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杀人
那天,萧湘直到歆姨回来,她才离开。
看到她红肿的眼睛,歆姨关心问她怎么回事,问她是不是五爷惹她生气了。
她只笑着说:没有,是我惹了他不高兴。
最后揉了揉清川星河的脑袋后,便向歆姨辞行离开了。
独歆姨担心萧湘有事,事后又写信询问尹云楼,问及两人发生了何事。
……
回到城里时,天已经黑透。忍着脚腕上的伤,一步步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
夜风吹来,拂动着她红色的衣裙。
昏暗巷子中,忽然传来女人刺耳惨叫声,她掂着一拐一拐的脚,缓缓朝那巷子里走去。
拐了墙角,在巷子里看见一褴褛男人正持棍棒殴打跌坐在地的妇女,旁边还有三四个围观男人。
衣着上来看,皆是市井小民。
微弱灯光下,年轻妇女衣不蔽体,头发乱糟一团,蜷缩在竖在墙上的竹棍中,瑟瑟发抖、抽泣。
布衣褴褛的男子举棍就是狠狠的一棒!打在妇女削瘦的背上。
“老子告诉你,下次再拦着老子,老子打断你的腿!”粗鄙之言响起,几乎传遍整个巷子。
围观者有人应和:“就是!身为女人就该在家好好持家,管男人做什么,男人天天在外面累死累活的,拿点钱出去消遣消遣怎么了?真是多管闲事!”
有另外同伴上前拉扯男人:“这娘们儿就是多管闲事,你也别气。”夺过男子手里棍棒,扔到一边,拉人就要走,“走走走!赌坊人都满了,别管了。”
见人要走,妇女忙拼命扑来,死死抱住自家男人的大腿,凄惨哭喊:“我求求你了,不要再去了,家里现在连一口吃的没有了,孩子每天向我哭着要吃的。那是家里唯一的一点积蓄,你要是拿去赌了,孩子就真的饿死了……呜呜呜呜……”
“孩子要饿死了,与我有什么关系!臭不要脸的贱女人!那是你该操心的!”男人面目憎怒,拔脚就是死命一踹!
女人当即被踹进乱棍中,混乱中有大棍砸下来,直接砸在她额角,瞬间流出鲜红的血。
似不解气,男人又朝人狠狠啐了一句:“妈的!真是个扫把星,自从娶了你,老子从来没赢过!”
接着,便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四五个人刚走到巷口,便看见一个红衣姑娘,静静地站在那。
目光无神,木讷表情上甚至挂着一丝悲悯,就看着跌坐在地的女人,那样子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几个人先是吓地一怔,后才缓过神。将其全身上下打量一遍,方发觉竟是个惹人怜爱的小美人儿。
“哎呦小妹妹,这么晚不回家,是迷路了吗?”那个男人忽然露出色眯眯的小眼神,垂涎无比地盯着萧湘,忍不住一步步走来,笑道:“要不叔叔送你回家,好不好?”
一旁的几人见之,也不由彼此色眯眯使眼色,跟着男人一块慢慢靠近萧湘。
萧湘移过目光,缓缓看向殴打女人的男人,似没听见他的话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幽森森说:“你怎么又打她?”
男人一怔,对她这句话甚是无厘头,转而又色眯眯地朝萧湘靠近。
就在男人以为一把扑住姑娘时,他的身子却瞬间戛然而止。
死寂的黑暗里,一声清脆的碎骨声音响起,惊人心魂!
清晰目睹一切的其它几个市井小民,当即吓地跌撞在两边的墙上,几双眼眼睛惊悚十足地盯着如恶魔般的红衣姑娘,吓地面容惨白!
刺目的鲜血从男人嘴角流出,圆睁的眼睛直盯着眼前姑娘,面目狰狞而恐怖。
昏暗里,萧湘看着逐渐没气的男人,皙白面容无丝毫表情,一双眼空洞地摄人!
紧掐对方脖子的玉手缓缓松开,男人徒然倒地!
身后不远处的女人见之,当即吓地紧捂口,惊恐地看着倒地的男人。
地上,尚有一丝气息的男人,双手紧抱被捏断的脖子,痛苦挣扎着,口中鲜血不断涌出,伴着狰狞面目,恐怖诡异异常。
萧湘移动瘸着脚,一步一步走近地上的男人,然后蹲下身抱着膝,轻轻告诫说:“这是你妻子,你应当爱她护着她。”
她表情呆滞,看着不能说话的男人,眼瞳微微一斜,又无奈幽幽叹息:“算了,你好像听不见了。”
死寂的巷子里,渐渐弥漫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姑娘轻盈柔软的声音就如地狱沉睡的魔鬼之音,让听者心底掠起无尽惊悚恐惧。
忽然,男人抬起手,狰狞可怖的圆眼直直望着如鬼的红衣姑娘,伸出食指指着她的眼睛,拼命张嘴要说什么。
姑娘脑袋歪了歪,问:“你指我的眼睛作甚?”
终于,清澈眸子掠起一丝深深的厌恶,目光狠厉乍现,伸出手,朝男人右眼狠狠剜去!
血肉在骨头缝儿里翻搅,有东西被拉扯出来,男人当即断了气。
旁边几个市井小民,被吓地跌坐在地,看到残忍血腥场面,拼了命爬起身,大叫着撒腿逃了。
扔掉手里的东西,起身,慢慢朝女人走去。
女人见之,捂嘴吓地往后退,脸上的血与眼泪混合往下流,惊恐万状地望着趋步逼来的红衣姑娘。
然而,事实上,女人是认识萧湘的,知道她就是萧将军之女。
在过去很多次夜里,自己惨遭丈夫毒打,被她撞见,她都会偷偷帮自己处理伤口,并给予银两。先前姑娘都是善良仁慈的,可今晚的她根本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站在女人面前,她停了,睥睨她,木讷表情冷冷的,嘴角泛起一丝阴冷的笑意:“你怕什么?他已经死了,从此便再也没有人折磨你了。”
女人泪如雨下,惊恐悲伤夹杂在一起,摇头:“不……不,你不该杀他,你杀了他以后,我根本没法活。他是我男人,离开他我根本活不了……”
眸里再次显现深深的厌恶,紧凝怯懦不堪的女人,蓦然高声吼问:“为什么离开他就活不了!”
沾满鲜血的手指着地,一字一句怒问:“你也是个人!有手有脚的人!干什么要依附一个男人!身为一个女人你有权力过自己想要的日子,更有权力给自己做主!旁人都算一个屁!”
那一刻,她如同发了疯一样,面目恨到狰狞,可眼里的悲恸、凄怆又是那么的真切!
看到蜷缩在地、畏怯懦弱的女人,她想哭,也很想问问这天这地!问问他们!为什么在这个世上女人的命就如此贱薄!为什么女人的命运就该由他人操控!
渐渐地,她摇晃不稳的身子,凄苦而绝望地笑了:“怎么都是一群傻子呢。”
慢慢的,她转了身,脚底不小心踩到竹棍,身子一倾,便要摔下去。
风驰电掣间,有黑色人影闪出,单薄的身子便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再看那女人,已莫名昏了过去。
来人自背后紧紧揽住姑娘的身子,抱起人,便匆匆消失在黑夜中。
第122章 相惜
黑暗里,耳边的风和周围的树急速掠过,萧湘任由柳子君抱着,却面如死灰。
在那姑娘腰间有白色光芒在微微照射,是为残月剑上的那块玉石。
……
野郊溪水旁,柳子君将人倚放在树根上,撩取溪里的水,快速替姑娘洗去手上的血迹。
久久,萧湘凄绝空洞的眼眸才有一点异动,慢慢地,目光移向低容为自己洗手的人。
心似乎慢慢活过来一样,唇角抽出一丝凄笑,缓缓开口:“子君是不是也觉得,我现在越来越不堪了?”
凝望着他,苦笑:“不仅妄想,还心狠手辣。”
玉石照耀下的淡淡白光中,柳子君手一顿,片刻抬起头,凝望对方,笃言:“你很好,是他们不配。”
说完,便又垂下头为萧湘洗去那充满污秽的血。
在他眼中,姑娘永远都是天底下最明媚、最纯洁的姑娘,那些污浊、不堪的人或物都不该靠近、沾染她!
听到这句话,萧湘无声地笑了,笑中一丝欣慰,但眼中却再次湿润。
头靠在树干上,第一次觉得,心,好累。活的,也好累。
此时,她就彷如一只游荡人世的孤魂——凄苦,无依。曾经对这个世界怀揣的希望与期盼,此刻都化作云烟,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面目无力而凄然,仰面看向漆黑的天,目光空洞无神。
不觉间,她缓缓喃道:“很小的时候我那养母对我便是非打即骂,那时我只认为她是在变种方式教导我,想让我成为顶天立地的姑娘,即便有的时候再承受不了,我心里也总会想着我爹。想,即便周围所有人都打我骂我害我,但他一定不会。可后来,八岁的时候我知道了,我的母亲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十一岁的时候我知道了,最疼我爱我的父亲也不是我的亲生父亲,知道了在我刚降临人世的那一夜,是他杀了我父亲、害死了我母亲。”
柳子君轻轻顿了一下,他一直深知,萧连之一直是她心底最深处绕不去的坎儿。
寂静昏暗的稀林水旁,姑娘悲伤地说着,他静静听着。
安静里,又响起她孤寂悲凉的声音,轻轻的——
“可好像,老天并不想让我彻底走向死亡,于是它让我遇见了五爷。”
清澈眸里闪一丝丝亮光,她说:“你知道吗,到现在想想我都觉得不可思议。遇见他那一年,他二十一,而我才十一。两个相差十岁的人,一个是常青无比尊贵、人人敬畏的五爷,一个是将军府小小不起眼的小丫头,可两人却成了无话不说、无话不谈的朋友。那时候,我的脾气真的很倔,也常常和他拌嘴。可他从没觉得我烦、觉得我无理取闹,而是总耐着性子安慰我、引导我。”
“所以,我现在再想想,倘若我未曾遇到他,自己该变成怎样的恶心模样呢?”苦笑一声:“或许,是满眼只有仇恨,整日将自己活在黑暗冰冷之下,真正成为世人口中那个孤僻恶毒的萧湘。”
又忍不住凄然一笑:“也或许,我没那么坚强,而是年纪轻轻,不忍伤痛,随意找个地方,让自己死掉了。”
柳子君抬了头,皙白姣美面容上笼着凄凉惨淡,那样子,落进他眼里,砸进他心里,令他一阵揪心与心疼。
“后来,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他。”说到这,忍不住扭头对柳子君轻笑了下,说:“你想啊,他是人人敬畏的五爷,是常青的风云人物,也是天下万千女子倾慕的男子,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丫头,按辈分来说,我还应当唤他一声叔叔,可我却对他动了非分之想,你说我是不是胆大包天、痴心妄想。”
又回过头,看着无星星的夜空,淡淡神往道:“可那时我哪有想那么多啊,我就觉得我和五爷在一处开心,而五爷也很喜欢和我一处,我觉得这就够了。”她轻轻笑着,淡雅素净的容颜上浮现淡淡的笑,“即便我那时还小,可我是能长大的,也能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于是我就决定,我要等,等到我十八岁,等到女子最美好的年纪,再向他表明心意。可是我却没等到那一天,而是等到那个男人请来的一道圣旨。因为这道圣旨,他让我所有幻想全部破灭!”
眼中有凄苦的泪流出,忍不住咬牙:“那时我真是恨透了他。”片刻,又低下纤眉,痴痴地说:“可后来我又想,这些……好像对我也没什么影响。因为我有五爷啊,五爷那么懂我,他一定知道我不喜欢被囚禁的生活,他一定会帮我解决掉这门婚事。”
纤眉紧蹙,颤抖着唇,痛心疾首道:“可是我又错了,还错得离谱!”
想到白天她质问他‘我被许配给二皇子,五爷还不知道吧’时,他沉默的神情,她的心便一阵绞痛!
悲从心来,胸膛止不住颤抖,萧湘凄痛地闭上眼,绝望地哭出了声。
她陪他五年之久,与他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却到头来比不了只与他相识了两年的柳子晗。
哪怕是一丝的怜悯,他也未给!
她睁开双眼,任由泪水往下流,整个身子靠在树上,仿佛真就累了一样!
说:“我现在都觉得像做梦一样,过去我和他的一切都不存在。我与他从未认识,他依旧是那个世人畏敬、凉薄的五爷,而我也依旧是默默无闻的萧家大小姐。天高海阔,我与他从未见过!”
看到她这个样子,柳子君不忍心,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一双阴邪冰冷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伤痛之色,薄唇泛起一丝笑,安慰:“你还有我。”
可原本那么暖心的一句安慰,也令她心生出无尽悲凉。
侧过面容,泪眼深深凝望他,强制压制胸腔里悲痛,紧蹙纤眉,双唇止不住颤抖,用力说:“子君,你也是一直活在黑暗下的啊,你忘了吗?”看着与自己年纪相同的少年,流下心疼而悲凉的泪水,颤抖着嗓音,“其实,从始至终,你我都是活在黑暗里的人,从生来就是。”
萧湘的难,他懂,可他的难,她也懂啊。
然而对于一个长期生活在黑暗深渊里的人来说,那些世人口中所谓的伤、痛,他不知晓是什么样子,也不在乎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唯一知道的,萧湘是他在人间看见的唯一的光。
倾身,紧紧抱住萧湘,沉默却坚定道:“自遇见你,我未觉。”
那一刻,萧湘泪如雨下,紧紧抱着他,各种情绪扑涌而来,让她止不住去肆意流泪。
沉寂的暗夜里,两个小小而孤单的身躯紧紧抱在一起,相依,相惜。他们就仿如生长在暗夜里的倔强之花一样,从进入这人世便一直活在黑暗中,可他们却从不甘于命运驱使,为着心里的那束光,努力坚守自己,更默默小心守护着彼此。
柳子君的一生,其实才是最黑暗悲凉的。自他出生睁开眼,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时,他的命运便已被严格规划。
从记事起,他不懂温暖是什么,开心是什么,一切涉及七情六欲的东西,他都不知为何物。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黑暗、冰冷,和无休止的练功,杀人。
然而真正让人觉得可悲的是,他一直觉得那些是正常的,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单一冰冷的思想,如同一把无丝毫温度的利器。永远被囚禁在里面,而本身却又不知自身深陷禁笼中。
直至后来遇到比自己大九个月的萧湘,他才慢慢在黑暗冰冷的世界中窥得一丝光亮,渐渐,他学会了“笑”,知道这个世界有“太阳”。慢慢地,他才一点一点活过来,成为了一个真正有温度的人。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逃脱不了命运的禁锢,仍旧睁着阴邪的眼,活在黑暗之下,继续练功,杀人,出使任务。
萧湘懂得他一切的凄惨境遇,也曾想拼了命要帮他逃离那个人的掌控。可他也只是淡淡笑问了一句——你讨厌那个家,可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出生?
有些人,生来便注定属于黑暗的,改变不了。
后来,萧湘自己也想了想,才发现,其实自己也是活在黑暗里的人,不过是因为遇见了五爷,让她看到了温暖和光,看到未来之路的方向。
她自己明白,他只是自己世界里的一束短暂的光,当这束光熄灭消失后,她的世界依旧是一片冰冷与黑暗。
之后也依旧,活的,和子君无异。仇恨、孤冷、凄寂,这才是她活着的常态。
这个世界,真的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容易、那么充满希望,那些所谓的容易与希望,有时候不过是自我欺瞒、自我蒙蔽罢了。当心存寄予的人与物消失后,再睁眼看四周时,会发现,我们依旧还活在这个黑暗冰冷的世界中,挣脱不掉,也逃不掉!
……
广阔世界,纷纷攘攘,努力寻找那份温暖与光,最后才发现,旁人皆是靠不住的。山长水远,他们总会走失。
倒不如,洒脱一点,看淡一点,让自己给自己心中,点燃一束光。
第123章 旧怨
那一夜,萧湘未归,直至第二日清晨,她才如游魂般回到将军府。
坡脚走在府里,下人见之,没有一个人向前关心询问,皆侧目避之。可对于萧湘来说,这样的“待遇”,她早已习以为常了,自己好的、不好的谣传,皆靠莫氏那张嘴。
不过也无可厚非,毕竟她自己的亲生女儿,为自己抵命了。
……
走在轻水阁的路上,正撞见负手而立的萧连之,样子似乎就是来等她的。
萧湘凝望了他一眼,便低头冷漠地走开了。
“昨夜干什么去了?!”严厉质问之声,忽然从身后冰冷响起。
萧湘脚步一顿,冷淡的容颜笑了,随即不予理会,继续往前走。
“你给我站住!”突然,萧连之怒然转身,大声呵斥。
萧湘停住,却当即冷了脸。
“城中街头那具尸体是不是你干的?!”他怒红了眼,盯着萧湘的背影简直不敢相信:“徒手杀人,还当众挖人眼珠子!你想做什么啊,是不是还想祸乱整个永兴城呐!”
抬手怒指萧湘,怒恨指责:“你别忘了自己现在什么身份!”
她转了身,凄然一笑,轻轻问:“我什么身份?”垂目,晃了晃精疲力尽的身子,恍然笑了,“对了,我是皇帝亲自下诏选定的儿媳,未来皇妃。”又抬起头,看着他,讽刺地轻笑“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要不,你把我抓起来送进大牢,终身监禁,或是直接砍了我的头?你看看皇帝会不会同意?”
“萧湘!”萧连之大喝,看着此刻不人不鬼的萧湘,痛心疾首:“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
瞬间!萧湘眼中迸发深深恨意,高声质问:“我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难道萧大将军不知道?!”紧凝让她恨到骨髓的男人,满眼痛恨“您得问问您当年干的好事啊!因为权力和一个不爱你的女人,让你不惜毁了你亲弟弟一家四口人!”
“现在反倒嘴里喊着为我好,把我逼进宫里,你恶不恶心啊!”
深深隐藏心底旧恨再次被挖掘出来,和着新仇,心底逐渐掠起无法凄诉的剧痛和气恼,她哭红了眼,诘问:“我实在不明白,我娘她根本就不爱你,你自作多情个什么!让你为她不惜毁了她一家人!你既然那么恨你亲弟弟,那你干嘛还留着我!为什么在当时不把我交给皇帝,一把掐死我呢!反而把我含辛茹苦养大,是打算我萧湘长大了!跪谢您当年的不杀之恩?!”
“你给我闭嘴!”萧连之怒不可遏,怒吼,几分浑浊的双眼被气地猩红,眼中盛满了痛和恨。
冷笑一声,既然他不想听,那她也不再提。
一双眼浮现狠厉,凝望他,重重警告:“当年你做的事,我虽未找你寻仇,但不代表我不恨你!还有你与皇帝的那些勾当,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你们之间想怎样,与我也无丝毫干系!所以!婚约之事,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时间不把这门婚事退了!我萧湘让你后悔一辈子!”
说完,萧湘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冷酷狠绝的话,让萧连之的内心震撼地久久不能平复,以致让他一度怀疑,这还是那个他亲眼看着长大的乖巧女儿吗?
……
第124章 新恨
那天,萧湘回到自己房间里,便将自己紧紧锁在里面,仆人有来送饭食,她也未开。下人们都知道自家小姐什么脾气,便也都不敢靠近轻水阁。
直到后来,柳家大小姐柳子晗前来找她,她才将门打开。
既是好友,又是情敌。萧湘一袭青衣,站立门口,眼神冷漠,睥睨惊为天下人的柳子晗,朱唇轻勾:“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十八岁的柳子晗,清容雅姿,一袭雪白广袖流仙裙,端雅地静立台阶下。
现今,院落里四下无人。
柳子晗似水秋眸氤氲点点踌躇,垂眸一瞬,才鼓足勇气对上萧湘的眼,问:“湘儿,你和五爷是不是早就认识?”
清眸瞬间一怔。
双手缓缓负后,故作镇静,轻笑问道:“你听谁说,我与他认识?”
端放腹前的玉手不由紧握,小心而笃定回答:“五爷和我亲口说的。”
事实上,是她昨天在树林里自己看见的,而从昨日与尹云楼分别到现在,她都未见他丝毫影子。
沉寂目光再次冷了一分,心中却是不愿相信她这话。
因为他之前有说过,自己与他相识、相见都只是他们彼此之间的秘密,谁都不会说。
“天亮了,子晗说什么梦话呢?”说完,便要转身回屋。
这层关系虽未捅破,但见到她这张脸,萧湘也觉得刺眼。
见人不信,柳子晗当即急红了眼,说道:“湘儿,我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一直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我之前就与你说过,我自幼便倾慕五爷,如今终得他垂爱,我希望你能远离他,不要夹在我们之间好不好?”
冲天怒火当即席卷双目,猛然转身,对人怒喝:“我再说一遍,我和他不认识!你听不懂?!”
可话音还未落,她便看见柳子晗手中拿出一支檀木簪,那簪子再熟悉不过,正是她十五岁那年,在大夏尹云楼亲手为她雕制的泣月发簪!
逐渐,怒火熄灭,只剩下满目惊怔与凄寂。
柳子晗继续急切说道:“这就是五爷送我的发簪,我二人已私定终身,以这根发簪为媒。”忍不住向前一步,恳求“所以,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湘儿,为了我,也为了五爷,你进宫嫁给二皇子吧。”
刹那,一记响亮的耳光乍起!刺耳声音响亮整个院落。柳子晗猝不及防跌倒在地,左脸真真火辣的疼!
“我萧湘的婚事,何时轮你一个外人插嘴了!”凶狠、恼恨,深深印刻萧湘猩红的眼中,下垂的手颤抖不止。
此刻,她几乎崩溃!
因为最后一句话,旁人可以说,唯独她不能说!
柳子晗捂着脸,缓缓抬起头,看向萧湘,完全不可置信:“你打我?”
秋眸中氤氲出泪水,质问:“你还说你不认识五爷,你若不认识他、不对他有倾慕之心!我说出这些,你会这般恼怒?!”
过度激动,令她大脑一阵晕沉,萧湘扶了扶脑袋,胃里只觉一阵翻滚,恶心!
更想逃离!
她实在不明白,最近是怎么了,所有她避之、厌恶的事情皆接踵而至!
老天爷,是真想把自己活活逼死才甘心?!
久久,她的情绪才稍微缓过一些,揉了揉无比胀痛的太阳穴,疲乏无力冷笑道:“你如此激动做什么?倘若你们真心相爱,你何惧他人呢?大好晴日不去陪心爱之人游览大好春光,在我这叫什么?!”
话音刚落,庭院门口突然响起一声震怒:“萧湘!”
二人一怔,同时回头。
正是当今二皇子尹澈逸。此刻停在门口,正一脸盛怒地盯着那个他眼中心狠手辣的姑娘。
尹澈逸身后跟随有婢女,那婢女见了跌倒在地的自家小姐,忙跑来搀扶。
显而易见了,柳子晗的婢女在外守着,却不料当今二皇子硬闯进来,无奈只得跟来。但如今看到现下一幕,也惊了那贴身婢女。
十八岁的尹澈逸俊美容颜,稍带青少年的青涩,但贵为皇室子弟,周身矜贵威严之气早已显露出来。
本就对这场婚事不满的尹澈逸,撞见萧湘再出手伤人,自然要挑尽她的错处。
走来,对着萧湘就是一顿呵斥:“当街徒手杀人,如今又对他人大打出手,你是真能耐了!”
说完就转身去询问被婢女扶起的柳子晗。
说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柳家大小姐,虽早闻她容貌惊人,但真正第一眼见到她真容时,墨色眸子还是几不可察地惊怔了一瞬。
“二皇子恕罪,今日臣女只是来找湘儿谈些事情,却不料我二人起了争议,让二皇子见笑了。”那发簪在尹澈逸二人出现时,她便将其暗地藏进衣袖中。
此刻端手低眉垂面,端的一副柔善、善解人意的模样,尤其加上白嫩脸颊上红肿的手掌印,让人见了更是尤为怜惜。
不过此处,柳子晗说出这些话,完全是为遮掩她与萧湘谈论的真正之事,并非为博取尹澈逸的同情。可惜的是,她这看起来十分善解人意的举动,却令她自己遭到自己不爱之人的三年倾慕与相缠。
后来,尹澈逸再细问因何事起争执时,柳子晗只答——湘儿自小性格孤僻,话少,昨夜她失手杀了人,我怕她误入歧途,便前来劝解,却不料我二人起了争执。
之后又说——湘儿性格执拗,只怕我与她多年的情谊也要就此决断了。
此话到底是不是柳子晗有意含沙射影萧湘,以柳子晗当时单纯善良的品性来说,这就不得而知了。但自从她亲眼见到萧湘与尹云楼亲密举止后,心底便已开始对她产生厌恶。
那天柳子晗与其婢女走后,萧湘便站在房间门口,抱臂倚门框上,淡眼看着含情目送柳子晗的尹澈逸。
懒懒淡淡道:“二皇子,我这好友心性纯良,至今也未心有所属,二皇子若是瞧着喜欢,不妨可以试试。”
一句话,戳穿尹澈逸心底的小心思。他回头一怔,却也只是冷冷望了她一眼。
随后拂了衣袖走了。
春日艳阳高照,耀眼日光倾撒满园,绿的草、粉的花,令人满眼明媚。
萧湘抬头看了看天,清澈眼眸却一片沉寂与荒芜。
她记得,自己原本不是这样的,那个人也曾告诫过自己,做人要光明正直。如今活着活着,就成了这个模样!
有点让人恶心呐!
松下双臂,转身,重又回进屋里……
第125章 月夜
三日后。
如所预料的一样,萧连之并没能把婚约退掉。准确来说,他根本就未打算退婚。
知道结果后,萧湘便一人晃晃荡荡回了轻水阁。浑噩的大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三天时间,萧连之未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而五爷,也从未来找过自己。
有史以来,觉得自己活的如那鸿毛一样,谁都可鄙弃!
那天,她一个人在房间里,浑浑噩噩地在房间里东扒西翻地找一些东西,事关曾经让自己开心不开心的东西都扒了出来。
比如自己满月时,萧连之送她的长命锁;还有每年生辰时,萧连之送她的女儿家饰品、漂亮裙子、新奇玩意儿;也包括她收到五爷寄给自己的信,等等。
后来她又扒了扒自己的床头,找自己写给五爷、却没寄出的信。但扒了半天也没找到那个木匣子,然后又转身去了其它地方找,最后终于在衣柜底下翻出来一个和放信木匣子一模一样的盒子。
看到那盒子,她也未打开,只觉得有些东西看不看已经没必要了。
之后,连带着之前找出来的东西,全部搬到院子空旷处。东西之多,竟堆成了一座小山。
找来火折子,一把燃烧所有东西。
那时正值日暮,冲天火光照亮整个院子,黑色浓烟弥漫大半个将军府。吓的府中人以为府里走水,皆忙不迭跑来,连着萧连之、莫氏都吓地跑来。
推门一看,却正见萧湘呆呆地坐在抬阶上,手中拿着棍,安安静静烧东西。
当即萧连之便震怒了,当场就大声训斥。而旁边的仆人,只觉自家小姐又发疯了。
此事也算不了了之。
事后,萧连之觉得这丫头情绪反常,担心她做出不要命的事,便派了一队府兵严加看守轻水阁。
入夜,萧湘换上那身大红衣裙,化了淡妆,带上那块白玉,便无息逃出将军府。
路上,唤来知微,带着它一块去找尹云楼。
即便他不想见她,但在临走之前还是想再见一见他。
……
亥时,人定。
在靖王府附近的那个湖水旁,萧湘坐在高高的树干上,晃荡双脚,望着天上明亮的大月亮,清澈大眼眸中蕴含点点泪光。
想起过往的诸多事情,好的,不好的,总归是属于她在这里的记忆。将要走了,即便是再令她痛恨的人和事,在这一刻,也都如这夜间的风一样,轻轻的,没那么重要了。
约等了半个时辰,在黑暗的街道才缓缓走出一个白色身影。萧湘看见,心下激动,忙跳下树。
掩饰不住激动心情,跑过去,想像过去一样习惯性向前抱住他。可,手还未触及他的衣袖,尹云楼便错开了手臂,转过身去。
垂目转身,始终未敢去看姑娘的面容与眼睛。冷漠躲闪之中,依旧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慌乱。
那一刻的萧湘是愣住的,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这么生疏和冷漠。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就连与她说话的语气,也是冷的。
低眸,眼中便生了泪。垂面,自觉朝后退了三步,心中尽力压制悲伤。酝酿片刻,方抬起脸,对他的背影灿烂笑着:“我已经和萧连之说过了,让他取消婚约,但他没有。别的事情,我也做不来,所以我决定离开永兴。”
她尽力使自己乐观,竭力克制声音哽咽,笑说:“离开永兴去往更广阔的外面,一直是湘儿的愿望。如今我已经长大,也有了能力,趁着婚约一事,湘儿刚好可以就此出去闯荡一番。”一顿,不禁默然“今后,怕是再难相见了。”
一席话,让表面毫无波澜的尹云楼当头一棒,深邃眼眸当即浮现恼怒,连着负在身后、藏在袖子里的手也紧紧我成了拳!
因为在他认知里,她是他看着长大的,她要去哪,做什么事,都必须和自己商议!没他允许,她哪都不能去!
可是即便心头再如何反对,他的双脚犹如被注入重重的铅石一般,让他如何也挪不动、转身去质问她!
“另外,我知道五爷一直痴迷于剑术,也一直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见一见残月剑。”说道这,她不禁粲然一笑:“湘儿有幸曾在一个山洞中目睹过一眼残月剑,只是它的问世对五爷来说未必是件好事,所以无论是剑还是剑谱,五爷还是不要再去找的好。”
说完,她转了身,朝那棵大树看去,伸手,将正嬉闹在树上的知微唤来。
“我知道五爷忙于大夏之事,常年多有往来密信。”姑娘手捧玲珑鸟儿,泪光烁烁,凝望月下的冷漠背影,笑容满面道:“知微是只很通人性的鸟,我把它留给五爷,希望以后能对你有所帮助。以后湘儿不在你身边,它也能陪着五爷。”
说完,就将知微朝尹云楼扬去。
知微不解,飞悬在两人中间,转身,机灵小眼神巴巴望了望萧湘。
鼻子猛然酸涩,看着陪了她半年之久的玲珑小鸟,垂着泪,既小声又急切地督促:“赶紧过去,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不会伤害你。”
知微似读懂了她眼里的急切,振翅便朝尹云楼乖乖飞去。
“还有……子晗已经和我说过了,说你们已以那根泣月发簪为媒,私定终身。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湘儿还是替五爷高兴,孤独半生,终寻得一人。”凝望始终无动于衷的背影,说着说着,便大颗大颗地落了泪珠。
其实她说这句话不是为了表现自己的酸苦之意,她只是想听五爷亲口否认他们二人以那根、曾经为自己及笄之年他亲自雕制的木簪为媒。
不管他们是否真的已互表心意,并私定终身,他都不能以那根泣月发簪为媒!因为那是他亲手为她雕制的唯一一份礼物!
薄凉的夜,明月高高挂着,那人的背影也如同深深印刻在月光之中的画像一般,死死的!没有一丝动弹、一丝怜悯!那样的画面落在萧湘眼中,深深印刻在心底!令她寒绝了心!
垂面,唇角凄绝而自嘲地暗笑了一下,转开身,迈开脚步就要离开!
但刚走开两步,停在尹云楼身边的知微忽然大叫起来。小小鸟儿似乎真能懂人类的情感一样,也仿佛知道,主人这一去便彻底不会再回来。
于是,煽动翅膀便要追来。
萧湘察觉,猛然转身!满目泪水与悲怆,对着知微狠心勒令:“不许过来!”
乌黑无辜的小眼睛里,映照萧湘哭痕满面的样子,主人的话它不敢不听,可又很急切。于是挥动翅膀,飞到尹云楼面前,急切小眼神满是乞求急切,乞求眼前的男人能帮自己留住主人。
可,根本无济于事,那一刻的尹云楼整个人仿佛被死死定在那里,墨色眼睛盛满了凄寂悲痛,好像连他自己都在怀疑,为什么在她面前能做到如此的冷漠绝情。
萧湘又看了那背影一眼——纹丝不动,依旧冰冷!最终,抹去脸上的泪水,转身,彻底跃进暗夜,消失地无影无踪。
一阵风吹过,尹云楼忙转过身,眼前除却寂寥一片,什么也没有了。消失的,没有一点痕迹。
瞬间,整个人变得无所适从起来,慌乱的眼神想要寻找回去的路,可脚刚抬起,整个身子失去重心险些栽倒。
好久,他才想起什么,想起姑娘提到的泣月发簪。抓了知微,便匆忙离开原地。
因为那发簪他从未送与柳子晗,也更为说出以泣月发簪为媒、与之私定终身的话!
第126章 计起
那夜,尹云楼回到靖王府,便命卫忠将柳子晗带来。卫忠只以为主子多日未见柳子晗,心里想念,便立即去了丞相府。
沉寂的竹轩居院落里,一片昏暗,只有天上的明月照下来,才有一点淡淡的光亮。
柳子晗一袭白衣,进入竹轩居便迫不及待、跌撞着朝尹云楼的寝房赶去,秋眸中不由生了一层水雾。几日不见,对他,柳子晗甚是思念。
卫忠见状,便自觉退出了竹轩居。
站在房门口,柳子晗轻轻唤了许久,紧闭的门才慢慢打开。
入眼的是他俊容憔悴、些许失魂落魄的模样,柳子晗看见,心头心疼,抬起脚,便要向前抱他。
眸底掠起一层冰冷,双手握住柳子晗的肩头,阻止她靠近。
她惊怔,凝望忽然对自己冷漠的尹云楼,眼里诧异。
尹云楼收回手,一张容颜毫无生气,看着她,问:“你,是不是去见了萧湘?”说着,就从袖中拿出他一直带在身边的泣月发簪,盯着她“和她说,我以这根发簪为媒,与你私定终生?”
他承认,在他心底自己早有娶柳子晗为妻的念想,可这些话他未与她开口表明过!因为他觉得时机不够成熟,他不想过早将她牵扯到自己的危难险境中。
终于,柳子晗忍不住垂面,落了泪。
的确,尹云楼从未对自己说出这些话,也更未将她心慕许久、要了多次的发簪赠予自己。
三天前自己手里的那根木簪,不过是尹云楼见她着实喜欢,便替她描了幅模板,让她自己回去命人打造的。
而那天她之所以编出那样的谎话,只是气不过,萧湘为什么能得五爷如此宠爱。
自己与他相识两年,虽然能感受到他深切的爱意,可对自己最多的只是抱一抱,可是对萧湘呢?
双足是女子最为珍贵的部位,只有自己未来的丈夫才可以摸,可他却没有丝毫避讳,去帮萧湘看脚伤。他是最知礼数之人,难道他不明白男子摸女子玉足的代表什么么?
想到那日自己所看到的的一切,心便一阵剧痛。不仅替她看伤,还主动背她,当天更是为了萧湘而当即抛下她。这样的待遇,自己都未得到过!
她忍不住泣泪,道:“五爷确实未与子晗说过这些,但在子晗心里,五爷便是子晗‘此生非彼不嫁’之人。”又深深凝望他“更何况,难道在五爷心里子晗还足以成为您余生里的那个人吗?”
与他相识两年,柳子晗早已知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性子稳重冷淡,但心中一旦认定某件事便是永远,当初他既然愿意接纳自己,便意味他对自己是认真的。
因为,他从就不是薄情之人。
伤痛自心底蔓延至眼底,再也忍不住恼恨,盯着她怒问:“可你为什么偏偏要说我以这根发簪为媒?!”
瞬间,柳子晗也怒了,秋眸掩饰不住的狠厉,恨问:“我为什么不能?五爷能告诉我,您为什么如此看重这根簪子吗?!”
她实在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这根发簪他是打算送给其他女子。
还是说,他要送的人根本就是萧湘!
那一刻,他似乎再没了力气,满眼殇痕望着眼前女子,看着她眼里那抹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有一瞬间,让他感觉眼前的柳子晗很陌生。
之前她都是十分柔善、温雅的女子,也曾听她讲过萧湘是她自小最好的朋友。可为什么,她会说出那些话去刺激那个姑娘?是觉得姑娘活的还不够苦?!
往昔点点回忆,纷至沓来,脑海皆是那姑娘的影子,以及方才离别时姑娘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记得,从始至终,自己都未转过身正眼看她。自己对她如此绝情,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苛责别人?!
缓缓地,他晃了晃浑噩的身子,紧握手中的木簪,将门紧紧关上。
柳子晗错愕,忙向前拍门,可任她如何哭喊,那门也没打开。
空荡黑暗的房间内,尹云楼缓缓走到案前的圈椅旁,颓废地跌坐在上面,唯有手里还紧握那只发簪。
死寂的夜,那些哭喊,疼痛,懊悔夹杂着,深深敲击无尽的黑暗,一同伴奏着最凄寂无奈的暗夜赞乐。
墨色眼眸与黑暗融为一体,双目无神地望着黑暗,脑海中回忆的皆是关于萧湘的点点滴滴,从相遇到相识,再到相依。他想了很多,但却唯独不敢想那日她在茶园对自己做的事、说的那些话。
过往无数次,他想过姑娘会以何种方式离开自己,因为心爱之人,还是为了追寻心中的自由?无论哪种,他都可以坦然接受,可到眼前,猝不及防,姑娘说自己要走了。心里才猛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接受。
有些温情,平日感觉不到,可实际真要去面对,才发现,其实早已深入骨髓。曾经也以为,真到离别那天一定是姑娘舍不得,此刻才发现真正舍不得的人是他自己……
暗夜戚戚,忧思愁若千丈发!
……
好久,屋外泣声渐泯。就在跌坐在地掩面泣泪的柳子晗彻底绝望时,门忽然开了。
她惊喜,忙起身要扑向尹云楼。
再次,尹云楼按住她的双肩,蹲下身。此时他早已不再是全身颓丧,沉静的容颜笼罩一层冰冷,凝望眼前人,薄唇轻启:“帮我做一件事。”一顿“萧湘的婚约牵扯兵权之事,你知我,素来不赞成常青攻打大夏。你帮我,帮我把萧湘杀了。”
瞬间,柳子晗满眼错愕,满是泪光的眼眸不可置信地凝望眼前的男人,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颤抖着嗓音,问:“五……爷,你……不是和湘儿认识,而且……”
话未说完,尹云楼眼底便掠起一抹狠厉,似警告一般,问:“你听谁说,我与她认识?”
顿时,柳子晗被吓地大脑一片空白。看着眼前突然变了模样的男人,心底升起前所未有的畏惧和恐慌。
那天,她明明看见无比亲密的两人。
想到这,她又想起那天质问萧湘时,她也是说了同样的话。提到同样的问题,他们的表现也都是极不耐烦、矢口否决!她不明白,明明他们认识,为什么都死不承认!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
渐渐地,柳子晗心头和脑海皆一片混乱,甚至是恐慌,恐慌于五爷和萧湘之间是不是真的存在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萧湘现在已经离开了永兴城,她的踪迹我会派人追查。到时,何时何地下手,我再派人通知你。”他站起身,没去看她眼里的慌乱无措。
接着,又低头看着她,冷漠开口:“你知我性子,我一向痛恨说谎之人,尤其是你偏偏拿了你我二人之间的感情说事!”
言罢,便躬身将人从地上扶起,随后,朝院门口大喊了声。
音落,卫忠便从院外匆匆赶来。
未多时,满眼殇痕的柳子晗便被卫忠送离了竹轩居。
凄寂昏暗的院落,尹云楼独身负手而立,望着漆黑深远的天,目光沉寂而无比坚毅——
萧湘,你既然舍不得,那我便成全你!今生,无论我是生是死,你都必须牢牢跟在我身边!日后你后悔不得!也怨恨不得!
第127章 诀别
与尹云楼见了最后一面后,萧湘便去找柳子君。
永兴城外,密林中,皎白月光透过枝叶缝隙,斜洒下来,幽静无比。
柳子君躺在树上闭目假寐,下面忽然出现一个红衣姑娘。
“子君,我要走了,可能……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树下,萧湘泪眼婆娑,仰面看向树上枕臂而躺的黑衣少年,面露笑容说着。
迷糊中,听见有人说话,他睁开眼,余光处瞥见姑娘身影,当即翻身跳下。
点点微光中,俊美容颜白地发光,凛眉微蹙。走向前,修长五指摸了摸姑娘沾染泪珠的脸庞:“你要去哪?”
她抬头,笑着看着他:“不知道,天涯海角,总有我想去的地方。”
当即,墨色眸子冷冽下来,语气沉冽:“你说谎!除了他身边,你哪都不想去!”
“可他根本不需要!”绝望之声划破沉寂,伤痛之泪再次夺眶而出。
她此刻真觉得,这几日流的泪太多了!
柳子君倾身,紧紧抱住她。其实是想开口的,比如对她说——为了我,留下来,好不好。可这句话,他穷尽一生也未说出。
她将脸紧紧贴在他肩头,抱着他,暗暗流泪。
“子君,我们都长大了,都已不再是当初那两个八岁的孩童,很多事情我们都无力去改变。我承认,我离开永兴很大原因是五爷,可是有一件事也一直深深压在我心底,让我始终不敢去面对。”她说:“那就是你和他。”
她又将他抱紧一分,说:“在我和你们相识的过去中,我真的很高兴、也很庆幸能得你们坦诚相待,你们所做的什么事从未刻意隐瞒我这个无知愚昧的小丫头。可这也让我知道,你们是敌对的,最终的拼死一战是你们逃不掉的宿命。”
“可如若真到了那一天,你和他,我没法选!而我也更无法眼睁睁看着你们自相残杀!”她认真说道:“他有他所想守护的,而你也有你的使命,站在你们每个人的位置上,你们谁都没有错。即便是上官越他所谋划的这一切,我也没资格去评判他是错的。”
缓缓松开他,仰面泪眼凝望他:“子君,我一直都很胆小怯懦,你和他是我这一生最不可失去的人。最终的结果无论是你们谁败,我都不忍心去看。我萧湘这一辈子,没有遇到过多少人,可你和他却是我唯一想用命去换的两个人。”
随后,离开他的怀抱,朝后退出一步,露出温柔的笑容,对他说:“所以子君,答应我,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只管做你自己该做的事,不要因为我有任何顾虑,生死有命,他也一样。”
夜风拂动,别有用心地拨动着浓密的枝叶,使之发出幽寂的沙沙声。
笑眼凝望着原地不动的他,退着步子,一点一点往后离开。有诸多话是想对他说的,可别离时她不敢说太多,怕说多了,这一步便迈不出去了。
强忍眼眶中的泪水,猛然转身,不顾一切跑走了。
身后,柳子君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抹红色身影渐渐远去、淡去,与阴寒为伍的清冽眸子满载惊怔、疼痛与不舍。
那一刻,始终活在冰寒里的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流失,颀长的身体僵硬在原地,想动,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抓。
在姑娘背影消失的一刹那,骤然响起他阴狠决绝的话:“你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那狠绝的话音几乎回荡整个密林,穿叶越草,贯穿掩面泣泪、奋力奔跑的红衣姑娘耳中,也穿透心房,深深镌刻灵魂最深处。
恍惚间,林间又响起姑娘温柔的笑语。
她说:“子君,等一切都结束了,你也离开吧,去找个心爱的姑娘,带着她游遍大好河山。或者不想的话,你来找我,我们两个人继续祸害人间,找最好玩的东西玩,寻天下最好吃的食物吃,然后纵恶江湖。”
幽林,皎月,那个颀长的黑衣少年,久久站立在那……
也或许,他也知道,对于她而言,离开这里,是她摆脱一切苦痛的唯一选择。
……
二日,萧湘失踪的消息,便传遍整个将军府,一时间,府中乱了,连着宫中的皇帝,也急了。当天,将军府、宫中,皆陆续派出人,极力寻找萧湘。
第四日。
永兴城外,北山万丈深渊的悬崖之顶。一袭红衣的萧湘,盘腿坐在巨石上,手里啃着野果子,目瞰云雾缭绕、不见其底的高峰。
在此无人之境,她却遇见的一袭白衣的柳子晗。
毫无意外地,两人再次起了冲突。
柳子晗说:“是五爷派我来的,他说你的婚约牵扯了兵权,他想让你死。”
萧湘睁着宁死不信的双眼,摇头:“我不信!”
可到最后,给柳子晗强喂下冰魄毒之后,在柳子晗惊怒推开她时,还是顺势落进了万丈深渊中。
以萧湘的能力她若想立即离开永兴,此刻该是早已在永兴城千里之外的地方了,只是她心中始终舍不得那个人,总想在永兴城逗留几日,希翼着他能找来,劝自己留下。
然而她为他退了千步万步!他也不会朝自己走近一步!
……
“柳子晗,你当真以为只有我死了,你便能同他一生一世吗?”甘愿落入悬崖的那一刹那,萧湘含着眼角的泪,笑了:“他连我都舍得杀,是没人能真正走进他心里的。你,也一样。”
红衣翩跹,宛若色彩妖艳的魅蝶一样,任由自己往下掉,望着崖边惊怔与恼恨交杂的柳子晗,她一直笑着。
阴寒的流风贯彻全身,周遭云雾缭绕,眼角颗颗泪珠竞相飞出。
清澈眼眸映照这个世界的模样,可瞳眸上的光亮却渐渐暗淡,直至一双眼陷入死寂。
人,活着的时候,总是争啊,抢啊,从不会去问,那些个东西是否属于自己,于是,慢慢便将自己活在了执念之中。可是每个人头顶上都是顶着老天爷呐,命里该有总会来,命中本无,再执念也不会有。
活着,这件事谁都能做到,可好好活着却不是每个人能做到。她想着,自己这短短的一生,虽靠着自己,努力找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武功、自由,可最后还是败给了尹云楼。或者说,自己根本未曾得到过真正的自由。
因为遇见了他,心底始终为他停留、羁绊,使得自己放弃了驰骋广阔天下的自由机会。
何其傻啊!
为了贪恋那一抹温暖与光亮,却白白舍弃了自己,不堪称之为明智!
四周风与云雾快速向上拉扯,萧湘流下此生最后一点泪,便闭上了眼。心中再次回想、默念:
尹云楼,自少时起,我便与你相识,五年孤独黑暗的时间,因为你的陪伴、教导,我才未变成邪恶、满眼仇恨的人。然而,我萧湘也曾拼了命救你,如此,你我也算是谁也不欠谁了。
所以,你要记住,倘若真有来生,你别来找我,我也不会去寻你!各自相安,你我世世再也别见!
万丈悬崖,有怪石横列凸出,红色身影生生撞在利石之上。脑后一抹鲜红热血飞溅出,身子再次坠入深渊中。落进渊底,她再次睁开了双眼,迷糊中,却仿佛看见上方云雾之中有一片火红的光。
意识渐泯,双目闭。至此,这一世的她,再也未睁开眼。
第128章 尘落
躲在悬崖下暗处的尹云楼,自看见崖顶红衣的萧湘落下,便立即奋不顾身跃下。意料之外的,半路却突然杀出十几个黑衣人。
尹云楼愕然!当即翻身错开来者袭击。那十几名黑衣人实力不俗,紧追尹云楼大出死手,与之纠缠不开。
与至此同时,萧湘已朝深崖快速坠下。速度之快,让尹云楼的目光都赶不及追寻,然而十几名碍事的黑衣人就是死缠不放!
渐渐,他慌了、也疯了,一双眼眸刹那掀起猩红,调动旭日剑剑气,脚底骤现九丈红日阵,阵中汹涌气流掀云覆日,不顾旭日剑强大的反噬,运出九支虚灵之剑。灵剑入膛,十几人瞬间被焚烧成灰。
可再去寻找那抹影子时,却早已不见了踪迹……
收了剑,俯身不顾性命急速下坠。
风与云雾在耳边极速向后拉扯,可在尹云楼看来,还是太慢太慢。一双猩红的眼,紧凝深不见的崖底,他觉得此刻自己不是在飞向崖底,而是正在坠入无尽黑暗与绝望的无底深渊!
风呼啸,天际黑云压低,翻滚的风云藏匿雷电,心底的呼喊与悔恨再歇斯底里也抵挡不了现实的残酷!
落到崖底,他扯动着身子慌张地寻找姑娘的身影。
万丈深渊底,乱石横布、草树横生,更有野兽出没。大风卷地,他不顾重伤的身子,走遍寻遍每一寸崖底,最终在一块巨石上寻见一片红色碎布,石上并残留小片血迹。
可是,未见到姑娘的影子,他是不信的!
于是捡起那块红布,失魂落魄地朝崖底更深处、不顾一切跑去。
后来,就见到,在杂树怪生的密林上空出现一阵又一阵的红色光亮,而林里却已是兽尸遍地。
人未归,心魂乱,如同着了魔一样,急红了眼疯狂斩杀一切!
怒风卷草,那天的风大的,恨不能将崖底的树连根拔起。风里,有人依旧不信着现实,提剑,拖着狼狈不堪的身躯找遍野林的每一寸角落。
……
悬崖高处,阴雾缭绕里有一黑衣人,怀中紧抱昏迷不醒的红衣姑娘,阴寒死寂的眸子凝望那片红光一片的林子,眼神中却是无尽讥讽与冷厌。
转瞬,抱人乘风跃去。
……
那日,尹云楼是天黑后,才拖着萎靡的身子回到竹轩居。回到房间,便栽倒在床上,样子如同是个半死之人。
未多久,房外有人敲门,于是又拖着疲乏的身子去开门。
门口,卫忠垂面抬起小心翼翼的眼,看望自家主子,将手中纸条递与他,小声道:“这是歆姨派人送来的。”
接过纸条,没说任何话,关上门,重又躺回床上。
昏暗光线下,他单手翻开纸条,上面写道——柳子晗,乃尹禛与金国公主雅姝之女。
哄地一声,骤觉天地倒塌!
原本死寂的心,死寂的人,在此刻又仿佛被晴天霹雳炸醒一般,将之震地不知所措!
支起的手臂轰然倒下,此刻只觉窒息,就连胃里夜有什么东西在汹涌翻滚,让他恶心!猛然翻身,朝床下干呕了几下,猩红的眼中掉落几颗泪珠。
他望了望漆黑的地面,忽然觉得,人之悲绝境地,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吧。
半夜,柳子晗再次找来,但紧闭的门却再也没打开。她在门外悲痛哭诉,屋里只传来一声死寂的声音——此后,你我恩断义绝,永不再见。
柳子晗如雷劈顶,拼了命乞求。岂不知,有的人早已肝肠寸断。
……
人生如场过戏,可笑,可悲,可叹。本以为,用心、用情走好自己,不愧己,不愧他人,便不失来人间走一趟。可最后才发现,自己以为的用心,在老天爷的股掌戏耍间,不过是如同观赏戏团里取笑旅客的猴子罢了。
人生大梦,是场笑话罢了!
……
二日,天未亮,尹云楼便带着萧湘给他写的信,坐上马车,离开了。
至此,三年,他再未踏进永兴一步。
……
而已寻找萧湘多日的将军府、皇宫,渐渐也没了最初的急切。
城中渐渐传言——萧家恶毒的大小姐萧湘,为逃婚约离家出走。
也有传言——萧大小姐不满婚约,自杀了。
未知的,已知的,那都不是最终的结束。
永兴就如同一个大舞台,你唱罢,我登台,而在这舞台的幕后一直有双眼睛,在牢牢盯着台上的每一个人。那些伪装,匿藏,它皆看的清晰。
故事未结束,它会一直都在。
上帝视角(可看可不看)
九天云霄——天宫
云雾缭绕的长廊旁,一座悬空陆地,上面生长着一棵盛大红叶树。那树上正坐着一名银灰色仙裙的小仙女。
小仙子生的极秀美可爱,一双乌黑大水眸如黑玛瑙般,粉嫩小嘴巴也如浸了水一样,水润而具光泽。高坐树枝上,荡着双脚,悠闲地眺望远处浸在云海里的红日。
这时,忽然走来一红衣高冠的司命神君,瞧见树上的小仙子,停下步子,忙问:“小鸟儿,凡间任务完成了?怎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小仙子扭头,撇嘴:“我凡间的主人都不要我了,我还留在那做什么?”
司命站在长廊中皱眉不解,问:“你这是何意?”
小仙子当即跳下树,跑来,扒在廊柱上,俏皮问:“司命最近没看自己的姻缘薄么?就没发现你牵的姻缘少了一对吗?”
司命这才心头一惊,忙伸手幻出姻缘薄,薄中不计其数的名字相序浮列空中,细查才发现有一条姻缘线上,少了一人——萧湘。
顿时,司命惊了。
这时,又匆匆走来一白色衣袍的神君——文昌星神君,专职掌管凡人命格。
司命瞧见,忙叫停来人。文昌星神君停下,一眼就看见游廊外的银灰色衣裙的小仙子,瞬间一怔,但当即也就悟了。
“文昌星神君这是要去哪啊?”司命紧捞住来人,问。
文昌星神君面色焦虑,急答:“凡尘有一桩案子需去了结,得需我亲自去处理。”
“什么案子竟让神君如此劳心?”瞅见他这急切样子,忽然就觉得自己的没那么重要了。
毕竟他掌管的是人命,自己掌管的是人类姻缘。
神君重重叹口气,一一道来:“尘世中有一女子本有落崖一劫,虽会身受重伤,但也重不至死。怎料,在此劫中这女子的魂灵竟脱离本体,冲破三界秩序,并跳跃时空去了未来。”
说完,就又朝小仙子睨了一眼,道:“你问问这畜生,那女子是谁?”
小仙子嘿嘿一笑:“萧湘。我在凡间的主人。”
司命再次惊了“怎么又是她?!”又不无吃惊问:“这魂灵源自何处?怎这般厉害!”
文昌星神君微叹口气,与之细讲。
“司命可还记得九天玄女座下唯一女弟子——九月弦?此女甚是有天资,但也顽劣。上旬命之下凡转世,历经劫数,好归来飞升神位。却不想她竟如此顽劣,脱离肉体,去奈何桥向孟婆讨了碗孟婆汤,之后偷偷潜入三界的结界天门处,开启时空洞去了异时空。现在算来,怕是在那早已投了胎,转为人了。”
神君又道:“她在凡间历劫未成,且跳跃时空此等行为严重违反三界和时空的秩序,所以她必须重归原体。而我此次前来,正是请求天君允我进入时空洞将其召回,也好了结此事。”
说完,司命便恍然大悟了,想来,姻缘线出了差错便是在此了。
这时神君又朝小仙子望去,道:“你也赶紧回人间去,她的魂灵本神君会将其召回,你若再擅自打开封印,擅离职守,小心你真正的主人回归神界寻你麻烦!”
当即小仙子对之做了个鬼脸,调皮道:“我才不怕他呢!”说完,便转身化作一只银灰色小鸟飞走了。
这边,司命也不敢多耽误文昌星神君,忙与之拜别,也忙自己的事去了。
……
21世纪,中国,某座城市。
拥挤街道,一场车祸,一名十八岁姑娘为救另名姑娘当场毙命,而另名十八岁姑娘虽躲过惨烈撞击,却也莫名当场丧命。
……
无尽黑暗中,忽然幻出一束强光,自中走出一个长发衣袍的人。
“你该回去了。”来人说。
有一魂灵,久久漂浮,羸弱:“我不回去。”
“为什么?”
“我要等一楠。”此时她没有过多的意识,仅存的意识就是她——宋一楠
“她的生命已尽,而你在这个世界也已死。此时你须随我回到你本来的世界,重回本体。”
“不,我不回去,除非,你让一楠重生。”微弱的声音似乎下一刻就会消失般。
她的意念渐弱,要知道当一个魂灵的意念彻底泯灭之时,便是这个魂灵彻底殒灭之时。她虽修为甚高,但仅仅是一缕魂灵进入时空洞,其必是耗损极重,之前她借用肉体才得以有修息之处,而今又强行离开肉体,导致其更加虚弱。
加之,对于一个有灵性的魂灵,她的意念及行为任何人也左右不成。
换言之,只要她不愿意离开这里,即便是掌管凡人命格的文昌星神君也奈何不了,倘若强行,只会令其魂飞魄散。
无奈,“她在这里的生命已然结束,倘若使其重生只得随你我去那个世界。”又言:“但这将影响时空及凡间秩序,为此你将不得不为之付出代价。”
“我接受。”无论什么代价。
***
【终于把坑填完了。真是时时挖坑,时时又念着填坑。这一卷挖的坑,就下卷填吧!】
第129章 残月剑问世
三个月后
天,再次进入酷暑热夏。
几个月前,世界还是一片青绿,眨眼间,在艳阳的催晒下,便换了一层墨绿衣装。
永兴城郊外,那片墨绿树林,此时也实在抵挡不住这般酷暑,硕大叶子直接蔫了过去,这等景象不得不说,老天实在是毒辣!更别提,这个时间的荒郊野外会有活人走过。
但别说,还真有人不畏酷热,游荡在烈阳之下。
远处,一骑黑马慢悠悠踏来,再细看马背上还散坐一人,手持一把折扇,顶在头顶以避艳阳“青睐”。
此人一袭雪白衣衫,曲着一条腿斜坐马背上,手也不握缰绳,任由马独自慢悠悠趟着。
大约是体恤马吧,不想累着它。
入林,走在林荫下,方拿下顶着头上的折扇。如此,才看清男子全貌。
一双精致桃花眼,明若星辰。浓密墨眉,唇形绝美,高挺鼻梁彰显几分清冷。轮廓如精心雕刻而成,俊美无双。
清绝姿容,瞧一眼,便惹乱了芳华。
左手拇指戴一白玉板戒,墨发由一件精致银质发饰轻轻半束,精巧不失俊雅。整体装容,说是哪家贵族公子,但身上那股地痞风流又颇欠妥当,但若加上身上与生俱来的放荡不羁,看着更像江湖中哪家尊贵少庄主。
然,此人真正身份,这世间怕无几人知道。
此处,也暂且不论吧。
此时酷暑难耐,男子或许也觉些严热,轻握缰绳,将马停下,欲在此休憩片刻。
一开折扇,便悠悠地扇了起来,波澜不惊的星眸却落在不远处的繁华皇城。眸光清浅,好似在欣赏着这座天下最繁华的城,但眸里的微微闪动,又似在计谋着什么。
一双眼眸,令人难以揣摩。
正歇着,忽闪出一个人影,停落在马下。
来人粗麻褐衣,头围一条毫无讲究的布带,年纪在四十岁左右。
男子轻抬眼眸,此人他识得。
男人不等高坐马上人说话,便弓腰抱拳,朝男子满脸堆笑:“公子,第一次来永兴,能否找到地方?”
男子瞧着他这殷勤的样子,不免偏了偏头,润朗清音:“应该可以。”
而这边,男人早已凑到马边,从腰间拿出一张黄纸,递与男子,笑的呲牙咧嘴,殷勤说道:“这是我替公子画的地图,整个永兴城的。您想去哪这上面都能找到。”
这模样,俨然一个忠实的小迷弟。
打开纸张,看着上面鬼画符的墨迹,男子忍不住皱眉,瞥向他:“你这……”唇角轻勾,竟有些无言以对。
不说上面标注的字了,连线都没画直。
鬼才能看懂吧。
男人不以为然,依旧乐呵道:“我是个粗人,自然写不来公子那手好字。”又嘿嘿笑,“公子您凑合着看吧。”
说完朝人抱拳,一溜烟儿,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男子无可奈何地勾了勾嘴唇,虽觉得这图实在无法入眼,但还是重新折好,放进衣袖中。
一手摇扇,牵起缰绳便再次朝前方的城缓缓走去。
没来过,这不还有嘴吗?
今日,对永兴城的百姓确实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但在江湖人眼中,却是再振奋不过的一天。
为何?
消失百年的残月剑问世了!
…………
永兴城,一处较偏僻的街区——东篱街。
一处宽阔的四合院中,此地早已挤满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士。
大眼一扫,庭院里,檐下,屋顶,到处都站满了衣着各异的能人异士,更有甚者,直接跳到树上目睹这所谓传奇了百年的“奇剑”。
一时间人头济济,嘈杂之声不绝于耳,连烘热的空气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汗臭味,但即便这样也驱赶不了众人心中翻腾的迫切与好奇。
而发布这一重磅消息的主事者——也即这家庭院所有者的大财主,至今还未请出灵剑,以示天下,这一点倒让众人倍感煎熬。
消失百年灵剑突然问世,消息真假,自然掀起过江湖人狂热的讨论热潮。
起初这个话题引起的只是一阵不屑的唏嘘,百年间,一直流传世间的旭日剑,至今也就遇到一位正真的主人,此人还是个皇家人。
而这把销声匿迹几百年的残月剑,自它诞生以来便极少出现在世间,可以说,残月剑到底是何模样,至今都无从考证,更别提如今有人声称获得此剑,这种话说出来简直笑掉大牙!
不过既然有人敢堂而皇之称获得此剑,并愿意以大价钱出售此剑与有缘人,此中必然大有文章,江湖人喜凑热闹,加之三个月前因武林中一桩无头案弄得整个江湖上闷燥不已,这种热闹大场面又怎舍得错过。
看看热闹,顺便再搅和搅和局面,这可不就是他们最爱干的吗?
四合院外,白衣男子方寻了个阴凉地儿将马栓住,正准备移步朝宅院走去,猛一看被围地水泄不通的大门,实实吓了一跳。
一摇折扇,转身便另寻他处入口。
然,刚走没几步,便被几个手持刀剑的年轻小伙拦了去路。一扫衣着,江湖人士,却不确定是哪门哪派的。
“呦,这不是韩雨吗?冤家路窄啊。”领头的年轻人,一见这白衣人便手提利剑一步步走来,脸上堆的恨笑,别提有多深,一双充满威胁的眼睛盯着他恨不能将他吃了。
显然小伙对此人不陌生。
嗯?有人认识他?
一挑眉梢,细细瞧了瞧年轻人,似有所悟地颔了颔首,将扇一掩面容,轻轻哼了哼:“的确冤家路窄。”说完,又一抬眼眸,朝几人身后看去,惊喜喊道:“王兄?”
几人惊疑,扭头回看——
毛都没有!
再扭回头,人已没了。
瞬间,年轻人炸了:“韩雨你个王八蛋!”
这怒骂声,可想名为韩雨的人,曾如何得罪了他。
这边,韩雨早已趁众人不注意,潜溜到宅院二楼四面通风的凉阁内。此处桌椅排列整齐,规格讲究,视野开阔,且十分凉爽,显然是为专门的客人而准备。
不过提到刚才的年轻人,他实在不认识,唯一有点印象的,就是他三个月前路见不平,顺手救了些人,又顺道朝另群人洒了一包泻药,让他们腹泻了三天三夜,仅此而已。
天地可鉴,他韩雨从未杀、伤一人。
此时,凉阁内,前后两排桌椅已陆续坐满各界人士,瞅得体的衣装,看着都是些不简单的人物。有商贾之人,也有江湖名门之士,唯独不见朝廷中人。
不过即便有朝廷人感兴趣于此,怕也不敢大张旗鼓坐在这吧。
边角处,韩雨清眸随意而扫,正瞥到前排还有一处圈椅是空着的。于是低埋着脸,便朝那边走去。
来到座位旁,还不忘朝端坐旁边的黑衣人礼貌拜身:“不知此处可有人,在下能否在此借坐片刻?”
闻声先回头的是静立黑衣人身后的侍卫——卫忠。后才是,落座已久的尹云楼。
见主子未说话,卫忠方对这手持折扇的白衣男子开口,言语清冷却不失礼貌:“无人,少侠请坐。”
心头猛一撞!
抬头,入眼的正是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眸。
第130章 人,不可貌相
尹云楼眸光清淡,面容一如平日般沉静如水,几分探究地审视面前的白衣男子。
年纪二十五左右,一袭雪白交领衣衫,手持绘有青竹的折扇,朗眉星目,面如冠玉。姿容清高绝俗,洒脱不羁,却又难掩身上地痞风流之气。这等姿容气度,世间少见。
只是这双眼睛……
他看的入神,仿那眼里藏了极具吸引的东西,令他止不住去探究。
韩雨心惊,忙错开他的视线,抱拳一弯腰身,文雅有礼:“在下韩雨,少侠不敢当,人送‘公子’称号。二位可叫我韩雨或韩公子,都可。”
卫忠睨着他,嘴角不禁一抖。
公子?
这算什么鬼称号?
尹云楼这才几分讪讪地收回目光,眸光微沉了沉。
好似也在想不通刚刚为何会如此失礼。
“韩公子不必拘礼,请坐。”未正眼看他,只余光扫了一下,以示回应。
韩雨这才缓缓直起身,抬起头时,目光却在扫了一眼他墨色的衣服。随之便单手撩衣弯身坐下,只是在坐落下时,扶椅子的左手却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
常青朝廷一直禁止朝中人与江湖人有沾染,他堂堂一王爷光明正大在这坐着,也是敢作敢为。
目光落到人头济济的庭院中,一摇折扇,便再次缓缓扇了起来,不觉中眉头微皱。
不过,他这这运气也是好,一来就碰上旭日剑的主人,上天也真垂怜他。
日近中天,暑气也越来越重,看着底下顶着太阳的人群,汗水直淌。酷暑之下,如此坚持着,也着实令人敬佩。
韩雨望着人群,不觉间清眸便含上了似有若无的清闲笑意。折扇轻摇,一副看热闹的悠然模样。
片刻,韩雨忽然悠悠开口:“仁兄觉得,这所谓的残月剑是真是假?”
听到是在和自己说话,尹云楼扭头,望着了他一眼,若有所思了一瞬,却不动声色反问:“韩公子觉得呢?”
那人扭过脸,边风雅地摇着扇,边含笑:“我觉得为假。”
又缓缓道来:“世有灵剑,一曰旭日,另曰残月,二者得其一者,便可称霸武林。旭日剑暂且不论,它的威力想必仁兄清楚。”说到此处时,目光忍不住朝他身上别处看了看。
“自然另把剑的威力也必非同小可。且不说,消失几百年的残月剑为何突然间就冒出来了,即便是真被人找到,为何会被人如此大张旗鼓地呦喝,而不是有多隐蔽藏多隐蔽呢?如此……”又勾了勾嘴角,别有深意轻悠道:“确定不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搞鬼?”
他眸光闪动,一瞬不瞬地盯着尹云楼,星眸里的笑意,很是高深莫测。
这目光让尹云楼不觉一愣。
回过神,也不由露出几分笑,故作深意地反问:“既然韩公子断定这剑是假的,为何韩公子还会不顾这大暑天,大老远跑来参加这场拍卖会?”
脸色一僵:……
顿时,重又摇扇:“我来看热闹。”
一句话差点让一直听他二人闲聊的卫忠笑出声。
韩雨抬眼,一瞥那身后的人,闷声幽怨:“江湖人爱看热闹,这不很正常?”
卫忠紧憋着笑,一个劲点头——
对,你说的对,你们江湖人最爱看热闹。
而一旁的尹云楼则默默转了身,笑笑不再说话。
如韩雨所言旭日残月威力巨大,是所有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武器,现今旭日早已有主,眼下还剩匿迹百年的残月剑,如今忽然现世,即便只有万之一的可能,也会有无数武林人士挤破头颅争抢这个机会虏获此剑。
所以今日前来的这些人,貌似只是来凑个热闹,实则每个人心中都打着彼此的如意小算盘。
所以说,方才韩雨大言不惭,说只是来看热闹。
谁信?
而对于尹云楼,他今日来此的目的很简单。
一是,由于他是旭日剑的主人,故受人之邀,帮忙鉴别所得残月剑的真假;二来,他也想见识见识,这把所谓的残月剑是否为真。
对于残月剑突然问世这件事,他与别人的看法倒有些不同。
因为早在三年前他便听自己心爱的姑娘说及过此剑,说自己曾在某个山洞中见到过一眼,并劝他不要试图寻找残月剑,至于她为何会如此说,他至今不明。
因而,听到残月剑问世的消息,他也想来一探究竟。
也或许,如今,也只有那些和她有关的事情才会提起他的些许兴趣和关注。
至于韩雨口中的“背后有人搞鬼”,若真有人故借此事做文章,那也是他们江湖中人自己的事,与他也无多大干系。
最多,他才是那个看热闹的。
艳阳高照,这种天气,等,真是件令人焦灼的事。
看着下面一群大汗淋漓、胡子拉碴的大汉,这心情也跟着闷燥起来,韩雨索性直接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于是一双眼便不自觉落在了邻座静静喝茶、等待的人身上。
冷俊的侧容棱角分明,黑顺的长发披散肩上。还有这身质地极佳的墨色衣衫,绣工精致,黑色降龙游走身上,腰束黑色腰带。
这人的皮肤本就白皙细腻,配上这身,身上藏敛的威严气魄便衬托的更明显,但也更显内敛稳重,龙章凤姿,丝毫没有沉闷之感。
果然,人长的好看,穿什么都是魅力十足。
折扇轻摇,眸光清淡,一瞬不瞬望着眼前人,脸上也不由浮现一抹莫名的浅笑。这模样,颇像哪家的如意郎君,欣赏着自家娇俏小媳妇儿,深得心意而自得。
而某公子的点点行为早已落入卫忠眼中,起初卫忠见着这公子目光落在自家主子身上,以为是好奇自家主子身份,便不以为然。但如今再看这眼神……这模样……
卫忠不由一阵毛骨悚然。
这人……莫不是个断袖?!
长得风度翩翩,怎么……
“韩公子,您眼长哪了?!”终于,卫忠毫不客气盯着他,沉声冷问道。
闻这突来之话,将喝茶之人惊的一怔。
但某公子不以为然,抬头冷冷一瞥多嘴之人,不提一词,随后又缓缓看向身边的人。眼眸渐渐露出几丝风流痞笑,话音朗润:“都说名震常青的五爷最具魅力风姿,仁兄觉得,自己与他比如何?”
清澈眸光微微闪动,显然是话里有话,但不细听,旁人只会觉得这话几分轻佻。
猝不及防,被呛一口水。
身后的卫忠,气的顿时变了脸色。
……简直不要脸!
放下手中的杯盏,尹云楼默笑了,干脆将身份直接说了:“韩公子谬赞,在下便是你口中的五爷——尹云楼。”
不是尹云楼想跟他说,而是等会儿出面验残月剑时,他也会知道。索性直接告诉他,也省得他在自己身上乱动心思。
闻言,某公子一摇扇子,傲娇地颔了颔头,轻轻一哼:“一猜就是。”
瞅他那瞧尹云楼的小眼神,颇有种奸计得逞的味道。
卫忠:……
合着,这浑人刚才根本是故意的!
卫忠瞅着他那表情,眼神楞了楞。
但,为什么还是觉得这人……好不要脸。
身边的尹云楼也忽然觉得无话可说了。
虽然猜出他方才的小心思,但面对这样‘极具特色’的人,他表示生平第一次遇到,招架不住。
这边,莫名氛围还未散去,忽然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
几人闻声抬起头,只见一个花白胡须、衣装端庄规整的老者持剑走来。
韩雨眉梢一挑,这人他识得,好像是哪个大门派的掌门。
重要的,这也是个‘冤家路窄’。
摇扇一掩面容,细眼轻睨。
“年轻人,这个位子是我的吧。”老者一来就停在韩雨面前,倾着还算宽大的身子,手指指点着椅子,提醒道。
韩雨睁着一双精致桃花眼,又垂下眉,望了眼椅子,淡定无比:“这写名字了?”
老者愠怒,指着他:“你……”欲要发作,却又见旁边的墨衣男子,便生生给忍回去了。
盯着他气的牙直痒痒。
这长得风流倜傥,怎是这么个无耻之徒!
简直丢他们江湖人士的脸!
边角处,仆人见了,为避免争执,忙又催人准备了一张椅子。
小小插曲,本无什么。但却让卫忠清晰认识到——
韩雨这个人是真不要脸!
而对于目睹一切的尹云楼,只想默默的……
不给予任何评价。
…………
至今两人脑海还浮现他刚来时的模样——
一袭雪白衣衫,手持折扇,对他二人弯身,彬彬有礼:“不知此处可有人,在下能否在此借坐片刻?”
罢了,人,不可貌相。
第131章 真假残月剑
莫说底下一帮子人等不及了,瞅着这烈阳天,连主事者金大财主也已急不可耐,这要是把这帮人等急了,他这别院也别想也要了,闹不好还要血流成河。
站在厅堂外的檐下,金财主抬头看了看二楼凉阁的那个墨衣人,一颗心又煎熬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也不知道哪个好事者,竟把旭日剑的主人请来,这不是来砸场子吗?!
急得索性一跺脚,转身就钻进了屋里。
提着被汗湿的衣衫,马不停蹄朝后厅跑去。
后厅的暗阁内,一扇檀木屏风后。一张黑木太师椅上,倚躺着一个劲装黑衣人,墨色长发,一张精巧银质面具覆面,懒散地翘着二郎腿,两只胳膊耷拉在扶手上,这副模样俨然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但再看他右手,一把通体银身的精致剑柄被他掂拿着,偶尔才会被他修长却长满老茧的手玩转一下,仿佛它真的只是一件顺手玩意儿。
那剑柄雕工精湛,纹路精细,上镶嵌一块形如残月的白玉,周围并修饰五颗大小不一的小白玉。这小玉若有银光,细探之里面仿蕴藏着璀璨星云。
除此之外,此剑柄再无特别之处,就连那形如残月的白玉,也仅仅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白色玉石,普通到随地可拾。
金财主自门外进来,走到屏风旁停下。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整理好情绪,方双手撩起衣衫,弓着身子走进去。
诚惶诚恐地走到神秘人面前,金财主紧张地大气不敢出,更没有敢抬起头看他,惶恐道:“阁下,旭日剑的主人也来了,只怕他会当众验剑啊?”话说着,财主已汗流浃背。
诡异的境遇到现在金财主都觉是在做梦。
半个月前的一个夜晚,自己正在屋里香美的睡着,忽然闯来这个戴着面具的神秘人,二话没说就要跟他做笔生意,说他这里有一把假的残月剑,想请他广布天下武林人士帮忙出售此剑。
条件就是无论是否售出,他都将付上十万两银票,若售出,售款也全归他,而剑的出售价也全由他定。
与他谈这些时他还昏沉着根本没睡醒,只觉得这人看着好生诡异,不像是人,加之来人口中说的又是笔无论如何都能大赚一笔的买卖,于是断定自己是在梦里。
既然是梦,那就做个大财梦吧,于是惺忪着眼对黑衣人点了点头。
再然后,第二天就看见自己床头真躺着一个大铁盒,里面还真有一把无剑身的剑柄。
然后,他后悔也莫及了。
他虽是个财迷,但在这件事上看的还是很透彻。残月剑在一群武林人士眼中是何种地位,他一小小商贾竟敢拿它做文章,若真的还好,可他却拿了一个假的将一群武林人士耍的团团转,这要是被人看出来,他岂不要被那群人活剥?!
奈何他遇到的是一个诡异莫测的高手,不同意当下就得去见阎王!
“让他验。”神秘人闭着眼,懒懒开口,但慵懒语气里瘆人阴寒依旧遮盖不住,与外面炎热的暑天相较,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金财主真是被急出一头汗。
“可万一他真验出是假的呢?”
抬眸,方用些力气,使自己微微坐起,阴冷的眸子盯着他,魅惑薄唇轻勾:“谁说这剑是假的?”
那左上半边外露的眉眼、额角,清冽、姣好无双,一如画中人。一双诱人薄唇,轻轻一勾,便能勾住人的心魄。
金财主猛抬头,一脸说不出的惊愕,忍不住震惊:“您的意思是残月剑是真的?!”
魅惑薄唇又轻轻勾起,邪魅道:“谁又说这剑柄能结出剑身呢?”
男子那双勾人心魄的邪魅凤眼,令金财主心里实实打了一个咯噔,更乱的一塌糊涂。
所以,这剑到底是真是假?
男子弯腰站起身,一把将手中剑柄丢到金财主怀里。
两手负后,幽幽嘱咐道:“无论能否拍售成功,今夜此剑必须在此留上一夜。”语间,手指特意指了指身后桌子上的粗笨大铁盒。
金财主再次忐忑:“可是,我在此宅院没有设专门人看守,万一”
清冷而极具邪气的眸子睇来:“你只须照做。其余,无需你管。”
话不敢再说,抱着东西便慌张地出去了。
给剑柄包装,清场,加派人手。
不消一刻,厅堂的廊檐下,一张黑木雕花供桌工整而放,二十名精壮侍卫列队供桌两旁、负手而立。随后金财主才双手抱着一个玄铁镶金盒,肃然走出。
一见有动静,百千号人早已沸腾,如今又看到那金财主怀里抱的大铁盒,万只眼跟着魔似的,紧盯不放。
二楼上,一群人早已按捺焦急和好奇的,纷纷离座围到栏杆旁探头张望。
自然尹云楼与韩雨也在其间。只是这位一袭墨衣男人的身份,是个江湖人基本上都认识他,自然众人在争抢看望中,不敢挤碰到这位大佛。
不过倒是那位白衣男子不知其中厉害,厚着脸凑在男人身边,摇着扇目若无人地一直盯着那铁盒。
下面,金财主将铁盒放下,对众一番开场词。
但有人心思全然不在金财主的言辞上,反而将视线缓慢移向旁边一直不说一词的男人身上。
尹云楼双手负后,一双平静如水的眸子看着下面的东西,眸光清浅,说不上多关注,但也说不上多不在乎。
韩雨清眸微转,折扇掩了掩嘴,微微清笑:“楼兄可愿与在下打个赌?”
这称谓……有点自来熟。
尹云楼扭头,俊容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赌什么?”
但态度还算和善。
“赌这残月剑的真假。”
盯着他,不由的,嘴角不着痕迹地轻笑了一下,扭回头却没再说话。
瞬间,韩雨面上表情微微一僵。
这笑什么意思?!
不屑?
不是不屑,而是尹云楼觉得这人,总怂恿他认为此剑是假的,是不是有点过头了。他已有旭日剑,自然不会再打残月剑的主意,这人如此这般,未免太机警小气了吧。
挥着扇子,韩雨不说话了。
此人简直油盐不进!
毫无意外,售卖前,众人都嚷着要验真假。于是一度有人嚷着,要请出旭日剑的主人——五爷出面验明真假。
一切也都跟提前预演一遍似的,有仆人直接上来弯腰请人。
韩雨瞅见,忙抢先一步,摇扇无比风流:“走着。”
刚抬脚的尹云楼身子一顿,低下的眼眸也暗了。
这人……倒挺自觉。
但下一瞬,便重拾步伐跟在他后面一块下去了。
而尾随的卫忠,见着韩雨这般,早已气的横眉怒眼。
第132章 无耻!
二人至前,铁盒早已被人打开。入眼的,即是通体银身的精致剑柄。
尹云楼见到时,倒没多大反应,反而跟随一旁的韩雨,神情几不可察地变了变,一双桃花眼紧盯着那寒光凛人的剑柄眯了眯眼。
一时间偌大庭院鸦雀无声,个个直楞的眼望着这既激动又紧张的一幕。
然,就在尹云楼准备伸手去拿时,忽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住手腕。
细嫩长指,一枚温润白玉板戒戴指间,配上雪白蚕丝衣袖,只让人觉得这手的主人温雅而极具风韵。
生平第一次有人如此明目张胆的握着他,但这种感觉,竟让他的心头莫名地涌动了一下。
很奇怪。
韩雨自下楼的那一刻,便一直用扇掩挡面容,此刻更是露着风韵万千的笑眸看着尹云楼,轻问:“楼兄可有法子验明此剑的真假?”
尹云楼迎着他的眼,如实答:“没有。”
的确,他虽是旭日剑的主人,但对残月剑一无所知,不仅是他,如今的世上也没有人知晓残月剑更多的事。
而他唯一所知的就是,旭日与残月为双生剑,再者就是流传百年的——日月合璧,得者死。
而他之所以愿意过来,也只是念及二者为双生剑,想着说不定有何共通之处,所以才前来一试。至于能否验出,他也无把握。
“既然没有,楼兄如何向这在场之人证实此剑柄的真假?”
尹云楼不觉默然了。
对这些人来说,残月剑真假几乎堪比他们的性命,如若他真误验了,只怕江湖又是一场混战。
眼瞅着不验,一众人立马急了。于是不满之声纷纷朝白衣男子砸来。
“你谁啊?堂堂旭日剑的主人验不出来,难道你能验出来?”
“就是!你赶紧让开,让五爷验!”
“你这小子故意的吧!看你分明就是对那剑图谋不轨!”
“管能不能验出来,先让五爷试了再说!”
……
……
……
铺天盖地的愤懑言论一股脑儿朝韩雨扑来,而某人也依旧泰然处之。
转眸看向沸腾的人群,笑之,提高几分嗓音:“诸位是冤枉在下了,我这也是为诸位着想,毕竟残月剑是认主的。非真正主人是凝结不出剑身的,即便是五爷来验,可万一凝结不出来剑身,你们说这到底是说明这剑柄是假的,还是说,五爷不是这残月剑的主人呢?”
可不是,尹云楼是旭日剑的主人,怎么可能再是残月剑的主人?
所以,左右都凝结不出剑身,那这剑柄到底该怎么验?
一时间,愤懑之声逐渐稀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热烈的窃窃议论声。
但整件事,最清醒的还是这旭日剑的主人。
凉眸瞅着一直被韩雨握着的手,凉凉问:“韩公子这是打算握着在下多久?”
某人一回神,忙掩笑,松了尹云楼的手腕,同时故作不好意思,朝对方屈身至歉:“在下失礼了。”
尹云楼凉眼瞥了眼他,便伸手再次去拿盒中之物。
他心里清明,韩雨如此举动与巧言,实际目的是拦着不让他验剑而已,众人看不清,他可不糊涂。
这边,韩雨幽眸见之,再次忙抢先一步不着痕迹地拿起剑柄。
但他握的不是剑茎,而是盖拿着剑镗,一只手刚勉强盖住剑镗上镶嵌的大小白玉。
手心底部,隐隐若有银光闪烁。
韩雨掩面笑着,将东西恭顺地递与尹云楼:“既然楼兄执意要验,那在下就不阻拦了。”
尹云楼望着他那猥琐样子,脸色不免暗了暗。
“韩公子是脸疼么,怎么总用扇子遮着?”
这再二再三的在他面前刻意阻挠,搁着之前脾气,他早不知被踹到哪去了!
韩雨:“……”
某人淡定回击:“不疼。奈何在下这张脸生的太美,不想让更多人瞧见而已。”
尹云楼:“……”
一旁的卫忠:“……”
果然不要脸!
挂着不佳的脸色接过剑柄,便凝眸细细观测着。
精细纹路,雕工精良,一大五小白玉,其余便再无可看的细节。
一把剑柄无论是通体,还是几颗白玉,皆毫无光泽。死气沉沉的,没有丝毫灵气可言,俨然一个供人玩赏的工艺品。
又用右手握住剑茎,暗调内力,试图用以自身内力激发剑柄,从而结出剑气。就如他第一次拿起旭日剑一样。
下面所有人都按捺着紧迫的心,屏息静气目睹这一幕。
旁边,某人一副坦落无所谓的模样望着别处,岂不知余光一直偷睨着尹云楼手中的动作与那把剑柄。
随着那人各种试探,眸里隐藏的某种情绪紧了松,松了紧,反反复复,如此一番,也是将他的一颗心脏折磨的够呛。
一番试探,那剑柄依旧没有丝毫反应。一双墨眉,不由皱了皱。
本以为韩雨万般阻拦,此剑柄必藏有古怪,现今一试,难道是他想多了?
掂了掂剑柄的重量,倒与旭日剑相差无几。转眸看向旁边的人,那人也只装作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瞥向别处。
一手负后,直接将东西重又放回盒内。
余光瞥见,一颗高悬的心方稳稳放回肚里。转而不动声色地看向尹云楼,莞尔劝慰:“楼兄也莫气馁,凝结不出剑身也不是你的错,毕竟残月剑也如旭日剑一样认主不是?”
瞧他这幸灾乐祸的嘴脸,就问气不气?
尹云楼双手负后,冷冷瞥了他眼,没说话。
然而,在众人着急询问他,剑柄真假时,某男人冷不丁回了句:“真假待定。”
撂下这就话,顺道瞥了眼韩雨便扬长而去。
韩雨愣愣地看着离去的男人,被震的,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而外面一群人闻此一句话,早已不顾一切竞相争抢,高喊出价。
“我出十万两。”
“我出二十万。”
“我出一百万两”
……
‘真假待定’,真乃神来之笔!
韩雨瞅着一群狼吞虎噬的人,心中又忍不住惨淡一哼。
这剑算是拿不走了。
眸光一转,掩着面便悄无声息隐没人群中。
…………
嘈杂声之外,一抹白影静立于凉亭中。
折扇紧收,握在背负身后的手中。一双清澈眼眸注视远处之景,眸光淡淡然,但又似在想着什么事。
“公子。”
闻声,韩雨方转过身。瞧了一眼毕恭抱拳的来人,青灰色衣衫,三十多岁,浓眉大眼,极干练。
脸熟,他记得是流岚宗内、十大宗领之一的夜青子。
流岚宗乃为江湖第一大门派,除却他们的宗主武功盖世,五大长老、十大宗领也皆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每人擅长领域不同,但都是各自领域的翘楚,自然他们这帮宗门的头头的脾气也不尽相同。
宗门内不乏鬼才,除平常宗派下达任务,会显得等级严明,一般情况下,一帮人皆以兄弟称道。至于这个宗门到底有多少人,韩雨至今也不知,只知流岚宗的人遍布天下,任务一经下达,各地皆能第一时间响应。
宗门管理比之其他帮派较为松懈,去留随意,从不勉强。
宗门人率性豪放,十分重情重义。
不过就是这样一个势力强大、高手如云的一个宗派,因一件无头案差点惨遭其他帮派灭门。
哪桩无头案呢?此处暂且不论。
“公子,是否有我需要帮忙的地方?”夜青子抬头看着眼前男子,目光温和而诚挚,对这位年轻公子的尊敬不言而喻。
望着他点了点头,随后淡淡开口:“帮我盯着残月剑的去向,天黑后告诉我情况。”
没有过多问,点了头便转身离去。
烈阳逐渐西下,韩雨抬头望了望这天儿,暑气横生,看着都让人焦灼。
皱了眉头,决定还是先找个地儿歇着。
这一身颓丧气,显然方才的事对他造成了心情上的阴影。
抬了步子,刚走出亭子没几步,就瞅见一辆马车路经此地,看看那车前驱马之人,不是卫忠又是谁。
大太阳底下,马车停了,不偏不斜,刚好停在韩雨跟前。
车窗帘子一打开,正是那张盛世英俊的脸。
“韩公子这是拿到残月剑了?”星眸含笑,一张魅惑人心的俊脸浮着几分笑,言辞朗朗,又瞅着他这身上的几分颓丧气,故意低声笑问:“这是花了多少钱拿到的?”
果然幸灾乐祸的人,都是一样的嘴脸。
韩雨单手一挥,将打开的扇子顶在头顶,眯着好看的桃花眼,跟他有气无力道:“楼兄哪里话,一把假剑怎值得我费那个钱?”
尹云楼若有所悟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哼道:“言外之意,韩公子这是没拿到。”
韩雨:……
不知是这天气太热还是怎么的,某公子皱起郁闷的眉头,一手撑在他的马车上,望着他怏怏叹息:“天热了,送楼兄一副对联挂在家里。上联:一二三四五六七。下联:孝悌忠信礼义廉。横批,楼兄回头自己想一个。”说完,便撑着扇子蔫蔫离去。
卫忠看着扬长而去的韩雨,不禁张了张嘴,他读书少,这对子是什么意思?
忍不住扭头问马车内的主子:“五爷,韩公子这对联什么意思?”
然而被人‘送了幅对联’,某男人眼底早已掀起一层瘆人的阴寒。
哼,什么意思?
一二三四五六七,忘了八,谐音谓之‘王八’
孝悌忠信礼义廉,人有八德——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少一耻,骂他无耻呗!
望着渐远的人影,尹云楼嘴角终是勾起一抹阴邪的笑。
如此在意那把剑柄,看来东西是真有问题。
放下竹帘,命道:“先回去。”
第133章 嘴硬
下午在东篱街附近寻了客栈,便一直躲在二楼的客房内,避暑休憩。醒来时,日头还高挂天上,连申时都没过。索性向店家要来一壶酒,品着小酒打发时间。
……
日落,人归。整座城,渐渐归于寂静,就连白日街道里弥漫的烘人暑气也逐渐淹没于黑暗里。
客栈二楼房内,还算宽敞的房间,简单陈列着家具,两盏孤灯静静燃着,安静的房间,连烛火摇曳声都能听见。
低矮的长案前,韩雨曲腿而坐,胳膊肘支在桌面上,单手撑着下颚昏昏欲睡,白皙光洁的脸庞早已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显然是醉了。
清容俊貌,此刻腮上沾染的薄红,竟无端生出几丝醉人心弦的天然神韵。任谁瞧了,都会忍不住心波一荡。
一阵风吹过,一个青灰色人影出现在屋内。
站在案前,夜青子看着醉酒的人不由怔了怔。片刻,才倾着身朝韩雨轻声唤道:“公子?”
眉毛挑动,勉强睁开一只眼,瞥见来人,醉眼惺忪,话说的倒也清楚:“东西呢?”
夜青子轻声回道:“回公子,东西还在那宅院里。”
又几分困惑:“下午已有人高价买到手,但不知为何那财主未立即将东西给那买主,而是被他带离了那宅院。后背地几经辗转又被人秘密放在那宅院中的后厅暗阁内。”
那人眉头慢悠一皱,依旧撑着薄红的脸庞,嘴里不由悠悠沉吟:“又放回去了?”
一双半睁的清眸转而看向别处,在红色烛光映衬下,那眼眸愈加潋滟而朦胧,七分沉醉,三分沉吟。
片刻,才深深吸了口气,轻轻叹息:“那行吧。”说完又闭上眼,缓缓打了个哈欠。
夜青子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便笑着轻声道:“公子,要不东西我替你拿吧。”
明知自己今夜有事要干,竟还把自己喝成这样,心也是够大。
那人撑脸望着他,样子倒比方才清醒几分,言语含糊:“你们宗门自己的事情都还没解决完,这事你们就别掺和了,免得又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犹豫片刻,夜青子还是点了头,又不放心道:“公子若是遇到麻烦,可用密哨,这附近有我们的人。”
韩雨点头。
片刻,房内便剩他一人。
想想今儿白天,若不是尹云楼混账,说出‘真假待定’,他能至于再冒这个险?
白天那样骂他,都是轻的。
一伸展眉头,便自案前坐起。单手伸到腰后,随即便拿出一把与白天一模一样的剑柄,扔到案上。
望着剑柄片刻,才不免幽幽叹了口气:“既然有意让我拿,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说完,便一把撑起身子,弯腰拿着折扇和剑柄便走向窗户旁。
人影逝,灯灭。
……
白日的四合院。
偌大院落,一片黑暗,无人无灯光,安静异样。
白色身影轻闪到后厅,入屋内,刚走一步,脚下便被东西拌了一脚。他低眸,透过昏暗的光线,很易辨别是尸体。
蹲下身,两指探了探那尸身颈部,还是热的。
又转眸看向别处,竟陈列近十名尸首。衣着不一,可断定来自不同门派,死法皆为一招致命。显然这些人也都是打探到残月剑的踪迹,才潜入此地。
现在再想想白日尹云楼说的那话,简直造孽。
摁下了思绪,忙越尸走到房内,搜查一圈最终在屏风后的桌子上看到一个粗笨铁盒。
启盒,里面放的正是白日里的残月剑。没有多想,拿出腰后的剑柄,便将盒内的换了出来。
然而,拿完东西刚转身,便看见一个黑衣人,静立在他身后。
来人黑色劲装,脸戴面具,体型修长,双手负后静静看着眼前人,那样子好像早已出现在韩雨身后。
诡异状况,自然将韩雨惊吓了一番。
虽然,他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但此时韩雨心下已有了谱,此人策划的这一切,其目标是自己。
否则,估计连他也走不过这道屏风。
如此,那他的身份,此人是否也已知晓?
昏暗逼仄的四周,静的有些诡异。
“公子不打算试试,这剑用着是否顺手?”这次是神秘人率先开口,言辞清冷,却没有白日的阴寒。
韩雨心下微微一顿,暗里又将剑柄在腰间按了按,并露出十分友善的笑,道:“阁下真会开玩笑,此剑柄真假尚无定论,何来用着顺不顺手一说,更何况残月剑认主。阁下如此说,倒真折煞在下了。”
暗里那双魅惑人心的眼眸一直紧盯着眼前人,闻此,不由轻轻冷笑了一声:“真假尚无定论?”顿了下,轻笑着“要不我帮公子回忆回忆,这剑从何而来?”
又一顿,一字一句:“南山之下,绝境山谷,古藤山洞。”凝望着他,轻轻一笑“公子可想起?”
本来脑子因酒精的作用还有些飘飘然,此刻闻着话忽然便醍醐灌顶了。
面不改色笑言:“原来此剑是如此而来。听阁下的意思,阁下不仅十分肯定此剑是真,而且还认识残月剑的主人。”说此,又不由挑了挑眉,神色不明地笑了笑“看来在下今日是来对了。”
随之又不拘一笑,慨然道:“无妨,既然残月剑已另认他人为主,那在下就将它当作传家宝,相信在下的后人总有一个会是它的主人。”
神秘人盯着他,生生扯出一抹冷笑“嘴硬!”
语落,瞬间闪向韩雨。
脚底虚步,一瞬!人便已晃到神秘人背后。
双手负后,盯着神秘人,俊美面容竟也起了愠怒,嘴角扯出一抹阴寒的笑:“嘴硬?”冷冷一哼“阁下是把我错认成了她么!”
阴沉恼怒之音仿佛由炼狱中的恶魔发出,令人胆颤!
阴眸愕然!再猛然转身,人已不见。黑暗中却回荡着悠悠笑音——
“阁下,对我的身份不必太急,若有缘,日后我们会再见。”
润朗清音淹没暗夜,拼命跑出抓寻那消泯空中的声音,却发现一颗乱的心,早已迷失方向……
……
昏暗无人的东篱街,韩雨轻然落地。双手负后,转身又看了看身后寂寥一片的街道,嘴角却是狡邪一笑。
随之,掩笑,自腰后拿出剑柄。
目光盯在死气沉沉的剑柄上,思绪却又停在方才的神秘人身上。
此人大费周章设了这局,十有八九是为了钓出残月剑真正的主人。可钓出此剑真正的主人之后呢?
韩雨却猜不出。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此人对自己的身份怕是已有所推断。
推断?
那便是尚无定论。
凝望残月剑一瞬,韩雨却莫测地笑了。
不急,来日方长,这个身份将会很有趣。
清眸隐秘之光掩去,抬眸,目光落于前方路上,单手花式挽剑,两手负后,阔步而去。
不觉间,唇间再次浮出莫测之笑:旭日,魔煞,残月,三剑齐聚。这局,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永兴这座城,果然是不简单!
夜色清寂,韩雨方走了几步,前方昏暗的街道便渐渐显现出一个人影——
修长身姿,一袭墨衣,糅杂在暗夜里不徐不急走来。
当即,韩雨停了,面容也不由僵住……
他怎么来了?
第134章 是冤家的路窄
人一步步走来,这显然是躲不掉了。
于是侧了身,暗里不动声色将剑柄别藏到腰后,顺带着抽出腰间的折扇。
一挥扇,便悠悠地扇了起来,身上被隐去的惺忪醉意再次显露出来。
“这不是韩公子吗?”来人嘴角噙意着笑,盯着半夜出现在东篱街的韩雨,星眸里的浅笑意味不明。
然而人像是没听见似的,只见某公子侧身迷糊地对着路面看了又看。
尹云楼见之,以为人是在找东西,便抬眉询问:“韩公子在找什么?”
韩雨回头,摇扇,脸上漾着几分醉意:“没找什么,就是在看路呢。”说着又朝面前宽大的路面睇一眼,道“楼兄不觉得今儿晚这路有点窄么?”
“窄?”尹云楼眉头一皱,同时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这路。
平阔的路面,跟白日一模一样,哪窄了?
然而,下一瞬大脑一转,身子顿住:是冤家的路窄么?
不由的,薄唇隐隐一笑。
抬头,忍不住笑,看向韩雨:“韩公子果真幽默风趣。”
某公子皮笑肉不笑,朝对方抱拳恭敬回礼:“楼兄过奖。”
显然了,这人还跟他记着白日的仇。尹云楼垂面,不禁微微一笑。
这时尹云楼才嗅到韩雨身上的酒气,又见他脸上的薄红,才意识到——
这人是醉了吧?
看着对方,不免挑了挑眉梢,犹豫问道:“韩公子这是……”
某人睁着一丝醉意的眼,潇洒一笑:“刚喝了点花酒。”
尹云楼若有所悟地笑了笑,不过探究的双眼还是微不可察地将他全身审查了一遍。
白天见他一直对残月剑念念不忘,这会儿又出现在此地,难道不是来打剑柄主意的?
还是,东西已被他拿到?
不过韩雨也是应对自如,仿如自己真的是刚喝完花酒路经此地,潇洒摇着扇子,看了眼四周,问:“这么晚了,楼兄怎会出现在此地?”又故意睨一眼他,打趣“莫不是楼兄想再验一验剑柄的真假?”
他倒也不与他隐瞒自己知道残月剑还在宅院内,因为以他的聪明,定然瞒不住,如此还会更加说明自己有问题。
尹云楼笑了笑,没想到他倒挺实诚。
“韩公子真会说笑。”也反过来打趣:“倒是韩公子,白日未拿到东西,这是夜里特意来做梁上君子的?”
说着两眼又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他的身上。
某公子一身轻松:“楼兄这话说的。白日在下不是已说明,一把假的残月剑入不了在下的眼吗,又怎会夜里行这等苟且之事呢?”
又一收折扇,双手别在身后,笑言:“楼兄若还是对那剑柄有所疑惑,可亲自再去探探。”说完便朝人微微一倾身,准备走人。
哪料,尹云楼胳膊一伸,拦住韩雨的去路,含笑婉言:“今日见公子如此在意那剑柄,不如与我一同再见见那物件?”
韩雨:……
这男人……成心吧。
抹去心里不快,一摇折扇,朝尹云楼笑得一脸坦然:“看来楼兄还是不相信在下啊。”
随之收合扇子,在手中思忖般地敲打几下,叹道:“也罢,如若楼兄不怕在下妨碍您的正事,那在下就陪楼兄走一趟。”
不同意还能咋地,他若此时硬要走,怕是尹云楼更加怀疑,到时可不是强留这么简单了。
尹云楼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没再说什么。
夜静的悄。
二人很快来到宅院内,为避免怀疑,韩雨只当作是第一次来。一路就跟在尹云楼后面,不管不问,摇着扇随着他走,好几次还故意被绊到并顺势抓扶尹云楼。
所以莫提尹云楼当时看他的眼神多暗、多嫌弃。
而某人就是恬不知耻,笑道:“酒没醒,楼兄切莫怪罪。”
嫌弃也没用,这可不就是他自己强逼着他来的吗。
入了后厅,毫无意外,几具尸体陈列厅堂中。
脚下没注意再次被绊到,不过这次是尹云楼手疾眼快,忙单手扶住韩雨。
因为他可不想韩雨的整个身子都砸在自己身上。
尹云楼蹲身,简单检查了下尸体,一招致命,且都为一人所为。心中猜测与当时韩雨的推测无二,这些都是对残月剑心怀不轨之人。
如此,那此地定然有人暗中看守残月剑,且此人武功造诣极高,怕还不在他之下。
凝眸巡视四周,却无一点可疑之处。
这,倒让尹云楼心下十分困惑。
“楼兄不觉得今儿造孽了吗?”悠哉一旁的人,忽然徐徐开口,俨然一个看热闹的人。
尹云楼扭头看他。
韩雨淡声:“今日您若不说‘真假待定’,又怎会引得这些人不顾性命前来盗取剑柄?”
尹云楼却不由清冷一哼,起了身:“韩公子到底是不了解江湖上这些人,即便我不说那句话,你以为这些亡命之徒就不会再来打剑柄的主意?无论这剑柄真假,即便已被人拍卖到手,日后江湖中也会因此剑柄纷争不断。”又轻轻一嗤“血流成河,那也是定然少不了。”
想他当年,明明旭日剑已认主,不还是有不计其数的江湖杀手不顾一切要取他性命夺取旭日剑。不过是直到他彻底精通旭日剑,才再无人敢前来挑战旭日剑的威力。
话说完,尹云楼又忍不住一蹙眉头,勾起嘴角,睨望韩雨:“不过若说我今儿一人造孽,韩公子这话就太冤枉人了。”又凉凉道“毕竟韩公子对众人那番精彩言辞,实在见解独到。”
故意轻然一笑:“旭日剑的主人可是凝结不出残月剑的剑气的。”
韩雨表情一顿,看着昏暗里的这双笑地风轻云淡的星眸,真恨的牙痒痒。
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反咬他一口!
停止互相调侃,二人便直接进入暗阁内。昏暗里,桌子上的大铁盒格外醒目。
尹云楼启盒,通体银质的剑柄依旧躺在里面。
有些惊讶。同时又不由看了一眼旁边始终风轻云淡的人。
大半夜出现在东篱街,这剑柄竟还能原封不动躺在这?
韩雨这人,他当真有些看不懂了。
拿起剑柄,大致看了几眼,又掂了掂重量。的确和白日的无异。
就在韩雨等着看他准备再怎么试这剑柄时,哪料,某人一声不响地直接将东西往背后的腰间塞?!
这一幕差点惊地韩雨掉俩眼珠子。
所以,今晚他是来偷残月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