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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篱莳菊     摄政王妃护夫成狂txt下载     摄政王妃护夫成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0章 死了!

    提到这,那公子又与韩雨窃声道:“有件事,你也绝对想不到。”

    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某人嘴角强憋笑,一脸貌似平静无奇问:“何事?”

    比起永兴城那些高官大人、富家子弟的传闻,显然他对尹云楼的八卦新闻更感兴趣。

    “柳家大小姐未与二皇子好上之前,其第一位情人正是威震常青的五爷。”

    本来,这类传言也未严重到两人已确认关系的地步,但为了彰显事情的惊骇性,这公子故意用了情人这个词。

    说完,那公子呲笑着嘴,一脸“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的表情。

    这话听了,韩雨略微有点懵了。

    但作为一个‘局外人’,听到这个消息的确很惊骇啊。

    皇家叔侄俩,丞相家长女、将军家长女。

    四个人这狗血般的剧情,简直不能再精彩!

    莫名地,想笑怎么办?!

    毋庸置疑,当事人就在旁边,按理这个话题该适可而止的,但韩雨就是忍不住想继续这个话题怎么办?!

    于是强制管理了一下表情,碍于尹云楼的情面,故作一派严正地认真调侃:“你这话说的倒有些不负责任了,我虽与那五爷不熟,但他的威名我也是听过的。人虽冷漠了些,但却是位坦荡的正人君子。那五爷若真是心悦于柳家大小姐,且两人真有意,那自然是光明正大的。可事关五爷与柳家大小姐之间的事,我却从未听闻过。如此这般,你这不是信口雌黄,污蔑人家五爷与柳家大小姐的清白么?!”

    屋内,那人眼闭了,两手握成拳了,胸腔的气儿差点没上来。

    然而,楼下那公子还在不知死活在与韩雨投心争辩道。

    “我这话是有根据的。此事确实很少有人传,但事实确有此事。当初可是有人亲眼看见那位带着柳家大小姐进出郊外那片桃林的,而且还不止一回,那亲昵的两人,都不知道羡慕了多少人呢!”

    此事的确有,不过事情已过了三年之久,且碍于那个人的威名,私下很少有人敢传。只有碰到很铁的兄弟才敢拿出来议论一两句,否则谁敢提着脑袋议论此事。

    那人心头一顿,却已是入了神。

    桃林。

    她记得,柳子晗与她提及过。说她自己与五爷那些情投意合、交颈而卧的日子。

    心头思潮涌动,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不觉笑了笑,几分失神道:“如此说来,那这二人早已非清白之身?”

    楼下人未看见韩雨脸上异样神情,依旧侃侃道:“两人交往如此密切,你以为呢?”

    说完,转眸,将视线移向韩雨。要再开口时,却正撞上一张阴寒的脸。

    瞬间!富家公子僵硬在原地。

    这边,韩雨发觉人忽然没音了,低头一看——

    那公子一脸僵滞,看着自己这边。

    怎么回事?

    心疑,一扭头。

    一张阴森冰寒至极点的黑脸瞬间撞入眼前。

    呼吸一滞,双瞳骤缩!

    我嘞个去!

    瞬间吓得往外仰了去。

    尹云楼手疾眼快,一把抓住那人手腕,方避免人摔下去。

    半个身子悬空,但尹云楼却没有将人拉上来的意思。

    楼下公子见此突发状况,忙窜溜走了。

    韩雨一手被人拉着,一手空着欲寻求攀握物,挣扎几下毫无结果。

    心里那个胆颤,他真怕尹云楼一气之下,把手松了。

    于是扭头看向尹云楼,胆战心惊地示弱求饶:“楼兄啊,这可三楼啊……,您可得想清楚啊,下去了可就没命了。”

    此时别提自己有多悔恨,脑抽扒他那档子破事干嘛!

    尹云楼眼底阴寒崛起,唇角噙着冷硬的笑,咬牙切齿:“韩公子这凑热闹的功夫可真是无人匹及呀!”

    这怒火,不把他给吃了?!

    某人忽然有种生无可恋的冲动,一手捂脸,没脸见人了都。

    片刻才从嘴里哼唧出一句:“我错了。”

    凝着没个正经的人,尹云楼冷冷一哼,怒火是不减反增。

    继续咬牙切齿:“韩公子这是对永兴的事有多不了解?!对你那宝贝徒儿有多不了解?!用得着与闲人如此深究细问?!”

    “听见旁人如此议论自家徒弟,觉得很骄傲?!”

    “还有!当着自家徒弟心上人的面,去挖我与别人的私密之事,觉得很有意思是么?!”

    倒不是尹云楼否认他与柳子晗之间的事,而是他实在无法忍受,有人竟敢在他面前直言不讳议论此事,而此人还是自己心上人的师父!

    讲真,他不知自己与萧湘的关系,好奇下与人聊聊也就算了。

    问题是他全知道!

    当着自家徒弟心上人的面,去跟一个外人谈论自己家徒弟和徒弟心上人的闲言碎语。

    聊得还津津有味、热火朝天,这是一个身为人师能干出来的事么?!

    他这个师父的脸呢!!!

    越想越气,怒火一上,忍不住就是一句震人心肺的低吼:“韩雨你怎就是个人了?!”

    激动的双眼都已泛红,眼里的怒恨,真是恨不能将韩雨撕了活吞。

    三连质问,一句咆哮。期间,某人一直用手挡着脸,最后一句怒骂,差点没把他的胆吓破。

    片刻,某人才堪堪移开手,小心望向盛怒的人,强挤出笑容,好言解释:“今日这件事的确是我之错,但挖你私密之事,绝非我的本意,是那人突然提起,我才来了那么一丝兴致。作为那丫头的师父,我怎么着也得为他把把关,稍稍留意一下我这徒儿的心上人是否对她专情是不?”

    额上青筋突起,被气得简直——无力反驳。

    这都什么狗屁借口!

    分明就是他自己爱嚼旁人隐私。

    强憋胸口一口气,实在不愿再与他胡搅蛮缠,手一松,直接将人从三楼扔了下去。

    手腕处力道一松,就这样,两眼惊愕地盯着某一脸厌弃的男人,某人满眼不敢置信地直线往下落——

    尹云楼你真敢扔我?!

    屋内,听闻动静的卫忠恰巧推门进来,看到怒不可遏的主子,一脸惊愣。

    扫眼屋内,不见韩雨,才犹犹豫豫开口:“五爷,韩公子呢?”

    屋内就他二人在这吃饭,如今突然没了一个人,这……有点不正常吧?

    怎料,尹云楼衣袖狠狠一甩,直接转身:“死了!”

    卫忠:……

    走了几步,尹云楼又转身,朝一桌基本没动的饭菜瞥去,凛眉一皱,气怒:“把饭都撤了!”

    卫忠睁着无知的两眼,怔了又怔。实在不知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这一桌子饭菜还是主子特意吩咐厨房做了,说是用来款待韩公子的。

    可这饭菜也没怎么动啊。

    但见主子如此盛怒,卫忠没敢多嘴,默默退出房门,忙叫人将饭菜都撤了。

第151章 算算账

    窗外。

    韩雨被扔下楼,空中白衣翩然,宛然蝴蝶,引来街道一众人驻足围观。

    好在他轻功上乘,落地刹那,慌忙稳住身形,方稳稳落地。

    惊愕未逝,抬头望向三楼打开的窗户,脸上仍旧写满了不敢相信!

    三楼高啊,尹云楼你知道我是谁吗你都敢往下扔?!

    但下一刻,便又勾了勾薄唇,优雅地理了理微乱的衣裳:算了,尹云楼,我原谅你的无知。

    俊美面容上,再次浮现浅浅的潇洒之笑,双手别在身后,举步便重又朝酒楼大门口大步走去。

    只是刚走到大门口时,便看见一个足有三米高的优美抛物线呈现眼前,同时伴有一声惨痛叫声。

    韩雨微眯两眼,踱着步子朝扔在马路中央的人走去。

    俯身一看。

    哎呦个喂,这可不正是方才与他攀谈的那位二楼公子吗?

    蹲下身,拍打苦不堪言的脸:“嗨,没死吧?”

    富家公子双手扶腰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几下,闻声才睁开双眼,一见是完好无恙的三楼公子,立马一脸惊讶:“你怎么没事?!五爷没把你扔出来?!”

    某人挑了挑眉头,用扇子朝三楼的窗户指了指,煞是无奈道:“他把我从三楼扔下来的。”又唇角一笑“不过我有轻功。”

    富家公子:……

    好吧,五爷果然是个狠人。

    挣扎几下,那公子便从地上爬起来,刚好两个仆人赶来搀扶着。

    “香满楼我算是再也来不了了。”临走时,那公子又朝韩雨好言提示道:“我劝公子还是尽早离开这吧,五爷将咱俩直接扔出来,没有痛下杀手已是仁慈。赶紧的,躲为上策。”

    估摸着他此刻十分痛恨自己今日为何嘴欠,跟韩雨聊及这些话题。

    韩雨清眸里含着点点笑意,目送了眼离去的富家公子。两手朝背后一别,抬脚便往酒楼走去。

    为什么要走?他的饭还没吃完呢。

    ……

    可当厢房的门一大开,韩雨瞬间就傻眼了。

    洁净光亮的桌面干净地简直能当反光镜用。

    饭呢?

    又抬头看向危坐席榻、看书的男人,一副巍然不动的泰然样子。

    显然他干的!

    这还真叫韩雨有些哑然失笑。

    都将他从三楼直接扔下去了,用得着这么绝情、连饭也不给吃吗?

    扇子一晃,噙着深深无奈的气笑,便转身往外走去。

    不给他饭吃,自己不会去找了?

    “吩咐下去,韩公子在酒楼所食用的一切,皆按寻常客人计价。”终于抬了眼,瞥向正要出去找吃食的韩雨。

    冰凉眸光,怒气显然还未消退。

    韩雨讶然转身,望向尹云楼,很是不敢相信。

    步子移近几步,与之争论:“楼兄,咱做人可得凭点良心啊。”

    可不是,为着他身上的蛊毒,自己一连几日未睡上好觉,今日不过就是一时玩心大起,与旁人谈及他的过往情史,用得着这么绝情吗?

    尹云楼睨了他一眼,置若罔闻,继续垂目看书。

    候立一旁的卫忠,俩眼来回察视两人,明显啊,俩人又起事了。

    至于因何事,他也不敢问,从方才主子令他撤菜、命人怒扔二楼公子之事上,能看出,韩雨必定又在自家主子面前作死了。

    如此态度,再好脾气的人也得来气。

    扇子一收,直接阔步走来,衣角一撩直接坐了下来,同时克制心里蹿起来的小火苗,直接开口:“既然楼兄要与我清算账,那在下就与楼兄算算账!”

    转身直接朝身后的桌案上捞来一纸一笔。

    尹云楼左眼抬起,见他如此阵仗,不免嘴角微嘲。

    韩雨一面执起笔,一面看向尹云楼,一一与他算起账。

    “找我韩雨看诊,价钱素来极高。念你我也算有些交情,为你看诊心疾,我算你二十两银子。看诊红丝血蛊毒,五十两银子。”嘴里念着,同时快速记着“还有,我与五爷开的药方,那方子疗效奇佳,寻常大夫可是开不出来,友情价——三十两银子!”

    作为常青国的亲王,虽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但听到韩雨如此细致的报价,卫忠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丝愕然。

    话说给自家主子看诊,又不是他们请他看的,分明是他自愿的。

    再说红丝血蛊毒,没他之前,这蛊早被诊出,他那次的看诊貌似也没什么意义。

    听着报价,尹云楼不为所动,嘴角噙着笑,睨着某人,缓慢开口:“韩公子算的倒细致。”将手中书朝茶几上一扔,嘴里一哼“那我也与韩公子细细算笔账。”

    “韩公子上次与这次来我香满楼,茶水钱我不算多,共三十两银子。今日韩公子私自闯入我的厢房,避暑半日,我这厢房比较金贵,算你一百两。”

    韩雨:……

    进你房间还给钱?!

    然而,还没完呢。

    那人有条不絮道:“还有我那床榻,被你睡了半日,那榻也该换了,床榻的钱我给你个折扣——一千两。”

    听到这,韩雨彻底呆了!

    就睡了一下那床榻,就要换?!

    尹云楼眸里魅惑的笑愈深,看着已被惊吓住的人,继续缓慢道;“还有,方才韩公子与人背地议论当朝亲王,看在那丫头的份上,这罪我就给你免了。但拿钱消灾这理儿不能破,我也给你个友情价——一万两。”

    手中的笔,猝不及防掉落在地。

    似又想到什么,尹云楼扭头,朝卫忠吩咐:“把韩公子前几日开的药方拿来。”

    这举措,让卫忠一愣,反应一瞬,才明白主子的用意。

    于是笑着忙不迭从怀里取出药方,弯腰,双手恭敬地将药方放到韩雨面前。

    眼睁睁看着药方重又回到自己跟前,韩雨愣是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尹云楼微笑:“这药方还给韩公子。”

    随即又朝韩雨手底下记账的纸上瞟了一眼,睨着他,皮笑肉不笑:“除去这药方三十两,韩公子再算算这笔账,看看到底谁欠谁的!”

    听到此处,卫忠险些没憋住笑出声。

    心里对主子的那个称赞:五爷这个账算的漂亮!对待韩雨这种人,就该这样!

    盯着眼前男人,两眼简直能喷出火!一张清俊的脸,被气地也是白一阵青一阵。手中纸张紧攥,片刻,拂了纸,直径出门!

    因为韩雨实在不敢保证,再多看这男人一秒,他不会直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尹云楼你怎么不去死!

    看着盛气离去的背影,尹云楼嘴角终是露出几分得意的笑,至此心底的怒火才稍稍转好。

    没脸没皮的人,还真不信治不了他?!

    韩雨一口气走出房间,停在门口处,又忍不住转身朝厢房气怒看一眼!

    他实在没想到,这男人竟如此小气腹黑!

    之前怎就没发现呢!

    不就嚼了他几句舌根吗?用的着如此赶尽杀绝么?!

    一摇扇子,刷刷扇着,简直被气到肺疼!

    转而,又想到方才被他抓现时,他恼恨的样子,又忍不住嗤笑了声。

    摇摇头,也不与他计较了,呼啦啦摇着扇子就直接下楼去了。

    走到一楼,顺走一个侍女托盘中的一盘糕点,便直接绕道去了高阁。

    尹云楼不让他吃,他还真不吃了?

    笑话!

    脸皮在他这根本不值钱。

第152章 高阁,夕阳

    酉时,在厢房待的有些闷,尹云楼便上了高阁。

    每日,日渐西山时,他总会登上阁楼透透气,这是他的习惯。

    一到阁内,便见韩雨侧身躺在他的专属榻上,死沉的样子,像是睡了一下午。

    旁边的低矮茶几上,还有一盘所剩无几的糕点。

    一下午没听见他的音儿,还以为真负气走了。却没想到,端着吃的跑到了这。

    尹云楼望着这一幕,嘴角不禁一笑,却也没打搅他,在旁边随便找了个圈椅坐下。

    目光清寂,落在那人背影上。身子倚靠,单手撑着额首,逐渐,点点睡意便入了眼。

    西边,灼热烈阳渐渐散了暑热,宁静的夏日傍晚,便不知不觉踏进了这座城。

    ……

    日暮时分,尹云楼是在一阵熟悉的笛音中醒来的。

    西边火红晚霞烧红大半个天际,登高而望,霞光绚烂了整个城。

    模糊中,悠扬之音飘然入耳。双眼缓缓睁开一道缝,霞光入眼,意识渐清。

    这笛音的曲调……

    心头蓦然一动。

    湘儿!

    彻底睁开双眼,抬头。

    入眼的却是榻上,那白衣男子斜坐执笛而吟的闲散背影。

    一时间,尹云楼微怔。

    娴静舒缓之音,缓入心头,依旧是如此宁静、动人心弦。

    街头,有闻得此音的人也不由驻足惊奇张望,再度回望西方落霞之时,只觉此曲配此景令人心醉。

    娴静安然,多少人所羡慕的悠然心境。

    未多时,一曲终。

    放下竹笛,韩雨扭头回望,闲静面容依旧透着平常般的似笑非笑。目光清淡,看着醒来的尹云楼:“怎么,楼兄听过此曲?”

    尹云楼这才缓缓回过神,低下几许黯然神伤的面容,不禁微微一笑:“听过。”

    何止听过,或许茶园里那个闲谈赏夕阳的傍晚,他永生也无法忘记。

    那个傍晚如此美,他舍不得忘。

    看着他,清浅目光似有所悟,却也平静如常,嘴角轻轻一笑:“此曲乃我闲暇所作,唯一传授的便是那丫头。”

    说完,韩雨便止了嘴,深深看了他一眼后,便扭回头。

    望着远处红霞,似水清眸却不知在思忆着什么,唯有手中竹笛轻轻敲打,还显示着他是一个习惯了随性无谓之人。

    短暂时间,两厢都没了言语。

    片刻,尹云楼才从过去的追忆中回过神,并缓缓想起一件事。

    “韩公子是既来寻徒弟的,可至今你也没问我她的下落,公子就不想知道她在哪?”

    自己心尖儿放着那个人,但他也能感受到韩雨对他这个徒弟的关心,从设计接近自己,到为自己解这棘手的蛊毒。

    一切皆是为了他的徒弟,这份心意,一般师徒之情很难达到。

    他淡淡一笑,依旧望着西山落辉,静静开口:“楼兄那日的身体状况,不是早已告诉我了吗。”说完,又朝他含笑看了一眼。

    那笑几分洒脱,却也藏了几分不知名感伤。

    而尹云楼也只以为那是他对知晓徒弟不在世的伤怀。

    可看到他如此反应,尹云楼却不禁微微一怔。

    看着风轻云淡的韩雨,尹云楼疑惑问道:“难道韩公子就不想知道,是谁杀的她?”

    韩雨对他这个徒弟的上心,他看的很清楚,他不信,韩雨得知自己徒弟不在人世,会就此坐视不理。

    这回韩雨却不由默声笑了。

    扭过头,看向尹云楼,眼眸含笑反问:“知道又如何?”又一顿“还是说,我即便知道凶手、亲手为我那徒儿报了仇,结果又如何呢?”

    他这笑很淡然,也很洒脱。

    然而一席话,却让深究这个问题的尹云楼不禁怔了。

    那人坐在榻上,身倚扶手,手里有意无意地捏打着竹笛,闲散随性模样仿佛世间的一切事都入不了他的心。

    望了望阁楼外,清浅含笑的眼眸不觉间也染上了几分苍凉忧伤之色。

    往事似从心来,那人不禁缓缓道来:“不可否认,那丫头对我来说很重要,几乎是亲人。与她相处的三年里,从未有过的安稳和开心。”

    低头,又不禁黯淡一笑:“我预料过她总有一天会离开,回到她该回的地方。但我也知道,每个人皆有每个人的命与归宿。”声音渐微,点点哀伤便不觉弥漫心头“她的离开我无法阻拦,她的生死,我亦强求不来。”

    说不上来为何会有如此感想,但事实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个世界的亲人,还有来到这后遇到的几位师父,皆爱她如命。然而谁又能想到,有一天他们会突然不见。

    回望这短暂的小半生,遇见多少人,又走失多少人,而对于我们自身而言,这一切我们又能如何?

    尹云楼的心,她亦一直都懂得。

    心心念念的人,消失过一次却又再一次死别,其中执念多深,她能体会到。

    可她却不希望他一直活在过去,而是希望他能放开心胸重新振作,绝非将仇恨紧攥心间。

    ‘她的离开我无法阻拦,她的生死,我亦强求不来。’

    一句话,又何尝不是尹云楼心中最悲怆无力的申诉?

    韩雨继续道:“生死有命。在这普天之下,谁又不是匆匆的过客呢?她是,你我亦是。楼兄为何这一点看不透呢?”

    静眸凝着他,见他不说话,又自顾道:“说来不怕楼兄笑话,我自己本是死过一次的人。”又淡然一笑“甚至在有人看来,我是死过两次的人。”

    一次那场祸事,一次在尹云楼眼前死去。

    “经此两遭,才发现人活着,不是为了某件事而活,亦不是为了某一个人而活。”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尹云楼“不是为了情爱而活,更不仅仅是为了仇恨而活。”唇角不禁流露一抹笑“生命尺度很宽厚,这个世间有如此多有趣、美妙之事,为何使自己固步自封、困束在自己的小小一方世界?”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都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很精彩与美好。

    一缕阳光,一座城,亦或是孩童纯真般笑容,还有那陌生老人喋喋不休的絮叨……

    细细品,世间许多事与人都是如此柔暖与多情,令人忍不住去动容,因而我们也不该只因某种事物或某个人活着,应该以一颗宽阔博大之心看这个世界,拥抱这个世界。

    或许很多人会觉得这种的想法太单纯、简单,也将这个世界想象的太美,简直是种幼稚。

    (不是幼稚,而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许多人的心复杂了!)

    她仍记得,初来时,子韵对她的叮嘱——秉着初心永不变。

第153章 给你吹曲子听

    她虽说不清子韵对她说的‘初心’到底具体指的什么,但她却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对这个世界永远秉持——心中有爱,眼里有光。

    这几个月来,发生很多她所未预料的事情,可无论她身在哪里、处于怎样的境地,她心底从未埋怨、计较过。

    因为心里始终谨记着子韵说的这句话,所以她从不觉得,脚下这条路有多难,心底的等待有多苦。

    她相信,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暂时的,所有的一切也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韩雨的苦口婆心,尹云楼何尝不知他在劝慰自己——劝慰自己放下萧湘之死的事。

    可是有些种子已种下,又岂是说拔除便能拔除掉得呢。

    手臂搭在扶手上,尹云楼沉寂的眼眸望向阁楼之外,神色落寞而寂寥,脸上浮出几丝笑,淡淡道:“韩公子未曾失去过心中所爱,其中滋味韩公子又怎会懂?”

    那人双眼不禁微怔一下。

    这话——说得倒有道理。

    可她心爱之人虽活着,但眼前这幅样子,跟走尸有何区别!

    思此,心中不免升起几分气恼,当即在心中狠狠呸了呸。

    什么走尸?!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转了身子,重又调整心态。

    久久,才听见韩雨静默且轻缓的声音:“我心爱之人的确没死,但我却失去过我所有的亲人与朋友。”除了子韵。

    回首望向尹云楼,嘴角浮笑,语气轻浅:“这算不算?”

    几点笑盈至清眸中,无喜无悲,淡然坦然地震人心魂。

    尹云楼凝望着这双眼,神色静默。

    但内心却被某种说不清的东西震撼到,久久,没说一句话。

    在他印象里,韩雨一直都是洒脱不羁,整日游手好闲、没个正经的江湖浪子,从未想过如此洒脱之人会有这样的经历。

    一个人失去一切,要达到怎样的心胸才能淡看过去,笑看眼前,游走人世?

    他不知道,至少失去那个姑娘,除了大夏国政要事,其它外界之事他已无心再去过问。

    半晌,见尹云楼久久不说话,韩雨忽然间想到什么。

    朝他倾过身子,用竹笛敲了敲他的手臂,故作一脸笑意:“不如这样,你我赌一把。”凝着他,又满含深意一笑“赌我那宝贝徒儿会不会再回来?”

    无神两眼蓦然一亮。

    那一刻,心头是激动,也是惊疑。

    正眼看着嘴里没个正经的人,不禁反问:“人已死,何来再回来一说?”

    可心头还期盼着,会有什么奇迹出现,哪怕是一丝的希望。

    韩雨抿嘴而笑:“人的确是死。但三年前那丫头不也是落崖、殒身而亡,最后又奇迹般地回来了吗?”

    说完,又朝尹云楼故意神秘一笑:“而且,这几日我一直梦见我那徒儿,并对我说她会回来。”

    尹云楼眼中瞬间闪出一丝惊愕。

    因为他一直记得,萧湘刚去的那一夜,她也入梦来,对他说——等我回来。

    又敲了敲他的手臂,朝他抛了个眼神:“楼兄不信我的话,我那宝贝徒儿的话总信吧?”

    似乎真的可以信。

    然而,一个眼睁睁死在他怀里的人真的能再回来吗?

    他不知道,可那姑娘一向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会回来,便一定不会食言。

    可……

    这一刻,他迷茫了。

    而傍边的韩雨则一直偷偷观察尹云楼的神情,见他一脸茫然沉思,便不吭一声地转过了身子,只是嘴角却是抑制不住的笑。

    好巧不巧,那抹偷笑恰好落到尹云楼眼中。

    惊疑一瞬,才瞬间反应过来。

    顿时怒火盛起,抬起脚就朝那人咬牙踹去:“韩雨!”

    这人反应也是快,脚刚碰到衣服,便已闪身而起。

    再看那人脸面,早已笑的合不拢嘴。

    退到安全地带,某人一脸欠扁的笑:“楼兄反应有点慢啊。”

    此时尹云楼已被气得不知该说什么,两手扶着扶手,垂着面狠狠睨了他一眼,简直是又气又想笑。

    明知这人没一点正经,竟还信他那鬼话!

    人死了,怎还会再复活?!

    真是明着眼掉进他坑里!

    然而,气笑间,心间还是蓦然激起一丝念头。

    万一……她真的会回来呢?

    绚烂的夕阳余晖映照阁楼,原先的沉重与哀寂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打闹后的轻快与欢愉。

    韩雨立在余辉立,拿着竹笛双手负后,望着那人渐渐失神神情,清眸再次盈起点点笑意。

    背后竹笛悠然玩转,转而望向外面辽阔之景,言辞不无洒脱道:“有位文人说的好。这人呐,在遇到绝望时,外界给不了希望,何不自己给自己希望?”

    又侧首,深深睨向那人,嘴角浮笑:“人确实是死了,但谁敢保证她不会再回来,不是?”

    人,生而在世,谁没有遇到绝望之时,这个世界给不了你希望,那何不自己在心中为自己点燃一丝希望?

    或许,她真的会回来。

    抬起头,凝上那双风轻云淡的笑眸,那眼里浅笑真是极致的洒脱与坦荡。

    鬼使神差地,鼻子一酸,两眼竟泛起了红,移开那双眼,他却忍不住笑了。

    一种无言感动与释然之感翩至心头,更令他心间没来由一暖。

    韩雨这人,是真真会抓人心弦!

    见他笑了,韩雨也跟着笑了。

    转身,看着远处盛景,眸里的笑灿若星辉,就连那藏在眼底的点点亮光也灿若霞光。

    其实想想,她的心其实也挺小的。

    看见他开心,她也跟着开心,看到他郁伤,便也跟着难过,一颗心啊,真的在随他而动。

    片刻,韩雨才重又转过身,朝尹云楼欢心一笑:“给你吹曲子听。”

    尹云楼单手撑脸,只朝他明朗笑了笑,未语,便继续看向西方美丽彩霞。英俊容颜上,被一层明媚的笑紧紧笼罩着,灿烂的比彩霞还炫目耀眼。

    笛声又起,依旧如此娴雅宁静、动人心弦……

    暮色逐渐擦去夕阳的余晖,可心田里的光亮却再次被一点点燃起,如同那西边不甘逝去的炫烂霞光,耀眼而倔强。

    霞光辉映,醉美了这个傍晚。

第154章 茅厕借你一用

    渐入夜,皓月挂起。

    尹云楼再次命人准备了丰盛的菜肴,以此重新款待韩雨,但也不乏有为中午的事给韩雨致歉之意。

    总的来说,这顿晚餐吃的还算和平。

    这会儿,韩雨一人下楼到后院寻茅厕,出奇的是别家酒楼客栈男女茅侧都在一处,唯她家的不在一处。

    这女茅房他知道在哪,但男茅房他就着实不知道了。

    寻了半圈也没找到,着急情况下索性顺手拉了一个从身边急匆匆而过的人。这一拉不要紧,回头一看竟是香满楼老板娘——润蝶。

    这个邂逅有点惊喜,算来回到永兴,这是第一见到她这润蝶姐姐呢。

    当初威逼,在她脸上鬼画符的场景,她还历历在目呢。

    “呦,这可不是红尘第一美人——润蝶姑娘吗?”熟人见面,急事也不算急了。地痞风流之态又现。

    润蝶抬头,一见是韩雨,忙急眼要挣开他的束缚。

    韩雨虽是第一与她打照面,但晚饭时润蝶是专门到房门口瞧了一眼,这位自家主子新结识的江湖朋友。

    清容绝姿,举手投足间不乏清雅矜贵,但身上的那股地痞风流却让她不喜欢。

    韩雨将人一把拉到跟前,几乎入怀,故意调笑:“这么急着走,是有什么急事吗?”

    晚饭的时候,他将每道菜与酒水都检查了一遍,都没查到有红丝藤蛊引的痕迹,他可不信那下蛊之人会就此善罢甘休。

    润蝶本就面带急色,此刻被他缠着不放,更是急躁,盯着他便是咬牙一句:“登徒浪子!”

    与此同时,单掌蓄力朝韩雨袭去。

    面对这突来一击,韩雨只单掌柔转,瞬间化减对方掌力,随之手中力道一拉,顺势揽上美人腰肢。

    二人面面相对,对方面部神色细微可察。

    对润蝶脸上的浅淡苍白与强忍的细微痛色,韩雨此刻才察觉到。

    韩雨面浮痞笑,又贴近一分,嗅了嗅美人香颈。

    芳香入肺,倒是醉人心田,只是颈部藏在发里若影若现的红丝血纹他却瞧的真切。

    “润蝶姑娘还真是香啊。”耳旁热气扑来,扰的润蝶面红耳赤。

    润蝶不敢抬头直视他,咬牙羞恨:“韩雨!我可是五爷的人,你别太过分!”

    瞧着她窘迫的模样,韩雨心头不觉一阵好笑,没想到一向强势稳重的润蝶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韩雨眉眼含笑,华灯下一双眼眸灿若星辰。

    微微偏过头,又朝她的面容欺身细瞧去,故做几分讶然:“润蝶姑娘脾气这么不好,脸色还这么差,该不会是来月事了吧?”

    “韩雨!”登时,润蝶抬起头,圆睁的美眸怒火肆意,恨不能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

    但下一瞬娇容便染上了羞红,垂了面容不再直视他。

    暗里,那双眼眸却参杂了异样东西。

    韩雨眼明心慧,那丝异样他心底了然。

    收回手臂,也不再戏弄她。

    朝四下望了望,便顺手抓住润蝶的手腕要往后院深处走,看着她笑叹道:“你这酒楼着实太大,这找个茅房都是个事儿。走,陪我找茅房去。”

    说着,就拉着润蝶往里走。

    润蝶几经挣扎,终无果,无奈只好跟着去。

    进茅房之前,韩雨又特意看了眼极度不情愿的润蝶,笑言:“我这人有个怪癖,方便时不喜欢有人靠近,所以还请润蝶姑娘在此稍稍等候片刻。”

    可能是念着韩雨是主子的贵客,润蝶果真站在离茅厕三丈远的地方等着。

    韩雨出来时,润蝶正扬面失神地盯着天上的圆月,单手抚着脖子,安静的神色藏着几分焦虑。

    “五爷?!”忽然一个惊乍声响起!惊地润蝶慌忙回过神。

    朝四处看去。

    鬼影都没有!

    润蝶瞬间惊怒,扭头便朝韩雨扫去,就在刚张嘴怒骂韩雨时,一个不明物体瞬间射入口中,因力度过大,导致不慎咽下。

    弯腰剧烈咳嗽了几声,也没逼出那东西。

    这边,某人早已忍不住笑出了声,并走来:“润蝶姑娘这是思念成疾呀,想自家主子竟能想的这么痴迷。”不及润蝶开口反驳,人已至前询问“怎么样,我这药还好吧。”

    完全不顾润蝶要杀人的眼神,自顾道:“这女子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我这做大夫的,能理解。这身体不舒服呢,就得吃药。只有吃了药,才会舒服。”

    说着还甚是体贴地拍抚了对方的背。

    剧烈的咳嗽使得润蝶的双眼通红,抬起头凝视着眼前人,真不是想一刀剁了他那么简单……

    第一眼见他时,觉得是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身上多少有些风流韵味也无妨。

    可而今一见,果真是无耻下流到了极点!

    一把甩开韩雨的手,直起身便往回走。

    然而,刚走出几步,便又不觉止了步。

    眉头微皱,双手覆在小腹上,却是逐渐加深的闷疼。

    脑海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一种只有女子才能体会到的不好预感。

    这时韩雨走来,见人忽然停在原地,双手捂腹一动不动,便双手负后,倾身偏头而望:“该不会来了吧?”

    随即朝后一退,很是绅士地朝身后的男厕伸出左臂:“茅厕借你一用。”

    顿时,胸腔又起怒火。

    若非有很好的教养,润蝶真能一脚踹死他!

    怒瞥了他一眼,润蝶便加紧步伐离开了。

    但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韩雨的医术的确有两下子。

    身后,韩雨望着着急离去的人,唇角不由笑了笑。

    自腰间拿出一颗蓝色药粒,凝着那特殊药粒,清浅的眼眸不觉眯了眯,下瞬那药粒便被两指碾碎成烟——一种紫黑色的流烟。

    …………

    回到厢房内,佳肴过后,念及天色尚早,尹云楼便留韩雨多待一会。

    杯盘撤下,几种特制小点心便呈上来,两人围桌吃茶闲谈,比起之前,也是难得和洽融乐。

    只是不多时,卫忠忽然匆匆进来,面色严肃,在尹云楼耳边私语几句。

    只见原本面容悦色的尹云楼当即变了脸色。

    看出主仆二人似有正事,一旁的韩雨停止手中的折扇,问道:“楼兄可是有正事要办?”

    说着便欲要动身起来,准备拜别离去。

    之前韩雨或许不知尹云楼平日都会忙些什么,但自从得知他掌控大夏大局,心中便已知晓大概。

    尹云楼回头,伸手拦道:“也不算什么正事。”说完,又扭头朝卫忠低声示意“直接带过来吧。”

    卫忠微微一愣,明显是顾忌韩雨在。

    但见主子如此执意,便也不再多嘴,直接领命出去了。

    一旁的韩雨瞧着二人如此神秘,倒让他来了兴致。

    于是,折扇轻摇起,又抱起了看热闹的心态。

    半盏茶不到,卫忠便引着一个黑衣银色面具的男子进来,男子肩抗一个大麻袋。

    很显然,里面装的是一个人。

    黑衣人的此等装束,韩雨识得,是尹云楼手底最隐秘也是最强的实力——羿卫。

    能让尹云楼派出羿卫,被掳之人的来头还真不小。

    将人放下后,羿卫退了出去。

    此刻屋内只剩尹云楼卫忠韩雨,以及那麻袋中人。

    安静如斯的房间,尹云楼缓步走向麻袋里的人,蹲下身解开麻袋。

    麻布落下,当即出现一个大红婚服的艳美女子!

    此情此景,韩雨当即一震!

    此人不是今日的新娘柳子晗又是谁?!

第155章 关系可够乱的!

    手中折扇瞬间僵住,一双眼除却震惊便是不敢相信。

    冷毅的眸子瞬间从柳子晗身上,转向背对自己的尹云楼!

    所以!

    今日柳子晗出嫁,他看似装作不知,实则早已做好一切准备,准备将人直接抢回来?!

    麻袋落下,眼前瞬间明亮一片,与此同时一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那个令柳子晗日思夜想的男人——尹云楼。

    惊恐已逝,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激动和喜极而泣。

    经受无尽绝望后被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所解救,那种激动与喜悦也莫过于此了吧。

    尹云楼沉默未语,低头给她的双手解绑,并解了她的哑穴。

    猝不及防,被人紧紧抱住,那一刻,他却未阻拦。

    也或许有那么一刻,他内心是对她有愧疚的,她能有今日悲惨下场,他是有责任的。

    “我就知道,在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柳子晗紧紧抱着这个男人,激动欣喜的泪水打湿妆容,哽咽的话语是委屈也是对这个男人的无尽思念。

    红烛灯下,深情相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历经生死诀别的恋人呢!

    在场之人,有人移了目光,一双眼眸当即冷了,暗了。

    可即便如此,余光处紧拥的两人也格外刺他的眼!

    柳子晗泣不成声,乞求:“五爷,你带我走好不好,不管去哪里子晗都愿意,就和以前一样我们一直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好不好?”

    她紧抱着尹云楼,那样子就如同像过去无数次在他怀里倾诉委屈与心事一样,让她早已习惯他柔情温暖的怀抱。

    尹云楼沉默着,抬起手生硬地将柳子晗的双臂扯开,他凝着她,有的只是冷漠。

    “你记住,我此次出手帮你,不是因我心中仍念着旧情,而是因为她。倘若她在,她也不希望她曾经的好友沦落到这种地步。”又放下她的手臂,冷冷道:“那边我已派人处理过,待大火扑灭后,他们只会在新房的废墟中见到你烧焦的尸体。至于你,若想平静的过完下半生,就老老实实听从我的安排。”

    “她?”那一刻,柳子晗止了泣,泪眼凝着他:“五爷是指的萧湘吗?”又凄惨一笑,简直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还事事想着她啊?她现在跟尹澈逸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您觉得她心里是有你吗?!”

    纤眉紧蹙,大颗泪珠滚落,痛心疾首道:“还有五爷说我是她的好友,你觉得她配吗?嘴里说着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可她背着我干了什么?!夺我挚爱,毁我至此,害我嫁给一个畜生不如的残夫!五爷觉得我心狠手辣,她萧湘与我何异呀!”

    激亢言辞,令她情绪渐渐失控,她颤抖着双唇,满眼深情与悲怆地凝望着他:“五爷你怎么就这么偏心呢?”

    想当初,她也曾是一个满怀悸动、善良天真的相府大小姐。

    那时所有同龄人都排挤厌恶那个叫萧湘的小姑娘,唯独她,不顾所有人的侧目,去陪她一起玩耍。当所有人不相信她认为她是个邪恶的坏女孩时,只有她选择相信她,并将她视为自己最要好的闺房密友!

    可到头来,她又对自己做了什么?!

    抢她挚爱!给她下冰魄毒!如今更是将自己害成此等惨绝下场!

    这算什么好友?!

    “当初我已接二连三警告过你,不许你再招惹她,是你自己执迷不悟,你怪的了谁?!”一丝愠怒乍起,胸中怒火了然于面,冰冷的双眼凝着她,终究在那里浮现出一丝不忍。

    自那丫头十一岁起他便与之相熟,可以说她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她拥有怎么的性格喜好,他比谁都清楚了然。

    那丫头虽生性善良,可若有人先冒犯了她,她必加倍返还。

    更何况她记忆尽失,对柳子晗,更不可能有丝毫情义上的顾忌。

    而柳子晗,除了心狠手辣,论实力与计谋,她根本就斗不过她。

    “我为什么去招惹她,五爷难道不知道?!”不是她萧湘先夺她挚爱,她会去招惹那个心机女人?!

    一声怒问,让尹云楼竟一时无了言语。

    是了,情深所致,若问对错,谁又有错呢?

    当初若不是他愿意接受她,又怎会造成后来一系列悲剧发生?

    柳子晗变了模样,两个闺房好友决裂成为仇敌,那个姑娘落崖失踪三年。

    甚至若不是因为当初,那个姑娘也不会被皇帝盯上,最终陨命。

    若问错,最错的是他自己吧!

    寂静的房间,相对无言,有人哀伤泣泪,有人沉默不语,各负心事。

    立在一旁的卫忠见此场景,只觉自己过分多余。

    桌子旁,韩雨一直单手紧握茶盏,双眼盯着杯中茶水,却冷寂到了极点!

    茶盏落定,水面却被击起层层涟漪。

    终是执扇起了身,行至两人旁,忍不住瞥了眼尹云楼,唇角轻勾:“楼兄,你这关系可够乱的!”

    说完后,便要直接迈步出门,可停顿一瞬,又扭回头冷眼看向梨花带雨的柳子晗,嘴角噙着冷笑,沉声问了句:“还有,楼兄觉着,我那徒弟看人的眼光如何?”

    语罢又朝尹云楼瞥了一眼,便走了。

    两句冰冷的话,打破这伤情氛围。

第156章 事关她,不想含糊

    尹云楼抬起头时,韩雨已甩门而出。

    一旁的卫忠眼巴巴地看着突然怒气横生的韩雨,一脸迷惑不解。

    还有这两句莫名其妙的话,更是听得一头雾水?

    尹云楼心中虽有些意外,但还是能理解他为何会突然生气。

    自己徒弟刚去不久,徒弟的心上人就在这和别的女子纠缠不清,换谁也会生气。

    只是韩雨的最后一句话,却令他多少陷入一些深思。

    ……

    胸口紧憋着一口气,直至出了香满楼,积的怨气才稍稍散去,可与此同时,身上倔强许久的气力也消散殆尽。

    宽阔街道,灯火相映,只有零星几人游荡在街头,徐徐夜风吹来,多少有些凉意。

    望了望街的尽头,有些黑,让人有点找不到方向,但他还是独自一人举步前行。

    他在气什么呢?旧情人有难,他尹云楼出手相救,又有什么问题呢?

    况且他也不是那种冷酷绝情的人,真让他眼睁睁放任此事,也根本不是他。

    对了,即是如此,那他又在气恨什么,难道真的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才会如此患得患失?

    可他曾已许诺过自己,自己又在害怕什么,担心什么呢?

    就那么不信任他?!

    皎月静静高挂,安静孤傲的样子一点也不近人情。

    韩雨抬头望了望月,星辰眼眸微闪,却是透出说不清的忧怅……

    还是说,这是在不相信自己?

    的确,她知晓尹云楼对萧湘的情义,也知晓尹云楼与柳子晗有一段感情。

    而尹云楼也曾向她许诺不再和柳子晗有任何纠缠。

    可,他却从没有说过,他现在对柳子晗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感情。

    当初,她被柳子晗设计身中千午梦回,他第一时间救了自己,但他却也刻意替柳子晗隐瞒了真相。

    从始至终他也未将中毒真相告诉自己,原因是什么。

    是怕自己得知真相后有心理负担,还是怕她找柳子晗报仇?

    他那么心思缜密的一个人,绝不仅仅是前者吧。

    今日柳子晗出嫁,他出手相救,真的简简单单是因为萧湘的缘故。

    还是说,里面存了他自己的私心?

    表面对一个人冷漠绝情到极点,可背地里却又时时细致地保护着她,若说对她没有情,怕是很难说的过去。

    低头,唇角不禁露出自嘲的笑。

    自己到底是低估了尹云楼的心了。

    复又拾步前行,只是刚走几步,便见前方路中央隐约站着一个人。

    他不禁皱了皱眉头,又走进几步,方渐渐看清来人的全貌。

    月下,那人身姿卓绝,屹立风中,墨色衣摆随夜风轻扬。

    灯火摇曳,阵阵清风游荡街中,那一刻,仿佛连街道中来往路人的脚步也变得极其轻慢。

    渐渐地,韩雨停了脚步……

    皎洁月光轻洒,彼此皆看不清对方面上的表情。

    一时间,站立风中的两人相顾无言。

    遥隔两三丈远,终是尹云楼率先开口,轻风里只听见他静静开口:“在未清楚自己心意之前,我确实与柳子晗有过一段情投意合的感情,但我与她却从来没有逾越之举,白日里那名公子口中所说的‘非洁白之身’更是无稽之谈。至于柳子晗,我已将她交由润蝶处理。”

    心房,有一泓暖流缓缓流进,轻柔地撩拨着那里。

    宁静眼眸静静看着他,嘴角却忍不住轻轻一弯。

    所以,他不顾深夜特意追来,只为向他解释白日那位公子的话,以及他与柳子晗的事情?

    嘴角抑制不住的点点笑意,那好看眼眸仿如再度被糅进星辰,含着淡淡的笑意,平静问道:“这是楼兄自己的私事,楼兄为何会不顾这深夜大老远跑来向我解释这件事?”

    昏暗中,那人深邃的双眸不禁微微一怔。

    是啊,为了一件如此微不足道的事情,他竟然会不顾自身身份,大老远跑来向一个局外人解释这件事。

    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个局外人是她的师父吗?

    半晌,才听见他沉默却诚挚至心底的声音:“因为这件事事关她。”微顿“事关她的一切,我不想含糊。”

    尤其对她的感情……

    这一刻,心里头却是说不出的触动。

    一阵清风吹过,吹湿了双眼,也吹起了心头的万千思涌。

    此刻,她终是明白了这个男人魅人之处——深情却不自知!

    韩雨侧了侧身子,轻摇着手中折扇,不自觉朝脚下的路面看了看。

    嘴角却依旧漾着一抹浅笑,低浅道:“楼兄当真是性情中人。”

    尹云楼静静地立在那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久久,韩雨才又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的人,眉眼间含了一丝笑意,缓缓问:“既是如此,楼兄可否坦诚相告,在五爷心里,当真已彻底放下对柳子晗的一切情义?”

    那人双唇微张,迟疑一瞬,心中却升起了犹豫。

    这个问题不难,但他却在这个问题上犹豫很久。

    尹云楼看向不远处的那人,终是没有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夜风微荡,韩雨却笑了笑,仿佛这个结果他早已料到,收了扇子,朝尹云楼俯身,静静开口:“夜已深,楼兄该回去了。”

    尹云楼面露迟疑,欲再向他解释什么,却还是无从开口。

    凝望他良久,终是默默离去。

    韩雨依旧静立原地,看着那个背影渐渐淹没黑暗里,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

    可即便如此,这又叫她如何恨的起来呢?

    深情如他,坦诚也如他。

    感情这个东西,谁又能左右的了?

    何况,若真细究起来,即便尹云楼心中真的只有萧湘一人,那与她有何干系呢?

    他再多的深情,给的都是曾经一直陪伴他、与他共患难的小姑娘。

    而自己,是她吗……

    雪白衣衫随风轻扬,再次,他自嘲地笑了。

    折扇唰地一声大开,那人笑着,摇扇,离去了……

    头顶千年皎月,依旧静默地高挂着。

    千年前,抬头的人,望见的是它,千年后,抬头的人,望见的还是它。

    世事轮回,百态兴衰,人,终究不过是须臾一瞬,与其过分纠结事事、伤人伤己,倒不如放淡了心,继续行向人生萧瑟处……

第157章 幸好,她一直都在

    长长的街道人迹渐灭,韩雨一人朝城外走去。

    此时虽是深夜,城门已关,但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

    当初那个不喜欢走夜路的人,如今也已成了习惯。

    街头忽走来一男子:“公子。”

    韩雨停了。

    来人一身宫服,正是他先前安排在柳子韵身边的姜渊。

    此人虽不是流岚宗的十大宗领,但实力却不输十大宗领,尤其擅长伪装和潜伏。

    姜渊朝韩雨恭敬一拜:“今日相府大小姐出嫁,皇妃特出宫相送,现今依旧留于相府中。公子是否要一见?”

    姜渊虽不清楚韩雨与皇妃柳子韵有何种关系,但却能从公子对这位皇妃的态度上看出,此人对公子很重要。

    也因此,在韩雨给他安排的任务上,他也尤为尽职。

    夜深寂静,韩雨望了他片刻后,终是沉默点了点头。

    ……

    偌大府宅,白日的喜庆欢闹尽散,一切都回归夜的寂静。

    府上的灯火已熄了大半,只有少数房间还亮着灯,安详平静的一切,显然柳子晗“引火自杀”的事情还未传回来。

    姜渊带着韩雨,直接越墙来到皇妃柳子韵的住处。

    房内灯火通明,两扇窗户开着,依稀能看见房内人的身影。

    院落静悄悄的,花丛里虫鸣声依稀可闻。墙下,姜渊朝韩雨一拜,便退隐到庭院门口。

    房内,沐浴后的柳子韵身披浅黄外衫,静坐灯下手捧书卷。明亮烛光映照清丽脸庞,娴静柔美异常,只是那紧蹙眉头却未舒展开过。

    贴身侍女小倩走来,手中端着又热了一遍的莲子粥,轻声提醒:“娘娘,要不您多少吃些?”

    闻声,柳子韵回首,看了一眼那粥,却依旧没有任何胃口。

    纤眉紧蹙,便扭回了头:“我这实在吃不下,还是撤了吧。”

    “您这都好几天未好好用过膳了,这几日大皇子一直忙于朝政无暇顾及到您,回头等大皇子知道了,肯定又该心疼您了,到时候奴婢肯定也少不了一顿责罚。”小倩心忧主子身体。

    自打知晓姐姐柳子晗要嫁给一个淫逸好色之徒,皇妃便一直忧心忡忡,法子也想了,到头来还是改变不了什么。

    这几日倒好,直接连饭也吃不进去了。身为奴婢的,看着也替主子心疼。

    闻言,柳子韵却笑了笑,放下书,朝她安慰道:“放心,回头他若真罚你,我替你担着。”

    一提到尹澈清,她的脸上总会不自觉浮现幸福的笑。

    小倩撇了撇嘴,嘟囔:“奴婢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着您因为大小姐的事,都已经连续好几日未好好吃过饭了,总说没胃口,再这样下去,您的身子肯定受不了。”又劝慰“奴婢只是觉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老爷既然铁了心将大小姐许配给那家人,那便是她的命。您没必要总想着这件事。”

    听到此处,她不觉失了神,虽说她与柳子晗非真正的姐妹,但她既借居在这具身体里,她便有义务和责任关心这个家中的兄弟姐妹。

    更何况,嫁人这件事关乎一个女子后半生的幸福,如今她贵为皇妃,更是有责任和能力出面解决这件事。

    可事实上,她却什么也没能改变。

    怅惋不禁从心中来,索性直接合上了书,起身去休息。

    躺下时又想起什么,问小倩:“给将军府送去的信条可有回音?”

    小倩边服侍主子就寝,便撇了撇嘴:“娘娘天天操心的事儿真是多。”又如实回禀“送去两天了,到现在也没回信。”

    这几日因为大小姐出嫁,主子特地出宫回娘家住了几日,依着大皇子的嘱托去去两天,送完新娘,今儿就该回宫,但娘娘偏偏要再等一天,为的就是能见上萧家大小姐一面。

    可奈何信儿都送出去两天了,一点回音儿都没有!

    不说娘娘的身份了,就单说作为朋友,那萧家大小姐也忒不重情义。

    闻此,柳子韵心中不免微微失落和叹惋。

    自打从桃林回来,那丫头便对自己不冷不热,两人见面机会甚少,几次写信询问她的状况,也没回过。

    心里总觉得,自从与尹澈清成婚后,她总刻意远离自己。

    很小的时候,她便于罗依依相识。

    两人从初中开始一直到大学,她们一直都是一个班甚至一个宿舍。两人的感情更不用说,恋爱都没谈过,两人都把彼此看作一生都不能分离的人。

    可现今,却是她先成了婚,有了自己的家,独把她一人留在这个陌生世界。

    倘若她也找到那个能令她为之倚靠、喜欢的良人,自己心里也多少会好受些。

    可是,从她对尹澈逸模棱两可的态度来看,她心中并未将其当做那个良人。

    说到底,终究是自己先舍弃了她。

    倚卧在床上,一双眼不由看向窗外,那月很圆很亮,夜静悄悄的。

    她心思细腻,心里头掖着事,唯一的,她只希望的,她能敞开心扉,放下那份芥蒂,与她说说。

    许久,柳子韵才回过神。

    看向小倩,静静道:“今夜你不用守在这了,回去睡吧。”

    抬头望了眼主子,犹豫一瞬,便欠身,熄了灯,退出去了。

    寂静的夏夜,注定要牵起诸多前尘往事……

    ……

    月,静静高挂,悄悄窥听着每一个隐藏在暗夜里的心事。

    韩雨一直静静立在窗外的墙根处,直至屋里人彻底睡去,他才轻脚轻手走进房间。

    屋内漆黑,只有月光映照进来,方有些许光亮。

    轻步朝床走去,那人的姿容逐渐清晰。

    轻纱帐中,那人侧容而睡,姣美皙白容颜,红润而光泽。

    还是之前的那个模样,一点都没变。

    立在床头,静静看着她。

    忽然令他想起三个多月前,自己留信给她,但自己却没赴约而至,想着她一定急坏了。

    思绪拂去,他蹲下身,伸手轻轻为她搭脉。只片刻,他便不由一惊。

    因为,是喜脉。

    怪不得没胃口吃饭,韩雨低下头,嘴角不禁微扬,心里头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不知不觉,眼角泛起泪光,看着那张素净睡容,心中多了些许慰藉。

    撩了衣摆,直接屈腿坐在床下的脚踏上。昏暗里,抬起手,将长期定锁在后脑部位的锁容针取出,体内气脉流转,一张倾世容颜便渐渐幻化出来。

    幻容术——世间早已失传的精绝秘术,与日月灵剑并称武林神迹,其创制者为江湖某个不知名门派的祖师。

    有幸的是,她大师傅便通晓这一武林秘术,并将其传授于她。

    指尖短小银针细若玄丝,萧湘看着它,恍然觉得这三个多月来如梦一般。如今再回到挚友子韵身边,才发觉纵然经历再多,她终究还是原来的那个她。

    万事不可测,世间的阴晦、黑暗、苦难,再多,但只要还有这个人在,心中的那份孤寂、彷徨也便有了归落处。

    也幸好,她一直都在。

    长夜漫漫,心语戚戚,有些人,有些事,终究因另外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淡薄。

    月夜,那漆黑的床下,有一白衣人,长伴至天明……

第158章 过往噩梦

    深夜,密林处。

    有一黑衣蒙面女子匆匆跌撞着赶来,脚底被杂草绊住,徒然摔倒在地,再抬头之时,正见一双黑色大脚。

    女子心口颤抖,缓缓抬起头,仰望如黑暗炼狱里出来的男人。

    林叶窸窣,皎白月光透过树叶缝隙映照在魁梧高大的男人身上,全身紧裹着黑衣,诡秘异常。

    “怎么,在他身边待久了,忘记你真正的主人了?!”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如地狱恶魔发出的一般,恐怖阴寒如斯。

    女子撤下面纱,吓得浑身颤抖,拜伏在地:“润蝶不敢。”

    男人冷冷一哼:“最好是这样!”

    褪下面纱与衣帽,出现在眼前正是那张端正却阴沉十足的面容——柳甫新。

    一瓶暗金色药瓶掷到润蝶面前:“这是最新的红丝藤汁液,下个月圆之夜将至,你做好准备。”

    润蝶身伏在地,伸手拾过药瓶,头扣地面后,便带上面纱起身要离去。

    从始至终她都不曾抬一分面容。

    就在转身终于可以逃脱之时,忽然,柳甫新冷呵:“站住!”

    后背脊梁瞬间溢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紧攥药瓶的手掌也冒出一层汗珠,面纱下的精致双唇因巨大恐慌而颤抖不止。

    柳甫新走到面前,凝了她仅露外面的双眼,那双眼很镇静,甚至是平静无奇的,但柳甫新还是在那里面察觉到一丝恐慌。

    抬手一把扯下她脸上的面纱,绝美容颜一如平常般美艳动人,可她今日的妆容明显比平日里浓些。

    柳甫新垂了眼,单手撩开她颈间的发,在那里终是察觉到一丝端倪。

    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红丝血纹,即便涂抹再厚的胭脂粉末也能被旁人察觉到。

    柳甫新抬了眼望她,冷下脸:“看来,你大抵是真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人!”

    放下手,转过身:“来人。”

    随之,从暗处走出一个黑衣侍卫,那人手中拿着一只透明水晶瓶。

    树上,有黑衣少年抱臂而卧。

    闻声,不由扭转头,朝那水晶瓶瞥了眼,唇角却不经意地笑了,随即便重又闭目养神。

    而润蝶看见那水晶瓶,顿时吓地面容失色。

    手中药瓶掉落在地,布满惊恐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那只瓶子,一步步往后退,样子彷如是一只嗜血恶魔正一点点向她走来,索要她的命。

    她想叫的,但紧压的嗓子却如何也叫不出来,恐慌,挣扎,一切都无济于事!

    大手扼制她的下颚,拨开瓶子,五六只五彩四脚蛊虫陆续爬进润蝶嘴里。

    口中、喉咙、肠胃……乃至全身上下每一寸肌体,渐渐,全身上下变地如同万蚁嗜骨的剧痛!

    全身血肉犹如被千万只蛊虫啃噬,生不如死的疼痛简直令人窒息!

    倒落在地的她,痛苦挣扎着,嘶喊着,却一切都是无望。

    “哑穴。”背对的柳甫新听不得刺耳声音,冷声开口。

    侍卫蹲身,迅速点了痛苦呻吟之人的哑穴。

    这种噬骨之痛,换做任何一个活着的人都难以承受。然而对润蝶,真正令她恐怖惧怕的是,噬骨之痛后,过往那令她厌恨恶心的一幕,再次浮现她脑中,切实之感,如同让她再次经历一遍……

    ……

    剧痛逐渐逝去,脑海中却逐渐浮现让她一辈子都恶心恨恶的那一日。

    渐渐地,她没了挣扎,安静地躺在地上,睁着呆怔空洞的泪眼,万念皆化作死灰……

    那是一户还算富有的人家,有庭院也有各种珍贵花木的后花园。那天阳光很明媚,美妙的春色落在心田,就仿佛能种出漂亮的花来。

    一个十一岁小姑娘被三两个丫鬟围在繁花簇锦的后花园中,那几个丫鬟个个面带紧张恐慌,拦着自家小姐不让出这个花园。

    但小姑娘还是不顾阻拦,硬跑了出去。

    她率先跑到了前厅,但在那里她没看见她最亲近的娘亲,只有以泪洗面、捶胸顿足的爹爹坐在客厅里和一旁沉默的正夫人。

    她听下人口中说,今日家里来了几个贵客,但是为什么现在只有他和这个女人在这?!

    “我娘呢?”小姑娘睁着孤弱却坚毅的双眼,定定地看着那个成日不务正业、以赌博为命的男人。

    男人没说话,只是垂着头落泪。

    小姑娘二话没说,直接跑到娘亲的院子中。

    刚跨过庭院大门,她便听到一群男人的淫笑声,还有娘亲凄惨的叫喊声。

    小姑娘立即跑到窗户旁,扒开门窗,却看见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画面——

    狭小的卧房,三五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正围观床边,看着一个男人肆无忌惮地欺虐自己的母亲!

    她睁着惊恐的眼眸,双手紧捂着嘴,大颗大颗恐慌无助的泪珠往下掉。

    那一刻,她的脑海只剩一片空白,除了母亲拼命挣扎、无助绝望的画面,便是那声声令她作呕的刺耳淫笑声。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梗着脖子到厨房拿了刀冲进房间时,那几个男人已穿好衣服正准备出门,而母亲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那一天她忘了娘亲是怎么死的了,只记得后来自己也被那一群猥琐男人拉进房间里,将奄奄一息的娘亲拖摔在地上。

    母亲挣扎着从地上起来要打他们,骂他们,但一个男人一脚踹在母亲头上,至此自己最爱最美的母亲便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她记得,后来她那个爹爹和正夫人来了。

    可她也只是听见那个男人在门外的哭喊咒骂声,从始至终他们都没进来过。

    那天她不知道被折磨了多久,只知道醒来后,天黑了。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她却看见外面火光一片,火红的光,充斥整个世界,就如同末世一样,压抑到让人窒息。

    强撑着身子,穿上衣服走到外面。

    走到门口,却看见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的中年男人,身后左右站着带着狰狞面具的黑衣侍卫,那中年男人身边还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长得极俊美,安静沉寂的模样完全不像个孩童。可她不知为何,在那小男孩冷淡空洞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一个被这个人世遗弃的自己。

    “这是一个冷血残酷的人世,唯有仇恨才能使自己强大起来,也只有仇恨才能让你认清自己是谁。”男人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他伸出手,朝她递出一把染满鲜血的剑:“是这些人先有愧于你,所以是杀是留,由你来决定。”

    弥天大火前,生她养她的那个男人以及那个蛇蝎心肠的正夫人被捆绑在地上,朝她拼命地磕头求饶。

    可那天,她没有犹豫,也没有接过那把剑,而是转回房间捡起掉落地上的菜刀,一口气跑到两个禽兽不如的人面前,将他们乱刀砍死!

第159章 红鸾血蛊

    寂静的暗夜,让过往的噩梦清晰浮现眼中,深刻地,如同篆刻在了心房,一辈子也无法抹去!

    润蝶周身大汗淋漓,在地上筋疲力尽地躺着,狼狈不堪的模样仿佛再次经历当年那场噩梦,空洞失神的泪眼看着被树叶覆盖的天,那颗跳动的心却已然再次感受到当时的万念俱灭之绝望感。

    蛊虫自耳、鼻陆续爬出,哑穴被点开。

    柳甫新蹲下身,凝望着她,冷声警示:“一个只有经历绝望和死亡的人,才能成为这世间最锋利的武器!他们不需要感情,更不需要任何怜悯,他们只是行走人世的冰冷利器!”

    又起了身,双手负后,再次提醒:“尹云楼体内中的是红丝血蛊,而你体内养着的是与之血脉相连的红鸾血蛊!只要尹云楼一月不服用红丝藤汁液制成的蛊引,他体内的红丝血蛊活性下降,你体内的蛊毒就会发作!毒发时,你的气色会急速下降,红丝血纹遍布全身,直至变成一个色衰丑陋的老女人死去。所以,你不要妄想欺瞒本尊,尹云楼体内蛊虫状况,在你身上本尊可以察觉的一清二楚!”

    句句狠厉冷绝的警告清晰于耳,缓缓地,她回过神,挪动虚弱的身子,重又跪伏在地,嗓音沙哑微颤:“润蝶谨遵主人教诲。”

    的确,她自十二岁那年,被游走江湖的尹云楼收留,她武功,以及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给的,而她也如愿成了他的心腹。

    可早在十一岁那年她便是柳甫新的死士,可笑更可悲的是,她在执行这生唯一的一次任务时,却对她的目标动了心。

    倘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宁愿选择戴上冰冷的面具,活在暗无天日的黑夜下,也不愿选择接下这个任务!

    片刻,柳甫新重又开口:“我听闻最近尹云楼结识了一个叫韩雨的江湖浪子,那人什么来路?”

    她直起身,如实回禀:“属下不知,只从卫忠口中得知,他是五爷在拍卖残月剑大会上结识的一位江湖人士,会些医术,武功也不低。至于他真正来路,属下不知。但从五爷与之相处来看,二人相交甚欢。”

    韩雨这个人的出现,让柳甫新多少有些意外。

    尹云楼虽性格洒脱,喜交武林人士,但关键时候,仍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和他有关联的人。

    “韩雨这个人你继续盯着,有任何情况随时来报。”

    润蝶垂首领命。

    这时,一个几分懒散的声音忽然响起。

    “不过是个小小韩雨,何须润蝶姑娘亲自探查。”语罢,一个黑色身影自树上轻盈跃下。

    那人墨发由一根细长的黑绳半束,修长身姿绝伦异常。

    就是这样一个十九岁少年,在润蝶看来,如若他能像正常人生活在这世间,绝对是这世上唯一能与尹云楼媲美的人。

    无论姿容,还是实力,都绝对是可以碾压尹云楼!

    润蝶默声朝少年恭敬叩首:“少主。”

    柳子君薄唇微微一笑,负手而来:“起来吧。”

    “韩雨,临安湖泽人士,医学世家,常年以医术为生。三个多月前,路过流岚宗,以不入流的计俩救下流岚宗几位宗领,后为流岚宗座上宾。半个多月前,参加残月剑拍卖大会,机缘巧合下与尹云楼结识。”

    柳甫新看向他,眉头微皱,质问:“你查过他?”

    行至跟前,他轻轻一笑:“查倒算不上。不过是听闻此人以一己之力解救了流岚宗,于是便多留意了些。”

    柳甫新心下依旧几分疑虑:“江湖中不乏这类多管闲事之人,不过既然与尹云楼沾上边,还是需留意些。”又看向润蝶“这段时间看紧他二人,如有异常立即来报。”

    润蝶领命。

    一旁有人垂面,唇角却隐隐泛起一丝阴冷诡异之笑。

    这边,柳甫新忽又开口,望向柳子君,问:“魔煞剑刚丢失不久,江湖中便传出残月剑的消息。那场残月剑拍卖大会到底怎么回事?”

    江湖中有他这好儿子安插的眼线,他不信江湖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会一无所知。

    复又抬头,坦言:“残月剑拍卖大会是我在背后一手操办的。”

    柳甫新愕然,就连润蝶也不禁抬起头。

    “魔煞剑丢失,引起各大门派关注,为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我才安排了这场拍卖会,目的不过是减少他们对魔煞剑的追查。”柳子君有条不絮道。

    魔煞剑一直是柳甫新势在必得的利器,但魔煞剑在江湖人心中的地位一点也不逊色旭日剑残月剑。

    魔煞剑丢失必然导致江湖动乱,其间也必不乏大量心怀鬼胎的江湖人趁乱追查此剑,江湖人人多眼杂,不乏旁门左道歪邪之才,倘若真调查起来,魔煞剑还真有可能被追查出来。

    柳子君竟能想起用消失百年的残月剑作诱饵,转移那帮人注意力,也算谋略之才了。

    只是这段时间,残月剑在江湖中闹得沸沸扬扬,其真假倒真不好说。

    对柳甫新来说,倘若残月剑真问世,那对他来说,绝对是一大威胁。因为世间早有传言,唯有旭日残月双剑合璧才可与魔剑——魔煞相抗衡。

    柳甫新警惕心不减,冷眼审问:“那残月剑到底是真是假?”

    柳子君扬唇,不动声色,扬言:“自然是假。那是我依照旭日剑的外形,编造的样纸,差人秘密打造而成。”

    柳甫新凝着他,不禁冷哼:“看来你已经学会了擅自做主。”

    他承认,借用残月剑之名转移江湖人对魔煞剑的追查的确是个聪明绝佳的计策,但他这个儿子虽然一向对他唯命是从,但对那些他未交代的事,他也绝不会多做一件。

    这次背后操纵残月剑拍卖大会,可一点也不像他的做事风格!

    柳子君面色波澜不惊,清浅眼眸蕴藏点点笑意:“看样子父亲大人是不喜欢儿子多做事情了。”

    唇角再次露出冷邪不屑之笑,朝柳甫新恭敬一拜:“也好,那日后儿子定严格遵循父亲教导,绝不再做半点逾规之事!”

    柳甫新凝着他,眸色深深,虽感受他这语气里的不善,但仍没过多训斥。

    他这个儿子自小孤傲自负惯了,对他的话也时常不甚理会,不过只要不坏他的大事,一切他也都能容忍。

    回神,又朝润蝶看去,语气冰冷:“上次月圆之夜未给尹云楼下蛊引,这次不用再等到月圆之夜,找个时机直接让他服下。”

第160章 查不得,更动不得!

    她一怔,但当即连忙跪下领了命,唯恐他看出她的迟疑再发毒计。

    可她那点小心思终究逃不过柳甫新敏锐双眼。

    临走前,他再次恶言警告润蝶:“你记住,本尊既然敢放任他尹云楼发展这么多年,便是有足够多的办法亲手毁了他。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做好自己分内事,休再动不必要的念头!”

    一句话,当即吓破了润蝶的胆。

    因为这句话,是不争的事实!

    ……

    脑海一直盘旋着柳甫新的那句警告,不知不觉,润蝶已走出密林。

    未走出几步,便看见一个身姿修长的黑衣人挡在她前去的路。

    那身影,润蝶再熟悉不过。

    于是慌忙迎向前,朝那人背影恭敬一拜:“少主。”

    柳子君行踪诡异,她早已习以为常。只是对他此行的目的却令她惴惴不安。

    那人转身,好看的眼眸含着似有若无的笑,但那笑却十分诡邪:“还记得我刚下说过什么话?”

    润蝶抬起头,却是一脸疑惑。

    少年不禁歪了歪头,颇有几分孩子气,俊美眉目间是纯真之气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气,轻声打趣:“润蝶姐姐记性这么不好么?”

    一句话,润蝶当即被吓地跪倒在地,诚惶诚恐道:“少主有何命令,属下定万死不辞!”

    柳子君笑了,蹲下身,望着那张绝美的脸,缓缓道来:“润蝶姑娘不必紧张,我这也不算什么命令,我那父亲总不放心那个叫韩雨的江湖浪子,而本少主又在残月剑拍卖大会上与那韩雨结了点私仇,所以关于这个人的调查,本少主想亲自来查。”

    听此,润蝶迟疑了。

    所以少主将她拦截至此,是为了韩雨?

    可此人就是一个相貌出众了些的浪荡江湖人士,对主人柳甫新来说,他唯一值得关注的点,是他最近和尹云楼走的有些近。

    甚至来说,倘若日后他二人不再有任何联系,他就是直接被排除在外、不作任何查探的无关人。

    “可主人方才命属下……”她抬头看着他,犹犹豫豫开口。

    不是润蝶怀疑少主存有私心,只是主人的命令,她不敢不从。

    话未完,柳子君凛冽了眼,沉冽语气如腊月寒霜:“怎么,我的话你听不懂?!”

    润蝶惊骇,吓地立即朝少年重重叩头,胆颤不止:“属下明白!”

    这是润蝶唯一一次在这位少主神情中,看到深深的怒意。甚至有一瞬的恍惚,她若不立即应下,自己将会立即命丧他手中!

    那一刻的他,就如同一只被长久关押在黑暗炼狱中的恶魔,随时都有可能冲破桎梏,然后是毁灭阻挡他一切的一切!

    这样震怒、却又失去理智的少主,是润蝶前所未见的。

    柳子君站起,冷漠转身离去,并冷声强调:“韩雨这个人,你查不得,更动不得!那个男人若是问起关于他的事,你只需告诉他一切无任何异常。若出了差错,本少主替你担着。”

    皓月之下,那个修长背影逐渐没入黑暗中,冰寒话语也渐渐淹没黑夜里。

    润蝶跪坐在原地,看着那个消失的背影,愣了许久,也震撼了许久。

    她想破脑袋也无法想通,韩雨到底有什么值得这位少主不惜违抗那个恶魔之命去维护的?

    真的是因为和他“结了点私仇”?!

第161章 蠢货一个

    深郊野外,葱茏玉树,闷热的天气逐渐吹来阵阵凉风,再抬头望天之时,那里已阴霾密布。

    常青的天果真是多变。

    “公子就会骗墨轩,你这哪里是让我来陪你采药的,这分明就是拉我出来替你背药筐的!”

    山林小道,一小小少年背着大大的笼筐,里面只有小半笼新鲜药草。

    前面白衣公子,轻摇折扇,一身轻闲地走着。

    转身停下,笑眼温润:“上次是谁跟我闹,说我出来不带他玩的?”

    云墨轩边走着,撇了撇嘴,心里很不服气:“我那是想让公子带我去城里玩,又没说是来深山老林玩。”

    稚气俊俏小脸,生起气来还怪可爱。

    韩雨忍了笑,单手拍了拍他的肩,宽言:“好了,今日算是公子的错,回去给你做红烧鱼吃。”

    说完,又随手探了探他的颈部,那里已生出许多汗。

    小少年身上的毒已解大半,剩下的就靠流汗排除剩余毒素。

    所以这药筐他背着再累,他也不会让取下来。况且小小年纪不吃点苦,怎么练就一身好武功。

    听到红烧鱼,云墨轩立即来了精神,对韩雨嬉皮笑脸:“公子不许反悔。”

    果然吃才是他最首要之事。

    韩雨扬扇,走在前面,淡声哼了哼:“前提是你得能背着药筐回到静和居。”

    吃的诱惑是巨大的,话音一落,一路落在身后的云墨轩,立马铆足了劲背着药筐冲在了前面。

    振奋的劲儿,将韩雨也吓了一跳。

    看来这带小孩还是得以奖赏措施为首。

    ……

    将军府——轻水阁

    贴着人皮面具的谢灵月,此刻正怡然地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翻阅古籍医书。

    上次那致命的两剑,已愈合如初。

    至于腹部那一剑,宫里女医说会影响生育,可在谢灵月听来这简直可笑透顶。

    在神医之女面前,只要她不死,这种程度上的生理创伤,解决起来简直易如反掌。

    这四个多月来,尹云楼也未与她发布指令。

    两人相见不欢,索性,没必要之事,谢灵月很少去招惹他。

    所以这几个月间,她除了养伤就是和尹澈逸迂回。

    屋外,忽雷声阵阵,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丫鬟——谢灵月的贴身丫鬟琼儿

    “小姐,这天看着要落大雨,您与二皇子的约见,您确定不去瞧瞧?”琼儿面露凝重之色欠身床前,小心提醒道。

    这时谢灵月才从医书中拉回神,扭头看向丫鬟,很是疑惑:“我和二皇子的约见?”顿了下“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丫鬟着实汗颜,但自家小姐这样晾晒二皇子已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也算情理之中。

    “今儿一大早二皇子亲自登府,但您推说上午有事,便约着今儿下午再见。”琼儿细细提醒。

    谢灵月皱眉:“约的什么时候?”

    “未时三刻。”

    “现在什么时候?”

    琼儿真有些哭笑不得:“酉时两刻。”

    那人略一沉吟:时间早过了,那傻小子该回了吧。

    她记得当时闲他烦,直接将他打发到静和寺后山去了,说自己下午想去寺里烧香拜佛,便约他在寺院后山见。

    如今天色将暮、大雨临城,又是远在城外,但凡是个人都知道该回了吧。

    朝窗外沉沉天色望了一眼,便重又扭回头,继续翻看手中的医术,并凉声:“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丫鬟抬头不禁微微一惊,瞅着样子,根本没要动身的意思。

    但身为一个下人,她也不敢多眼,垂首静默地退出了房门。

    大约一刻钟,屋外便下起了瓢泼大雨,雨点拍地声喧嚣异常。

    房内,谢灵月双眼直楞楞地认真看着书,终于在坚持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摔下书,翻身下床,朝门外跑出,嘴里还不忘狠狠碎了句:“蠢货一个!”

    真不知道萧湘有什么值得你这样苦苦等候的!

    撑伞直接朝马厩快速走去。

    院里游廊中萧轺看见行色匆匆的妹妹,不免立即大声询问:“湘儿,下这么大雨,你干什么去?”

    没有理会,取了雨具牵着马,谢灵月便匆匆离开了。

    这边看见小姐急匆匆出房门的丫鬟琼儿,一路冒雨跑来,看到萧轺回禀:“回公子,小姐这是到城外找二皇子。”

    萧轺一愣,看着冒雨离去的身影,很不可置信地笑了:“这臭丫头开窍了?!”

    ……

第162章 雨林邂逅

    韩雨和云墨轩刚走到住处的山脚下,天便下起倾盆大雨。

    自上次觉得寺里木鱼声有些吵后,他和云墨轩便在几个热心小僧帮忙下,移住到寺院后山上的静和居。

    偶尔吕老也会过来小住几日,但大多时间他还是和至交——方丈常聊于寺院中。

    两人一股脑钻进静和居山脚下、供游客休憩的凉亭中,只是在韩雨抬头,准备抖落身上雨水时,他却在亭中遇见一个衣着华贵、矜贵俊朗的男子——尹澈逸。

    一时间,他愣在了原地。

    凉亭中,尹澈逸一袭黑色锦衣,负手独立雨幕前,寂静双眼静静看着亭外的落雨,衣衫被风微微吹动,一身清冷寂然。

    安静外表下透着说不出的沉稳,甚至在他的身上,莫名地能寻见一丝他皇叔的影子。

    这,大抵就是成长的好处吧。

    褪去年少时的浮华冲动,时间还以成熟理智之沉韵。

    发觉有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尹澈逸缓缓扭过头,却见一白衣男子正出神地望着自己。

    那男子清容绝姿,是瞧一眼,就使人眼前一亮的那种人。

    韩雨回神,对上那双沉静眼眸,眼神瞬间一怔。

    微倾身体,持扇朝他致歉:“失礼了。”

    尹澈逸微微一笑以示还礼,随即又将视线移回雨幕里。

    韩雨心下几分尴尬,低头重又整理了衣衫。

    将云墨轩背上的药筐取下,替他擦拭了身上的雨水,方又和尹澈逸搭话。

    “公子是在等人?”清眸闪动,暗暗又打量了下他的神色,轻开折扇,试探性地问了句。

    安静的氛围,竟令韩雨心下多少有些窘迫。

    闻声,尹澈逸扭头,但也只轻轻朝他点了点头:“嗯。”

    有回应,心方稍稍舒展开,又小心试探地问:“是在等心上人?”

    他扭头,几分迟疑,看了韩雨一眼,却没回答。

    见他反应,韩雨心下却笑了。低头,朝前移了一步,挺立在喧嚣的雨幕前,一同看着这山间大雨。

    唇间、清眸漾着浅笑,缓缓说:“看公子着装应该是城里人,如今天色将晚,且这雨也不知何时才能停。”扭头看向尹澈逸,问“公子确定,你等的人会来?”

    尹澈逸再次看向他,只是这次眼中却透着深深的惊疑。

    片刻,他才探究性地开口:“公子好眼力。只是不知公子为何会如此问?”

    他忍不住笑了笑,正视着他:“看公子气度不凡,想必心上人也是城里哪家千金小姐。既都是城里人,约在这个地方见面,到这个时辰人还没来,你觉着她还会来吗?”

    早就听旁人口中得知,萧家小姐对二皇子不冷不热,哪次约见都是推了又推,辞了又辞,根本没把堂堂一国皇子放在眼里。

    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戏耍!

    尹澈逸没说话,却渐渐陷入沉思。

    在他心里,这些话,又何尝不是他所思虑的呢?

    每次想见她,她总以各种理由推脱,或是直接将他约在其它地方,让他等,而她真正赴约的次数却少之又少。时间久了,连他也会怀疑,她还是原来的那个姑娘吗?

    她的暴躁脾气一点也没变,还是和之前一样,会嫌弃他口损他。但在承诺的事上,她却没有之前那样言出必行。

    换做之前,她绝对不会让自己久等在一个地方,也更不会让自己着急担心。过去她对他,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绝不会像如今这样几乎全是欺瞒。

    时间久了,他会越来越怀疑,自己到底喜欢她那张脸,还是喜欢和她在一起时候的感觉。

    几个月来,他一直坚持着,希望能找回从前的那种感觉,哪怕是一点点他也会欣喜好几天。可坚持的越久,心越凉的透彻。有时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对时,心里就越发迷茫,恐慌。

    迷茫于她到底还是不是那个姑娘,恐慌于那个姑娘是不是真的丢失了……

    那人黯然神伤,而韩雨却是一直静静凝望着他,清静的眸子又何尝不是神伤黯然。

    她曾经有说过,既然不会选择接受他,也绝不会去欺骗他的感情。

    可现在,尹云楼安排的这一手,早已脱离她当初的掌控……

    空寂山林,弹跳的雨脚逐渐慢了下来。充斥整个世界的喧嚣声,也逐渐泯灭,取而代之的是舒缓轻盈的雨打枝叶声。

    玩坐一旁的云墨轩忽然爬起身,背起药筐便朝外跑去。

    韩雨发觉,忙回神喊道:“墨轩你干什么去?”雨虽小了,但走在外面仍会淋湿衣服。

    云墨轩头也不回,朝山间蜿蜒的青石板阶梯上跑去,回应道:“我先回去,给公子拿伞去。”

    又站在高高的阶梯上,转身直指着尹澈逸,露着灿烂大笑脸,大声道:“还有他!”

    尹澈逸转身,恰巧看见少年纯真灿烂的笑脸。

    充满稚气笑脸,好像真没有沾染这世间任何的忧愁烦扰,干净纯洁地让人心头一阵慰藉与温暖。

    不觉间,旁边的韩雨却笑了,声音清朗:“你这还好,遇到这大雨,还有陌生人给你送伞。”

    本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可尹澈逸却因这句话渐渐失了神,甚至一丝惊怔。

    他不禁看向韩雨,一双眼眸却渐渐失了神……这句无意清浅的话,竟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春和日丽的永兴街头,那张明朗烂漫的笑容逐渐浮现眼前——

    “尹澈逸,问你一个问题。”

    “假设你一直走在充满阳光的平坦大路上,却忽然间下起了倾盆大雨,你会怎么办?前提是这路上荒无人烟,没有人给你送伞,也没有可以遮雨的地方。”

    那姑娘的笑容越发明媚,自顾呓语了句“天,总会晴的。”

    渐渐地,梨花树下、皇宫喜宴、屋顶之上……一张张,一幅幅,皆是那人明媚烂漫的迷人笑靥,就像春日的阳光,照耀在身上、柔暖整颗心房。

    还有那双时时盈笑的眼眸,澄澈地纤尘不染,纯净而灵动。

    脑海里,千千万万遍,皆是那一帖帖早已印刻心房的清丽容颜、明媚笑眼。那样熟悉、温暖的感觉,他以为再也不会感受到。

    尹澈逸紧盯着眼前人的那双清眸,恍然间,他好像在那里看到了那个姑娘的影子。

    如同被妖魔附了体,盯着那眼,竟鬼使神差地唤出:“湘儿。”

    清眸惊怔!

    他……竟然认出了自己?!

    就在韩雨不知所措之时,忽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声。

    “尹澈逸!”

    顿时,两人齐齐回神!

    也是这一声喊叫,将尹澈逸心间所有复杂莫名情绪抹杀殆尽。

    泥泞难行的山间小路忽然出现一个身披蓑衣的女子。淅沥雨中,女子艰难地走在泥泞里,青色的裙摆早已被泥水染脏,周身狼狈不堪。

    此人正是,易容成萧湘模样的谢灵月。

第163章 萧大小姐好

    尹澈逸回望来人,可心里却犹豫着不敢相信,竟是她来了!

    “尹澈逸你是不是蠢!出来连个人也不知道带!天黑了看不见么?!”

    本对尹澈逸在此一直傻傻等候之事,心中已是很气。当只看见他一人在这,连贴身侍卫赵石也未带时,心中更是气恨万分。

    弃道直径越草地而上,来到那人面前便一顿训斥:“我若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在荒郊野外过夜!”

    可话音还没落,便被人紧紧抱起,身子一轻,便被人由亭外抱转到亭中。

    “我以为……你真不会来了。”颈窝处有低沉颤抖的声音,似乎也有滚烫的液体染湿肌肤。

    谢灵月呆愣,大概是第一次被一个男子如此紧密地抱着,心中憋了一路的怒火也瞬间消失殆尽。

    但莫名间,心间又升起几丝厌烦!

    因为她想起,自己正顶着萧湘的皮囊!

    冷硬挣开尹澈逸的拥抱,言辞生硬:“我身上湿,你先放我下来。”

    即便如此,尹澈逸依旧是开心的,因为只要她能来,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

    松下怀里姑娘,那张沉郁一下午的英俊面容此刻终于露出欢喜的笑,眼角也隐约残留着泪光。

    所有的一切,皆览在站立一旁韩雨眼中,只是习惯嘴角挂笑的他,自谢灵月出现后,那嘴角的浅淡笑意便变得异常寒冷,就连眼里的光也透着寒意。

    “是你?!”

    正褪去身上雨具,抬眼就是韩雨那张脸,谢灵月瞬间楞在原地。

    惊疑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敌意。

    韩雨目光冷清,看着她,微微一笑,不失礼节回应:“萧大小姐好。”

    这个场面,让尹澈逸有些云里雾里,看向二人满脸疑惑:“你们……认识?”

    “认识。”“不认识!”

    几乎同时出口。

    忽然安静的场面,让有的人很尴尬。

    尹澈逸来回看着神色不一的两人,更加疑惑:“你们……”

    韩雨收了扇,眸里似笑非笑,看了眼紧张不安的“萧湘”没说话。

    而忽然缄默不语的谢灵月,心里是忐忑不安。

    因为她不是真萧湘这件事,这个人知道。

    “公子!我来咯。”这边云墨轩忽然拿着伞欢快跑来,但当跑到跟前看到那张清丽的面孔时,却愣了下来“湘……”

    “轩儿。”韩雨转身,立即打断云墨轩的话:“拿了几把伞?”

    小少年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立即乖巧停口,仰起头看向公子,默默回答:“轩儿拿了两把。”

    他拿过一把,转身看向两人,礼貌性微笑:“天色将晚,这雨还在下着,二位若不嫌弃,可先屈尊在此将就一晚。”

    从谢灵月自见到第一韩雨时起,她便对这个人产生极不好的感觉。

    让她和尹澈逸在此留宿,绝不可能。

    “韩公子美意,我二人收下了。只是有人身份尊贵,您这小地儿不一定能承受住。”说完,就接过伞塞进尹澈逸手里,自己则重又穿上蓑衣。

    浓浓的火药味,让一旁的尹澈逸越听越迷惑。

    想开口,却实在不敢挑战萧湘的怒火。

    “我劝萧小姐还是留下的好,否则这么远的雨路,指不定途中就出了什么意外状况。”冷眼瞥了眼谢灵月的脸,便转身接过云墨轩的另把伞。

    言辞冷冷,甚至是一丝不屑,那是云墨轩第一次见公子这么生气。

    话里深意,顿时让谢灵月一愣,抬手暗暗摸了摸脸颊边际,果然有东西翘起。

    心惊一瞬,却还是有犹豫,毕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总不至于这么快就被打脸吧。

    但最终二人还是留下来,原因是谢灵月来时路上,遇到泥土滑坡,马匹摔伤,她的腿也被利石划伤。

    血痕被尹澈逸看到,当即决定在此留夜一晚。

    山间青石板上,两把伞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移动着。

    尹澈逸一面扶着谢灵月,一面询问她与这白衣男子的事。

    她只冷冷解释了几句:“也不算是认识,只是曾在大街上因一根发簪被他纠缠过。”并冷哼“不过是一个好色放浪之徒!”

    这话让尹澈逸吃惊,从他观察来看,这公子根本不像那种人。

    尹澈逸又想起两人相见不欢的场面,想着,估计俩人真有很深的过节,所以才使她说这么重的话。

    行前面的韩雨,听到这话,心下却不由笑了下,撑伞牵着小少年的手缓缓走着,并未做理会。

    反而云墨轩抬起头,偷偷看了眼公子脸色,心里狐疑:公子好像很不喜欢这位姐姐,难道是因为她和公子拥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吗?

    ……

    空山新雨,蜿蜒小径的尽头是一处竹屋。有庭院,有厨房,还有一方小菜园。

    屋舍背靠竹林,面朝空山,四周山树散布,幽静异常——此为静和居。

    静和居为寺中人称道的,是其所处的清幽环境,而山间景致也是一绝,站立庭院屋檐下,便可眺望远处水墨般的山林景致。

    回到静和居,韩雨便安顿了两人,并给全身淋湿的谢灵月准备了热水。

    房间屏风里,谢灵月洗沐后,云墨轩昂首走到只穿了白色里衣的女子面前,朝她丢了一身白色衣服。

    谢灵月忙接住,低头一看,是女子的衣裙。

    两个男的,一大一小,这地方哪来的女子之物?

    小少年双手负后,露着傲娇神情,仰面哼声:“这是我姐姐的衣服,你先穿着吧。”

    说完就大步走了。

    傲娇神气样儿,将门外尹澈逸也看的一愣一愣的。

    不过想着在这清幽舒适之地,一公子带着一个调皮小少年倒也很有趣。再有一佳人,更是人间美事了。

    晚间,韩雨只准备了几个简单小菜与一些粥,唯一一个是荤菜的红烧鱼还被做糊了。

    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围坐一桌,看着简陋饭菜,都各怀心思。

    一时,各自碗筷都没动。

    大抵,这顿饭是尹澈逸见过最寒酸的饭了。

    对于自小就锦衣玉食的谢灵月,看着眼前寒碜饭菜,也实在难有胃口。

    云墨轩盯了一会儿他惨不忍睹的红烧鱼后,也抬起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公子。

    他记得,公子做的饭是最好吃,最丰盛的,尤其红烧鱼做的最鲜美。

    今天公子是怎么了?!

    韩雨瞅着云墨轩心酸小表情,微微有些尴尬,今日许诺他的红烧鱼,他只能很抱歉了。

    “粗茶淡饭,二位切勿要嫌弃。”韩雨面向二人,客气微笑。

    两人这才动起筷子。

    尹澈逸想着,屋舍内,只有一男子和一小孩,能有这些饭食已是不错。身为外客,不能太过挑剔。

第164章 不知道觉悟

    身边小小少年,抹了把辛酸泪,也拿起碗筷默默吃起来了。

    谢灵月瞧见委屈巴巴的小孩儿,不禁冷声玩笑了句:“小子,看来你姐姐今儿没回来呀?”

    如此红润健朗的小伙子,她可不信凭韩雨这手艺能养出来。

    云墨轩紧抱碗筷,抿嘴气气道:“我姐姐今天就是不在!”

    韩雨斜眼而来,瞅他越来越委屈的样子,目光楞楞,不就一顿饭么,能气成这样?

    不过这顿饭,他做的确实与平日相差甚远。看了一眼惨淡的饭菜,也不禁揉了揉头。

    今日若非尹澈逸在这,又不能吃鱼,他才不会出此计策。

    (此处需一提,当初萧湘初回永兴时,尹澈逸曾被皇帝逼迫去将军府见萧家大小姐,两人一见面就掐起来,之后萧湘故意下厨做了盘红烧鱼套路尹澈逸,致使尹澈逸皮肤过敏,全身起红疹。所以尹澈逸熟知萧湘做的红烧鱼,而萧湘也深知尹澈逸吃鱼过敏。)

    一顿饭,几人草草用完。

    屋外的雨渐渐停歇,空山寂静,屋内灯火一片。

    尹澈逸扶着谢灵月入了房,安顿好她后,便准备和衣守在谢灵月身边。却不料,响起敲门声。

    韩雨站在门口,看着一个躺下,一个准备躺下的人,不冷不热开口:“男女有别,二人还未成婚。二皇子还是到别的房间休息为好。”

    尹澈逸愣了一下,他这好像也就两间卧房,那间是他自己和小少年的,这……难道还有其它房间?

    但尹澈逸还是听从主人安排,熄了灯,自房里退出来。

    这时,谢灵月翻过身,静静瞥了眼重新关上的房门,眸色寂静,却是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西屋卧房,尹澈逸看着早已熟睡在床上的云墨轩,扭头看向韩雨,迟疑:“韩公子这……”

    韩雨关了房门,走至窗户旁的书案前坐下,淡淡微笑:“二皇子莫嫌弃,轩儿虽是孩子,但夜里睡觉还算老实,你且就将就一晚。”

    “本皇子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若在这,你夜里在何处休息?”他言语里几分关切。

    在韩雨印象中,这还是他除萧湘以外,关心的其他人。

    不禁低头笑了笑,抬眼看他:“我自有睡处,你不用管我。”又轻语“你先睡吧,我这还有些东西要看。”说完,便摊开一本医书。

    他迟疑一瞬,还是朝床榻走去。

    脱了外衣,尹澈逸轻轻躺在床上,因为有云墨轩在,他的动作极轻。

    这边,余光见人躺下,韩雨才重又起身,将屋内多余的灯盏轻轻吹灭,只留下案前一盏灯光。

    夜色寂静,整座屋舍,只有一盏灯火亮着,很静,很安然。

    案前灯火下,那人认真看书的容颜,娴静异常,就连指尖翻书的声音也轻之又轻,静之又静。

    床上,尹澈逸翻来覆去,竟有些睡不着。

    侧过身,目光不由落在那片灯光下。静静的,他不觉看了很久。

    很奇怪,这样的光景竟让他的内心异常安宁、安稳。

    这样的感觉很像曾经和湘儿在一起时的感觉,但,又不全是。

    跟湘儿在一起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和安心,而他仿佛本身就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一种看着清冷,却又令人很想去靠近的冲动。

    他这种人,不需要任何言语,似乎只要轻轻往那一坐,便能给人一种安心之感。

    很神奇。

    余光瞥见,昏暗里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韩雨抬了头,望向那人,不由轻轻一笑,温言问道:“睡不着?”目光温润如春。

    尹澈逸躺平身子,拉了拉身上的薄被,望着漆黑的床顶,静静道:“的确不是很困。”

    他放下了书,背靠圈椅上,望着他,轻笑:“是因为今天萧湘最后又来找你了,你高兴的?”

    提到这,尹澈逸嘴角果真不由轻笑了下。

    他想起,这是她第一次为了他不顾老远、冒着大雨赶来找他,他能感受到,她这次是真替他担心着急了。

    唇间抑制不住的甜笑,他道:“她能来,我自然高兴。”

    韩雨凝着他,面上的笑淡了几分:“可是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全部寄托在别人身上,并不是一件好事。”

    “为何不好?”他扭过头,睁眼问道“韩公子可有真心喜欢的人?”

    灯下忽飞近一只虫子,韩雨抬手驱赶,嘴里缓缓说:“有。”他没看他,继续道“正因为有,所以才说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寄予在别人身上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和喜欢的人一起而变得快乐,这不好吗?”

    “可万一有一天他(她)不在了呢?”韩雨抬眼凝望他,重又靠回椅背,认真问道。

    他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令他久久没反应过来。

    尹澈逸细细品味这句话,良久才迟疑道:“这样的状况应该不会出现吧。”

    是了,自己是皇子,未来要成为一国之主的人,他所爱的人是自己的未婚妻,只要她接受自己,那么谁又能拆散他们二人呢?

    听到这个回答,韩雨有些哑口无言了。

    心中不禁替他摇头苦笑:真是个傻子,不经历过,真是不知道觉悟!

    坐起身,重新翻开书,再次耐心缓缓说道:“人活在这世上,男女之情可不是一个人的全部,真正重要的是活着,而且,还是好好的活着。”

    说完,又抬起头看向他,微笑:“睡吧,明日早起,也早点回去。你身为皇子,我这小小寒舍,可不想明日被你那黄金铁骑踏平。”

    尹澈逸睁着两眼看着他,莫名地觉得这话是在嫌弃他。惊异了一会儿,还是翻身老实睡下。

    背后,韩雨又抬眼看他,颇几分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危机感,被你父皇保护的太好。

    但转念,心间又生出深深的愧疚。

    合上书,逐渐黯然的目光再次落到他的背影上。

    他用心喜欢了三年之久的柳子晗,在她婚期定下时,他未做出任何反应,若非真喜欢到心里,绝望到骨子里,谁又会做到不顾往日情分不管不问。

    现今,又换做了萧湘,对她的喜欢比对柳子晗的喜欢还要用心、还要小心谨慎,可实际上这段感情最终也将是一场空。

    说到底,是自己亏欠他。当初,若与他再说明白些,也便不会让他苦等这么久……

    情深奈何,心也还是担忧他的,时至今日,也依旧希望他好好的。

    若非遇到尹云楼,说不定她真会选择与他共度一生,只可惜,感情这个东西没有所谓的公平。

    小小灯烛,静静地燃着,晶莹透明的蜡液像泪一样,慢慢、无息地流淌,照亮一片小小方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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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625/ 第一时间欣赏摄政王妃护夫成狂最新章节! 作者:东篱莳菊所写的《摄政王妃护夫成狂》为转载作品,摄政王妃护夫成狂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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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妃护夫成狂介绍:
本书又名《与君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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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湘,被师坑回,身陷婚约风波。哦,NO!
作为21世纪新思想女大学生,她要远离权贵,远离封建渣渣,要昂首走自己的路,纵恶江湖去!

然而,前有父亲大人扬掌打,后有皇帝老儿执剑逼!

老狐狸眯眼微笑:“走,回去做朕儿媳。”
昂首叉腰:“我拒绝!”
皇帝眼一冷,立马窜出七八十个杀手!
萧湘:……

怎么办,生命受到威胁。有办法!

转身凑到某位不问政的爷身边,猥琐讨好:“这位爷我好像又惹到您了,把我关起来吧。”
某爷品着美酒,笑问:“为何?”
笑嘻嘻:“我不想见你家侄儿,因为他太笨。”
嘴角一抽:……

转过身,却冒出个未婚夫。
......
终于如某人愿,永兴传出未来皇妃落崖
郊外,桃林幽居,一青衣女子欲越窗而逃,然脚未及地,身子已被人攥进怀里。
某人泣泪求饶:“皇叔,我错了。”音未落,唇已被紧紧封住。
“再叫皇叔,决不轻饶。”某爷抱女悠然回房。
(由于作者犯浑原因,简介与内容有出入,具体参照,请以内容为准,简介仅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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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洁,互宠,奇剑,权谋,局中局中局摄政王妃护夫成狂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摄政王妃护夫成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摄政王妃护夫成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