾室。
楚云虽然与她素未谋面,但略知历史的楚云还是知道卞夫人是个贤惠勤俭,品德高尚的女子,因此还是打心底不希望她有什么意外。
面对楚云的提问,婢女显得更为惊慌,手足无措地向后退了一步,娇躯微微发颤,不敢出言回答,又害怕楚云迁怒。
见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楚云也不好再强迫她说些什么,只得道:“那好,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先是颇为惊讶,而后回过神的小婢女向楚云投以感激的眼神,微微鞠了一躬,便加快脚步离开此处。
“你倒是很怜香惜玉嘛。”见楚云很照顾那小婢女的感受,在一旁的乔紫青不禁咯咯直笑地打趣道。
“我这最多算是绅士风度。”楚云也跟着不合时宜地开了一句玩笑后,又道:“看样子卞夫人确实出了什么事,走吧,眼见为实,还是赶快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着,考虑到这是在司空府上,二人松开手,在楚云的引领下,来到属于卞夫人的房间门外。
如果这是曹操的房间,楚云当然二话不说直接敲门,但这是曹操妻妾卞夫人的房间,房间的主人是女眷,楚云再怎么说也要避嫌,故而只能让乔紫青代替自己敲门询问。
“何人?”听到门外轻缓的敲门声,门内响起曹操急切而不安的询问之声。
“叔父,是我,紫青,还有楚云。”乔紫青摆正脸色,正经地回答道。
闻言,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只见房门被一道身影拉开,竟是曹操亲自大开房门。
一见乔紫青与站在不远处的楚云,曹操紧张又凝重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是紫青和云儿啊,进来说话吧。”
二人一进门,楚云就瞧见同样紧绷着脸的曹昂不似平常那般热情,只是向自己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作为曹操妾室的房间,这内部的布置算是非常简朴无华,没有任何算得上值钱的器皿,就连床榻,也是普通到估计还不如一些大臣们家中小妾房间的水平。
床榻上躺着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只不过,这美妇人的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且白皙的额头上满是虚汗,几乎将头下的枕头都浸湿了一大片。
她的脸色异常痛苦,五官不住地抽搐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病态的美。
显然,卞夫人是病了。
而她所躺着的床榻旁,站着一位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素衣青年,正聚精会神地将手指搭在甘夫人的手腕处,为之把脉。
青年的容貌着实不如楚云英俊,但那阴沉着的脸上所散发的阴郁气氛,加上他格外认真的神情,倒也对年轻女子有几分格外的吸引力。
“他该不会就是那个李当之吧?”楚云忍不住冲身旁的乔紫青问道。
乔紫青摊了摊手,点头不语。
楚云无奈地叹了口气,向曹操和曹昂问候过后,又问道:“叔父,卞夫人她……?”
“你婶婶她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曹操用悲怆的语调将显而易见的答案道出口。
“这位是……?”楚云明知故问地看着李当之问道。
李当之似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为卞夫人把脉上,对于楚云和乔紫青的到来,也不知是没发觉,还是故意不曾理会。
“这位就是神医华佗的关门弟子,李当之李先生。”换做平时,曹操肯定不会这么郑重其事地将李当之的身份讲述一遍。
然而这次,碰巧爱妾病重,太医束手无策,曹操无奈之下本打算派人前往楚云府上急召乔紫青,这位华佗弟子却自告奋勇请求为卞夫人诊断。
这,就让曹操对这位被自己软禁了许久的青年,改变了印象。
第254章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原来如此……”楚云故意不动声色地随口说了一句,又问道:“婶婶是突然患病?还是……?”
“前些日子还好端端的,只是偶尔会咳嗽几声,我让太医为她诊断过,太医说只是偶感风寒,不日即会痊愈,谁知……”曹操难得一见地忧心忡忡道。
卞夫人在曹操的心中地位极高,远非寻常受宠妻妾那么简单,外界更有传言,曹操似乎有将她改立为正室的打算。
楚云不懂医理,也不方便妄言,便看向身旁的乔紫青,悄声向她问道:“怎么样?瞧得出婶婶得的是什么病么?”
先前张仲景漏了一手只靠望闻问切中的“望”便看出眼前之人的情况,楚云心想乔紫青既然是张仲景的亲传弟子,这独门绝技,她总该有所掌握才对。
乔紫青玲珑剔透的白玉面庞上,露出罕见的凝重之色,一双本就清冽的眸子,在不住地向四周散发着摄人的寒气。
此刻的乔紫青倒真像个冰美人似的,散发着高贵冷艳,让人既觉得该敬而远之,又忍不住浮想联翩的绝丽气质。
可楚云此刻无暇去欣赏她的美,因为她分明看出了端倪,却没有回答楚云的问题。
她不说,楚云也没有再追问,二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都转向正为卞夫人把脉的李当之。
似乎是实在等得急了,曹操终于耐不住性子,向李当之问道:“李先生,怎么样?”
“夫人她并无大碍,只是前些日子感染风寒后,寒毒有余毒未清,致使血脉流通不畅,故而患病,待我开两副药,让夫人服下,往后每日三服,三日之后,必能痊愈。”
李当之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谈,言语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自信。
曹操倒是有些将信将疑,问道:“当真?”
“三日内,我愿继续留在司空府上继续照顾夫人,至于在下所开的药方,司空您可以拿去给任何一位太医观看。”李当之似乎料到曹操会对自己有所怀疑,所以很敞亮地说道。
这下倒是曹操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多虑了,我并非是这个意思,那就有劳先生了,待卞氏痊愈,我必重重答谢先生。”
“多谢司空。”李当之拱手致谢。
正常来讲,听了曹操这番话,总该虚伪地说上几句类似“我辈医者意在悬壶济世,不求金银赏赐”这种场面话,像李当之这么直接痛快的,倒是真不多见。
接着,李当之龙飞凤舞地刷刷在白纸上写下一串字,曹操命人传召太医按照药方抓药,便留下几个婢女辅助李当之照顾卞夫人,并带着其余人离开房间,免得打扰到李当之为卞夫人施医治病。
离开卞夫人的闺房没多久,曹操就转身向楚云叹了口气,道:“云儿,你都看到了,现如今你婶婶的病,还用得上这小子,就暂且放他一马,如何?”
曹操软禁李当之的本意,是打算替楚云出一口气,待楚云与曹昂凯旋,便将李当之交由楚云随意处置。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至少现在李当之是动不得了。
楚云本就没打算要将李当之置之死地,虽然方才这小子故意对自己和乔紫青视而不见,似乎是对自己颇有敌意,但他不过是个学医之人,楚云觉得犯不上和他一般计较,也就并未感到气愤。
大象即使被蚂蚁咬上一口,也是不疼不痒,甚至懒得理会。
“叔父,侄儿明白,一切以婶婶的身体优先,只是叔父,侄儿有句话,不值当讲不当讲。”
“你我叔侄之间,无话不谈,你说吧。”曹操满是愁容的脸上勉强笑了笑,冲楚云说道。
“叔父,侄儿说这番话并非出自私人恩怨,侄儿觉得,这李当之不可信。”
“为何?难道……?”曹操说着,同时看向乔紫青,乔紫青的医术有多么高深莫测,他可是记忆犹新的。
“紫青,你可是看出你婶婶的病情?莫非与那李当之所言不符?”曹操顿时变得分外警惕起来。
见楚云、一言不发脸色阴郁的曹昂还有曹操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乔紫青只是苦着脸摇摇头,道:“叔父,紫青无能,并未看出婶婶身患何症……”
闻言,曹操心中稍微松了口气,安慰道:“无妨,既然这样,说明此症虽不严重,却也是疑难杂症,那李当之毕竟是华佗的弟子,能瞧出端倪也不足为奇,且先让他为你婶婶诊治吧,云儿,行军打仗是你所长,可这医学药理,你并不擅长,不是吗?”
见曹操已经有意袒护李当之,楚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道:“叔父说得有道理。”
曹操用手拍了拍楚云的后背,道:“云儿你别多想,叔父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婶婶的病情能尽快恢复。”
“叔父无需多虑,侄儿并未多想,也许是侄儿太杞人忧天了。”
“嗯。”曹操满意地点着头,又道:“云儿,叔父有些疲倦,先回去歇着,今日暂且不谈其他事了。”
闻言,楚云点头道:“好,叔父日理万机,还请注意身体。”
看样子卞夫人患病,确实将曹操折腾的不轻,目送着一脸颓然的曹操居然需要被下人搀扶着才能回到自己的房间,楚云唯有一声长叹。
待曹操走远,楚云看向正在发愣的曹昂,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被突然一喊吓了一跳的曹昂整个人一怔,而后恍然道:“嗯?什么?我没事。”
“师兄,卞夫人并非你的生母,你却能亲自前来探望,难得啊。”楚云半开玩笑地夸着曹昂道。
曹昂的眼中闪过惭愧之色,摇头道:“这没什么。”
自打先前一踏进卞夫人的房间,楚云就总觉得曹昂自打回到许都,情况就有些不大正常,于是乎问道:“师兄,你究竟怎么了?”
“我没事,真的没事。”曹昂像是欲盖弥彰般连连摇头,道:“师弟,前些日子舟车劳顿,我也有些累了,先告辞了。”
说着,曹昂居然连楚云的回答都没有听,就失魂落魄地顺着长廊自顾自向司空府外走去。
只剩下楚云与乔紫青二人,楚云用右手两指轻抵在乔紫青正欲张开的朱唇,道:“嘘,回去再说。”
随即,二人携手离开司空府,乘坐车驾,由老车夫一路驾车送二人回到楚府。
二人一回府上,就迅速回到先前属于楚云,后来成为二人共有的房间。
将下人们支开,牢牢关上房门后,楚云才正襟危坐,向乔紫青严肃地沉声问道:“卞夫人,婶婶她究竟身患何症?”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婶婶她八成是中毒了。”只要提及医学药理,乔紫青的表情就会不由自主变得格外严肃。
“中毒?!”楚云努力不让自己惊讶地喊出声来。
“嗯。而且她中的毒应该很特殊,非常特殊!”乔紫青认真思量过后,愈发笃定地说道。
“这……方才在叔父面前,你为何不说?”
“怎么?你觉得我是在有意袒护李当之?”
“不是……事关重大,你先跟我说也是理所应当……”
“你明白就好,从表面上看,婶婶所中的寒毒确实是由寒气入体所致,但若是在其饮食或药物中动手脚,同样能让人感染寒毒,而且比寒气入体的症状更可怕。”乔紫青一板一眼地解释道。
“你说的这些,那个李当之难道看不出来?”楚云狐疑地问道。
“看不出来,就算是我师父和华佗先生,也未必看得出来。”
“哈?你不会是想说,你已经比他们两个老家伙更厉害了吧?”
“我说你真是笨诶,我是将古代医学和现代医学相结合的穿越者,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医学家,虽然在这个时代,他们对医学的理解非常高深而超前,但你让他们跟我比,未免对他们太不公平了。”
“哦……这倒也是……”忽略了这一点的楚云后知后觉地一想,也确实如乔紫青所说的一样。
“所以说啊,如果我当着叔父的面,把真相讲出来,且不说有人对婶婶下毒这一件事就足以引起轩然大波,单论李当之对婶婶的病情判断有误这一件事,就足以让叔父迁怒于他,要了他的命。”
见楚云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乔紫青拍了楚云的脑袋一笑,嗔笑着解释道:“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好歹是华佗先生的关门弟子,你难道要他的医术就此失传,感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吗!”
闻言,楚云不再多想,挠头悻悻道:“我也没说你做得不对啊……”
“可你心里还是觉得我在故意帮李当之解围……”乔紫青噘嘴不悦地说道。
“好啦,是我错了,总可以了吧。”将佳人揽入怀中,好声好气地温柔哄了几句,楚云又认真道:“此事确实非同小可,什么人居然有胆量对卞夫人下毒……?她可是最受叔父宠爱的妻妾,若是被叔父知道,这人怕是全家老小都要遭殃……”
说着,楚云突然想到了什么,向乔紫青问道:“既然李当之对婶婶的并请判断有误,那他开的药方,还治得了婶婶的病么?不会起反作用吧?”
乔紫青摇头道:“不会,毕竟病因都是寒毒入体,虽然我没看过他的药方,但多少会起到一点延缓病情的作用,但是想彻底根除病情,要么找到毒药的样本,要么让我重新来替婶婶诊断。”
“让你重新替婶婶诊断,就要推翻那个李当之的断言,你又不想害死他,看来我们只能去调查毒药的源头了。”
“这怎么查得出来?”乔紫青眨眼问道。
“要查出真相,却是并不容易,不过我们优先要知道的,就是这许都城中,谁有动机谋害卞夫人,又有谁有能力接近卞夫人,并在她的饮食、用药中下毒?”
“听起来好像有点意思,就像是在玩侦探游戏一样。”乔紫青顿时来了兴致,莺莺笑道。
“这可不是玩游戏,人命关天的大事,容不得我们闹着玩儿。”
“我知道,就是随便说说嘛。”乔紫青说着,又道:“你调查此事,不妨带上我吧。”
楚云眉头微皱,不情愿地说道:“此事并不简单,可能会有危险,你一介女流……”
“少来,女孩子怎么了?再说,不是有你保护我吗?你又不懂医术,就算调查到与毒药相关的线索,没有我在你身旁,你怎么搞得明白?”乔紫青摇着楚云的胳膊,不依不饶地央求道。
“好吧,我知道,你其实是不想待在府上,继续被那两个老头子念叨,对吧?”楚云露出一个“我懂”的坏笑表情。
“你知道就好,前些日子你不在家,我耳朵都快被他们磨出茧子了!这两个老顽固,要不是念在一个对我有授业之恩,一个对我多有照顾,又是咱们华夏一族名垂千古的医学家,我早就把他们赶出去了!”
“你这话说得,总算有几分府上女主人的气势了。”说笑作罢,楚云拉起乔紫青的纤手,道:“那就随我同去吧。”
——
得知华佗、张仲景两个老头喝闷酒喝得醉倒在各自的厢房后,交代下人们好生照顾着他们,楚云、乔紫青便离府而去。
这次出门,楚云没有选择乘坐马车,与乔紫青一起换上并不显眼的普通衣物后,二人在大街上迈着稍快的步伐,来到许昌城中最大的一家青楼门外。
乔紫青的脸色铁青,像是尝试过忍耐最终忍无可忍地娇嗔道:“不是说好的查案么?你带我来这个地方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这儿的常客?!你自己平日偷偷来也就算了,今日还带着我一起来,你想干嘛?”
“你误会了。”楚云见乔紫青为自己吃干醋,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痛快和报复完成后的满足感,继续笑道:“我之前从来没来过这儿,我来这儿可不是寻欢作乐的,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什么人?能在这儿混迹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乔紫青当然也知道以楚云的洁身自好,不可能在这烟花之地寻欢作乐。
“这个人,你见过,还替他治过病,难道你忘了?”
第255章 没嫁人就成了寡妇?
“是他……?”乔紫青顿时回忆起当初,在徐州为那位如放荡公子哥般的男人治病一事。
“就是他。”楚云点头笑道。
“可是,为什么要找他?难道,你怀疑他与此事有关?或者他就是给卞夫人下毒的幕后黑手?”乔紫青谨慎地压低声音,悄声问道。
楚云这下笑得更欢,回答道:“当然不是,他是我的朋友,而且是情深义重的好朋友。我来找他,是因为与其浪费时间去挨个打探消息,不如直接问他,这许昌城中的大小事,我想都瞒不过他,若是连他都不知道此事,那么就算去调查,也是白费功夫。”
“看不出来那个花花公子一样的酒色之徒,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乔紫青惊讶地说出毫不留情的话语。
“我也不明白,他就好像是个能掐会算甚至能预知未来的神棍,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也许他也有自己的秘密吧。
无论如何,先来见一见他,总是没错的。”
“听你这么一说,怎么有点封建迷信的味道?不过,既然你这么好看他,那我倒也想见识一下,他究竟是不是如你所说的这般神乎其神。”乔紫青兴致勃勃地眨眨眼道。
“是与不是,见了就知道。”
说着,二人无视那些站在门口,将那些正向门外招手揽客,身上浓妆艳抹以图掩盖自己韶华已逝的女人们,踏进这家青楼内。
不愧是许都首屈一指的风月场所,高挂在四处墙壁上那些栩栩如生的山水画皆是出自名家之手的大作,瓷器、青铜器等装饰虽然不是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却也是做工精巧的上乘货色,供来客漫步筛选姑娘的大堂宽敞而明亮,地面的大理石砖反射着夺目的光辉,隐约能听到各厢房中时不时传来娇哼之声,当真是引人春心大动,浮想联翩。
不过,楚云心如止水没有半点其他心思,二人一进门没走几步,就被一位与门外试图揽客的老姑娘们同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拦下。
这老鸨看似三十几岁的样子,单论姿色倒也说得过去,尽管上了年纪,不比那些二八佳人青春靓丽,但在浓厚粉脂的遮掩下,看起来确是个风韵犹存的女子。
“这位客人,我们这儿可不招待女子。”老鸨将那柳条般细小的胳膊,拦在楚云与乔紫青的身前,语气中有着几分嫌弃。
显然楚云与乔紫青的衣着太过朴素,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并非显赫之人,再加上乔紫青那清丽脱俗的绝美容颜,哪怕是穿着再低调简单的衣物,也难以掩盖她浑身上下散发着的女性魅力。
不仅如此,楚云还在她的眼中看到,她对乔紫青那**裸的嫉妒。
女人对同类的嫉妒之心,往往比男人所了解的还要可怕,而部分上了年纪的女人,对青春靓丽的美少女,更是如此。
但楚云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愠怒之色,他笑呵呵地默然从衣物中取出早就备好的钱袋,从中取出一小块金子,犹如喂食流浪猫狗般,将那块金子抛掷向老鸨。
老鸨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当她险些失去平衡地将金子接到手心时,定睛一看,那本不客气的脸瞬间笑得像朝阳般灿烂。
在这风月之地混迹多年她,在年轻时也是鼎鼎大名的红牌姑娘,客人们也曾为博得她一笑而一掷千金,对于打赏的真假,她无须详加确认,只是大致扫上一眼,就知道了。
令她不曾想到的是,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对年轻男女,出手倒是非同寻常的阔绰。
原本,她以为楚云是个穷困潦倒要来卖自家老婆的男人,在端详着乔紫青那倾国倾城般的美貌之时,她还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杀价,没想到自己这次真是狗眼看人低,看走了眼。
“这位爷,还有这位夫人,您们请进,不知二位来我这烟花之地,有何贵干……?”默认楚云与乔紫青是夫妻的老鸨,点头哈腰地向二人讨好般地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郭嘉在吗?”楚云懒得跟这老娘们多说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老鸨霎时变了个脸色,神经兮兮地俯下身子,凑近楚云,静悄悄地问道:“您莫非是楚雨,楚公子……?”
虽然楚云很想纠正自己的名字,不过想来这其中恐怕另有蹊跷,于是按住身旁的乔紫青,点头微笑着承认道:“正是。”
顿时,老鸨笑得更加热情,喜上眉梢的模样简直让她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
“奉孝大人早有交代在先,若是有位姓楚叫楚雨的公子来寻他,就说他不在。”老鸨乐得咯咯直笑道。
这番话,不只是把楚云逗乐了,就连一旁静静听着的乔紫青,也是忍俊不禁。
“哪儿他这样不打自招的,你这么说,不等于是把他卖了么?”楚云戏谑问道。
“妾身哪儿有那个胆子,奉孝先生可是我们这儿的贵客,得罪了他,我们这小地方,明天恐怕就要关门大吉了!只不过,奉孝先生还说,凭妾身的本事,自然是瞒不过楚公子您的,所以,他有言在先,若是您来了,就让妾身为您引路去见他。”
楚云闻言含笑看向身旁的乔紫青,调侃道:“怎么样?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来见他了吧?”
“这人,倒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有点儿意思。”出门在外,乔紫青用凝如玉脂的手遮住红唇,一颦一笑,总算有几分古代俏佳人的模样。
“带路吧。”楚云爽快地又向老鸨丢了一小块金子,老鸨笑得花枝招展,连连道谢,而后连招待其他客人的事也尽数晾在一边,赶紧带着楚云、乔紫青二人自结实的青砖石楼梯向上,踏上二楼后,在众多客人、姑娘们好奇的目光注视下,一路来到贵宾房中最靠内的一间厢房门外。
还不待老鸨敲门,厢房内那男子半醉半醒般的言语,姑娘们银铃般动人的娇笑声更是不绝于耳,仿佛笑就是她们用来讨得男人欢心的最好武器。
“楚公子……您看这……?”老鸨自然不敢打扰郭嘉的雅兴,只得犯了难地向楚云可怜巴巴地问道。
“你下去吧,剩下的,我自己处理。”楚云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老鸨如蒙大赦般捣蒜似的点着头,快步倒着身子退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看着老鸨前后反差鲜明的态度,乔紫青不禁感慨道。
楚云微微一笑,点头同意后,双手一用力,便“砰”地一声,轻轻将房门推开。
他的力度并不大,房门打开时发出的声音,也远不比房内原本喧嚣的细细声要响亮。
但郭嘉还是刹那间停住正寻欢作乐的身体,就连笑容,也登时僵住。
“大人~!”
“大人你怎么了嘛~?”
“再来一杯呀大人~!”
仿佛让人听了之后骨头都会酥麻的莺莺之声响起,年轻貌美的姑娘们一个个穿着朦胧性感色泽鲜艳的纱衣,簇拥在郭嘉的周围,有得坐着,有着半躺着,有得甚至都快黏在郭嘉的身上。
郭嘉嘴上的笑容不变,眼中的笑意却消散殆尽,他没有再去理会身边的莺声燕语,反而就像是装醉般,向站在门口,脸色平静的楚云打着招呼道:“哟!兄弟,你来了!来!快!请进!”
楚云一言不发地顺着郭嘉的意思踏进厢房,乔紫青也紧随其后一并走了进来。
一见乔紫青,郭嘉眼前一亮,喜道:“哎呦!弟妹也来了!这幅样子,真是太失礼了!请弟妹莫要见怪!莫要见怪呐!”
说着,他又佯装醉意地看向身旁的姑娘们,问道:“我问你们,你们觉得,跟我这弟妹比,是你们漂亮,还是我弟妹更漂亮?”
最善于察言观色的姑娘们顿时不约而同地齐声如百鸟齐鸣般回答道:“当然是这位夫人漂亮!”
“哈哈……哈哈哈哈哈……”此刻的郭嘉,倒颇像是个十足的醉汉,“说得好,说得太好了!出去吧!每人去账房领一两金子!我要和我兄弟聊几句!”
姑娘们欢声笑语地答谢后,便懂事地一股脑全部退出房间,一时之间,这弥漫着酒香与胭脂香气的闺房,只剩下楚云、郭嘉以及乔紫青三人。
“哎,不好意思啊兄弟,我没听你的话,又来寻欢作乐了,不过你既然找到这儿来,应该也明白,我这毛病,是改不了的。”郭嘉自嘲地笑了笑,先前眼中的醉意已然全无,甚至还清醒地又自斟自酌了一杯。
楚云却没有动怒,只是淡然一笑,问道:“不请我们坐下么?”
闻言,郭嘉笑得差点呛到自己,一手擦着洒在胡须旁的酒水,一手放下酒樽,拍了拍自己身侧位置,道:“当然,二位请坐。”
楚云拉着乔紫青,一点儿也不见外地坐在郭嘉的正对面。
“不过这一次,你猜错了,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阻止你风流潇洒的。”楚云准备开始正题道。
郭嘉咽下喉咙中的美酒,而后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你知道?”楚云诧异一问。
“嗯。”郭嘉苦笑着点了点头,又道:“不过这一次,我反倒希望你只是来管我寻欢作乐的。”
楚云骤然绷起脸,问道:“这么说,你是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了?”
一旁的乔紫青也仿佛竖起耳朵般,仔细地观察起这个看似浪荡公子般的家伙。
郭嘉没有急于回答,他先是再次举起酒樽,将樽中余下的美酒都灌入口中,仿佛酒入愁肠般,脸色越来越沉重,楚云已经许久没在郭嘉的脸上,见到如此凝重的神色,上一次看到这副表情的时候,还是二人初见时,即将面对宛城之战的险境。
待咽下美酒后,郭嘉才长长叹了一声,踌躇着黯然道:“这次的事,当真是不同以往,作为兄弟,可以的话,我必须奉劝你一句,最好是不要插手其中。”
“为什么?”
“你别再问了,也不要再继续深究下去,你知道得越多,对你越是没有好处。”郭嘉用力地摇头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的意思是,要我对卞夫人的遭遇坐视不管,甚至任由她被奸人所害?”跟郭嘉,楚云没有隐瞒这件事的打算。
“你果然已经知道此事并非表面那么简单了,想来是弟妹看出了卞夫人病情上的端倪吧?”郭嘉说着,看向楚云身旁一直不言不语的乔紫青。
没想到突然会提到自己,乔紫青在亲眼目睹郭嘉猜出自己与楚云的来意后,心里已经对郭嘉有些许折服,故而有些慌张地点头道:“奉孝先生猜得不错。”
闻言,郭嘉略显憔悴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因自己言中而喜悦的神色,他突然格外一本正经地看向楚云,道:“兄弟,这世上,总有些事,是我们力有不逮的,听我一句劝,就当做你什么也不知道,别再过问下去了,你才辅佐公子获取大胜,主公过不了多久,就会亲自为你操办婚事,我阅女无数,相信我,虽然看弟妹的样子,大概是瞧不起我这个浪荡放纵之人,但我必须提醒你,弟妹是个好姑娘,你可莫要亏待了她,更不要插手此事,引火烧身,连累了你所爱,也深爱着你的人。”
郭嘉的话,楚云和乔紫青都听得出这绝对是他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乔紫青更是忍不住俏脸一红,解释道:“兄长,紫青并无轻视兄长您的意思。”
虽然不了解郭嘉与楚云过去如何共处过,关系如何亲近,然而单凭郭嘉对楚云这掏心掏肺般的苦心劝言,乔紫青就看得出郭嘉绝对是真心为楚云着想的情同手足之人。
这样的人,乔紫青自然也就打心底里对之敬重。
“好弟妹,就凭你这一声‘兄长’,哥哥我今天就一定要帮你拦住楚云,免得他一时脑热,害你还没正式嫁人,就成了寡妇!”一番真挚之情得到认可的郭嘉,毅然决然地看向乔紫青说道。
第256章 扑朔迷离
看着乔紫青与郭嘉二人称兄道妹,楚云总觉得有些有趣,不过这种时候,他当然没心思发笑,只是缓缓道:“你了解我,应该知道,你是拦不住我的。”
“但这一次,我非拦着你不可。”以往的郭嘉,在楚云面前,从来不争什么,出风头的事不争,功劳也不争,因为他忠于曹操,对于同样对曹操忠心耿耿的楚云,他觉得任何事他都可以让步。
只是唯独这一次,他没有退让分毫的打算。
“呼……”楚云深吸一口气,又道:“你不会不知道,卞夫人是怎样的女子。叔父子女众多,有的早年丧母,有的甚至是与叔父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子,然而当叔父将他们交给卞夫人看养时,她对孩子们一概视如己出,让他们感受到母爱一路成长,自古至今,婶婶可谓贤妻之典范,你要我眼看着她被奸人暗害?你要我坐视真相被埋没?
而且叔父收我为义侄,待我如亲侄一般信任爱护,我若是坐视不管,对得起他老人家吗?!”
面对楚云的质问,郭嘉痛苦地闭上双眼,不愿在面对楚云那嫉恶如仇的眼神。
楚云所说的这一切,他郭嘉何尝不明白?卞夫人的高尚品质,以及遭受的不公命运,他又何尝不同样感到愤慨不平?
可当他睁开眼时,还是幽怨地说道:“那又如何?此等乱世,不知有多少无辜生灵惨遭涂炭?楚云,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流浪民间的游侠儿,能踏平世间不平事吗?就算你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你什么也做不了!”
郭嘉的话,楚云同样明白,他知道自己不是正义的使者,也不可能荡尽天下不公,可他始终迈不过这道坎,迈不过自己良心的质问。
“也许吧,也许你是对的。”楚云凄然点头后,牙关都在莫名打颤,道:“但这一次,你我兄弟二人,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说着,楚云就从席间站起身,拉着同样茫然站立而起的乔紫青,打算就此离去。
“你要走?”郭嘉警惕地看着楚云问道。
“已经弄明白你的想法,可见你明知内幕,也没有告知于我的打算,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这浪费时间,打扰你浪迹花丛的雅兴呢?”
楚云的语气中,已多了几分怨气。
“我知道你怪我,但我必须最后问你一次,你想好了?”
“想好了。”
“不后悔?”
“绝不。”
“哎,真是拿你没办法。”郭嘉苦笑着说了一句,看向乔紫青,道:“弟妹,看来他是打算听我的劝了,明知他要做傻事,你不打算拦着他么?”
乔紫青没想到郭嘉又突然向自己搭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只打算陪他一起做傻事。”
“噗……哈哈……哈哈哈!”郭嘉突然捧腹大笑起来,而且笑得是越来越夸张。
“你干嘛笑成这样?”楚云被他逗得也忍不住莫名其妙的笑起来,就好像这笑声会传染似的。
“我笑啊,原来弟妹和你,是一样的人,可我居然眼拙到今时今日,才发觉。”
这下,楚云可笑不出声了。
他和乔紫青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前所未有的震惊。
郭嘉当然不知道什么是穿越者,更不可能知道楚云和乔紫青的穿越者身份。
但仅凭直觉就能感受到二人那与众不同的相似之处,可见郭嘉的直觉有多么可怕。
“既然你们夫妻二人要做着伴的发疯,大不了这一次,我也陪你们疯上一把。”郭嘉自然不晓得二人巨大的心理变化,见二人不说话,便再次苦笑道。
“你打算告诉我真相了?”楚云顿时眼前一亮问道。
“你真当我是能掐会算的神仙啊?我也只是猜到了几分,要弄清真相,还得靠你自己。”郭嘉白了楚云一眼,调侃道。
“那你是想给我点启示?”
“其实,也无需我给你什么提醒,你只需要按照你所猜想的那样追查下去,自然而然就会寻得真相。”
“既然如此,那我们告辞了。”楚云拉着乔紫青转身向门外走去,这一次,郭嘉没有再出言阻拦。
走到房门前,楚云突然扭过头,轻声道了一句:“谢了。”
郭嘉脸上浮现出一丝浅笑,便沉默着目送楚云与乔紫青离去。
——
“果然如你所说的一样,他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回到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乔紫青无视周遭的喧嚣,向楚云笑道。
“他确实很有趣,不过我之前很少见他这么正经严肃过。”
“看来这件事,背后牵连甚大,很危险。”
“害怕么?”
“有点儿,不过你放着安生日子不过,也要救婶婶的性命,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明明是很深情的话,乔紫青却偏偏要用玩笑般的语气讲出口。
楚云将乔紫青的一只手放在手心,双手感受着那微凉的触感,感激之词却只字不提。
“走吧。”牢牢牵着乔紫青的纤手,楚云突然道。
“去哪儿?”
“不管那个李当之是真的没看出婶婶的病情,还是故意佯装不知,现在他定是已经喂婶婶服过药,我们先去试探一下他,再做打算。”
“你还是怀疑他?”
“有点儿,也并非信不过你,而是信不过他!”楚云特地解释道:“先前卞夫人的身体一向安康无恙,这李当之一来许都没多久,婶婶就突然患病,虽然按照你的说法,是疑似被人暗中下毒,但你不觉得,这时间上太巧合了么?”
“你怀疑是李当之对婶婶下毒?他这个我了解他,他虽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却是个十足的利己主义者,至少不会疯狂到做这种风险极大又没有任何好处的事。”乔紫青回忆着李当之的秉性道。
“我只是不排除这个可能性而已,要知道这段日子李当之一直在司空府内的客舍居住,虽然距离夫人们居住的房间相隔一个大庭院,但这并不能说明他没有机会下毒。”
闻言,乔紫青的神情变得有些黯然失神。
“怎么?你该不会是担心他吧?”
“又吃飞醋?我只是有点心疼华佗老先生,李当之是继承他毕生所学的亲传弟子,如果事实真如你所猜想的一样,一旦真相浮出水面,他老人家该如何自处?”
“那就只能祈祷,我猜错了。”
说着,二人便踏上返回司空府的道路——
徒步的速度自是比乘坐马车要慢上许多,放在平时,楚云还可以带着乔紫青在街上游玩一阵,买些小吃、小玩意,然而此刻楚云的心头上仿佛悬着一把随时会落下的利剑,让他实在提不起这样的兴致。
见楚云心事重重的样子,乔紫青也懂事地没有多言,二人这么沉默着一路前行,足有大半个时辰的功夫,二人才又回到了司空府。
还是不受阻拦就轻易进门,二人直奔卞夫人的房间之外,只见闺房的大门敞开着,李当之正放下汤药被喝得一干二净的瓷碗,准备与婢女们一同退出房,让正面带痛苦之色的卞夫人好生休息。
婢女们一出门,瞧见楚云便各个像见了阎王似的不告而退,唯有李当之一人还站在远处。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刻意无视楚云,反而是先向乔紫青含笑点头算作打招呼,便目不转睛地直视着楚云。
楚云也一样不甘示弱地看向李当之,二人就这么针尖对麦芒般,用既不友善,也不曾暴露任何敌意的目光,互相打量了良久。
最后,还是李当之沉不住气,笑着故作轻松地问道:“这位想必就是太子太傅吧?”
看来,他从华佗身上学到的,并不仅仅是高深的医术,还有为人处世的智慧,即使眼前之人是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的少年人,他却依然没有因此忘记彼此之间巨大的身份差距。
“你就是华佗先生的爱徒,李当之?”楚云平静地笑着,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家师承蒙太子太傅的照顾了,托太子太傅的福,在下只能暂住于司空府,这段时日对司空多有打扰,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呢。”李当之阴阳怪气地冷笑道。
“只是暂住么?你的手脚倒是不大安分,你做的那些事,不会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瞒天过海吧?”
楚云玩味地讥讽着,实际上只是在诈对方,来观察对方的神态。
李当之表现得很镇定,没有任何惊异或恐慌之色,只是冷哼一声,笑道:“哦?我做过什么?你觉得在戒备森严的司空府上,我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些什么不符合规矩的事么?偷窃?还是欺负某个姿色不俗的婢女?”
“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装傻充愣么?”楚云不甘心地继续试探道。
“哦……说到不该做的事,倒是确实有一件,严格来说也不能说‘不该做’……”
他突然怪模怪样地看向乔紫青,故意挂账地歪嘴笑道:“这段时日,我总会时不时惦记着你啊,紫青!”
“十年不见,你出落得愈发漂亮,不愧是师父替我选中的女人,你命中注定是要属于我的。”
当着楚云的面,李当之却故意讲出如此带有挑衅意味且火药味十足的话来,可见他意在故意激怒楚云。
楚云当然知道李当之的意图,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在李当之那面目可憎的脸上。
“啪!”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间,足见这一巴掌的力道有多大。
“看在华佗先生的面子上,给你最后一次重新发言的机会,再管不住自己的嘴,你的舌头我看以后也就不必留着了。”
无论李当之是否有什么阴谋诡计,二人明面上的实力始终远远不在一个档次,楚云想要李当之的命,不过是一个念头,一句话的事情,因此,楚云根本无需顾忌李当之背地里还能玩什么花样。
“李当之,你讲话放尊重些,我与楚云已有婚约在先,我也决意与他成婚,你我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乔紫青义正言辞地与李当之挑明道。
李当之轻触着红肿的左半边脸颊,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竟忽然低头向楚云道:“太子太傅,是在下一时失言了,在下为卞夫人诊治劳心费力了一下午,如果没有其他事,还请准许在下先行告辞。”
瞪了他好一会儿楚云,最终冷着脸道:“滚吧。”
眼看着李当之灰溜溜地返回自己的客舍,楚云就想出了一口恶气似的,有些轻松地向乔紫青问道:“你们的关系,好像也并不是那么简单呢。”
“倒是没跟你说,这家伙小时候还追过我。”乔紫青面无表情地说道。
“哦?那你就没有一点点心动吗?”楚云坏笑着开起玩笑,心情瞬间转好。
“心动个屁啊,那时候他就是个小屁孩,而且古人的那一套,我实在
第257章 避而不见
楚云与曹昂那比亲兄弟更加兄友弟恭的关系,在许都早已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乔紫青当然也知道二人的情谊是多么深厚。
“怎么可能?当然不是!只不过,对于此事,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楚云相当笃定地自信笑道。
“既然你这么确定,那就走一趟吧。”乔紫青对楚云自然是无条件信任。
“走吧,师兄此刻应该回到军中操练羽林骑,虽说你身为女眷不便去军营中走动,不过你是我的女人,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知道你有本事,别显摆了。”乔紫青佯装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嘴角却不住上扬,绽放出幸福的笑容。
按说调查此事的过程应该尽量保持行踪隐蔽,但不管是楚云还是乔紫青,在经历了跋山涉水般的长途路程后,腿部皆是隐隐感到酸痛,再徒步到相隔数里外的军营,实在是撑不住。
回到府上悄然牵出自己最爱的一匹白色骏马,楚云先是扶乔紫青上马背,再自己翻身上马,嘱咐乔紫青牢牢抱紧自己的腰,便扬起缰绳,策马赶向位于城西的大营。
一路上,初次骑马的乔紫青感受着呼啸而过的疾风,直呼过瘾。
堪堪两炷香的时间一过,二人便来到城西大营附近。
军营内的气氛与以往并无异常,将士们或三五成群的相互提着各自的兵器对练,或是进行跑步、射箭以及骑马等高强度训练,门口负责巡逻的卫兵们则井然有序地提着战戟、刀盾来回踱步,一双双戒备的眼神,像是正搜寻猎物的猛兽,对视线内的一切事物格外警惕。
然而,当他们看清楚云的容貌时,大多数老兵已不约而同地齐刷刷单膝跪地行礼问好,就连并不认得楚云的新兵,也被同伴强行拉着一并照做。
“我等拜见太子太傅!拜见夫人!”
“拜见太子太傅!拜见夫人!”
新兵们鹦鹉学舌地重复着老兵们的话,原本迷茫的眼神已变得满是惊愕之色。
营中流传着关于楚云的传说,尤其是老兵们习惯将楚云的事迹夸大,传得神乎其神,以至于那些不曾见过其庐山真面目的新兵,对楚云充满了憧憬。
不想今日,众新兵得以见到本尊,却后知后觉地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位少年人,就是传闻中用兵如神的太子太傅楚云。
至于认得乔紫青的将士,大多是在徐州爆发伤寒疫症时,也不幸染病的士兵,若不是乔紫青出手,他们现在早就死于瘟疫,可以说,乔紫青对他们有救命之恩。
按说有巡逻任务在身的卫兵,哪怕是见了曹操,也有权利不打招呼,虽说没人真的这么大胆,但众多卫兵们能如此心齐地对楚云见面既拜,也足以见得楚云凭借以往军功,在曹军将士们心中树立了多高的威望。
大致扫过一眼,楚云发现其中也偶有几个他叫不上名字的老面孔,大概是曾经随他一同参与过徐州之战的老兵,现在居然也当上了负责统领巡逻将士的什长甚至佰长,可见曹军确实是重视军功,赏罚分明,这些曾经出生入死的老兵,在经历一场战役后若能存活下来,大多会得到应有的奖赏与升迁。
由于楚云每次统军出战,往往都尽力将战损减少到最小,且徐州伤寒疫症爆发之时,楚云不顾自身安危,亲自赶赴疫症爆发区,只为延缓疫症蔓延,这一举动更是赢得了无数将士的好感。
再加上乔紫青以鬼神莫测的绝顶医术治好了徐州十余万患病军民,而乔紫青又是楚云的未婚妻子,将士们自然也是将这些丰功伟绩也一并算到楚云的头上。
自那以后,楚云在曹军将士们的心中简直比得上半个神明,谁敢因为楚云年纪小去质疑楚云的能力、威望,或是哪怕说楚云半点不好,都会被孤立甚至群起而攻之。
对于这种情况,无论是最早跟随曹操的曹氏宗族将领,还是后来半路改弦易辙投奔曹操的新将,都是采取任其发展的态度,使得这一情况在曹营中蔓延得愈发厉害。
毕竟曹氏宗族将领们,比大多数人都清楚楚云在曹操心目中的地位,如果制止这种情形,万一事情传到楚云的耳朵里,那和得罪曹操、曹昂父子有什么分别?
至于那些普通将领,要么如张辽、高顺等受过楚云的恩惠,要么在大形势面前根本无法作为,再者以楚云的能力以及平易近人的为人处世之法,军中几乎无人与之结怨,将领们也就没有遏止这种势头的理由,况且不少将领,在听过或亲眼目睹楚云的各种壮举后,自己都视楚云为楷模。
如今,将士们对楚云的崇敬,都快成了一种奇怪的信仰。
然而为了避嫌,楚云自打担任太子太傅这一职位后,就很少去过问军中大小事务,因而对这一情形根本毫不知情。
“众位弟兄们快快请起!我楚云如今不过是一介文官,众位向我行如此大礼,不合规矩!”
楚云主动搀扶着眼前的士兵起身,其余卫兵见状,为了避免陷楚云于不义,也跟着一并起身,却仍坚持向楚云低头聊表敬意。
想到自己还有要是在身,楚云只得单刀直入,随便向最眼熟的一位老兵问道:“这位老哥,我还记得你,你是徐州之战时,张辽将军麾下先锋营的那个,也不知我记错了没有?”
这老兵当场激动得热泪盈眶,哽咽道:“太子太傅莫要折煞卑职!岂敢如此!太子太傅记得分毫不差,托太子太傅的福,卑职现任巡查营佰长。”
“恭喜,恭喜!”楚云先是由衷拱手道贺一句,吓得这老兵感激之余,又要跪地行礼,楚云连忙抢先一步扶住他,低声问道:“老哥,不知我师兄现在何处操练羽林骑?”
见楚云说话的语气神神秘秘,这位新晋佰长倒也有点小机灵,会意地也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回禀太子太傅,据说大公子今日身体有恙告假,不曾来到营中……”
“有恙……?告假……?”楚云惊得目光空灵,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是的……”老兵不敢多问,只敢老实地回答楚云的问题。
料想这老兵不敢也不可能在此事上骗自己,楚云便向老兵道了声谢,并嘱咐他让其他弟兄们对自己此次来军营的行踪保密。
老兵当然是乐得点头答应,目送策马离去的楚云、乔紫青二人离去后,冲麾下的巡逻士卒们严肃叮嘱道:“都给我把嘴巴管严实了!谁要是把太子太傅今天来这儿的事炫耀出去,我保证你没好果子吃!”
——
看着胯下疾驰的骏马,乔紫青身子贴在楚云的背上,问道:“扑了个空,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
“当然是去师兄府上拜会师兄了。”楚云不假思索地笑道。
“你当真是锲而不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啊!”乔紫青笑吟吟地道。
“没有人能阻止我,谁都不行。”
“包括叔父么?”
“不包括,但叔父如果知道我们所知道的这些,就绝不会阻止我!因为他宠爱卞夫人,绝非是那种单纯对妻妾的宠爱那么简单。”
“嗯,这我倒是看得出来,婶婶患病,叔叔看她的眼神,那种关切,是假不了的。”
“所以,不管是为了我们自己的良心,还是为了对得起叔父,我都要一查到底!驾!”
不顾爱驹的疲惫,楚云快马加鞭一路赶至曹昂府上。
向来提倡勤俭持家的曹操,很少会为单独某个儿子安排一座府邸供其一人居住。
但曹昂是个例外。
身为曹操如今的嫡长子,未来曹氏集团公认且毫无争议的继承人,曹操对他的待遇自是要特殊一些。
而曹昂本身,也配得上曹操这般特别对待。
曹昂的府邸规模中规中矩,别说与楚云的豪宅相比,就是与董昭的府邸相比,无论大小、大门以及外表的装潢,都要逊色几分。
但考虑到这是曹操所赐的府邸,能到达这种程度,已足见曹操对曹昂的重视以及偏爱。
先行下马,并帮扶着乔紫青安然下马后的楚云,拉着乔紫青来到曹昂府邸大门旁,朱红色的梁柱侧面,向披甲佩刀,站立与大门两侧的卫士们拱手道:“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我求见大公子。”
“公子说了,今日身体不适,无论谁来求见,都一概不予接见!”最靠近楚云的一位中年卫士,眼睛直视前方,连看都没看楚云一眼,就讲出官方宣言般的话语道。
“你认得我么?”楚云脸色一沉,声音不再客气地问道。
话音一落,所有佩刀卫士并未看向楚云,那位距离楚云最近的中年卫士,亦是目不转睛地道:“卑职曾随您和公子一同攻伐河内,您的声音,卑职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你既知我与师兄的关系,还敢拦我?”楚云一愣,搞不明白这老哥是头铁还是傻。
这一次,那佩刀侍卫就彻底陷入沉默,索性不再回答楚云的问题了。
气氛愈发僵持不下,楚云如果选择硬闯,知晓楚云身份的这些侍卫,绝对不敢出手阻拦,甚至连碰楚云一根毫发的勇气也没有。
但楚云思略了许久,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准备打道回府,冲身后一直默默看着自己的乔紫青道:“走吧。”
“不见师兄了?”乔紫青黛眉微蹙,疑惑问道。
楚云苦笑着摇摇头,也没再言语,只是搂着乔紫青的纤细得没有半点多余脂肪的柳腰,扶她重新上马。
二人踏上归途,当骏马奔驰在无人的小径上,乔紫青才开口问道:“为什么不硬闯进去,见师兄一面,把该问的问清楚呢?”
“没意义。”楚云脸色的苦楚之色愈发浓重,自嘲道:“你以为师兄刻意不去营中,躲在家里闭门不见客,是在避着谁呢?”
“你是说……师兄是在故意躲着你?!”乔紫青杏目圆睁,失声惊呼道。
“哎,看来这一次,我们总算没有猜错,师兄果然与此事有关,至少他一定知晓旁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我明白了,既然他在刻意躲着你,所以你知道就算闯进去见他,他也不会把他知道的告诉你,就算他告诉你,你也未必敢信,是么?”
“紫青,人家都说聪明是会传染的,期初我还不信,现在看来,这个说法是有道理的。”
“说的也是!本小姐自打出生就冰雪聪明,难怪你跟我相处得时日久了,也变得聪明了呢!”
“哈哈哈哈!我难得厚脸皮一回,想不到你的脸皮,比我还要厚!”
“别开玩笑了,你倒是说说,眼下师兄拒绝向你提供情报,这条线索也就断了,还有什么别的途径去追查真相么?”
“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出来,还是先回府上,休息一下,明日再做打算吧。”
每多耽搁一日,卞夫人的性命之危就加重一分,但奔波了大半日的楚云同样身心俱疲,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继续碰壁,倒不如先回家好生休息,先出下一刻可行之策,养足精神后明日再付诸行动。
抱着这样的打算,二人一路回到府上时,这匹能日行数十里的骏马,在长时间的极速奔驰下,也是累得气喘吁吁。
命人好生照顾着它以后,楚云与乔紫青回到舒适的家,询问下人后,方才知晓华佗、张仲景两位老头还在各自的厢房呼呼大睡着。
然而,正打算回房休息的二人,屁股还没坐热,就收到司空府下人传递来的新消息。
卞夫人的病情稍有好转,已经苏醒了。
“婶婶病情有所好转,可见李当之歪打正着,刚好下对了药,咱们作为晚辈,是不是应该赶去向叔父,婶婶他们探望、道贺?”
乔紫青难得地道出这般贤惠的提议,却被楚云摇头否决。
“我们确实要出门一趟,不过并不是去见叔父和婶婶他们。”
“那是去哪儿?”
“去大空府,找援兵相助。”
第258章 危险的计划
“大空府?那不是叔父的妾室们和孩子们住的地方么?”乔紫青的俏脸上浮现出不加掩饰的惊异之色。
“谁说孩子们就不能成为可靠的帮手呢?”楚云神秘一笑,虽然在做着如现代侦探般的行径,可这副模样怎么看都更像是盘算着什么“坏主意”的小孩子。
“有意思,如果不是了解你的过去,我真会忍不住怀疑你曾是个大名鼎鼎的侦探。”乔紫青用右手的拇指与食指轻碾着额上的秀发笑道。
“侦探嘛,我是没做过,刑侦小说嘛,倒是无聊时曾看过几本,走吧。”
说着,楚云就拉着乔紫青,自马厩中另选择一匹快马,向大空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说起来,大空府的位置与司空府相距不远,且是同一方向,所以与前往司空府并无多大区别。
来回奔走了大半天,不知不觉,黄昏已过,寂寥的夜色降临,一轮弯弯的新月已在夜空中悬挂多时,却不见以往相伴的群星。
没错,一颗星星也没有,在这汉末时代的夜空中,这样的情景罕见极了。
但楚云与佳人欣赏月色的心情,只能在明月的陪伴下,一路骑着骏马,行色匆匆地来到大空府门前。
“我等拜见太子太傅。”借助手中火把看清来着身份的大门众卫士见了楚云,立刻伏身拜礼。
“二公子在府上么?”楚云直言问道。
“回禀太子太傅,三位公子先前都在史阿先生的指点下休息剑术,这会儿刚结束没多久,正打算用晚膳。”熟知公子们作息的士兵开口回答道。
“史阿先生人呢?”
“前脚刚离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知道了,有劳。”楚云客气地道了声谢,便穿过受宠若惊的卫士们,拉着乔紫青自大门一路走向大空府的厅堂。
先前也来过几次的楚云,对大空府的内部道路构造已是轻车熟路,自那些对自己和乔紫青唯恐避之不及,又不敢正面直视二人的府上婢女、侍从们经过,楚云一路步伐张扬地踏进大空府内供夫人、公子们用膳以及用来会客的大厅堂。
“云哥!是云哥回来了!”第一个发现楚云的曹丕兴奋得直接原地蹦起来欢呼着说道。
“哈哈!子建你输了!下次二哥的马,要让我先骑!”曹彰拍手大笑道。
“哎!是我输了,我活该,我认输!”脸色泛红的曹植声音越来越小道。
听得莫名其妙的楚云拉着乔紫青来到桌案前,见这三位公子各自面前的案上摆放着色泽鲜艳的菜肴,香气扑鼻的浓汤以及满满一碗白饭,心想这伙食倒是没有过分简朴,毕竟三位弟弟还是在长身体的时候,这营养跟不上就说不过去了。
“我听你们在说什么赢了输了的,该不会是又在赌博吧?”楚云装腔作势地审问起曹彰、曹植俩兄弟,同时伸手抚摸着曹丕的小脑袋。
“没有!云哥,我们哪儿敢啊……”明明没有做什么错事,曹植还是不受控制地感到一阵心虚,就像是被楚云吓怕了似的。
曹彰的单子就相对大了许多,淡定地谈笑着解释道:“云哥,你误会了,我只是和子建开玩笑,随便打个赌自娱自乐而已。”
“哦?那你们赌了什么?”
“自从云哥你随大哥率军攻打河内,我们仨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听说你得胜而归,我就和子建打了个赌,赌你三日之内,会不会来看我们。”
“这么说来,你赌我会来?”
“正是,所以我赢了,至于赌注嘛,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二哥不是从你那儿得了一匹骏马么?我们就赌下次谁先骑马!”
似乎一眼就洞穿了这俩个小家伙的心思,楚云一语道破,笑道:“少来这套,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意思,回头我会命人牵两匹好马送给你们,就当做是你们勤修剑术的奖励好了。”
“多谢云哥!”
“谢谢云哥!”
两个小家伙当场就乐得合不拢嘴,连连称谢。
这时,曹植发觉到楚云身后,站着的正含笑看着这温馨场景的乔紫青,惊呼道:“这位莫非是嫂子?!”
曹昂与乔紫青先前倒是有过一面之缘,但曹植与曹彰都是初次见识乔紫青的绝色容颜,哪怕是见怪了佳丽的他们,也不禁为之一惊。
随口几句话哄着曹植、曹彰继续吃饭,楚云就示意曹丕跟自己离开。
心领神会的曹丕当即放下手中的碗筷,跟着楚云、乔紫青退出厅堂。
“云哥,你这次并不是专程来看我们这么简单吧?”一离开厅堂,曹丕瞬间就变了个脸色,表现出远超同龄人的成熟稳重。
“当然,我是来求你帮我一个忙的。”楚云的话很滑稽,可他讲出这句花时的表情,却非同寻常的严肃。
“求我?帮忙?我能帮你什么忙?”曹丕吓得一愣,赶紧追问道。
“此事本不该由我告诉你的,其实……”
“师兄说得如果是母亲的病情,那我已经知道了。”
“哦?我还以为府上会对你们三个孩子保密。”
“是我自己偷偷打听到的。”
“也罢,不管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但既然这样,讲起来反倒省事了。”楚云随意摆了摆手,直接道:“我要你以探望你母亲的病情为由,帮助我今晚以你仆人的身份潜入司空府。”
“啊?师兄,你要去司空府,谁敢阻拦,何必偷偷摸摸呢?”曹丕困惑得嘴角不住抽搐问道。
“因为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
“我有几句话,要问你母亲。”
“问我娘?莫非是要在夜里悄悄地问……?这……”曹丕的嘴角抽搐得更加厉害。
“我知道,这很不合规矩,但是事关你母亲的性命,我不得不这么做。”
“娘的性命……?难道……”一点就透的曹丕眼珠连转,似乎猜到几分。
“嘘,当心隔墙有耳,你就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吧。”
“别说此事关乎娘的性命安全,就算是云哥你的私事,我也是莫敢不从!”
“好,那你还要记得,此事万万不可对第三人提起,谁都不行!包括子文、子建他们!”
“我记下了!”
“嗯,今夜亥时,我会在司空府后门的灌木丛附近等你,切记骑上你的马,不要带上任何人,自己一个人来!”
把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之后,楚云就拉着阴沉着脸的乔紫青又洒脱地自大空府离去。
这一整天,二人就像是仓鼠般四处奔波,只会没有任何物质上的收获。
“干嘛这么严肃?谁又惹乔小姐您生气了?”楚云见乔紫青脸色难看,便主动伸手在其耳畔的秀发上一撩,半开玩笑似的问道。
“还能有谁?除了你楚云,谁还能把我气成这样?”乔紫青见楚云装傻,俏脸之上,愠怒之色更甚。
“我?我怎么了?”
“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想干嘛?夜探司空府?还要擅闯卞夫人的闺房?你以为你是谁?飞贼?还是采花贼?被别人抓到,你就是有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就算叔父再宠你,出了事,你也别想有活路!”
乔紫青说得一点不错,楚云年纪虽然不大,但也是个身体功能健全的正常男性,大半夜的擅自闯进卞夫人的闺房,万一真被人发觉,那可是有给曹操戴绿帽子的可能性,就算曹操对楚云的信任真的到连这种事都能不了了之的地步,这事一旦传出去,曹操就算为了自己的威严和面子,也不得不严惩楚云。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明白?”楚云一声长叹,道:“可是现在,摆在我眼前的只有唯一一条路,那就是私下与卞夫人单独会面,把该问的,能问的事,都一次问个清楚明白,在白天,我是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她不过是被人暗害下毒的受害者,你指望能从她口中知道什么?”
“至少能知道她究竟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是哪个公卿大臣,宗族将军,又或是汉室忠臣,要么就是……”
“什么?”
“皇室中人……”楚云耷拉着眼皮,忧虑地说道。
“你是说……当今天子……?”
“只是说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毕竟先前因国丈董丞谋反一事,叔父将其追究到底,就连已经身怀六甲即将诞下龙种的董贵人都因此被牵连问罪,圣上若是暗中记恨叔父,那么毒害叔父最宠爱的妾室卞夫人,也不失为一个报复叔父的好办法……”
“让叔父也品尝一下痛失所爱的感受么……倒确实是说得通……”乔紫青赞同地点着头道。
“这也只是我自己的猜想而已,我的意思是说,即使从旁人那里打听,也未必能得到真正准确有用的情报,为今之计,只有从婶婶这位受害者本人口中,才能得到最可能具有价值的消息,至少弄清楚,谁有动机对她下手。”
“通过动机,然后锁定嫌疑人么?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可是这太冒险了。”
乔紫青担忧又不舍,一双含情脉脉的动人双眸,柔情似水的眼波,简直能将楚云那颗刚坚定的心瞬间融化。
“你要是再这么看着我,我今晚可真就狠不下心去以身犯险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楚云还是开着玩笑般说道。
“那我就要死死盯着你看,一直到你放弃这个念头为止。”乔紫青嘴上这么说,可眼神中的无奈已出卖了她的真心。
她不愿楚云冒险,可她同样知道,自己不该阻止楚云。
“傻瓜。”楚云一把将乔紫青的娇躯揽入怀中。
乔紫青小鸟依人地依偎在楚云温暖的胸膛,仿佛在央求道:“答应我,平安回来。”
“当然,一定。”楚云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
当夜,亥时——
十月初三,寒衣节刚过不到两天,既已入了冬,夜间的寒风自是冷得彻骨。
为避免迟到而提前来到约定地点足有半个时辰的曹丕,身上虽然披着厚实的毛皮大衣,仍忍不住蜷缩着身子,哆哆嗦嗦地伫立在这凛冽的冬风之中。
“阿嚏!早知道就不这么早来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到了亥时没有……”
汉末时代可没有手机手表,故而曹丕在寒风中受苦,总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就在这时,一双手温柔地将一层拇指厚的棉袍,披在了曹丕的身上。
曹丕吓了一跳,一抬头看清来人,便咧嘴笑道:“云哥,你总算来了。”
“傻小子,不是告诉你亥时来就行么?”
楚云嘴上笑骂着曹丕,心里却说不出的感动。
这孩子对自己风险如此之高的计划一句话也不多问,就一口应下帮助自己,若此时真的败露,曹操在追究楚云责任的同时,很可能也会牵连到曹丕自己。
曹丕虽然是个孩子,但早熟的他,对于这其中牵扯的利害,如何不知?
可他明知协助楚云有多么危险,还是选择了出手相帮,这让楚云怎能不心生感动?
“我这不是怕路上有什么意外,来迟了,耽误师兄你的计划么。”
“那我该谢谢你才是。”楚云在曹丕的小脑袋上拍了拍,问道:“马栓好了么?”
曹丕指着身后一颗隐蔽的树桩,道:“拴在那儿了,跑不了,也不会被人瞧见的。”
“聪明,好了,你要牢记,从现在起,我不是楚云,不是你的兄长,我只是你的一个贴身仆人而已。”
说着,楚云取出一张不知从何处弄来的人皮面具,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总算黏在脸上。
这面具并非如武侠故事中所描述的那般神乎其神,只是乔紫青回到府上之后,用医学知识临时赶制出的残次品,黏在脸上让楚云皮肤感到干涸发痒不说,而且别说瞒过亲近之人,就算是外人若在楚云的脸上盯着多瞧上几眼,也能发觉到异常。
不过,楚云的身份一旦成了一文不名的仆人,恐怕也就没人会特地盯着他看个不停就是了。
“云哥,这玩意是从哪儿弄来的?能不能回头给我也弄一个?”
“你嫂子帮忙做的,只要你不打算拿去做坏事,事成之后,我让你嫂子参照你的脸型大小,给你多做几个玩!”
“那就先谢谢云哥了!”
“嗯?”楚云不满地带着质问的语气道。
“哦不,谢谢……等等,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
“我想想……就叫‘小刘’好了。”
“好,那就提前谢谢小刘和嫂子!”
“少废话了,快带我进司空府!”
第259章 逐渐浮出水面的真相
“少废话了,快带我进司空府!”
在曹丕的屁股上轻踢了一脚,楚云忍不住催促着如是道。
楚云连半分力都不曾用上,曹丕却装模作样地一边揉着自己的屁股,一边玩笑道:“小刘!你现在可是我的贴身仆从,安敢以下犯上,对本公子动手动脚?!”
可刚说完,看着楚云的眼神,曹丕自己就憋不住仿佛随时要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二人几乎是同时笑出声。
——
曹丕以探望母亲的病情为理由,不费吹灰之力,便带着楚云大摇大摆地进司空府。
“父亲可在府上?”曹丕唯一担心的就是撞上曹操被看出端倪。
“回禀公子,司空陪着卞夫人在房里待了一下午直到夫人苏醒,今夜要忙着处理政务,恐怕不会在府上过夜了。”熟知曹操行踪的老管家冲曹丕施了一礼,不敢怠慢地慎重回答道。
按说曹丕本不该知道卞夫人的病情,可即便他并不受曹操宠爱,身份仍是名副其实的公子,这位老管家不敢问,看家护院的士兵、府上的婢女们,更是不敢多嘴。
“知道了,你下去吧。”
令老管家退去后,又冲着那些为不知该不该招待曹丕的婢女们挥手示意散去,曹丕只在楚云这位“贴身仆从”的陪同下,一路来到卞夫人的闺房门外。
闺房内似乎很静,只是木门紧闭,瞧不见半点房内的景况,楚云与曹丕也就不敢放松大意。
“当!当!当!”曹丕平复略有些紧张的心绪后,抬起小手踮起脚尖在房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门内没有声音作为回应,曹丕下意识地看向楚云,正打算开口询问该如何是好时,房门忽然应声开了。
让楚云、曹丕二人意想不到的是,开门之人,居然是脸色惨白至极,满是病态的卞夫人本人!
“娘……?”曹丕下巴不自觉地动了动,张开嘴愣神道。
卞夫人用疲惫无神的双眸看了眼曹丕,又有意无意地将目光在低头默然不语的楚云身上停留了一阵,并不多言,只是左右张望了两眼,见周遭并无旁人,便简单地道了一句:“都进来吧。”
二人颇有主仆之范地随卞夫人进了闺房,卞夫人亲手将房门紧闭,一股浓郁的药味儿扑鼻而来,楚云与乔紫青相处得日子久了,早就习以为常,曹丕却颇为不适地擤着鼻子,用手当做扇子使用,在面前不住地扇来扇去,道:“娘,这味儿也太冲了吧?”
“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个道理,娘不是早就教过你么?”因病态而更添几分凄然之美的卞夫人,将那丝滑的白手在曹丕的额头上轻轻一抚,有气无力地柔声道。
曹丕顿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在他的印象里,父亲自小到大对自己的不闻不问自是不必多说,母亲也更加偏爱子建,对自己相对要冷淡许多,虽然实际上卞夫人对他的关爱并不算少,但孩子总有争宠之心,而相比之下,卞夫人也确实一向对曹植要更好一些。
故而,在曹丕的记忆里,母亲似乎很少会对自己做像眼下这般亲密的动作,让曹丕在失神感动之余,恍然殷勤道:“娘,您有病在身,还是要多多休息才是,孩儿扶您回床榻上。”
说着,曹丕就用那还未长成的手臂,搀扶起卞夫人摇摇欲坠的娇躯。
像是在有意满足孩子的表现欲,卞夫人分明没有脆弱到无法身体力行,但还是借着曹丕的帮助,缓缓回躺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上。
将绣有杜鹃花的红色被褥亲手替母亲盖好之后,曹丕又有意地表现着自己,道:“娘,我一听说您病了,就立刻飞马前来探望您。”
“我儿越来越有出息了,我听门卫们说,你的骑术近日以来练得不错?”像是故意不曾询问曹丕是如何得知自己的病况,卞夫人哄着曹丕问道。
“还……还好……”从没想过自己会获得母亲关注的曹丕,惊喜之余本想实话实说,诸如自己的骑术远在曹植之上,就连曹彰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可他又担心这样说,会引起母亲的反感,所以只得这么支吾着回应道。
“我儿倒是谦虚,这一点啊,像我,不像你爹!”在那病恹恹的脸上挤出一丝欣慰之笑,卞夫人的气色似乎越来越差。
比一般孩子心思与洞察力要细腻得多的曹丕,当然将母亲的变化尽收眼底,他笑了笑,道:“母亲,您现在觉得身体如何?”
卞夫人笑容不变,眼神却突然看向一直站在曹丕身后的那低着头且面容平平无奇的少年,道:“娘已经感觉好多了,他是……?”
“哦……他,他是新来大空府上的小仆,叫小刘,曾经家世也算显赫一时,读过几年书,我本打算安排他做我的伴读,只是还没向父亲请得同意……”这是曹丕与楚云事先编好的台词,不过被母亲夸了几句心花怒放的曹丕,在说起“草稿”时,也就不像预想的那般淡定流畅。
“哦……小刘……?是么?”躺在病床上的卞夫人,那慈祥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奇怪,眼神也愈发深邃。
楚云倒是镇定自若地夹着嗓子,瓮声瓮气地故意改变声音,道了一句:“小的见过夫人。”
“子桓。”卞夫人突然唤起曹丕的名字。
“儿在。”
“你去门外守候着,没有娘的同意,不准放任何人进来,甚至靠近这房间附近也不行。”
“娘……这……”
“去吧,我要与这位‘小刘’,聊上一会儿。”卞夫人突然莫名其妙地叹息一声,闭目幽然道。
曹丕当即目光一怔,不由自主地看向楚云。
娘亲会这么说,十有八九是看出了异样,可他自问并没有露出马脚,那母亲又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向困惑的曹丕微微点头后,曹丕知道,无论如何,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便恭敬地向卞夫人微微颔首,道:“孩儿遵命。”
话音一落,曹丕就头也不回地转身出门,在关严房门后,为楚云和卞夫人充当起临时的门卫。
看着掩门离去的曹丕,卞夫人的眼神很温柔,爱意自眼波外溢,仿佛能温暖每一个触及她目光的人。
可惜的是,这散发着母性光辉的美,此刻只有楚云一人欣赏。
“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你说是么?”卞夫人的眼神还定格在房门上,可她的唇已张开说话。
若不是这房内只有自己一人,楚云甚至会觉得,她是在和另一个人讲话。
但现在,他就只能放弃继续装一个哑巴,开口不咸不淡地道一声:“是。”
这么冷淡的回应,别说是卞夫人这般身份高贵的女子,就寻常之人,也难免会有些不大高兴。
但卞夫人只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又是一声叹息,道:“我一向自以为对每个孩子都视如己出地疼爱,可是这么可爱,这么懂得如何讨我们这些大人欢心的孩子,我的亲生骨肉,我过去却很少去在意他,很少去在乎他的感受,一直到最近,我才意识到我错了。”
楚云没有开口回应,因为他觉得卞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
果然,卞夫人的眼神总算从房门上收回,洒落在楚云那被人皮面具覆盖住的假脸上。
“正是你,让我意识到,我的错误。”
“哎……”楚云竟也学着卞夫人的口气,发出了一声长叹。
叹息之声一过,他便抬起手,将那让他脸部发痒又难受的人皮面具,稍微一用力便撕扯下来。
“侄儿失礼之处,请婶婶多多包涵。”卞夫人摆明着已经认出自己的身份,楚云再遮遮掩掩也去,也只是浪费宝贵的交流时间罢了。
“哪里的话,是我应该谢谢你才是,我本想帮你的忙,却又欠了你一个人情。”卞夫人看到楚云那俊秀的原本面貌,波澜不惊地说道。
“又?”
“就像我先前所说,没有你,我不会了解子桓的处境……”
卞夫人谈笑着开始向楚云解释起来。
原来,楚云保护曹丕,为了替曹丕出一口气而亲自去曹洪府上兴师问罪一事,并没能瞒过所有人,至少卞夫人就是事后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
得知此事后的卞夫人,用自身的资源将事情的经过调查清楚,才知道原来因自己的疏忽,以及曹操的偏心,导致曹丕一直在心灵缺乏关爱的环境下生活。
这让卞夫人在略受打击的自责同时,也对楚云越俎代庖照顾曹丕之举很是感激。
她本想当面向楚云道谢,奈何她得知此事时,楚云已经随曹昂出征河内。
而方才卞夫人对曹丕格外关爱,就是在她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后,因心怀亏欠而对曹丕所做的弥补。
“原来如此……婶婶果然心怀高义,不过叔父既收我为义侄,子桓、子文、子建他们就都是我的弟弟,我会像对待亲弟弟一样尽我所能好生照顾他们,这本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应该做的事,婶婶不必介怀,更没有欠侄儿任何人情。”楚云慨然笑道。
“你能这么想,我这个做婶婶的很感动,也替子桓他们仨多了你这样一个好哥哥而高兴。”卞夫人欣慰一笑后,话锋一转,又道:“但是这个人情欠与不欠,却是要让婶婶定义,而非你,我说欠,那就是欠。”
没想到卞夫人比外表看起来更加刚强可靠,更加恩怨分明,楚云也只得摸了摸鼻子,苦笑不语。
见楚云不说话,卞夫人看了眼自己的身子,继续道:“婶婶本打算替你杀一个,还你这份人情,可惜的是,事情出了岔子,非但没能还上这份人情,反倒把自己弄成这样。”
“婶婶要杀的这个人,可是那李当之?”楚云在强忍着笑意问道。
“是他。”卞夫人点了点头,又道:“你心里一定在想,那李当之不过是一介庶民,要取他性命不过是一句话,弹指一挥间的小事,是不是?”
这一次,楚云又不说话了,可从他的眼神,足以看出他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你若是这样想,那你就错了。”
“哦?”
“李当之确实是一个小小的平民百姓不假,可他的师父华佗曾游历诸州,广结善缘,在中原各地名望极高,颇受民众爱戴,华佗的好友,也就是紫青的师父张仲景,更是曾在出人长沙太守时,每逢初一、十五便暂时搁置政务,开门坐堂治病救人,且分文不取,故而同样在民间佳名远播。
李当之作为华佗的弟子,又自幼受张仲景爱护,这样的人,即使是你叔父,在向他动了杀念时,尚且迟迟下不了决心。”
楚云闻言,方才如梦初醒,恍然大悟。
确实如卞夫人所说,李当之施被华佗和张仲景两大青史留名的神医当成宝来宠的医术传人,哪怕是曹操若给不出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要滥用权势杀他,这两人宁死也不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如果不加以阻拦,这两个人两张嘴向外一传,要不了多久,曹操滥杀无辜的名声就会传遍整个中原,而若是为了灭口索性将他们一并杀害,且不说良心上说不说得过去,单论影响,恐怕也未必会好到哪儿去。
为了杀一个李当之,失去不少民心,这样丢了西瓜捡芝麻的事,曹操未必会做,就算曹操肯做,楚云自己也不愿曹操这么做。
而曹操与卞夫人都知道,李当之的存在无疑是有破坏楚云与乔紫青婚约的风险,那么要除掉李当之,就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想到此处,楚云只觉得背脊一凉,头皮发麻。
“婶婶……莫非……婶婶你所中的毒,是李当之所下?!”楚云惊讶得完全合不拢嘴问道。
“原来你已知道我是中毒,而非感染寒疾,想来是紫青丫头看出了我的病情吧?”
“所以婶婶你宁愿中毒,也要以身作饵,就为了得到一个正大光明处置李当之的理由?!”楚云大为震惊,险些控制不住声音大小道。
这一次,就轮到卞夫人点头不语了。
“可是……李当之有什么理由要下毒害婶婶你呢……?”
第260章 幕后之人是谁?
先前楚云之所以没有继续怀疑李当之,主要还是在于他的动机不够强烈。
确实,如果李当之先下毒将卞夫人伪造成感染寒疾的状况,那确实可以借此机会,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方式,治好卞夫人的“病”,博得曹操好感的同时顺藤摸瓜上位。
可这风险实在太大了,要知道卞夫人贵为最受曹操宠爱的妾室,平日的饮食起居都是下人们轮番照顾,且下人们会互相监督,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心怀歹念谋害于她。
要在这样严苛的环境下,在不被任何人察觉的前提下,成功在卞夫人的食物或药物中下毒,本就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而对于李当之来说,这仿佛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去赌一个几乎不可能获胜的赌局。
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李当之也不想是个疯子。
而事实也证明李当之的行为已经被卞夫人察觉,如果不是卞夫人将计就计,此刻李当之已经是个死人了。
如此说来,李当之回做出这般看似疯狂的决定,就只有另外两种可能了。
要么是谋害卞夫人背后有不为人知的更大的利益,要么就是有人给他撑腰,暗中助长他的底气,让他能够承担东窗事发的结果。
如果卞夫人的死,背后对李当之而言,有更大的隐藏利益,那么这利益会是什么?
如果有人暗助李当之,那么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楚云不知道,因为他所掌握的情报,还是不够。
既然不够,就只有开口问。
“婶婶,李当之的背后,恐怕另有其人吧?想要害婶婶的人,也并非是李当之,而是他背后的这个人,是么?”楚云没有拐弯抹角,既然自己人都站在卞夫人的面前,对方同样也是在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妨就节约时间,直入正题。
“哦?何以见得?”卞夫人算是承认并反问道。
“以李当之的身份,未必有谋害婶婶的胆子,就算真是他自己的意思,若他背后无人为他撑腰,此刻婶婶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帮侄儿,都早就将他除掉了。
正因为他背后另有其人,婶婶若是杀了他,那个人并不会放弃,而是会另谋毒计加害婶婶,反倒是留着他的小命,对一切佯装不知,那人反而会麻痹大意,误以为婶婶命不久矣,婶婶暂时也就安全了。”
“我现在是越来越明白,阿瞒为何那么喜欢你了。”卞夫人赞许地看着楚云,算是彻底承认道。
自曹嵩逝世后,如今普天之下,敢称呼曹操为“阿瞒”的人,已经不多了,而卞夫人正是这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
“如果侄儿猜得不错,婶婶并非真的身中寒毒,而是用巧妙的手法,伪装成中毒的迹象吧?”没人会拿性命开玩笑,李当之不会,卞夫人自然更不会。
“没错,真真!”
随着卞夫人的轻声呼唤,楚云听到房梁上似乎隐隐有微弱的动荡之声。
一道漆黑的身影自房梁的天窗露出的部分坠落而下,如蜻蜓点水般安稳落在地板上,轻盈的动作使得此人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那是即便一身黑色紧身衣也无法掩盖的窈窕身材,尽管被同样泛黑的面巾遮住了面容,但楚云还是通过她露出的双手,确认她是一个女人。
非但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
因为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无论保养得多么得体周到,也绝对不会拥有那样一双如青葱般白嫩的葇荑。
坚实挺拔的胸脯,圆润有型的翘臀,她的娇躯线条在紧身衣的衬托下,是那样的完美,任何一个男人只要在她的身子上瞧上一眼,大概就再也无法将视线从这丰韵的娇躯上移开。
但楚云就像雁过无痕般,只是简单地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就看回卞夫人,问道:“婶婶,不知这位是……?”
“她是我的义女,陆真真。”卞夫人犹如在介绍自己最得意的亲生女儿般,继续道:“别看她是个姑娘家,可是论刺探情报、暗杀、下毒、解毒这类事情,这天下间怕是没有几个人比得上她。”
这种说法,简直就像是在描述一个艳丽无双,擅于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女间谍一样。
这让楚云不禁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刮目先看,当他重新抬眼去准备去打量这个女子时,却发现那暴露在外的一双动人的明眸,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从这位陆真真眼中看到的那股隐藏得仿佛似有若无的杀气,楚云就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不但杀人过,而且对杀人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敬畏之心。
能有这种气势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
“久慕太子太傅大名,今日得以一见,太子太傅果然气度不凡。”陆真真弯腰向楚云真挚地行了一礼。
她的声音很妩媚销魂,二人之间分明相距五步之外,可这柔媚的语调,简直就像是情人在耳畔旁低声呢喃着情话,任何一个男人听了,都不免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楚云收拢心神,牙齿在舌尖之上轻轻一咬,让自己保持清醒,而后佩服道:“姑娘谬赞了,倒是姑娘的本事,确实了不起。”
能仅凭三言两语,便鼓动得了楚云那近乎心如止水的心境,若是换做寻常男人,此刻怕是已经忍不住意乱情迷,将一切要事都抛诸九霄云外了。
即使瞧不见她的真容,楚云也几乎可以确信,她一定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也只有足够美的女人,才懂得如何用自己的魅力作为武器,去俘获男人的心。
这时,卞夫人又道:“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侄儿明白了,就是这位陆姑娘,在暗处一直保护着婶婶,为婶婶暗中解毒,又替婶婶伪装出中毒的迹象,就连那李当之,也被骗过了。”
楚云心中惊异难缓,不曾想到卞夫人身边居然暗藏着这样以为厉害的角色,而且还是个年轻的姑娘。
“真真的事,除了我和你叔父以外,你是唯一一个知道她身份和存在的人。”
楚云感激道:“侄儿谢婶婶信任。”
这种隐藏在暗处的人,只有不为人所知,才能在关键时刻成为利器帮助主人,而卞夫人肯让她与楚云相见,这确实是非常难得的信任。
但楚云没有露出半点喜色,而是面容之上保持着严肃,问道:“婶婶,侄儿斗胆一问,这位要加害于您的人,究竟是谁?”
卞夫人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她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像看星星看月亮一样,看着眼前的楚云。
而一旁的陆真真,整个人明明就站在一旁,却像是不存在一样,非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就连气息,也早已断绝。
闺房之内静得出奇,楚云此刻若是合上双眼,怕是会觉得自己就像是正独处在一个幽闭的狭小空间里一样。
“你不该问。”卞夫人最后只说出了这四个字。
楚云没有说话。
“这件事,任何人都不该问,但你是最不该问的那个人。”
“为什么?”楚云不甘地追问道。
“因为你不该,也不能知道这个人是谁。”
这次楚云又不说话了。
“你是不是想,只要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就去告诉你叔父,让你叔父除掉他,以此救我脱离险境?”
“是。”楚云痛快地承认道。
“那么你就错了。”
“错了?”
“大错特错。”卞夫人厉声说着,继续道:“如果事情真的是你想象得这么简单,那么我早就亲自将这件事告诉你叔父,又何必要等你去做?”
楚云沉默了片刻,恍然惊道:“这个人,莫非是一个连婶婶都忌讳,连叔父处置起来都会感到为难的人?”
“正是。”
“所以婶婶才宁愿隐忍,也不愿与这个人的罪行公之于众?”
“你既然明白,就莫要在插手此事了,这本就是我与这个人之间的事,即使要处理,也该让我们自行解决,你若是贸然插手,一定会后悔的。”卞夫人的眼神变得不再柔和,满是坚强决绝之色。
楚云这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他在思考。
这件事,就连郭嘉,也选择了沉默,坐视卞夫人所遭受的不公待遇。
什么人,让李当之得了此人做靠山,便敢对卞夫人下手?又是什么人,能让郭嘉如此忌惮,让身份高贵的卞夫人都感到如此棘手为难,甚至是曹操都不好处置?
先前,自己意在拜会师兄时,师兄居然提前将自己关在宅内,足不出户,有意对自己避而不见。
要知道,他们的兄弟情谊,用“情比金坚”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可即便如此,曹昂仍选择对楚云避而不见,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大概已经知道了卞夫人的病情并非意外,而是有意为之,甚至连着幕后黑手的身份,他就算不知晓,也隐隐猜到了几分。
他明知楚云要见他,是打算徐问他有关这幕后黑手的消息,他却宁愿避开楚云,也要保护这个人的身份。
这世上还有几人,与曹昂的关系,比他与楚云之间还要亲近?
真相,已然浮出水面。
楚云的脸上,也跟着浮现出自得的笑容。
卞夫人的脸色,变了,从一切尽在掌握的游刃有余,到慌乱失措。
“看来,你好像自己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卞夫人感到阵阵头疼,但原因并非是因为本就不存在的病痛。
“都到了这一步,侄儿若是还猜不出来,那么侄儿恐怕就是个呆子了。”楚云终于又笑了。
“你还是要去找你叔父,还是要去将真相告知于他,对么?”卞夫人这是第一次与楚云交谈,可她却自认为,对眼前这个正直得过分的少年,有足够的了解。
“是。”楚云的回答简单而笃定。
“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只会让更多的人为难,我也不会感激你。”说到最后,即使卞夫人像极力掩饰自己的言不由衷,可她哽咽的语调,与微微泛红的眼睛,已深深出卖了她。
一个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的义侄,却要为了救自己的性命,不惜去揭露真相,冒着得罪无数人,甚至失去迄今为止奋斗许久获得的一切,她又如何能不感激,如何能不感动呢?
楚云的笑容很平和,让人只需瞧上一眼,就觉得如沐春风。
“侄儿这么做,不只是为了救婶婶,也是为了惩治恶人,为了公理,为了道义,为了让叔父得以安宁。”
“可你会让他为难的。”
“不会的,我相信,我还看得清叔父是怎样的人,他会痛苦,会伤心,但绝不会为难,不会踌躇,不会犹豫。”
说完,楚云只留下一声“侄儿告辞”,便如一阵清风般,徐徐飘然离去。
看着已经离开房间,正趁四下无人抚摸着曹丕脑袋的楚云,沉默了半响的陆真真,毕恭毕敬地向卞夫人问道:“娘亲,要不要女儿把太子太傅抓回来?他就这么去做这件事,太冲动太冒险了。”
卞夫人这时的面容,仿佛当真生过一场大病般憔悴,她摇晃着颓然的脸,叹息道:“不必了,这孩子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早已下定了决心,这一次,我真是欠了他天大的人情,无法偿还的人情啊……”
“太子太傅确实是有情有义,心中秉持正义之人……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一个本该冷血无情的女子,陆真真竟不禁开口称赞起楚云道。
“别再叫他‘太子太傅’了,以后无论人前人后,都要视他为兄长。”
“女儿记下了。”
“哎……”卞夫人又是一声长叹,道:“我实在放心不下,就算不能阻止他,也至少要保证他的安全,这孩子……”
“真真。”
“女儿在。”
“去吧,不必再护着我了,从现在起,替我暗中跟着你兄长,若是他少了一根毫发,你也就不必回来见娘了。”
“娘亲放心,女儿不会让任何人动云哥哥分毫。”
那轻盈的身影,就像是燕子般,一眨眼间,便展翅高飞似的,消失在这闺房之中……
第261章 摊牌又如何?
重新戴上那让人不舒服的面具,楚云陪着曹丕离开司空府,又亲自护送他上马,叮嘱了几句后,才放任他独自策马向大空府折返而去。
按说夜深人静,楚云本不大放心这孩子独自回去,不过想到大空府与司空府间相距不远,这许昌城内应该也没什么人胆大到敢随意动他,故而还是放心任由他策马离开。
在这过程之中,曹丕什么也没有多问,楚云自然也没有多主动说过什么。
送别曹丕,楚云回头凝望着在夜色下仿佛偷着阴森幽暗之气氛的司空府,不免在这四下无人的独处之际,发出一声长叹。
可他没有犹豫,正因为不会犹豫,才会由衷地叹息。
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实在是太过让人揪心。
撕下面具小心地连同身上的衣物一并收起,换上一身整洁而彰显尊贵身份的华服,楚云再次返回到司空府的门口。
“参见太子太傅。”门卫一眼就认出楚云的身份。
“丁夫人在府上么?”
丁夫人,就是曹操的正室夫人,也是曹昂的养母。
虽是养母,可是其生母刘夫人早亡,以至曹昂几乎是被丁夫人一手带大。
即便不是亲母子,可二人的关系,与亲母子并无两样。
在楚云看来,这暗中唆使李当之下毒暗害卞夫人,意在将她置之死地的,正是丁夫人。
也唯有备受曹操尊敬宠爱的丁夫人,才有这个胆量谋害卞夫人。
也唯有她,才能让与曹操食则同桌寝则同床的郭嘉,也为之忌惮,让曹昂宁可伤了自己与楚云间的关系,也要掩盖其罪行。
可楚云实在没法怪他。
谁会对自己的母亲,见死不救呢?
至于丁夫人这么做的动机,楚云料想,也不外乎是争宠罢了。
——
除了身为正室的丁夫人以及最受曹操宠爱的卞夫人外,其他妾室并无居住在司空府的权利,大多是在大空府长居,唯有曹操召见或亲临,才能得以与曹操相会。
夜近子时,楚云这个时候来登门拜访的,却是曹操的正室,这实在是于理不合。
然而总有不当之处,门卫们也不敢多嘴指责楚云,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丁夫人在西院的闺房休息,不知太子太傅您……?”
“烦劳通报一声,就说我楚云求见丁夫人。”楚云抱拳道。
门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皆是为难之色,谁也不敢按照楚云的吩咐去前去通报。
开什么玩笑,这大半夜的人家丁夫人当然在睡觉,你自己当夜猫子也就算了,来找人家曹司空的正室夫人不说,还这么理直气壮,不知避嫌,真以为曹操对你宠爱有加,你就可以漠视规矩,为所欲为?
大多卫兵的心里都在这么想着,可这话他们也只敢想想,哪里敢说?
楚云也知道,他本该偷偷摸摸地独自去见丁夫人。
可是当他下定决心,要将此事一查到底的时候,就注定不能这么做。
既然打算与丁夫人当面对质,那么这件事,就不能成为秘密。
他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与丁夫人见过面的事实,唯有如此,待真相大白,在曹操面前,他才能堂而皇之的道出真相,不怕任何人对质。
也就说,眼下大摇大摆的“荒唐”之举,实则是有意为之,他要的就是借这些卫兵的口,将此事传出去,最好传到曹操的耳中。
哪怕曹操当面问起此事,他也能堂堂正正地回答。
不过可惜的是,楚云高估了这些卫兵的胆量,事关他和丁夫人,无论哪边,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对象。
他们既不敢为了楚云惊扰丁夫人休息,也同样不敢得罪楚云。
看着左右为难的卫兵们,楚云不耐烦地嗤鼻道:“罢了,你们不敢,我亲自去就是了。”
说着,楚云当真迈步踏入府内,眼看着就要西院走去。
“太子太傅……莫要为难我等……”卫兵们吓得赶紧拦在楚云的面前。
“你们还要拦我不成?!”楚云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下去。
“我等不敢!”卫兵们马上就齐刷刷的单膝跪地,颤巍巍地道。
“那就统统都给我让开!”
随着楚云一声暴呵,卫兵们这才胆怯地散开,不情愿地为楚云让出一条道来。
——
楚云记不清自己已来过司空府多少次,可本该轻车熟路的短途,这次却显得异常漫长。
深更半夜,就连府上的下人们也大多已睡下。
走到丁夫人的房门前,楚云才明白,自己也并非想象的那么一往无前。
抬起的手停止在半空中,就在靠近房门的位置,只需意念一动,就能敲响它。
但楚云的动作就在此时戛然而止了。
手一旦敲下去,或许有些事情,就将再无回头的余地。
然而,只有片刻的停留,他的手,便再度动了起来。
“咚!咚!咚!”
恰到好处的力道,使得房门并没有发出刺耳的声响,但房里的人若是还没睡着,就一定听得清。
“谁啊?”似乎出人意料的是,房内传来的回应声,竟很快,快得好像房间的主人已等候多时一样。
这声音一听就知是个女人,而且,充满威严的语调,显而易见还是一位不好惹的女人。
“侄儿楚云,特来拜会丁夫人。”对于自己的身份,楚云没有任何藏着掖着的打算。
这一次的回应,就慢了许多,楚云足足等了十几秒,那威严之声才再次响起:“你果然还是来了,不过,你就不担心我这个时间,已经睡下,就不怕扑了个空?”
尽管对方看不见,楚云还是笑了,调侃道:“我听人家说,有心事的人,往往是夜不能寐的。”
“哈哈哈……”这笑声实在是不大好听,总让楚云不由自主的联想到,穿越前荧屏中经典的女魔头形象。
当然,实际上倒是远没有那么夸张。
“好一个‘有心事的人,往往夜不能寐。’门没有锁,你进来吧。”
楚云当真就一推门,走了进去。
没有半点火光,楚云既看不清这闺房的大小,更看不清内部所发生的的一切,他只是一手扶在墙上,站立在刚进门的位置,既不能进,也不能退。
突然,一盏微弱的烛火被点燃,仿佛照亮了整个世界。
蜡烛在汉末还是相当稀有的资源,大概也唯有丁夫人这样尊贵的身份,房里才会有这种奢侈品。
黑暗被驱散,借着烛火,楚云总算看清楚丁夫人的脸。
与稍显中性的声音大有不同,丁夫人的仪容,倒是颇有古典女子的魅力,精心盘起的复杂发髻,精致的五官,不见一丝皱纹的光滑肌肤,大方得体而又不盲目择选华贵的衣着打扮,让她古朴而典雅的气质更加出色。
抛开别的不谈,她确实是个风华犹在的美妇人。
然而人不可貌相,楚云更不敢对这位丁夫人有半点轻视。
将房门牢牢关上,楚云看着安坐在床榻上,静静看着自己的卞夫人,即使他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反倒是先沉默起来。
“早就听子脩说,你是个英俊潇洒的少年郎,今日一见,这孩子说得当真不假。”
人谁都想不到,一个气质如此庄严的美妇人,讲起话来,却带着这么一丝轻浮的味道。
楚云故作惭愧地笑了笑,道:“婶婶真是太客气了,我本来也应该多说几句客气的话,来真心实意地夸赞一下婶婶的美貌。”
“那你为什么不说呢?”丁夫人不禁含笑问道。
“因为,我的来意,可是一点儿也不好啊。”楚云脸上那并非发自真心的惭愧之色,更加浓重。
“哦?”
“因为我,是在向婶婶兴师问罪的。”楚云的话不但毫不客气,而且异常大胆。
丁夫人却不生气,反而笑得更为灿烂,就像是有意装傻,问道:“我有什么罪呢?”
“婶婶身为叔父的正妻,本该维系秩序,恪守妇道,与妾室夫人们和睦共处,可婶婶您却暗中操纵外人,命其对卞夫人暗下毒手,意在取其性命,掀起祸乱,这难道不是罪过么?”
楚云目光如炬,以兴师问罪的口吻,细数丁夫人的过错。
他本以为丁夫人会狡辩,或者矢口否认,却不想丁夫人不但承认,而且承认得非常干脆。
“这些事,确实都是我做的,可是那又如何?”
楚云就这么冷眼继续看着丁夫人,等待着她的下文。
“如你所说,我本就是阿瞒的正妻,子脩的母亲,而那姓卞的不过是个歌姬出身,是阿瞒用来满足欲望的工具,如今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阿瞒鬼使神差似的迷上了她,更有传言要改立她为正室,立一个歌姬出身的贱货为正室,这是何等荒唐的事?”
丁夫人在言语中,流露出对卞夫人毫无保留的鄙夷与轻慢,让楚云在旁,听得格外刺耳。
“就是为了这些,你就要杀她?”楚云的语气,也变得更加阴沉冷漠。
“原本,因阿瞒对她过分宠爱,我也对她尚有几分顾忌,不过现在,时机成熟,我已无需再怕她,说起来,这还都要感谢你这位好侄儿。”丁夫人意味深长地笑道。
“感谢我?”楚云一头雾水地问道。
“当然,若不是你屡次相助子脩,让他得以建功立业,日渐受阿瞒重视、
第262章 杀人,灭口
“想不到最后还是被你不幸言中了啊,奉孝……”楚云苦笑着回忆起郭嘉的话语,心中感慨不已。
丁夫人仿佛胜券在握地看着楚云,那份绝不是装出来的从容不迫,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楚云更觉得心烦意乱。
如果安排李当之去暗中下毒谋害卞夫人是丁夫人的阴谋,那么利用楚云与曹昂那深厚的兄弟羁绊来将楚云绑在他们这条船上,就是彻头彻尾的阳谋了。
阴谋总是怕被人看穿,可阳谋不一样,它就那么明目张胆的摆在所有人的面前,却又偏偏让人无可奈何。
还是第一次,楚云的心中渐渐生出一种让人为之沮丧的无力感。
早在下定决心来这儿的时候,楚云的内心就已经面临过挣扎。
那时他还确信自己可以不顾一切,去追寻内心深处不可动摇的正义。
可是现在,当抉择真正摆到他的面前时,他不免再次陷入了犹豫。
真正的犹豫。
“好侄儿,你与子脩亲如兄弟,子脩是我的好孩子,你我本是一家人,又何必自相残杀?婶婶我劝你还是莫要再插手此事,继续做子脩的好兄弟,做你叔父的好侄儿好帮手,坐享荣华富贵,有何不好?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丁夫人的声音像极了恶魔蛊惑人心时的喃喃低语。
荣华富贵,楚云视如草芥,可与曹昂之间的深情厚谊,他实在是难以割舍。
回想起往昔一幕幕兄友弟恭之情景,共拜恩师门下修习剑术,初次携手出征,曹昂对自己的信任,宛城之战的生死、荣辱与共,这种种情谊简直是楚云人生中难得一遇的瑰宝。
而现在,楚云却打算将曹昂的母亲置之死地,这对自己与曹昂间的关系,堪称是一种背叛。
一声仿佛将胸中浊气一吐而净的长叹之声,自楚云口中发出。
他猛然抬起头,眼中的茫然踌躇,已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那是一副冷漠得可怕的表情。
当丁夫人看到这副表情时,先前的从容不迫,仿佛一切尽在掌握,都在一瞬间,随着楚云的迷茫,一并消失不见了。
“你……你要做什么……?”她几乎是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就脱口而出地问道。
“你不妨,猜上一猜。”对丁夫人的慌张,楚云很满意地冷笑道。
“你疯了?你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贱货,跟我,跟子脩鱼死网破不成?!”丁夫人自床榻上站起身,可她罗裙下那本就纤细的腿,却已经在止不住的发颤。
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世上怎会有楚云这样的人。
“是,又如何?”楚云的笑容愈发冷酷。
“你……你不是人,你疯了!你就是个疯子!我死了,子脩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他会替我报仇!”丁夫人的情绪似乎在明显地开始接近失控。
“也许是的。”丁夫人的声音越是兵临崩溃,楚云就越是淡定而冷漠,就好像这件事自始至终,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丁夫人本以为,楚云只是装腔作势的威胁自己几句,可从她对楚云的观察看来,楚云显然不是在恐吓自己。
他是打算动真格的。
“好……好侄儿……万事好商量,只要你帮婶婶瞒住这件事,婶婶保证,以后让子脩封你为三公,不不不,待他将来继承大统,我让他封你做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看可好?!”
看着心慌意乱到极致而口不择言的丁夫人,楚云连连摇头,黯然笑道:“婶婶,岂能如此胡言乱语?这天下仍是汉室的天下,江山仍是刘氏的江山,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未免太不像话了。”
“你……你……”
丁夫人再恐惧,她也明白楚云既然这么说,那应该就断然没有再放过她的打算。
“你的性命如何处置,还是交给叔父他老人家做决断吧,侄儿失礼之处,还望婶婶‘多多担待’,告辞!”
将丁夫人佯装出的那份玻璃般华丽却又脆弱的坚强击碎后,楚云便毫不拖泥带水地拂袖而去,只留下心神已陷入深深恐惧之中的丁夫人,呆若木鸡地瘫坐回座位上。
待楚云不见踪影时,丁夫人终于嚎啕大哭,泪水顿时浸湿整个枕巾。
那,是人类对死亡最原始的敬畏。
可是她哭了没多一会儿,那泛红的双眼,就突然恢复了神采,一抹阴狠自眼眸中一闪而过,纵然是接近丑时的深夜,她只需一句话,便找来数位甲士。
“我要楚云看不见明天的太阳,若是做不到的话,看不见明天太阳的人,就会是你们了!”
这是丁夫人给甲士们交代的唯一一句话。
——
大摇大摆地离开司空府,楚云的心情简直前所未有的畅快。
丁夫人自认已经吃定了他,以为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即使是楚云也只有忌讳与曹昂决裂,而不得不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
可是她错了,没有任何人能控制楚云,即使是曹操也不行,更何况是她一个曹操的妻室?
夜风很冷,这让将外衣借给曹丕后的楚云忍不住佝偻着身子,两手搓来搓去,就像是在借助摩擦来取暖。
只是行走了没几步,几匹快马的马蹄声,已从身后传来。
“还说我是疯子,我看她自己,才是真正疯掉的那个人。”
楚云当然知道,这是丁夫人派来取自己性命的人。
这也说明,丁夫人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宁可承担如此沉重的后果,也要杀掉楚云灭口。
因为一旦曹操得知她是指使李当之给卞夫人下毒的幕后黑手,那么曹操是决计不会轻饶她的,就算念在曹昂这位嫡长子的份上,不取她的性命,也会将她贬为妾室,还可以借机扶卞夫人登上正室之位。
而在丁夫人看来,自己一旦失去正室之位,那简直比死还要难受。
所以她唯有铤而走险,意在将楚云除之后快。
只是,她难道就没有想过,楚云在曹操的心目中,恐怕比卞夫人还要无可取代,她杀了楚云,曹操更加不会放过她。
楚云骤然转身,只见七位披甲骑兵正一手持着马刀,一手举着火把,向楚云全速冲锋而来。
而楚云距离自己坐骑所栓树木的位置,尚且还有百米以上的距离。
哪怕楚云现在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瞬间爆发,也难以赶在骑兵们接近自己之前,赶到坐骑旁。
没有半点犹豫的时间,“噌”的一声,久不沾染鲜血的青锋剑,已应声出鞘。
青光一闪,仿佛将深邃的黑暗空间瞬间一分为二,人的速度根本无法与马匹相提并论,更何况对方骑得似乎还是被精挑细选过的良驹,楚云知道逃跑绝无生路,便持剑而立,深呼吸的同时,冷眼紧盯着即将最先抵达自己面前的披甲骑兵。
五十米,三十米,十五米……
前一个呼吸的时间,两者间的距离还很远,但是很快,似乎随时都会碰撞在一起。
火把能为骑兵们提供火光,但也让他们成为明显的目标,楚云得以看清敌人们的每一个动作。
最先靠近楚云的骑兵,右手一动,手中战刀如水中捞月般自上顺时针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形,明晃晃的刺眼刀光,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是易于捕捉。
若是两人正常交手的情况下,楚云既已看清对方的出手轨迹,只需以修习进阶斩箭术的方式,将这一刀接下,就可以转守为攻,反客为主,以后发制人之势,将这骑兵一剑封喉。
可眼下这情形,就不容许楚云这么做了。
对方骑在马背上,依靠马匹的冲击力,这一刀的威力在马匹速度的加持下,绝非楚云的力量所能抵挡得了,若是出剑与刀身相击,就算以青锋剑之利不会就此折断,楚云的胳膊也未必受得了那么强大的力道。
这也是为什么刀、剑一类兵器对骑兵无法造成多少实质伤害,唯有长矛、长枪等尖锐长兵器,才能依靠马匹的速度反制骑兵,让他们“跑得越快,伤得越狠”。
千钧一发之际,楚云唯有闪避,只不过,不但要避开这一刀的轨迹,还要避开马匹的前进路线。
骑兵对步兵的威胁,并不局限于他们手中的兵器,正常士兵哪怕身披盔甲,被高速奔驰的马匹装个结实的话,八成也要当场毙命。
楚云倒是不奇怪丁夫人能在如此的时间里,派出数名骑兵,既然卞夫人都有自己的人手,那么以丁夫人的正室身份,没点秘密的杀手锏,那才叫怪事。
马匹冲锋的速度果真快如闪电,楚云以迅敏的反应一侧身闪避,仍与这战马身上的细微鬃毛擦身而过,若是楚云的反应再慢上哪怕一个眨眼的功夫,楚云这会儿整个人都要被撞得肝胆欲裂。
没时间惊呼好险的楚云,在惊魂未定之际,就得一边维持身体平衡,一边盯着其他六名如山呼海啸般冲杀过来的骑兵。
此处距离司空府并不算太远,楚云最大的希望,就寄托在司空府附近负责夜间巡逻的卫兵,能听到这里的骚动,赶来支援相救。
否则,以楚云的一己之力,面对七名装备精良且训练有素的骑兵,是既敌不过,也逃不掉的。
第一位骑兵不曾得手,在调转马头打算对楚云发动二次冲锋。
而第二位、第三位最靠近楚云的骑兵,也以左右包围之势,与那失手的第一位骑兵一起,对楚云形成包夹。
这一次,楚云就不能在远处坐以待毙了,不然的话,他就算是像哪吒一样生出三头六臂,也断然不是三名骑兵夹击冲锋的对手。
看来,指望能有援兵即使赶来出手相助,是不大现实了。
再往北走,与树木丛生的密林就不远了,这空旷的道路平地,实在过分利于骑兵对自己展开追击,楚云也唯有逃进那里,才能避免被围追堵截的困境。
见楚云作势欲逃,骑兵们立刻调转方向,向北追击,在火光的照耀下,楚云的一举一动都被骑兵们尽收眼底,即使是林中茂盛的树木,也难以成为楚云的保护伞。
双方的距离,在速度的巨大差距下,被再次拉近,楚云感觉两腿的腿腹在不住地发出抗议,但他却丝毫不敢停下脚步,反而使出浑身解数,将速度飙升到极致,只为重新甩开逐渐逼近的骑兵们。
可人类两腿的力量,是怎样都比不上这些良马的。
“哎,既然避无可避,那便战吧。”楚云在心里这么叹了口气,便站稳脚步,双手紧紧握住青锋剑的剑柄,尝试着努力平稳紊乱呼吸,并准备与骑兵们决一死战。
可就在这时,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手,却突然拉住他的身子,猝不及防之下,楚云瞬间被拖着整条胳膊继续逃命。
借着月色,楚云只能勉强看清这是一只略有几分熟悉,似曾相识的手,白皙,嫩滑,却比想象中要有力得多的一只巧手。
这必然是女人的手,因为楚云实在不敢想象,有哪个男人的手,会这么好看。
无论这只手的主人是谁,对方都必然是对自己没有恶意,否则的话,方才这手就不会是拉着自己的胳膊,而是抓住自己的喉咙,进而一口气要了自己的命。
楚云想到这,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顺着手,打算向这只手的主人看去。
随夜风不住飘荡的披肩长发,桃花般的如丝媚眼,玲珑小巧的俏鼻,以及那让人忍不住像一亲芳泽的深红薄唇,更是散发着一股对男性与生俱来的强大吸引力。
那如精灵般高雅清丽又脱俗的神情,在朦胧月光的衬托下,让楚云在一瞬间恍惚忘记了自己的危难处境,误以为自己正置身神话中的阿瓦隆湖,见到了传说中的湖中仙子。
可是下一刻,他就认出了这位美人的身份。
只因他虽然不认得这张脸,但认得出她身上这身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的夜行衣。
“是你……?陆真真……?”楚云确信地喊出她的名字,诧异道。
第263章 美人相助,英雄脱险
“啊呀~云哥哥居然这么快,就把人家给认出来了。”
这本是很活分的话语,只不过由陆真真板着俏脸说出口,就显得有些怪模怪样了。
忽视对方亲昵过头的奇怪称呼,楚云皱眉道:“你来这儿做什么?太危险了!”
“就是看云哥哥你有危险,我才出手的。”
一边拉着楚云脸不红气不喘地急速飞奔,陆真真一边从手中向身后的地面撒着成片的物件,只是夜色朦胧,楚云也无暇回头观察,故而不知究竟为何物。
“他们快追上来了,你放手自己先走,我对付他们。”无论对方曾有过怎样的经历,但终究是一个女孩子,楚云绝不会让女人牺牲性命来成全自己苟活于世。
“呵呵,他们追不上来的。”古灵精怪地活泼笑声响起,陆真真的脚步竟突然放缓几分。
正当楚云诧异之际,本来即将靠近二人的骑兵们,纷纷停滞不前,战马撕心裂肺地嘶鸣声不绝于耳,在林中不断回荡。
“你究竟做了什么?难道是刚刚丢下的东西……?”楚云大为吃惊地问道。
“是铁蒺藜啦。”陆真真眨了眨如夜空中星光般耀眼的左眼,吐着舌头可爱地说道。
她的模样确实十分可爱,就像是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如亲近小动物般的冲动,可她的话可就一点儿也不可爱了,甚至,还有点可怕。
铁蒺藜是这东西可大可小,大的作为障碍物,小的则可以作为随时携带的暗器使用。
它们的用途,普遍是在于限制敌人的行动,尤其是对马匹格外奏效。
一旦战马不慎踩在铁蒺藜的尖刺上,定会疼得当场失控,有些铁蒺藜还会被主人在尖刺上喂上毒药,以达到更显著的阻敌效果。
但这东西在实战中想奏效,不但要出其不意,还要大量人手提前用广撒网的方式进行布置,而方才这情急之下,陆真真以一己之力,临场发挥布置,需要对地势以及敌人行动的轨迹进行准确的预判,才能保证达到完全阻敌的效果。
毕竟一个人身上所能携带的铁蒺藜是有限的,若是随手乱丢,除了浪费别无他用,这种情况,她也没有再去回收暗器的时间。
也就是说,在方才逃跑的时候,陆真真已经在有计划地在拉着楚云撤退的同时,精准预判到对方追击的路线,并恰到好处地撒布铁蒺藜,这才让这七位骑兵的战马在误踩铁蒺藜后,各个像叫春发情的野猫野狗般,完全不受控制地四处乱叫乱窜。
楚云还没完全回过神,只听一声有些耳熟的马匹嘶鸣之声,定睛一看,陆真真居然骑着本属于他的良马,向自己招手。
“云哥哥,上来吧。”陆真真笑靥如花,露出不符合她气质的友善笑容。
这等危急时刻,并非矫情的时候,楚云愣了片刻,便握住陆真真的纤手,再她的帮助下,也翻身上马,坐在陆真真的身后。
“这匹马的脾气可一向是不大好,你是怎么将它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自己的马,楚云当然了若指掌,甚至还依稀记得这匹马曾摔伤过府上的两位门客。
“哥哥若是感兴趣,脱险后,真真可以再慢慢教你,至于现在嘛,还是请哥哥快些抱紧我。”
“抱紧你……这……”看着陆真真那细瘦的柳腰,楚云稍作犹豫,最后还是妥协地将手放了上去。
“云哥哥,你可要抓稳了!”
潇洒的笑声响起,陆真真左手将缰绳一甩,只听“啪”的一道抽打声,二人快下的骏马便扬着前蹄在半空中乱蹬几下,旋即以飞快的速度向北疾驰,扬长而去。
至于那七位丁夫人手下的骑兵,正欲追赶,奈何胯下战马一个个像在岩浆上跳舞般,不受控制的胡乱叫喊、蹦跶,还险些将主人甩下身去,于是七人只得眼睁睁看着楚云渐渐逃远,并艰难地陆续下马,为马匹拔去刺入马蹄的铁蒺藜。
——
也不知二人策马奔驰了多久,在陆真真精妙的骑术下,早已将那些追杀楚云的骑兵,甩得不知去向。
“云哥哥,你的手可否稍微松开些,我快喘不过气了。”脱离险境后,陆真真回眸一笑道。
借着洒落而下的月光,看着周围熟悉的道路,显然是朝着自家府上的方向行进,楚云不好意思地将先前因紧张而紧抓的手松开,指尖那柔软的触感,让楚云不免有些害羞地说道:“想不到你还知道我府邸的位置。”
“真真奉娘亲之命,网罗各式各样的讯息,对这朝堂上所有臣工的相关情报可谓是了如指掌,像云哥哥你这般顶尖的人物,真真自然要更加详尽地去发掘秘密咯。”陆真真咯咯直笑,也不知是在说实话,还是再开楚云的玩笑。
“了不起,干脆利落的身手,好精湛的骑术这一次,倒是我欠下婶婶一份大人情了,改日我定当再登门拜访,好生道谢。”
“这些算不得什么啦……”
陆真真的话讲得很客气,然而楚云可不敢对这“谦虚”的少女有半点轻视之意,曾亲眼见识过甘宁指挥弟兄们使用铁蒺藜,知道这玩意并非随地一撒那么简单,能做到陆真真这个地步,已经算是运用暗器的行家里手。
再加上这不逊精骑的马术,灵活矫健的身手,以及先前就见识过的那藏匿气机的绝技,这位小姑娘,着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看来,她简直比卞夫人所描述的,还要厉害。
听得楚云的夸赞,陆真真莞尔一笑,道:“云哥哥只知道谢娘亲,却不肯谢谢我么?”
“在下谢过真真姑娘,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楚云客套地回了一句,又道:“只是姑娘,你喊我做‘哥哥’,是做什么?以你的年纪,恐怕……”
陆真真的外表确是一位风华正茂的绝美女子不假,可看她这幅样子,怎么也不像是与少年沾边,就算没有二十岁,也差不了多少,总不会比楚云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还要年轻就是了。
“是母亲嘱咐真真,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对云哥哥以‘兄长’相敬。”卞夫人的心思,陆真真是最为清楚的,她既然下了这样的命令,就意味着卞夫人将楚云视作最亲近的自家人,所以也就无需对楚云再有丝毫隐瞒。
这意味着,在卞夫人收回命令前,陆真真接下来的使命,就围绕着辅佐楚云,保护楚云,至少要等此事彻底有个了结为止。
“这我倒是猜到了,也好,若不是有你在,我方才恐怕已经死在他们的手上了,真想不到,这丁夫人已疯狂到这个地步。”楚云劫后余生,不免一阵唏嘘感慨。
“丁夫人对娘亲的嫉妒与日俱增,会有这一天,也在娘亲的意料之中,但丁夫人和母亲都没想到,云哥哥你会横空杀出,插足这场争斗。”
“你应该是从我离开婶婶那儿,就开始跟踪我了吧?”
“是的,云哥哥如何正气凛然,宁可不顾兄弟情义也要伸张正义的壮举,真真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且以后是总是想忘,也忘不掉的。”如此直白露骨的恭维,从陆真真的口中讲出,却没有丝毫刻意,而是一听便知这是她发自肺腑的真挚之言。
“你若是想活得久些,还是忘得越干净越好。”楚云苦笑着摇摇头,哪怕是被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如此崇拜地夸赞,也生不出半点喜悦之意。
麻烦的事,还在后头。
“却不知,云哥哥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是回府上好生休息,待养精蓄锐过后,再面见司空,揭露丁夫人的罪行么?”
陆真真本以为楚云不是个好相处的和善之人,可经过这三言两语的交流,她发觉自己错了。
眼前这位,在曹氏集团地位崇高至极,几乎可以和曹昂公子相比肩的少年,当真就像是个邻家哥哥般和蔼可亲。
“还不行。”抬头望着皎洁的月色,楚云神色凝重地连连摇头。
若是旁人这么说,陆真真只会以为他是反悔,怕了,可她知道,楚云绝不是这种人。
“为什么?”过去她一向只服从命令,从不问缘由,也许是楚云给她的那股亲切感,实在是太温暖,竟让她有种脱离束缚的自由感,这不该问的,也就敢开口询问了。
“因为我还没有找出一个十全十美的法子,来了结这件事,而且,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
“是……”楚云皱眉继续道:“我总觉得,现在所查出的一切,未必就是完整的真相。”
“完整的真相……?”陆真真多年来,也执行过不少明察暗访的任务,对楚云的话,她倒是理解得比常人更快。
“云哥哥觉得,还有什么遗漏之处么?”陆真真会意地问道。
“我不能确定,只是我自己的一种直觉性的怀疑。”
“不妨说说看,真真愿替你分忧。”
对陆真真的机智,楚云并不怀疑,再加上以她的身份同样值得信任,于是低声道:“现在唯一值得怀疑的,或者说唯一说不通的地方,还是在那个李当之身上。”
“李当之?他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
陆真真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轻蔑之意,虽然她自己碍于身份做过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可她的本性却一直在追求光明,追求高尚的品格,这也就难怪她会瞧不上李当之这等为攀附权贵而无所不用其极的下作之人了。
“莫要轻视这小人物,否则总有一天,你会吃亏的。”楚云认真地向陆真真告诫道。
“云哥哥教训的是。”对楚云,陆真真就是绝对的服气,甚至可以像尊敬卞夫人一样,言听计从,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见陆真真这么乖巧,楚云也就没再多言,话锋一转,解释道:“要知道,这李当之属实不是个省油的灯,虽不是出身显赫之人,也没有逐鹿天下的本事,但其野心之大,世间少有,且如你所想的那样,是个做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心狠手辣之人。
你说这样的人,会满足于做丁夫人的一条狗,只为了讨好丁夫人,就心甘情愿为其卖命,参与谋害婶婶这等风险极大的事?要知道,他赌上的可是他那条命,事成,他也有被灭口的风险,事情败露,他更是会被丁夫人撇清关系,沦为弃子,我看李当之没这么蠢。”
被楚云看出自己对李当之的鄙夷,陆真真并不感到意外,以楚云把控人心的本事,若是看不出自己的喜恶,那才是怪事。
但楚云的话,却像是对陆真真敲响警钟,顿时引起了她的警觉之心。
“云哥哥所言,确是有理!那个李当之虽然讨人厌,但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傻子!”
“所以,这件事,就要麻烦你了。”见陆真真这么快就领会其中道理,楚云满意地笑道。
“云哥哥你是想让我潜伏在他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陆真真诡笑道。
“正是,以你隐匿行踪、气息的能力,就算是行踪江湖经验丰富的游侠儿,也绝对察觉不到你的存在,更何况是个只懂医术的李当之呢?”有求于人,楚云当然要多说几句好听的话。
“云哥哥不必哄我,不管怎样,你的命令我都是不会拒绝的。”
“不,这不是命令。”楚云立刻更正道:“这是请求,处于我个人的请求。”
楚云想继续追查可能存在的其他真相,目的是在寻找另外的突破口,让此事得到其他的转机。
说得直白些,就是尽可能保住丁夫人这条命,避免与曹昂二人兄弟决裂。
可这种想法,显然并不是最符合卞夫人的利益。
而陆真真是卞夫人的人,这不符合卞夫人利益的事,按理说陆真真是应该拒绝的。
所以,楚云不想强迫陆真真帮自己。
“云哥哥,你……”陆真真突然勒住缰绳,胯下坐骑顿时停住脚步。
“你太善良了,你能不能偶尔,也替自己想想?”
“我倒也想自私一些,奈何天性使然,这世上总有个别人,就算不愿做自己,也是改不了的。”
“好,我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真真一件事。”
“你说。”
“真真明白,云哥哥不愿将丁夫人逼上绝路,因为这样会让云哥哥与大公子恩断义绝。
可是,云哥哥必须向我保证,事情结束后,丁夫人再也没法害娘亲,否则,真真就算豁出这条贱命不要,也要与那疯女人,同归于尽!”
“一言为定。”陆真真的话刚说完,楚云就睁大那双如利剑般锋芒毕露的眼睛,确定地应道。
第264章 再访军营
“不过,有件事你要明白,你的命绝不是‘贱命’,人的身份或许有高低贵贱之分,但生命没有,这世上绝对没有低贱的生命。”
留下这句话,被平安送回楚府门口的楚云,就与陆真真暂且别过。
离别之际,楚云嘱咐过陆真真,无需不分昼夜对李当之进行二十四小时无缝监视,只需在夜间对其动向严加把控即可。
反正白天司空府上有那么多双眼睛替楚云盯着他,众目睽睽之下,就算他李当之想耍什么花样,也是绝对没有机会的。
这并不是说李当之到了晚上就一定能做些什么,只是出于直觉楚云才会如此猜测。
黎明已过,无论昨夜曾发生过多么惊心动魄的险事,太阳终将照常升起。
当楚云拖着疲惫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体,踏进府上大门时,在大厅迎接他的,是乔紫青那布满血丝的凄美双瞳。
显然,自打回到府上,她就不听任何人劝阻,只身在此坐等楚云归来。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柔情蜜意的千言万语只化作一道眼神,楚云靠近乔紫青,挽着乔紫青那双激动的手,柔声道:“走,跟我回房休息吧。”
即使楚云对这一整夜的遭遇只字不提,乔紫青也能想象得到,楚云在昨夜的经历有多么惊险,内心又遭受了多少折磨。
“流氓!都累得快睁不开眼,还这么口无遮拦!”乔紫青误会了楚云的意思,白了一眼他,笑骂道。
“我怎么就流氓了?我只是想枕着我未婚妻子的胳膊,舒舒服服地在自家府上,安心睡上一觉,这难道也是流氓?”
说着,楚云坏笑着打趣道:“哦~明明是你自己想歪了,还要恶人先告状!”
可是,话一说完,精神与肉体都濒临极限的楚云,就瘫倒在乔紫青的怀中,昏睡不醒。
所幸,丁夫人就算再有本事,也做不到派人来楚云的府上对楚云下手。
一旁早起的下人们,纷纷准备上前搀扶楚云回房。
“都别动了,放着我来就好。”阻止下人们的行动后,乔紫青以一己之力扶着楚云,小心地带着他一路回到二人的寝室。
还好楚云这些日子虽然锻炼不曾落下,肌肉也远比过去结实不少,可这体重的增加并不多,从外表上看还是那般单薄纤瘦,乔紫青虽是姑娘家,可仅凭一个人的力量,倒也抱得动他。
——
楚云记不清自己回到府上都发生过什么,对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如何能得以躺在温暖舒适的床榻上,又是谁替自己盖上柔软的棉被。
可是当他顶着透过窗帘的剧烈阳光,艰难地睁开双眼,看到身旁睡相如婴儿般可爱的乔紫青,以及被枕在头下如海绵般柔软的玉臂时,这些问题便统统得出了答案。
不忍将熟睡的乔紫青唤醒,楚云发觉乔紫青连衣物都替自己更换过,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子,起身穿好外袍,保持着整个寝室鸦雀无声,悄然退了出去。
不曾想这刚一出门,就看到华佗、张仲景这两个老头都板着面孔像看贼一样看着楚云。
见这日上三竿之际,楚云总算从房里走了出来,他们本以为会看到楚云露出做贼心虚的表情,不料楚云居然泰然自若地向脸色愈发难看的二老主动打起招呼道:“二位老先生,早上好。”
说着,透过窗户察觉到太阳的位置,楚云又似乎心情不错地特地改口道:“哦,不对,应该是中午好才是。”
“哼,不知廉耻,当真是不知廉耻啊!”张仲景的脾气还是那般暴躁,心直口快,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楚云一听这话,因受乔紫青悉心照顾而生的好心情遭到严重破坏,脸色也顿时由晴转阴。
“老先生有什么话不妨移驾厅堂再说,紫青还在休息,莫要惊扰了她。”
“哼!”张仲景标志性地重重一哼,同样心疼弟子的固执老头,最终还是按照楚云的意思,与华佗一同随楚云来到厅堂。
命人将酒菜备好以后,将下人们尽数支开,楚云先落座在席间,伸手向华佗、张仲景二人道了一声:“请。”
二老不情不愿的坐在楚云正对面,华佗担心张仲景言语太过冒失,就主动抢先开口道:“太子太傅,据老夫所知,太子太傅与紫青尚未完婚,是么?”
“华老先生所言不假,不过此事众人皆知,并不是什么秘密,怎么了?”楚云心里虽有几分不耐烦,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太子太傅,既然你与紫青尚未成婚,这孤男寡女,岂能不避嫌,还共处一室过夜?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岂不影响紫青的名节么?”华佗十分较真地责问道。
楚云这才明白过来,这两个老家伙在意有所指些什么,淡然一笑,解释道:“二位老先生误会了,昨夜我忙于处理公事,午夜后才回到府上,紫青见我疲惫,就主动照顾我就寝,大抵是她自己也太久不曾休息,就稀里糊涂地与我在同一间房休息,我可以向二位保证,我们昨晚什么也没做。”
“当然,昨晚什么也没做,不代表过去也没做过。”楚云在心里摸摸补上这么一句。
“哼,保证?你拿什么保证?!既然未曾成婚,岂能共宿一室?!这丫头自打和你在一起,真是越来越不守规矩!”张仲景还是那般不客气地斥责楚云道。
楚云的脸色骤然阴沉得有些可怕。
“紫青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而且是天子亲自为我们赐的婚!我们该如何生活,是我们自己的事,张仲景,我念在你是紫青的师父,屡屡相让与你,你却不识抬举,三番五次对我出言不逊,我现在明确告诉你,紫青已经长大成人,即将嫁入我楚家,你没资格过问我和紫青的事,我从没强迫你留下,你如果不愿意待,就给我走人!再让我听到你说这些不中听的废话,我就派人‘请你’离开!”
说着,楚云大动肝火地握起拳头在面前的桌案上用力一砸,起身就要离开。
还是华佗见气氛闹得这么恶劣,赶紧拦住楚云好声好气地哄道:“太子太傅息怒,太子太傅息怒啊!
仲景老弟他也是对紫青关心则乱,一时心急才胡言乱语,你就莫要与他一般见识了!”
说着,华佗狠狠用手肘杵了一下张仲景的大腿,赔笑道:“还不快自罚一杯,给太子太傅赔罪?”
与张仲景不同,华佗时刻清楚并牢记自己等人与楚云那云泥之别的身份差距。
被楚云摄人的气势吓到的张仲景,已经楞在座位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华佗为他斟下满满一杯美酒,硬生生逼着他喝得一干二净。
楚云见张仲景总算老实下来,也就索性给这两位好歹也救过无数条人命的神医一个面子,起身道:“赔罪就不敢当了,希望二位不要再插手我与紫青之间的事,还有近些日子许都并不太平,给二位一个忠告:二位若是想长命百岁,就莫要外出走动,老实在楚府待着吧。”
说完,楚云再没兴致对着这两个老顽固吃喝,留下两个面面相觑的老顽固,他自行拿着一张葱油饼,回房准备看看乔紫青的醒了没有。
一推开房门,乔紫青那仍略显疲倦的俏脸,本无精打采的状态在见到楚云的刹那,露出仍然怜惜的笑意。
“醒了?”楚云一见乔紫青,心中怒意大减,坐在床榻是,宠溺地将其揽入怀中,笑道。
“嗯,看你方才脸色不太好,怎么?我师父和华老先生他们又说了什么?”
“没事,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总不会太为难他们就是了。”
说着,楚云毫无保留地,将昨夜所经历的事情经过,统统讲给乔紫青听。
乔紫青听得很用心,最后更是唏嘘惊叹道:“这实在是太危险了,想不到丁夫人已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
“别说你想不到,就连我,也是万万想不到的。”
“说起来,事情既然是这样,无论如何,李当之都难逃一死,华老先生恐怕难免要黯然神伤了。”
“他自己择徒不严,不重品行教诲,李当之才会做出这行医之人最不该做的事。”
医者若是下毒暗害自己的患者,那么这个人,自然也就不配行医了。
“你说的是,哎,希望事后华老先生不会太过悲伤吧……”乔紫青是个聪明的女子,她知道不管最终结果是怎样,李当之的结局都注定只有灭亡。
“向你交代完,我也该去做我的事了。”说着,楚云在乔紫青的脸颊上不羞不臊地亲了一口。
“丁夫人昨夜既然已经决意取你性命,那不达成目的,以她的性子应该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你现在不好生待在府上,还到处乱跑做什么?!”乔紫青忧虑地抓住楚云的胳膊,好像楚云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似的。
看着乔紫青那不舍地眼神,楚云心头一软,解释道:“我正是要去想法子保护自己,还有你,以及府上的其他人。”
乔紫青将信将疑地看着楚云,道:“你该不会是要去找那个陆真真姑娘吧?老实说,人家长得漂亮身手又好,你就一点儿也没有心动?”
“哈哈哈哈……”楚云忍俊不禁,大笑几声后,才拖着乔紫青的半边脸颊,柔声道:“想不到你也有为我吃醋的一天,不过你放心,我绝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男人。”
乔紫青松开抓得颇为用力的手,莞尔一笑:“嗯,我相信你。”
“乖,好好在府上等我,哪儿也不要去。”
——
这一次,楚云的目的地是军营,虽然多少也寄希望于能碰上曹昂,不过他并不认为曹昂愿意见到自己。
此行,楚云真正要见的人,是吴尘。
这几天,据说曹昂将自己关在家里闭门不出,并谢绝见客,操练羽林骑的重任,自然而然也就落在吴尘这位资历最老的将领肩上。
幸好吴尘在羽林骑中威望颇高,再加上羽林诸将经由楚云领导后,向来团结,相处得相当融洽,即使吴尘的武艺并非诸将中最高的,然而纵然是许褚、甘宁二人,也对吴尘服气得很。
将领和睦,麾下的将士们自然不说亲如兄弟,但和睦相处也毫无困难,所以羽林骑们的日常训练,并没有因曹昂的缺席造成任何实质影响。
只不过这么多拍板之事都落在吴尘一个人的肩上,似的他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夜里都住在营内,不曾回到楚府。
——
帅帐之中,吴尘一听楚云前来,赶紧将左右屏退,自己独自前来相会。
“主公,您怎么来了?”哪怕楚云已经不是羽林中郎将,但在吴尘心里,楚云仍是他真正的主人。
“这次找你,有事相求啊。”楚云半开玩笑地说道。
“主公千万别这么说,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吴尘绝不皱眉头。”
“你的心意,我很明白。”楚云叹了口气,道:“能不能抽调一些将士,从即日起不分昼夜地保护楚府?”
“嘶——”吴尘惊讶得就像看到妖魔鬼怪一样,瞪着两颗虎豹般的大眼珠,问道:“府上难道出了什么事?!可是……”
吴尘在武将中,经过楚云多日熏陶,现在可是鸡贼灵敏得很,以楚云如今的身份,在许都一跺脚,地都要颤三颤,又有谁能动得了楚府?又有谁敢打楚府中人的主意?
想到这背后有多可怕,就连一向胆大的吴尘,也不禁背脊直冒冷汗。
“你莫要问,就算问,我也绝不会告诉你,你若是知道得多了,能活得日子,恐怕也就要少了。”
“是……属下明白……那属下这就去准备安排。”
“多谢了……”楚云又是一声长叹,然后在吴尘坚实的肩膀上,感激地拍了又拍。
“说起来,大公子这些日子一直不曾来军中处理军务,不知可是与此事有关……?”感觉到仿佛整个许都都将风云变色的吴尘,实在是忍不住又多嘴一问道。
第265章 谁是红梅姑娘?
“哎……”楚云叹了口气,道:“确实有关,但你切记莫要与任何人提起,更不要去打扰师兄,总之这段日子,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要管,专心将军中事务处理好即可。”
吴尘可以说是楚云最亲近的自家人,这件事楚云连他都不肯说,吴尘霎时更明白其背后牵连有多大。
经岁月磨练而变得愈发理智的吴尘,没再多嘴过问,哪怕他心里为帮不上楚云的忙而干着急,却也深知此事自己一定是无可奈何的。
他唯有单膝跪地,动容地用并不符合他粗犷形象的语气,细声道:“属下这条命,是主公你给的,属下只有一句话要说: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主公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请尽管吩咐,哪怕是与公子、司空为敌,属下也在所不辞。”
这本是只能在心里想,却决不能说出口的话,可他还是忍不住道了出来。
按说楚云本该厉声斥责吴尘几句,可这到了嘴边的话,偏偏就是说不出口。
“我记下了。”最后,楚云还是只这么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便转身欲离去。
吴尘的动作,比楚云预想的还要快,当他慢条斯理地策马回到府邸门前时,已隐约察觉到楚府周围有不少乔装打扮过的将士,伪装成游侠的模样在小心戒备着府邸附近的动向。
仅从他们的眼神以及行走时的矫健步伐,楚云就猜到他们是经过吴尘精挑细选的好手,有他们在,除非丁夫人能窃得虎符调动大军,否则楚府上下可保无虞。
那丁夫人就是再疯,也没有窃取虎符,擅自调动兵马那么大的胆子。
况且就算她当真有虎符在手,也不可能在天子脚下,曹操的眼皮底下调动大军而不被阻止。
安逸地回到府上,楚云与乔紫青如往昔闲暇无事时放松缠绵,仿佛一切已尘埃落定。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楚云只不过是在等。
等夜色来临,等那未必会传达而来的消息。
如果李当之真的如楚云所料想的那样,另有其他目的,那么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必然会采取更进一步的手段。
卞夫人的身体有所好转,甚至要不了几日就会完全康复,他要么遂了丁夫人的心愿,按照其吩咐加重寒毒的剂量,谋害卞夫人的性命。
要么就是与丁夫人划清界限,反手将卞夫人的病情治好,借此讨得曹操的欢心,并进一步发展,谋取官位等实际利益。
但如果楚云的猜想是对的,那么李当之绝非这么简单,他也许还藏有更深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他一定逃不出陆真真的监视,楚云只需要老实待在家里,静待陆真真的消息就好。
——
然而楚云陪着乔紫青,听她讲述最近在医理上研究得出的新成果,直至当夜子时,二人困得哈欠连连,也不见陆真真的踪影。
“难不成这一次,你猜错了?”见楚云对自己的医学理论知识愈发兴致欠缺,乔紫青自然猜到他是等消息等得开始着急。
“老实说,这次我也没把握,这与其说是猜测,不如说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因为如果李当之在这件事上不能成为丁夫人的替罪羊,我跟师兄的兄弟情义就要彻底决裂了。”
楚云心里也没底地惨然一笑,又道:“罢了,看来今夜未必会有消息,我们还是早些‘休息’,耐心等待吧。”
说着,楚云的手,已经开始不老实地忙着解开乔紫青身上的衣扣。
……
果不其然,平静的一夜就此过去,楚云与心爱的佳人相拥而眠,仿佛已不知多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好觉。
翌日,起了个大早的楚云,活动着有些酸疼僵硬的四肢,看着身旁熟睡的佳人,正打算索性再睡一个回笼觉,却被寝室外的门客一句话打消了念头。
“启禀太子太傅,有客人求见。”
“客人?”楚云一下子清醒不少,睡意也瞬间消散,好奇地凑到门口,小声问道:“谁这么大清早得来扰人清梦啊?”
听得楚云声音不大,这门客倒也机敏,意识到夫人大概也在房内且还在休息,故而也压低声音,道:“是军师祭酒大人。”
“奉孝?”楚云又惊又喜,开门迈过门槛离开寝室后,又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冲这年仅二十出头的年轻门客催促道:“快请!”
正巧楚云自己也没用过早膳,便命厨房特地准备了汤食,又温了几壶热酒,在厅堂中静待郭嘉到来。
只是当郭嘉被门客一路引至大堂时,看着毫不客气入座的郭嘉,楚云的第一句话,却是包含着满满的挖苦讽刺。
“哟,这不是许都最风流的奉孝先生吗?先生可是迷路走错地方了?我这府邸虽大,却不是那些烟花之地啊!”
连楚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讲这句话的语气,实在是有些欠揍。
不过郭嘉面对楚云的冷嘲热讽,是一点儿也不生气,反倒是笑呵呵地盯着那早就为自己准备的美酒佳肴,咂舌道:“烟花之地,哪儿能比得上你的府邸?那些姑娘们固然贴心,却也不像你,知道我没吃过早饭,还特地给我准备得如此周全,我待在你这儿,看到这些好酒好菜,早就把那些风月场所都抛诸九霄云外了。”
“可惜你是在说谎,这若是句实话,我往后倒是不介意你每天都来我这儿,陪我喝上一杯。”
话音一落,楚云已经主动给自己斟上满满一樽佳酿,并向郭嘉所座的位置一拱手,笑道:“干。”
郭嘉同样举起满是美酒的酒杯,与楚云隔空一碰杯,一并将美酒一饮而尽。
一尊酒饮罢,郭嘉更是不客气地开始吃吃喝喝,看着他大快朵颐的模样,楚云一边笑着调侃他莫要噎着,一边问道:“我说这大清早的,你特地跑来我这儿,总不会就是为了蹭吃蹭喝吧?”
“我如果说‘是’,你打算怎么着?还能撵我走不成?”郭嘉用正忙着咀嚼食物的嘴,含糊不清地打趣问道。
“撵你走嘛,倒是不会,可是打你一顿,我倒是确实有这个冲动。”楚云气得嘴角不住抽搐道。
郭嘉暗叫不好,赶紧告饶道:“别别别,莫要心急嘛,就算要聊正事,你也总得让我先吃饱肚子再说吧?”
楚云这次倒是没什么理由再为难郭嘉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别说是郭嘉,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二人不再斗嘴,而是默契地开始用嘴巴做该做的事——吃饭。
在楚云时不时地静心指点下,楚府后厨的那些大厨们,厨艺当真是每个一段时间就飞跃式地暴涨,单论那牛肉汤的火候,简直可以与楚云亲自下厨烹调的水准相比肩。
郭嘉吃得是津津有味,可酒足饭饱后,反而反咬一口,戏谑道:“我说,你也太嚣张了,竟然命人拿牛肉做汤喝,虽说味道确实不错……”
在汉末时期,牛的地位简直可以和后世的大熊猫相提并论,都是被立法保护的珍稀动物,哪家哪户若是干私自杀牛,无论是公家的耕牛,还是自家的牛,都要收到重罚,甚至要给牛偿命。
“你吃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多话?”楚云没好气地白了郭嘉一眼,慢慢悠悠地解释道:“隔壁有一家的私牛刚好寿终正寝,我就花高价买下来了,本打算自己留着慢慢享用,结果招待了某位不速之客,这白眼狼吃干抹净,还要反咬我一口怀疑我触犯律法,你说一个人如果交到这样的朋友,是不是很失败?”
“好啦,是我的不对,我这不就来几句玩笑嘛。”
郭嘉这才意识到,论言语上的阴阳怪气,自己远不是楚云的对手。
“闹也闹够了,接下来,我还是跟你说说正事吧。”
楚云也收敛笑意,表露出正襟危坐的架势。
二人饭后要商议的事非同小可,这一点他们都心知肚明,所以饭吃得虽多,酒却并没有喝多少。
“说吧。”楚云放下手中的酒杯说道。
“据我所知,你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且也分别见过二位夫人了,是么?”
“人,我确实都见过了,至于真相,倒是未必完全浮出水面。”
楚云对郭嘉掌握自己的行动一点儿也不感到吃惊。
“你的意思,我明白,现在你也应该明白,这件事你是不该插手的。”
“唉,我虽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你说得确实有道理,但你此次前来,应该不是只为了说这些来炫耀你的先见之明吧?”
楚云了解郭嘉,他可不是这么无聊的恶俗之人。
“当然不是。”郭嘉摇了摇头,突然神秘一笑,仿佛在故弄玄虚般说道:“既然你没有立刻找司空告发丁夫人的所作所为,可见你还是不想和大公子势如水火,对吧?”
楚云只得长叹一声,默然点头。
“我的人昨日向我汇报了一个消息,估计你听了,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说来听听。”
“如果消息准确无误的话,李当之在来许都之前,曾在河北冀州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冀州……?!”楚云灵光一闪,瞠目问道:“莫非你怀疑他是袁绍的人?!”
“怀疑……?不不不。”郭嘉摆摆手,坏笑道:“他是否是袁绍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存在与袁绍勾结的可能性……”
“你想把这大帽子扣在他头上,让他替丁夫人背黑锅?”楚云的想法,再次与郭嘉不谋而合。
“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丁夫人纵有千错万错,她也是主公的正室,大公子的母亲,你如果真的如实将真相告诉主公,主公是姑息养奸,还是大义灭亲?”郭嘉步步紧逼地追问道。
其实楚云早有这个打算,只不过先前还欠缺一个恰当的理由,故而才会让陆真真去监视李当之,一旦抓到把柄,就按照与郭嘉相同的思路,将他包装成一个替罪羔羊。
只是想不到郭嘉的手段更狠,索性只用一个捕风捉影般的消息,就要把罪过都推到李当之身上。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李当之都是楚云的敌人,所以楚云对他没有任何同情之心,而郭嘉的理由虽然牵强,但也勉强足够成立,并将李当之置之死地。
“那我们现在就去面见叔父,如何?”
事情再拖延下去,卞夫人的身体未必长时间吃得消毒药与解药的相互摧残,所谓迟则生变,楚云打算趁早将此事画上句号。
“我来找你,正是这个意思。”郭嘉含笑道。
“你先前不是怕惹麻烦么?怎么现在又主动来趟这摊浑水?”楚云也跟着说笑讽刺道。
“因为你这次实在不够理智,我怕你继续横冲直撞下去,我在旁边只看着,最后就得替你收尸了。”郭嘉不甘示弱地嘲讽回去说道。
“你什么时候说话也变得这么尖锐难听了。”
“过去不是如此,现在这样,大概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二人相视一笑,从轻笑到捧腹大笑,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一道悦耳如黄莺般的嫣嫣细语之声,打断了二人的大笑。
“云哥哥,什么事情这么好玩,让二位笑成这样?”
本该被墙砖封死的大厅角落,一道倩影姗姗而来,走到楚云与郭嘉的面前。
是陆真真。
府外加派人手后的森严戒备,果然无法阻止陆真真来去自如。
“不愧是你。”楚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由衷地佩服道。
一旁的郭嘉,却在陆真真漂亮的脸蛋上看得两眼发直,愣了好一会儿,才不满地看向楚云,抱怨道:“我说兄弟,你这就有些过分了!有一个天仙般的紫青弟妹还不够,这又来了一位堪比红梅姑娘的美人儿!你自己偷偷金屋藏娇也就算了,又何必喊她出来,让我徒生嫉妒呢!”
楚云知道郭嘉是在开玩笑,陆真真却较真地问道:“红梅姑娘是谁?”
第266章 给他一棍子尝尝
“我猜,兴许是哪处烟花之地的头牌姑娘吧,这位郭嘉郭奉孝先生,可是那种地方的常客呢!”
郭嘉在许都是备受曹操恩宠的风云人物,虽说近半年来风头被楚云无意之中抢走不少,但其地位对于陆真真而言,依旧是最需要重点调查的对象之一。
也就是说,陆真真不可能不认得郭嘉,更不会不了解他的喜好。
“原来是奉孝先生,先生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以一见,真真三生有幸。”
这实在是老掉牙的台词,不过就是这让人听着耳朵生茧的话语,一旦从一个魅力四射的妙人儿口中讲出,就大不一样了。
尤其是对郭嘉这种懂得欣赏女子的男人来说,更是如此。
楚云实在想不通,陆真真为何要当着郭嘉的面现身,她这种理应存在于阴影中的身份,最忌讳的就是在旁人的视线中抛头露面。
“哟,姑娘的嘴倒是够甜!”郭嘉皮笑肉不笑地应着,看向楚云道:“还不快为我引荐一下?”
楚云一怔,向陆真真投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楚云与郭嘉之前的关系可谓无话不谈,但这毕竟涉及到卞夫人和陆真真的秘密,楚云自认不该擅作主张将陆真真的身份暴露给任何人。
至于告知乔紫青,是先前就征得了陆真真的同意。
楚云本以为陆真真会随便撒个谎对郭嘉搪塞过去,不曾想这姑娘倒是对郭嘉迷一般地信任,几乎将所有事一股脑儿地全盘托出。
“原来如此——”听得陆真真做完自我介绍并讲述先前的事情经过之后,郭嘉兴致勃勃地问道:“这么说来,姑娘你来找楚云,说明监视李当之已有收获了?”
“是的。”大概是出于习惯了做这样的本职工作,陆真真好整以暇的俏脸上,没有半点儿骄傲之色。
“还请姑娘细细道来。”郭嘉与楚云对望一眼,见楚云点头,便催促着问道。
陆真真点头看向楚云,由衷佩服地说道:“云哥哥的猜测果然应验,李当之这个人的背后,并非只是有丁夫人做靠山这么简单!”
“昨夜寅时,李当之突然起身离床,见了一个人。”
“什么人?”楚云立刻追问道。
“是司空府上的一个下人,这个下人在司空府已经做了一年的下人,平日里安分守己,是个似乎没有多少存在的人。”
“李当之并非许昌本土之人,又怎会认得这个下人?深夜相会,此二人必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都说了什么?”
楚云知道以陆真真藏匿气息的本领,想窃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简直是易如反掌。
“他们没有说什么,李当之只是从怀中掏出似乎早已写好并密封好的一封信,并将他交给了那个下人,之后他们就立刻分开了。”
“一封信?”郭嘉疑惑地念叨了一遍,问道:“陆姑娘,之后他们二人有何异常?”
“李当之并没有什么异常,还是和往常一样,倒是那个下人,今日对府上总管声称收到家乡老母病重的消息,要请假回乡照看母亲,哪怕来不及,至少也要把老母的后事办的妥妥当当才行。”
楚云一听,嘴角不禁上扬,暗道:“这倒是个金蝉脱壳的好借口,古人重孝道,既然是为了照顾老母亲,哪怕是叔父知道此事,也不会横加阻拦。”
“那此人现在何处,该不会已经离开许昌了吧?”郭嘉心头一紧,问道。
“这你就说错了,有真真在,岂会放任他跑掉?”楚云信任地看向陆真真道。
听得楚云称赞,陆真真欣然一笑道:“云哥哥过奖了,真真借娘亲的关系,命负责镇守城门的将士们,以‘没有文书’的理由将其暂时扣押,这才来找云哥哥,等您开口发落。”
听得陆真真办事如此有条有理,心思缜密,楚云喜道:“真真,好样的!”
“那封信现在何处?”郭嘉抓住重点问道。
“为免打草惊蛇,并没有对他搜身,现在应该还在他身上。”陆真真回答道。
“甚好,我这就去备马,奉孝,今日咱们恐怕得亲自走一趟了。”
“嗯,顺便多备点儿水和干粮。”郭嘉突然莫名其妙地提醒道。
“我知道。”楚云重重点头应下,请二人到府邸大门外稍后,自己则前去准备布置。
不一会儿的功夫,郭嘉与陆真真二人就瞧见楚云在下人的帮扶下,牵着三匹鬃毛色泽各异的三匹骏马,三匹骏马的马鞍上,还拴着足够吃喝几日的粮食和水。
陆真真看得直愣神,柔媚的双眸满是惊讶之色,问道:“云哥哥,咱们这又不是去远游,何必准备这么多东西呢?”
楚云与郭嘉相视一笑,道:“不如你和她解释解释?”
郭嘉于是笑道:“先上马吧,边赶路边说。”
“也好。”
三人各挑了一匹骏马骑上,踏上前往北城门的道路。
“奉孝先生,还请指点迷津津。”也许是女孩子的好奇心在作祟,又或是出于“职业病”的因素,陆真真实在想不通楚云这番手笔,究竟意欲何为。
郭嘉笑了笑,不答反问道:“真真姑娘,你以为咱们三个,现在是要去做什么?”
“难道不是扣押此人,没收他的信件,对他严刑拷问么?”
这有些残忍的话,从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家口中说出,非但不会让人觉得轻松些,反而更显得可怕。
还好郭嘉也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心理异常强大,只是用笑容对尴尬稍加掩饰,便干咳一声继续耐心地解释道:“如此做来,不仅打草惊蛇,还会因小失大啊!”
陆真真细品着郭嘉的话,很快反应过来,惊呼道:“原来……原来你们是打算当他走,然后一路跟踪他?”
“当然。”楚云替郭嘉回答了这个问题,还露出少见的坏笑,道:“不过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还得先让他吃点苦头才行。”
随后,楚云,心领神会的郭嘉与似懂非懂的陆真真,三人策马疾驰,很快便赶到北城门的城关附近。
来往进出城的百姓、商贾数量并不多,卫兵们对每一个人的排查都十分仔细严格,一切都是那么的井然有序。
三人翻身下马,陆真真压下心中的忧虑凑上前,冲相识的卫兵附耳低声问道:“人还在么?”
陆真真最担心的就是在这期间,这人溜走或者不见了。
所幸,陆真真的这份担忧属实是太过杞人忧天,以数十个卫兵看守一个手无寸铁的下人,对方是插翅也难飞。
“还被关着呢,不过叫嚣着要见司空就是了。”卫兵板着面孔回答道。
陆真真长出一口气,道:“人还在就好,走吧,带我们去看看。”
顺着陆真真的目光,卫兵看见她身后的二人,一瞧清楚楚云的面貌,顿时大惊,立刻就要单膝跪地行礼。
楚云对这副景象见怪不怪,而且也早有准备,手疾眼快地一把将他拦住,道:“老哥莫要声张,更不要如此多礼。”
“卑职不敢……”卫兵赶紧说道。
看守许都城防大门,在士兵中是难得一遇的好差事,平日里虽然算不得太轻松闲暇,但一年四季都待在这许都内,免去了在外征战可能殒命的忧患,是只有参加过战事且立下过一些小战功的将士,才能谋得的差事。
而这位士兵,恰好就是曾追随楚云参加过徐州战事的一位小卒。
说实话楚云甚至对他的面貌没有印象,而他此前也从未与楚云打过照面,只是远远地仰望过楚云的风采。
想不到今日得以与楚云如此近距离接触,也算圆了他多日的心愿。
“诶,不必这么拘谨,走吧,带我们去瞧一瞧这人究竟是什么样。”楚云拍拍这卫兵的后背,如此亲切的举动,更是让卫兵心头一暖。
“额……好,这边请。”平日紧绷着脸像门神一般的卫兵,此刻在楚云面前,若褪去这一身兵器、战甲,倒显得更像是餐厅负责招待贵客的服务生。
三人随着这略显拘谨的卫兵一路穿过小径,来到城门旁一座类似监牢的小型房屋外,只见这房屋略显老旧,房顶的屋檐砖瓦有着零星可见的漏洞不说,就连房门上也满是奇怪的刻痕,使得整栋房屋透着一股年久失修的感觉。
而守在门口的将士更是多达数十人,他们几乎将整栋房屋围成一圈,这么严阵以待的架势,不要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算是一只鸟,一只苍蝇,恐怕也是飞不出去的。
不知何时,楚云就像代替陆真真成为了与卫兵直接对话的负责人,卫兵越过陆真真,向楚云汇报道:“太子太傅,人还在里面,您是要现在就审问他?还是……?”
楚云摆摆手道:“无需这么麻烦,我去见他,也是无用的,你们谁有棍棒之类的东西么?”
“您请稍后片刻。”哪怕楚云说过不必拘礼,这卫兵还是毕恭毕敬地向楚云施了一礼,这才去与弟兄们不知商量着什么。
没过多久,他就提着一根略有些短小的粗制木棒,双手向奉上朝贡之物般,递向楚云问道:“太子太傅,不知这个可行么?”
楚云眨了眨眼,仔细瞧上一番,见着木棒边缘并无尖刺一类能重伤人的特点,喜道:“行!就是它了!”
“不知太子太傅要拿他来做什么?”卫兵好奇地问道。
“不做什么,我只是想拜托老哥你一件事而已。”楚云笑了笑,淡然道。
“不敢,请太子太傅随便吩咐就好。”卫兵赶紧道。
“我想拜托老哥你拿着他,给这被囚禁之人的脑袋上,狠狠来一下,莫要取他性命,只要把他打昏片刻就好。”
“打昏就好……?我明白了……”卫兵显然对楚云的要求疑惑至极,但还是不假思索地应承下来。
见卫兵命人开锁,便提着木棒进了这简易囚房般的房屋,陆真真冲着楚云问道:“云哥哥,你这是何意……?”
“呵呵,真真,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审问他一番,想方设法掰开这个人的嘴,从他口中翘出一些有用的讯息,是么?”
陆真真一个劲儿的点头。
“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一定远不是寻常的司空府上下人这么简单,不是荆州的派来的卧底,就是袁绍、孙策等辈安插在司空府上的内应,这样的人,往往骨头硬得很,你就算是对他言行逼供,他的嘴也会严实得很,况且就算他开口说话,我们谁又能保证他说的就是实话呢?”楚云苦口婆心地解释道。
陆真真思量了一会儿,觉得楚云的话相当有道理,因为设身处地去想,换做是她被敌人俘获,也同样是受尽折磨也绝不会招供的。
“云哥哥说得有理,那你是打算……?”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楚云故弄玄虚地将右手食指竖立在唇前,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只听房内传来一声“咣当”的轻响,随即响起“扑通”一声,仿佛某件重物摔落在地面上。
房门随即被打开,只见那卫兵提着木棒,来到楚云面前,汇报道:“太子太傅,办妥了。”
“没伤到他的性命吧?”
“太子太傅放心,卑职摸过,还有气儿呢!”
“这就好,还请在门口替我们守着。”楚云感激地拱手致谢道。
“太子太傅言重了,这是卑职的本分而已。”
客气几句,楚云带着郭嘉、陆真真,一起踏进那没有窗户,内部幽暗的囚房内。
出乎意料的是,房间的内部空间虽小,却整洁干净得很,不说一尘不安,但地面的灰尘并不多,墙面光滑洁白,就连头顶的房梁似乎也被人细心清洗过。
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奇怪的刺鼻异味。
三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一起低下头,只见一位穿着朴素三十岁出头的男子,正闭着眼倒在地上,看样子确实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棒才会昏厥过去。
楚云为节省时间,冲陆真真道:“真真,搜他的身,看看那封李当之给他的书信,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