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纵使楚云与吕布之间的距离足足有近乎半里,可就是这远超寻常弓箭有效射程的一支箭矢,楚云却能从中感受到其所蕴含的足以威胁自己性命的可怕力量!
这也同样能够说明,这位无双飞将吕奉先的力量是何其惊人!
几乎是同时,救主心切的吴尘、陈昭一个张弓搭箭,一个举起手弩屏息凝神,“嗖嗖”两声接连响起,两支箭弩均成功预判吕布所射出的箭矢轨迹,精准地命中那支箭矢。
那支箭矢的速度、力道同时肉眼可见的锐减。
近一年来的戎马生涯,早已使得楚云历练出远超常人的冷静,右手下意识地拔出腰间沉寂鞘中多时的青锋剑,熟悉的青芒仿佛在出鞘瞬间划破苍穹,撕裂大地。
“叮!”施展出不能再熟练的斩箭术,楚云手中的青锋剑灵动而飘逸地将那支花翎箭截中,一举击落。
可即便如此,箭矢中所蕴含的强悍力道,还是震得楚云整条右臂阵阵发麻。
通过这严格来说根本不能作数的交手,楚云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吕布之勇,无可阻挡,自己若是仅凭一己之力,在吕布面前不出一招就会被当场击杀。
“呼……”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情形太过凶险,吓得众人心惊胆战,几度忘记了呼吸。
见楚云最终平安无恙,夏侯惇与租许褚、吴尘等羽林诸将们皆是松了一大口气。
吕布见一箭未能取下敌将性命,嗤了一声,竟策马一人一骑朝楚云大军方向冲杀而来。
大多羽林骑虽经历多场大小战事,仍吓得面无血色,不敢轻易上千迎战。
这是,夏侯惇冷哼道:“吕布小儿,竟敢只身前来,真当我曹军无人!”
话音一落,夏侯惇提枪拍马迎上前,面对这无双飞将,无半点怯懦之意反而主动出击,抢先一步动手。
夏侯惇虽一目已眇,出手却精准利落,反射着阳光的锃亮枪尖攻势凌厉地引动起阵阵劲风。
从对方独眼的特征吕布已判断出来将身份,不敢疏忽,方天画戟划出一道弧光,“叮”地一声与对方的长枪交织在一起。
吕布只是身形微微一震,躯体与赤兔马就轻易恢复平衡,夏侯惇却感觉双手被巨岩击中似的,剧烈而钻心的痛楚让夏侯惇险些丧失紧握兵器的力量。
与吕布交过手的许褚、甘宁知道对方的厉害,见夏侯惇竟能与吕布硬生生地过了一招,还并无大碍,纷纷向之投来认可甚至钦佩的眼神。
“夏侯将军莫慌!我来助你!”
“吕布小儿,吃爷爷一锤!”
甘宁、许褚恐夏侯惇有失,连忙拍马向前,提着各自的兵器向吕布出手,顺便替夏侯惇缓解压力。
夏侯惇血气上涌,尝试着活动渐渐恢复知觉的双手,挺枪而出与甘宁、许褚成合击之势。
同时三大猛将自不同的方位向自己展开攻势,吕布浑然不惧,左手牵动缰绳,赤兔马默契地别开身子,避过甘宁、许褚。
面朝着距离最近的夏侯惇,吕布右手自身后向前农夫锄地般将戟刃砸向夏侯惇的头顶。
以吕布的千钧之力,这一下若是命中,哪怕夏侯惇头上顶的是钢盔,恐怕也要脑袋开花。
夏侯惇的骑术不差,然而要在这么短的时间策马避开这一击,显然是来不及。
硬着头皮将枪杆横在头顶,方天画戟一击坠下,吕布虎虎生威的神力竟强行将枪杆一分为二!
惯性使得方天画戟在受到阻拦后,并未正中夏侯惇的面门,而是划破了夏侯惇的肩膀,若非夏侯惇膂力不凡,化解了吕布不少的力量,单是这一戟,就足以将其肩膀削下一大块血肉。
随着一声闷哼,夏侯惇疼得视觉模糊,身躯摇摇欲坠。
可就在包括近在咫尺的吕布在内,所有人都以为他下一刻就会翻身落马时,借着剧痛,他竟以牙齿轻咬嘴唇,在腥甜血液在口中的特殊刺激下,夏侯惇强行打起精神,趁吕布大意之际,左手向前猛地一探,居然刺伤了吕布的胸口!
见识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后,楚云开始怀疑,老罗在书中写夏侯惇一句“父精母血,不可弃也”,将自己眼球一口吞下之事,也许是确有其事也说不定。
见夏侯惇拼着重伤之躯也要殊死一搏,大受激励的甘宁、许褚同时再度出手,仿佛能追魂夺魄的铁链与巨阙锤自左右两方向吕布发起夹攻,吕布想不到夏侯惇会使出这种以伤换伤的拼命打法,大意之下受创,不愿再与甘宁、许褚二将纠缠,仗着骑术高超,赤兔马日行千里的速度,竟冷着脸调转马头,果断逃之夭夭!
“给我放箭!”楚云见状,不甘地下令道。
须臾之间,漫天箭雨自空中席卷而下,可吕布的赤兔马跑得简直比箭矢本身还快,就连吴尘、陈昭二位擅射之将,也束手无策。
见双方的距离重新被拉开,这次楚云倒没有再下令追赶。
原因无它,楚云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吕布方才那一箭惊得生了畏惧之心。
若不是吴尘、陈昭冷静机敏,弓弩只术精湛,果断出手卸去那支花翎箭上大半力道,楚云实在没有信心能凭借一己之力,拨开那一箭。
虽然不确定吕布这一箭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仅仅出于巧合,都足以震慑楚云,令他不得不放弃继续轻兵追击吕布的想法。
尽管此时放弃属实可惜,可每个人只有一条命,向来稳重行事的楚云,更加不希望压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在此时与吕布死磕到底。
“撤军!”
对于楚云的决定,大家都感到惋惜,却无一人认为这是个错误的决定,毕竟,那一箭的威力,在加上吕布的勇武,在场绝大多数人都看在眼里,他们扪心同样没有接下那一箭的把握,更没有夏侯惇拼命三郎的精神和本事。
相隔半里之遥的吕布只靠弓箭尚且如此难缠,若是当真追上,又如何?吕布想跑,凭借赤兔马日行千里的特性,众人不断扪心自问,自己真的具备截击吕布的能力吗?
楚云觉得可惜,但相比之下,他更关心夏侯惇的安慰。
“元让叔,您没事吧?”
夏侯惇强忍着左肩上的钻心之痛,微微摇头,全无血色的脸露出怅然之色,道:“唉!可惜,最后还是让他们给跑了!”
这次,夏侯惇原本想的是就算抓不住吕布,至少能擒住陈宫也好,可没想到自己再次低估吕布的勇武,此人的力气哪里是人类,分明就是洪荒异兽!
“此人单论武艺,确实是人中龙凤……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看着吕布离去的方向,楚云的心中不免又升起担忧。
第152章 中郎将请尽饮此樽
近一年来,楚云碰到过的对手并不少,论武将,张绣、张辽、高顺皆算得上当世名将,论谋士,贾诩更是位列汉末顶尖梯队,虽说楚云自己也清楚能胜过贾诩主要还是仗着自己作为穿越者熟知历史走向,但时至今日,战果累累的楚云要说心里没有傲气,那是骗人的。
此次征讨徐州前,楚云甚至觉得这天下间能与他斗上一斗的,也唯有孔明、周瑜、庞统、法正、陆逊、司马懿等绝世奇才,像吕布这样只知匹夫之勇的莽夫,不足为惧。
但在三番五次亲眼目睹吕布的厉害之后,楚云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搞错了。
这可是冷兵器时代,个人武力的作用并不局限于锦上添花,寻常的人海战术,对于寻常武艺绝伦、精于骑术且有一匹好马做坐骑的武将,尚且无用,更何况是名震天下的无双飞将吕奉先。
想在一场战事中胜过吕布,虽然艰难,但依靠楚云对兵法的理解与出色的布局指挥能力,并不是太过艰难。
可若是要杀他,除非吕布自己放弃逃命,否则的话,纵有千军万马,想伤到吕布,都是难如登天,更何况是要取吕布的性命。
再望洋兴叹也是浪费时间,楚云收拢心思,命首先将士为夏侯惇暂且简单地处理伤口,而后与众将原路折返,并在赶回小沛的途中将先前遗弃的数千件盔甲重新拾取回来。
回到小沛时,楚云发觉城中大街小巷皆是一片死寂,唯有进驻城内扎营的曹军将士们正举杯欢庆。
率军路过百姓们的房屋住所时,每家每户皆是门窗紧闭,除去个别顽皮的孩童透过窗户悄咪咪地偷看着路过的楚云与羽林骑们以外,本该车水马龙的街头巷尾,竟鸦雀无声。
“哎……”楚云一声长叹,只得引军向曹军大营而去。
军营上下一片欢腾,无数将士争相向楚云敬酒,楚云婉转推却后,通过询问得知曹操已率人占据太守府,如今人正在府内不知忙些什么。
显然是曹操下令大宴犒赏三军,楚云便留下羽林诸将与羽林骑们,称道他们的辛苦后,准许他们加入欢庆的宴席。
夏侯惇的伤势既算不上轻,也并不严重,楚云建议他去营中疗伤休息,可他坚持要与楚云一同前往太守府面见曹操,做详细汇报。
拗不过夏侯惇的楚云也只好答应下来,二人一同赶往太守府。
太守府内——
“回来了!定然是我们的大功臣总算回来了!”楚云尚未推开门,听到其脚步声的曹操,就忍不住在太守府的大堂内开怀大笑道。
从曹操的语气声音中不难想象,其此时此刻的神情有多么喜不自胜。
无须通报,夏侯惇一把推开门,尽管有伤在身,仍满面春风地向曹操笑道:“兄长,吾等回来了!”
见夏侯惇肩头挂彩,曹操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当即喊道:“快!传医官!”
曹操嘴上喊着的是“传医官”,然而小沛城中哪里有许都那样专业的医官,最多也不过是些乡野郎中,远不如曹军营中那些经验老道、医术精妙的随军医师们靠谱。
用完好的右臂摆了摆手,夏侯惇故作轻松地阻拦道:“兄长莫慌,不过是与吕布那厮交手时,一不小心受了点小伤而已。”
夏侯惇说得轻巧,曹操却听得心惊肉跳,谁不知道跟吕布交手时何其凶险,只是见夏侯惇与楚云皆无大碍,悬着的心重新放下,对夏侯惇重新嘘寒问暖几句后,重归正题向二人问道:“如何?可有擒回吕布、陈宫?”
“是愚弟无能,让那吕布、陈宫逃了,请兄长责罚!”夏侯惇打算保护楚云将责任全部揽到自己一人身上。
在曹操与夏侯惇交谈之际,楚云扫视着整个大堂,见曹操、郭嘉、曹昂以及高顺正围坐在一张圆形木桌周围。
木桌的制作工艺已不能用单纯的“精妙”来形容,不知为何,支撑桌面的四脚上,各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游龙,雕刻的手艺巧夺天工,使得四条游龙的细节纹理别具一格,活灵活现,似是随时会化为真龙,钻出檀木腾空而起。
“龙”向来象征着九五之尊,天子之位,按说寻常工匠不会有胆量雕刻制作这种犯忌的物件,因此楚云也想不通此物究竟有何来历。
曹操却不以为意地朗声笑道:“哈哈哈哈,元让哪里的话?你此役表现出色至极,何来‘无能’之说?!为兄又怎会舍得责备你?”
说着,曹操以炽热得仿佛能点燃一切的目光,看着楚云动容道:“至于楚云,更是此役头功,我等能得小沛,楚云居功至伟,来人!斟酒!”
一声令下,曹操亲自起身,拉着楚云、夏侯惇二人入座,甚至拽着楚云的胳膊不放,亲昵地道:“我本打算开宴庆贺,可你这位最大的功臣迟迟未归,宴席才耽搁到现在还未开始!”
楚云忙从桌腿上的雕刻回过神,作揖答谢道:“主公太过誉了,末将万万不敢当!”
在座的各位虽大多不是外人,可有高顺在,楚云也不方便与曹操以“叔侄”相称。
曹操见怪了楚云的低调客套,不以为意,从负责侍奉众人的下人手中几乎用“夺”的方式装满美酒的酒壶拿到手后,亲自为楚云斟满一樽酒,道:“我既然能讲出口,就代表中郎将配得上如此殊荣,来,且尽饮此樽!”
在座众人无不色变,要知道曹操何等身份,岂能轻易亲自为人斟酒?
唯有郭嘉泰然地看着此情此景,嘴角泛着不易察觉的笑容。
楚云提出如此周密详尽的计划,又亲自率兵追击吕布,即使未能擒得吕布、陈宫,仍是此役当之无愧的首功,曹操哪怕对他赐爵封侯都不为过,更何况仅仅是亲自斟一樽酒。
“叔……主公,这……这使不得啊!”楚云脸色苍白地推辞着,心想曹操不会对自己动了杀心吧……
第153章 人呢?
其实,一直以来楚云对于曹操都有所误解,只因史书中对曹操“生性多疑”的记载,使得其在楚云心中根深蒂固。
而实际上,自宛城一役后,经过一系列的刻意试探,曹操早已认可楚云的忠心,在收楚云做义侄后,更是发自内心地将楚云视作亲侄儿看待。
在曹操看来,自己能在有生之年一统天下当然更好,可眼下天下局势纷乱,也许这宏图伟业要依靠自己的下一代接替完成。
而曹操如今的颍川虽阵容强大,人才济济,可除了荀彧比自己年轻几岁外,其余如荀攸、董昭、程昱,都与自己年纪相仿,甚至如程昱比自己还要年长整整十四岁。
因此,曹操难免忧心到了曹昂这一代,人才凋零,再无顶尖谋士为其出谋划策,运筹帷幄。
先前唯有郭嘉,被曹操视为唯一一个能作为曹二代核心智囊来培养提拔,可楚云的出现,打消了困扰曹操许久的忧虑。
多了一位智谋不逊色于郭嘉的少年英才,曹操也就无须担心有朝一日,有资格做托孤之臣的人选不足。
见楚云脸色惊恐,汗如雨下,阅人无数久经人事的曹操,大致也猜到楚云心中所想,左手轻抚楚云背脊,笑道:“我险些忘了,中郎将不胜酒力!”
话音一落,曹操竟将樽中美酒饮下一般,将之递向楚云道:“中郎将,请!”
曹操是在用行动向楚云表达自己的诚意,楚云见状,恍然明白自己过于谨慎,当即尴尬一笑,接过酒杯,向曹操毕恭毕敬地道了声谢,而后将樽中余下的美酒一饮而尽。
与曹操共饮一杯酒,是莫大的殊荣,可在场所有人都一致认为,楚云能被曹操如此赞誉,是实至名归。
随后,众人共敬曹操,宴席之上一片欢愉,曹操更是特地嘱咐众人不必拘束,放松庆祝大胜即可。
众人一听,便轮番向楚云敬酒,尤其是高顺、曹昂,感念楚云助其二人立下大功,欣喜之下,少顷间已连饮五樽。
当然,旁人喝的是酒,而高顺喝的,是清水。
特别是曹昂,此役虽美中不足走了吕布、陈宫,但对他而言,却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配合曹操暗中安排人手趁机造势,使得曹昂在军中威望大涨,争相传颂曹昂先登城头,浴血奋战的英勇事迹。
能获取这份殊荣,曹昂理所当然要感激为自己搭建舞台的好兄弟楚云。
“师弟,你我兄弟,感激的话师兄我就不多说了,说多了生分!为兄知你不胜酒力,你且随意,我再干一杯!”
已经连饮七樽,满面通红的曹昂,已不知多少年未曾这般开心过。
通常情况,在酒席之上不该探讨军政大事,兴许是曹操太过喜悦,不禁向在座众人问道:“诸位!眼下吕布败逃,我军下一步该如何走?”
郭嘉似是有话憋了许久,宴席之上旁人开怀畅饮,唯有他只是象征性地喝了几口。
“主公,吕布、陈宫只带数千并州精骑弃城而逃,以他们现有的兵力,彭城是断然守不住的,依属下之间,他们二人定会收缩兵力,屯军下邳,做困兽之斗。
眼下吕布的败亡几乎已成定居,我们的忧患已不再外,而是在内……”
说着,郭嘉侧过脑袋,瞟了眼楚云,见楚云凝重地连连点头,二人便趁此交换眼神。
曹操素来海量,虽饮了几杯,仍十分清醒,不禁问道:“在内?莫非有人胆敢起异心?”
与郭嘉对视一眼,楚云接替其回答道:“禀主公,属下猜军师祭酒的意思是,担心我们初入小沛,不得徐州百姓们的支持,民心向吕布而不向主公……”
话止于此,楚云已不敢再说下去,可曹操已听到他和郭嘉的意思,也理解二人的忧虑之处。
四年前,曹操在徐州诸多郡县曾打着为父报仇的旗号,发动过惨绝人寰的屠杀行径,可以说将徐州内上至士族下至百姓统统得罪了个遍,哪怕吕布再不招人待见,百姓们对吕布的印象,也总归要比曹操好得多。
这堪称曹操过去的一大污点,楚云与郭嘉心中有数,但谁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提起。
“嗯……”曹操沉吟半响,点头道:“二位的意思,我已知晓。既然如此,我意开仓济民,减轻一年赋税,以此抚恤百姓,诸位觉得如何?”
“主公明鉴!”
“主公明鉴!”
在楚云、郭嘉带头后,其余众人虽满面红光,仍赶快放下手中就被,向曹操赞扬道。
酒足饭饱后,宴席散去,命人帮楚云、郭嘉、高顺将喝得东倒西歪的曹昂、夏侯惇扶回临时分配的住所后,曹操意犹未尽地离席,竟美滋滋地开始吟诗弄赋,手舞足蹈地像要去做一件美事。
事实上,他也确实打算去做一件让他魂牵梦萦许久的美事。
——
通往太守府寝室的必经之路上,有一道古朴典雅的木制屏风,屏风上绘制的左侧图案是四朵盛开着的鲜花,它们颜色各异,姹紫嫣红,点缀在一根棕色的枝头之上,而右侧则是另一根枝干,其上并无花朵,只有几只栩栩如生的瘦弱幼鸟,似是在憧憬地仰望着天空,对飞翔跃跃欲试。
可此刻的曹操无心欣赏屏风上的美,而搓搓手,有些性急地冲身旁负责看守的将士问道:“人呢?”
“回禀司空大人,人在里面,没有任何人离开或进入过。”将士一丝不苟地站立着回答道。
“嗯……”心中固然猴急,可表面上,曹操还是装模作样地板着脸,满意地应了一声,丢下一句不允许任何人进来打搅后,就快步越过屏风,推开门进入寝室。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标准的女子闺房,一位披着粉紫相间纱衣的绝美女子。
整洁的发髻,胜雪的肌肤,因哀怨而更显得风情万种的眼神,挑不出半点瑕疵的绝世容颜,无不在散发着成熟少妇的美艳气息,诱惑着已然心猿意马的不速之客——曹孟德。
曹操不自觉地吞下口水,喉间细微的活动,似是被那位女子灵动的双眼捕捉得十分清楚,一览无余。
第154章 女人的特权
“将军。”
似是在打招呼般地嘤咛一声,绝美女子,也就是貂蝉朝着已然沉醉与其美貌的曹操翩然一笑,款款贴近曹操,双手交互着搭在身侧,曲着身子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
在曹操过门而入的瞬间,她已将眼中的幽怨隐藏得很好,虽然不曾瞒过曹操,但他也不在乎。
因为在此之前,已有近十人将此房间以及貂蝉周身搜了个遍,就连貂蝉这身衣裳,也是新换上的。
这房间是绝对安全的,曹操也不相信以貂蝉一介女子有能力在手无寸铁的前提下,威胁到自己的性命,更何况门外还有数位甲士随时待命。
“夫人真乃国色天香也。”曹操沉浸在貂蝉的绝色之中,心头感受到久违的小鹿乱撞。
“将军言过了……”看似已经打算接受命运的貂蝉,故作羞涩之态,欲拒还迎的模样,更是令曹操怦然心动。
“不知夫人,肯否……”
不待曹操把话说完,貂蝉右手两根玉指已压在曹操的唇上,一双明眸如盈盈秋水,用惹人怜惜的销魂之声,抢着说道:“我愿意,无论司空大人想做什么,妾身都愿意奉陪,只是……”
“只是什么?”曹操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心花怒放地追问道。
“妾身斗胆,请司空大人答应妾身一个条件。”
自称“斗胆”讲出如此放肆的言论,貂蝉在开口提及时,俏丽温婉的倾世容颜上,却不见一丝惧色。
“你且说来听听。”以貂蝉受俘女眷的身份,本无资格与曹操提任何条件,可曹操一向怜香惜玉,更不愿强迫任何女子,因而对貂蝉格外开恩,耐心十足。
“久闻司空大人麾下,有一少年,明叫楚云,年方十六,却因屡立奇功而倍受司空大人器重,传言您已奏请天子破格册封其为羽林中郎将,统掌整个羽林,不知可确有其人?”
听闻貂蝉用如海妖般诱人的嗓音道出楚云的相关传闻,曹操像是在炎炎烈日中突然被置身冰天雪地,浑身上下一个激灵,就小腹中原本腾腾燃起的邪火,也瞬间熄灭。
曹操警惕地凝视着娇媚可人的貂蝉,态度远不复先前的热络,冷声质问道:“你提他做什么?”
貂蝉实在想不到,前一刻还甘愿坠入自己温柔陷阱的曹操,会在自己提到楚云后态度骤然反转,可真是曹操的这番反应,使得貂蝉得以印证自己的猜测。
曹操态度大变并未令貂蝉花容失色,她俏脸上的神情依旧优雅而淡定,只是相比先前,更添了一分谨慎。
“妾身只是对这位少年英才感到好奇,想亲眼目睹一下他的风采。”
说着,貂蝉竟放肆地将身子贴在曹操的身躯上,调戏道:“怎么?莫非司空大人听了妾身之言,起了嫉妒之心不成??”
“哈哈哈哈,我岂会嫉妒一个孩子?”
面对貂蝉放纵大胆的言行,曹操在用身体去切身体会貂蝉那瘫软着的娇躯,同时不假思索地笑道。
曹操并不是真的拿楚云当孩子才这么说,只不过任何男人在女子面前,都免不了喜欢抬高自己,即使是这位曹孟德也不能例外。
仿佛男人独特的自尊心作祟,不想被貂蝉看扁的曹操明知她也许另有目的,还是答应道:“既然夫人这么想见他,那今日我就成全夫人的心愿。”
“传我命令,召羽林中郎将楚云前来会见!”抬高声音向门外一声招呼,一位甲士便奉命一路小跑朝远处狂奔传令。
没过多久,因不胜酒力而微醺欲睡的楚云,得到曹操召见不得不强行打起精神,快步赶来。
“主公,中郎将已在门外等候。”门外甲士气喘吁吁地汇报道。
“让他进来!”
楚云推门而入,眼睛只不过在有闭月羞花之容的貂蝉身上停驻半息,便低头向曹操作揖道:“属下参见主公。”
“嘿嘿……”曹操跟楚云的关系何其亲近,主动起身将楚云拉到貂蝉身旁,笑道:“楚云啊,知道这位夫人是谁吗?”
“属下不知。”楚云这次确实是在撒谎,在踏入闺房的瞬间,他就已经猜到这绝色女子八成就是赫赫有名的“四大美人”之一,“闭月”貂蝉。
“那我可就要给你好好介绍一下了!”曹操借着微微醉意,又道:“这位就是貂蝉,她的大名,你总该听过吧?”
楚云也不知此时此刻,曹操是否已经将貂蝉“拿下”,因此连究竟该如何称呼貂蝉,都拿捏不准,只得小心翼翼地冲貂蝉低头抱拳,不敢妄言。
曹操又看向貂蝉,笑道:“怎么样?人我已经喊来了,夫人见也见到了,总该……”
谁料,貂蝉竟得寸进尺道:“妾身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美貌聪明的女人都懂得在男人的面前得寸进尺和耍赖,这仿佛就是上天赐予她们的权力。
而貂蝉,正是懂得将这些特权运用得恰到好处的女人。
曹操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似是拿貂蝉没什么办法,耸肩道:“就依夫人最后这一次,还望夫人切记,我的耐性也是有限的。”
说着,曹操看向楚云道:“你就留下陪貂蝉夫人聊聊天吧。”
“属下……属下领命……”
还没弄清楚状况的楚云全然没想到,曹操当真索性将自己一个人留在闺房中与貂蝉独处。
“妾身谢过司空大人……”露出属于胜利者的笑容,貂蝉学着楚云的模样,二人一同俯身恭送曹操离去。
借此片刻的时间,楚云已大致理清头绪,弄清自己的处境。
“该不会是叔父要与这貂蝉……结果这女人提出要单独与我交谈?”楚云猜得八九不离十,却想不通为何貂蝉如此执着于与自己交流。
“妾身见过中郎将。”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貌美女子,一本正经向一名比自己年幼几岁的少年低头行礼,这场面当真是有几分滑稽。
“夫人太客气了,不知夫人要与在下单独相谈,是有何见教?”貂蝉的身份太过敏感,再加上楚云对其并不了解,未免一不小心讲错话得罪了未来可能成为“曹夫人”的她,楚云暗中告诫自己务必谨言慎行。
第155章 染血的剑
看着一头雾水紧张兮兮的楚云,貂蝉不禁掩着红唇“咯咯”直笑,可惜此刻她的面前唯有楚云一人,若是她身处大庭广众之下,不知这一颦一笑,足以惊艳多少世人。
“在下可是做了什么错事,引得夫人发笑?”从貂蝉的笑声中,楚云隐隐听出戏弄之意,心中不免恼怒,却又不想与一介女流发作。
貂蝉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致歉道:“妾身只是见中郎将一位翩翩少年郎,实在是与传闻中的形象大相径庭,失礼之处,还请中郎将勿怪。”
不过交谈三言两语,楚云就不禁佩服起貂蝉,暗叹此女确实有牵动男子心绪的本事,明知貂蝉在引导话题,可楚云必须承认,自己确对她的话题起了兴趣。
“敢问夫人,在下在传言中,究竟是怎样的人?”
“中郎将莫非并无耳闻?”貂蝉倒是讶然问道。
“在下,确实不知。”楚云从来没有向人打听过有关自己的谣言。
貂蝉很快恢复平静,眼波流转,笑盈盈地又道:“简而言之,民间传言说中郎将乃仙人转世,旷世英才,至于各路诸侯与士人们,则不以为然。”
这个结果,不出乎楚云的意料,百姓们总喜欢听信谣言,以讹传讹,但各路诸侯和名士们身世显赫,各个眼高于顶,哪里会轻易高看楚云这个少年人。
即使楚云近一年来的战绩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但对于那些未曾亲眼见识过的诸侯、名士们而言,都是失败者们的夸大其词罢了。
“坊间传言,难免过分夸张,在下不过是凡人一个,当不得‘仙人’二字。”楚云始终摸不清貂蝉的目的,言语上开始打起太极。
“实不相瞒,此前妾身也觉得关于中郎将的流言,确实有众口铄金之嫌,但如今,妾身反倒觉得,中郎将怕是比传言中的形象还要可怕。”
“这……夫人何出此言?”
貂蝉红唇微微上扬,不答反问道:“妾身有几个问题,还望中郎将如实相告。”
“夫人请问。”节奏始终被貂蝉牢牢掌控在手中,这让楚云感到不适,却又无可奈何。
“敢问中郎将,可是命高顺重新训练了一支陷阵营?”
楚云瞬间感觉一阵心惊肉跳,看着貂蝉美艳绝伦的俏脸之上,那平静得有些过分的神情,不禁失声问道:“夫人是从何得知?”
得到想要的答案,貂蝉并不理会楚云的问题,再度自顾自地发问道:“第二个问题,贵军攻打小沛时,佯攻北门、西门,以重兵力伪装主攻西门,实则遣良将率陷阵营实攻东门,以致小沛被攻陷,这等计策,可是中郎将一手谋划?”
楚云瞬间觉得自己的脑壳都要炸裂了,飞速更替的思绪让楚云得到两个猜想。
要么有人将自己的计划完整地转述给貂蝉,要么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绝代佳人,根本不单单拥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更是一位智略过人的女中诸葛!
而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为零,因为小沛沦陷后,貂蝉在此之前,只与曹操有过接触,而曹操再色迷心窍,也不能将此事如此周详的告知貂蝉。
那么,套用某侦探的一句名言: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事实。
楚云看向貂蝉的眼神,登时平添了几分敬畏。
而楚云眼神的变化,也被貂蝉清晰地捕捉在眼里。
“想不到夫人不但艳名满天下,更是智略过人,在下失敬。”能依靠稀少的情报通过推断几乎完整还原整个作战计划,使得楚云对貂蝉真心实意地心生佩服。
“中郎将既然承认,那么仅此一役,已足以说明,中郎将的才智,比起传言中的您是只高不低。”貂蝉依旧态度谦卑的回应道。
“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
“中郎将请问。”仿佛对楚云干脆回答自己问题的回敬,貂蝉同样爽快地回应道。
楚云试探着问道:“夫人之绝色,天下罕见;夫人之才智,更是不让须眉。在下费解的是,以夫人之惊才绝艳,何须委身吕布这等无信小人?”
貂蝉笑了,她似乎很想将笑容中的轻蔑之意加以掩饰,却又无论如何,看起来都过于明显。
“中郎将之姿容,英俊洒脱;中郎将之才智,冠绝天下!妾身同样费解,中郎将为何屈身事贼,甘居于曹贼之下?”
貂蝉并未刻意将声音压低,以此作为应对楚云的回答。
楚云苦笑着连连摇头,明白二人立场不同,在这话题上,自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不知夫人是否已问清所有问题?若是问话已毕,在下要告辞了。”
既然说不通,那不如索性就此结束交谈,别看貂蝉姿色过人,若不是奉了曹操之令,楚云甚至不愿在这间充斥着胭脂气味的闺房多待一秒。
楚云作为血气方刚的俊朗少年,可没有特殊癖好,对这种已为人妇的女人可谓提不起半点兴趣。
“中郎将且留步。”貂蝉的声音刚加轻柔婉转,换作寻常男子,即使蒙住他的双眼,只让他听得这一句话,就足以令其浑身酥麻,沉浸忘我。
然而楚云不为所动,毕竟是从二十一世纪来,通过互联网看腻无数绝色尤物,虽然你貂蝉是没动过刀的天然美女,可甭管人家后世美女是否整过容,单论颜值,能跟你貂蝉不相上下的,还是有几个的。
至于声音,有变声器这种神奇的科技存在,声音粗犷的大男人也能给你变成莺莺细语!
只是,楚云意想不到的是,貂蝉将柔若无骨的身子向自己瘫倒之时,突然身形一变,一把将楚云腰间剑鞘中的青锋剑抽出,将剑身横在雪白无暇的咽喉处,毫无半点犹豫地挥剑自刎。
来不及阻止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楚云出手扶住貂蝉向地面倾倒的娇躯,只能眼睁睁看着如泉涌般的鲜血,染红貂蝉的衣襟,继而遍布全身。
在鲜血的点缀渲染下,貂蝉因失血而更加苍白的面容更添几分凄异之美,同样沾染鲜血的青锋剑“当啷”一声脱手落地,弥留之际,貂蝉将手无力地搭在将自己揽入怀中的楚云的左手上。
明明是将死之人,她的脸上却露出安逸又满足的笑,楚云轻叹一声,看着躺在地面上的剑,幽幽道:“貂蝉啊貂蝉,你这样做,可是让青锋剑染上了永远也抹不去的绝世佳人之血,哎,罢了,罢了……”
第156章 红颜薄命
倒在血泊中的貂蝉,宛若前一秒还在绽放着生命气息,下一刻却猝然凋谢的红色蔷薇。
她开始泛紫的薄唇,在微微蠕动,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仿佛在说些什么。
楚云毫不犹豫地将身子低下,侧耳倾听。
“对……不起……”
“对不起……”
她的眼神已变得暗淡而空洞,最终合上双眼,迎来了生命的终结。
“对不起”三个字,是她的临终遗言,楚云明白她在向自己道歉,也明白她为何要道歉。
一代绝色佳人,居然就这样通过自我了结的方式,香消玉殒。
看着生命已然逝去的貂蝉,楚云又是一声长叹:“你本不必道歉……”
说着,楚云欲言又止,因为他知道,对方已永远听不见他的话了。
楚云没有去触碰貂蝉的遗体,任由她倒在浸满血渍的地面,染血的青锋剑脱落在地,楚云也并不急于拾起清洁。
闺房内的一切,楚云都丝毫无犯,只是幽幽起身,向门外喊了一句:“快去请主公回来!”
——
不足一盏茶的功夫,曹操兴致勃勃地推门而入,见地面一片狼藉,以及貂蝉的惨状后,笑容霎时凝固,久久不能出言。
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离间之计,貂蝉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离间曹操与楚云的关系。
她在与楚云独处一室时,趁楚云疏忽大意之际,突然拔剑自刎,营造成莫名其妙地死在楚云的剑下的假象,在没有任何旁观者的前提下,楚云可谓百口莫辩。
无论楚云是出于色心或是其他缘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貂蝉身死的这个重磅结果。
这对貂蝉而言是一场赌博,赌曹操与楚云的关系并不是互相信任到牢不可破的地步,尽管代价过于沉重,但她心甘情愿。
因为她爱吕布,忠于自己的夫君,宁可身死,也绝不肯委身曹操,任其玷污。
而她之所以在弥留之际向楚云出言道歉,是因为她明白,楚云与自己一样,虽立场不同,但各为其主,她本不该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对付一个与自己怀着同样忠诚之心的人。
但她已身不由己,别无选择,既然一定要死,就要想方设法让自己死得有价值。
曹操的呼吸变得急促,愕然的目光在貂蝉遗体上停留了片刻,不禁弯腰,将手搭在貂蝉那血色全无的煞白俏脸之上。
尽管尚有余温,可曹操已然确定,貂蝉,她死了。
缓缓站起身,曹操若有所思地发出一声长叹,与楚云四目相对着。
他的眼神中没有貂蝉所希望看到的责备、愤怒、憎恨,有的只是淡淡的哀伤与无可奈何。
楚云的双眸清澈,眼神与曹操神似,全然没有愧疚之色。
貂蝉的死,是她自己的选择,楚云佩服她为夫君慨然赴死的勇气,但绝没有任何人逼她,楚云不是圣人,绝不会将她的死归咎到曹操或者自己的身上。
二人对视良久后,曹操半个时辰前还精神饱满脸上,露出些许疲态,发出一声长叹。
关于貂蝉的死,他没有提及半个字,只是苦笑着向楚云问道:“还能喝酒吗?”
“能……”其实楚云的酒量在先前的宴会上已接近极限,然而这种时候,楚云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
“那走吧,陪叔父喝两杯。”犹如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曹操温和地轻推着楚云的背膀,叔侄二人相视一笑,走出闺房。
临行前,曹操向守在门口的下人们指着闺房内,丢下一句:“厚葬了她。”
“喏。”在顺着门缝偷瞄一眼后,被闺房内一片狼藉所震慑的下人,脸色惨白地强忍着因血腥味而产生的呕吐欲望,逃跑似的前去执行命令。
貂蝉的离间计,设计得可谓极为精妙,将诸侯与属下间本该微妙的关系,曹操的性格,甚至自己的身份等一系列因素,全部详细考量并加以利用。
遗憾的是,她还是不够了解楚云,更远远不够了解曹操与楚云间的故事,与关系。
以曹操的识人之明,早就摸清楚云的心性和本领,不然的话,又怎会放心屡屡对其委以重任,更认其为义侄?
他深知楚云不可能擅自杀害貂蝉,更何况,别说楚云擅自做主杀了貂蝉,就算他向曹操提出索要貂蝉这个人,作为此役的嘉奖,曹操也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将貂蝉赏赐给他。
已经吃过一次亏的曹操,哪里会不吸取教训,岂会再为区区一女子,与楚云决裂?
楚云可是能助其,甚至其子争霸天下的旷世雄才!
对于曹操这位枭雄而言,与天下相比,任何事,都要向后放一放。
当日,楚云忘记自己被曹操灌下多少杯酒,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感谢高顺先前强迫他喝下整整一坛酒,虽然付出的代价是当日大醉一场,却也因此历练出酒量。
否则,今日楚云非死在酒桌上不可。
貂蝉用生命为代价的离间计,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不过,纵然她失败了,作为敌人,无论是曹操,还是楚云,都很佩服她,佩服一个女子不肯苟活于世,即使燃烧最后的生命之火,也要为自己的夫君尽最后一分力。
至于结果,人死灯灭,已不再重要。
没过多久,醉得彻头彻尾的叔侄二人,就被下人小心照顾着,抬回各自的临时寝室中休息。
貂蝉虽然身死,但吕布的正妻严氏,以及陈宫的家眷,都被曹操三令五申要加以保护,任何人不得进犯。
当然,曹操如此安排的目的,只是因为她们暂时还有价值。
曹军暂驻小沛休养生息时,败走彭城一路逃回下邳的吕布也没闲着。
听说曾与自己亲如兄弟的孙观竟已背主投敌,臧霸在开城门接见吕布时,可是心中一度剧烈挣扎。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背叛吕布,而是大开城门放其进程,继续为其效忠。
吕布不以为意,陈宫在入城时却直冒冷汗,生怕臧霸起异心,擒下他与吕布等人后,献城向曹操乞降。
利用整整一日的时间整顿已所剩不多的兵马后,吕布、陈宫顺便视探下邳城防,与城中谷仓的库存状况。
第157章 最后的疯狂
又过了一日——
下邳太守府。
青天白日,吕布独自在房中喝着闷酒,既无心去营中操练士卒鼓舞士气,也无心过问政事,沛城之战败北后,尽管他撤退及时得以保全性命,可久伴在旁的佳人落入敌手,这位温侯理所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咚!咚!咚!”急促而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谁啊?”带着三分醉意,吕布不耐烦地问道。
“将军,是在下。”陈宫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原来是公台先生啊,请进吧。”房门本就未曾上锁,只不过吕布此前再三交代过,旁人不得前来打扰他。
如今整个下邳城中,也唯有陈宫敢触此霉头。
见吕布手握酒壶,面带显著的醉意,陈宫此次却没有如往常劝阻他饮酒,而是叹息道:“将军,我已差谈过,下邳的城防比小沛还要坚实,城中粮草尚有十五万石,足够将士们食用半年之久!”
有如此多的粮草倒不是吕布、陈宫将徐州的农业治理发展得多出色,这些粮草都是先前二人自袁术哪儿骗来的。
吕布一听,转悲为喜,悠哉悠哉地乐道:“好事啊!如此一来,我军据称坚守,曹贼必定束手无策,先生又何必长吁短叹呢?”
“这……”陈宫仿佛迟疑许久,咬牙下定决心道:“有一件事,忘将军听了,不要过分悲伤……”
吕布醉醺醺地直接问道:“何事?”
陈宫酝酿少顷,哽咽道:“据留在小沛城中的细作来报,貂蝉夫人她……”
似乎在听到“貂蝉”二字的瞬间,吕布的酒骤然醒了,他下意识地抓起陈宫的衣襟,迫切地追问道:“貂蝉……?!貂蝉她怎么了?!”
“夫人她不甘受辱……已经……自尽了……”真相几乎一个字一个字从陈宫的口中最终蹦出。
细作能打探到这些消息,还是因为曹操有意将貂蝉自杀的真相向外宣扬,以此安抚那些原本隶属吕布麾下的初降将士们,以免他们产生误会。
毕竟貂蝉曾身为他们的主母,如果被人误会是曹操指使下属将其诛杀,对本就尚未产生归属感的初降将士们,难免会引起恐慌。
“你!说!什!么?!”吕布的两排牙齿都快要崩裂,双眼通红,身体血脉膨胀,似是整个人都化身成一枚随时都会被引爆的火药桶。
吕布如此反应,算是尽在陈宫预料之中,可即使如此,陈宫也只能颇为无奈地沉痛着重复道:“貂蝉夫人……已经自尽了……”
如同掷杯为号般将酒壶狠狠砸在地上,吕布癫狂地怒吼道:“曹贼,我吕奉先与你不同戴天!”
当日下午,吕布不顾陈宫劝阻,嫡系将领魏续留下辅佐陈宫坚守城池后,亲率五千并州铁骑,直出城门,向已攻占彭城并在彭城以东安营扎寨的曹操大军,发动正面袭击。
陈宫见阻拦不住因痛失所爱而陷入疯狂的吕布,本想随他一起与曹操拼个你死我活,然而吕布言语上却冷静地可怕,道:“我此次是去诛杀曹贼,不是白白送命,先生请留下镇守下邳,等我的好消息!”
陈宫霎时明白,吕布虽怒不可遏,但并非被怒气冲昏头脑,至少他还清楚此刻已不能将坐镇下邳的任务交由臧霸一人负责,唯有陈宫才能稳固军心,保障下邳无虞。
更重要的是,以现在的情形,其他人的忠诚,已经未必靠得住,吕布、陈宫二人在城中坐镇,他们自然不敢生出异心,可二人若是一并出城,难保留守下邳的将领不会生出反意。
光天化日之下,五千精骑根本无法藏匿身形,更何况吕布是以雷霆之势果断出击,毫无偷袭打算。
正因如此,在曹操自哨骑口中得知这一消息时,大惊失色,心想这吕布该不会是疯了。
时间紧迫,来不及召集众人商议对策,曹操当机立断,下令全军戒备,将兵力妥善布置在各营寨门口,弓弩手也尽数部署于能够应急迎击敌军的最佳位置。
在四个城门紧急分配将领前去指挥防守后,曹操亲自率军前往东营门坐镇,并急召楚云、郭嘉、曹昂前来商议对策。
事实上,无需传令兵相召,察觉营中异变的楚云三人就打听曹操所在,而后火速赶赴东营门与曹操汇合。
“主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向同样风尘仆仆赶来的楚云、曹昂二人点头示意后,郭嘉不禁率先发问道。
曹操拉着三人登上营寨门口临时搭建的瞭望塔,指着东方被马蹄扬起的滚滚烟尘,道:“哨骑回报,吕布亲率五千并州铁骑,出城杀过来了!”
“这……”曹昂脸色哗变,问道:“他莫非是疯了不成?!”
楚云与郭嘉也是一脸诧异,要知道以吕布现有的兵力,就算临时征兵,以下邳城中为数不多的男丁数量,步军总数难以超过两万,而这五千并州铁骑,更是他最后的骑兵家底。
反观曹操在沛城之战后,收编降卒,如今已有十二万步军,虽骑兵数量只有最后的两千骑兵与屡战屡胜几乎很少减员的六千羽林骑,但总兵力对于吕布而言依旧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
因此,即使吕布据城而守,想支撑下去都难如登天,主动出击,更是自断生路,所以楚云、郭嘉、曹昂三人听闻此讯才会如此惊异。
“莫要说你们,就连我也不敢相信,这吕布竟如此疯狂行事。”曹操看着三人愕然之色,同样疑惑地说道。
楚云料想吕布定是得知貂蝉的死讯才会如此疯狂行事,但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连忙压低嗓门,用只有四人能听清的声音问道:“叔父,寿春那边的战况可是有了结果?”
曹操摇头道:“袁术坚守不出,刘备下令强攻,折损了不少人马,却始终未能攻破城池,但这是三天前的战报,依我看,袁术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们也必须尽快拿下下邳,以免节外生枝。”
就在曹操与众人商议之时,逐渐接近营寨东门的吕布,居然命精骑们停驻在敌军射程外,以后之后孤身一人骑着赤兔马来到营门附近,勃然大怒,破口大骂:“曹贼!你这个无耻之徒!下流之痞!”
第158章 一人一骑不足为惧?
“这厮孤身一人前来,竟还敢出言不逊,辱骂父亲,我看他当真是疯了。”
两军交战,将领或士卒在临阵之际互相甩几句泼皮脏话,其实算不得什么,只是吕布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操作,让曹昂实在是难以理解,才会怀疑吕布精神出了问题。
“这其中会不会有诈?莫非又是陈宫的奸计?”郭嘉心神不宁地怀疑道。
先前几度交手,吕布强横的实力给众人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甚至可以说是阴影,虽说通过集思广益,最终群策群力得以击败吕布,但在面对吕布时,仍无人敢麻痹大意。
曹操也觉得吕布不会莫名其妙前来送死,可对方如此反常的举动,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云儿,你怎么看?”瞭望台上并无旁人,曹操也就并无顾忌地与楚云叔侄相称询问道。
“侄儿估计,吕布是因貂蝉之死气昏了头,才会单枪匹马来此找叔父报仇……”
“哈哈哈……”楚云话音未落,夏侯惇已不禁大笑出声,连连摇头:“贤侄啊,这次我看你就估计错了!那吕布是什么人?无情无义,背主求荣!禽兽不如,还是个贪生怕死的惜命之辈,他会为了区区一女子,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只身一人来此复仇?别逗了!”
这一次,曹操出奇地赞同夏侯惇的想法,与吕布有过多次接触的他,自认为还算了解吕布,认为夏侯惇对吕布的评价既深刻又到位。
至于郭嘉与曹昂,虽然未开口言语,可神色上也比较偏信夏侯惇的看法。
“元让叔这番言语,可见您确实看透了吕布其人,可是……”楚云看向曹操,失笑道:“其实,吕布究竟出于何种目的而来,并不重要,因为他是我们的生死大敌这件事,不管怎样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是,请诸位想一想,再冷血无情的人,也总归会有那么一、两个在乎的人、事、物,当日吕布为了貂蝉不惜背叛董卓,而貂蝉先前也为了吕布不惜牺牲性命守节,他们二人的关系,恐怕并不是那么简单。”
楚云的想法,只能算作一种猜测,出于人性的猜测,就连他自己,也不敢确定猜测得是否正确。
驱动他做出这番猜测的,是有关貂蝉临终前的那段回忆。
貂蝉对于牺牲自我的那双充满决意的眼神,让楚云相信她与吕布的关系,绝对亲密非常。
对于楚云的这番猜测,夏侯惇无法理解,可曹操、曹昂、郭嘉三人却陷入了沉思。
楚云的猜测听起来有些荒诞,但唯有多情之人,才能理解其中的深意。
曹操想了一会儿,又瞥向城外仍在叫嚣不停的吕布,嗤笑道:“云儿,若事实真如你所说,那现在岂不是除掉吕布的最佳时机?”
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因为正如楚云所说,吕布只身来此的原因,对于他们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该如何打败他,消灭他。
楚云凝视着吕布,因相隔不远,故而能够将其怒容看得一清二楚。
“是,也不是。”楚云的回答听起来有些故弄玄虚。
曹操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追问道:“怎么说?”
“若真如侄儿所猜测,吕布被愤怒驱使,冲动之下只身前来,只有一人一骑,在此叫阵,确实是个击败他甚至杀他的好机会;可是……”
楚云的眼神忽地露出忌惮之色,继续道:“吕布如一头猛虎,平日里的他已是凶猛非凡,如今他已成一头愤怒甚至是疯狂的老虎,岂不是更难对付么?”
一旁的夏侯惇听了这话,不屑道:“贤侄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吕布再厉害,还能以一己之力挡得住我们的千军万马不成?”
说着,夏侯惇收敛狂傲之色,向曹操抱拳请命道:“兄长,我愿率一千精骑迎战吕布,我就不信他真能一骑当千!”
夏侯惇如此说,也并不是有意与楚云抬杠,只是对于吕布,曹氏集团的旧将们向来苦大仇深,尤其是作为曹氏集团最核心人物之一的夏侯惇,更是恨不得将吕布千刀万剐。
因此,明明早已对楚云才能极为认可的夏侯惇,听楚云这些话,还是会觉得别扭。
况且,对楚云夏侯惇已经算得上格外客气,倘若说出这番话的人不是楚云,换作旁人,夏侯惇更是忍不住要对其怒斥一番。
对付一人一骑,最保守的战术应该是命众弓弩手放箭射之,但即使是最不懂武艺的郭嘉,也知道箭矢对于吕布这个级别的武将而言根本无用,且不说吕布胯下的赤兔马日行千里,想躲避箭矢不费吹灰之力,哪怕吕布不闪不避,一柄方天画戟也能在身前舞得滴水不漏,在吕布筋疲力竭之前,无异于浪费箭矢。
哪怕真的吕布失手漏掉某支箭矢,凭他身上那最顶尖的战甲,寻常士兵的臂力所射出的弓箭,根本伤不到他。
总要有人出战一探吕布的虚实,若是偌大的曹营,十二万将士被吕布一人吓得不敢出营迎战,这传出去岂不是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想到命夏侯惇出战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以他的武艺即使不敌吕布,也不至于轻易丧命,可曹操唯恐夏侯惇又失,为保险起见还是将其提议稍作改变,道:“还是由于禁将军、徐晃将军与你一起出战吧!”
与吕布交手,再小心谨慎都不为过,夏侯惇也知晓这个道理,点头同意。
楚云、曹昂、郭嘉三人对此并无异议,夏侯惇、于禁与徐晃三人都堪称良将,此三人合力与吕布相斗,胜负尚不可知,更何况再加上足足一千精骑。
这可以说是一场几乎没有悬念的战斗,等待吕布的结果,大概只有战死或逃走。
可楚云的心中,还是隐隐升腾起一种不安,夏侯惇虽然偶尔会跟自己意见相左,但其实二人的关系一直不错,平日里夏侯惇也会时常虚心向楚云请教有关行军指挥的一些技巧。
“叔父,是不是应该再谨慎一些……?”楚云犹豫地趁夏侯惇正要下瞭望塔引军之际,踌躇着提议道。
第159章 魔神!
对于质疑自己决策的楚云,曹操不气不恼地回以微笑,理性地说道:“云儿无需多虑,吕布再厉害终归是肉体凡胎,除非他能羽化登仙,否则今日他必死无疑!”
楚云考虑事情向来谨慎周密,对此曹操非但不曾反感,还颇为欣赏,在他看来,这正是楚云尽心竭力为自己尽忠效命的象征,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对于曹操的话,郭嘉、曹昂皆是默认,吕布主要还是一个人类,就没可能破得了今日这死局。
楚云也没有继续横加阻拦的理由,只得叫住夏侯惇,最后嘱咐一句:“元让叔,一定要小心!”
夏侯惇没答话,只是露出在其脸上十分罕见的和煦微笑以作回应。
夏侯惇亲点一千精骑,在众目睽睽之下,率军出东门,直冲吕布喊杀而去。
于禁、徐晃二人护在夏侯惇左右,三人成三角品字形,在部队最前沿,如临大敌。
“吕布!你这大胆狂徒!无耻败类!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一声叫骂,以壮声势,夏侯惇提起钢枪,向距离越拉越近的吕布胸口虚晃一枪直刺而去。
吕布见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盛怒的脸上毫无畏惧之色,看清那胆敢辱骂自己的敌将容貌后,怒意更盛。
他认得夏侯惇,更了解夏侯惇与曹操的兄弟关系,吕布已将貂蝉之死全部归咎于曹操的身上,现在虽杀不到曹操,能先杀其弟,也算稍泄心头之恨。
怀着必杀之心,吕布狂吼一声,方天画戟以仿佛足以疾风骤雨之势刺向夏侯惇的坐骑头部。
以吕布的武艺,想看破夏侯惇是虚招简直是轻而易举,因此他这一出手只有进攻,并无守势,夏侯惇见招式被识破,只得抬手准备勒马停止前行,以免撞上方天画戟的锋利戟尖。
越是受过训练的战马,对于危险的嗅觉就越是灵敏,夏侯惇胯下的大宛马是百里挑一的良驹,经过一番应对战争的专业调训后,算得上顶尖战马,因此在夏侯惇拉动缰绳之前,它便发出一声嘶鸣,胡乱扬着前蹄,停住前进的步伐。
但吕布似乎预料到战马即将做出的反应,一戟刺空竟瞬息之间变招,催马上前同时化刺为斩,一记横扫将夏侯惇坐骑的一双前蹄硬生生斩下!
大宛马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身体因痛楚而剧烈地挣扎着,再也不顾及背上主人的安危,夏侯惇在慌乱之中,被坐骑摔下马背左侧,落在地上。
失了前蹄的大宛马甩动着血淋淋的前肢,难以支撑平衡,也瘫倒在地,也不知是夏侯惇好运,还是它在重伤之际还没忘记主人的存在,并没有倒在夏侯惇同侧,否则以它那一身膘,当真压在夏侯惇身上,就算不把夏侯惇当场压死,也足够让他无法脱身。
本就决心斩杀夏侯惇的吕布,用带着血丝的通红双眼,如地狱鬼使挥舞镰刀般,舞动着方天画戟向落地的夏侯惇脑门砸去。
摔在地上的夏侯惇浑身剧痛,感觉全身的骨头犹如散架一般,眼看着方天画戟的月牙刃就要取走自己的性命,仍动弹不得。
“元让!”在瞭望台观战的曹操,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捏着一把汗惊叫道。
这时,在夏侯惇身后的于禁突然杀来,以一柄三尖刀倾尽全力赶在吕布之前,向上猛然一挑。
“嘣……!”像是被敲打的古钟般,三尖刀与方天画戟相击碰撞的瞬间,一股余音自两把兵器向周围不断扩散。
见有人胆敢坏自己好事,吕布以看待死人的目光瞥了于禁一眼,用力挥出一戟。
为救夏侯惇,于禁方才的一击已经用尽全力,即便如此,他的手仍发麻得厉害,如不缓上一阵,即使是想动弹一根手指,都是不可能的事。
力量存在着间如鸿沟般不可逾越的差距,就是如此令人窒息,令人绝望。
夏侯惇不愿眼见于禁因出手救自己而死,挣扎着想爬起身,却发觉自己连握紧长枪都难以做到,更何况重新站起来。
此时,徐晃珊珊赶来,手中一把看起来就重量十足的开山大斧,向吕布的天灵盖一斧劈下,任谁都瞧得出,这一击的威力足以开碑裂石。
不仅如此,随之而来的,还有上千精骑紧握长矛对吕布形成合围之势,一并冲来。
“啊啊啊啊——”像是脱笼而出的猛兽,吕布发出让人肝胆俱裂的怒吼声,前一刻还奋不顾身向其持矛冲锋的精骑们,无故色变胆寒,更有不少战马似是受到巨大惊吓,竟不收控制地调头四处乱窜。
近千匹战马,来回奔腾,有得甚至撞在一起,场面一度混乱异常。
曹操、楚云、郭嘉、曹昂,甚至是曹军其余众将士们,无不呆若木鸡,他们哪里会想到,吕布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居然能引得如此异象。
就连徐晃本人的坐骑,也在一阵骚动后,骤然停蹄,使得徐晃这一斧劈了个空。
更关键的是,这一斧劈空,导致徐晃未能及时拦下吕布,方天画戟犹如刽子手的行刑之刃,眨眼之间便将于禁的首级斩下!
“噗!”鲜血如喷泉般向上涌出,一棵人头滚滚落下。
“于禁将军!”见于禁为救自己而死,夏侯惇心如刀绞,愧疚地哀嚎着。
“叔父!快!下令撤军!”
楚云算是看明白了,此时此刻的吕布远比先前要可怕十倍,千军万马有何用?三大名将合力又有何用?在一个如同自炼狱中归来的魔神面前,再厉害的人类也不是其一合之敌。
曹操纵横沙场多年,身经大小战役无数,从未碰上过这么匪夷所思的情况,幸亏这位枭雄临危不乱,在楚云的提醒下,收敛惊愕之色,即可下令鸣金收兵。
一人一骑,居然当真胜过了千军万马!还在三大名将联手的情况下,斩杀了其中之一。
可怜于禁这位后世之人口中的五子良将之一,竟就这么突兀地惨死在吕布的方天画戟之下。
精骑们的坐骑大乱之际,吕布顺势将强行冲向自己的几名精骑砍翻在地,徐晃听闻军中鸣金击钲之声,慌忙在马背上侧下身子,奋力提起夏侯惇,艰难地将其扛到马背上,在松了一口气后,头也不回地率还能控制战马的将士们,一同调头跑路。
“匹夫休走!且来与我再战三百回合!”吕布本欲追赶,奈何数十位死心塌地忠于夏侯惇的亲卫精骑奋不顾身,拼死阻拦,最终付出生命的代价,才总算强行拦住叫骂不断的吕布。
第160章 在?借点粮草救百姓
将身边的曹军亲卫骑兵们“清理”干净后,浑身是血的吕布意犹未尽地甩了甩手中的方天画戟,以胜利者的姿态再次讲出几句粗鄙之语,辱骂曹操一番后,骑着赤兔与五千并州骑兵们扬长而去。
一切都显得太过讽刺,随吕布同道而来的五千并州骑兵们,就像是吕布的仪仗队,除了壮大声势外,并无其他作为。
这位“人中吕布”,竟当真凭借一己之力,将整个曹军打得抬不起头。
看着营门外沙场上的惨状,曹操的心仿佛在滴血,她甚至怀疑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因为这实在是太荒诞了。
沉默,整个曹营内人人噤若寒蝉,十几万人,十几万双眼睛都在盯着沙场上战死的袍泽们的尸首,却无一人有勇气打破这份死寂。
“叔父,请尽快命人将于禁将军和众弟兄们的尸首搬回来吧……”最后,还是楚云鼓起勇气,硬着头皮低声向曹操建议道。
曹操的思绪被先前人间炼狱般的记忆中拉回现实。
他木然点着头,像是机械般的重复着楚云的建议,整张脸好像只有下巴在蠕动:“去,命人将于禁将军和将士们的尸首搬回来!”
话说到一半时,曹操已不复先前那般失态,原本无神的双眼重新燃起复仇的火焰,如此诡异又凄惨的败北,终究还是没能将这个枭雄的意志击倒。
郭嘉亲自负责传达曹操的命令,楚云与曹昂随曹操一起,前去探望因于禁舍身相救而勉强捡回一条性命的夏侯惇。
当日,整个曹营上下弥漫着谜一样的沉寂,自曹操而下,曹军众人无不失魂落魄,斗志全无。
确定夏侯惇跌下马时只受了一些摩擦的皮外伤后,曹操令其安心养伤,随即勉强支撑着自己的意志,强行鼓舞将士们的士气。
尽管曹操慷慨激昂的说辞未能一扫将士们心中,那因目睹吕布入魔神般强大而产生的畏惧,但曹操故作坚强的姿态,还是骗过了绝大多数将士,让他们深信曹操还有办法对付吕布。
毕竟将士们心中都清楚,吕布八成明天还会来叫阵,而亲眼见识吕布那不属于人类的力量后,曹军纵然有十万之众,也无人敢去面对一尊炼狱魔神。
有谋士建议曹操就此埋葬于禁等阵亡将士,并焚香祭拜他们的英灵,以此启发将士们的哀恸情绪,因为有云:哀兵必胜。
曹操强忍着命人将这位谋士拖出去砍了的冲动,命其退下,并坚持要命人连夜将遗体运回小沛,好生厚葬。
对于有功之臣,尤其是于禁这位舍生取义不顾自身安危救下夏侯惇的元勋,曹操绝不允许将他们埋于荒野,待回到许昌,他要上奏请天子追谥于禁为候,为其补办风光大葬之礼,善待其家室,让于禁走得安心。
这些本就是曹操应该做的,如果可以,他宁愿用一整夜的时间去缅怀哀悼于禁的逝去。
可他不能这样做。
用清水洗了一把并无污浊的脸颊后,曹操召集楚云、郭嘉、曹昂三人,再度齐聚帅帐,准备商议对策。
——
寂静的夜,曹营中无眠的将士们,彼此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身旁熟悉的战友。
他们也许在想,明天死去的会是谁,是吕布?是自己?又或是身旁同生死共患难一路走过来的袍泽弟兄?
又或许,他们什么也没在想,只是单纯的失眠而已。
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帅帐内。
曹操、楚云、郭嘉、曹昂四人已不知多少次,如此时此刻一般齐聚于此。
可他们的情绪从未如此低落过。
在火把所散发的幽暗火光映照下,本就沉寂的气氛更添几分诡异。
这次,打破沉寂的人,还是曹操。
“怎么回事?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蔫了?”
明知曹操在故意活跃气氛,即使情绪低落,楚云四人还是勉强挤出笑容,继而笑出声来。
只是他们的笑容,看起来比哭还要难看。
“今日,吕布这厮大出风头,气焰何其嚣张,诸位都看在眼里,就不必我再多说了吧?”
于禁身死,除了被其救下性命的夏侯惇本人外,最难过紫色的当属曹操无疑。
曹操在心里痛骂了自己不知多少回,回想起下令前,如果能听从楚云的劝告,在面对吕布时,再慎重一些,也就不会是这个结果。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做过的决定哪怕是错误的,也不可能从头来过。
因此,这些话,曹操也只能埋藏在心里,将目光放在当下,放在那些未竟之事上。
见众人还是不肯吭声,曹操叹了口气,怒极反笑道:“都不说话,好,不说话我就指名道姓的问!”
“奉孝!”
“属下在!”大抵是料到自己会第一个被点到,郭嘉的脸色并无异样。
“你一向足智多谋,说说吧,这吕布如今一人一骑,竟如天神下凡不可阻挡,如何能对付得了他?”
“额……这……”郭嘉的脸色有些羞红,尴尬地不知如何作答。
“什么‘这’啊‘那’啊的,支支吾吾的,这可不像你啊奉孝。”曹操一拍桌子不悦地皱眉道。
郭嘉无奈道:“主公,属下无能,并无良策,惭愧,惭愧……”
曹操非但不生气,还笑了笑,道:“这就对了嘛,有话直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说着,曹操又看向楚云,垂询道:“如何?云儿可有良策?”
从曹操充满希冀的眼神中,不难看出此时他对楚云抱有更高的期待。
然而这次,楚云的回答却罕见的让他失望了。
“禀告叔父,侄儿也无对策。”楚云面沉如水,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这次曹操倒是为之一怔,有种大为出乎意料的感觉。
恍然间,曹操如梦初醒,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已经习惯于依赖楚云的才智,甚至下意识地觉得,这世上就没有能够难得到楚云的事。
然而现在看来,即使是楚云,也有觉得棘手的难题。
曹操同样没有怪罪楚云,他自己何尝不是拿如今的吕布束手无策?
谁又会想到,貂蝉这一介女子的死,竟阴差阳错地将吕布激发成一个魔神般的怪物?
怀揣着最后一线希望,曹操看向曹昂,跑出同样的问题。
在曹操看来,最不可能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的人,反倒最是轻松地说道:“父亲莫慌,孩儿倒是觉得,吕布这厮猖狂不了多久了。”
“哦?”曹操眼前一亮,追问道:“子脩可有妙计?”
“妙计嘛,孩儿倒是没有,孩儿只是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算不得让曹操满意的回答,甚至在这么严肃的会议场合,说出这等听起来仿佛毫无营养的废话,难保曹操不会动怒。
但曹操只是将双眼眯成一条缝,深邃地看向他再熟悉不过的长子曹昂。
别人不知曹昂究竟在打什么哑迷,曹操却隐隐揣测到曹昂话语中的深意。
但这次,曹操似乎不打算再追问下去,正打算就此散会,一位传令兵却跪在营门外,汇报道:“启禀主公,有紧急军情来报。”
“进来吧。”曹操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传令兵单膝跪地,道:“主公,昨日自陈留运往小沛的粮草辎重,于途中被人所截获。”
曹操拍案而起,大发雷霆道:“何人竟敢如此大胆?!”
传令兵战战兢兢地将一封信呈递向曹操,道:“是豫州牧刘备,刘备前日已攻克寿春,伪帝袁术自缢,此后,张飞亲自率军拦截我军辎重部队,这封信,便是刘备亲笔书写,说是要转交给您。”
脸色阴晴不定的曹操摆手支走后,立马将信封拆开,目光在信件上有规律的扫了几行后,暴跳如雷,将信件在帅案上“啪”地一摔,怒骂道:“这个织席贩履的匹夫!竟敢趁火打劫!真是欺我太甚!”
楚云走上前,向曹操作揖行礼,算是请示,见曹操怒意虽盛,却未加阻拦,这才胆敢拿起信件,回到郭嘉、曹昂身旁,三人一同阅览着书信中的内容。
刘备在书信中要传递给曹操的大致意思是:我为朝廷攻克寿春,攘除逆贼,但将士们连日血战,已饥肠辘辘、疲惫不堪,城中百姓们更是在水深火热中,饱受战乱之苦,城中饥民众多,无奈之下,只得向曹公暂‘借’粮草,不为自己,只为寿春以及附近各郡县中的可怜百姓们,待下次秋收,一定将‘借’得的粮食,如数奉还。
“刘备趁我们与吕布交战,竟敢劫夺我军粮草!父亲!决不可再纵容此贼放肆!”曹昂气得又将信件摔在地上,果然不愧是曹操的亲儿子,一举一动,颇有其父之风。
郭嘉冷静地思量了一会儿,也赞同道:“主公!刘备诛杀袁术,攻克寿春,坐拥汝南、寿春两座坚城,势力已不可小觑,又胆敢对我军粮草辎重动手,可见其心可诛,依属下之见,不可再坐视其日益强大,应趁早除之,以绝后患!”
“奉孝,你的意思是,放弃进攻下邳?”曹操发问道。
“主公,如今的吕布如同一头发了疯的洪荒异兽,与其为了对付他而伤脑筋,不如将大军收拢回小沛,整顿军马后,南征刘备,趁此夺回寿春,若战事顺利,可直捣汝南,一举消灭刘备之势!
至于吕布嘛,主公只需派一员擅守之将,屯兵固守彭城,坚决不迎战,如此一来,那吕布就是有龙凤之力,也只能望城而叹,再难兴风作浪!待主公灭了刘备,再回过头来慢慢对付他,也不迟。”
不待曹操表态,楚云就抢先附和道:“侄儿附议!”
楚云此刻心中感叹不已,郭奉孝毕竟是郭奉孝,这番计策精妙又合理,既能暂避吕布锋芒,又可趁现在扑灭日益强大的刘备。
在楚云这个穿越者的视角来看,吕布武艺突破人类范畴固然可怕,可其心性注定不能成大事,虽然一时半刻大家黔驴技穷找不到对付他的法子,但楚云相信,早晚能收拾得了他。
至于刘备就截然不同了,这位刘皇叔百折不挠的精神属实了得,在经历了颠沛流离的前半生后,还能在接近晚年之际,大展宏图绝处逢生,对于这种志向高远又打不死的小强,楚云的策略就是,尽可能将之彻底扼杀在摇篮里,不给其一点发展壮大的机会。
而现在的刘备,占了近乎半个豫州,半个淮南,比接掌徐州时势力更大,更可怕的是,他居然这么快就胆大妄为到敢遣人劫掠曹操的粮草的地步,还以信件羞辱曹操,如此膨胀的行径,就算是向来自认脾气好的楚云,也是忍无可忍,更何况别人。
眼下最受自己器重的两大智囊,意见一致,放在平时,曹操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采纳此意见,放弃与吕布周旋,转攻刘备。
但曹操思量许久后,还是有意无意地看了曹昂一眼,还是另下决定道:“我意已决,先战罢吕布,攻取下邳!待收复整个徐州后,再征刘备!”
谋士的职责是尽心竭力出谋划策,但策略摆在主公面前,采纳与否,还是要取决于主公。
这个道理,郭嘉与楚云都再清楚不过,见曹操似乎另有打算,二人既不再劝,也不多问。
勉强算是再次确立了接下来的战略计划后,曹操见天色已晚,果断散会,众人接连离开营帐。
看郭嘉的神情,楚云猜测他似乎对自己有话要说,但楚云此刻心中有更大的疑惑要去询问曹昂,故而只得与郭嘉道别,向正朝着反方向离去的曹昂追赶而去。
“师兄。”四下无人,大多将士尽管失眠,却也在闭目养神,楚云脚步放得很轻,声音也压得足够低。
曹昂好像料到楚云回追赶上来,一点也不惊讶,故意含笑问道:“怎么?”
“我只是想知道,师兄是否已有对付吕布的法子?”楚云看似在明知故问道。
曹昂笑而不答。
“或者,我换一种方式,请问师兄,他,是不是已经来了?”
第161章 末将请战吕布!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曹昂抿嘴一笑,仿佛早有预料。
“若非如此,为何旁人忧心忡忡,唯有你不惧吕布之威?”
说着楚云怪笑着白了曹昂一眼,又问道:“当日你率军与叔父会师时,他就随你一道而来了吧?”
曹昂微笑点头。
“好啊,师兄,你居然瞒了我这么久,也不说让我见见他。”语气中并无半分责怪之意地冲曹昂发了几句牢骚后,楚云耸着肩颇为无奈。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他说办‘正事’前,谁都不见,包括父亲,还有你在内。”
楚云知道所谓的“正事”是指什么,笑道:“好吧,有你这句话,我今晚可以睡个好觉,等着看明天的好戏就行了。”
“正是如此。”
说罢,二人不再相互废话,道别之后就各自回到营帐安心休息。
躺在毛毯上,楚云不禁回忆起自此次出征徐州以来,几乎就没有睡过一次安生觉。
但这一次,他总算能安心合眼入睡了。
——
次日,正午。
昨日那般明媚的阳光被遮蔽得很彻底,阴郁的天气让本就士气低落的曹军将士们,更加惶恐不安,偏偏就在火头军们正忙着生火做饭之际,吕布又率军前来叫阵。
呼啸着的秋风刮得不少将士脸部生疼,懂得看气候的老兵,已经在望着天空中密布的层层乌云,感叹今日八成会降雨。
大概是昨日一战确实尝到甜头,斩杀一员曹军大将的吕布今日更是威风八面,在东营门外叫阵的嗓门也比以往还要大。
“曹贼!我定当是汝肉寝汝皮!割下你的舌头泡酒喝!以泄我心头之恨!”爱妾惨死,已然将吕布逼得两眼血红,若是不仔细观察,还以为他是彻夜未眠才会如此。
曹操、楚云、郭嘉、曹昂还有伤势未愈却坚持要来掠阵的夏侯惇,五人又是在瞭望台上观察着敌情,果然如昨日相同,吕布仍命五千并州骑兵们停驻在原处,只身前来骂阵。
任由吕布继续嚣张下去,自然不是办法,明知其在用最低级的激将法,可曹操不能放任士气再被打压下去。
“何人敢迎战吕布?”昨日已证实依靠人海战术对吕布并无意义,即使谁人出战都是九死一生,曹操还是不得不如此提问。
曹军诸将面面相觑,别说是站出一步自告奋勇,大多人连吭一声的勇气都没有,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迎向曹操的目光。
这个结果并不出人意料,任谁都只有一条命,又有哪个愿意拜拜葬送性命呢?
就在曹操打算发出一声长叹之际,一位身披红巾银甲的年轻小将上前一步,躬身作揖,仰视着在瞭望台上的曹操,朗声道:“司空大人!末将愿出战吕布!扬我军威!”
全军上下十余万人,无不将目光移向此人身上,曹操定睛一看,此人竟是曾做过游侠的名将振威中郎将李通之弟——李环。
“李环啊,你可曾想好了?”曹操没有问李环是否有把握得胜,而是向其确认,他是否真的具备这份勇气与吕布交手。
“回禀司空大人。”李环挺着胸脯环视四周,傲然回应道:“末将,不怕死!”
“好!”能将话说到如此露骨的份上,曹操不再废话,道:“你此次出战,无论胜败,皆是大功!来人!备酒!”
一位小厮立即端着方盘来到李环跟前,放盘之上,有一杯温热美酒,酒香飘散开来,就连李环身后数丈外的将士,也闻得到。
李环将杯中美酒痛快地一饮而尽,将酒杯用力掷在地上,向曹操道别:“司空大人,末将去也!”
他的举止略显粗俗,甚至可以说是无礼,可包括曹操在内,整个曹营中无一人不对他生出钦佩之意。
有伤在身的夏侯惇更是用极其欣赏的目光看着李环,扯着嗓门下令道:“去!把我的马牵来!李环!你且骑我的坐骑,与吕布那厮决一死战!”
夏侯惇素来敬重英勇之士,故而明知李环此去九死一生,还是舍得将坐骑相赠,算是为其践行。
当然,如果发生奇迹,李环能战胜吕布活着回来,一匹大宛马再珍贵,夏侯惇再舍不得,也会将之赏赐给他,作为其战胜吕布立下头功的嘉奖之一。
前提是,他能活着回来。
看着向夏侯惇抱拳致谢后,冷着脸骑上大宛马,提抢上阵的李环,曹操感觉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
参与直接指挥或间接指挥过大大小小数十仗,这是他头一回觉得自己在派人送死。
此前,他也曾将一些风险极大的棘手任务,交给一些自己信任的将领,其中也有个别心腹因此丧命。
可那至少还有两、三分的生还可能,如今,他却是在目送一个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将,与一尊魔神交锋……
营中一片肃静,唯有大宛马奔腾的蹄声“踏踏”而起,李环星目一睁,眼中凶芒直射吕布:“逆贼休要再口出狂言!吃我一枪!”
曹操同意李环出战,并不仅仅因为只有他一人敢站出来迎战,而是因为他年纪虽轻,武艺在曹营中倒算得上名副其实的好手,若只论单打独斗的本事,与徐晃、夏侯惇这些大将相比,也不遑多让。
再怎么说,命人出战的根本目的是阻止士气继续衰落,如果出战之人在吕布面前不堪一击地被其打败,岂不是形成反效果,成全了吕布。
大宛马疾驰的速度很快,李环与初次驾驭的坐骑之间出奇的默契,两者仿佛合二为一,如一把离弦利箭,伴随着阵阵呼啸不止的风声,向吕布穿梭而去。
李环虽然年轻,但上阵杀敌的经验颇为丰富,手中的战矛更是沾染过不知多少敌人的鲜血,次穿过多少敌人的胸膛和头颅。
本该对恐惧免疫的心,却在此时此刻,重拾畏惧。
这并不可耻,努力企图将恐惧从脑中赶走的李环,反手握着矛杆,用腋下夹住长矛尾端,两腿因紧张不安而用力夹着大宛马的身体,像是生怕自己下一刻就会突然被甩到马下。
看着与自己距离急速缩短的李环,吕布却在赤兔马的背上不动如山。
他的眼中写满轻蔑与不屑,握住方天画戟的手稳定却动也不动,这副模样别说是如临大敌,简直就像是面对一只正向自己嗡嗡飞来的苍蝇,连动手去拍打对方都觉得嫌弃。
被吕布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彻底激怒,李环持矛的右手更加用力,像是鼓足劲头,要让矛尖刺穿吕布的身体,同时将对方那不可一世的骄傲彻底粉碎!
“喝!”
一声怒吼,与吕布近在咫尺即将擦身而过的李环,熟练而迅速地用左手拉动缰绳,大宛马竟默契地配合着向左侧偏过马头,电光火石之间,李环手中的长矛流星赶月般刺向吕布右胸口。
像是在替主人宣泄那被敌人藐视的无尽怒火,一路蓄势许久而划破烈风的长矛发出比风声更加响亮的清脆之音。
右胸口虽不是心脏所在,但若是被就此正面贯穿,即使是吕布恐怕也九死一生。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吕布的身体终于动了。
在李环出矛的刹那之间,吕布眼中的轻蔑之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慎重之色。
作为武道行家中的行家,吕布从这一矛中,就足以意识到看似年轻的李环,其身手不同凡响。
迅猛、精准且致命,这是吕布对即将命中自己胸口这一矛的评价,倏忽之间,方天画戟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如升腾之龙,向上猛然一掀。
明明先发起进攻的人是李环,但在吕布出手的瞬间,李环就意识到对方已后发先至,若不在这一念之间变招,自己的性命恐怕下一刻就要交代。
转攻为守虽不得已,但总比丢掉性命要好,李环一往无前的气势霎时收敛,在精湛的骑术操控下,与吕布完全错开。
李环在躲避,而不是与吕布硬桥硬马的对拼,但这并不代表他胆怯,反而说明他在危急时刻仍保持着足够冷静。
“嗖!”方天画戟摧枯拉朽般将李环手中长矛的矛头部分强行斩断,如果不是李环即使错开身位,那么被戟刃斩下的,不是他的脑袋,就是他的整条胳膊。
李环的目光在不住地闪动着,呼吸也变得急促紊乱,原因并不是疲惫,而是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后怕感。
如果不是他的直觉足够敏锐,现在他也许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在曹营中观战的将士们,更是鸦雀无声,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有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战局的变化,为李环捏了一把又一把冷汗。
“小子,你很不错。”吕布通红的双眼中流露出难得的赞赏之色,掉过马头,赏识地向与自己有三、四丈距离的李环提议道:“看在你年纪轻轻,武艺不凡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下马,跪下大声向我对天宣誓效忠,我饶你不死。”
李环的呼吸声愈发粗重,他同样调转马头,目视着一脸伪善者之相的吕布,默不作声地抽出腰间鞘中的宝剑。
对于绝大多数武将来说,当他自剑鞘中拔剑时,就代表着他已被逼至绝路,同样,也代表着他誓死不肯屈服的勇气与决心。
所以,拔剑,代表着的是李环给出吕布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答复。
“冥顽不灵。”吐出这四个字后,吕布这次主动催动赤兔马向前奔袭,而李环也不甘示弱地同样策马向前,高举宝剑发出他人生中最后的一声战吼。
不管是新兵,或是老兵,曹营中大多将士都撇过头,不忍再看下去。
可曹操、楚云、郭嘉、曹昂还有夏侯惇,以及更多的曹军将领,却红着眼强撑着看到最后。
戟光一闪,人头落地,那是属于一位年轻勇将为引发奇迹而努力上演的落幕。
失去新任主人的大宛马,简直像是有灵性似的,居然扬蹄奔向前方,低头用嘴携起李环的首级,驮着李环的尸身向曹营方向吃力地回奔。
不知是出于对李环的敬意,或是对这匹良驹的敬意,又或是某种其他原因,吕布不曾出手阻止,而是坐视大宛马将李环已人首分离的尸身,安然运回曹营。
亲眼目睹整个过程后,不知从何处开始,曹营中竟传出哭声。
像是具有传染力一般,偌大的曹营中,四面八方各处都逐渐想起哭声,有的将士在强忍着喉咙不发出声音,脸上滑落泪珠;有的将士在微声啜泣;更有的将士,则是在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
本该早已对失去袍泽弟兄一事习以为常的将士们,平日里最多有个别多愁善感的新兵,会为此在深夜中暗自落泪。
像眼前这般数万人齐声落泪的情景,即使是曹操,此前也从未见过,而且是连听都未曾听说过。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他们究竟是不是因为“伤心”这个情绪而放声流泪,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
只因当他们回过神时,泪水,就已经夺眶而出,顺着他们的脸颊,与先前因紧张密布在脸上的汗珠一同潸然而下。
“轰隆!”天穹中闪过一道雷鸣之声,随后牛毛细雨自天而降,说得矫情一些,也许是苍天为李环的英年早逝感到惋惜而落泪。
若不是场合不对,曹操甚至想当场赋诗一首,抒发心中的悲痛。
可曹军们如此沉痛悲怆的“哭戏”,在吕布的眼中,却活脱脱地像是一个笑话。
敌人越痛苦,他的反而越发痛快,那种一种仇恨得报的舒畅!
“哈哈哈哈!十万大军,尽做儿女之态!曹操!你麾下无人了吗?竟要一个小娃娃出来受死?!”
李环的年纪虽轻,但绝不是孩子,吕布如此出言讥讽,不过是为了气一气曹操罢了。
“岂有此理,无义奸贼欺我太甚!何人愿出战吕布?!”彻底被激怒的曹操,大脑已经放弃思考,脱口而出问道。
但这一次,曹操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平静而有力的朗朗之声,做出了回应。
“末将夏侯恩,请战吕布!”
第162章 魔神的终焉
这句话的声音并不大,只算得上勉强盖过微弱的雨声。
可这句话的内容,却足以吸引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楚云顺着声音的源头,终于得以再见这熟悉声音的主人。
是他,楚云剑道的授业恩师,“青釭剑神”夏侯恩。
线条简单明了,色泽单调的白色短袍披在身上,似乎他永远都只喜欢这种绝不会对行动造成丝毫影响的轻便衣装。
他俊美刚毅的脸庞上,毫无表情,甚至可谓平静的有些过分。
唯有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而下,将白色短袍逐渐浸湿。
曹操凝视着自人群中独自走上瞭望台,继而靠近自己的夏侯恩,仿佛又道不尽的千言万语。
自长女曹婧在兖州之乱中不幸丧生后,明明情同父子的二人,关系已日渐疏远,即使是一整年也未必会见上一面,更别说是交谈。
可曹操还是将那些言语统统咽回去,只是让人分不清喜悲地道了一句:“你来了。”
短短三个字,站在身旁本在低头向夏侯恩默然作揖的楚云,已不禁抬头看向曹操。
曹操如炬目光如旺火闪动,在此之前,楚云从未见过如此复杂的眼神。
夏侯恩没有与曹操叙旧的意思,微微颔首后,又重复道:“末将夏侯恩,请战吕布。”
“有把握吗……?”曹操充满愧疚的眼神中,仿佛在闪躲着,显然他并不认为夏侯恩能战胜如今的吕布。
夏侯恩的目光定格在曹操腰间的剑鞘上,做出不算是回答的回答,道:“借倚天剑一用。”
倚天剑,既是无坚不摧的绝世宝剑,也是曹操的专属佩剑,曹操对其爱不释手,从不离身。
然而,夏侯恩话音一落,曹操就不假思索地将剑鞘自腰间取下,将倚天剑连同剑鞘一起抛向夏侯恩。
右手将剑鞘精准地接在掌心后,夏侯恩利落地转过身,一边将装有倚天剑的剑鞘挂在腰间右侧,一边独自向东营门外走去。
营中所有将士,无论是认得他的,还是对其身份一无所知的,都主动退避三舍,为其让开一条宽敞的大道。
楚云与曹昂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瞧见对方的苦笑之色。
他们猜想对方心中一定在暗叹:“师父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洒脱不羁。”
目送着踱步出营的夏侯恩,曹操心潮澎湃,却只得强行平复内心,激昂地呐喊下令道:“擂鼓!”
“咚!咚!咚……”一连串有规律有节奏的鼓声自曹营响起,楚云本想到那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然而,只是生个念头,楚云就忍不住想抽自己一巴掌。
如果真的“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那岂不是说夏侯恩会遭不测?
压不住心头担忧的楚云,不禁悄然靠近守护在瞭望台入口的典韦,低声问道:“典大哥,如果让你与现在的吕布交手,你有几成胜算?”
“一成也没有。”典韦闭目摇头,沉声道:“以李环的武艺,即使是我,在马上与其交手,二十招之内,他绝不会落居下风,可是吕布只用两招,就胜了李环,现在的他,已掌握超越凡人的力量了。”
“那师父他……”
“别担心……”典韦迷离地眼眸凝视着远去的夏侯恩,高深莫测地说道:“我了解他,没有把握的话,他是不会出手的。”
楚云闻言陷入沉默,仔细一想确有道理,夏侯恩等着一天应该等了很多年,他既然决定出手,一定是有把握为爱人复仇。
——
顶着本就不大的雨势,夏侯恩步伐轻盈而稳健地踏出东门,一路走向吕布。
斗将之间过招,本该是骑着各自的战马,夏侯恩却偏偏另辟蹊径,似是打算徒步迎战吕布。
早在夏侯恩出营门没几步,吕布就已看清他的身份。
正是因为看清来人的面容,吕布才纹丝不动地任由对方徒步靠近自己。
二十丈,十五丈,十丈……距离越来越近,吕布只是紧盯着夏侯恩,依旧不曾有任何肢体反应。
在彼此距离接近三丈时,夏侯恩的脚步总算是停下了。
雨势稍重,先前还不断呼啸着的阵阵冷风却忽地止息住。
“真的是你。”像是终于确定夏侯恩的身份后,吕布冷笑着嘲讽道:“躲了我这么多年,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敢来找我,替曹婧报仇。”
“别用你的脏嘴,提她的名字。”夏侯恩的声音阴冷得仿佛能在三伏天将一滩水瞬间凝结成冰。
但夏侯恩的俊俏面孔上,没有表现出愠怒之色,因为他知道吕布在刻意激怒自己。
而他,早已心如止水,再强烈的怒意,也无法拨动他的心弦,打破他的平静。
争斗,早已揭开序幕,一个眼神,三言两语的交谈,已是双方气机间的碰撞与摩擦。
“呵……”吕布见激将法不奏效,冷笑一声,决定不再废话:“拔剑吧,你我之间必有一战,今日就是了结恩怨的时候。”
夏侯恩的身子岿然不动,双手自然地摆放在大腿两侧,这样子别说是拔剑,看起来他似乎连一点出手的欲望都没有。
吕布见状,在赤兔马背上居高临下地讽刺道:“还不拔剑?怎么?你该不会说到这一步,你怕了吧?”
夏侯恩平静的面容之上,总算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道:“我要你先出手,否则的话,我一旦出手,你将永远没有还手的机会,那样胜过你,未免太过无趣。”
“哈哈哈哈哈……”吕布就像听到类似母猪会上树的笑话一样,夸张地狞笑了半响后,才瞪着夏侯恩道:“三年不见,你的身手长进多少尚且不知,可你摇唇鼓舌的本事,确实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可惜的是……”
“太聒噪了!”
在重重道出这四个字的瞬间,吕布眼中寒芒一闪,骤然催动赤兔马前突,雨水丝毫不能影响赤兔马流星般的速度,眨眼间,吕布已连人带马出现在与夏侯恩近在咫尺的距离。
被吕布倾力舞动的方天画戟,像是卷动着一股龙卷风,在出手的瞬间,就将夏侯恩身上的白色短袍刮起。
任由衣袍向上倾斜摆动,夏侯恩的眼神依旧淡漠得不曾有丝毫变化。
索命而来的方天画戟,眼看着就要命中夏侯恩的头顶,下一刻,他的右手终于动了!
随着一道湛蓝剑芒划过,像是遵从主人命令而降临于世,青釭剑应声出鞘!
绚丽的湛蓝色剑芒勾勒出一条弯弯的弧形线条,如一轮新月掠过方天画戟的戟刃!
“叮!”
力量倍增已近乎魔神的吕布,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竟被夏侯恩右手中的青釭剑拨开,甚至使得吕布连同赤兔马一同向后逼退一丈,才勉为其难地稳住身形。
但巨大的力道惯性,也同样使得青釭剑被余力挑飞,自夏侯恩右臂脱手而出,飞至其身后数丈之外。
“当啷”,青釭剑应声落地,这短暂的交锋中,夏侯恩因身体未曾败退,而在气势上看似胜了一筹,可武道造诣较高的将领们,都知道夏侯恩已陷入被动。
吕布虽倒退出一段距离,却并未受受伤,反观夏侯恩却在第一招之间,就失去了青釭剑。
所有人都认为,吕布是绝不可能放任夏侯恩重新拾回青釭剑。
吕布举起方天画戟,戟尖直指远在夏侯恩身后,剑身有小半已没入湿润泥土中的青釭剑,用施舍的口吻讥笑道:“去吧,捡回来,我们再继续。”
这一次,夏侯恩又无声地笑了,他笑得很轻松,也很奇怪。
伴随着这份异样的笑容,是雨势骤然而至,紧接着,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一幕。
原本安静插在被雨水浇湿的黄泥中的青釭剑,居然开始不自然地抖动着,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轻轻拨弄着它,最终将它一举拔出!
下一刻,青釭剑离奇地在半空中像是被赋予灵性般,自动飞回夏侯恩空举半响的右手之中。
面对这匪夷所思的异象,吕布的嘴唇变得发紫,不住地上下蠕动,同时反复念叨着三个字:“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无双飞将吕奉先尚且是如此反应,曹营中上至曹操,下至十余万将士,更是傻了眼,不少人已反复搓揉着双眼,开始怀疑其自己的眼睛。
“典大哥……那究竟是……?”楚云当然不会蠢到认为刚刚看到的一切是幻觉假象,但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而来的穿越者,也是一位坚定不移的无神论者,他实在不敢相信刚刚亲眼目睹的一切,都是真的!
典韦不知是在回答楚云的问题,还是在自言自语,目光愕然,口中喃喃道:“剑道通神!是剑道通神!他果然已经踏足那一步了么……”
——
看着不费吹灰之力就重新将青釭剑掌握在手的夏侯恩,吕布先前不可一世的桀骜从容就像是镜花水月。
“不可能!你不能步入那个境界!你一定是用了某种手段,你骗不了我的!”
说着,似是为打消自己心中不断滋生并膨胀的恐惧,吕布策马主动向夏侯恩再度出手。
只要他这一击能击败夏侯恩,那么先前被绝望感所催生的阴霾,就可以一扫而空。
方天画戟如曼巴吐信般精准地刺向夏侯恩的咽喉。
蓝白相间的两道剑芒交叉升腾而起,合二为一,几乎同时响起的出鞘铮鸣声响亮刺耳。
夏侯恩左手持倚天,右手持青釭,双剑齐出如疾风骤雨般,在须臾之间不知向迎面策马而来的吕布刺出多少剑。
连绵不绝的剑势让人眼花缭乱,难以捕捉,唯有百转千回的剑影密密麻麻地闪过。
那就像本不该存在于人间的绝世剑术,就算称之为神迹也不为过。
当夏侯恩的身形再次稳定时,他仿佛整个人已从吕布以及赤兔马的身上如空气般穿了过去。
反观吕布,他高举方天画戟的手突然松开,软弱无力地耷拉在身侧,足有百余斤重的方天画戟,摔落在地,并在湿润的地面上不住滚动。
吕布的身体还挺在赤兔马的背上,可他的眼神已黯淡无光,更重要的是,他的咽喉处,心窝处,以及其他各大要害,纵观其全身已多处无数被剑刃洞穿的伤痕。
鲜血不住地向下流淌,不禁染红了他的战甲,也令赤兔马本就艳红的一身鬃毛,更加接近血色。
毫无疑问,先前还威风凛凛,以一己之力压制整个曹军的无双飞将,那如魔神降世的吕奉先,已经迎来了生命的终结。
夏侯恩没再看吕布挺立的尸身一眼,而是低头自顾自地取出一块干净的白色方布,分别擦拭着青釭剑与倚天剑。
当擦拭完成后,夏侯恩将两柄剑重新插回鞘中,抬起头向仍驮着已故主人身体的赤兔马瞥了一眼。
仅仅是一个眼神,赤兔马就像是接受到某种不可违逆的命令似的,竟鬼使神差般地驮着吕布的尸身,默默跟随着夏侯恩,向曹营折返而归。
目睹凯旋的英雄,曹军将士们本该振臂高呼,欢呼庆祝。
然而,营中却鸦雀无声,一片沉寂。
那是一种无声的敬畏,对夏侯恩如神明般的敬畏!
众将士们退避三舍,乖乖为入营的夏侯恩与赤兔马让行。
夏侯恩与典韦相视一笑后,踏上瞭望台,将倚天剑解下,递向曹操道:“幸不辱命。”
心潮澎湃难以平复的曹操长出一口气,接过倚天剑,看向夏侯恩。
只见,夏侯恩竟面带微笑看向自己,曹操一阵恍惚,思绪上涌,似乎已回忆不起上一次见夏侯恩冲自己露出笑容是什么时候。
似乎随着吕布的死,二人间的隔阂,突然减少了很多,甚至完全不复存在。
“你是不是要走了?”曹操知道现在的夏侯恩是何种存在,也知道他的归处在何方。
“是。”夏侯恩面沉如水地平静答道。
“能留下庆祝几天,再走么?”曹操等待着夏侯恩的答复,内心竟然变得有些紧张。
几乎没有多做犹豫,夏侯恩再次笑了笑,依次看向曹昂、楚云、郭嘉还有夏侯惇,微微点头道:“好。”
第163章 这世上,有仙?
早在夏侯恩与吕布交战之际,楚云就提前暗地命吴尘、许褚、高顺等羽林诸将们出营,埋伏在那五千并州骑兵东方,抢先断他们后路,只待吕布战败身死,就立刻出手将他们拿下。
结果,吕布一死,并州骑兵们群龙无首,面对更加精锐的羽林骑们,几乎未加反抗,就纷纷弃械投降。
当羽林骑们押送着并州骑兵们折返回营时,曹操本就乐开花的脸上笑意更浓,楚云却装模作样地向曹操请求宽恕其未经请示擅自调动兵马之罪。
明明立下大功还要故作谦卑,对于楚云的行事风格,曹操也逐渐见怪不怪,将自楚云而下整个羽林夸了个遍后,决定将这五千并州骑兵暂时交由楚云训练、指挥。
之后的整整一日,曹营都在为吕布的死而欢呼庆祝,不过本该成为宴会主角的夏侯恩,并未打算出席,而是与曹操独处了很久,至于二人单独谈话的内容,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
第二日,夏侯恩先是单独与曹昂洽谈半日,在正午时分,终于独自来到楚云的营帐之中。
楚云魂不守舍地坐在帐中,见到夏侯恩前来顿时大喜过望,单膝跪地低头行礼:“弟子楚云!拜见师父!”
一向不拘泥于俗礼的夏侯恩,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一手搭在楚云的肩膀之上,将其搀扶而起。
“起来吧。”夏侯恩看着这位他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十分认可的得意弟子,“我可是听说,你近日又立下不少功劳。”
旁人的赞誉,楚云听着向来处变不惊,可夏侯恩的夸奖,却让他心潮澎湃,甚至有些难为情。
自穿越至汉末以来,楚云经历过太多事,尤其是在初来乍到之时,由于自己的天真而吃了不少苦头,甚至险些丧命。
尽管现在的楚云仍尚需磨练,不够老辣,但与当初相比要强得多,只不过,代价就是让他不敢轻易相信别人,更别提与他人交心。
但在面对夏侯恩时,楚云就没有这种顾虑的感觉。
虽然与夏侯恩相处的时间加在一起也没多久,但楚云相信自己的感觉,他知道自己这位师父是怎样一个超凡脱俗的高人雅士,也感受得到他对自己那份无言的关爱。
因此,楚云信任夏侯恩,尊重他,甚至比敬畏曹操还要更敬畏他。
夏侯恩又是翩然一笑:“别不好意思,你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不假,可据我所知,你平日疏于练剑,剑法恐怕并无精进吧?”
夏侯恩的语气很随和友善,楚云却脸色一变,像犯错被长辈教训的孩童一般,尴尬道:“师父……弟子惭愧……”
想起夏侯恩击败吕布那超凡入圣的惊世剑术,楚云更是为自己感到汗颜,心想自己这点拙劣不堪的剑法,以后还配跟旁人提自己是“青釭剑神”的弟子吗?怕是要把别人笑死……
“我不是在怪你……”夏侯恩悠悠地拍着楚云的头,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提醒你练剑么?”
不待楚云开口回答,夏侯恩就紧跟着自问自答道:“你一定觉得,我仅仅是出于你身为我的弟子,才这么做,或者你觉得剑术只要能防身就足够了,你已经不需要再多加练习了,是么?”
“弟子断无此意!”楚云赶紧否认,又问道:“不过弟子确实没能领会师父的深意……”
“别紧张。”夏侯恩的语气始终平易近人,“我想也是时候告诉你了,我相信之前你一定不知道,你的天赋。”
“我的天赋?”楚云特别在“天赋”二字上加重语气,费解地问道。
“没错,正是天赋,剑道的天赋。”夏侯恩不住地点头,“之前怕你骄傲,从未告诉你这个真相,但我即将离去,此时若再不说出来,也不知下次你我师徒相见是何时……”
先是感慨了一阵,夏侯恩继续道:“你是我见过的天赋最高之人,甚至比我还要高出数倍不止!”
“师父……这……?”楚云不敢相信夏侯恩的话,可他知道夏侯恩不可能估计讲出这种荒诞无稽的谎言骗他,这不是夏侯恩的行事风格,他也理应没有任何这样做的理由。
“我明白,你是觉得以你的体魄不可能具备我所描述的天赋,对么?”
楚云一个劲地点头。
“我所指的,并非身体的素质,而是灵魂的天赋。”
“灵魂?”楚云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没错,就是灵魂。”夏侯恩又问道:“知道吕布为什么会那么轻易败在我手里么?”
楚云连连摇头。
“因为严格来说,我已经不是人了。”
面对夏侯恩一本正经的言论,楚云却一头雾水。
“嗯……我的意思是,你也许有所不知,这世上有仙人存在。”
“仙人?!”作为无神论者,楚云再次吓了一跳。
“是的,前日我与吕布交手时,所动用的并不是凡人的力量,而是仙力。”
“这么说来,师父您已经是仙人了?!”楚云一拍脑门,先是恍然大悟,心想难怪夏侯恩比已经明显超越人类极限的吕布还要强大不知多少倍,原来他似乎已经得道成仙了。
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后,解决了一个疑问的楚云,心中不断滋生出更多的困惑。
“不,严格来说,我只是刚刚踏上求仙问道的门槛而已,真正踏入仙人境界的强者,从未在世间出现过。”
楚云吓了一跳,惊问道:“师父,您的意思是说,这世上还有跟您一样,在求仙问道这一境界的强者存在?”
夏侯恩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担心他们会蹦出来左右当今天下大势,是么?”
楚云听明白了大概,现在的夏侯恩,其实有些类似仙侠小说中的“修真者”。
这确实是楚云最担心的问题,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那么多类似“修真者”一样的存在,那么这些人一旦跳出来辅佐某位诸侯,甚至自己独霸一方,各个都像夏侯恩这么厉害,凡人还如何争天下,自己辅佐曹操早日结束乱世一统天下的夙愿,也就成了笑话。
见楚云点头,夏侯恩又道:“放心吧,没你想的那么夸张。
首先,据我所知,当时虽有最多不超过十位与我一样,触及求仙问道之境界的‘求仙者’,但他们是不会去参与世俗中的争端的。
至于原因,正是与我先前提到的,灵魂的天赋有关。
在我踏足这一境界的时候,我清楚的意识到我的灵魂有所变化,该怎么形容呢?每个人都具有自己的意念,而那股意念的念力,会在触及求仙问道的境界时,转化为仙力。
我前日与吕布交手时,所运用的,就是这股仙力。
而我之所以说求仙者们不会涉及世俗争斗的根本原因就在于,这股由灵魂自身的意念之力所转化的仙力,是根据其意念之力的强弱决定的,更重要的是,求仙者自身的身体还是肉体凡胎,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无法补充体内的仙力。
也就是说,在成为求仙者后,直到他们成功步入真正的仙人境界之前,他们的仙力每用一分,就少一分,而据我所知,冲击最终境界需要消耗大量仙力。
所以,对于求仙者们来说,将有限的仙力浪费在争夺世俗的权利之中,是非常愚蠢且无意义的,与成为仙人后的永生力量相比,一切世俗利益都显得毫无意义,这样讲你明白了吗?”
对于夏侯恩的长篇大论,楚云总算弄明白了。
既然求仙者的仙力是有限的,那么他们一定会尽可能保留仙力,去冲击仙人境界,一旦成功,就真正蜕变为仙,获得永生。
在永恒的生命这种极致的诱惑前,即使是世俗的皇位,也显得无足轻重。
万古长存的仙人,还是百年过后便归于尘土的人间帝王,连傻子都知道该作何选择,更何况那些万中无一的求仙者。
似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楚云关心地看向夏侯恩,皱眉道:“可是,师父,既然如此,你动用仙力与吕布一战,会不会影响您以后冲击仙人之境?”
夏侯恩和煦一笑,淡然道:“无妨,仙途缥缈莫测,能成功成仙之人,本就寥寥无几,再者大多人在踏入求仙问道的境界时,年事已高,由意念之力转化而成的仙力本就匮乏,而你师父我与他们相比年轻尚轻,仙力更是远比他们充沛,就算有所消耗,也并无大碍。”
从夏侯恩的这段话,楚云也大概听出求仙者能够顺利成仙的可能性极低,而且并没有人亲眼见过真正的仙人。
“那师父的意思,是说弟子的意念之力也很充裕?”
虽说成仙这种事听起来玄之又玄,但亲眼目睹过夏侯恩的实力后,使得楚云难免有些好奇地问道。
“正是,你的意念之力是我当初的五倍以上,这也是我断言你天赋异禀的原因所在。
你若能坚持在剑道上走下去,也许能花费比我更少的时间,踏入求仙问道的境界,甚至能在有生之年顺利成仙也未可知……
当然,任何一条道走到极致,以你的天赋都足以轻松走到求仙问道这一步,让你修炼剑道,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吧。
能看到我的弟子在我所开拓出的道路上走下去,并最终青出于蓝,是我大仇得报的最大心愿,我成仙的可能性非常渺茫,但如果是你,或许真的可以走到那一步,甚至你一旦成仙,婧儿她……”
对于楚云而言,所谓的“意念之力”实在太过抽象,至少他从未意识到自己有的意念有什么特别之处,也不像某些小说中所描述的那样,具备隔空取物、透视眼等特异功能。
但是从夏侯恩的话语中,楚云听得出,支撑夏侯恩在飘渺仙途上走下去的,可能并非长生,而是一种可能性。
以无上仙力,让已故的曹婧起死回生的可能性。
没有人见过真正的仙人,也没人知道真正的仙人究竟有多大的能耐,既是如此,那么死人复活的可能性,就确实存在。
夏侯恩似乎觉得自己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打算将这份希望,以及如此重担统统交给楚云。
楚云顿时觉得压力山大,苦笑道:“师父,您的这份担子,可太重了……”
助曹操一统天下,平定乱世,本是楚云唯一的目标,可突然被夏侯恩灌输了如此大量的“修仙”知识,让楚云倍感头大。
楚云的反应完全在夏侯恩的预料之中,他从衣袍中取出^_^籍,交到楚云手中,叮嘱道:“这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也没想过要勉强你。此书中记载着我多年研习剑道的心得感悟,你可以抽空学习,至于能否有所成就,全凭你自己,师父并不打算支配你的命运。”
只觉得本该轻飘飘的书籍仿佛有千斤重,楚云怅然道:“师父您是打算离开了么?”
“该交代的,我都已经交代清楚了。”夏侯恩感叹一声后,笑道:“为师也要隐居避世,尽力去冲击仙人之境,总不能真的将压力全给你一个人,不是么?”
师徒二人笑成一团,随后,得知夏侯恩将要离去的曹昂火速赶来,与楚云一同对夏侯恩依依惜别,目送着夏侯恩离去,两位师兄弟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兴许真如夏侯恩所言,不知何日师徒三人才能再见。
当夜,曹操、楚云、曹昂三人齐聚一帐,痛饮一番,虽然三人对此饮宴是为了感慨夏侯恩的离去,但三人谁也未曾主动提过“夏侯恩”这三个字。
翌日,再无人提起夏侯恩,曹营内所有人像是忘却了关于他的一切。
如今吕布已死,并州铁骑也被楚云收编消化,纳为己用,下邳唯有陈宫领着不足两万守军据城死守,犹作困兽之斗。
受曹操相召,正打算在帅帐中商议如何攻打下邳的楚云、曹昂、郭嘉、夏侯惇四人,却突然收到一道紧急军情。
第164章 陈宫求援
“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这封密信是从下邳的信使手中弄来的?”曹操将手中被拆开的书信在帅案上摔打一番后,盯着一位身穿精致轻便皮甲的哨骑目光凛然肃穆地质问道。
这位哨骑楚云、郭嘉等人也曾见过,正是先前因立功受曹操封赏,破格提拔为斥候营伯长的小斥候。
虽说上次这位伯长弄巧成拙,被陈宫利用带回了假情报,但他确实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所以曹操保留了对他的赏赐,并未将曹昂兵败一事归咎到他的身上。
斥候伯长鞠了一躬,正色道:“回禀司空大人,这正是末将在下邳附近巡视侦查时,从一位自下邳南门而出,向南急奔的信使手中截获的。”
曹操狐疑地看着这位伯长,又道:“细细道来。”
伯长不敢怠慢,应道:“遵命,昨夜属下在下邳附近侦察敌情,有数十轻骑自南门悄声出城,分散开来从不用的方向,向西南方疾驰,属下不敢轻举妄动,便暗中跟随其中一位轻骑,待他们分散后,属下趁其不备,一箭射翻敌人,从他的手中截获此信。”
曹操闻言,脸色阴晴不定,沉吟片刻后,方才摆手道:“知道了,你又立一大功,暂且记下,待班师回许都后,一并封赏。”
“属下写过司空大人!”恭敬有礼地抱拳鞠了一躬,斥候伯长乖乖退出帅营,回归属于自己的岗位。
眼看着伯长离去,曹操冲着众人环视一圈后,问道:“这封信的内容,你们都看过了,议一议吧!”
这封信似乎是陈宫写给刘备的求援信,信中的内容大致是陈宫得知吕布身死后,愿意献下邳于刘备,只求刘备得到下邳后,善待下邳守军将士,并与曹操对抗到底,为吕布报仇,夺回小沛。
郭嘉率先作揖道:“主公,既然您认得陈宫的字迹,那么属下斗胆一问,这封信可是陈宫亲笔所写?”
曹操点头道:“确实是他亲笔所写。”
“既是如此,属下觉得,此信恐怕十有八九是真的!”郭嘉知道曹操又犯了多疑的老毛病,生怕这是陈宫的奸计。
“此话怎讲?”曹操心里也偏向于这个答案,但还是本着兼听则明的态度,让郭嘉将自己的看法说清楚。
郭嘉笑道:“主公请试想,以陈宫现在的处境,只有三条路走,一是负隅顽抗,据城死守,但凭借下邳城中仅有不足两万的兵力,我军一旦兵临城下,下邳定然是朝不保夕。
其二,则是陈宫献城投降,以主公您的胸怀,定然肯不计前嫌,接纳他的投诚,但属下觉得,陈宫对主公您的成见颇深,恐怕他是宁死也不肯归降主公。
如此一来,他陈公台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也就是向据此最近的诸侯,也就是刚击败袁术,占领寿春军力大涨的刘备求援,与刘备合力妄图抗衡主公!”
楚云听得郭嘉行云流水的分析,心中暗自赞叹,也附和道:“叔父,侄儿也赞成奉孝的看法!”
曹昂、夏侯惇二人虽不言语,但听着郭嘉的分析,也止不住地点头表示赞同。
作为曹氏集团核心成员,大家心如明镜,都知道陈宫跟曹操以往那些复杂的恩怨情仇,对于陈宫势单力孤,无力凭借一己之力守住下邳,以及断然不会投降这两点,众人自然是轻易达成共识。
那么在此基础上,陈宫能做的最后挣扎,理所当然就是向刘备求援,这是他最后的一条路。
虽说当初吕布趁刘备出兵援助曹操对付袁术之际,背后捅刀夺徐州时,他陈宫也有所参与,但此一时彼一时,一来现在吕布已死,领土接壤的刘备与曹操之间,已势如水火,必互相视对方为大敌。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就已经足够说服刘备与陈宫合作,更何况能兵不血刃地拿回下邳,更是让刘备没有拒绝陈宫的理由。
见众人意见一致,曹操也认同郭嘉的说法,颔首道:“奉孝确实言之有理,可据那斥候所言,陈宫派出负责传信的信使有数十人,也就是说,此时此刻他们正马不停蹄地赶向寿春,向刘备传递同样的书信!”
曹昂向前一步,气势如虹地建议道:“父亲,儿建议立刻整顿三军,全力攻打下邳,力求在刘备大军赶到下邳支援之前,抢下拿下下邳!”
夏侯惇也同意道:“子脩所言甚是!兄长,若是让刘备率军进驻下邳,我们再想拿下下邳,就那么容易了!”
“叔父!不仅如此,若是刘备当真与陈宫兵合一处,进驻下邳,那么以刘备先前在徐州积累的名望和民心,侄儿担心非但他能凭借这些条件,得到下邳军民支持坚守下邳,甚至连同小沛附近各郡县的士族、百姓,也会立场动摇!”
楚云这番话,算是说到曹操的心坎了。
自从诛杀名士边让后,曹操在天下诸多士族眼中的形象变得十分恶劣,徐州的士族们如果有得选择,恐怕他们最不希望成为徐州之主的人,就是曹操。
情况摆在眼前,已无需再多做犹豫,曹操当机立断,拍案起身高声道:“好!既然如此,传令三军,拔营东进,务必抢在刘备大军到来之前,攻下下邳!”
楚云似乎恍然间想起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又道:“叔父!进攻下邳确实是当务之急,但有件事更加刻不容缓,我们必须立刻处理!”
“嗯?还有何事?”
楚云神情严肃地压低声音,被帅帐外的将士听到,微声道:“叔父,前些日子自陈留运至小沛的粮草辎重为张飞所劫,如今小沛城中粮草空虚,我十二万大军的粮草,已所剩不多,最多只够维系三天……”
先前,吕布占据徐州时,未免小沛一旦有失再无退路,便将大多粮草屯于下邳,经由彭城调至小沛,因此当曹军攻陷小沛后,并未缴获到多少军粮,反倒是收编了不少降卒,以致粮草开支剧增。
楚云这几天闲暇之余,除了遵照恩师夏侯恩的嘱咐勤加练剑,就干起老本行视察营中谷仓情形,在得知余粮数量后,楚云就一直为此苦恼。
也是在这期间,楚云才了解到,原来包括曹操在内,很多人都多少听过有关“求仙者”的传闻,对夏侯恩的离去,众人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甚至看他们的反应,夏侯恩肯出手对付吕布,已经算是极为难得。
“只能再维持三天?”曹操口中喃喃念叨着,不只是他,就连郭嘉、曹昂、夏侯恩三人的脸色也变得格外凝重。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行军打仗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眼下营中的粮草只够吃三天,也就意味着如果想不出其他解决的办法,曹军就必须在三天之内攻克下邳,不然的话,即使刘备像袁绍一样脑子犯糊涂不肯发兵援救陈宫,曹军也会因断粮引起内乱而分崩离析。
不过曹操的脸色最先由凝重转为镇定,随即竟面带笑意地向楚云道:“你早知此事,却现在才向叔父汇报,云儿,恐怕你已经想出应对之策了吧?”
楚云害羞地挠头道:“叔父,一时之间,侄儿也并未想到太好的办法,侄儿觉得为今之计,只有向小沛附近各郡县的士族百姓们购置粮草,解一时之急。”
“嗯……”曹操托腮拉长话音略做思考后,皱眉道:“倒也是个办法,可如今军中并无多少财帛,如何购置得了足以支撑十二万大军用度的粮草?”
说着,曹操眉头皱得更深,追问道:“侄儿,你总不会是想借买卖之名,压榨那些士族百姓吧?”
放在平时,曹操肯定愿意干这样的事,毕竟这种“恶行”曹操先前依靠,也没少鱼肉士族百姓。
但现在是特殊时期,小沛刚被曹操收复不久,民心尚未依附,那些士族们更是对曹操阳奉阴违,各个心怀鬼胎,如果在这个时候去触碰他们的利益,风险太大。
楚云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摇头道:“叔父误会了,侄儿的意思,是请叔父将攻下小沛后,用自小沛府库中所得的钱财,以高价向士族百姓们购置足以应急的粮草。”
“可是,那些钱财大多本该用来赏赐三军将士的……”夏侯惇在一旁忍不住插言道。
楚云向夏侯惇拱手道:“元让叔,事分轻重缓急,如今粮草之事性命攸关,乃我军当务之急,侄儿以为我们当随机应变,以粮草之事优先。
且若肯依此计行事,一来我们借此多少可以收获小沛附近各郡县士族百姓们的好感,让他们知道叔父并非巧取豪夺之主,并增加出身徐州本地的降卒们的归属感,缓和他们与军中老兵们的矛盾,提升我军总体士气;
二来,我们虽消耗了大量财物,但确实解决了燃眉之急,只要能渡过这一难关,待我军攻克下邳,叔父还愁没有钱财赏赐给将士们么?”
郭嘉在旁已经忍不住拍着大腿,起身道:“主公,中郎将所言字字珠玑!属下建议立刻按照此计划收购粮草,待粮草整备完毕后,即刻东进攻伐下邳!”
曹昂跟夏侯惇听楚云分析后,也觉得有理,纷纷表示同意。
做事风格一向标新立异,喜好剑走偏锋的曹操也很喜欢楚云这一方法,见众人再度达成共识,即刻安排人手去操办购置粮草之事。
耗时整整一日,幸亏上百名干吏们不眠不休地忙碌,曹军总算借助自小沛府库中所得的钱财,以高价自小沛附近的士族百姓们手中,购置整整六万石军粮。
尽管几乎将钱财挥霍一空,但这些粮草足够十二万大军再支撑近十日,如此一来,曹军要攻伐下邳,至少在粮草方面已无需苦恼。
准备工作完全就绪,为保证万无一失,以及避免再出什么差池,曹操专程命曹仁、李典二将率两万兵马在小沛死守,并增派斥候前往寿春附近仔细打探刘备军的动向,确保如果刘备的兵马有异动,曹仁、李典还有曹操大军都尽可能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终于十万大军出彭城,声势浩大地拔营东进,由于即将展开的是攻坚战,且如此庞大的士兵数量,根本无法藏匿行踪,故而曹操一改往日“兵贵神速”的策略,名将士们正常行军,以免提前消耗过多体力,在攻城时影响发挥。
曹军在下邳以西十五里处安营扎寨后,曹操只是简单地在帅帐中与楚云、郭嘉等人稍作商议,就下令众将,各引本部人马准备攻城。
倒不是曹操、楚云、郭嘉他们麻痹大意,而是一场兵力碾压的攻城战,只需按部就班的正常指挥,通常情况下不会生出变故。
然而令曹操意想不到的是,大军刚向前推进至下邳西城门附近,将士们还未架设云梯车,陈宫就在城门上高呼曹操大名,还要求与曹操单独交流。
在前方亲自督战的曹操、楚云、郭嘉,还有正准备与高顺一同率陷阵营正面攻打西门的曹昂,都为之一愣,纷纷朝城门上望去。
只见陈宫正向曹操不停挥手,身旁的将士们也似乎未曾装备弓弩等远程武器,作为提出谈判的一方,倒也算得上是拿出了诚意。
郭嘉见曹操心动,不禁提醒道:“主公,陈宫诡计多端,此番必另有用意,不可轻易以身犯险啊!”
“哎……”曹操轻叹一声,道:“奉孝你说得有道理,可你要知道,当初是陈公台出面,为我从鲍信那儿争取来兖州牧一职,尽管他后来背我弃我,可终归算是与我有旧,如今他诚心邀谈,我若是胆怯不从,岂不是让他笑话我曹操怕了他?”
曹操说这番话,在楚云看来不过都是借口,真正让曹操悸动的,是陈宫存在投降的可能性,也就是曹操又犯了老毛病:爱才!惜才!
楚云见曹操似乎主意已定,只好嘱咐道:“主公若执意上前,请允许末将麾下的羽林亲卫们同行。”
经过楚云调校多日的羽林亲卫们对于保护重要人物的战术配合,已练习得炉火纯青,一旦陈宫另有埋伏,至少也能保护曹操平安归来。
“好,我倒要看看,这位陈公台是打算归降于我,还是别有用心计划着什么阴谋诡计!”说着,曹操自己哈哈直笑,左手轻甩缰绳,胯下绝影便载着他在羽林亲卫们的陪同下,靠近城关。
“公台兄!近日可好啊?”
第165章 将计就计,智取下邳
抬头仰望着身穿灰袍锦衣的陈宫,曹操心中百感交集,朗声打起了招呼。
陈宫同样神情复杂地望着城门之下,那熟悉的身影,长叹一声回应道:“孟德!别来无恙!”
“我人已经来了,有什么话你就尽管开口吧!想必你专程把我喊来,也不会是单纯为了叙旧吧?”未免节外生枝,曹操不打算与陈宫浪费时间,直接切入正题。
“既然孟德开门见山,我也不绕圈子,敢问孟德一句,我在小沛中的家室,可还安好?”
“哈哈哈哈……”曹操忍不住大笑道:“公台啊!你把我曹孟德想成是什么人?!你的家小就是我的家小,我岂能不善待他们?”
楚云在后方听到这番话都忍不住感叹曹操的脸皮着实够厚,明明二人之间势同水火,有深仇大恨,却还能似这般与对方称兄道弟。
陈宫明知曹操是在逢场作戏说些场面话,还是感觉有些受用,笑道:“如今吕布已死,你我之间往日的恩怨,你可愿意就此一笔勾销?若是你曹孟德肯点头,答应放过我和我的家室,善待徐州军民,我便率众献城投降!”
曹操大喜,攥着拳头问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陈宫立刻答道。
“我答应你!只要你肯归降于我,我保证一个不杀!而且,我还会如当年一般善待你,重用你!”曹操毫不犹豫地当场许诺道。
陈宫装模作样地思考少顷,道:“不行!你答应得太痛快了!我信不过你!”
曹操眉头微皱,也料到事情不可能如此简单顺利,于是又扯着脖子向头上问道:“那你究竟想怎样?”
陈宫答道:“若你当真有诚意,就先退军,将营寨西迁十里,给我五日时间安抚劝说城中将士百姓,你也可以借此再仔细考虑五日,你意下如何?”
曹操略做思量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道:“好!就按你说的办!我就给你五日时间做准备,若是五日后你出尔反尔,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进攻下邳啦!”
陈宫没想到曹操会答应得这么干脆,在城门上愣了半响才回应道:“一言为定!”
曹操轻轻点头后,便策马调头,在羽林亲卫们的簇拥保护下平安回到军营中。
“主公!”
“主公!这……”
楚云、郭嘉皆是欲言又止,只因被曹操抬手拦下。
“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曹操别有深意地对二人撂下这句话后,便即刻下令三军撤回营寨,并按照陈宫的要求,向西迁营十里,如此一来,足足二十五里的距离,使得曹操想明目张胆地进攻下邳变得几乎不可能。
重新安置好营寨后,夜幕已至,将士们开始享用香喷喷的米饭。
曹军帅营内——
“父亲,陈宫那厮分明是假借投降之名,施展缓兵之计,您为何不肯直接下令攻城,反而答应他的条件呢!”
郭嘉也劝言道:“主公,陈宫此举确为缓兵之计,其目的不过是为了替刘备大军争取赶到下邳的时间,若是陈宫他真有投诚之意,今日就该直接献城投降才是!”
同样觉得纳闷的还有楚云、夏侯惇,只不过夏侯惇不说话,是因为他想说的已经被曹昂、郭嘉说完了,而楚云则是觉得曹操不可能看不透这是陈宫的缓兵之计,可曹操还是选择退兵,很可能是另有目的。
曹操含笑安抚众人道:“我何尝不知道这是陈宫的缓兵之计?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对我们而言同样是一个机会?”
“叔父是想,将计就计?”楚云试探着问道。
“正是。”曹操满意地看向楚云,继续道:“今日我仔细观察过,下邳守军虽少,但城防坚实,再加上城中粮草充沛,有陈宫鼓舞士气亲自督战,我们想在今日一举攻破城池,就算能做到,也难避免较大伤亡。
因此,我故意将计就计,刘备就算收到信件后立即率军急行军赶往下邳,也要三日才能赶到下邳,而彭城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他就必须走水路,如此一来,最快也要四日!
四日的时间,足够我们赶在这之前拿下下邳了!”
“主公的意思是,假意答应陈宫,实则待陈宫麻痹大意后,找机会在此期间袭击下邳?!”郭嘉恍然大悟。
曹操不怀好意地笑道:“正是!我已下令,命全军即日起停止操练,让将士们安生休息,做出并无攻打下邳之意的姿态,如此一来,陈宫的斥候打探到这一情况,定会如实汇报给陈宫。
陈宫得知后,必然大意,以为我已中他的缓兵之计,相信他五日之后会投诚,而我们,则相机而动,趁其不备一举拿下下邳!”
“原来如此,先前是在下孟浪,误会了主公。”郭嘉感觉脸上有些发烫,为自己质疑曹操的智谋感到有些过意不去。
曹昂、夏侯惇同时一脸释然,这才明白曹操为何会故意中圈套。
郭嘉打算将功折罪,连忙补充道:“主公!即是这样,属下建议就在三日后的深夜丑时,分兵攻袭下邳,定能得手!”
“嗯……今夜定是陈宫防备最严密的一夜,明日也不会松懈,但在他收到消息后,后日多少会有所大意,三日后,从斥候口中得知我军动向的他,就会彻底放弃戒备,相信我们会坐等五日。
好!就依奉孝的意思,三日后,夜袭下邳!”
曹昂一听要打仗,当即主动请缨道:“请父亲准我与高顺将军率本部陷阵营攻打西门!”
“这……”曹昂本以为曹操会同意,却见曹操眼珠急转,神色踌躇,犹豫良久后,道:“子脩啊,为父觉得你还是将陷阵营全权交由高顺将军统领吧……”
曹昂听了这话,就像是被夺走心爱玩具的孩子一般,两眼通红,急得停住呼吸,忙问道:“父亲!这是为何?!陷阵营是我与高顺将军携手并肩训练而成的精锐,是儿与高顺将军共同的心血……”
曹操一手搭在曹昂的肩上,动作轻柔温和,曹昂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曹操的手自肩头传遍全身,顿时下意识地住口不言。
“子脩,陷阵营是你与高顺将军的心血,父亲何尝不明白?但你要牢记自己的身份。
陷阵营的任务是攻城拔寨,作为那些陷阵死士们的统领,难免要随他们一同冲锋陷阵,在攻城战中,也要先登城头参与最危险的战斗。
这是很光荣的职责,但它不适合你,你明白么?”
切身感受到父亲对自己安全的担忧,曹昂到嘴边的反驳之言无法再说出口,即使是曹昂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剑术再精湛,盔甲再精良,如果接连参与攻城战,也无法确保自己每次战罢都能安然无恙。
虽然酣战一场的感觉让曹昂感到很享受,但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更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让父亲担忧,让曹氏集团陷入动荡不安的险境。
作为曹氏集团接班人的他,确保个人安全毋庸置疑是最重要的。
见曹昂没再反驳抗拒,曹操欣慰地在其肩膀上再次轻轻一拍,道:“不必失落,前几日云儿不是俘虏了吕布那厮的并州骑兵吗?他们可是有‘并州狼骑’之称的精锐骑兵,问问你师弟,舍不舍得把他们让给你。”
说着,曹操将目光转移到楚云身上,连连眨眼,那副模样似是在向楚云求援。
明白曹操并没有削弱自己兵权的想法,只是实在拿曹昂没办法,楚云当即回应道:“叔父说得是哪儿的话?莫要说是区区五千并州狼骑,就是师兄要侄儿的六千羽林军,侄儿也随时愿意双手奉上。”
曹操的提议楚云也很赞成,一来他自己统率六千羽林骑是依靠羽林众将们相助,已堪堪感到吃力。自从平添五千并州狼骑后,楚云就开始因人手不足而忙得上蹿下跳,巴不得有人替他接手。
再加上自从曹昂统率陷阵营后,楚云心中就生出与曹操相同的担忧,先登死士这“高危职业”,一个不慎就有送命的风险,哪里是曹昂这等重要角色应该参与的。
正为此苦恼的楚云,与曹操的想法可谓不谋而合,二人一致认为曹昂应该换一批部曲,那么五千并州狼骑,理所当然就是最理想的选择。
见曹操、楚云二人一唱一和,明知二人是为了他着想的曹昂,还是因感到滑稽而忍不住憋笑。
“好吧,既然父亲和师弟都这么说,也只得如此……”曹昂知道自己必须妥协,否则估计以后每次攻城战,只要自己率陷阵营参战,对曹操而言就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见曹昂肯同意,曹操大喜,命众人退下散会后,当晚睡觉都觉得比以往安心许多。
——
翌日起,按照昨日在帅帐中定下的计划,曹营中的将士们像是开启了假期生活,各个除了吃饭就是休息,无需日常操练,也没有任何作战命令。
当然,在此期间,曹昂接管并州狼骑后,与这些初降不久的将士们打成一片,成功融入其中。
毕竟曹昂的身份摆在那儿,人家堂堂大公子纡尊降贵跟你们这些降卒称兄道弟,没人会给脸不要脸,抗拒曹昂的统御。
乐开了花的其他将士们各个眉飞色舞,这副景象如曹操等人所期望的那样,传入了陈宫的耳中。
在收到第一个哨骑如此汇报是,陈宫不敢相信,并怀疑这哨骑已暗中通敌,正打算治其罪状,却陆续收到其他哨骑带着同样的汇报前来拜见,这才不由得他不信。
曹军反常的状况不但没能使陈宫松懈,反倒是更加激起陈宫的警惕,只因陈宫了解曹操,知道其狡诈多计,决不可轻视。
此后,陈宫一方面派遣更多的哨骑牢牢盯住曹营动向,一放慢加固城防,将各个城门的细致布防,以免曹操夜袭。
直至第三日清晨,陈宫再次收到有关曹营的情报,得知曹营中的将士们还是一片懒散,完全不想是有攻打下邳的打算,陈宫这才放下心撤去各个城门的布防,让已经熬了两天两夜的守军们前去休息。
倒不是陈宫故意折磨士兵,不采用轮换制度让士兵们日夜交替休息,实在是因为他自己的精神本就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再加上城中人手并不充足。
对外宣称下邳城中有接近两万守军,不过是陈宫为壮声势打肿脸硬充胖子,下邳城中实际正规守军只有一万出头,其他将士不过是受其临时动员的民兵,眼下战端未启,陈宫哪里好意思擅自调动他们。
在命奔波数日的哨骑们前去休息后,陈宫也尝尝吐出一口浑浊之气,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向自己的寝室返回。
瘫倒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上,陈宫缓缓闭上眼,这几日为了防备曹操导致他的精力已透支到极限,本就上了年纪的他,在精神得以松懈后,一股后知后觉的疲惫感自大脑涌遍全身,没过多久,他就陷入了深度睡眠的状态。
这一睡,就是近乎十个时辰,直至喧嚣的喊杀声,与下人用力摇晃身体引起的震动,才使得陈宫睁开朦胧睡眼。
陈宫捂着头,感受着似乎仍未得到充沛休息而阵阵刺痛的大脑,并不清醒地冲那位下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年轻的下人六神无主地喊道:“公台大人!出大事了!曹军趁夜来袭!已经杀上城墙了!”
“什么?!”瞬间,陈宫感觉自己的脑袋险些炸裂,托这一惊天军情的福,他倒是立马清醒过来。
“曹贼!奸贼!竟言而无信,背约攻城!我誓杀汝!”绝口不提自己用缓兵之计欺骗曹操一事,陈宫为发泄而叫骂几句后,暴跳如雷地起身,穿着本就未曾脱下的灰袍锦衣,赶去指挥守城作战。
百姓们各个藏匿在家宅中不敢出城,先前被武装好吹嘘一旦开战要斩杀十个曹军的民兵们,此刻也躲在家中做起缩头乌龟,根本不敢应战。
四道城门上的城楼各个火光冲天,本就数量处于劣势的下邳守军们因仓促应战而节节败退,东门最先被乐进攻破,布防最严密的西门也被高顺亲率陷阵营一举夺下城门的控制权。
随后,源源不绝的曹军开始自城门涌入下邳,在楚云率羽林骑们与曹昂并州狼骑们的默契配合下,城关要道接连失守,陈宫只得退至白门楼上,眼睁睁看着下邳逐渐落入曹军的掌控之中。
很快,北门与南门被已进入城内的曹军联合城墙上的先登死士们,陆续攻破,四道城门,尽落曹军之手。
陈宫在白门楼上目睹此情此景,心中万分悲凉,不禁老泪纵横,看着身旁几位一路护送自己上楼的忠仆,哽咽道:“难道,这真的是天意吗……苍天注定要让徐州最后落入他曹孟德之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