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战前困扰
白世唯回到特务处本部,军官食堂还有热饭热菜,便去食堂扒拉了几口饭,填饱了肚子,在自己办公室短暂的午休后,便到了下午上班的点儿。
过道上陆续传来军官们皮靴踏在木质地板的脚步声,他敏锐的耳力,分辨出西面第5间办公室向科长沉稳而又从容,“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到了办公室开门,“咔嚓”一声,轻快地踏入办公室。
白世唯特意多坐了几分钟,待科长泡好茶坐定,才在脸盆架前洗了把冷水脸,用发梳梳理了一下长度不足3cm的短平头,犀利的目光轻扫了一眼镜前英气的轮廓,深邃立体的五官,乌黑亮泽的黑发,挺拔修长的身躯,整个轮廓显得干净而清爽。
这个时期,特务处的年轻军官和特工通常理短平头的发式,从脑后到两鬓的头发全部推光,上端头发稍长齐平,留出利落的鬓角,凸出五官、颧骨、头型,既衬托军人硬汉气质,也极度考验个人颜值。
白世唯整束好行装,精力充沛地拿了中午奋笔写好的《关于宁夏省额济纳地区日本间谍活动频繁的情况报告》,阔步走出办公室,去找科长向礼兵。
他思维迅捷,能文能武,写个书面报告倚马可待、一气呵成,无须假手他人。看着手里洋洋洒洒的千字材料,既有情报概述,又有深度对策,放在后世的公务员写作,是一篇上乘的策论文。他雄心勃勃地敲开了科长办公室的门。
“世唯啊,进来!”向礼兵一见自己倚重报告的属下,笑容格外爽朗亲切。
“报告科长,世唯从东方旅社回来,有重大收获。”白世唯清亮的嗓音透着激越。
“哦?快说说!”向礼兵端起茶缸猛灌了一口菊花茶,兴奋地从办公桌后站起,示意白世唯一起到茶几边沙发坐下,详细叙谈。
“是,科长,我潜入到川端成一的房间,秘密探查了他所有的物品,除了一只设有密码锁的行李箱无法打开,其他物品和房间设施,我都仔细查验了一圈,除发现墙壁上钉着一枚特制的红色大头针,其他并无可疑。这枚大头针,是红色橡胶头,针体粗、针尖钝,在街面上的文具行找不出此种同款,应该是洋货,据我和组员推测,这枚红色大头针极有可能是川端成一和其小组成员进行秘密联络的暗号!”白世唯言简意赅地说道。
“不错,分析得有理!这枚针可以作为一个切入点,对川端成一接触的嫌疑对象进行对照筛选!”向礼兵满意地笑,示意白世唯继续往下分析。他知道自己这位猛将不会只端着问题过来汇报,总有深思熟虑的高见,他的行动计划严密得让他这个老科长竟然挑不出遗漏,让他对这个二十二岁的手下既欣赏又敬畏!
“回科长,世唯已经把所有组员都派了出去,以东方旅社为轴心,分兵把守对川端成一的行动轨迹进行全程监视,四支小分队各有侧重,连贯地对川端成一出现的各个地点、接触的各个可疑对象进行追踪!”白世唯运筹帷幄地汇报。
向礼兵暗许地点头,从茶几上的香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白世唯,饶有兴致地问:“来一支?”白世唯看了一眼茶几上两个烟盒、烟灰缸躺着七八个烟灰头,便知向科长好烟,他向来洁身自好、烟酒不沾,但这一世成为特工,对于烟酒麻将这种上层和底层都通用的社交手段,他虽然不嗜好,但不能表现得生疏,他弯唇一笑,伸手接过科长递过来的这支三炮台香烟。
他兴趣盎然地拿起茶几上的烟盒看了看,上面写着广告词:“三炮台,今之名烟;刘关张,古之英雄。”这是民国五大知名香烟品牌之一。除了三炮台,还有仙女牌香烟,这种香烟以女性市场为主,深受民国名媛和电影明星喜爱,像电影皇后胡蝶、电影明星阮玲玉都喜欢抽仙女牌香烟。想到这种烟,白世唯剑眉微微一蹙,心里却想身为名媛的郭人美会不会也是香烟客?剩下的三种名烟品牌就是哈德门、大前门、老刀牌。哈德门和大前门主要流行于上层社会,而老刀牌价格低廉,主要是平民消费。
白世唯修长的手指夹着点燃的香烟,把长长的过滤嘴放到嘴边,深吸了一口,潇洒地吐出一圈白色的烟雾,闪着火星的烟头在他优雅的指间忽明忽暗。
“口味怎么样?”向礼兵熟练地吸了一口,眯起深沉的眼问。
“烟气浓郁,口感醇和。刚抽一口有一股中药味,之后清雅醇和。”白世唯老道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吸烟生手。他极强的控制力抑制着喉咙对烟味的抗拒。
“识货!大人物们都喜欢抽大前门,殊不知这三炮台才够军中味儿!”向礼兵过瘾地深吸几口,朗声大笑。
“第一次抽烟是多大?”向礼兵闲聊地问。
“去陆士留学前。”白世唯吐出一口烟圈,略一沉吟地说。他脑海中涌现出两年前去东洋留学前,在家中和父亲长谈时的情景,一向正色的白仲良递给他一支香烟,让他感觉那一刻父子间第一次有了一种平等的对话,那时抽的是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生产的一种喜鹊牌香烟,虽然不会抽烟,但他能感觉到烟感柔顺,淡雅清香,饱满轻盈,犹如江南闺秀,婉约、内敛、含蓄,甘甜而不腻口,令他回味悠长。
“差不多我也是去上军校前抽的第一支烟。”向礼兵若有所思地说,似乎也拉起他的回忆。他沉闷地吸了几口,然后抬起浓眉下炯炯有神的大眼,有些玄妙地说道:“世唯啊,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现在是战前时期,生命无常,我们要好好珍惜眼前,名利都是虚幻,人生就像戏台,谁赢了谁就上台,谁输了谁就下台,都不过是草木一世,寥寥浮生!”
白世唯听出了一个中年男人对人生棋局的无奈,他不愿自己的上司被这样一种消沉的情绪左右,赤诚地说道:“科长,人生虽然如戏,但每个人实践的价值不同!共赴国难之时,人生该怎么抉择?身为军人,守土有责,在战前我们必须保持高昂的斗志和必胜的信念!战争势必残酷,特工出生入死,即使为国捐躯,也是得其所、得其荣!”
第三十四章 排兵布阵
向礼兵抬手把吸了一半的香烟重重地摁灭在烟灰缸,浓黑的剑眉微微上扬,目光难言地看了白世唯一眼,隐晦地说道:“世唯啊,像当年你这般年纪,我也是血气方刚、雄心万丈之男儿,见国家危亡、列强侵略中国,我弃笔从戎、投身行伍,但年深日久,总遇到些弯弯绕绕之事,信仰就不说了,不言也罢,不言也罢!只当发发牢骚!”
白世唯诧异地看着向礼兵隐晦的模样,不似他平常性情直爽、心直口快的风格,他试探地问道:“科长,是有隐衷?”
向礼兵从茶几上站起身,回到自己办公桌后的藤椅坐下,迷惘地笑了笑,长叹道:“世唯啊,我们特务处抓的是危害国家安全的汉奸、日本间谍和军警宪玩忽职守、贪赃枉法分子,如果有一天枪口必须对准同样抱有爱国心的异党兄弟,你该如何抉择?!”
白世唯一愣,向礼兵这番心曲让他始料未及!身处组织严密的特务处内部,这种赤化的言论,若是被特务处高层察觉,面临的处境不是降职免职,有可能更为严重!
他练达地一笑,藏拙地暗示道:“科长,您过虑了,在共同抗日的旗帜下,两党已达成亲密合作,我们身为军人,以服从国家大局为己任,一致对外,共同防御,其他之事,不是我们考虑之范畴!言多必失,科长还需谨言慎行!”
白世唯暗示地一说,向礼兵连忙醒觉,他目露深意地注视着白世唯,试探道:“世唯啊,今天有些失态,你要多包涵!出了这个办公室,你就当啥也没听见!”
“话过无声,雁过无名。科长放心,世唯拎得清轻重,也是热血之人,跟科长可以肝胆相照!”白世唯清澈坦荡的目光望向向礼兵,当即表态让他无须多虑。
“好!今天点到即止!我现在叫老赵他们过来,我们一起研究研究行动方案!”向礼兵话锋一转,雷厉风行地拿起桌上的电话机摇线。
“老赵,叫上健东、李侃、萧玉堂、陈锦伦,速度来我办公室开会!”
“是,组长!”
打完赵雄的电话,向礼兵从办公桌抽屉拿出一份行动调令,对白世唯严词厉色地说道:“上峰的行动调令已经下达,责成我们三天之内将特别行动组所有人员集合到位,由情报一科沈自岳挂帅任组长,我任副组长,你和其他几个上尉组长任各小队队长。待其他几个队长来后,我们具体分配行动任务。”
“是,组长!”白世唯一听,精神立刻振奋,特务处的行动效率之快,让他颇为满意。
很快,向科长办公室外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他连忙从茶几上起身,迈开腿走到办公室外迎接特务处各位少壮派军官,都是和他同为上尉军衔的各科组长。
“李组长、萧组长、陈组长,各位组长快请!向科长已经等候多时!”白世唯对走在前面的三位身材高大魁梧的军官亲近地招呼道。
“白组长年轻有为啊!听老赵和健东说了,白组长密电破译能力非同凡响!我等佩服之至!望尘莫及!以后同一个战壕,还请老弟多多赐教!”情报一科一组组长李侃雄姿英武地走过来与白世唯亲热地寒暄。
“李组长客气!今后多多切磋!”白世唯与李侃有过一面之缘,给他留下健谈爽朗、左右逢源的印象,再次见面,他主动伸手与他紧握。
“白组长,咱们是黄埔八期同窗,我学的是经济科,可有印象?”萧玉堂儒雅地向前,向白世唯自我介绍。
白世唯略一迟疑,脑海中迅速回忆“萧玉堂”这三个字,很快一张容长脸、龙眉胆鼻,外形斯文的年轻面容,在他的记忆深处笑得灿烂、意气风发。白世唯对这位出身不凡的同窗颇有印象,当年在黄埔军校第八期学员中,也是文武双全的优秀毕业生。他只听说从黄埔毕业后,他去了五十二军任少尉排长,怎么也进入了特务处?
“记起了!玉堂兄!阔别多年,未想到你我从同窗变成今日之同事!”
“白兄,说来话长,有空我们同窗好好叙叙旧。”萧玉堂觉察到白世唯目光中的不解,轻描淡写地说道。
白世唯阖首,和萧玉堂短暂的目光交流后,他又主动地和行动科上尉组长陈锦伦热情地寒暄。与其他几位黄埔军校毕业的上尉组长不同,他无军校背景,是靠实力一步步硬拼出来的上尉军官,话不多,行动胜过语言,他大刀眉下的虎目有神地注视着白世唯,语言短促地说:“白组长,见礼啦!”
白世唯爽朗一笑,双手抱拳向陈锦伦拱了拱,以最简单直爽的方式向他回敬。
将情报一科一组组长李侃、装备科军械组组长萧玉堂、行动科二组组长陈锦伦引进向科长办公室,白世唯对走在末位的赵雄和李健东相视一笑,欲把二人让进办公室,却被赵雄和李健东推辞,恭敬地让白世唯先行,等他走进,才依次从后面鱼贯而入。
他们从这次的特别行动组安排中,显然知道上峰有意把白世唯作为副科长后备梯队重点培养,而他的密电破译技术和情报获取能力他们也是服气的,这样一匹能力卓越的黑马若能上位,将来成为领导情报二科的中流砥柱,或许能改变情报二科长期被情报一科压制的尴尬局面,他们身为情报二科的上尉军官,也是于有荣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让白世唯上位,也是他们心照不宣的共识。
“各位组长,今天我们开首次行动部署会,主要传达上峰指示,部署人员调配和特别行动组任务。”向礼兵见人员悉数到齐,拿出“一号”刀斧手的一道手令和人员调令,威严地开口。
各位组长屏息凝神,犹如泊在港口蓄势待发之舰,个个容光焕发、精神饱满!
向礼兵把印好的书面材料人手一份发给参会的组长,上面有案情报告和分组计划。
在进行案情梳理后,他紧接着宣布了人员分组安排和工作要求:“诸位,上峰对此案十分重视,特抽调了特务处6位上尉组长、60名精锐,秉承制敌机先、以快制快的原则,特别行动组成立后,必须立刻投入到追查工作。目前,特别行动组由沈自岳科长任组长,负责总指挥,由我任副组长,负责具体指挥。行动组划分为跟踪组、密查组、潜伏组、搜捕组、后勤组、联络组6个小组,由6名上尉组长各带一组,每组根据实际需要调配精锐人数,其中跟踪组由白组长负责,密查组由李组长负责,潜伏组由萧组长负责,搜捕组由陈组长负责,后勤组由健东负责,联络组由赵组长负责。各组长在组员到位后,必须制定小组工作计划,并在每周三、五下午通报各组工作进展,以制定下一步工作部署。“
第三十五章 兵强马壮
向礼兵宣布特别行动组的分组决定后,在少壮派上尉军官中,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看这次任务分配,密查、潜伏、搜捕这几个重点小组都分配在我们情报二科和行动科,玉堂、锦纶二位老弟,你们怎么看?”李侃略有不满,对身侧挨着坐的萧玉堂和陈锦伦交头接耳。
“李兄,稍安勿躁,向科长这次安排定有理由,好钢用在刀刃上,能把我们兄弟几个安排在重头戏,定是对我们能力的认可。”萧玉堂淡然地笑笑,久居谍报二线,这次能把他从军械组抽调到谍报一线,他沉寂的心跃跃欲试。
“是啊,玉堂兄言之有理,没有几把金刚钻也揽不下这瓷器活,这次行动虽然由情报二科牵头,但我认为向科长对咱们的安排有理有据,是根据我们的能力进行妥当分组,李兄多虑!”陈锦伦紧接着话头,豁达开朗地说。
李侃见萧玉堂和陈锦伦安之若素,也只好噤声,且听向科长进一步安排。
“各位组长,这次分组是事先征求了沈自岳科长和姚万芳科长的意见,充分考虑了各位组长的能力和特点,进行了合理的分组,比如密查组,主要任务为:对军事委员会作战厅、南京范围内所有的军事机构进行秘密调查,对有通敌嫌疑的人员秘密摸底,在摸底上来的名单中,我们进一步研判筛选,最终锁定最嫌疑的对象进行秘密监视。这个小组任务繁重,且需要缜密的思维和左右逢源、八面通达的疏通本领,这个任务非李组长莫属,所有密查小组由李组长负责!
再比如潜伏组,该小组的任务是配合密查组,打入调查的军事机构成为内线,从内部了解第一手资料,里应外合,充分挖掘调查对象的真实资料。萧组长毕业黄埔,综合素质全面,且在军中有一定的人脉,和李组长也是老搭档,你们俩配合一定天衣无缝,所以潜伏组由萧组长负责。
最后,行动组需要战术和行动能力高强的组长负责,陈组长是行动科的“四大杀手”之一,行动迅猛,由陈组长负责搜捕组这是不二之选。
其他三个小组,由于白组长之前一直负责跟踪,所以跟踪组由白组长继续负责到底。后勤组和联络组就分别由健东和老赵负责,他们二人组织沟通能力优秀,由他们负责后勤保障和综合协调,也是发挥他们的长处。”
向礼兵说完,公正的目光探询地看向座下各位精干的组长。
“李组长,先说说你的意见?”向礼兵明亮的目光看向李侃。
“向科长知人善任,分配精当,我表示服从!”李侃虽有自己的算盘,但见向科长这么滴水不漏地一说,也就不好再表达异议。
“萧组长、陈组长你们二位意见?”向礼兵满意地微笑,目光再次看向萧玉堂和陈锦伦。
“我们无异议,完全服从科长的安排!保证完成任务,不辱使命!”萧玉堂泰然地笑笑,征求了陈锦伦的意见后,替陈锦伦一起表达意见。
“世唯、老赵、健东,你们几个呢?”向礼兵最后象征性地问自己三个属下。
“回科长,世唯服从安排。”白世唯朗声答道。
“科长,我们也服从安排。”赵雄和李健东面带满意,异口同声。
对于向礼兵倾向性的安排,他们自然心领神会。论谍报能力和行动手段,比之白世唯,那自然是相差一两个层次,但比起其他三位组长,也是无法比肩,跟踪组、密查组、潜伏组、搜捕组虽然是特别行动组的一线小组,容易出战果、立首功,但也潜在危险,且依他们的能力是难以在一线小组立功,反观他们在后勤组和联络组,油水大,掌握财物资源调配,如果集体立功,自然也少不了他们的一份功劳,可谓是向科长特殊照顾。
见各组长达成共识,向礼兵接着将各小组的精锐进一步分配:“这次特务处抽调了各科60名精锐人员充实到这次行动,辅助各小组组长原班人马,共同完成此次任务。根据各组任务实际需要,精锐分配如下:跟踪组15名、密查组15名、潜伏组15名、搜捕组15名,后勤组和联络组不额外补充人员,由原组组员组成后勤组和联络组。”
向礼兵分派完,各组组长心悦诚服,齐声领命。
向礼兵见众位组长群情激昂,最后威严地勉励道:“诸位,此次行动虽有分工,但我们分工不分家,大家还需精诚协作,俩俩配合!例如跟踪组和搜捕组要紧密配合,密查组要潜伏组要里应外合,后勤组和联络组要互通资讯,减少内耗,将我们各组的优势发挥到极致,打出最优组合拳!我和沈科长有言在先,这次行动论功行赏,只要立功我们都为大家请功,军衔和勋章一样不少!”
“是,科长!”众人齐声应命,斗志高昂。
这时,向科长办公室门外响起两声敲门声。
“进来!”向科长威严命令。
“科长,60名精锐都已到齐,现在操练场列队等候分配。”唐清江的秘书余力煌这时推门进来,扶了扶清瘦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兴奋地报告。
“好!诸位组长,现在就各就各位,去操练场领走你们的精锐,我和沈科长就拭目以待!等你们的捷报!”向礼兵挥臂一指特务处大楼五十米开外的一个空旷操练场,豪迈地大笑。
“人马就到齐?行动迅速!”李侃激动地笑。
“余秘书,你这行政效率首屈一指啊!”白世唯亲热地拍了拍余力煌瘦削的肩头。
“走吧,兄弟们!我们现在下楼去接我们的组员!”李侃伸手一挥,萧玉堂和陈锦伦立刻呼应。
白世唯弯唇一笑,步伐正要迈出,向礼兵这时特意留下他,嘱咐道:“世唯啊,你这次任务艰巨,除了参与特别行动,还要兼顾另一桩日谍案的前敌指挥,这次人员给了你15名,虽然不多,但都是最得力的助手,你要妥善运用,两手抓两手硬,争取立得头功!为我们情报二科争取第一枚云麾勋章!”
云麾勋章是国民政府陆海空军勋章之一,民国二十四年颁行,分1至9等,1,2,3等为大绶,4,5等为领绶,6,7,8,9等为襟绶,将官颁给一至四等,校官颁给三至六等,尉官颁给四至七等,准尉及士官颁给六至九等。能获得云麾勋章,必是功勋卓著,战功显赫,何等荣耀!
“是!科长!”白世唯朗声应命,胸有成竹!
第三十六章 鼹鼠出洞
操练场上,60名特工精锐身着一色的卡其色军服,整列成三排,英姿飒爽地迎接组长的到来。
这些年轻精锐洋溢着一张张富有朝气的脸,大都为军中选入的行动高手,刚刚分配到行动科不久,对于这些上尉组长,他们还不曾照面,只是远远看着这些精干魁梧的上尉军官,一个个脸上尽是仰望敬畏之情。
李侃和陈锦伦一步当先,走在军官队伍前面,后面依次是白世唯、萧玉堂、赵雄、李健东,余秘书小跑着跟上军官们飞快的步伐。
“各位组长莫急,我先宣读分组花名册。”余秘书气喘吁吁地跑到队伍前面,拿出兜里的名单扬了扬,煞有介事地说。
李侃等点了点头,余秘书清清嗓音,展开名单高声念道:“第一队徐远清、万里兵、易国华、孙嘉庆、李蓝、孙卫、赵文伟、林山、林志、丁日星、程真、王春、钱四海、鲁绪东、赵文龙出列!”
十五位队员整齐出列,排成一纵队,等候命令。
“李组长,这十五名队员,就交给您你指挥!花名册您拿好!”余秘书把第一队队员拨给李侃。
转身,余秘书又点出第二队和第三队各15名队员,将队员拨付给萧玉堂和陈锦伦,并奉上小队花名册。
李侃、萧玉堂、陈锦伦领了各自的队员,回各自办公地点。
最后,操练场上剩下15名队员。余秘书笑呵呵地对白世唯说道:“白组长,这些队员就交由您指挥,棵棵都是军中挑选的好苗子,处座希望您能把他们带出来,将来也是充实到您情报三组的中坚力量,您既是组长,又是教官,我和处座就静待您旗开得胜,捷报频传!”
白世唯凝重地颔首,冷峻的目光扫向排成一排的15名精锐。
一个个浑圆的肌肉,体格健壮,一看就是战术不错的行动高手。白世唯颇为满意。
“队长出列!”白世唯沉声命令。
一声令下,队伍中一名身材中等、五官粗犷、目光坚定的队员出列。
“报上姓名、年龄、籍贯、特长!”白世唯锐利的目光一扫,威严地命令。
“报告组长,我叫陈成,今年二十一岁,湖南长沙人,特长是射击和爆破,我会的武器包括机枪、步枪和各种手枪!”
“不错!陈成,这些队员都熟悉吗?”
“报告组长,这些队员除了一两个相识,大都第一次见!”陈成转身望了一眼身后的队员,中气十足地答。
“拿好花名册,先熟悉队员,明天早晨八点集合队员到情报二科三组组长办公室汇合!接下来,你带领队员做两件事:一、去总务处领取信号定位器和枪支弹药,信号定位器人手一台、左轮手枪人手一支、子弹20发。队长另外向财务支取活动经费一千元法币,暂时保管。二、队伍整肃和队员分工。队伍整肃按军令和特务处工作纪律执行,由你负责监督。队员分工按三三配合,组成4支行动小队,各选派一名小队长。另外设会计1人、内交通1人、外交通1人。队员分工要和大家一起酝酿好,充分协商,你汇总好,明天交由我审定!现在按我的部署带领大家行动,任务完成后负责整队,统一到军官食堂用餐,不允许队员非执行任务外出逗留,晚上九点前休息,养好精力,明天大行动开始。明白吗?”白世唯将队员花名册交给队长陈成,威严地问道。
“是,组长!属下明白!”陈成挺身敬了一个严肃的军礼,大声回令。
“好,现在大家解散!”白世唯挥手解散队伍。
陈成长臂一挥,立即率领队员去了总务处领取装备。
白世唯满意地看着自己的队伍,转身阔步走向自己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坐定,抬腕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三刻,快要到下班的点,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
白世唯悠闲地喝了一杯清茶,从办公桌后站起,踱步到窗边,伸展孔武的双臂,做了几组胸腹肌肉拉伸扩展运动,然后回到办公桌,修长挺拔的身躯靠在直背椅上养精蓄锐。
两组的队员已经到位,手中握有23名精干的队员,如何发挥队员的优势,打好组合拳,形成两支能打硬拼的铁卫之师,作为自己最坚固的情报队伍班底,这是他必须着力思考的点!
这时,办公桌上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白世唯深邃的冷目,射出阴鸷的光,他知道他等待的猎物已经扑向他的大网!
“喂!我是白世唯。”白世唯磁性的嗓音低沉平缓,恰如其分地掩盖了他的兴奋。
“报告组长,我是任侠,我们监视到川端成一从一家房屋中介公司出来后,在复兴路、四川路、甘肃路这几条大街上坐黄包车溜达了一圈,然后进了一家面馆,吃了一碗面,中途我们没有看到他与任何人接头,在面馆我们在隔壁桌观察,也未发现有接头迹象,现在,川端成一去了一家叫“松竹馆”的清吟小班,这是一家高级妓院,我们要不要进入跟踪?”任侠一五一十地汇报今天跟踪情况,在对白世唯汇报到川端成一最后的行踪时,他声音有点降低,表现得有些踯躅。
白世唯听出了任侠的意思,紧绷的唇瓣微微一松,他严肃下令道:“任队长听令,盯紧川端成一,佯装嫖客进入“松竹馆”,盯紧他一举一动!对于他接触的每个妓女都要严密筛查!”
“是…组长!”任侠看了看身边偷笑的组员钱方,绷紧的容长脸看上去精神高度紧张,一向洁身自好的他还是第一次在组长的命令下进妓院,他觉得进这种污秽之地有些难堪!但军令必须服从,只好硬着头皮跟进。
“这个任侠!有意思!”白世唯把电话放回电话机,英气沉敛的脸浮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他判定这个川端成一极有可能借青楼之鱼龙混杂,在里头演一场移花接木的好戏!既然鼹鼠出洞,他决定亲自出马!
第三十七章 孤身暗访
白世唯出了徐府巷,到街口雇了一辆黄包车,点名去清吟小班,黄包车夫便知是去秦淮河畔的名妓会所。
“少爷,不知您要去的是哪家小班?”黄包车夫咧着嘴讪笑,粗声问。
“松竹馆。”白世唯慵懒地靠在座上,淡声答。离开特务处大楼前,他特意换下了中山装,在自己存放在办公室的便服中取了一套黑绸暗纹的长衫马褂换上,又戴了一顶黑色礼帽,高挺的鼻梁上再架了一副黑色圆镜片的墨镜,俨然一副浪荡的纨绔子弟做派。
在民国,妓院分三六九等,第一等的妓院叫“清吟小班”,通常以院、馆、阁等命名,如莳花院、潇湘馆、群芳阁等,看这雅号如同售卖文房四宝之所,这里的妓女多为清倌,卖艺不卖身,妓女大都隶籍苏州、扬州或杭州,养家对买来的妓女从小即教其练习笙管丝弦或书画,所以小班的妓女多色艺双绝,琴棋书画、水墨丹青颇为精通,在妓女中的地位最高,如明清时期享誉秦淮河畔的“秦淮八艳”。虽然清吟小班的名妓只卖嘴皮,但要遇上富贵子弟或巨商富贾,在相识一段时间后,即老鸨要够足够的钱财后,也可住局,当然嫖客出资也是令人咋舌,其花费相当于后世富二代追爱豆。一等妓院要付100元的执照费和每月32元的税。
紧挨着一等妓院的附近便是二等妓院,二等妓院叫做“茶室”,大门口设施与头等小班基本相同,茶室与小班的主要区别在于妓女本身姿色、才艺、年龄等。若妓女人老珠黄,就会被老鸨从原来所在的一等小班的妓女转入二等茶室。
三等妓院称为下处,较二等茶室为简陋,妓女资色不如一、二等妓院,通常为平民消费,每月要付30元的执照费和每月10元的税。四等妓院便是窑子,房屋矮小,室内有床或砖炕,茶具桌椅也较普通,妓女衣着平常,有的容颜衰老,来逛窑子的全是苦力、脚力、车夫之类的底层劳动者,每月只付5元的税,不需执照费。
除此之外,还有些暗门和土娼,这些都是民国社会的毒瘤,但因领取执照的妓院是稳定的税源,这时期的妓院在警察厅备案后,属合法经营。
很快,黄包车夫把车拉到秦淮河畔的烟花之地。
白世唯取下墨镜,鹰隼的目光在一排排的院馆楼阁中,很快寻找到目标妓院。
“就在前排第二间小院,拉到门口!”
“好嘞!”黄包车夫呼呼地拉起车,格外卖力。
“少爷,松竹馆到了!”
“辛苦了,伙计!”白世唯重新戴上墨镜,从兜里掏出五元法币给年轻的车夫。
“谢少爷打赏!谢少爷!少爷,要我在这儿等吗?”车夫惊喜地连声道谢,今天遇上手面儿大的,够他好几天收入。
白世唯淡淡点头,低声道:“好,那就到门口等,我出来还用你的车!”
年轻车夫高兴地答应,把车拉到门口五六米远一块僻静的树荫下等候。
白世唯停在松竹馆外,观察了一圈。松竹馆占了三分之一条街,左首是一个二等茶室,名为鑫雅室,右首亦是一家清吟小班,名号为新凤院。左右两家妓院的门楼院落规模和装饰上比松竹馆稍逊。门前停的一水儿嫖客座驾也比不上松竹馆。
白世唯潇洒的身姿停驻在松竹馆,门脸是中式院门,大门上端有三盏乳白色电灯,灯上用红漆书“松竹馆”的字号,两扇门框左右各挂一块长方形铜牌,用黑漆在上端横着“一等”俩字,下面竖写“清吟小班”四字。铜牌上挂有红绿彩绸,垂向两边。大门旁的一侧墙壁悬挂方形木质水牌,水牌四周为黑框,中间用红漆书写馆内清倌花名,水牌上有红绿彩绸垂挂。
白世唯风流倜傥地踏进松竹馆,院子里的穿戴干净整齐的伙计和“叉杆儿”,一见是富贵子弟光临,立刻殷勤地上前笑脸相迎:“爷,是开盘儿还是有相识的清倌?”
“开盘儿吧。”白世唯淡淡地答。
在松竹馆外墙壁的水牌上,白世唯便得知这家清吟小班的妓女共有22人,其中头牌2名。他叫开盘儿,明着是叫所有的妓女供客挑选,实则暗中观察所有妓女。
“爷请往里走,姑娘们还有12位空着。爷是都看,还是只挑头牌和前二等?”伙计周到地把白世唯引入带跨院和小洋楼的三进式四合院,边引路边问。
“就看头牌和一等。”白世唯淡答,表现出一幅手面阔绰的富家公子模样。
“好嘞,爷请跟我来,您来得巧!馆内头牌还剩一位轻烟姑娘,一等清倌还空着秋彤、紫丹、夏荷三位,我带爷一一挑选。”伙计咧开一口大白牙笑道。
白世唯不动声色,淡声一笑。
伙计把白世唯引入一间间居室,白世唯暗暗观察,得知小班妓女的居室按等级多则三至五间,少则两至三间,两明一暗或三明两暗,占房多寡按其声名而定,头牌名妓有独占5间房以上,相当于一个单院。
白世唯看过三个一等清倌,各花了50元法币,让三名妓女脱了鞋祙,明着说是欣赏三寸金莲,实则刻意观察了她们足部的大脚趾和其他四脚趾之间有无明显的缝隙,若是东洋女间谍,必然缝隙宽过常人,这是长年累月穿日本木屐留下的痕迹!
经过查验,这三名一等妓女都无异常,白世唯最后让伙计带着去了头牌的居室。到了头牌的居室,伙计叫出一位身材娉婷、面容清秀灵气的年轻妓女,对她说道:“轻烟姑娘,这位爷英俊潇洒,家资丰厚,好生侍候好!”
伙计说完,退出居室。头牌妓女盈盈而笑,娉婷地走到琴桌,纤纤十指开始清雅地抚琴,琴声婉转。
白世唯犀利的目光默默观察居室内设,内里陈设也较华丽,设有长条餐桌、方桌、梳妆台、靠背椅、坐钟、挂钟、铜床、绣花慢帐、丝缎袅枕、衣架、盆架、茶具等。室内悬挂一幅头牌的巨幅照片,四周墙壁还挂有书画挂屏。
白世唯暗自观察,这时,头牌的一个贴身女佣一副笑脸地端来一个装着清水的铜盆,饶有深意地问:“少爷,只是清饮、弄棋还是住局?”
白世唯一愣!
第三十八章 收为内线
白世唯墨镜下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端着铜盆的老妈子,心中揣摩“住局”之意,莫非暗示富贵子弟可在馆内留宿?
他面色波澜不惊,薄唇掀了掀,浪荡不羁地说道:“我只闻清吟小班的头牌清倌只卖艺不卖身,难道挂羊头卖狗肉?”
老妈子一听,老脸一下像羞得猪肝红,端着铜盆的手颤了颤,差些把盆子里的水洒出。
“没脸的东西,下去吧!小心扫了客人雅兴!”琴声骤然一停,清倌放下琴竹,如黄莺出谷般宛转清脆的声音厉声喝斥。
老妈子把浄手的铜盆搁在脸盆架上,悻悻地退下。
清倌离开琴凳,到方桌前执起茶壶倒了一杯泡好的碧螺春,葱白的手指握着青花细瓷杯,娉婷婉约地走到白世唯面前,将茶杯双手奉起,燕语莺声地说道:“公子息怒,请先喝口茶消渴。”
白世唯未接清倌手中的茶杯,犀利冷峻的目光迅速扫光那双葱白细嫩的手,见其虎口皮肤光滑无茧,紧绷的唇线微微一松,问道:“姑娘是苏州人氏?”
“轻烟正是苏州人氏,自幼家贫,十二岁被生父卖来烟花地做了一名清倌。”清倌说着垂下杏目。
白世唯从她手里接过茶水,借机握住她右手虎口,手指相触,他指腹迅速滑过她虎口及食指、中指指节的皮肤,触感光滑细腻,无一丝老茧。若为东洋间谍,其虎口及指骨关节因长期射击训练,必然长出一层老茧。
再看她穿着绸面绣花鞋的三寸小脚,也足以证明她非东洋女谍,东洋女人不像民国早期的中国女人自幼裹足,她们脚趾不光有穿木屐的痕迹,脚掌也通常大得多。
“公子,是下棋还是赏诗、听琴?”清倌吴侬娇语地问。
白世唯随口道:“听琴吧!”
清倌回到琴凳,抱起一把琵琶,弹了一曲《挂枝儿》,边弹边哀婉地唱道:“你风流,我俊雅,和你同年少,两情深,罚下愿,再不去跳槽。”
白世唯听出来了,这是明代冯梦龙编的一首民歌,表达妓女与嫖客互诉衷肠,妓女对嫖客深情厚意,而嫖客也表示不另寻新欢,对其他妓女移情别恋。
“轻烟姑娘,可也住局?”曲罢,白世唯试探地问。
清倌幽怨地叹了声,清丽脱俗的外表令白世唯生出几分珠入泥沼的惋惜。
“公子,欢场女子纵然会读书写字、吟诗作画,也只是妓院中的清倌,才华只是覆盖于欲望之上的一层薄纱,一旦真正勾起了买主的兴趣,卖艺不卖身也就成了一口空话!娼妓不一定是清倌,清倌到最后却总会变成娼妓!有钱的客人对待清倌和对待娼妓并无什么区别。清倌说破底不过是高级卖身者,是需要一次性大出血才能被买走的人罢了!为了活命,清倌不得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达官显贵、军警宪特、流氓小偷、地痞无赖这些三教九流中悉心周旋,此生没有大的盼头,明珠陷入泥沼,不求千金,只愿得一人真心,赎身为良家,吃糠咽菜也甘心!”
清倌诉完,清丽的脸颊梨花带雨,一双杏目肿得像秋核桃。
白世唯眸色转深,沉声问:“我若还你自由身,你可否为我办成一事?”
清倌一听,脸上绽出欣喜之色,她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此话当真?”
“当真!”白世唯取下墨镜,一双深邃冷峻的目光看向那张清婉的脸颊。
“公子要轻烟做什么?愿闻其详!”李轻烟在清吟小班六年,天资聪颖,识文断字,精通乐理,并非一般的娼妓,自然有贵为头牌的道理。只是性情孤傲,坚持只卖艺不卖身,年十八在妓院这口大染锅,还难得保持处子之身,老鸨也未逼迫,待价而沽,等她松口遇到合意之人,便狠捞一笔。
李轻烟阅人无数,今天一观白世唯风度不凡、不似其他嫖客出言污秽、举止轻浮,便心生好感,便暗使老妈子旁敲侧击,如非她的允许,老妈子不敢胆儿肥地张口问客人是否住局?
清吟小班有严格的行规,诸如不许热客、不许贴钱、不许甩客、不许说丧气话、不许私藏钱财、不许私逃等等,严重束缚妓女的自由,压榨剥削妓女的价值,清倌也不例外,所有的妓女必须遵守老鸨订下的行规,若有违反,轻则谩骂,重则挨打,甚至打得皮开肉绽、骨头断裂!
对妓女有行规,嫖客相应地也有行规约束,嫖客逛妓院,无论是一等小班、二等茶室,还是三等、四等小地方,都得一套套行规来,比如开盘子、见面礼、抽条子、捧脸子、放鞭炮、点红烛,这些玩意儿都是老鸨榨取嫖客钱资的手段!
对于李轻烟这种清吟小班中的头牌,身价自然不菲,没有一两万块莫谈!
白世唯见李轻烟聪慧灵性,明非大体,有意收为内线,在这家高级妓院埋下一颗钉子!
他沉峻的目光看向李轻烟,郑重地说道:“轻烟姑娘,我来这儿不是寻欢作乐,我有军务在身!”
李轻烟娇艳的面目露出一诧,她紧张地看着眼前冷肃英气的年轻公子哥。
“我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的上尉军官,今天来此地是暗查军中贪污堕落分子,你可否协助于我?”白世唯问。
“公子,哦不,长官,轻烟该如何协助?”李轻烟忐忑地问。
“我职务是组长,你叫我组长!至于如何协助,很简单,有些风险,但需要勇敢和机智来化解!可愿意?”白世唯审视地看着李轻烟。
“李轻烟只要能赎身,就是赴汤蹈火也无二言!”李轻烟目光坚定。
“好!”白世唯满意地颔首,他伸手示意李轻烟靠近,对她耳语道:“一、你只需留意有哪些军官出入松竹馆,探听他们的姓名、部队番号和军衔,暗中掌握他们营私舞弊、贪污走私的证据;二、暗中观察馆中另一名头牌有哪些军官与之联系密切,记下姓名、职务、番号。这一切行动都要暗中进行,不能露出破绽!更不能被妓院其他人等,尤其是另一名头牌察觉!明白吗?”
“组长,您是让我当眼线?”李轻烟机警地问。
白世唯强势的目光扫过那双机敏的眼睛,绵里藏针地说道:“李轻烟,这是你的一次机会,你若办得漂亮,我会让你重获自由,如果机密泄露,我们抓进去的人从来就没有活人出来!”
第三十九章 接近目标
见天色已暗,白世唯踱步到木窗前,沉着锐利的目光扫向这个四合院。
只见这个跨院坐北朝南,基本形制是分居四面的北房、南房和东、西厢房,四周以琉璃瓦高墙形成四合,房间总数约十余间,其中北房三正两耳五间,东、西房各三间,南屋四间,每间约十余平方米,庭院中间宽敞,花草、鱼池、假山应有尽有,院落之精美不亚于大户豪宅。
白世唯望向院外北面及东、西面一排排厢房,问李轻烟道:“这院子还住着哪些人?”
“这院子除了我,还住着其他三位清倌,我占的是南面4间房,北面5间房住的是头牌肖雅竹,东面三房是一等清倌紫雪、西面三房是一等清倌红丹。我和肖雅竹各有一个单独使唤的贴身女佣,紫雪和红丹共同使唤一个女佣。”李青烟一五一十地答道。
“平常可有交往?”白世唯看着李青烟,继续问。
“我和紫雪、红丹平素倒还有些交情,姐妹间你来我往。唯独肖雅竹深居简出,性格有些摸不透,不太与我们来往,看上去有些古怪。”李青烟自言自语道。
李青烟一说,白世唯听出了蹊跷,心中的疑团逐渐清晰,他鹰隼的目光盯着北面正房亮起电灯的几间正房,佯装漫不经心地问:“肖雅竹是松竹馆的花魁?”
“她是半路来的,听老鸨子说,她以前在东北沈阳的怡春院,是那里的头牌,因她身段好,长相也妖冶,卖艺又卖身,特意来松竹馆捧她的富贵子弟、豪门巨贾、军官要员都有,她只要对方手面阔绰,给足钱财,来者不拒,所有她的回头客很多,来找她的都是老相识。她在小班的生意是最旺的,其次便是紫雪和红丹,我虽为头牌,却比不上她们几个。”李轻烟如实地说道。
白世唯注意到李轻烟的居室在南,而肖雅竹的居室在北,一南一北,居室正房的位置刚好相对,中间隔着约三十米宽度的院子,视力要不差,对面房间若敞开窗户,是可以观察到里面所有动静。他长臂一挥,让李轻烟靠近北窗位置,问:“如果北面开着窗,你的眼力能否看到对面房间里的动静?”
李轻烟试了试,这时对面老妈子正好半开小窗透气,她的视线清楚地看到里面两个人影,一男一女,女的波浪卷发用两枚珍珠花夹束在耳后,穿黑底红牡丹提花旗袍,正是肖雅竹,男的穿灰布长衫带着礼帽,看穿戴并不阔绰,倒斯文得像学者教授或是账房先生,她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暗自嘀咕道:“肖雅竹今天的客人看着有点寒酸,不像她惯常的风格?”
白世唯的视线也捕捉到那道穿长衫的身影,他锐利的目光扫到方桌下一只黑色的皮箱,与马鸿的描述正好相符,里头的男人极有可能便是目标川端成一。
他谨慎的目光扫向院子进进出出的人影,见东面房和西面房门庭若市,里面传出热闹的行酒令声,一桌嫖客喊了几个妓女摆花酒,其他进出的便是馆内的伙计,他问李轻烟道:“院子里有无巡守之人?”
“院子里有两个站院的,他们主要是领着客人进出,监守清倌是否私逃,顺带防火防盗。”李轻烟不屑地说道。
“想办法把他们调开!”白世唯冷肃道,从兜里掏出一张大面额法币。
“好,我叫老妈子唤他们去给我到外面酒铺打些好酒!”李轻烟犹豫了片刻后答应,她接过白世唯放在桌案上的一百元法币,走到居室外喊了一句老妈子,老妈子立刻屁颠地过来问:“轻烟姑娘,什么吩咐?”
李轻烟对老妈子耳语了一番,老妈子立刻拿了纸币去贿赂两名站院的。
“组长,还有什么吩咐?”李轻烟见白世唯若有所思,殷勤地问。
“肖雅竹不好接近,你若冒然亲近,她必有防备,你想办法把她屋里的女佣买通!在她身边设根眼线!”白世唯沉声说道。
李轻烟点头道:“组长提醒得极是,肖雅竹的女佣和我屋里的老妈子交好,通过我老妈子去贿赂她,不是难事,我会按照组长的意思去办!”
白世唯满意地勾唇,他犀利的目光审视地看向李轻烟,厉声道:“我们今晚的谈话不能泄露给任何人,我会差遣警察局的人为你办妥赎身之事,但办妥之前你必须守口如瓶,在我掌握到足够的贪赃舞弊证据之前,你必须留在松竹馆当好我的眼线,明白吗!”
“组长,我懂!我一定会小心行事,当好您的眼线!以报答您的大恩大德!”李轻烟言辞恳切地回答。
“好!以后每隔三天,我会派我的人过来见你,你把所有探听到的信息交于他,我若有任务交代,他亦转达给你。”白世唯特意交代。
李轻烟点头,她抬起手腕,从自己左腕上褪下一个翠绿的玉钏,双手恭敬地递到白世唯面前,说道:“组长,这是您所派之人与我头次见面的信物,他见我只要出示此信物,我便会无条件见他!”
白世唯暗许,心想这李轻烟是个有些城府、心细如发的女子,他接过那只玉钏,微露笑意道:“你想得妥当,这只玉钏就是我的人和你约定见面的信物!”
李轻烟见白世唯赞许,清丽的脸生出几分自信。
“这是三百元法币,除了你上交的茶资,其余你留着活动费用。不够,我会差人送来。”临走前,白世唯再次掏出几张大面额法币。
“组长,这些花费够了,其实我自己还有些体己,不用您这般破费!”李轻烟腼腆的答。
白世唯不置可否,他视线扫了一眼窗外,起身离开,见李轻烟殷勤地相送,他摆摆孔武的手臂,示意她留步,而后行动迅速地甩出大步,矫健的身姿借着四周黑魆魆的夜色和院子进进出出的嫖客掩护,快速穿过花丛山石掩映下的过道,悄悄潜入到北面肖雅竹的居室外围!
第四十章 木铃小组
因事先支走了站院的伙计,白世唯墨色的长衫马褂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十几个箭步飞速摸到北面两间耳房。
耳房为佣人房及杂物房,在三间正房两头,门窗开在南面,北面是高墙,房间外围植有一排高大的香樟,枝繁叶茂,是最好的隐身场所,白世唯弯唇一笑,矫健挺拔的身躯迅速没入一团如伞盖般浓郁的树影,一双潋滟生光的深眸,机警地环伺四周,一动不动地潜在暗夜。
一道黑色的人影像一道闪电,从西面耳房闪到正面厢房的一扇紧闭的木窗下。
白世唯敏锐的夜中视物能力,一眼看出了这道身影正是自己的组员任侠。
他俊眉一蹙,看来任侠行动顺利,已经盯牢了目标,并顺利接近外围。
他见任侠潜伏在窗户底下,便悄然摸了过去,用手肘轻轻触碰了任侠的肘部,任侠一惊,竖起长眉正要反手擒拿,手腕刚用力却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扭住,他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组长,他心里一喜,把要滚出喉咙的闷哼声压制住,低声惊喜地问:“组长,你几时来的?”
白世唯目光射向窗内,示意他小声,为了防止自己的身影在光照下留下痕迹,他刻意压低身躯,耳朵贴着墙根听了听,里面说话声细弱蚊蝇,他示意任侠离开窗底,跟他绕到正房的北面,北面是一条一米宽的夹道,夹道外就是松竹馆的外墙,紧邻外马路。北墙未开窗,白世唯伸手触摸了墙体厚度,发现这道北墙厚度有5-6厘米,如果用窃听器,效果可能要打些折扣,只能重新返回南墙窗户底下窃听。
他冷声问身侧的任侠:“情况怎么样?另一名组员呢?”
任侠汇报道:“回组长,我跟钱方分头行动,我从这道外墙翻墙潜入,暗中探查到川端成一进了这间妓女的屋子,便一直潜伏在外围紧密监视川端成一动静,以防脱钩,但应为墙壁有隔音效果,窗户也紧闭,我目前还未能窃听到谈话内容。钱方也在这家妓馆内,我让他带了两名警察局的督察员,以检查治安为由,让他公开跟妓馆的老鸨周旋,暗中查视那些妓女资料,看有无可疑对象?”
白世唯听后默许地一笑,赞赏的目光看向自己有意栽培的任侠,激励道:“任队长,干得好!明暗两条线,互为补充,一子不落,行动步骤缜密!”
任侠羞惭地笑笑:“谢组长赞誉!属下这点雕虫小技不值一提,与组长的能力相比,还相差孙猴子一个筋斗云的距离哩!”
白世唯弯唇一笑,他勉励地拍了拍任侠壮实的肩头,言简意赅:“好好干,只要有才干,英雄有用武之地!”
任侠重重地点头,从白世唯期翼温暖的目光中他看到了前程的希望!
“时间不能耽误,我们立即摸回南墙,你注意隐蔽,到旁边给我警戒,我到窗下看能不能窃听?”白世唯当机立断。
“是,组长!”任侠紧跟着白世唯矫健的身姿,迅速潜回南墙。
白世唯猫着腰紧贴着墙根,行动机敏得就如一只夜行的金钱豹。
而任侠行动快如闪电地潜伏到五米开外的香樟树下,躲在树后警惕地为白世唯巡哨。
白世唯望了一眼紧合的窗户,刚要抬手按下英格手表上的秘密开关,将藏在表中的窃听器取出,这时,一道绸布帘子拉动的轻微声响入他耳中,紧接着一道男人拉长的影子投向鹅黄色的窗帘!
他心里一沉,反应迅速地将身形一闪,一个箭步迅速没入到距窗户三米开外的墙根。
吱呀一声响,一扇直棱窗打开,里面探出一个人头,正是川端成一,他警惕地扫视了四周,顿了顿,又让里面的肖雅竹打来一脸盆滚水,他抬手将脸盆往窗户底下一倾!哗啦一声,四周没有任何动静,这才又把窗户重新合上,把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只映出一点光亮。
白世唯心头一松,看来这个川端成一反侦察能力十分强,刚才这一举动便是探查周围有无可疑之人窃听。
他长吁一口气,那盆滚锅水就要临头浇下,后果不堪设想!
待里面又传出细微的声音,他又潜了过去,将窃听器重新取出,粘合在直棱窗的雕花细棱上,拉出细如发丝的高弹力黑色天线,牵引到一丈余长后,他将耳塞塞入右耳,潜到侧墙凝神窃听。
一阵杂音后,房内清晰的谈话声通过电波源源不断地传入他耳中。
虽然里面交谈的都是京都口音的日语:
“江美,你负责策反的中国军官要主动套取情报,陆军参谋本部和日本驻南京领事馆对我们木铃小组的组建寄予厚望,尤其是三井须弥副领事和助力武官木村智仁阁下直接指导我们这次南京情报网的建立,由我联络指挥,这次小组建立后,我会视情况在南京逗留几天,组长的人选是酒井大尉,代号“火鸟”,我已经向火鸟发出信号,如果一切顺利,两天之内他会主动到我约定的地点联系,我会将这只皮箱给他,里面是建立谍报小组的电材和活动经费,不用我另行交代。”川端成一对肖雅竹交代道。
“川端阁下,那您的意思是让我把这只皮箱交给酒井大尉?”肖雅竹疑问道。
“不,这只皮箱放你这儿不一定安全,我会另行和他见面交接,你以后和火鸟组长单线联系,情报交接方式由火鸟组长和你约定。”川端成一狡诈道。
“嗨依!高桥江美明白!”肖雅竹服从地答。
“你这里安全吗?身份有无暴露的危险?”川端成一阴沉地问。
“回川端阁下,江美行动谨慎,目前没有任何暴露的危险!”肖雅竹狂妄地笑。
“呦西!不愧是土肥原将军亲自训练出来的帝国之花!”川端成一哈哈大笑。
……
接下来是川端成一和高桥江美鬼混之声,白世唯取下耳蜗的窃听器,俊眉深蹙,看来如他判断,这个肖雅竹的确是川端成一麾下的一个东洋女谍!
他凝神一思,一个针对抓捕“木铃小组”的初步计划在头脑中成形!
他迅速退离,对不远处警戒的任侠伸臂一挥,任侠立即贴近,他沉声命令道:“留钱方继续在松竹馆盯梢,你我先撤,回本部与其他队长汇总情报!”
第四十一章 追踪火鸟
白世唯带着任侠穿行在夜色中的南京街面,走至徐府巷附近,二人已经饥肠辘辘,便就近在巷口的一家熊记肥鹅铺,要了一盘卤鹅,加了几个馒头包子,吃得好不快哉!
店里的伙计为了招揽生意,在店门口烧着柴火熏烤肥鹅,滚滚烟气扶摇而上,袅袅升起,闻着飘过的鹅肉香味、耳边听着油脂滴在烧旺的柴火上响起的噼噼啪啪声,白世唯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这个时代的烟火气息。
“组长,照您窃听的情况,这个川端成一非木铃小组的组长,那他完成任务交接后,我们就没有跟踪的价值,是不是可以对这条大鱼收网?”任侠一边咀嚼着鹅肉,一边分析着案情。
“虽然组长是火鸟,川端成一的使命结束,但我们还不能过早收网,必须让他多活些时日!”白世唯阴翳地说。
“如果这条鱼脱了钩,我们抓捕就不易!”任侠疑虑道。
白世唯放下竹筷,稳操胜券地笑了笑:“当然不能让他跑了,要将他控制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既不影响我们对木铃小组的抓捕行动,也要让日本特务机关相信川端成一是安全的!”
任侠疑惑地看向成竹在胸的白世唯,谨慎地问:“组长,恕属下愚钝,这个川端成一如此狡猾,我们恐怕不好控制?”
“那我们就给他的南京之行制造点天灾人祸!”白世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开水,哈哈大笑。
“妙,妙!组长高明!”任侠恍然大悟,敦厚的脸庞扬起一丝会心的笑。
很快,一盘美味的卤鹅被二人风卷残云,白世唯少量地吃了点白米饭,便放下碗筷,看着任侠食欲旺盛得又吃了一碗米饭,他淡淡一笑,看着店外的烟火色,等任侠吃完。
“伙计,过来结账!”白世唯见任侠吃得差不多,叫来伙计。
“组长,这一顿我来付,怎么好意思让您破费?”任侠连忙放下碗筷,豁地站起,高大的身躯离座要去付钱。
“伙计,多少?”伙计迎过来,任侠抢着问。
“一盘鹅,加四个包子馒头,三碗米饭,一共九块二角,给您优惠,就给九块吧!”伙计操着一口扬州口音爽朗地笑。
任侠摸了摸口袋,只有六块法币,他一下涨红了脸。
就在他尴尬之际,一张十块的法币递给了跑堂的伙计,声音淡淡地打发道:“不用找了!”
“谢谢二位爷!以后常来!”
白世唯微微点头,对愣着的任侠开玩笑道:“这一顿算你先欠我的,等你发了工资再来请我!”
“是…是,组长!”任侠腼腆地笑了笑,对白世唯不着痕迹的化解尴尬颇为敬佩。
像他这种少尉军官,在特务处一个月可以领取60元法币,一顿大餐花费十元法币,对于出身贫寒、家底不厚的他而言,是一笔不小的花费,所幸食堂里的供应免费,平常不外出吃饭也无须多少花销,裤兜里也就兜十元左右法币,前几天因为买了几块洋皂,忘记兜里只剩六块。
离开熊记卤鹅店,白世唯看特务处本部已经没多远,只剩一箭之地,便和任侠加快步伐,健步生风地走过狭长的巷子,到达特务处大门外。
特务处属于半军事禁区,在晚上七点后,开始大楼戒严,此时,两名岗哨在大门口警卫。
白世唯和任侠出示了军官证件,岗哨的警卫兵检查完证件放行后,二人阔步走进特务处大院。
到了办公室,时间刚好指向八点一刻,李鸿、袁兴、李达三位队长、队副已在情报三组办公室等候。
见白世唯和任侠容光焕发地进来,一个个精神振奋,脸上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组长,今天是不是大有收获?”马鸿见白世唯穿着黑绸长衫马褂,一副富家少爷打扮,好奇他这身乔装去执行了什么机密任务,立刻来了兴致凑上前问。
“马队长,本组长微服私访,去了勾栏卖笑之地,还好有些惊喜,现在就看你们的情报,汇总后作出综合的判断!”白世唯潇洒地撩开马褂下长衫的下摆,霸气地坐在自己的办公藤椅上,扬起英气的眉,豪迈地大笑。
“组长,一路奔波,先喝口热水!”袁兴狗腿地给白世唯桌上的茶缸倒了热水,双手殷勤地放到他面前,嘴甜地说道。
“袁队长,你先说说你们队的情况!”白世唯接过热腾腾的茶缸,吹开了表面的茶叶沫,饮了一口,饶有兴致地说道。
袁兴傻呵地笑了笑,然后一本正经地汇报道:“组长,我和朱智深今天跟踪大鱼先后到了思明路、宁海路、中山路,最后被他绕回到了复兴路的一家陈记面馆,然后我们就在这家面馆监视,经过侦查,现场未留下任何可疑行迹,对目标接触过的面馆老板我们也秘密观察了半天,未发现有任何可疑举动,我判断这家面馆可以排除目标和鼹鼠接头的嫌疑。”
白世唯嗯了一声,锐利的目光看向李达,示意他接着汇报。
“组长,我们队的情况也是一路跟踪,并未发现有可疑对象与目标接触。”李达挑起眉说道。
听完两个队副的汇报,白世唯心中有些数,他期翼的目光最后看向马鸿:“马队长呢?”
马鸿敛眉一笑,沉着地说道:“回组长,我这边有些情况,您离开东方旅社后,我和赵耳继续监视307号房,约莫下午四点钟,一个苦力进了他的房间,从里面拿出那个行李箱离开。我让赵耳紧随那个苦力,随后发现该苦力进了一家日本浪人板花明人开的福仙旅社,将黑皮箱寄存到该旅社后,便回到自己贫民窟的住处,再无行踪。”
“噢?这么说川端成一是要离开东方旅社?”白世唯急声问。
“我在东方旅社查了退房记录,发现并无川端成一化名钱峰的退房记录。”马鸿答。
“狡兔三窟!这条大鱼不会察觉到我们的行踪,我和组长跟踪到他落脚的一家叫松竹馆的高级妓院,经过我们排查,发现一名叫肖雅竹的妓女是他接头的一只鼹鼠!至于那名苦力,我认为价值不大,因他随身携带的那只黑皮箱藏着机密,在旅社的那只行李箱不过随身换洗衣物,一只毫无价值的行李箱,他不会冒险动用鼹鼠,至多雇佣苦力为他运送行李,应该不是鼹鼠!”任侠分析道。
“据我在松竹馆窃听的情报,可以判定川端成一的使命是受日本陆军参谋本部和日本驻南京领事馆的派遣,在南京组建一支叫“木铃小组”的间谍组织,他并不是小组的鸽子,鸽子是一个代号“火鸟”的日军大尉,他的首要任务就是将他随身的那只黑皮箱交给火鸟,由火鸟组建谍报队伍,而他在和肖雅竹的谈话中提到,他已经成功发出联络信号,火鸟会在两天之内与他取得会晤。照我们今天各队的跟踪情况,我们在川端成一现身的几个地点运用排除法,可以将那几条道路、陈记面馆、松竹馆排除,那么他发出联络暗号的地点只有东方旅社!
之前,我提到在307号房间潜入探查时,发现一枚特制的红色大头针,这枚针极有可能就是他留下的联络暗号!
那么,鼹鼠是怎么发现这枚联络暗号?!”白世唯分析后,抛出一个关键的疑点!
“马队长,进入307号房的除了苦力,还有哪些人?!”李达焦急地问。
“我和赵耳可以说,一眼不眨地轮流监视307号,不可能会有漏网之鱼!除了那名苦力,并未有人进入307号!”马鸿皱眉道。
“不会是苦力!只有方便进入房间的人才会首先发现那枚大头针!”袁兴一阵深思后,说出自己的观点。
白世唯踱步到窗前,犀利的目光望向暗黑的苍穹,凝思了片刻,推敲道:“我认同袁队长和任队长的观点,这个苦力可以排除在嫌疑之外,一、苦力的身份是无法随便进入一家高级旅社的贵宾房间;二、苦力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知道川端成一的入住信息;三、苦力若是鼹鼠,川端成一不会多此一举地把毫无价值的行李箱交给他,而把装有谍报电材和组织花名册的重要皮箱带进松竹馆!所以,这只鼹鼠另有其人,也许是火鸟,也许是与火鸟相关联的人!”
“组长,既然马队长和赵耳都未发现有其他接触307号的人,那这只鼹鼠会不会就是旅社的老板或经理?他也许通过别的方法与川端成一对上暗号?而非那枚红色大头针!”任侠灵光一闪,突然提出一个大胆的思路。
任侠一说,马鸿、袁兴和李达豁然开朗,都觉得任侠的假设对路!
白世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思路,他坚信那枚红色大头针不会那么简单,也不会是川端成一的烟雾弹,他派出的跟踪小队一定有遗漏,他凝神一思,谨慎地做出最后行动部署:“东方旅社的老板和经理可列为嫌疑,但我们还是不能轻易放弃这条线索,我们做好三保险:一、由马队长带队秘密调查东方旅社老板和经理资料,对他们的情况进行侦查:二、对川端成一出现的几个地点,我们还要继续回头查,由袁兴带队找到与307号房间相似的那枚红色大头针,守株待兔找到取走大头针之人!三、万一前两步都没有线索,我们把重点放在第三步,由任队长带队,盯牢川端成一,他秘密接头并取走他黑皮箱的人,便是火鸟无疑!只是任队长任务艰巨,你负责扫尾,所有的希望极有可能在你这里!所以,你这队我增派李达协助你,一起盯牢川端成一的动向!监视到火鸟,不能打草惊蛇,暗中跟踪他,将监视目标转移到火鸟!至于川端成一,你们要精心设计一场车祸,让他伤筋动骨十天半个月!现在辛苦诸位,追踪到火鸟前,人人必须日夜值守,防止目标脱钩,都听明白了吗!”
“是,组长!属下明白!”四位队长、队副齐声应令。
“好,解散,执行行动!”
白世唯一声令下,马鸿、任侠、袁兴、李达一个个精神抖擞,鱼贯而出!
第四十二章 浮出水面
白世唯站在窗边,注视着繁星闪烁的夜空,一钩冷月渐渐变圆,想想已近四月末,离“七七事变”还剩两个月时间,而现在华北局势复杂而危急!
在后世他阅读过一些史料知道,作为华北主政者的二十九军军长宋择元在日本特务机关的政治拉拢和诱降下,举棋不定,态度不明,一方面具有军阀割据思想,拥兵自重,希望掌握华北军政实权,幻想通过与日本人交涉保留自己在华北的控制权,另一发面看不清日本方面以和谈掩饰作战的图谋,疏于构筑防御工事,盲目撤退守军,造成一种“不战不和”的尴尬状态,以致于日军进攻后,宋择元才命守军仓促应战,造成平津迅速沦陷,华北沦入日人之手,作为主政长官,他举措不定,造成华北当局疲软无力,进退失据,不无原因。
对于华北之局,主政长官之昏聩和割据思想,他即便将日军大本营在华北扩大侵华作战的时间、兵力部署等报告奉送到宋军长案头,也不一定能叫醒一只昏聩的狮子,国民政府军在华北的失利,这是他无法阻挡的历史方向!
但对于淞沪抗战,他大有可为,基于“七七事变”后,南京国民政府积极备战,他的情报将受到国府高层重视,他记得相关史料上记载了相关史实,在“卢沟桥事变”后六天,常校长致电宋择元,措辞强硬:“柳条湖案必不能和平解决,中正已决心全力抗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以保持我国家和个人之人格,此次胜败,全在兄与中央保持一致,无论和战,万勿单独进行,不予地方各个击破之隙,则最后稳算必为我方所操。请兄坚持到底,处处固守,时时严防,毫无退让余地。今日对倭之事,唯能团结内部,激励军心,绝对与中央一致,勿受敌欺则胜矣。”
随后,常校长在庐山紧急召开国防军事会议,制定了三项应变措施:
一、编组第一线战斗部队100个师,预备部队80个师,于7月底前,组建好指挥大本营及各集团军、军团等一切事宜;
二、把可供半年之需的弹药存放长江以北三分之二,长江以南三分之一。如兵工厂一旦被日军摧毁,则从法国、比利时购买军火,经香港、越南运回国内;
三、准备后备兵员100万人,军马50万匹及半年的军粮等。
可见,“卢沟桥事变”爆发后,南京国民政府投入了全面抗战的部署,随后,在淞沪战争爆发后七天,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成立了指挥抗战的最高统帅部,将与日军展开作战的区域化为五个战区,其中第一战区在河北及鲁北地区,司令官由常校长兼任,辖第一、第二、第十四集团军;第二战区在晋察绥地区,司令官为阎西山,辖第六、第七、第十八集团军;第三战区在京沪杭地区,司令官为洪玉祥,后改由常校长兼,辖第八、第九、第十、第十五、第十九集团军;第四战区在闽粤地区,司令长官为何英钦,辖第四、第十二集团军;第五战区在鲁南及苏北地区,司令长官由常校长兼,后改由李中仁为司令官,辖第三、第五集团军,另将西南各省部队编为第一、二、三、四四个预备军,随时调令。
随着战场形势的急剧变化和战局规模扩大,中国战区后面又几经调整。比如在1937年九月以后,又在津浦路设第六战区、在长江下游沿岸布放第七战区。
白世唯脑海中冷静地梳理着历史的时间轴,按照特务处的活动重点,他将来的战场势必在第三战区的京沪杭地区,在上海滩沦陷后,他们这些特工将被刀斧手派往京沪杭敌占区,开展对日情报搜集、敌后破坏以及敌后锄奸工作,彼时形势的严峻比之战前不言而喻,他们将潜伏在危机四伏的敌占区,将刺刀插入日军特务组织和日本驻军,配合中国军队正面战场进行敌后侧击!
冷静地权衡利弊,白世唯调整自己的战略,将日后的情报战重心由战前获取日军的战争阴谋转为战后对日军各派遣军作战兵力部署、火力配置、进攻计划等军事情报,以及对日军内部进行分化、破坏!
要获取日本的军事情报,必须打入日军内部,安插内线,联合苏联间谍和日本国内的一部分进步反战力量,将他们团结在自己的阵营,收为己用,为自己提供日本国内第一手资料。
白世唯想着长远的棋局,深邃的脸廓愈发凝重,他蹙眉深思了一会儿,见天边的钩月渐渐没入墨黑的云层,他活动了自己的筋骨,孔武有力的肩臂打出几套虎拳,然后潇洒地甩了甩颈项,迈开长腿阔步回到办公桌,在藤椅上闭目凝神了片刻。
耳边敏锐地捕捉到西面办公间的几声轻微咳嗽声,心想是情报一科的李组长,想必他今天的工作已经启动,接下来他的密查任务也是十分繁重,要对南京所有的军事机构进行逐一筛查,由粗到细,由浅入深,最后汇总到最有嫌疑的名单,这需要十分细致的功夫,如果调查不深入、判断不严密,就会让隐藏在军中的鼹鼠漏网。
对于李侃的密查这条线,他把它当成外围,而自己在松竹馆设的眼线,将是内围,到时两组名单进行比照,重合率高的无疑增加间谍嫌疑!
此外,他还有自己的一手好牌,那些落入他手中的军中贪污营私分子,他必须敲骨吸髓,拿他们开刀!这可是他的一条财源!
身上的法币已经不多,他必须找到第一个贪污营私分子进行狠敲一笔!
想到这里,他弯唇一笑,双目睁开,深邃的眸光变幻莫定,透着阴沉之色。
起身正要离开办公室,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他挑眉一蹙,随后拿起,低沉的声音道:“喂,白世唯。”
“组长,是我,任侠!”电话那端传来任侠激动的声音。
白世唯微微勾唇,急声道:“任队长,什么情况?快说!”
“回组长,我和李队长蹲守在松竹馆门口,发现一个可疑的情况!”
任侠顿了顿,接着兴奋地说:“刚才川端成一从松竹馆里面出来,他雇了一辆黄包车,这辆黄包车的车夫我有印象,我认得这张面孔,川端成一早上从东方旅社出来,也是这个车夫拉的车,晚上又是这个车夫,南京街面几千辆黄包车,这个黄包车夫一早一晚守着川端成一,如果没有事先约定,岂非太巧合?!现在我让李队长离开松竹馆,继续跟踪川端成一,我在一个杂货铺找到一架电话,紧急向您汇报这个重要情况!”
白世唯一听,俊眉一舒,朗声大笑:“判断准确!任侠!你这是条重要的线索!之前我们一直苦苦思索川端成一用什么方法给火鸟发出联络暗号,能想的我们都考虑到了,唯独疏忽了他身边接触的车夫!这个车夫既然是熟面孔,嫌隙十分大!你和李队长继续监视川端成一和他身边的车夫!不出我所料,明天火鸟势必现身!”
第四十三章 整编行动
火鸟已经浮出水面,这张网正慢慢收拢,白世唯对行动队进行了重新部署,他思虑了片刻,拿起桌上的电话机,拨出东方旅社302号房的电话,几秒后,电话那端接通,传来队长马鸿的声音:“喂?”
“是我!白世唯。”白世唯急促的声音。
“组长,我是马鸿。”马鸿低声道。
“火鸟已经有了别的线索,你这边带着赵耳撤出东方旅社,明天一早到我办公室,我有别的紧急任务交代!”白世唯下令。
“是…组长!”马鸿有些发愣,刚刚回到东方旅社不久,便要求撤出,行动转移之迅速,让他有些意外,既然组长让他撤出东方旅社,必有确切的线索,转念一想,心里有些轻快。回令后,他高兴地向房间的赵耳伸手一挥:“赵耳,归队!明天到组长办公室接受新的任务!”
赵耳也是一懵,随后心领神会,壮实的圆脸浮出一抹兴奋。
“另外,你想办法找到袁兴,让他也归队,明天你们一起到我办公室,我会重新分派任务!”白世唯继续紧张地交代。
“是,组长!”马鸿兴奋地答。
白世唯把电话机挂回电话架,长舒一口气,抬腕看了看时间,已经深夜十一点,他端起桌上的茶缸喝了几口,关灯离开了办公室,回军官宿舍休息。
翌日清早,在军官宿舍整齐响亮的起床号中,白世唯动作迅捷地整理好床寝、洗漱,看了看初升的旭日,快速地搓洗了换洗的衣物,端着搪瓷脸盆到花园的晒衣区,将拧干的一套长衫马褂和裤、袜平摊在晾衣绳上,晾好衣物后,立即去了军官食堂吃早点。
早上八点,白世唯准时到达情报三组办公室。
“组长早!”十五名新队员提早在办公室门口列队,个个精神饱满。
白世唯威严地扫了一眼,目光落在队员们整齐划一的卡其色军服上,眉宇一蹙,低沉的声音问队长陈成道:“每位队员从总务处领了几套衣服?”
“报告组长,每位队员领了两套衣服,一套军服、一套中山装。”陈成立即回答。
白世唯不悦地命令:“都回去把军服换了!换成中山装或者自己家里带的便服!这次外勤任务要求行动隐秘,不许暴露目标,大家穿得越普通越好!”
“是,组长!是我考虑不周!特意让队员今天都统一穿好军服!”陈成刷地一下脸红。
白世唯严厉道:“加入特务处,就是一名特工,特工的行动要求行踪隐秘,不能让自己在行动中暴露身份和行迹,一切任务都是暗中执行,大家明白吗?”
“是,明白!”队员们挺直军姿,齐声回令。
“好,大家先去宿舍换好便服,队长、小队长、交通员和会计换好服装后到我办公室,其他队员到操练场待命,并准备好十二台信号定位仪,九点一刻准时行动。”
“是,组长!”陈成声音洪亮地回令,伸手一挥,带领十五名队员踏着整齐的步伐离开。
白世唯望着新队员训练有素的背影,深邃的目光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他阔步走进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后快速浏览了当日的《中央日报》,其中四版头条登出的一则《首都警察厅副厅长陈章衡贪污走私钨矿获刑七年》的报道引起他的注意!
看着报道的内容,他鹰隼的目光蓦地变暗!
钨矿走私对国家百害而无一利!
他深知钨矿是一种重要的军事战略物质,在军事和工业上具有战略意义!
第一次欧战后,各国对钨砂的需求猛增,而中国钨砂藏量居天下之冠,英、美、德、日等国便大量抢购中国的钨砂,对中国钨矿的开采形成直接的刺激!因钨矿主要在粤、赣、湘三省边界的南岭地区富集,这一带的私钨走私尤其猖獗。
而这时期中国的军事工业与钢铁工业还不发达,对所产钨砂无法利用,外销成为中国钨砂的主要甚至唯一出路。
民国二十五年,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明令钨砂为军事物质,不许私人经营销售,其下辖自然资源委员会为了统制全国钨砂,在江西、湖南、广东三省实行钨业“三统制”政策,即:统一价格、统一地点、统一收购。“三统制”政策实施后,钨商的经营利润被压缩,而各省的钨砂生产成本和运输价不同,比如广东“钨砂专营处”收购价格相比江西、湖南偏高,临近广东的钨砂商贩们便进行省际走私,将钨砂偷运到广东,再由广东销往香港和海外。
往后,因广东一省的产钨量居全国之冠,又是通往香港及海外的主要通道,国民政府便在广东建设厅设立“钨砂专营处”,作为全国唯一的合法收砂机构,相当于垄断了全国收砂权,然而在黑市的巨大利润刺激下,在正常钨砂外贸的同时,通过走私输出钨砂的现象仍十分严重,成为困扰南京国民政府的头疼问题。“钨砂专营处”实则有名无实,大量的钨砂落入了走私商的商船,经香港偷运到英、美、日等国。
在国家防御备战时期,重要战略物质走私成风,若暗中卖给敌国军工业财阀,损失的不仅是国民政府国库的亏空,更是严重的资敌!
他必须暗中调查,弄清私钨的来源、去向与走私路线,借此打击私钨,也挖出几个走私巨头好好敲骨吸髓!
白世唯愤慨地思虑着,这时,马鸿和袁兴带着组员走进他办公室。
“组长!”马鸿和袁兴并肩进来。
“坐!今天我们组内小范围碰个头,因敌情的变化,我们相应调整任务部署,现在我的计划是整编成两组,一组由马队长带队,负责教导新入队的15名队员,带领队员追捕气象间谍;另一组由袁队长带队,带组员赵耳和林祥,你们三人策划一场车祸,从侧面策应任队长和李队长,在目标川端成一出逃前,用车祸困住他们的手脚!”
第四十四章 精心设计
“组长,这十五名队员成色怎么样?”马鸿谨慎地问。
白世唯朗目若星,快慰道:“这十五名队员棵棵都是好苗子,从军中挑选的军锐,我们要善加培养,将来也是充实我们情报三组的中坚力量。马队长,你要悉心教导,既要当好队长,又要当好教官,让他们顺利进入角色!”
“是,组长!属下一定全力以赴!”马鸿一想到组里又有新生血液,精神倍加振奋。
白世唯欣慰地点头,锋利的目光转而看向副队长袁兴,冷肃地交待道:“袁队长,你这边虽然只有三名组员,但运用得当,四两拨千斤!你们的核心仼务是针对川端成一和疑似他同伙的车夫,设计一场意外交通事故,手段要干净利落,不能露出破绽!川端成一生性狡猾,如若被他识出这场车祸是被人有意设计,我们抓捕木铃小组的计划便会胎死腹中!所以对撞击地点、撞击方式、撞击力道等每一个行动细节都要仔细推敲!你们撞人后的戏份也要演得逼真,不能让他们识出端倪!”
“是,组长!属下保证把这桩活儿干得干净利索!让川端成一想破脑壳都不晓得是有对手在暗算他!”袁兴抬起浓粗的眉毛,睁圆明亮的眼睛,豪爽地保证。
“嗯,”白世唯眸光微暗,沉吟地说道:“不出我推测,火鸟今天便会现身,找到他的上线川端成一,完成碰头和任务交接,届时,川端成一便会考虑撤离南京,你们随时监测他的动向,只要火鸟离开,他和车夫从福仙旅社出来,你们便一路跟踪,选择合适的路段进行出击!”
“组长,撞击路段好选择,现在南京街面主次干道都是车水马龙,发生一起车祸再平常不过,只是川端成一他坐的是黄包车,我们要达到行动效果,最好选用汽车作为首选的行动工具!”袁兴思索道。
“提议不错!南京街面有无汽车行?”白世唯锁眉问。
“回组长,南京街面的汽车租车业刚刚兴起,虽然汽车行的规模比不上沪上,但也有几家有实力的汽车行,比如新京汽车行、华德汽车行、仁昌汽车行这三家,这几家行的股东从上海购进了一二百辆进口汽车。其他的小车行,实力就逊色得多,名下大概就3至5辆汽车。如若我们要租汽车,我提议从仁昌汽车行租车,这家车行车辆多,价格也相对公道。”袁兴一五一十地介绍。
“不错,果然这街面上的事你都熟悉!那就照你说的办,去仁昌车行租一辆汽车!”白世唯哈哈大笑。
“组长,只是这租车费用高昂,据我打听,租一个钟点的车要四块钱,超过一个钟点,按每个钟点三块钱算,另外还要给司机一成的小费!如果包车的话,一日大概要一百块法币!我们组里一个月的活动经费才一百来块,这就有点捉襟见肘了!”袁兴摊手沮丧地说道。
“这坐一次车就是一个工厂技术熟练工一成的月工资,是一个佣工二成的月工资,可以买一斗米、一担柴、两刀肉,购得上一家人十天的伙食,包一天车抵得上我们一个月的活动经费,真是贵啊!一般小老百姓是坐不起的,只有官员和殷实的人家才敢叫车!”马鸿算了一笔租车的账,咋舌道。
白世唯听他们讨论,也暗自计算了汽车行的利润,这个时期街头的汽车并不多见,因汽车保有量少,要购买汽车只能依赖从美、德等国进口,他们是巨绅名流最喜爱的玩具,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以这个时期一辆汽车在国内一万多块法币的售价计算,除了高级官员和巨商富贾,一般人大抵要一辈子不吃不喝才能拥有一辆进口汽车!
而一辆汽车用以租车业的损耗大概是十年,如果在南京,因这时南京只有主干道才是沥青路面,大部分次干道还是黄泥加碎石的路面,综合来评估,一辆汽车在南京可以使用八年,而每辆车每年的营业利润在六千至一万块法币,除去汽油、维护、工资等成本,一辆车一年的纯利在四五千块上下,也即两三年内便可以收回一辆汽车购买的成本。如果是保有一百辆以上汽车的大车行,形成规模效益,一年车行的收益便是三四十万法币,这可是暴利的行业!
他弯唇一笑,踌躇满志地想,若手头有足够的资本便可以开一家汽车行试试,一来解决财源问题,二来是一个不错的掩护身份,三来解决组内用车问题。真乃一举三得!
“组长?”马鸿和袁兴见白世唯沉默许久,忙焦虑地问。
“费用之事,你们无需担心!我作为特别行动组的跟踪小组组长,有一定的财权,我们走正常报账渠道申领活动经费。我等下写好条子,你到后勤组找李健东组长申领三百元法币,作为活动费用!”白世唯慰籍道。
“如此甚好,那我们的行动有保障了!”马鸿宽慰地笑。
白世唯点点头,转身从抽屉拿出财务申领单,写好支取三百块的条子后,交给袁兴,嘱咐道:“除去租车的费用,每位行动组员的工作餐也可从这里支出!”
“是,组长!”袁兴高兴地挺身立正,正准备拿条子去问后勤要钱,突然想到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羞惭道,“组长,还有一个难题,就是这汽车租来了,我们都不会开啊?”
白世唯听完一愣,吃惊的目光看向马鸿,问:“马队长,你也不会吗?”
“回队长,我们在军校也无驾驶这一科目,操练的都是步科、骑科、炮科或工科,再有就是野战和军事演习,论战术我们是熟手,情报业务也熟谙,但这驾驶技能确实一窍不通!”马鸿苦着脸说。
白世唯缓和道:“也不怪你们,只有专门的高级特工训练学校,才会有全面系统的特工技能训练,比如东洋的陆士军官学校、陆军中野学校,他们教授的技能除了兵术、战术、武器,还可以选修驾驶、药剂、爆破、化妆、发报、密码破译等多门学科和技能!因此日本兵员和间谍的单兵素质还是很强,我们不能比他们落后!因此,你们几个在任务完成后,都要去驾驶培训学校学习驾驶技能!费用由组内支出!”
“是,组长!”
“那么,这次的驾驶任务就由我亲自执行!”
第四十五章 开始行动
话音一落,袁兴舒了一口气,他钦佩地看向白世唯,狗腿地说:“组长,您真不愧三头六臂、拿云捉月,实至名归!我们特务处几大金刚,您必须排第一!”
白世唯敛眉一笑,低斥道:“点到为止,隔墙有耳,不可胡说!”
“是,组长!遵令!”袁兴笑了笑,活泛地掐住话头。
这时,陈成带着副队长、交通员、会计3人来到办公室,朗声报告:“报告组长,队员已经换好便服!请组长指示!”
“请坐!”白世唯目露笑意,伸手示意他们坐。
“是,组长!”陈成等四人在沙发上并排坐定,个个精神振奋、热情高涨。
“先给你们介绍下,这两位是我们情报三组的军官,这位是马队长、袁队长!”白世唯指着身边的马鸿和袁兴向新队员介绍。
“马队长好!”
“袁队长好!”
陈成等四人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挺身向马鸿和袁兴敬军礼。
马鸿性格持重、不苟言笑,袁兴一贯地笑容可掬。
互相认识后,白世唯扫视了一眼四名骨干新队员,冷肃道:“诸位新队员:你们这次行动任务由马队长带队指挥,他是经验丰富的老队长,你们要服从指令,多学着点,精诚协作,顺利完成本次任务!”
“是,组长!”队员们大声答,四双明亮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马鸿,齐声道:“请马队长指示!”
马鸿神情严肃地看向四名新队员,沉稳地说道:“你们以后跟着我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做一名合格的特工,除了身手不凡,还需要机警灵活的应变能力,善于隐藏、潜伏、化解危机,这些能力来自天赋,也可以后天训练!我们的原则只有一条:一切行动听从组长指挥!”
“是,队长!”队员们的回令声整齐而雄壮。
马鸿欣慰地点头,请示的目光看向暗自观察的白世唯,问:“组长,接下来行动怎么安排?”
白世唯微微颌首,目光看向袁兴,郑重道:“袁队长,你领出经费后,速去仁昌车行租一辆四门5座的汽车,不要敞篷,有变速箱最好,租好后,你把租车的单子给我,我会亲自去车行提车!你再和赵耳、朱智深去福仙旅社附近的主次干街道探查,寻找最佳行动路线!”
“是,组长!属下即刻去办!”袁兴领命,转身雷厉风行地离开。
“马队长,你们这次的行动任务是在南山至大校场机场一带探查可疑电波信号,重点是大校场机场,它是南京唯一的军用机场,也是重要的军事基地,据我破译的密电资料分析,这名发报人是日寇的气象间谍,他目前的发报规律是每日三次,每次的时间分别为:早上6:00、中午12:00、晚上18:00,你们在这三个时间点前后进行秘密侦查,我给你们配置了十二台信号定位仪,你做好分组,统筹安排,一旦发现可疑信号,先秘密监视,不能草率行动,听我指令,再进行下一步抓捕行动!”
“是,组长!属下明白!”马鸿立刻领会白世唯抓活口的意图。
“注意!这些信号定位仪对探测长波信号比较精确,但对于短波信号还不够灵敏,而这个气象间谍采用的是短波信号,发报时间短,你们要细心捕捉,尽量接近目标地点,缩小探测范围,提高准确性!但还是一句话,注意隐蔽,不能暴露自己目标,打草惊蛇!”白世唯殷切地看着马鸿,再次慎重地交代。
马鸿挺胸道:“是,组长,我会让队员乔装成各种身份,两两组合,隐身在各个角落侦查,一旦发现目标,立即向组长报告!”
白世唯凝重地颌首,目光看向新队员,问道:“队副、交通员和会计分别是谁?”
“报告组长,通过我们昨晚内部推选,选出了四名队干部,这位是队副王子龙,这位是交通员梁飞,最后这是会计万斌。”陈成站起身逐一介绍。
“好,小梁和小万留在办公室待命,其他队员参加行动!”白世唯深邃的目光看向五官清秀的交通员和会计。
“是,组长!”梁飞和万斌齐声回令。
随后,马鸿伸手一挥,带着陈成和王子龙归队。
白世唯锐利的目光看向交通员梁飞,郑重地交代:“小梁,你的职责就是负责情报三组上下各组信息联络和情报传递,你要将我的指令传递给各情报小组,并将各情报小组的情报汇总呈报给我,通俗来说,就是当好组内的传话筒和信息中转的桥梁。另外,在我需要时跑跑腿,完成我交办的其他任务。现在你做好两件事:一、注意观察隔壁译电室译电员动静,防止译电员泄露机密,你跟译电室一个叫李琳的女科员配合,注意跟她沟通情况;二、在我离开办公室时,注意接听电话,及时记录各情报小组工作进展情况,并向我汇报。明白吗?”
“是,组长!梁飞明白!”梁飞挺身敬礼。
“小万,会计业务熟不熟?”白世唯接着问另一名老成持重的队员。
“回组长,属下投身行伍前当过算账的伙计,替掌柜的管过账目,珠算、计账、核账之类,懂得一些。”万斌诚恳地说道。
白世唯对万斌的态度很满意,他挑眉爽朗地笑:“好!我们情报三组目前没有会计,你就挑起重任,替我们管好帐,当好经济部长!”
“是,组长!”万斌挺身立正。
“好,你们各自安排工作,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除了外出执行任务,我一般都在办公室,晚上有紧急情况可以直接到军官宿舍307找我!”
“是,组长!”
交代完职责,白世唯抬腕看了看时间,已经上午九点,再过一刻钟,马鸿的行动小组就要开始行动!
他抬腿走向窗边,视线看向操练场,马鸿正带着乔装成苦力或年轻学生的十三名队员走出特务处,三三两两开始行动!
第四十六章 火鸟现身
上午十点钟左右,一声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喂,我是白世唯。”白世唯从容地从电话机上拿起电话接听。
“组长,是我,任侠!有新情况!”任侠声音紧张而激动。
“怎么样?快说!”白世唯俊眉一挑,急声问。
“组长,川端成一的房间有了动静,一个罗锅腰穿一身灰布褂的中年男人进了他的房间,已经一刻钟了,还未出来!里面的情况我们监测不到。我只好想了一个办法,让李队长雇了一名女子,让她带着五岁的小鬼佯装在房间外的过道踢球,装作把球一脚踢到他房间门上。然后,川端成一出来开门,借开门的缝隙,那名女子看到了里面的情况。她说,里面就两个穿长衫的中年男人,一个看着斯文,像大学教授;一个看着像个坐办公室的老巡警。”
“那名女子观察细致,她是如何判断对方的职业?”白世唯敏锐地听出些蹊跷。
“她说对方其中一位戴着圆镜片,看上去很有修养,说话礼貌客气,看着像教授。另一位,头发花白,年约45岁上下,身上的灰布褂洗得干净发白,脚下穿的是巡警穿的那种黑色布鞋,对她母子态度和蔼,用语文明,说话口音带点北平的京片子。”任侠仔细地说道。
“这是条非常重要的线索,有助于我们下一步的追捕行动,这个进入川端成一房间的男人极有可能是火鸟!现在就看他离开川端成一的房间时,有无携带那只黑色皮箱?现在你继续盯牢川端成一,如若那人提着黑皮箱出来,便是火鸟!你可以转移监视目标,将监视重点转向火鸟,留李达继续监视川端成一和他的车夫,待袁队长到位后,你们再将监视川端成一的任务交接!”白世唯冷静地判断道。
“是,组长!”任侠听命。
时间不等人,川端成一在和火鸟碰头后,行动变得紧迫!白世唯把话筒挂回电话机,沉吟了下,见袁兴迟迟未归,准备亲自去仁昌汽车行提车。
高大挺拔的身躯从藤椅上起身,正要抬腿离开,这时袁兴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了!
“组长,这是仁昌汽车行的租车单子!给您包了一天,是一辆福特A型轿车,4门5座,变速车档,设计最高时速60公里。”袁兴从中山装口袋掏出一张印有仁德汽车行的租车单据。
白世唯接过单子,匆忙扫视一眼,对袁兴紧迫地交待道:“任队长那边已经出了动静!火鸟已经现身!我们的行动要开始了!”
“是,组长!我已经让赵耳和朱智深先行去了福仙旅社侦查情况,只要川端成一和车夫离开福仙旅社,我们队先行行动!”袁兴机灵道。
“好,你现在跟我一起去汽车行,提到车直接开赴目标地!”白世唯急声命令!
“是,组长!”袁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白世唯交待了交通员梁飞和会计万斌看好家,便和袁兴迅速离开特务处大楼,去了新街口的仁德汽车行。
新街口,南京最繁华的商业区。
仁昌汽车行几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白世唯的眼帘。只见一个设计风格现代、屋顶呈弧形波浪的大铺面占了半条街的位置!巨幅的汽车广告悬挂在铺面的门楣,画的是一辆美国福特T型轿车,用中英文同时书写。广告画下方是汽车行的联系电话355630。
白世唯付了黄包车车费,和袁兴直奔仁昌汽车行车库。只见这家汽车行实力雄厚,功能齐全,服务不输于后世的汽车4S店,兼营汽车出售、维修和汽车出租,算是服务一条龙,有整齐的前厅、汽车维修间和汽车车库。
经过汽车前厅和维修间,白世唯见这时期富绅和社会名流最爱的品牌比如福特、雪佛兰、别克、林肯、凯迪拉克、奔驰等,这些全球知名品牌应有尽有,就连美国大兵最时髦的威利斯美式军用吉普在这家汽车行也能看到。
白世唯一眼看中一款凯迪拉克V-12和一款别克的Century,这两款车型流线型的设计,复古霸道,低调奢华,一看就是高配,他犀利的视线一眼扫过标价,分别是三万二千块法币和两万四千块法币。
他勾唇一笑,这两辆好车迟早要被他白世唯一举买下!
白世唯淡定的目光未过多停留,掠过汽车维修间十几辆待修的各色军政大员和社会名流豪车,阔步走向最里面的租车库。
“组长,你晓得修理一次汽车要多少钱么?”袁兴两眼放射出精明的光芒。
见白世唯沉默,袁兴自顾地说道:“据说大员陈长官每次修理一次要出到一根金条!”
白世唯不置可否,这时期汽车有三贵:车贵、汽油贵、维修成本贵。
一辆在美国售价几百美元的下线车,按照现在一比七的汇率,在中国却要几千块大洋,现在更是翻了数倍!
而战前每加仑汽油的价格达到一百五十块法币,相当于每升汽油四十块法币,战后汽油的价格更是飙升,一升汽油可以卖到一百块法币!
为优先保障军队、政府机关、学校等事业单位用油,国民政府施行汽油限购,发行汽油油票,规定每个月私人的用油量最多6升,违反规定者吊销其牌照与行车执照,司机不够烧油,纷纷改烧木炭。
在汽车上加装一个大炉子,炉子里放木炭,炉子上面挂一个储水器,木炭点燃以后,储水器里的水滴进炉子里,木炭不完全燃烧,产生一氧化碳。一打火,轰的一声,一氧化碳在汽缸里燃烧起来,发动机运转。
到了战争期间,街面上的货车、公交车或私家车,纷纷“油改炭”,大型运输车多了一节车厢专门安放炉子,公交车紧挨售票员的位置也安着炉子,售票员负责捅炉子和清理炉灰,私家车的炉子比较小,大都装在后备箱位置,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解放以后。
白世唯兀自想着,和袁兴很快步到宽敞的车库。雪佛兰、福特、别克等各种型号的六七成新轿车整齐地停成几排。
“组长,就是这辆车了!”袁兴指着一辆黑色的福特T型轿车兴奋道。
白世唯微微颌首,示意袁兴将租车单交给伙计,袁兴点头,嚎了一嗓子:“伙计,提车!”
一名梳着油头、穿白衬衫、花格背带裤,脚穿皮鞋的伙计立即殷勤地迎了上来!
第四十七章 暗伺机会
办好了提车手续,白世唯开着这辆福特A型汽车开出了宽敞的车库。
袁兴坐在副驾驶,眼馋地问:“组长,驾驶的感觉带劲儿么?”
白世唯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转速,勾起一抹轻松的弧度,淡淡道:“具体看路况,如若在沥青路面驾驶,可以体会一番速度,如若是煤渣路,这速度还不行!”
这时期汽车行驶速度普遍不快,虽然最顶级的轿车例如劳斯莱斯第1代,它的最高时速可达每小时160多公里,然而由于路况、街面行人交通意识淡薄、市区汽车限速的政策等因素,在市区汽车的时速多半不超过26公里/时,在郊外路况好可以行驶32公里/时,这行驶速度放在后世,简直视为龟速,但在民国时期,即使低速行驶还是屡发交通世故,除了司机驾驶技术欠熟,主要还是这时期民众大都保持行路不分道的传统习惯,遇到行驶的汽车不懂如何避车,再有便是街面行车混乱,自行车、牛车、驴车、汽车各种交通工具并非各行其道,对交通规则不够遵守。
在战前,全国修建的公路并不多,除开埠较早的上海,租界修建的马路宽敞平坦,其他地区的主要城市,除了主干道是沥青路,次干道多为煤渣路,像边陲的云贵川地区,在抗战前,几乎没有公路,这里的地方大员如果从香港或上海购得汽车,只能把零件拆卸后再由骡匹运回,可见这时期的公路线还不够发达。
白世唯双脚踩着离合和刹车,把时速控制在25公里/时,渐次通过车水马龙的新街口,四周买办、洋行、民族资本家的公司大楼林立,车马云集,人声鼎沸,商旅繁盛,被誉为“中华第一商圈”。福昌饭店、大三元、同庆楼、三六九菜馆等商铺云集;中央日报、新民报、朝报等有影响力的报馆汇聚于此;以及大华大剧院、世界大戏院、新都大戏院、中央大舞台等娱乐场所日夜经营,难掩国都之繁华。
驶出新街口,中山东路、中正路、汉中路和中山路四条宽40多米的林荫大道在此交汇,白世唯熟练地转动方向盘,转入汉中路,行至汉中路,又转了几个弯,开至细柳巷,再往前行二百米,便是34号福仙旅社。
白世唯继续往前行了约一百米,在百米开外的距离停下,拉动刹车,问副驾的袁兴道:“从细柳巷出去有几个出口?交通状况怎么样?”
“回组长,从这条巷出去,有两个出口,我们从仁昌汽车行开过来的这条路线是为细柳巷与仁济路的交叉,另一条便是细柳巷与姚家巷的交汇点。这里地处街巷,行人稀少,但有些弯路口偏急,行车速度快,易发生碰撞!”袁兴热悉地形地说。
“哪个出囗是最佳行动路线?”白世唯颌首,紧接着问。
“组长,我建议走姚家巷,那条街巷行人稀少,弯道最急,距大马路最远,没得臭脚巡执勤岗!”袁兴打着如意算盘。
白世唯立即否定:“不!我们行动不能刻意,交通越繁忙,越靠近大马路,越是遇到交通警察,我们的戏份就越自然!”
“如果㚖脚巡不长眼,捣乱怎么办?”袁兴不放心道。
“我们甘愿接受经济处罚,主动送伤者去医院救治,还能捣什么乱?有他们的加入,我们这场戏才演得真!”白世唯权诈地笑。
“可是组长,川端成一倘要走姚家巷,我们也不能阻止他吧?”袁兴提出疑问。
“我们就得演一出连环戏了!”白世唯哈哈大笑。
“组长,愿闻其详。”袁兴疑惑地看向泰然自若的白世唯。
“你设法弄一辆牛车,在牛腿上做点文章,让牛车翻倒在姚家巷的巷口,造成交通堵塞,让人力车无法通行!川端成一的车夫自然选择走仁济路,我们在仁济路尾随而上,寻找合适的时机下手!”白世唯交待道。
“是,组长!”袁兴思路豁然开朗,他傻呵地笑道:“还是组长有计谋!我现在就让赵耳和朱智深去办!”
白世唯点头,袁兴打开副驾车门,立即去找潜伏在福仙旅社附近的赵耳和朱智深。
白世唯把车掉个头,停在几辆车的中间,车尾对着五十米外的福仙旅社,他把车子熄火,降下一指宽的车窗玻璃,调整反光镜的位置,从反光镜默默观察福仙旅社的动静。
一刻钟后,福仙旅社出来几个日本浪人,他们手中拿着日式酒壶,狂醉放荡地大笑,脚下穿着木屐,东倒西歪,口中骂着“南京猪!支那狗!”之类粗鲁的日语,边饮边骂,骂到兴处,一个个手舞足蹈,在街头跳起东洋舞。
白世唯愤怒地看着这些为日军侵华摇旗呐喊的跳梁小丑,赤目要生出一团火!
这些日本浪人在日本政府的鼓励下,常常纠集地痞流氓寻衅滋事,干着些搜集中国政治、经济、军事、社会情报充当间谍外围的勾当,他们既是情报贩子,又是狂热的战争狂!
白世唯紧握拳头,狠狠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极大的克制力才压制住心头的愤既!
“这些日本牲畜,迟早收拾你们,让你们滚回东洋!”白世唯默默发誓,脸色铁青。
他阴鸷的视线看向福仙旅社,这家由日本浪人板花明人开的旅社,应该就是日本浪人的大本营!
这个板花明人,他有的是办法让他离开中国!
看着日本浪人狂妄地从他车旁三三两两经过,白世唯只能隐忍,终于他从后视镜看到了袁兴的身影。
他快步过来,直接打开后车门而入,声音急促道:“组长,姚家巷那边已经安排妥当,这边刚和李队长碰上头,他告诉我,火鸟已经从后门离开福仙旅社,手里提着川端成一的那只黑皮箱,任队长和钱方已经坠了上去!看来,川端成一已经完成和火鸟的任务交接,随时可能离开了!”
袁兴话音刚落,一辆黄包车出现在反光镜!
“是他!”袁兴把心提到嗓子眼。
几分钟后,川端成一就提着行李箱走出福仙旅社。他机警地扫视了一眼四周,然后提起长衫的下摆,迅速坐上黄包车。
“行动!”白世唯一声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