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像小媳妇儿
梁都城内,大片居民区,韩雨快速飞掠屋顶上空拼命追赶。
身后,卫忠也拼了命追赶韩雨,但他那轻功根本不及韩雨。
终于,实在累得不行的情况下,卫忠停下来,落到无人巷间,弯腰气喘吁吁朝韩雨大喊:“别追了!那人根本不是五爷!”
不远处,韩雨听见,忙停下。转了身,忙朝满头大汗的卫忠飞来。
“你把话说清楚!”那人焦急心不减,双脚刚沾地,便急声质问。
此刻卫忠真是太佩服眼前人了,果然是满眼都是心上人,命都不要了。
喘了口气,直起身朝后指,说:“你看看,后面……羿卫都没追来,那可能是五爷吗?”
韩雨心疑,不禁向前一步,也望了眼空荡荡的后面。
他记得刚从茶楼出来时确有羿卫追来,现下果然不见一个人!
卫忠解释:“今日五爷根本就没来茶楼,从府上来的是五爷命羿卫易容假扮的,目的是让他打入神秘组织中,借此查找神秘人具体出处。”
而这些,也正是方才在茶楼卫忠要向韩雨吐露而未来及说出的实情。
话音一落,巷中忽然闪出一黑衣人,落至卫忠身后,不见其出手,卫忠便被打昏在地。
与此同时,一个熟悉声音想起:“话多!”
沉冽嗓音,藏了些许愠怒。
就在韩雨惊怔间,面前人已解裹在身上的黑斗篷,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容颜赫然出现眼前。
那人垂目自腰间拿出一根骨哨,蓄力一吹,一道低隐却又极具穿透力的哨音迅速朝四周传开。
韩雨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紧凝眼前男人,担忧、惧怕、恐慌……皆涌现而出,深深夹杂在一起,渐渐,一双眼眸红出了泪。
直到见人抬起头,他才慌忙遮掩转身。抽出腰间的折扇,唰唰大扇起来,扇去眼里的泪,将所有情绪全部吞进肚里。
尹云楼瞧见卖力扇风的韩雨,墨眉微皱,唇间含笑,问:“公子很热么?”
韩雨背对他,用力眨了眨眼,以此快速风干眼眶上的泪。
片刻才转身,同时露出松快的笑容,对面前男人笑问:“跑这么远的路,楼兄不热吗?”
对方眉梢不禁颤了颤,轻功用的又不是蛮力,会有这么费力?
韩雨望了他一眼,没再说话,摇着扇子直接往回走。
尹云楼看向离去的韩雨,那背影上分明看出一丝生气。
“今日之事实在抱歉,未与公子事先说明,还请公子莫怪罪。”尹云楼忙跟来,眉眼含着笑,朝韩雨赔罪。
某人步子不减,也不看他,皮笑肉不笑,冷冷道:“楼兄话严重了,您是大夏摄政王,干的是惊天伟业,我一个无名小卒怎有资格知道这种秘密?”
闻此,尹云楼忍不住又笑了笑,随后前倾身子细细看了看韩雨略带气恼的脸,不禁皱眉,故作困惑状:“看公子此刻的样子,怎么感觉有些像受委屈的小媳妇儿呢?”
瞬间,某人清俊的面容唰地红了。
到底本身是个女子,心底羞恼,忍不住就朝对方胸膛狠狠给了一掌。
那人吃痛,瞬间被推到巷子的墙上,弯腰单手捂着胸口,一脸疼痛色。
韩雨心惊,吓地赶紧跑来扶住他,同时才想起,他身上有伤尚未痊愈。
心间懊恼不已,唯恐再把他打出重伤。
“韩公子,你这下手够重的。”慢慢,尹云楼才一点点直起身,抬起已疼地涨红的脸,朝韩雨玩笑道。
韩雨心底恼恨,咬牙:“你自己嘴里不知轻重,怪得了谁?”
尹云楼忍不住满脸笑,点点头,诚恳笑言:“怪我怪我,一切是我的错。”又满眼的笑,看向韩雨,问“打也打了,这回公子气该消了吧。”
韩雨嗔望了他一眼,终是气笑出声,松开他,摇扇扭头看向远处,眼眶却又莫名湿润。
片刻,尹云楼脸色才恢复,自袖中拿出一张人皮面具,贴到脸上,再度成为谢陵。
“走吧,先回府。”
韩雨些许惊愣,朝身后不远处昏躺在地上的卫忠望去:“卫忠怎么办?”
尹云楼回望一眼,语气颇是冷淡:“让他先躺着吧,天黑了,我再命人来抬他。”
韩雨微怔,心想,这……也太没人情味了吧。
可念及尹云楼有伤,自己也未必能抬的动,便也就将人直接扔在这了。
没走几步,韩雨又想起什么,用扇子指了指尹云楼腰间:“方才干嘛吹哨子?”
尹云楼唇间轻笑:“戏都演完了,自然是让附近的羿卫都撤离了。”
韩雨兀自点了点,便没再多想。
两人双双离去。
行走间,尹云楼刻意错后韩雨半步,一双沉静眼眸却一直停留那人背影上。
……
二人很快回到府邸,自后门进入。府中有重兵层层把守,府上小厮丫鬟见摄政王与贵客回来,皆纷纷行礼。
行走府中,韩雨才想起茶楼里的事,扭头又问他:“在茶楼里,我看见你的属下章稷昏迷不醒,他应该没事吧?”
尹云楼笑:“那个是假的,他无碍。”
韩雨一愣,合着今儿去了就卫忠一人是真的。
心想,这男人果然是计谋多端的很!
又扭头问:“那流岚宗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提前商量好的?”
尹云楼有些忍受不了他这张嘴,些许疲乏无力道:“公子,这些可否等我回到房内喝杯水再告诉你?”
这时才想起,这人尚未痊愈,今儿又出去大半天,定是累及了伤口。
于是忙住了口,贴心扶起尹云楼的手臂,带着人往他卧房走去。
尹云楼的卧房与书房为一体,二者只由一道屏风隔开。
回到房间,尹云楼直接坐到书房的案前,人皮面具下的面容上,已浸出细密的汗珠,倚靠在镶玉朱椅上,微喘息着。
韩雨瞧见,忙转身去屏风外的桌上倒水。
尹云楼靠在朱椅上,沉静眼眸不动声色望了望书房四周,又看了看摆放规整的书案。眼眸微垂,搭在扶手上的手臂抬起,指腹抚摸上身前紧闭的抽屉。轻轻地,拉开那抽屉。
这边,韩雨端着水忙走来。
尹云楼抬眼,方不动声色合上抽屉。
“赶紧喝吧,我去拿药,再帮你看看伤口。”放下水杯,转身便出门,去自己房间拿药。
人去,尹云楼拿起那水杯,细细望了那水杯几眼,便缓缓喝下韩雨倒的水。
一滴不剩。
随后,立即起身,快速行至书架前,修长十指抚在书架上,细测书房内的机关。那人是机关高手,仅片刻探究,便在一套典籍后发现一个细小的按钮。
然而,就在准备按下时,敏锐听力突然察觉到有人来。
脚底几个虚步,瞬间悄无声息坐回原处。
第181章 我在想她
韩雨端来几瓶外涂药,放到书案上,上来就要解开尹云楼的上衣检查伤口。
那人微怔,连忙朝后躲了躲。
两眼看着要上手的韩雨,唇间含笑:“这就不必了吧,回头我让下人帮我上药。”
韩雨蹙眉,凝望他,语气些许严肃:“下人会看伤么?”说着,俯过身子就上手解对方的腰带,嘴里并絮叨“你那两处几乎是致命伤口,本就未愈合,方才我又不小心打你一掌,定又加重了你的伤,身为大夫我怎会袖手旁观。”
腰带解开,皙白细嫩十指轻轻拂开外衣,轻缓动作细细落在那人身体上,真实触感让他又觉得些许梦幻。
一颗死寂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再次跳动,不安的,躁动的,却又是小心翼翼的。
那人便睁着双眼静静看着眼前人,对方微垂的眼眸里映有光亮,那双眼就像一泓清潭,干净、澄澈;乌黑睫毛浓密纤长,却又根根分明,细细数是可以数出来的。可它又不是那么安分,挂在似清潭的水眸上,时不时微颤,故作一派柔软多情,来诱人心魂。
衣服被韩雨一层一层脱开,就在只剩一层雪白里衣时,停在空中的手却无措起来,凝望宽大强健的胸膛,一颗心砰砰乱跳,盯着衣襟处露出的皙白诱人肌肤,不禁咽了咽口水。
犹豫须臾,才摁下心间的躁乱不安,伸手脱他最后一层衣服。
可就在指尖触到他衣襟的刹那,手腕猛然被对方一把紧紧抓住!
突来之势,吓地韩雨瞬间一怔。
强劲力道,让他感到一阵压迫感,心慌意乱中,使力要挣脱束缚,却根本无济于事。
褐色眼眸看着他夹带一丝慌乱焦急的眼,薄唇轻启:“公子,你现在这个样子,知道让我想起谁了吗?”
韩雨心口颤抖,慌乱中强制自己直视他的眼眸,清眸故意露出无动于衷的淡笑:“谁?”
“萧湘。”
神色瞬间一怔,心底却已泛滥一片,厉了眼,立即用力挣开他的束缚,咬牙:“我看你是想我那徒弟想疯了!”
那人紧握他的手腕不放,头不禁朝后偏了偏,斜着皙白面容细细看着他,褐眸中浮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轻语:“的确是想疯了。可我即便想她想到发疯,她也永远不会知道……”深幽眼眸凝望她的眼,薄唇间泛起一丝凄苦悲凉的笑“我在想她。”
韩雨微怔,凝望对方的眼却不知不觉失了神。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在那漂亮的褐色眼瞳里看见一个十分俊美的少年,而且那少年,他好像很熟悉。
猝不及防,心口处泛起一丝刺心的疼痛,他不禁蹙起了眉,另只手不觉缓缓紧攥胸口。韩雨紧凝这双幽寂阴邪的眼眸,只觉这眼陌生而又极度熟悉。
时间在四目相对的缝隙中悄无声息流逝。
倚靠朱椅上的人,察觉他眼中的异色,方松了眸里的某种情愫。
抓他的手缓缓松开,双臂搭在扶手上,轻倚在背靠上。眸光流转,眼里的深情转瞬即逝,仿佛方才的对眼深情凝视是不存在的。
看见人依旧停留在莫须有的悲情伤痛中,他微微偏下头,双眸探究性地瞧了瞧他脸上的神色,不动声色地轻语:“不过与公子开了个玩笑,公子这是魔怔了?”
回神,先是一怔,才发现自己与他离的如此近,慌乱间,忙放下紧攥胸口的手,迅速后退几步。
惊慌之余,韩雨还是忍不住望向他那双似笑非笑眼眸,那眼并无明显异样,可与寻常时比起,里面却多了些清冷疏离之感。
这让早已习惯了尹云楼温润笑眸的韩雨,多少感到有些陌生。
见人神色中依旧存有疑虑,对方再次开口,看着韩雨:“所以这伤,公子还要再看么?”
他怔了怔,此刻那人腰带松散,整个上身衣衫不整,又大开双臂倚坐在那,配上一脸漫不经心的轻浮之笑,怎么看都像一个流氓!
蹙了眉,将案上的药瓶往他面前一推,啐了句:“让你府上的下人给你看吧!”就直接出去了。
出了门口,韩雨摸了摸滚烫的脸,忍不住腹诽:尹云楼今儿吃错药了吧,大男的,都调戏!
之前可从没见过他如此轻浮!
屋内。
人去,朱椅上的人才渐渐收起轻浮之态,凄寂的眼眸缓缓望向空荡的门口,落寞神态浮现点点倾颓。
久久,才从失魂落魄中回过神。穿好衣服,再次走向书架……
约一炷香后。
正在房间翻找医书的韩雨忽然听见一声破坏性响声,根据方位,正是庭院里对门尹云楼的卧房。
韩雨心惊,忙放下手中活,直冲尹云楼卧房。
大步跨进门槛,绕过屏风,却在地上看见侧卧痛苦抱臂的尹云楼。
韩雨心急,跑来蹲身急忙将人从地上扶起。
翻过那人身子,只见他左臂的袖子已被血浸染了个透,手背上还有血不停地在流。
韩雨面容焦急,抱住尹云楼靠在自己肩头,一把撕下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再看他真实的面容时,额上青筋凸起,并溢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就在不明所以之时,面前左右分开的书柜后面的暗门中忽然猛射出三支短箭!
韩雨心惊,当即抱着尹云楼翻身滚到一旁,才躲开致命一击。
而就在韩雨准备从尹云楼身上爬起时,背后忽然一暗。利剑映白光,反射到韩雨的余光中。心中一急,单手去拿腰后的残月剑。
可,根本来不及!身下之人,单手揽住韩雨腰身,一把将其翻滚在身下。
眼见利剑入背,背后带面具之人惊骇,顿时急急甩开手中剑。
刹那间,利剑横飞落地。
可有人却怒了!
只见紧紧护住韩雨的尹云楼侧过脸,阴邪的眼眸瞬间划出一道深深的暴戾!双臂撑地,双脚別住突袭之人的脖子,旋身,瞬间将人死死制倒在地!拿过地上的剑,一抹鲜血刹那从喉咙处喷洒而出。
韩雨慌忙从地上爬起,这时才发现行刺之人的装束——竟是羿卫!
第182章 韩雨丢了
死寂中,尹云楼缓缓站起身,看向韩雨,说:“他不是羿卫。”
语罢,拿起手中剑,在死者的胸口划开一道口子,一个狰狞火烧烙印赫然出现韩雨眼中。
惊怔!韩雨有些不敢相信。
所以,现在连他自己亲手培养的羿卫也渗入了神秘组织的人!
回过神,又看向书架后打开的暗门,心有余悸地问:“那这机关?”
尹云楼脸上痛色仍旧,扔掉手中的剑,单手抱着被机关击伤的手臂。
“之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我猜想,定然是被人动了手脚。”
韩雨担忧他安危,走到他身边,焦急问:“言外之意,现在连你府上也不安全了?!”
尹云楼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流血的左臂,对韩雨说道:“他们畏惧我拿到大夏全部兵权,如今收揽全部兵力在望,那批人自然要想方设法除去我。而那些人又一向遁形无影,现下只怕这府上已没那么简单了。”
说着,便握着手臂朝书案走去,停在韩雨先前拿来的药前。
韩雨见之,忙走来握起他的手腕,掀开衣袖,小臂上赫然一道长长的伤口。
那口子就如同是人拿了把匕首生生在手臂上狠狠划了一刀般!血肉深深裂开,鲜红的血不住往外浸。
韩雨墨眉紧蹙,于心不忍地避开了眼,心间不敢有丝毫情绪。扶着那人手臂,便带人坐回朱椅上,同时朝人镇静叮嘱:“你在这坐会儿。”
很快,韩雨便打来清水,弯腰细心替他清理了伤口,然后上药、包扎。
韩雨心里心疼他的伤,全程没说一句话,而尹云楼也未说话,一双沉静的眼眸只静静看着忙碌的人。
尹云楼轻轻盖上衣袖,又抬起头,眼中含着几分温润的笑,看向韩雨:“现今府上处处暗藏杀机,只怕是不能再待了,公子可愿意同我一块先出去避避?”
韩雨收拾着药瓶,闻声,也未抬眼:“你若是信得过我,我无所谓。”
他此刻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若真一人出去,韩雨也定然不放心。
尹云楼微笑:“那便谢过公子了。”
收拾完药瓶、关上暗门后,韩雨便带着身有伤的‘尹云楼’,暗中匆忙离开了王府。
为避免尹云楼行踪暴露,房内的尸体并未惊动府里人进来处理。
……………………
戌时,夜色降临,王府灯火一片。
“如今,大夏北部国防图被盗,韩公子被人拐。我这样理解对吗?”
羿卫首领——谭谷一,一个长相十分英俊的二十多岁刺客头子,此刻依旧穿着白日装扮成谢陵时的衣饰。
站在案发现场,认真探究着这个已死的冒牌羿卫,抱臂摸着下巴,认真分析道。
一旁的,还有被谭谷一抗回来的卫忠,此刻老实跪在尹云楼房间门口,听到谭谷一嘴里的说辞,沉重的脑袋压的更低,羞愧地大气儿不敢出。
为何会羞愧,因为原本顺利打入神秘组织中的谭谷一,半道却被鬼面人打昏,扔在了荒郊野外,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自己,还是被谭谷一半道捡回来的。
现下是,五爷精密设计、挖出神秘组织的计划彻底失败,关乎大夏存亡的北部国防图被盗。
重要的,韩雨也丢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昏暗的院子中忽匆匆走出四个人。
深蓝色锦衣劲装的章稷,紫衫持玄铁扇的韶千凌,深衣粗壮的江涛,以及三人前面全身紧披黑斗篷、步履急匆匆的男人。
而此人才是真正的尹云楼。
见人回来,屋内的谭谷一忙出门迎接,朝直面走来的男人恭敬弯腰拜礼:“五爷。”
走近台阶,一身墨色便衣的尹云楼伸出手,去下宽大衣帽。灯火中,棱角分明的五官明显笼罩了一层令人胆颤的冷峻。
大步跨过门槛之时,朝低头默默跪地的卫忠望了一眼,眸里的深深愠怒不言而喻。
锋利目光,即便卫忠未看到,此刻也能深深感受到主子的怒火。身体不禁一颤,弓着身子,将头埋的更低。
紧急关头,尹云楼没空搭理他!
进了书房,解开斗篷,直径走向气绝身亡许久的尸体。
蹲身,双指探了探死者喉咙处。从伤口深度来看,是被人一剑致命,且手法极其残忍。目光移至死者胸口,一道狰狞火烧烙印赫然可见。
伸手,又掀去死者脸上的银色面具,望向站在身旁的谭谷一,面容十分冷静,问:“此人可在羿卫当中出现过?”
谭谷一放下双臂:“从未。”并说“羿卫虽都带着面具,但彼此之间都认得脸,目的就是怕内部混入外人。”又看向地上的尸体“所以此人定是今日跟着他们的人进入此地的。”
这时,检查了密室的章稷,自地上拾起一支带血的短箭,从暗门中走出。
“殿下,您看。”走到尹云楼跟前,将箭支递与他。
见状,谭谷一又道:“机关属下已仔细检查过,进入时的防御机关未被触动,但出来时的拦截机关却被触发,而且经查是被人故意触发。”
最主要的是,防御机关的设计比出来时的拦截机关精密百倍。
潜入者能轻而易举躲过防御机关,顺利进入密室盗取国防图,却偏偏离开时故意触动拦截机关,致使自身受伤。此中个原因,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接着,谭谷一又将府里的状况向尹云楼快速回禀。
“根据下人口述,说摄政王巳时一刻便和韩公子回了府,回来后直接回到沁雅轩中,之后就再未出来过。而这具尸体则是下人们午时过来送饭时发现的,而至于一直待在沁雅轩的‘您’和韩公子,已不知所踪。”
紧接,谭谷一又将自己在鬼面人那边发生的事禀明一遍。
“在此之前,我被鬼面人从茶楼挟持走,准备逃离城中时,在半路忽然听到一声奇特的哨声,随后我就被鬼面人打昏,等我再醒来时,自己正处在梁都城外的荒野中,至于那批鬼面人早已不知所踪。”
第183章 乱咬人
听完,旁边章稷,已若有所悟。
他分析:“如此就可推断出,神秘人是从茶楼出来后才发现被抓的谢陵是假的。在得知真相后用密哨,向抓谭谷一的鬼面人传递消息。之后,神秘人没有丝毫耽搁回到王府,趁着殿下不在府中的空隙,潜入殿下的书房盗取国防图。”
“只是神秘人此次的目的不是抓摄政王么?为何突然间又返回王府盗取国防图?”分析到此,章稷已有些疑惑,不禁看向沉静思索的尹云楼。
“而且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抓住谭谷一时,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是假的,是事后才察觉真相。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作出这样的目标转换,属下总觉得不太可能。”望着尹云楼,犹豫一瞬“还是说,盗取国防图,本就在他们此次计划中。”
这时谭谷一忽然又想到什么,不禁脱口而出。
“另外还有一个细节,按理抓住五爷后,他们就会迅速撤离,可为什么鬼面人挟持着我抓紧出逃,而他们的首领神秘人却在后面,并出现在了卫忠与韩公子面前?”说到这,谭谷一也不禁小心抬眼看向一直沉默未开口说话的尹云楼,犹犹豫豫说“而且,王府偌大,且戒备森严,您的沁雅轩也非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到,若旁边没有人指引,神秘人根本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进入您的书房……”
这时,站在门口悠然看戏的韶千凌,手中扇子一顿,抬了眼,凤眼匿藏凛光,不动声色看向章稷谭谷一两人,双唇轻开轻合:“怎么,二位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逐渐弥漫开来的危险气息,令卫忠也不禁一怔,抬起头,偷偷朝章稷谭谷一望了一眼,也觉得的这俩人说的都是什么鬼浑话!
谭谷一见势有点不对,忙朝韶千凌摆手哈哈笑,安抚解释:“二长老莫激动,我们只是就事论事,没别的意思。”
韶千凌重重冷哼一声,睨望两人,凤眸中隐藏的满是怒火,声音冷冽:“你们怕是忘了,今日是谁将韩雨不分青红皂白诓去了茶楼!这会儿东西丢了,就开始在这乱咬人了?!”话间,已深深睨了尹云楼一眼。
这时,一直安静待在一边的江涛才听出刚才两人话里的意思,忙扯开嗓子,吆喝:“就是!你们这什么意思啊!你们丢了国防图,就因为你们这破事!我们还丢了公子呢!”手指着说话最嚣张的谭谷一,张圆双眼,警告“我告诉你,没有证据就不要在这血口喷人!”
身为天下一等一刺客团的头头,被人指着鼻子骂,还是头次!
谭谷一心里不爽了,撸起袖子就往外走,凝眉皱脸,咂嘴:“什么叫没证据,来来来,你谭爷爷给你找证据。”
这边尹云楼看见,当即冷脸呵斥:“谭谷一!退下!”
一场即将上演的混战瞬间被制止。这时,章稷忙走出,为避免场面再度僵持,好言劝解“望二位谅解,国防图丢失关乎大夏边境安危,方才我二人也是太过心急才说错了话,但关于韩公子,我们绝无怀疑之意。”
毕竟是刚刚合作过的盟友,章稷自是不希望双方的关系搞得过僵。
话未落,尹云楼已走向前,打断章稷的话:“韩公子既是你们流岚宗的恩人,但也是本王府上请来的客,他因今日之事被人挟持走,本王有责任。所以韩公子的安危,本王自当负全责。”
他这话极为诚恳,不管神秘人潜入王府到底与韩雨有没有关系,但他韩雨终究是因他而不知所踪。对于方才章稷和谭谷一的猜疑,他自是相信韩雨。
所以对于韩雨突然失踪一事,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尹云楼比谁都担心他的安危。
“负全责?”韶千凌忍不住嗤笑一声,看到他此刻依旧在此巍然不动、淡定自若谈论神秘人盗取国防图的事,他可没觉得他把韩雨的安危放在心上!
片刻,再次嗤笑,讽刺:“摄政王是打算拿嘴负全责吗?”一把收起扇子,不愿在此与他们浪费时间,转身离去,并重重掷下——
“尹云楼,话我给你放在这,他韩雨最好完好无损,否则我定带领整个流岚宗荡平你这王府!”
江涛朝尹云楼等人怒了眼,也忙急急跟上。
看着不欢而散的两人,章稷不禁愣了愣,心下也不无懊恼。
懊恼说那些话时,怎就将韶千凌给忘了呢?
自韩雨追出茶楼,这韶千凌就一直忙活着找韩雨,无计之下才跟着一块回了王府,目的就是听说韩雨曾出现王府中,欲来此寻查线索。这倒好,线索没找到,反倒听了这一耳朵。
哎~,他和谭谷一是真蠢!
对于韶千凌负气而去,显然尹云楼没怎么放在心上。
韶千凌与江涛刚消失庭院中,尹云楼便转过身,沉声训斥了谭谷一一通:“下次再如此冲动、嘴这么快,你直接卸职滚回你的老家算了!”
谭谷一闻声,扑通一声跪地,老实朝尹云楼磕头认错:“属下知错。”
何事呢?
正是江涛吵嚷他们血口喷人,谭谷一一怒之下要带人找证据之事。
其实是真有证据。
事情回到今日早上,易容成谢陵的谭谷一在马车内给了韩雨一个湛蓝色香囊,言称此香囊内有有害香料,希望韩雨能帮忙查明。
而那香囊中正是被掺杂了萤光粉(所谓萤光粉是由能发光的稀有矿石磨成粉末而得,洒落在地上,夜间可以发出淡淡微光)。
所以查明香囊有毒香料是假,骗韩雨将掺有萤光粉的香囊放在身上是真。目的就是怕在这次行动中韩雨不明所以,擅自行事,故借在夜间可发光的萤光粉随时追踪韩雨的踪迹。
在此之前,谭谷一已在府里查到萤光粉的痕迹,从王府后门一直延伸到尹云楼的书房。除此以外,从书房到对门韩雨的房间,这之间来回有多条萤光粉洒落的痕迹。
如果说韩雨不是主动带领神秘人进入书房,而是被挟持,那他根本没有机会在书房与自己房间之间多次来回跑。
也正是因此,谭谷一才判断是韩雨主动带领神秘人出入沁雅轩。
至于尹云楼为何会阻止谭谷一说出萤光粉,并非是怕因此事激发双方矛盾。
而是,以他对韶千凌的了解,韶千凌若是知道萤光粉之事,他不会纠缠自己又算计了韩雨,而是会不顾阻拦立马带人循着萤光粉的痕迹去找韩雨。
神秘人行踪隐秘,行事更是诡谲多变,没人比他更了解那批人的诡谲与警觉。韶千凌此去,定然会惊动那些人,到时只怕这唯一能找到韩雨的线索也要断。
所以,这也是为何,在尹云楼听到谭谷一提出“找证据”时,他会突然如此动怒。
只是让尹云楼颇为生气的是,谭谷一身为羿卫首领,竟在这等敏感时候分不清事情轻重,真是白担了这么多年羿卫首领!
第184章 等着孤老终生吧!
训完了这个,紧接着又转身审问那个——
“说,鬼面人抓人抓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将谭谷一打昏扔在了半道上?还有你,怎么昏倒的?”走到卫忠面前,尹云楼居高临下,不动声色地睥睨他,波澜不惊的话语中却藏了深深的怒火。
卫忠吓地脖子一缩,心里痛哭流涕。
这让他怎么说?!一切事实都摆在那了,他还怎么说,再让自己重复一遍,是让自己挨劈吗?
卫忠此刻真是悔恨死,恨自己怎么就管不住嘴,跟韩雨说出那些话!现在好了,计划失败了,国防图丢了,连韩雨也丢了。
胸腔里的怒火一点一点往上升腾,紧凝卫忠的眼,也是气到能掐出火焰来。
从下午韩雨失踪的消息传到他耳中时,他就听说了他与韩雨在茶楼里的事。
谭谷一出房查探周围情况,特意留下韩雨在房里待着,他卫忠倒好,也不知跟韩雨说了什么闲话,人直接从屋里出来了!若非当时谭谷一急中生智,当即开门打断两人的话,估计鬼面人在屋里当场就知道他们挟持的人是假的了!
半晌见他不说话,尹云楼强忍胸腔里的火气,点了点头:“好,你不说是吧,那我换个问题。”蹲下身,寒冽的眸子望着他,一字一句掷声“你最近为何与韩雨走的这么近?”
一句话,令卫忠如置腊月寒冬中,使得他一阵哆嗦。
上个问题还能勉强回答一下,这个问题是死也不能开口呀!
卫忠心里挣扎许久,决意绕开话题,于是战战兢兢抬起紧埋的头,两眼挂着泪星子,语速不徐不疾:“五爷,韩公子现在下落不明,您还是先把他找回来吧。属下自知罪虐深重,到时您想怎么惩治属下,属下都绝无怨言。”
当即,尹云楼大喝一声:“够了!”怒火彻底爆发“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替他说话!今日虽说是那人易成我的模样进入府里,可他韩雨也非愚蠢之人,那人接二连三的异动,我不信他看不出丝毫端倪!”
又指着他,怒呵“而你!明知今日之计划的重要性,却还偏偏不顾计划泄露的隐患向他透露实情!若说你们之间没有什么,恐怕连你们自己也不信!”
这几日尹云楼一直忙于朝政,无暇顾及韩雨,可他眼不瞎,自韩雨来府上后,卫忠就对韩雨格外殷勤,这跟之前他对韩雨的态度大相径庭。
对此他一直睁只眼闭只眼,但并不代表他不在意!
如今计划泄露,少不了他俩在背后暗度陈仓!
这回卫忠是彻底有嘴说不清了,可听到他说韩雨有问题,卫忠心里就有些急了——
那韩雨倒是想在当时看出端倪,那神秘人易成您的模样,他满心全是对您安危的担忧,再大的破绽他也看不出来呀!
半天,想不出措辞,索性也不想了,头一埋,也不说话了。
心里并想着:您就搁这猜吧,萧湘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自己就等着孤老终生吧!
看到卫忠突然一副死倔的样子,尹云楼瞬间被惊恼了。
他记得,自打卫忠跟着他,卫忠从未做出因何事何人而忤逆自己的事,今日却为了韩雨跟自己硬杠?!
反了天了!
就在尹云楼被卫忠气地无以复加时,忽然从屋顶闪出一名羿卫。
落地,急忙朝尹云楼单膝跪地,急急回禀:“启禀五爷,已发现韩公子踪迹。”
听到韩雨有消息,卫忠心中瞬间兴奋地一动,但怕尹云楼继续追究,他没敢抬头。
这边,尹云楼也没丝毫耽误,起身朝卫忠厉眼训斥:“等把他找回来,你和他的事,我一并跟你们算!”拿起斗篷便急匆匆离去。
后面,章稷谭谷一两人颇为无奈地看了一眼今日分外作死的卫忠,就也急忙跟上。
卫忠偷偷伸出头,见人都离开,这才彻底松口气。跪起身,一屁股坐在腿上,倚靠门框上双手抱臂,心里悠悠想着——
您这是不知韩雨是谁,若是知道,别说是丢了国防图,就是大夏亡了,您也是马不停蹄先去找韩雨!
大概一炷香后,卫忠准备起身。
刚站起酸疼的双腿,就在院里看见一个全身紧裹黑衣的人匆匆赶来。
头上披巾去掉——不是风尘仆仆的润蝶又是谁?
卫忠瞬间愣了愣,看着来人僵在原地。
“五爷呢?”上来第一句话就是关于五爷,朝卫忠急切问“我听人说,他为救小皇帝身受重伤。”
卫忠些许木讷,望着突然出现的润蝶,指了指外面,说:“救韩雨,刚走。”
刚说完,卫忠就想一巴掌呼死自己!
然而,润蝶根本没理会他不寻常的反应,蒙上披巾就急匆匆找人去了。
脑袋‘咣当’一声,双腿一软,再次老实跪倒在自家五爷门口……
忏悔。
…………………………
墨渊山
无限暗夜,有皓月高挂,照在山里,一片晴朗与幽静。
韩雨拎着去毛清洗好的野山鸡,朝火光一片的山洞走去。
洞里,‘尹云楼’坐在火堆旁,盘腿打坐,闭目调养生息。韩雨走来,一同坐下,寻来一根干净的木棍,插过鸡腹。
旁边的人,闻见声音,缓缓睁开眼,只见韩雨正低头专心搭建烤架,利索的动作异常熟练。
“看样子,公子是经常在野郊生存。”他目不转睛看着韩雨,一双好看的眼眸却是温润无比。
韩雨认真侍弄着,回答他的话:“也算是吧,之前也曾在山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经常会抓些野山鸡、兔子来吃。”
野外烧烤,这项技能全是她那教授她轻功的荀大哥、成天带着她在野外鬼混习得的,可不得很熟练。
那人眼中有异色,凝望着他,不禁几分出神,轻缓道:“在那里,应该很自在吧?”
抬起头,不禁想了想,片刻才点头:“的确是自在,不过就是有些无聊。”说着,就将山鸡放在搭建好的烤架上。
整片大山,就那几个奇葩师父,其他活人都见不到,能不无聊?
看到他此刻的模样,他不禁微微笑了笑,但那笑里却还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凄然。
不过,这一切也仅是转瞬即逝。
韩雨转身来,朝对方膝盖上的手腕伸去:“今日赶了许久的路,我再与你把把脉。”
五指搭在手腕上,他也未躲避,只是在韩雨正准备静心号脉时,那人却忽然歪头笑着看向韩雨的脸颊,问:“公子脸上沾的什么?”
这人本就生的一副好皮囊,此刻再一副天真无邪模样,歪下头,绝绝的歪头杀!
韩雨心头慌乱一撞,忙低下头用手摸脸。
然而下一瞬,眼前有只手影闪过,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185章 出现在你身后
身形将倒,那人立即握住从手腕上滑落的手,另手扶肩,顺势将人揽入怀中。
篝火轻摇,紧紧抱着人,面容贴到她头顶的发上,闭目忍不住吻了吻她皓洁的额。
双臂揽抱起她的身子,起身,朝已铺好草铺走去。
蹲身将人小心安放到上面,褪下外衣盖到韩雨身上,便大步走出了山洞。
皎白月光高高照耀,颀长身影落在白光一片的地上,镌刻一地的冷寂与凛然。
步履中,抬起右手,放到脑后,遂从墨发中拿出一根精细的银针。
正面,另张容貌幻化出来。
纤妍洁白,螓首膏发,自然蛾眉,一眉一眼皆如画中人。
行走月华中,竟美地不似真人。
走出洞口那片空地,向西沿斜坡而上,至小山顶,有一鬼面人正在那等着。
见人来,鬼面人忙单膝跪地,参拜:“少主。”
清冷的眸子望了那人一眼,直接登至最高点。
“起来吧。”
那人持剑起身。
“尹云楼现在情况如何?”柳子君双手负后,腰间的长发漆黑如墨,山风吹来,微微悠扬。
“尹云楼申时才出现在梁都城中,之后便调令羿卫迅速出离梁都城,其动机刚刚才查明。”一顿,迟疑“是追寻那白衣公子的下落,且已追查到附近。”
瞬间,眼神一凛,转过身,嗓音清冽:“怎么查到这的?”
今日唯恐被尹云楼的人发现,他与韩雨特意绕很久才辗转进入墨渊山。身后不可能有人跟踪,即使有也早会被他发觉。
鬼面人从衣中掏出一块折叠的黑布,双手递与柳子君。
“经查,这是我们在您途经的路上发现的。”
翻开黑布,那表面明显有一层淡淡的荧光。
是萤光粉。
那鬼面人继续道:“以属下猜测,定是那白衣公子早已察觉您的身份,才暗地通过萤光粉向羿卫传达行踪。”
柳子君当即收起黑布,断然否决他的猜测。将东西又扔给鬼面人,转身,再次负手而立。
冰冷问:“墨渊山附近的萤光粉可处理干净?”
“为避免您的踪迹暴露,附近的已处理干净。”
随后,“传我命令,撤离梁都城内所有魂兮士,令所有参与此次任务的魂兮士,明日寅时全部集结墨渊山,听候调遣。”又转过身“你现在去办两件事。”
“第一件事,写张纸条,传递给尹云楼的人,告诉他们,若想救韩雨,需明日卯时尹云楼本人亲自到墨渊山的无稽崖进行交换,如若带人,后果自负。第二件事,带人利用萤光粉将尹云楼的人引至别处。”
鬼面人领命,但转瞬又犹豫道:“那白衣人现在如何处置?还由少主亲自看管?”
鬼面人顾虑的是,白衣人若真已察觉自家少主的身份,恐会导致少主行踪暴露。
“暂时由我看管。”说完,便抬脚准备离开。
见人要走,鬼面人又忙抱剑启禀:“据报,尊主亲自来了大夏,现已落脚梁都城附近的一个小镇中。”
瞬间,脚步顿住。
褐色眼瞳在暗夜中微微一动,静默开口:“他可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向您嘱托,两日内要见到活的尹云楼,还说,您若有什么……难处,尊主会亲自来……帮忙。”说到最后,声音已小心翼翼到不可闻。
若非上次裴元世之事大败,尊主绝不会大动干戈亲自来大夏监督少主办事。可想而知,因上次的巨大失利,尊主已对少主产生了不信任。
月光中,一抹邪魅之笑在精致的唇角间晕开,魅惑的眼眸也不经意浮现一丝寒冽的冷光,没有说话,抬起脚直径下去了。
月光清澈如水,柳子君缓缓移动在似水的月光中,宽大颀长的身姿透露点点倾颓与凄寂。
走到洞口前,些许空洞无神的眼眸才出现转动,低眸,看了看月华一片的地面。蹲下身,双指蘸抹地面,抬指细看,指腹上有荧光若隐若现。
起身,双掌调运内力,地面砂石紧促颤抖,渐渐路面上的萤光粉被湮没殆尽。
走进洞中,直径走向安稳沉睡的人。坐倒下来,目光静静停留在安静的睡容上。
片刻,俯过身子,双手轻轻抬起他的后脑,手间拔出精细的锁容针。
逐渐,那张隐藏许久的倾世容颜慢慢幻化出来。
火红的光穿过柳子君腰身,落在清晰洁白的面容上,如同晕染了柔美浮光。纤眉,鼻尖,柔唇……精细柔美的线条,皆如印刻心头般地熟悉。
沉静眼眸,认真凝望这张容颜良久,胸膛里的心跳动着。
紧张,而又小心。
就像是怕惊醒她一样。
可人总是有私心、贪婪的。凝望她的目光松动,左手轻抚上萧湘的脸庞,薄唇微张,闭目,一双唇覆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细细的吻,如沁染了月的轻柔,浸润了花草的芳泽,滋养着思念成灾的心田。
同时也勾勒出一幕幕珍藏心底、永生难忘的明媚记忆——
永兴城外的野郊、山林,大片大片耀眼的绿草间,总会有姑娘追在他屁股后面叫:“子君?子君。子君小师傅?子君小弟弟,子君小木头……子君!你怎么不理我?”
那时她还小小的,声音很甜,总喜欢叫他的名字,她时常会说:“子君,你的名字真好听,我能多叫你几声吗?”
后来慢慢她长大了,也依旧还是喜欢赖着他,玩儿累了,练功练累了,她总会习惯性喊——
“子君,我走不动了。”
“子君!我饿了~”
“子君~,你背我吧,练功实在太累人了。”
姑娘虽然总说:“子君,我比你大九个月,你理应叫我姐姐,等姐姐以后长大了,武功学有所成,姐姐罩着你!”
可在柳子君心里,她永远都是一个小姑娘,若是保护,也是他保护她一辈子。即便她学不好武功,他也愿守护她一辈子……
洞外,夜风吹拂周遭的树叶,沙沙作响,使得四周静谧异常。
柳子君起身,倚靠身后的石壁上,扶起萧湘的身子,将她轻轻抱在怀里。
幽寂的眸子空洞黯然,他望着洞外宁静的月色,缓缓开口:“此后,怕是真不能出现在你身后了。”
“永兴一直是你伤心欲绝的地方,可你不知它到底真正隐藏了什么,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所有真相,可还能承受的住?”说到这,低头凝望她沉静的睡容,忍不住吻了吻她紧闭的眼与纤眉。
抬起头,望着外面,他轻轻地说。
“我们生来注定是属于黑暗的,再如何拼命挣脱,都是无济于事。就像你,三年后也依旧又回来了……”
第186章 原来只是惊喜
天,欲雨。苍穹之顶,乌云压低,初秋的凉风拂荡无稽山崖。
山崖四周遍布各种不知名树木,盛夏的暑气过去,秋的清爽渐渐抹去它们的绿装,转而换上五颜六色的秋装。
无稽山北面,着一袭大袖黑衣的尹云楼杵着一根木棍缓慢走来。
因身上重伤未愈,独自徒步走上无稽崖,多少是有些吃力的。
将近崖岸,他停下,稍作喘息。
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崖岸,果见一身姿修长的黑衣人负手屹立崖边,其不远处,并有七八个带着鬼面具的持剑黑衣人。
将木棍往前杵了半步,双手抚搭在上面,眉心不禁微微一皱,平静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思量。
以他对这帮人的了解,只怕这周围不单单只有这几个鬼面人。
眸光往平静如常的四周望去——除却几棵野树与躺立的几处巨石,崖上几乎空旷到一览无余。
思量罢,复拾步。
崖边,柳子君转身,清冷目光落在不远处执杖而来的尹云楼身上。
山风将他的衣吹地凌乱,一人一棍,从容走来。
身后果真无一人跟随。
片刻,人走近。
两人相隔十丈,尹云楼停下,扔下手中的木棍。
望着眼前面戴银白色精致面具的年轻男子,尹云楼只觉得熟悉——
对方身上的气息、眼里的东西,即便这十几年来都未曾见到过他真实的面容,尹云楼也能一眼认出这个年轻人。
与他交锋多年,尹云楼有时真的十分好奇,行事如此狠辣老练,这张面具下到底藏了一个多大年纪的人。
“上次见你如此安静站在我面前,还是在四年前常青与大夏大战时。”尹云楼忍不住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脸上不禁浮笑,轻叹“四年不见,好像……又长高了。”
柳子君负手而立,沉寂阴冷的眸子静静望着他,却是无动于衷。
目光侧望,朝旁边的一个魂兮士示意一眼。那人快速走到尹云楼身边,将其全身上下搜查一遍。
而后,朝柳子君摇头示意。随之,又回到原处。
这一举动,尹云楼知其何意——查旭日剑的。
唇间浮笑,也进入正题:“我那朋友呢?”
柳子君对其朝右边的示意了一眼。
尹云楼转身,在那边大树之下,果见双手被捆、口塞白布、老实跪坐在地上的韩雨。
自尹云楼出现在崖顶,韩雨的目光便一直紧紧锁在他身上,此时见他目光落在这边,心底更是气愤他不该来。
见人无恙,尹云楼心底方松口气。
转而,又扭回头,看向柳子君,面色沉静,问:“昨日我送与阁下一位假的‘谢陵’,我如何相信这人就是我那位朋友呢?”
柳子君凝望他,面具下薄唇轻笑:“只要你是真的,自然你这位朋友就不是假的。”
尹云楼不禁笑了,单手插在腰间,目光落至浩茫、深不见底的悬崖,笑说:“今日我应阁下要求,只身前来,一切都顺从了阁下的意愿。”转眸看向对面神秘人“所以这人,总要让我换的踏实吧。”
面具下,唇角隐隐有一丝笑。
转过身,朝捆绑在地的韩雨看去,应允:“你来验吧。”
得到允许,尹云楼直接朝人走去。
至跟前,凝望韩雨一瞬,才蹲下身,单手拔去他口中的白布。
背对鬼面人,尹云楼看着面前人,道:“真假与否,我问几个问题便知。”
深邃的眼紧凝韩雨的眼眸,不动声色,镇静问:“公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夜里,有月亮吗?”
原本还惊恼他鲁莽行为,此刻再见他眼中不同寻常的沉着严肃,忽然间就意识到什么。
背后紧绑的手,暗暗摸了摸腰后——衣服里别在腰间的东西还在。
片刻,看着他的眼,从容答:“有。”话间,韩雨朝后动了动,靠在树上,眸里似笑非笑,说“我记得那天天儿很好,不仅夜晚有月亮,白天还有太阳。”又皱眉调侃“不过可惜了,今日见你的最后一面,这天可没了太阳。”
英俊面容忍不住浮笑了,低面一瞬,复抬起头看向韩雨:“公子的这张嘴果然还是很毒辣。”
又道:“不过公子怕是不知道一个道理——太阳永远不会消失,不过是有时藏起来了罢了。”
身后,柳子君紧盯两人,锋利的眼闪出一丝异动。
韩雨看着尹云楼,饶有兴趣地问:“藏起来了?那敢问楼兄,这太阳,藏哪了?”
唇角邪魅一笑,轻语:“你猜。”
这时,柳子君才彻底反应过来,心中骤惊!掌间聚力瞬间夺来旁边魂兮士手里的剑,大步朝人走去。
这时,山崖底忽传来一声鸟儿惊叫,红光涌现,一把红色剑柄自山崖间横飞直上。
身后、以及躲在山崖间的魂兮士纷纷出动,韩雨眉心骤紧,双手挣开绳子,瞬间将尹云楼扑倒在地,背后手间白光乍现,刹那击飞突袭而来的利剑!
旭日剑气横扫众人,重伤十几率先而上的魂兮士,柳子君反应灵敏,纵身翻越至巨石上才躲过旭日剑一击。
两把灵剑剑气合击,将三十多名魂兮士震地不知所措。
旭日剑回旋,飞至尹云楼手中。压在身上的韩雨,执剑回头,盯着设此悬计的男人,狠狠啐了句:“你胆子是真大!”
双臂大张,躺在地上的男人忍不住笑出声,正脸看着压在自己身上、近在咫尺的韩雨,故意调侃:“我这重伤未愈,舍命相救,公子是打算以身相许?”说着两眼示意了俩人的姿势。
某人眼中惊恼,命都没了,还在这风轻云淡地开玩笑!
韩雨立即起身,随之将人从地上拉起。
“殿下这惊喜,着实给的够大。”巨石之上,屹立风中、手持利剑的柳子君双目波澜不惊地淡望配合默契的两人。
弯腰拂了拂身上的灰尘,尹云楼从容自若地笑道:“原来对阁下来说,旭日残月剑齐聚只是惊喜。”抬头,眼眸中光彩熠熠“我还以为是惊吓呢。”
这边,已有魂兮士拿来黑布紧裹的长剑,准备双手奉与高处的柳子君。
然而,那人望也没望那剑一眼,凛冽的眼紧盯尹云楼,沉声下令:“没我命令,谁都不准上前插手!”提了利剑直冲两人。
见势,尹云楼韩雨两人立即持剑抵挡。
一旁三十几名魂兮士,皆诧异许久。
单单一把旭日剑,其威力他们便见识过,如今突然冒出失踪百年的残月剑,两剑合击,少主又不用魔煞剑,与之对战,不简直是自寻死路么!
但,到底是他们低估了柳子君真正的实力。
第187章 有一种绝望
空旷崖顶,三人激烈对战。
无论是功力、招数,还是敏捷,三人中皆是柳子君更胜一筹。
多年来,在魂兮士眼中,少主柳子君皆是实力最强的存在,可对于他真正的实力,他们却从未见识过。
今日他单凭一把普通剑与旭日残月灵剑的主人打到分庭抗礼的地步,其实力简直已达到凡人顶级实力!
此番精彩对决,令魂兮士对柳子君真正的实力瞠目良久。
旭日、残月两剑剑气交相横飞,柳子君身法精绝,攻防兼备,并未让两人得到丝毫便宜。
然而再观尹云楼,其状态已远不如最初,原本重伤未愈,强使旭日剑已令他内伤再加重,此时又不顾一切与之交手,身体状况也愈加下降。
至于韩雨,他的实力精力虽同样无可挑剔,但从一开始他便一直被此人压着打,就好像对方总能预测到自己下步出招一样,欲反击根本无丝毫机会!
逐渐,尹云楼力弱,柳子君加强攻势。
手持利剑,急速朝虚弱的尹云楼逼近,二人挥剑,瞬间分别甩出五支剑,朝逼近的柳子君飞去。
对方身形一闪,一串虚影自二人面前一晃而过,韩雨心惊,忙化剑抵御尹云楼身后,可背后根本没有对方影子!
一道无形剑气划破山风,直面劈向尹云楼,风驰电挚!五道红流剑气飞回聚盾。
双方剑气相撞,尹云楼瞬间被强劲霸道之力震倒在地,口喷鲜血。
旭日剑落地,红光泯逝。
韩雨回头,惊骇!收剑,迅速跑至尹云楼跟前。
将人扶起,急切扒开他的衣襟,胸前雪白里衣已被鲜血浸染大片。
这边,柳子君自巨石上飞落,单手持剑,慢步走来。
长长的衣摆随风肆意飞扬,冰冷眼眸凝望倒地的尹云楼,嗓音沉冽:“这么多年了,你的功力还和以前一样,没有一点长进!以前你打不过我,现在、以后,乃至永远你也不可能战胜我!即便是有他,你也一样胜不了我!”
尹云楼抬头,紧凝这个令他十足意外的年轻人,嘴角血流不止。
柳子君居高临下,睥睨着他,语气中是冰冷与不屑:“这个世间有一种绝望,不仅是你永远也触摸不到的神秘势力,而且还有你永远也不可能超越的实力压制!这两种东西,只要我不想让你碰到、战胜,你便永远也不可能越过这条界限!”
颀长身姿傲然屹立于此,风吹荡他的黑衣黑发,凛然风姿与强大气场竟不像一个凡尘中人。
有一瞬间,让尹云楼觉得,他根本就是一头被遏制在炼狱中的恶魔!
从二十一岁开始,这个少年便进入他的生命中,藏匿在黑暗中最隐秘的角落中,探查着他、监视着他。
可对这个诡异神秘的少年,他以为也不过是个有些武功天赋的小子罢了,但通过今日真正的对决,才发现他根本就是为武功而生的恐怖奇才!
“阁下这话,是否太桀骜自恃了?”忽然,韩雨拿起残月剑起身,面部冰冷异常。
尹云楼惊愣,看向起身的韩雨,当即急色阻拦:“韩雨!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赶紧给我滚!别在这多管闲事!”
今日原本他是打算利用旭日残月、双剑合击,共退这批人,却没想到此人的实力已达到骇人的地步!
韩雨终究是因他而卷入这件事中,此时他自是不能再让他涉险其中。
话没说完,即遭到韩雨凛冽的训斥。
“你闭嘴!”说着,手间残月剑已化出剑身,移步直接挡在尹云楼身前。
见此阵势,柳子君不禁微微一怔。
看到挺身而出的人,他不禁微微偏头,轻轻笑了笑:“公子,从昨日到现在,你在我面前可讨到丝毫便宜?”
韩雨临危不乱,凝着对方,镇静微笑:“的确未讨到丝毫便宜。但说不定,这次就讨到了呢?”
的确,到现在他还觉得自己特别蠢,昨日跟这个神秘人几乎一整天,自己竟没有丝毫察觉对方是假的,若不是今日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绑到这个地方、见到这批人,估计自己还被这个人接着耍!
柳子君隔着面具凝望他,见他执意与自己一战,便未多加说什么。
手中剑一扔,朝身后的魂兮士侧首,沉声:“拿我的剑。”
这一举措,让身负重伤的尹云楼错愕。
接过递来的剑,柳子君掀去黑布,一把通体漆黑而无剑锋的魔煞剑出现众人眼前。
第一次,韩雨真正见到了这把全武林为之轰动的至邪之剑。
那剑通体漆黑,无剑锋无剑刃,剑身雕有精细的奇特花纹,看不出是何材质,却隐约可见剑上散发阴邪黑气。
柳子君挥剑,对韩雨说道:“打之前,给公子一个忠告,放弃原来所学的一切,剑随心动。”
韩雨凝了他一眼,未语,一甩手中剑,直冲而上。
黑白剑气相撞,一次又一次扫荡整个崖顶,使得四周乱石翻滚、树叶凌飞,盛大场面一度惊艳在场所有人。
但即便如此,柳子君也未使出全部实力,对待韩雨的攻势他只是一味抵挡。
而这,也让一旁紧张观战的尹云楼,稍稍放下担忧的心。因为他明显能看出,此人并未想对韩雨痛下杀手。
比起方才对自己,在招式上少了诸多狠辣。
“公子,为何不听话呢?”五十多回合时,二者近身以剑相抵,面具下柳子君盯望韩雨,邪魅而笑,语气冰冷“如若你还坚持以原来所学的东西与我对战,我保证你打到力竭而亡,也不可能在我这讨到丝毫便宜!”
这时魔煞剑剑身上的力量暴增,瞬间将韩雨连人带剑击退至十丈外。
残月剑剑气消散,韩雨跌跪在地,嘴角流出一抹鲜血。
旁边,尹云楼见人败下阵,不禁翻身平躺在地,虚弱地望了望天,些许无奈。
在他见过的人当中,韩雨的实力已算顶尖,但在和此人对打却完全占不到丝毫便宜,简直没道理。
而且对方还未使出全力。
他侧过脸,看向单手撑地的韩雨,问:“你的武功谁教的?怎么招招都能被他抓到弱点?”
韩雨此时心中也是郁闷至极,按理根本不应该。
自己的武功准确来说一直是由他三师父荀渊与他大哥荀少枫引导教授,而且自己也从未与此人交过手,他根本不可能如此熟悉自己的招式。
思此,他忽然想到什么,心下瞬间一怔!
他记得,当初刚魂入这具身体时,萧湘已拥有不俗的武功。
人的身体是有肌肉记忆的,在后来跟随三师父和荀大哥学习武功时,他们也皆是在自己原先武功基础上进行引导教授。
韩雨神色凝重。
所以说,萧湘在未死之前,她的武功是谁教的?
或者说,萧湘生前与眼前这个人有武功上的交涉吗?
第188章 笨,浪费
逐渐,韩雨心中有了头绪。
扭头,朝尹云楼微微一笑:“在下的武功自然是集百家之所长,自己琢磨出来的。”
拾起剑,起身,抹去嘴角鲜血,再度挥剑化出剑身。
屹立身姿,面对不远处持剑的黑衣人,从容微笑,朗言:“敢问阁下,三个月前,我们,见过吗?”
手中残月剑熠熠生辉,剑镗之下的皎白剑气流逸而出,涌入剑身。
三个月前,正是他在东篱街盗取残月剑,与一个同样带着面具的神秘人打了照面。
他记得,当时便怀疑那个人认识残月剑的主人——萧湘。
若是如此,此时自己使用残月剑与这个熟知自己招式的神秘人打了半天,他是那个神秘人吗?
以及他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对面的人不禁莫测地笑了笑。移目,望了望远处的风景,眸中思绪却是微转。
扭过头,目光再度对上韩雨的眼,眸里凌厉尽显:“公子如此聪明,不妨自己猜一猜。”语未罢,人已提剑袭来!
韩雨心惊,忙拿剑抵挡。
此次再度对决,韩雨完全抛弃先前所学。
残月剑是把极具通灵性的剑,若想达到剑随心动,很容易。
渐渐,韩雨不再被压着打,对方也开始转为攻势,而唯一不变的,柳子君的实力依旧有所保留。
百个回合下来,柳子君已逐渐趋于劣势。
见势,韩雨乘胜追击,以应接不暇的手法,快速将人逼至悬崖边。
柳子君惊怔,神志恍惚一瞬,杀心乍起,手中魔煞剑更是不由自主凝聚出强大黑气。
彼时阴风扫荡,天上乌云翻滚,那黑色剑体上如同吸附了诸多妖魔一般。
某种阴森躁乱的声音在柳子君脑中响起,侵蚀持剑者的心智,如同地狱中的怨灵,令他心间暴躁不已。
剑上黑气猖獗四起,某种强大恐怖的力量自剑身暴虐而出。
手中剑一挥,朝韩雨的脖子狠狠挥去。韩雨心惊,忙聚集剑气直直朝对方的胸口袭去。
心智凌乱中,总还尚有一丝理智,在望见韩雨惊恐的眼眸时,心头瞬间惊醒,急急偏移方向,剑上附着的力量与黑气也瞬间被死死扼制。
下瞬,威力强大的皎白剑气直穿柳子君胸口,而魔煞剑以一寸之差错开韩雨的喉咙。
这边,众魂兮士大骇!立即持剑涌来。
柳子君心惊,以最后一丝气力挥剑,将韩雨震到数丈开外。
目光逐渐涣散的眼,望着安然无恙的韩雨,渐渐浮现一抹心满意足的笑。
而那一刻,两者明明离得那么远,韩雨却在那眼中看到某种似增相识的东西,一种令他想拼命去抓的东西。
意识混乱,他扶着昏胀的脑袋跌倒在地。
而脑海中却再次响起那句阴狠决绝的话——
“你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心口闷疼不已,犹如一块石头堵在心口,令他喘不过气。
当他再次抬起头望向悬崖边时,一群鬼面人已跟随那个人一同落入深崖中。
神情错乱,当即爬起身跑向崖边,跪倒在地上,俯身寻视深不见底的崖底。目光极力寻找,可那里除了厚厚的云雾,什么也没有。
有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何会那么在意一个人的死活,为何会发慌。
身后,负伤的尹云楼扶着胸口慢慢走来,走到跟前,拍了拍情绪反常的韩雨,风凉调侃:“怎么了?难不成身为大夫、第一次杀人,心怀怜悯了?”
说着,已艰难弯腰坐倒在地。
韩雨扭过头,双眼看着他,心中诸多疑虑重新涌来。
比如,当初刚回永兴,夜入丞相府机关密室、与尹云楼互表心意后在桃舍遇刺。两次身在险境,都出现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及时救下自己。
还有三个月前背后策划拍卖残月剑的黑衣人,这三个人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是,那他是不是就可以认定,其实那个人第三次出现、借残月剑引出自己,一是为了用残月剑验证萧湘是否还活着,二是借此机会将真的残月剑送到萧湘手中。
(毕竟残月剑原本是在南山下的山洞中,那里食人野兽遍山林,凶险异常。再有,自从拿到残月剑后,便再无那人半点踪迹。)
如果真如此,他是不是可以推定,这个人与生前的萧湘关系极为亲密。
毕竟连尹云楼都不知道萧湘就是残月剑的主人,而这个人不仅知道这一点,更是知道残月剑在何处。
如果以上推理都是正确的,那这个人与萧湘是什么关系?
最重要的,这个人跟今天这个神秘组织的首领又是什么关系!
心头万千愁绪,看着眼前一脸茫然的尹云楼,他真想问一句——
萧湘落崖以前,除了你,她可还有其他对她十分重要的人?以及她原本的武功是谁教的?
可这些他不能问,一旦问了,自己的身份便在他面前暴露无遗。
所以,万般愁绪,就一个字——
烦!
眼珠一转,身子往后一扬,便躺死在地上。两眼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真想将它们一把劈开!
尹云楼微微怔了怔,这突然半死不活的人,打一场架打出心病了?
就在韩雨思绪飘荡时,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叫。
韩雨回神,正见半空中的知微朝自己兴奋飞扑而来,凝神一瞬,怕被旁边尹云楼看出什么。忙开口嘀咕了句——
“这鸟有毛病?”
果不其然,话音一落,知微瞬间由喜转怒,掂着双爪就朝韩雨清俊的脸一顿扑抓。
旁边尹云楼瞧见,忙伸手将知微抓走,并忍不住哑然失笑:“这鸟名为知微,是你那徒弟三年前留与我的,性子很顽劣。”不禁低头黯然笑说“除了你那宝贝徒弟和我,很少有人能将它驯服。”
听此,韩雨怔了怔。搞半天这鸟真正的主人是萧湘?!
才想通,为什么这鸟每次见到自己都如此兴奋亲昵。
这边,知微站在尹云楼的大手掌间,对着韩雨又蹦又跳,昂完头,又撅屁股,显然一副傲娇流氓鸟。
躺在地上的韩雨凝望它,心里一阵啧啧叹。
真是没眼看。
片刻,才坐起身,伸手又查看了尹云楼身上的伤,伤口已止血,暂时无大碍。
搀扶着重伤的尹云楼,拾起地上的两把剑,直接打道回府。
厚脸的知微,不知是因为帮尹云楼在崖间拎旭日剑累着了,还是为了气韩雨,一路上停在尹云楼肩膀上,又唱又跳,闹个不停。嘚瑟流痞的样子,惹得韩雨只想把这臭鸟踹开!
“我说你这人可够菜的!连一个比你年纪小的人你都打不过,白瞎了你手里的剑!”山间蜿蜒小路上,某人心里嫌弃着知微,嘴里又忍不住嫌弃起尹云楼。
“‘菜’在这里是何解啊?”风里,断断续续回荡尹云楼的困惑声“还有,‘白瞎’又是何意?”
“笨,浪费。”
“……”
连绵起伏的广阔山林,浩浩荡荡,与天上一望无际的乌云相交相望、一同远去。
秋已至,冬的严寒也已不远。
第189章 怒杀魂兮士
无稽崖千丈深,柳子君被致命一击,直落千丈,众魂兮士全力解救也未能成功。
但好在,无稽崖下面是条江河,柳子君落入水中未致使死亡。
魂兮士跃入江中,将人打捞上来,经救治才得以苏醒。
平阔江河浩浩汤汤,鹅卵石遍布的岸边,柳子君倚靠在一块石头上,一只手撑着魔煞剑。
三十多名魂兮士围跪面前。
原本上次因裴元世之事,柳甫新已对柳子君施以钉刑,重伤未愈,又被残月剑重创,眼下也只剩半条命。
甚至来说,坠落悬崖他依旧能活下来,已是强大意志所驱。
虚弱体态,闭目俢息半晌才得以好转。
江河岸边,水声潺潺,柳子君缓缓睁开阴冷的眸子,抬头看了看一众垂面沉默不语的魂兮士。
片刻,才松动双唇,不动声色问:“此次任务失败,回去后,知道该如何交代今日之事吗?”
安静的话语,打破宁静的氛围。
一语出,使得众人面面相觑,细微迟疑声显得这个问题很难。
扪心而言,以少主的实力带走尹云楼根本不成问题,而在少主对战那名叫韩雨的白衣公子时,少主也明显未尽全力。
柳子君行事素来诡谲莫测,今日之举恕他们如何也猜不出少主的心思。
然而,事情的结果终究是惨败,回去后主人柳甫新必定会追究原因,到时柳子君与他们必然会再次被处以极刑。
尤其是对少主柳子君。在惩罚少主这件事上,主人从未心慈手软过。
窃窃议论半晌,才有人壮着胆,严正回禀:“少主,此次任务失败事出有因。原本一切皆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但谁也未料到此次抓到的白衣人就是残月剑的主人,另外尹云楼实在是狡猾,他趁您疏忽之际,利用旭日残月合击将您重伤。所以此次任务失败,完全归于那白衣人。”
任务失败,他们也急欲寻找逃脱罪责的理由。
柳子君凝视一众人,眸里却渐渐露出不易察觉的危险,紧握魔煞剑的手暗中握紧一分,唇角泛起一丝冷冽的笑,轻语:“这个原因,很好。”
与此同时,手中剑猛然一挥!瞬杀最前面七八名魂兮士!
其余人大骇!忙抽剑抵御,面前柳子君飞身拿剑,以迅不及掩耳之势,闪逝人堆中。
剩余二十多名魂兮士,剑还未来得及抽出,便全部气绝倒地!
此次蓄力斩杀,彻底让他丧失最后一丝力气。眼前虚晃,下瞬昏倒在地。
水声潺潺,此地再次恢复一片死寂。
………………
自幼接受魔鬼训练的人,其意志与生命力总远超常人。大约昏迷一刻钟后,柳子君再次被潜意识里的恐惧惊醒。
借助魔煞剑,艰难爬起内外重伤的身体。一个人,慢慢将三十几名魂兮士的尸体堆放一处,又在附近寻来易燃的枯枝枯叶围堆在尸体上。
随后借助从尸体中翻找的火折子,将尸体点燃。
一切完成后,又拖着身体,坐倒在石头旁,单手撑剑,静静看着死尸堆里的火一点点蔓延,升腾。
黑色的浓烟、刺鼻令人作呕的气味交杂,慢慢涌入天上,似乎要与天上翻滚不息的乌云接连。他便那样静静看着一堆尸体慢慢焚烧、燃尽。
直至大火熄灭后,柳子君才撑起身体,慢慢离开。
那天他沿着江河不知走了多久,强大意识渐渐濒临溃散,然而半途却遇见了流岚宗的人。
十几名流岚宗弟子,一眼便看到黑衣人手中的剑,当即红了眼。
当初魔煞剑被盗,致使宗主与宗主夫人惨死于武林各派面前,这份仇身为流岚宗的每一位弟子都无法忘!
“今日你总算是露出了头!”领头之人恶狠狠盯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手中紧握兵器,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
手中剑插在地上,柳子君扶着胸口,惨白面容露出嘲讽的笑:“就凭你们?”
没有废话,流岚宗弟子,提着武器便直攻而来。
万年不变的阴邪眸子瞬间迸出狠辣,拿起魔煞剑迎战直上!
此次也仅仅一个回合,十几人惨死魔煞剑下。
柳子君的恐怖之处,不在于他有多么阴沉的心思与多么强大的实力,而在于他的极限到底在哪。
一战下来,柳子君的气力彻底殆尽,轰然倒地,倒下后几乎贴地的嘴角还流着鲜血。
后来没多久,天下起了大雨,鹅卵石铺地的岸边,尸体上流出的血和泥水掺杂着慢慢流入江河。
柳子君死寂的身体也任由雨水冲刷,身下渐渐流出红色的血,那惨烈模样,此刻再也分不清他是死了还是仍在活着。
那天是润蝶寻迹来到这里,冒大雨,将尚有一丝气息的柳子君救走。
………………
河流岸边一处狭小山洞中,润蝶将柳子君放在地上,正弯腰堆柴生火。
大雨的浇灌使得润蝶全身湿透,衣服、头发、下颚上的雨水顺流而下。光线昏暗的洞中,除了洞外嘈杂的雨声与润蝶摩擦火石声,便是一片死寂。
一点火光亮起,依附在干柴上,慢慢延伸、向更多的干枯枝叶爬去。
望着逐渐升起的火,润蝶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水珠、松了口气。就在准备起身时,悄无声息的背后却出现一把黑色的剑,抵在她的脖子上。
冰冷触感,令润蝶浑身一颤,僵硬的身子不敢动弹丝毫。
身后,不知何时醒来的柳子君,一手扶着伤,一手持剑,坐倚在石壁上,警惕地盯望眼前的人。
“说,怎么找到这的?”极度惨白虚弱的面部,如同死人脸一样,眼里的阴冷狠厉与平日比,不减丝毫。
润蝶心惊胆战,艰难地咽下口水,声音微颤,答:“今日五爷前来交换韩公子,属下尾随至无稽山,交战中看见您落入山崖……便跟了过来。”
褐色眼眸微动,盯望她,手里剑握紧一分:“那些魂兮士的死,你也看见了?”
润蝶心中畏惧,但依旧如实回禀:“看见了。”
第190章 你很意外吗?
无形中,眼中浮现一抹杀机,漆黑的魔煞剑上黑气逐渐增加,压抑的暴怒黑气似乎随时都会冲破桎梏迸发出来。
时间无息流逝,润蝶一颗紧绷的心几近炸裂开。
最终,手里重剑松动,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柳子君似没力气般,闭目虚弱地靠在石壁上,微弱地喘息。
那一刻,润蝶几乎瘫倒在地,双臂撑着地,抹了把额上的汗,忙起身去查看柳子君的伤。
手刚伸出,那人便睁开阴冷的眼望向她,吓地润蝶当即停手,跪伏在地。
“柳甫新具体在哪落脚,你可知道?”
润蝶头不敢抬:“知道。”
“带我去见他。”
润蝶惊怔,今日柳子君放水韩雨,故意掉落悬崖,又斩杀所有参加此次任务的魂兮士,已让润蝶摸不到头脑。
此刻他身负重伤,任务再次失败,柳甫新定然饶不了他。
现在回去见他,无疑自寻死路。
半晌润蝶才慢慢抬起头,小心翼翼道:“现在雨还在下着,雨停了属下带您去。”
柳子君没说话,再次虚弱地闭上眼,休养生息。
而润蝶不敢惊扰他,轻轻坐回火堆旁,静静等雨停。
大概一个时辰后,雨才渐渐转小,没有丝毫耽搁,润蝶带着虚弱至极点的柳子君去见柳甫新。
……
黄昏时分,雨彻底停歇,雨水清洗过的天空隐隐有星星出没。
梁都城外附近一处小镇的荒废村庄。
黄土残垣,破败庭院门口的老树上雨水滴滴答答落着,映照天上稀落的星星,显得异常寂寥。
屋内,有火把照亮满屋。五六个身罩黑衣的人高高站立,只有全身湿漉未干的柳子君单手持剑,沉默着单膝跪倒在地。
“……所以,此次任务不仅失败了,更是折损本尊四十多名魂兮士!”面前,柳甫新再次发出怒不可遏的诘问。
阴沉洪厚的嗓音,震响整个屋子。
“柳子君!这十几年来你何曾出现过如此败绩!”怒眼盯着低头跪地的柳子君,柳甫新此刻杀他的心都有!
气到颤抖的手指着他:“裴元世之事失败,是你自负、没有亲自去解决他所致!这次劫杀尹云楼大败,你又说是尹云楼行事狡猾,他算计了你!你认为本尊会信么?!”
方才柳子君已向他清楚交代此次失败的原因——尹云楼生性狡猾,设羿卫伏击,并巧妙掩去旭日剑的踪迹,使他们放松警惕,之后以出其不备的攻势,用旭日剑重伤自己,并借优越地势将所有魂兮士斩杀、击落山崖。自己力有不逮,不慎落入山崖,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可他根本就不信,以他尹云楼的能耐能斗得过他心思阴沉的柳子君!
站立一旁的润蝶听着气急败坏的呵斥声,心中不禁打了冷战。当时少主柳子君与尹云楼对战时,她一直躲在一旁静静观看,韩雨是残月剑主人之事,她知道。
柳子君为何会落个惨败,其原因,她也知道。
这时,垂首的柳子君不禁冷笑出声,声音阴沉:“你为何不信?”慢慢他抬起了头,阴冷却魅惑的眼眸浮现冷笑“他尹云楼自四年前便开始担任大夏摄政王,身为敌国亲王,一面是裴元世处心积虑谋权暗算,一面是陶之计等人的猜忌怀疑。对外又有常青和金国两国盯着,他尹云楼不仅将大夏政权稳稳把握在自己手中,更是将大夏国力振兴到比以往更胜,你觉得他尹云楼没点城府和手段,他能在大夏稳坐今日么?”
又嗤笑一声“我不过是个活在黑暗下的杀手而已,跟他这样一个常年处于勾心斗角的漩涡中心的老手来说,论心思计谋,此次败于他,你很意外吗?”
柳甫新面目憎恶,紧双眼凝他,咬牙:“你放屁!他再狡猾多变,你与他也是相斗多年!他的阴谋诡计你会看不破?!你柳子君想杀他,他岂能活过明日!”
继而,根本不给说话的机会,蓦然看向侯在一旁的润蝶,怒目斥问:“你说!劫杀尹云楼失败,到底是他存有私心,还是他尹云楼身边有高人相助?”
猝不及防的发问,令润蝶当即一怔,她素来知道少主柳子君心机莫测,但她没想到为人父者的柳甫新如此了解自己的儿子。
一句话,彻底问在点子上。
到底该说是父子俩的警觉和敏锐强大到骇人,还是柳甫新当真看重他儿子的实力?
静默垂面的柳子君,此刻的眼眸若有异色,暗里撑剑的手慢慢紧握。
润蝶跪伏在地,冷静回道:“当时润蝶就在暗处,一切都如少主所言,属下也是见少主落崖,恐有不测,才秘密赶到山崖下将少主救下。”
音落,握剑的手才得以松动,昏暗中,柳子君不禁闭了眼,胸膛缓缓起伏。
可即便如此,柳甫新还是不信,自柳子君接手魂兮士,十几年来,出使各种任务,从未出现此等败绩。无论难易皆出色完成,也正因此,尹禛与尹云楼兄弟二人十几年都未察觉他们的存在、查探到他们真实面目。
这么多年来,一切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也皆归功柳子君的实力与计谋。
裴元世之事、劫杀尹云楼,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家常便饭,反而却皆以失败告终。
这让他如何去信他柳子君的话!
就在柳甫新气恼到无话可说之时,柳子君再次冷漠开口。
“父亲大人不要不相信,万事皆有可能。”抬起头,冷冷看着他“当年你既然决定放任他尹云楼发展这么多年,就该想到有一天这头被你放养的狼,会强大到反咬你一口。如今他尹云楼能强大到如此,你又有何好惊讶的呢?”
说完,从胸前衣服中掏出一块灰褐色丝帛,递与柳甫新。
“这是大夏北部国防图。”他道“你之所以这次要杀尹云楼,不过是畏惧他拿到大夏所有兵力,怕他以过人的军事才能胜了不久将至的常青金国联盟之战。如今,我将这北部国防图替你偷来,可解决你真正的顾虑?”
柳甫新拿着国防图看了又看,恼火降下,反而惊异半晌。
第191章 勒令禁足
柳子君会想到盗取大夏国防图,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不是说盗取国防图不可行,甚至说这是连他也未想到的‘就对尹云楼夺取大夏全部兵权’问题的妙解。
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柳子君竟会舍得在他任务之外的事情上动脑子。从小他便发现柳子君过人的机智,随着年龄的增长,性格心思越渐阴沉难测。可由于自己的原因,他却越来越“懒”了。
非明确下达的任务,他不会多过问一句,更别提他会主动出谋划策。可这次,他却一改常态。
细算,继残月剑拍卖大会后,这是他第二次“擅做主张”。
片刻,柳甫新才慢慢回过神,手里拿着国防图,问:“所以这也是你不杀尹云楼的原因?”
那人邪魅一笑:“方才不是已明说,此次败于他,是遭他暗算、始料未及,我偷这国防图完全是以防不备之需。”
之后,借助魔煞剑,缓缓从地上撑起身,贴近柳甫新,在他耳边轻轻笑说:“儿子知道您想要什么。”清澈的嗓音带着一丝魅惑“您要的不仅仅是尹家全部人的命,还有您父辈用汗血换来的常青大夏两国的覆灭。”
又移开身,好看的眼眸浮露莫测的笑意,凝望着静默不动的柳甫新:“您放心,儿子身上流着跟您一样的血脉,毁去他们尹家为之守护的数百年基业,也是儿子毕生心愿。”
柳甫新一动不动凝望面前他亲自管教长大的儿子,在他那虚假之笑的下面,他看到的再是他始终隐藏心底的不甘与愤怒,而是他再也看不懂的不屑与讥讽。
那样的眼神和轻笑,让他心底莫名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久久,柳甫新才移开目光,侧脸朝旁边的魂兮士冷声令道:“带少主下去疗伤。”又望向跪在地上的润蝶“你也立即回去,出来太久莫让尹云楼产生怀疑。”
润蝶叩首:“属下遵命。”
一名魂兮士扶着柳子君,以及润蝶,三人同时离开此间屋子,跨门槛时,柳子君身体衰弱,险些跌倒,润蝶手疾眼快,忙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念及他身体太过虚弱,便和那名魂兮士一块扶着他回到庭院偏房中。
屋子中,忧虑重重的柳甫新总觉得最近的柳子君过于反常,于是忙朝旁边的魂兮士吩咐:“去查查四十多名魂兮士的死因,看看到底是被尹云楼等人所杀,还是另有他人做了手脚。另外,墨渊山裴元世的那千名士兵死因也立即查明,向我汇报。”
有魂兮士抱拳回禀:“回尊主,墨渊山的事,已去探查,结果是千名士兵的尸身被当场焚烧,查不到为何人所杀。”
闻言,柳甫新惊怔一瞬。
当时裴元世之事失败,他便猜疑是何人及时赶到救下尹云楼,并杀掉千名士兵。如今这些仅有的线索也焚烧殆尽,倒也是他尹云楼的行事风格。
片刻,抛去了脑中无端揣测,又下令:“传令下去,少主柳子君接连两次任务失利,即刻起看押禁足,勒令闭关修炼魔煞剑,未经本尊允许,不得他干涉任何事情!”
关键时候,柳甫新自然万事提防,哪怕是他一手调教出的儿子他也不会心慈手软。该关押时他也定然不放任他丝毫!
身后一等魂兮士,齐齐抱拳:“遵令!”
这边的偏房中。
两人将柳子君扶坐在草堆上后,那名魂兮士便出门拾捡干柴。
屋内润蝶朝人拜了身,便也转身离去。
“你一直不希望尹云楼死。”
润蝶刚抬起脚准备跨出门,背后忽然响起柳子君冰冷的声音,顿时脚步顿住。
“只要有韩雨这个人在,尹云楼便不会死,前提是他不被柳甫新盯上。”
润蝶惊怔,转身看向面容惨白无色的柳子君。
那人缓缓抬过双腿,双手搭在膝上,缓缓闭了眼,并又提醒道。
“柳甫新现在有大夏北部国防图,从现在到常青金国联盟攻打大夏,只要他表现的不过激,柳甫新是不会再杀他。”
一席话,让润蝶惊异半晌,从他这话里她听出,柳子君这是在帮尹云楼?!
联想到白日他放水韩雨、甘愿坠入山崖,原来他本就未想要杀尹云楼!
可他为何要不顾自身安危,忤逆柳甫新的命令,去帮尹云楼。更是借助国防图,帮助尹云楼暂保性命?
就在润蝶满心疑惑时,拾柴的魂兮士回来了。没有过多停留,朝闭目静养的柳子君拜身,便掩上面纱,匆匆离去。
听见人离去,柳子君才再次睁开眼,望着屋外漆黑的夜,他想着,此后将不会再有机会见到那个人。
无息间,再次默默闭上眼。
水洗过后的苍穹,是空旷的,白日的色彩皆掩于夜幕中,清凉潮湿的荒野村落,匿藏于不能说的静默中。
那天润蝶走在回去的路上,脑海中想了千种万种柳子君会出手帮尹云楼的原因。最终,她只想到一个人——韩雨。
从一开始的‘不准查、不准动’,到今日的‘不被柳甫新盯上’,他都在强调韩雨的“安危”。
如此一来,润蝶便更加好奇韩雨的来历。
但好奇归好奇,柳子君话里意思她也明白,务必保证韩雨不被柳甫新的人盯上。
如若韩雨真能保证尹云楼无性命之忧,她自当对韩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少主与韩雨有着怎样的渊源,她没必要去深究。
对于柳子君到底怀揣怎样的心思,她也不想过多猜疑,只要他不杀尹云楼,一切她自随他意!
…………
二日,柳甫新便带着重伤的柳子君启程回永兴。自那之后,除了命魂兮士查探尹云楼最新动向,柳甫新果真再未下达击杀尹云楼的命令。
原因有二。其一,柳甫新手握大夏北部国防图,有制约尹云楼的筹码;其二,尹云楼足智多谋、行事狡猾多变,唯有熟知他一切的柳子君能与之相抗,他手底下那帮魂兮士却不能与之旋斗,去了也只是徒增暴露的风险。
而柳子君,也果真在他早已预料到的结果中,被柳甫新关押在不见天日的山洞中,养伤、练功。至此他再未被放出来执行任何任务。
直到,大战前几天,他才被再度放出来。
第192章 没一点骨气!
又是满天星辰的一个夜晚。
神秘组织未挖出,国防图被盗。对大夏来说,国防图泄漏是不小的威胁,但眼下收回所有兵权才是最要紧。
边境国防部署尹云楼已派得力部将前往镇守,后期待整顿朝堂中亲裴分子后,再详细重新规划边境国防布局。
现在唯一希望的,常青和金国不提前发动战争。
用完晚饭后,尹云楼在房内沐了浴,自己换的药。至于韩雨为什么没管他、没问他事,起因皆是他自己作的!
昨日从无稽崖回来,处理完伤口,和韩雨一块在房里用饭。原本还一派和气的场面,结果尹云楼脸色当场一变,将畏畏缩缩在门口的卫忠叫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卫忠痛斥一顿。
从言语中韩雨听出,是因为卫忠嘴快泄露了计划,致使计划失败、国防图被盗、害得自己也被人挟持去。
纵观整个事件,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疏忽,将神秘人引入尹云楼的书房中,致使神秘人有机可乘,所以对这件事韩雨也觉得深感愧疚。
并觉得,罪责不应由卫忠一人承担,如果不是自己非要知道事情真相,卫忠也不会说出那些话。
于是本着劝解的原则,韩雨站起身帮老实跪在地上的卫忠说好话。可谁承想,越劝尹云楼火气越大,逐渐战火引到自己身上,结果把自己从头到尾给训斥了一通。
而训斥的内容大致就是——整日和卫忠在背后瞎嘀咕!两人心怀鬼胎!更导致这次计划失败!
更甚至,恼到最深处,竟让韩雨也一并跪下!
可想而知,韩雨当时多想一掌劈死尹云楼。
MD!他尹云楼诓他去茶楼,骗他携带萤石粉,他韩雨还没找他算账呢!现今还有脸找自己麻烦!
当时气的他,差点激怒拔出脑后的锁容针,用真面目跟他对骂!
可最后,在卫忠暗暗使劲拉扯他衣角劝他别再说时,他还是两腿一弯跪了下来。
当时满腹怒气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尹云楼你给我等着吧,等老娘回来了,咱俩新仇旧账一并算!不给我跪个三天三夜的榴莲你别想给我起来!
汹涌万分的火葬场就这样,在尹云楼全面成功打压两人后、心中窃喜中收了尾声。
所以,自那场午饭后,韩雨再看尹云楼时的眼神,都满含异样情绪。
还是那句话,搁着萧湘以往暴脾气,当时她没手撕尹云楼,已是对他最大仁慈。
也因此,从昨日到现在,韩雨正眼都没给他一个!什么伤什么病,全任凭他自生自灭!
……
尹云楼上好药,系上雪白里衣,随手拿了件玄青大氅松垮披在身上便朝门外走去。
两脚刚走到门口处,就瞥见对门台阶上,随地而坐、对着喝闷酒的韩雨和卫忠。
两人时不时碰着手里白瓷小酒壶,嘴里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什么。
看样子,显然是昨日的教训还不够!
这时,端着药和纱布的润蝶来到尹云楼的卧房,见人站在门口,得体躬身:“五爷,属下过来帮您换药。”
女子声音清晰落在把酒闲聊的韩雨耳中,眸光不动声色扫来这边,见到手端药瓶的润蝶,当即了然,冷望某人一眼,便直接别过脸。
旁边的卫忠察觉韩雨脸上的异色,望了望对门门口的润蝶,又看看韩雨,心底只一阵无奈叹息。
这边,尹云楼眼尖,韩雨那冷不丁的一眼他瞧见了。
回头朝润蝶沉静道:“药我自己已换过,你先退下吧。”
润蝶微怔,但也只好听命默默退下。
尹云楼双手负后,抬了脚就朝对门台阶上的两人走去。
偌大庭院,两边种满各色花草奇树,秋至叶零落,当季的花暗放幽香,使得满庭清香幽静。
庭院灯火通明,那人一步步走来,墨黑修长的发随意半束,在背后、胸前倾泻而下。身上简单两件衣服松松垮垮,面前衣襟深敞,雪白胸膛半隐半露在外,配上他那副盛世容貌,自成一段风流矜贵。
余光瞥见人走来,韩雨忍不住朝那人望了一眼,瞧见他衣衫不整的样子,心中竟不争气地春心荡漾了一把。
尤其见到他雪白强健的诱人胸膛,更是……有点馋。
眼神迷离一瞬,顿时被自己惊醒,若无其事移开目光,脸却已如火烧般滚烫。
此时某人心底活动是——真想一巴掌拍死自己!没一点骨气!
尹云楼负手走到两人跟前,望了望看向别处、冷淡喝酒的韩雨,又看向依旧在原地坐着的卫忠。
眉心微拢,眼神中投射一抹警示。
卫忠心里一颤,下瞬明白主子的意思,手拿酒壶,忙知趣起身。
心惊胆战地朝二人呵呵笑言:“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要处理,就先走了。”对尹云楼点头哈腰“五爷……您和韩公子好好聊,属下告辞。”
说完,忙呲溜走了。
走到庭院门口,又忍不住扭头看了看两人,想起昨日的激烈场景,是真怕这两人又干起来。
无奈摇头叹息,走了。
这边,卫忠腾出位置,尹云楼顺理成章弯腰,缓慢坐下。
正巧瞥见台阶上还有一壶未动的酒,便伸手拿起,朝嘴里倒了一口,然,下瞬差点吐出来。
面目些许惊色,望向韩雨:“这是白水吧?”
白衣公子半倚靠在台阶上,单臂支地,目光移来,凉飕飕反问:“不然呢?”言罢,低头晃了晃手里酒壶,冷冷道“本人有旧疾,喝不了酒。”
而这所谓的旧疾,正是体内残留的千午梦回。兜兜转转几个月,他能解百毒,却唯一对自己身上的毒束手无策,多少有点可笑。
尹云楼有些不可置信,他如此高的医术,竟还治不了自己身的病。
不觉间他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拿着白水跟韩雨手里的水壶碰了碰,朝后倾去,当着酒喝了起来。
韩雨双眼朝他睇来,凝望他一眼,没说什么,扭回头继续喝‘酒’、赏满天星辰。
庭院中有暗香袭来,头顶有浩瀚星辰,一切都恰到好处的静谧。两人的思绪,也随广阔苍穹间的星河任意漂浮。
第193章 算是‘叛国’吗
久久,韩雨才想到一件事。
不禁扭过头问身边的人:“有一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裴元世一直想将你除之后快,就连陶之计等人对你也一直心存提防。你的真实身份这些人都知道,为何他们没有拿你的真实身份做文章?”
并道:“倘若你皇兄尹禛知道你在大夏担任摄政之职,你定然会被谴责回国,这对裴元世来说岂不比在背后设计谋算你更直接有效?”
听到这番言论,尹云楼不禁笑了,看着韩雨笑言:“公子如此想,是将朝堂和国家之间的纷争想的太简单了。”
拿酒壶的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仰望满天星辰,慢慢道:“当初我接手大夏时,大夏正处于内忧外患之际。国内一国之主亡逝,新帝尚幼,百姓也因战火殃祸食不果腹;对外,又有常青和金国虎视眈眈。若如他们真将我的身份暴露给尹禛,你觉得以尹禛的脾气将我押制回国后,会放过大夏?”
“到时不说我到底会不会因通敌叛国罪而被问斩,但在尹禛真正了解大夏内部实际情况后,他也必然会再次出兵攻拿大夏。到那时国家都没了,他裴元世还拿什么做称帝的春秋大梦?只怕他连身家性命都保不住。”
又朝韩雨看一眼,笑说:“裴元世不是傻子,而是只老狐狸,在事情轻缓急重上面,他比谁都看的清。所以这么多年来,裴元世等人比谁都害怕我的真实身份被暴露出去。”
扭头,又道:“相比之下,在看到我将大夏一步步带入正轨,裴元世倒更愿意再多蛰伏几年。他是武将出身,治理国家、重振国力他根本不懂,他要的是一个兵力充足、粮草富足的国家,待到他想要的那一天,他再举兵一举拿下大夏。”不禁朝韩雨笑道“如你所见到的,在常青攻打大夏之前,他举兵进入锦绣宫挟持了小皇帝。”
一席话听完,韩雨已讶然。
竟不想这里面这么多弯弯道道,但也让他发觉朝堂争斗,果然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多变。
想到这,韩雨有些哑然失笑,明眸含笑,故意问:“方才听到你提到‘通敌叛国’一词。楼兄这么多年致力于大夏复兴,虽说生前你父皇有训言——常青不得主动攻打大夏,可我也记得民间有传言,说你自幼便有过人的修政治国才能,先皇一直希望你能继承大统、昌盛常青。但这近二十年,你从未入朝为常青百姓做过任何事情,反却在他国致力国力复兴。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不是在‘叛国’呢?”
最后一句话,韩雨说的极小心翼翼。
因为在他的潜意识中,尹云楼是一个极具大义大勇之人。在他内心最柔软处,“家”这个字,一直是他所向往渴求的。这样一个外表强大内心柔软的人,“国家”这个词,在他心中也一定举足轻重。
而他,本身又是这个国家的亲王。
果然,这个问题让他猝不及防地沉默了。
那一刻就仿佛是一块从天而降的大石,直直砸中尹云楼的心口。半晌,他才重又抬起面容,而那张面容已被一层淡淡的、说不清的黯然所笼罩。
凝望韩雨,眸里浮出一丝笑,问:“韩公子觉得,我这算是‘叛国’吗?”
韩雨微怔,从那双沉静眼眸中,他仿佛看到常人无法理解的苦涩与一丝的落寞。
睫毛微颤,他却是不明白,即便他再不喜欢“叛国”这个词,也应该是生气,而不是现在这副反应!
夜风轻轻荡来,吹拂满园的幽寂。
尹云楼慢慢起了身,拿着酒壶负手凝望天空,他淡淡开口:“韩公子可曾听说过四十多年前,常青遭受外敌侵踏的混乱时期?”
韩雨缓缓回过神,望着他的背影点头:“听过。”
这些,他早在深山那三年中,时不时听几个师傅说起,当时自己比较好奇,就问的多了,自然对那段常青百姓的悲惨历史深感惋惜。
回过头,微微笑问:“那你对大夏发兵援助我常青的事迹应该也不陌生吧。”
他点头。
说起两国共抗外敌的英武热血事迹,他一直深受感动与振奋。尤其谢文珏不顾本国安危率兵带医援助常青的壮举,一直是他所敬佩的。
尹云楼回过身,继续说道:“谢文珏当年舍身取义,助我常青脱离战火,今日他的国家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理,所谓人活着,不能忘本也更不能忘义。”一顿“更何况还是我常青引起的灾祸。”
听到这,韩雨忽然间不禁笑了,他晃了晃手里酒壶,思索着皱眉调侃道:“楼兄这话说的是不是多少有些矫情了。”
闻言,那人转身,面向对方,好奇笑问:“韩公子这话是何意?”
拿着酒壶,起身,移开步子,侃侃而谈:“所谓国家面前没有永远的朋友,身为一国之主,一切自当以国家、百姓的利益为先。更何况我若没记错的话,在战后,常青与大夏联盟的十几多年中,对外政策方面,常青没少援助大夏。也正因此,才让大夏原本一个弹丸小国一跃成为能与常青、金国抗衡的强国。”
不禁朝尹云楼笑说:“若说是还恩情,这恩情早就还完了吧。”
一番话,不禁让尹云楼低头失笑,竟是没想到他一介江湖流浪客,能有这番犀利见解。
的确,国家面前,永远没有永恒不变的朋友。
就像常青对大夏来说,当初缔结联盟时,常青国君下令百年内不主动攻打大夏。可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十几时间,那个曾经口口声声称百年中不攻打大夏的国家,会反过来给予自己致命一击?!
国家当前,自当以本国利益为先,国与国之间也没有长久不变的朋友,数千年的王朝更迭中,这些是不争的事实。
良久,尹云楼才缓缓回过思绪,凝望韩雨笑说:“公子眼明心慧。”
又抬头,望向星空,缓缓道来:“当初愿意帮助谢文珏,我的确是因念及当年大夏的恩情以及先皇的遗愿。但真正让始终留在这里的,还是因为常青。”
这时,尹云楼再次扭头笑问韩雨:“公子可有研究过常青、金国、大夏三国之间的地域关系?”
那人困惑,摇头:“未曾。”
第194章 尹禛的执念
尹云楼说:“常青地域辽阔,多数处平原地带,东临海,西接大夏;金国位于大夏北部,属于游牧民族,它与大夏只隔了环境恶劣的千里乌绝沙丘;而大夏的边境,从东至南皆以高山为屏障,而北部又有乌绝沙丘作为两国隔离带,是真正意义上易守难攻的国家。在一定程度上,大夏就是常青的一道庇护垒,一旦大夏沦陷,常青也就失去了这道壁垒。”
并道:“金国一直是个野心勃勃的国家,常青富饶资源与土地一直为他们历代国君所垂涎。而他们若想进军常青,第一步必然是入定大夏。一经在大夏内站稳脚,有了完整的军事部署,到那时,无论是兵力,还是粮草,在大夏境内都有充足的补给,再进军攻占常青便是易如反掌之事。”
说完,目光移向韩雨:“常青自从四十多年前遭受敌侵后,便再未想过对外攻城掠地,只一心昌盛国内。而金国之所以未直接对常青用兵——一是路途遥远,作战时兵力辎重难以跟上;二是,以常青的实力,他们不一定能胜。”
又道:“如今尹禛又同意金国参与攻打大夏,事后两国必然瓜分大夏,到那时金国也就完成攻略常青的第一步。”又望天静默叹息“我预判不到入定大夏后,他们将以多久的时间去谋划侵袭常青,但我可以肯定,一旦金国占据大夏,常青边境将再无宁日,常青的百姓也将再无宁日。”
就像四十多年前,国中百姓将再次处于战火的侵害与摧残中。
他望着天空的星辰,微微失神的深邃眼眸似乎也藏了星辰,而那里也折射出一层淡淡的却又异常浓郁的忧虑。
韩雨有被事情背后的严重性惊愣到,但他也发出了自己的困惑。
“若真如此,尹禛乃一国皇帝,这背后牵扯的国家安危问题,他不可能看不到吧?”
就从自己与他的接触来看,尹禛根本就不是昏庸之辈,相反是个十分精明谨慎的君王。
尹云楼转过身:“他的确预料到金国参与此次战役的目的。正因为他太清楚金国国王的意图,他才答应与之联盟。”
韩雨眼中透露万分不解。
那人却转了身,突然变冷的目光中浮现一丝怒恨:“他尹禛是个自负惯了的人!他觉得以常青现在的实力,哪怕是两个金国来兵袭击,只要有他在,他也能铲出他们!所以他从未怕过金国的阴谋诡计,甚至更盼望着,金国能率先出手,这样他便能顺理成章、一举拿下金国!”又冷冷一哼“可他却完全忽略了金国的实力,与以后将存在的变数!”
说罢,又看向韩雨,与之谈论,眸里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你知道尹禛为何执念于攻打大夏么?”
韩雨楞楞摇头。
尹云楼目光移向别处,讥讽而笑:“因为一个女人。”他道“这个女人正是金国公主雅姝。”
“当年尹禛还是贤王之时,于荒林野外邂逅这名容貌奇美的女子,二人相爱,之后因为先皇先后的阻拦,二人并未能在一起,女子也被逐出常青。后来女子却在常青与大夏的交界处死于大夏人手中,死状极其悲惨。正因此,尹禛登上皇位后,便立即废除常青与大夏盟友关系,并立誓此生必定攻下大夏。”
其实何止是攻打大夏这一件事,为了那个女子,他尹禛连逼宫、谋权篡位、杀害亲生父母的事情都能干出!
然而这些毕竟是皇家内部丑闻,说出去,只怕连外人都会觉得可笑!所以这话,他并没有与韩雨提及。
不禁冷笑:“这就是尹禛,身为一国君主,为了个人一点私仇,完全不顾国家与百姓的利益和安危!”
韩雨一阵惊讶,竟没想到,这背后牵扯了这样一段恩怨,但如果真如此的话,那尹禛这个皇帝当的是太不称职了!
不觉间韩雨又想起另一件事,十九年前的宫变——宫变真相是尹禛逼宫、谋的反。现下再看那段旧事,那其尹禛谋反的原因,岂不就因为这金国公主了?!
韩雨忍不住垂面沉吟:“这样说,他的确不该。”转瞬,他又抬起头,说“纵然如此,但我觉得,在金国公主这件事上,是否先皇先后也有他的错处——阻止他二人在一起。倘若先皇先后同意二人,那公主也就不会被逐出常青,死于大夏人手中。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
尤其十九年前的宫变事件。
听此,尹云楼恍然笑了,扭头看向韩雨:“韩公子到底不是朝堂中人,看待事情这般简单。”一顿,凝望他“金国一直对常青虎视眈眈。金国公主为何会出现在常青,又为何恰巧遇见尹禛,之后又为何会莫名死在大夏人手中,这一连串事情的发生,难道韩公子当真看不出来这是金国国王使的计谋?”
一席话,当即令韩雨心头一怔!这……他是真没想到!
这前前后后看似也没多大联系,但如若再细细想,这里面便真是细思极恐了。
其实,当年金国公主事情发生时,尹云楼年纪还小,只觉得自己的皇兄为了一个女子而抛弃结发妻子,太薄情寡义,后来父皇母后坚称此女子是金国派来的细作,不允许皇兄留下她。
那时,他还不太懂为何父皇母后会如此说。
可后来随着一件件事情的发生,让他不得不去重新审视金国公主突然流落常青这件事。
直到年初得到金国国王要以替妹妹报仇为由参与此次攻占大夏的消息,他才真正敢彻底敲定,过去的一切一切都是金国设的局!
而当初先皇先后执意驱赶金国公主也是有根据的。
利用一个女子,令一个原本仁义贤德的亲王谋权篡位、弑君弑母,又利用这个女子惨死大夏人手中,使得常青与大夏彻底决裂,然后再借妹妹之死,顺理成章介入攻打大夏事情上,最后便顺利入定大夏。
前前后后用了二十多年时间,目的只是为了入定大夏,吞并常青。何其精妙的一场布局,然而身为棋子的尹禛,却依旧活在自己的情深义重与自以为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