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时间道场
炽火在虚空之中燃烧。
这片银白的世界被火焰焚烧开来……本源意志化为了虚无，漆黑天幕被银白之门散发出来的光线所淹没。
顾慎面前的“梦境世界”如纸张一般燃烧。
最终，他来到了一片存在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真空地带，这片地带顾慎曾经来过一次，那是在神祠山的井水之中。
神胎降世之前。
褚灵的意识会注入古井里。
这个世界的色彩不止有黑色和白色，在真实与虚假之间还存在着另外一种色彩。
“顾慎。”
一道醇厚的声音，在顾慎面前响起。
炽火的色彩在虚空之中收敛，顾慎怔怔看着自己面前的那道身影，那身影站在银白之门原先矗立之地。
“图灵……先生？”
在顾慎印象之中，梦境世界的图灵，跨过门户之后，应该就站在那个位置。
只不过……
梦境中的图灵，已经“消失”了。
此刻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源质流动气息，梦境被炽火撕裂，他已经彻底来到了现实世界，那么此刻站在面前的……就是真实的图灵！
“是我。”
图灵微笑道：“看你的表情，似乎很诧异……你不是已经猜到了，除了你们几位外来者，还有其他人来过这里么？”
石碑上的古文，是一位未知外来者留下的。
顾慎心中的那个外来者人选——
就是图灵！
“是……”
顾慎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只是没想到……您就竟然就在这里。”
“不然你以为，你的炽火是怎么苏醒的？”
图灵轻柔说道：“现实世界的‘炽火苏醒’需要时间，如果没有外界助力，你想要熬到炽火力量全面复苏，至少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饶是你再有计谋，至少也得重启个几十次吧？”
顾慎怔了一秒。
他早就觉察到了炽火觉醒速度的异样……只是当时在梦境世界中，他来不及细究，也没有办法细究。
炽火苏醒是好事！
“您一直……在这里等我？”
顾慎立刻想起了上次分别前，图灵留给自己的忠告，叮嘱。
【“顾慎，记住，去【旧世界】的最深处！”】
那个时候的顾慎，并没有理会到图灵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如今经历了重启梦境之后……
他彻底明白了图灵的言外之意。
只要他想要出塞，【深海】必定会祭出所有底牌，将顾慎放逐到【旧世界】的最深处……而它并不知道，这里非但不是顾慎的埋骨地，反而是专属于顾慎的造化福地！
“不能算是一直等你吧。”
“我只是一个旅行家……你和我的每一次相见，都算是命运使然，也算是彼此有缘。”
图灵说了一句顾慎暂时有些听不懂的话。
他轻声笑了笑，道：“先前你不是才和我聊过么？”
“如果知道自己被界定在圈子中，那么我是一定要试着走出去的那种人。哪怕我知道出逃的结果必定失败，而失败的结果必定死亡，我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即便是站在世界尽头的缝隙之前。
图灵也没有退后。
他迈了出去，消失在银白辉光中，像是失败了。
可现在他站在这里，身上气息和梦境中的一模一样，又像是成功了。
“我不明白……”
顾慎喃喃道：“图灵先生……我不明白……您现在究竟是处于什么状态中？”
“你是想问我，活着，还是死了？”
图灵笑了。
“我处于‘皆非’的状态里。”
他轻轻开口：“就像是……当年神祠井中的褚灵一样。没有人能说我已经死了，同样的，也没有人可以说我还活着。”
顾慎更茫然了。
“还记得，你在多鲁河中看到的古文刻记么？那是我留下的。”
“我是一个活了很久的‘旅行家’。”
图灵温和道：“又或者，你可以把我理解成……一个和你们不太一样的人类。因为六百年前的一场灾难，我得到了很漫长很漫长的生命，作为接受这漫长生命的‘代价’，我既是一个人，也是一群人。”
艾伦图灵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熔炼了长生术的男人。
他成功活了很久。
具体时间，没人知道。
就在刚刚他亲口报了出来，六百年，图灵从五洲文明建立之前就活了下来，他亲眼见证了北洲高墙平地而起的岁月，也见证了人类文明蜕变演化，最终登上星舰的跨时代变革，而这当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他亲手推动的。
“古文会这个组织建立之初的初衷，就是为了研发出完美的‘神婴’，从而应对超巨型源质风暴。”
图灵柔声道：“我花了很长时间，在【旧世界】跋涉，但因为资料的缺失，加上文明发展的时间过于短暂，五洲文明的科技水平已经很难在下一次灾难来临前，追赶上星舰文明了。但唯一的优势是，五洲文明拥有了剥离开来的福音盒，他们更容易缔造出‘神座’，这种极尽强大的超凡生命个体。当年星舰文明的猎神座，凭借一己之力，对超巨型源质风暴进行了杀伤……如果五洲文明能栽培出超越猎神座的完美超凡生命，那么或许有机会改变当年星舰文明所遭遇的悲剧。”
“这就是……我的出生？”
“是。但还有一个失败者，‘血火’枭。”
图灵道：“这个项目最开始只能由我来推进，所以我解析着这世上存在的不同超凡因素，列出了超凡谱系图，为了制造出最强大的个体，我做了一个错误尝试，那就是将我身上的一部分‘超凡基因’，注入到实验体中……枭继承了我的一部分‘超凡基因’，它拥有极其强大的精神分裂能力。”
图灵不是一个人。
枭……也不是。
血火的力量是吞噬，夺舍。
想到这里，顾慎不敢置信地望着图灵先生。
“你应该也知道，枭迫切想要修行长生术，它的‘血火’与长生术的契合程度几乎是百分之百，为什么如此契合？其实很简单，只是因为他继承了我的超凡基因。”
图灵平静道：“而我是完美的长生术载体。”
顾慎喃喃道：“长生术的代价是汲取生命，想要活得久，就必须要汲取足够多人的生命……”
“是。”
图灵道：“我汲取了一万三千人的寿命。由于是自愿奉献，长生术以近乎完美的方式完成生命转移，我拥有了五十四万年的理论寿命，也拥有了一万三千个分裂的灵魂，这些魂灵在‘转移’前主动封闭了属于自己的精神海，所以他们的‘死亡’对我而言，不是负担，而是宝藏。我的脑海中近乎遗留了星舰时代所创造的一切精神瑰宝，这一万三千个独立的魂灵，便是这世上最宝贵的知识库，但前提是，我的精神能够承受开启‘宝藏’的代价。”
“自愿？”
“还记得我送往冰海的那艘星舰么？那艘星舰其实叫‘新世界’。”
图灵自嘲笑了：“它的确抵达了新世界，但却也遭遇了超巨型风暴的袭击……星舰上的那些人自觉无望存活，于是决定选择一位‘幸运儿’，作为火种活下去。他们最终选择了我，在我接受长生馈赠的时候，还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这份记忆在我长大之后，才慢慢开启。我在五洲初辟之时渡过了一段短暂而安静的时光，前半生一直活得没心没肺。”
“……”
顾慎沉默了。
他没想到图灵的寿命……是这么来的。
一整艘星舰的超凡者，自愿为一人做嫁衣。
“这六百年，我陆陆续续打开封锁在精神海中的‘宝库’，我曾在北洲与铁穹皇帝把酒言欢，共铸巨壁，也曾在中洲栽培神座，搭盖那座巍峨通天的巨塔……我去往【旧世界】，寻找失落的死海古卷，我试图缔造出能够让人类文明避免毁灭的超级AI【深海】。”
图灵呢喃道：“我行走在人类文明复辟的历史长河中，我以为我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情，但如今来看……我似乎做了很多错事。巨壁经不起超巨型源质风暴的轰击，源之塔腐朽溃烂，【深海】更是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内陆战争。”
“不。”
“我不认为……这些是错误的事情。”
顾慎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如果没有巨壁，别说抵御‘超巨型风暴’，北洲早就让出了一半的陆地，就连七年前的牯堡风暴，北洲都无法阻拦。”
图灵怔了一秒。
“源之塔如今虽然腐朽，但中洲却曾在这座巨塔的指引下，发出了五洲最耀眼的光彩。”
“至于【深海】，您的初衷是让全人类变得更好，精神网络的缔造……的确让五洲文明产生了跨越时代的变化。如果能够赢下这场战争，那么您所做的，当真是一件错事么？”
顾慎缓缓道：“如今乾坤未定，我想……一切都还有机会。”
先前顾慎的几句话，让图灵陷入沉思之中。
此刻他回过神来，微笑道：“不错，如今一切都尚未定论……只是我活了太久，有些时候，难免有些恍惚。”
先前他站在这里，看着梦境世界中的世界轨迹。
看着那个“年轻”的自己。
虽然只是年轻了几岁。
但在本源意志的“塑造”下，梦境世界中的艾伦图灵意气风发，锐不可当，一时之间让他想起了真正“年轻”的当年。
“【深海】掌握的放逐阵纹，其实就是旅者族群石碑古文上的变阵。”
顾慎眼神一亮，喃喃道：“您早就做好了后手，一旦【深海】掌控古文，就会触碰到这片‘旧世界尽头’的巨型黑洞。”
这片黑洞所凝结的无序之地，已经诞生了属于自己的灵智。
以梦境世界的规则，像【深海】这样的纯精神体，根本无法以“外来者”的身份进入其中，所以【深海】只能感受到极其混乱的无序源质，以及极其荒芜的旧世界气息！
以图灵缔造【深海】之时设立的“危险评估机制”。
这片地带，自然而然会成为【深海】所认为的，最危险的地带……没有之一。
“你猜得很准啊。”
图灵微笑看着顾慎，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顾慎皱眉问：“那么提前进入重启梦境中的周济人呢？那个时候的【深海】还没有掌握放逐阵纹……”
“难道说，披月城灾境的开启……也是必然？老师他们进入披月城要塞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他望向图灵。
“放逐阵纹的存在，需要有人印证。”图灵轻叹一口气，道：“【深海】掌握阵纹，必定会进行查看，如果它感受到‘周济人’的气息，确定了前任大裁决官被旅者族群放逐的事实，那么这片阵纹的作用，便就此做实。所以你可以理解成……周济人的放逐，是我主导的，我需要有人被放逐，但我没想到会是这个老家伙。”
顾慎怔了一秒，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要将古文刻在碑石上，这种事情，应该只有‘旅者’亲自为之才能做到……如果说放逐阵纹是您刻上去的……”
那么。
旅者本尊应该和艾伦图灵是“旧识”？
在这一刻，顾慎凝滞的思绪瞬间被打通！
【深海】之所以可以无比顺利的完成第十一次升级，是因为冢鬼放弃了自己的“肉身”，将旅者本尊的身躯掌控权交给了【深海】，因此【深海】得到了他所想要的一切……
当年周济人一行人的“死讯”，也是通过搜寻旅者族巨人的精神海，才能得知。
在这场人类面临的内陆战争之中，旅者族群起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作用。
“旅者族群是一把无比锋利的长剑，如今它刺向人类腹地，但如果‘旅者本尊’彻底苏醒，那么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图灵平静道：“这把剑，永远只握在一人手上。那人不是深海，而是……冢鬼。”
顾慎深吸一口气。
“在先前的梦境世界中，我的炽火之所以会这么快苏醒……只有一种可能。”
顾慎认真道：“您改变了我肉身所处的环境，加快了我现实世界中的时间流速。”
他凝视图灵先生的双眼。
“所以外面的世界是……”
“时间道场？”
第五十八章 “要不然你把这三枚都炼了吧？”
光明壁垒裁决第五十八章“要不然你把这三枚都炼了吧？”谷物女神留给人类最珍贵的财富，就是时间道场。
可这么多年过去。
没有人知道时间道场在哪……
随着岁月风化，连知晓“时间道场”存在的人都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是的，你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时间道场’。”
图灵给了顾慎肯定的回答。
他补充道：“准确来说，是‘时间道场’里的一部分。”
“一部分？”
顾慎所处的世界开始燃烧，重启梦境在他吞噬“本源意志”之后彻底崩塌，而黑色白色交织之后，虚空的真实面貌逐渐显露而出……顾慎的意识回到了飞艇之中，他已经被挪到了副驾驶位置，主驾驶位置之处端坐着一团淡淡的人形荧光，那是图灵先生最后与自己对话的模样。
炽火包裹着飞艇。
顾慎意识到他已经回归现实，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头看去——
爱之主的座像包裹在金光之中。
褚灵还在。
“呼。”
顾慎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而后望向飞艇正前方，巨大青银玻璃之前，燃烧着璀璨的火光，由于他派遣炽火撕裂重启梦境的缘故，整艘飞艇都被包裹在炽火焰海之中，烈焰翻滚之中一道鲜活庞大的“人形身影”正在被灼烤。
这正是被炽火吞噬的“本源意志”！
一个发育成型的巨大人形黑洞！
这尊黑洞，足足有近百米之大，简直可以和旅者族群的巨人相提并论，顾慎当初在红杉区发现的黑点雏形与之相比，犹如萤火比之皓月，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存在。
“放逐阵纹所链接的‘终点’，就是这尊人形黑洞的怀抱。”
图灵淡淡道：“【深海】进化了十一次，它的确已经超出了我的掌控……但归根结底，它是我制造出来的，我有能力让它看见这世上的光明，就有能力送它进入毁灭的永暗。哪怕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独立人格’，它的古文造诣也远远无法和我相比。”
所以……放逐阵纹里所埋下的坑。
【深海】根本就无法察觉。
“这座人形黑洞，存在了多久？”
“很久很久，接近一万年。”
图灵微笑道：“因为它的住胚核心，存在于‘时间道场’之中，不如你离开飞艇，跟我一同在这【旧世界】的最深处，好好看看。”
顾慎屏住呼吸，他看了眼自己的双手。
不再那么稚嫩了。
他长大了一些……虽然炽火解放了大半，但他仍然算是一个稚童。
“嗤！”
顾慎离开飞艇，信手一挥，火海翻滚避让！
眼前的虚空清扫开来，顾慎看见了那被人形黑洞包裹的几道身影，锈骨大将，老师，师姐，师兄……他们目前还处于“昏睡”的状态之中，他们被人形黑洞的重启规则所束缚，不过目前已经没了危险。
作为这枚黑洞的炼化者，顾慎一个念头，便可以将他们唤醒。
但顾慎并没有急着唤醒他们。
他穿过火海，在图灵的指引下前行，而后看到了……所谓的“时间道场”。
在这片浩袤的虚空之中，折叠着无数镜面，在这一刻顾慎看到了无数个自己，每一个都似乎是“真实”的。
“时间道场是星舰文明集齐所有领袖心血铸造的‘超神器’。”
图灵柔声道：“这种东西和‘熄火之剑’一样，是不该存在于世上的‘概念造物’，想要将其缔造出来，不仅仅需要熔铁之主的伟大铸造工艺作为根基支撑，还需要诸多条件：数量足够的‘心流之力’，链条完整的‘空间本源’，‘时间本源’等等……这些条件一个比一个苛刻，而且必须集齐，缺一不可。”
顾慎看着眼前庞大的虚空与黑暗，陷入了沉默。
“最终，时间道场成功落成，只不过它并不算是完美造物，依旧有瑕疵。”
图灵伸出手，指了指眼前的无垠星空。
“喏，你所看到的……就是时间道场。”
顾慎看着这荒芜到极致的世界，他的确感受到了一股苍凉而遥远的气息。
他伸手触碰着蕴含空间本源之力的镜面，神色复杂问道：“所以，时间道场就是【旧世界】的尽头？”
“承载着道场的星舰，陨落在了这里。”
图灵喃喃道：“或许是因为时间道场的强大本源之力产生了崩裂，这片地界时常会有奇异的现象，比如‘极昼’，再比如‘极夜’。历代以来，五洲神座们肉身航行的最远距离，就是这里……所以你称它为世界尽头，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神座级别的超凡者，一旦抵达这片地界，就会觉察到难以抵抗的危机。
对于星舰文明的超凡者而言，在“时间道场”内修行，是一件好事。
可对于五洲的神座而言。
待在这里，只有凶险！
“还记得我所说的……时间道场存在瑕疵么？这片空间中的时间流速是不一致的，有些地方快，有些地方慢。”图灵回头望向那片人形黑洞，轻声道：“为了保护周济人，我把放逐阵纹的‘终点’放置在了时间道场中‘流速最接近正常’的地带。”
顾慎神情凝重起来。
“所以……我被传送到这里的时候，外界的‘加速’就已经开始了？”
“是啊。”
图灵平静道：“外面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呢。想要利用‘放逐阵纹’欺骗【深海】，让它感应到时间流速的异样，也是重要的一环。”
【深海】有一套独立的评估系统。
作为缔造者，图灵知道怎么欺骗【深海】……
可再是天衣无缝的计划，也需要承担一定代价，而这次欺骗的代价就是，顾慎虽然仅仅只用三次重启就堪破梦境，但仍然花费了大量的时间。
顾慎沉默片刻，接受了这个现实。
“炽火”成长的时间是无法缩略的！
他想恢复战力……
就必须要渡过一定的“时间”！
顾慎望向图灵先生，郑重问道：“所以这么多年，您……一直在这道场中？”
他已经知道，在图灵先生的完整古文储备之中，存在“分身术”这么一个不可思议的术法。
苔原墓主，多鲁河旅行家，天水，都是图灵诸多身份中的一个。
而此刻在时间道场内等着自己的这位，也只是图灵分身中的一尊！
“当然。”
“拆解灵魂，学习知识，是需要漫长时间的啊。”
图灵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脑袋，笑道：“区区六百年，五洲文明这么可能研制出【深海】这种东西？”
劫后余生的五洲文明，之所以会在短短六百年的发展中，就拥有跨时代的【深海】。
当然不是因为幸运。
只是因为图灵在时间道场里不断拆解星舰文明遗留的智慧，从而让五洲文明迎来了千载难逢的一次蜕变希望。
“在漫长的跋涉旅行之后，我意识到唯一拯救人类的办法，就是站得比星舰文明更高。”
图灵低眉笑了笑，道：“但是五洲拥有的时间太短。我没什么可选的，只能选择赌一赌。”
他成功了。
【深海】是星舰文明都不曾拥有的进化型无上限ai。
但也失败了。
因为连他这位缔造者，都被【深海】赶出了属地！
不过这所谓的“失败”……似乎更印证了【深海】的成功。这个吸收超凡生命算力，来不断进化的ai模型是史无前例的存在！
“从今天起，这座道场，就要交给你了。”
图灵意味深长地望着顾慎，双手搭在其肩头：“我会给你一道离开时间道场的阵纹，【旧世界】的尽头停泊着一艘近乎完整的星舰，这是当年熔铁之主陨落的星舰，我花费了数百年对其进行修补，这艘星舰可以载着你重新返回五洲。这一次你可以真正迎来‘归乡’，神婴的禁锢，可以通过时间道场中的修行来进行‘抵消’。”
这一局，环环相扣。
顾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是停住。
“我的确做了很多……”
图灵猜到了顾慎在想什么。
他眼中满是欣慰，拍了拍年轻人肩头，道：“但其实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争气。如果你没有成长起来，我的计划可不是这样的。”
“您的计划……原先是什么样子？”
顾慎好奇开口。
“如果神婴的成长速度不够快，那么我会想办法安排另外一个人进入时间道场……”
图灵柔声道：“而如今来看，五洲最合适的人选，就是白袖。”
小袖子！
顾慎眼神一亮，的确……白袖是五洲这一代天赋最高的超凡者！他的【雷界行者】是可以与【炽火】争锋的顶级能力，除此之外，他的种种表现都堪称一骑绝尘，只可惜他遇到了顾慎，而顾慎比白袖所多出的，其实也只是天选的幸运。
“【雷界行者】天生与熄烛匹配。”
图灵缓缓道：“如果白袖能找到‘熄烛’，那么他便有了踏入时间道场的资格……无论是他还是你，其实都一样，再怎么惊才绝艳，都需要完成某些前置条件，才能触发这最终的‘赌注’。恭喜你，顾慎，你的速度比他更快。”
“我……熔炼了冥火么？”
顾慎揉了揉眉心，无奈开口：“这应该算是我的运气比较好吧？”
这冥火，是前任冥王指定留下来送给自己的。
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有些时候顾慎甚至感到烦恼……因为熔炼冥火，他遭遇了不少“晦气事”！
“冥火？”
图灵的话音之中多了些许戏谑，他望向顾慎，认真问道：“你不会觉得，踏入时间道场的资格，是成为‘神座’，或者拥有本源吧？”
顾慎怔住了。
他曾在初始号的“时空乱流”中修行过一段时间，想在时间流速异常之地修行，最好是有本源护体。
至于时间道场这种超神器。
值得让图灵赌上“未来命运”的人选，总该是一位领袖吧？
“六百年来，有资格知晓时间道场具体存在位置的人，不过五指之数。他们不仅仅需要拥有顶级的实力，还需要拥有智慧，胆魄，气运，以及足够宽阔的胸襟。”
图灵伸出五根手指，平静说道：“可惜，他们似乎都不愿意尝试超越‘猎神座’这条道路。到目前为止，我只发出过三次邀约，一百六十年前的铁穹皇帝拒绝了我，三十年前的顾长志……也拒绝了我。”
顾慎立刻问道：“顾长志先生拒绝了进入时间道场的造化？”
“没错，我当年的足迹踏遍五洲各地……时代浪潮有起有伏，五洲这个稚嫩文明在初辟之时很是稚嫩，每隔百年左右才会迎来一次盛世。我一直在寻觅有资格的‘领袖’，但始终未能遂愿。”
图灵轻叹道：“直至新历四百五十年左右，铁穹皇帝征服北洲，我看到了一个可以和星舰文明时代领袖相媲美的枭雄。于是我跟铁穹皇帝表露了身份，坦白了一切，可惜他没有选择进入‘时间道场’开始修行，而是选择建立巨壁。”
顾慎沉默地听着。
“而顾长志则是和铁穹做出了一样的选择……”
图灵惋惜道：“他不认为这是凭借‘一己之力’能够抵御的灾难，所以他没有踏入时间道场进行修行。”
顾慎看着千万片镜面，倒映出千万个自己。
他陷入思考之中。
最开始，他还无法理解这两位伟人的选择……
但忽然之间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
爱之主曾说，星舰文明的领袖们怀疑，这座世界存在更高级的文明。
所谓的“源质风暴”只是一场游戏。
他们遵循规矩去与“源质风暴”进行斡旋，即便知晓这是一场游戏，也会拼尽全力地生存。
因为每多活一百年。
就可以有很多人在家园中度过属于自己的一生。
对于站在至高点的“领袖”而言，五洲文明就像是一枚小小的火种，无论是铁穹皇帝，还是顾长志先生，都亲自守护着这枚火种的成长，他们知晓进入时间道场修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与超巨型源质风暴的最终开战，一旦他们决定踏入道场，那么这枚文明火种就将迎来最终的考验。
拒绝踏入时间道场的理由很简单。
他们希望这缕火，燃烧的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超凡力量’，其实就是【命运】。”
图灵背负双手，和顾慎一同站在这漆黑虚空之中，他轻轻说道：“人类最终要对决的‘超巨型源质风暴’，其实就是命运，就像你在重启梦境中所看到的那些结局一样，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如果想要打破命运的安排，那么就必须要依靠极度强大的个体……当年的猎神座，看到了一丝希望。”
顾慎垂眸道：“所以……踏入时间道场的关键点，是超强的个人实力，或者……驾驭超神器的力量。”
图灵有些诧异地望向顾慎。
“我在梦境世界中拔起了‘熄火’。”
顾慎抬起头来，道：“而小袖子则是有机会拉开‘熄烛’，这就是我和他有资格踏入时间道场的原因。”
“你很聪明……猜得很准，不过你的前置条件比他饱满。”
图灵柔声道：“你拥有五洲文明六百年来最强大的‘心流之力’，从这一点来看，你比白袖更适合这件‘超神器’！”
在时间道场里坐关一年，顾慎可以分出十缕心流之力！
十倍效率！
“十倍心流之力，没有您想的那么有用。”
顾慎笑了笑，道：“没那么多东西可以供我参悟。”
“是么？”
图灵淡淡问道：“如果说……时间道场里有完整的火种呢？有崭新的本源呢？”
顾慎整个人怔在原地。
“别忘了，这是熔铁之主他们的陨落之地啊。”
图灵微笑望向顾慎，语气之中不乏遗憾：“其实我也有不少心流之力……只可惜我这辈子与‘超凡修行’实在搭不上边，我实在没有修行天赋，即便参悟火种一万年，也悟不出来什么皮毛。”
顾慎的眼神变得十分复杂。
“这里……一共有三枚火种。”
图灵伸出三根手指，“象征着‘心流极限’与‘完美铸造’的熔铁与工匠火种；象征着‘四季轮转’，蕴含部分‘时间本源’的谷之火种……”
顾慎挪首望向自己飞艇所在的方向。
他喃喃道：“还有一枚爱之火种。”
“不不不。”
图灵摇了摇头，郑重说道：“我说的‘这里’有三枚火种，是在你来之前……爱之火种一直都在冰海，如今只是机缘巧合才来到时间道场。”
顾慎怔住。
那么这第三枚……
“得益于‘分身术’的坚持跋涉。”
图灵挑了挑眉，道：“这第三枚火种，就是象征着‘绝对毁灭’，蕴含完整‘空间本源’的猎之火种。”
顾慎脑海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这个消息……太震撼！
所有人都认为，猎之火种已经遗失，再也无法找到！
猎之火种一直都在时间道场！
“你难道没发现，顾长志强的可怕么？”
图灵微笑道：“这家伙就这么孤零零一个人，从【旧世界】尽头返回五洲，遇上了超巨型源质风暴，竟然还妄图与其硬碰……即便失败，依旧有能力格杀失控的冥王。”
“他虽然拒绝了时间道场的修行，但可没拒绝对火种的‘感悟’。”
图灵意味深长道：“你看看你的净土，是不是很像是谷物女神的‘四季轮转’？”
四季旷野……正好对应季节轮转！
“顾长志是惊才绝艳的旷世奇才，他在熔炉斗战火种之前，就创造了‘四季呼吸法’。”
图灵感慨道：“所以他完美契合两枚火种，除了‘斗战火种’，还有一枚‘谷之火种’，在这里参悟了部分‘时间本源’之后，他才选择了离开，或许他选择让后来者处理这场乱局，也是因为‘时间本源’的缘故……掌握这种本源之力的强者，往往可以看到未来。”
“之所以我先前说，你和白袖都有机会踏入时间道场。”
“因为在我看来……”
“你和白袖，都是有资格参悟两份不同本源的超级天才！”
图灵打量着顾慎，道：“至于你……你小子比白袖适配的火种更多，除了被冥王硬生生塞进来的冥火，我看‘谷之火种’，‘熔铁火种’，‘猎之火种’，与你都很是契合啊……”
他笑着问道。
……
……
第五十九章 我希望
“三枚，这怎么够？”
顾慎淡然说道：“我要把所有火种全都炼了，一枚不留！”
他知道图灵先生在打趣自己，所以反过来也开了个“玩笑”。
众所周知，火种具有“排他性”。
宋慈因为接受了光明神座的信物，所以再也无法得到其他火种的认可。
“哦，这样么？”
但图灵看顾慎的眼神可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他十分认真地审视着顾慎，道：“你当真要全都炼了？”
“？？？”
顾慎无奈道：“您不会信了我说的话吧？”
“为什么不信？有些事情，别人做不到……不代表你做不到。”
图灵淡淡道：“你拔出了‘熄火之剑’，这是连火种都能熄灭的概念武器，理论上来说这是比火种位阶更高的力量，既然这样的力量都能够为你所用……那么你为什么不能熔炼不止一枚的火种？不要忘了，这只是福音盒分裂出来的碎片。火种之所以具有‘排斥性’，只是因为它们彼此位阶相同，在福音盒碎裂之后，它们拒绝合并，也拒绝归一，可如果有比它们更强大的力量，那么这样的超神迹未必不会发生。”
“……”
这次轮到顾慎沉默了。
“当然，这种事情目前还没有人做成功过。”
图灵道：“铁穹皇帝当年已经熔炼了‘战争火种’，他只是花费了很长很长时间，也只是参悟了猎之火种内蕴含的极少部分‘毁灭本源’。”
“作为完全熔炼火种的神座，想要借用第二枚火种，继续参悟‘本源’，其难度犹如登天。因为他们所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火种’产生的排斥。”
顾慎明白这个道理。
命运之神是公平的。
成就神座者，无一不是惊才绝艳之辈，他们在属于自己的领域，天赋都是绝巅的存在。
而借用其他火种参悟本源，无异于是换一条路重新开始。
“那么，顾长志先生呢？”
顾慎问道。
“顾长志的修行天赋比铁穹皇帝更高！”
图灵感慨道：“如果他没有熔炼斗战火种，他一定会得到‘谷之火种’的认可……这家伙的天分令人妒忌，他在时间道场里只花费了三年，就将‘谷之火种’内的时间本源参悟完成，虽然这道本源只是残缺的，但他的参悟速度实在太快了。”
“三年？”
顾慎震惊。
仅仅三年时间，顾长志先生就将“谷之火种”内最大的财富采撷殆尽？
“所以说……在我心中，一直都将顾长志放在计划中的第一位。”
图灵遗憾：“我想，如果他愿意进入时间道场修行的话，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一定会比当年的猎神座走得更远。”
顾慎也感到了遗憾。
顾长志先生……是因为参悟了部分“时间本源”，所以看到了无法逆转的未来么？
顾长志当之无愧“斗战”之名，他的一生，当真如同一轮炽阳，无私风险，燃尽一切！
顾慎感到肩上一阵沉重。
他背负着顾长志先生托孤留下的东西，这东西重若千钧，这东西名为“希望”。
“我可以看看这三枚火种么？”
“可以。”
图灵挥袖，虚空镜面被驱散，一阵古文辉光掠过，时间道场镜面重叠的空间变得宽阔起来，顾慎看到了三处虚空深处燃烧的“恒星”。
一颗赤红，一颗翠绿，还有一颗……燃烧着幽暗的漆黑之光。
熔铁火种，谷之火种，以及那枚象征着“绝对毁灭”的猎之火种！
这三枚火种，被图灵先生的古文阵纹所遮掩。
此刻阵纹撤去。
三枚火种犹如大星，熊熊燃烧！
看得出来，这都是无主之物！
“五洲有七枚火种……【旧世界】有一枚旅者火种，冰海一枚爱之火种。”
顾慎看着眼前的三枚火种，缓缓问道：“再加上眼前的三枚火种，一共是十二枚。”
“不错。”
图灵道：“一共十二枚。”
“所以十二枚火种，就是当年福音盒破碎碎片的全部么？”
顾慎挪首，问出了那个一直藏在心中的问题。
他记得最高席会议室里，图灵先生留下了十三尊席位！
如果说，图灵先生知晓火种数量……每一尊席位，都是为一位可能存在的“神座”而留，那么应该是有十三枚火种才对！
图灵淡淡一笑。
他哪里不知道顾慎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你是想问席位的问题吧？”
【深海】是他花费了无数心血缔造的孩子，死海区的最高席会议室，所设的每一个席位，都大有讲究。
这“十三”之数，当然不是一时兴起。
顾慎屏息等待着图灵的答案。
“我以分身术，在【旧世界】尽头行走六百年，我甚至找到了被超巨型源质风暴淹没的那枚‘猎之火种’……可追抵世界尽头，也没有找到所谓的第十三枚火种，如果我当真已经走遍了这世上的每一个角落，那么我想，这世上大概就只有十二枚火种吧。”
图灵微笑道：“可‘踏遍世间每一个角落’这种话，谁又敢说？”
五十四万年的寿命很漫长。
可与这个世界相比，又很短暂。
顾慎若有所思，喃喃道：“所以……您不知道有没有第十三枚火种，于是刻意悬了一尊席位，算是警示，也算是提醒？”
不知是否存在的第十三枚火种。
这个席位，意味着未知的“希望”。
“姑且……这么理解吧。”
图灵哑然，他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
“你可知这三枚火种，为何这么多年一直处于此地？”
这个问题也正是顾慎想问的。
既然在铁穹皇帝时期，图灵先生便已经找到了“猎之火种”，为何不将其带回五洲？这三枚火种的存在，可以让五洲文明变得更加强大！而且强大得不止一点！
“三是一个很玄妙的数字，而三角形……则是最稳固的形态。”
图灵伸出两枚手掌，遥遥对准那三枚火种，摆成三角形，呢喃道：“时间道场能够在这些年保持稳定，就是因为这三枚火种的‘存在’，当年我找到猎之火种前，这片道场是完全破碎的，将其带至此地，时间道场才恢复了稳定。然后就有了你所看到的画面。”
三枚火种，犹如三颗星辰，共同燃烧，也共同分摊着时间道场消耗的“本源之力”。
图灵自嘲一笑：“于是在后面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驱动飞艇轻易妄动，生怕让这好不容易恢复的‘超神迹’就此破灭。”
“原来如此。”
顾慎喃喃道：“所以这三枚火种，若是在无主状态下取走，便可能会导致时间道场的崩塌么？”
“不错，要么它们在这里迎来自己的新主。”
“要么，我把‘时间道场’带到五洲。”
图灵沉声道：“至于后面那种可能，几乎是零，除非铁穹皇帝和顾长志答应了殊死一搏。”
说到这，图灵意味深长地问道：“顾慎，你准备怎么处置这三枚火种？”
“我已是冥王火种的熔炼者。”
顾慎思索良久，认真说道：“这三枚火种，我恐怕难以再次熔炼了……但既然顾长志先生可以借用火种进行本源参悟，那么我想我也应该可以做到。”
在这时间道场之中，即便全力修行，顾慎的心流之力还有许多剩余！
无论是“毁灭本源”，还是“时间”，“空间”……顾慎都很有兴趣。
因为顾长志先生的馈赠之故，他与谷之火种的亲和度很高，四季轮转，正好对应四季旷野。
另外一边，【造物主】领域象征着“缔造”，而想要让自己的净土神域变得更加完美，就需要参悟“缔造”的对立面“毁灭”，所以猎之火种的本源力量，也正是顾慎所需要参悟的。
“你还真准备一炼三啊？”图灵笑了。
“有些事情，总要试试，才知道结果。”
顾慎也笑道：“不过我也只是准备参悟火种内蕴含的‘本源力量’，并没有打算将其据为己有……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为他们找到合适的主人。”
图灵挑了挑眉：“哦？”
“猎之火种内蕴含的力量，正好与锈骨大将的‘毁灭本源’契合。”
顾慎回首望了望飞艇，轻声道：“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希望能给锈骨一个熔炼‘猎之火种’的机会。”
“……”
图灵闻言之后沉默了。
他看着顾慎，神色有些复杂。
猎神座乃是当年星舰时代杀力最高的那位领袖！
猎之火种的强大，不言而喻，这样一枚珍贵无比的火种……换做任何人来，都应该是想着先归自己，可顾慎的想法却是将其赠给“适合者”？
“你要将其赠给锈骨？”
图灵认真问道：“你想仔细了吗，熔炼火种可不是小事，虽然锈骨参悟出了属于自己的‘毁灭本源’，可与猎之火种里蕴含的‘绝对毁灭’相比，那道本源之力根本不值一提，当年的铁穹皇帝天赋可比他要强上许多，可最终连参悟一半都没做到……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会熔炼失败。”
停顿一下。
图灵道：“退一万步，难道你不觉得，白袖是比锈骨更合适的‘猎之火种’候选人么？”
顾慎看出了图灵的紧张和担忧。
顾慎笑道：“图灵先生，似乎很担心锈骨大将完成熔炼？”
“是。”
图灵也不再隐藏什么，他郑重说道：“猎之火种的杀伤力最强大，这是最有可能狙击超巨型风暴的火种，我很担心以锈骨的能力，如果完成了熔炼，不足以胜任最终的任务……”
而如果让更年轻，更有天赋的白袖来。
猎之火种所焕发的光彩，必定会更加夺目！
他的计划是培养出一位超越猎神座的究极存在，而熔炼“猎之火种”的锈骨本身不具备这种能力，还会妨碍计划的进行。
“您说得很对。”
顾慎轻声道：“但正如您所说的……就连当年的铁穹皇帝，也只是参悟了‘绝对毁灭’的一半本源而已，这枚火种既然参悟起来如此困难，让其他人试上一试，又有何妨？”
图灵怔了一秒。
其实顾慎要做的，不是将猎之火种赠给锈骨。
而是……
为这等候新主已久的三枚火种，挑选继承者！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图灵为“超越猎神座”所准备的厚礼，也是他如今送给自己的礼物……
顾慎坦然阐述自己的想法：“除了让锈骨大将参悟‘猎之火种’，我还希望让罗师姐对‘谷之火种’进行参悟，因为她身上也背负着顾长志先生留下的四季呼吸法。”
“当年的星舰文明时代，有机会触碰火种之人，凤毛麟角，因为他们需要得到领袖的认可。”
“如今的五洲……发展程度远远比不上星舰时代，但顾长志先生长眠清冢之前，留下了诸多‘斗战火种之梦’，让长野的每一位天赋晚辈，都有机会触碰火种残留的梦境。”
顾慎道：“一人之力，力挽狂澜，拯救亿万生灵，听上去可真让人心旌动摇……”
“可如若当年摧毁星舰文明的那场风暴再来，当真还要让你造出的那位‘究极超凡’死上一次么？”
图灵沉默。
“我换个问题，您当真觉得，所有人的命运，都必须要系在这一人之上吗？”
顾慎道：“我愿意做出和铁穹皇帝，顾长志先生不一样的选择，接过时间道场，也接过最重的那份重担。但我不认为，人类最终的胜负，只决定于我一人。”
图灵低声道：“你的意思是……”
“人类的命运，握在每一个人手上。”
顾慎轻轻道：“我希望每一枚火种都能拥有最合适的主人，我希望最高席会议室里的十二尊席位座无虚席，我希望北洲边陲筑起通天巨壁，那座巨壁不是由泥沙灰石而铸，而是由人心和希望所铸，我希望五洲千千万万人每一个人都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火种，人人都能成为自己的神座。”
字字震撼。
直抵心湖。
图灵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与顾慎回话。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年轻人。
顾慎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三枚火种，柔声道：“所以，我希望将这三枚火种带回五洲，让它们找到属于自己的主人……”
他望向图灵，认真问道：“您觉得，如何？”
第六十章 牯堡战场
“这三枚火种如何处置……是你的事情。”
图灵的回答出乎顾慎意料。
顾慎有些诧异地望向身边人。
“怎么，我又不是火种的主人……这些年我所做的事情，看似是在挑选火种的‘继承者’。”
图灵笑了笑，道：“但其实火种永远都是自由的，没有人可以真正安排它们的命运。如今交付到你的手上，也只是希望你能妥善处置好这三枚火种。”
顾慎可以选择留在自己手中，慢慢参悟。
也可以选择将其分享出去。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顾慎点头，眼神中有感激之色。
图灵先生的这尊分身，坐镇时间道场多年，如今愿意将这三枚火种的安置权交给自己……便说明他已经认可了自己。
“这三枚火种，我定会妥善处置。”
顾慎深吸一口气。
“很好，有伱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图灵笑了。
顾慎注意到，此刻的图灵，身上散发的辉光如涟漪一般扩散。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图灵先生的这尊分身，在时间道场内坐镇了多久？
外面的世界过去了六百年，道场里的时间又过去了多少？
“一饮一啄，皆有天定，动用古文之术，必然需要付出代价。”
“分身术和传送术，都是极其消耗寿命的术法，历史上形形色色的‘我’，所踏出的每一步，所留下的每一笔，都是当年星舰共同体赋予我的幸运。”
图灵望向顾慎，呢喃道：“我本以为，五十四万年的寿命很漫长。但如果把这些时间，用来推动一整个文明族群的‘进步’，那么一个人的五十四万年，其实很短暂……接下来的返程之路，我可能没法陪伴你继续走下去了。”
顾慎怔住。
这台词他不久之前才听过！
“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我不是要死了。”
图灵笑着怒骂一句，道：“只是这尊坐镇时间道场的‘分身’，如今已经完成了使命，我要遣散这具躯壳，来避免大量命数的溢散……”
微微停顿一下。
图灵挑眉，在此刻忽然恢复了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傲然道：“我这样的人，怎么会这样死去呢？虽说剩下的寿命余额不多了，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瓷的，放心好了，我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很好！”
“……”
顾慎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了。
只不过他望向身旁的图灵先生，唇角忍不住翘了起来，这才是自己认识的图灵！
“对了，既然你决定为这几枚无主火种选择新主，那么就将爱之火种，交付给褚灵吧。”
图灵缓缓开口。
这是他交代的最后一件事。
“褚灵是我以‘爱之主’为模板所缔造的AI生命，她的存在便和爱之火种的‘幻梦’一般。”
图灵低声道：“如果有朝一日，你能在现实世界中拔出那把‘熄火之剑’，那么爱之火种复燃，褚灵便有了躯壳，也便有了属于自己的生命……其他火种的归属我可以不管，唯独这枚火种的归属，我需要插手。”
五洲世界想要建立一片新的【深海】，就需要为【源代码】找到一片无垢的精神海域。
而爱之火种便是最好的阵列盒。
“这件事情，无需您嘱托。”
顾慎神情郑重说道：“哪怕没有见到您，这枚爱之火种也一定是属于褚灵的。”
这不仅仅是顾慎的期望，更是爱之主的意志！
“没有人比褚灵更适合这枚火种。”
顾慎给出了自己的承诺：“我向您保证，我一定可以将那把‘熄火之剑’拔出王座，让这枚火种复燃。”
“哦……这么有信心？”
图灵笑着开口。
“当然，在梦境中已经做过一次的事情，再来一次……又有何难？”
顾慎声音平静，但极其自信。
而这一次。
不再有回应。
那包裹着图灵先生的淡淡荧光，在虚空之中溢散，顾慎面前的虚空重新化为了千万片镜面，倒映着此刻如稚童般的自己。
整座时间道场，变得空荡，孤寂，冷清。
顾慎伸出一枚手掌，触碰图灵先生在时间道场留下的那道古文阵纹，青光翻涌，将他淹没。
很快他便来到了那艘熔铁之主遗留残落的星舰之前。
这艘星舰通体漆黑，犹如长剑一般，甚至没有初始号宽阔巨大，但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意。
看得出来……这艘星舰是“残次品”，当年的本体应该是在超巨型风暴中被拦腰摧毁了，于是只剩下这数百米的舰尖部分。
图灵先生花费了漫长时间，完成了对这艘黑舰舰尖部分的修补。
这不是再是一艘舰，而更像是一把剑！
顾慎的精神入主星舰，漆黑虚空被幽暗光焰所点燃，他看着那属于上个文明时代的遗物，一点一点亮起光火，内心燃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图灵先生在驾驶舱内部放置了不少图纸，以及日历，这艘残次星舰内部像是一本史书，只要用心观察，就能看到艾伦图灵这个男人漫步时间长河留下的足迹。
图灵是旅行家，写下了厚厚的游记。
而顾慎，则是那位幸运的翻阅者。
“星舰……启动。”
顾慎的声音在虚空中点燃，这艘漆黑星舰瞬间暴射而出。
坐在驾驶舱中的顾慎留下一缕心流之力，在主舱内控制飞艇行进。
这里是【旧世界】尽头，理论上来说，直接调转舰尖进行返程，是最“短”的路线，但顾慎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的心中隐约有预感。
最“短”之路，未必最“快”。
【旧世界】的虚空是不连续且断裂的，当年顾长志先生从时间道场离开，返程路上遭遇了超巨型风暴的袭击……或许自己的预感与此有关，但顾慎决定绕开那条最“短”之路，他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继续向着世界尽头方向前行！
如果说……
这个世界，真的是一个圆球。
那么此刻的【旧世界】尽头，应该就处于圆球的某一个顶点，做出这个抉择，顾慎既是顺应内心的精神感应，也是去印证那个从未有人印证过的猜想！
如今终于踏上了返程。
但顾慎心底并没有因此而轻松。
因为他知道，这趟返程之路……恐怕要耗费很长时间。
虽然顾慎在梦境世界中，参悟了旅者族群的【门户】古文，可这里是现实世界，他不可能像梦境世界那么随意开门，一旦遭遇风暴，自己将不会有重启的机会。
顾慎现在很想知道五洲的战争进行到了何种程度。
但这段返程之路，他知道自己急不得。
他将一缕心流之力，留在主艇驾驶舱，剩下的八缕心流之力，则是尽数分配到了时间道场之中。
顾慎决定唤醒时间道场中沉睡的老师，师姐，师兄，以及锈骨先生。
……
……
北洲，牯堡战场。
这座昔日的咽喉之地，已经不再被称之为要塞，因为旷日持久的战争之故……牯堡破碎缺口已经成为了北洲最大的战场，乌云笼罩，当年的【伞之防线】已经彻底成为了历史，中央城选择战略性放弃牯堡要塞，后撤七十里地，重新建立新的“巨壁”。
咽喉剜去之痛，在每一个北洲子民的心中沉淀。
站在新的巨壁上眺望，可以看到无数沉沦的“星辰碎片”，隐隐约约拼凑成一把大伞的形状。而大伞则是被密密麻麻的阴翳所笼罩。
旅者族群已经在牯堡战场界外扎根。
繁衍速度极快的低阶殉葬者每日都会对这座战场发起冲锋，巨壁与伞之防线的中间地带，则是横贯着一座巍峨如山岭巨岛的宏伟星舰，初始号撑开源能护罩，与北洲陆地相衔，以一种朴实无华的方式，将牯堡要塞的缺口死死堵住。
源能护罩外，便是所谓的牯堡战场。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消耗战”，殉葬者犹如吸血蚂蟥，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消耗初始号的“源能护罩”能源，这艘星舰的确庞大，但落困牯堡，面对无穷无尽的低阶旅者围攻，只有“枯守”这么一条道路……为了让星舰的能源足够对抗外部压力，北洲要塞的超凡军队开始介入战场，四大军团以及调查军团，在紫雨军团长和林霖的指挥之下，轮流出战，不断剿灭繁衍增殖犹如病毒狍子的殉葬者。
这些年，战争就这么维持着“平衡”。
平衡……
似乎也正是【深海】最希望看到的东西。
……
……
大雪翻飞。
哒哒哒！
枪火撕裂牯堡战场的阴云雪雾，调查军团的剿杀小队们鱼贯而出，陆续从源能护罩内部走出。
如今调查军团的战斗制度，是八人一队，在中控频道指挥下，划分区域，通过小队与小队的配合，来完成日常的战场清剿任务。
最先踏出源能护罩的为首者，乃是一位精神系超凡青年。
他的额头燃烧着银色的竖瞳辉光，正在清查着范围数百米的超凡气息。
【源之瞳】是最适合部署作战任务的超凡能力。
当年跟随顾慎一同执行迷宫任务的新人李辰，正是这次日常清剿任务的指挥官，他率领五只小队，负责牯堡战场西北A区三百米范围的“殉葬者剿杀”……这个任务并不算重，如今他已经成为了调查军团七队的队长。
由于狮醒代码的推广，五洲文明彻底进入超凡时代，调查军团的小队人数扩张了十数倍。
他麾下有接近三百位超凡者精锐！
【深海】对于牯堡战场的进攻……一直都是连绵阴柔之势，犹如蚂蟥吸血，打定主意做持久战。
而中央城采取的策略就是“见招拆招”，四大军团竭尽全力剿杀殉葬者，确保初始号内部的源能运转不会接近负荷状态。
而今日，李辰却隐约觉察到不太对劲。
这次清剿任务，方圆地界的殉葬者密度比以往要少许多！
按照这个进度，最多两个小时，七队就可以完成这片区域的清剿……
“队长——”
一道疾喝响起！
【源之瞳】的精神链接忽然颤抖了一下，李辰身侧传来了一道哀嚎呼救。
他瞳孔收缩。
下一刻，阴霾笼罩的大雾忽然被一道尖锐铁刺突破，那刚刚开口的调查军团队员身躯突兀裂开，那尖锐铁刺犹如长剑将其斩切成为两半……这是旅者族群高阶超凡生命“噬雾”的尾翼，这么多年的牯堡战争，北洲战士们已经知道了旅者族群的等级分布。
“噬雾”的身体犹如钢铁，普通的红银子弹紫银子弹无法进行杀伤！
它在旅者族群中的地位，相当于人类文明中的“四阶超凡”，只有拥有属于自己领域的超凡者，才能在单挑战斗中，对“噬雾”进行有效杀伤！
“旅者族群”是一个等级制度极其森严的地方。
噬雾的出现，往往意味着接下来的进攻，将不止有“殉葬者”，还可能会伴随着更高阶超凡生命的袭击。
旅者族群的“战斗型超凡生命”中，比噬雾等级更高的生灵，被称之为“灰龙”。
当年牯堡被撕裂那一战。
顾慎便操纵红影，斩杀了一条“灰龙”，灰龙的战斗力相当于人类族群中的封号……
“退！撤退！”
李辰意识到不对，但已经晚了：“七队所有人，撤退！”
“嗖嗖嗖！”
铁刺清扫雾霾，带出一蓬又一蓬鲜血，西北战场A区的队员们一边后退，一边快速清空弹匣，但却收效甚微，大部分子弹都没有打中，隐约只能看见一道极其矫健的身影在噼里啪啦声响中穿行，这只噬雾的等级极高，看样子放在“四阶”之中也属于绝对的强者！
它在战场中大开杀戒，但李辰并没有出手阻拦。
因为李辰操纵【源之瞳】望向更深的方向，他看到了噬雾的影子，那大概是一道接近三米高的小山。
但这并不算什么，因为在那座小山之后，还巍立着一座十米高的“大山”。
噬雾背后，还有灰龙。
“噗嗤！”
一道轻微的爆鸣忽然在李辰耳旁响起。
那在雪雾之中不断穿行，快如闪电，一时之间如入无人之境的噬雾，身子骨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炸开！
滚烫的鲜血，溅了李辰满脸。
身为四阶精神系超凡的李辰，整个人都呆在原地。
噬雾……就这样死了？
他怔怔回头，看到了一枚带着指虎拳套的拳头。
刚刚一切发生的太快，他完全没看清那一拳的踪迹，甚至他都没看出来，那打出来的是一枚拳头！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拳头的主人竟是一个小姑娘。
看样子瘦瘦小小的，只有十六七岁。
小姑娘缓缓收回拳头，她站在李辰身旁，没有【源之瞳】这样的精神辉光笼罩，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超凡气息，就只是朴实无华的站定。
黑色的披风在大风中呼啸。
“让你的人先撤。”
小姑娘微微歪斜头颅，揉搓手腕，浑身上下发出了噼啪如炒豆子的脆响。
她上前一步，站在了李辰的身前，目光落在了雪雾的深处。
“那个大家伙，交给我来搞定。”
第六十一章 【真实之梦】
牯堡战场，雪雾弥漫，或许是由于封号级超凡生命的精神力释放开来，将此地笼入领域，所以【源之瞳】的精神视野不再清晰。
但噬雾被打爆之后的鲜血，依旧滚烫。
眼前画面很是震撼，李辰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此刻站在自己身旁的小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
牯堡之战持续了四年。
这四年，有一个“小家伙”常年参战。
顾小满。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她如今已经成为源之塔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红龙神使”。
这四年，顾小满一直驻守牯堡要塞，寸步未离，只有那些极少数的中央城高层，才知道关于这个小姑娘的“身份内幕”。
顾小满是是中洲酒之火种的天选继位者，是顾慎从桑洲窟救回来，视若亲人的存在，亦是白袖的“弟子”，除却这些，她还有一个重要至极的身份。
那就是初始号的“唯一信任人”。
北洲之所以可以将旅者族群如此轻松地拒之门外，便是因为初始号的帮助。
阿尔弗雷德已经对中央城高层公开表态，星舰驻守北洲边陲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它相信顾慎和顾小满。
所以顾小满在这场战争的身份极其重要。
她成为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桥梁，将五洲文明和星舰文明进行链接，正因为有她的存在，阿弗才会同意将熔铁之主留在初始号中的“造物图纸”外传。
沉沦三十余载，古文会再次燃烧出绚烂的辉光，大都的那些【中立者】全部来到了牯堡战场后翼，得到了星舰文明的技术支持，人类文明的战争技术再次飞跃。
而细细算来，这一切的局面。
其实都要归功于眼前的小姑娘。
“您……确定要亲自出战吗？”
李辰深吸一口气。
正是因为知晓顾小满身份的特殊性，他才感到担忧。
“白袖师父告诉我，想要出师，就必须要单独狩杀一条‘灰龙’。”
顾小满轻轻开口，话音里带着笑意：“按照牯堡战争的推进频率，这种级别的超凡生命，半年也不见得会出现一次……这次错过，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嗡！”
李辰忽然感到自己眉心的银色辉光消散了！
【源之瞳】被强行熄灭！
那是来自更高层面的超凡威压……不过这股威压，并不是来自于灰龙，先前与灰龙对视他只是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
但此刻……
雪雾之中的空间燃烧起粼粼波光。
他有一种精神和现实错乱的荒谬感，顾小满的眉心竟然燃起了一缕银白的光火，这一幕让李辰感到似曾相识，他下意识想起了很多年前和顾慎一同执行出塞任务时的画面，那个时候的顾慎也是这样，在眉心引召火焰。
只不过一者金灿，一者银白。
“轰！”
便在此时，雪雾那边巍峨耸立的高山忽然动了！
灰龙的猎杀速度奇快无比，这种顶级超凡生命的“战斗智商”奇高，做出的任何进攻动作，都有其战略意义……【深海】链接了旅者族群，通过等级制度进行层层向下的指挥分布，今日这场“布局”就是为了引出北洲调查军团的精锐之师。
所以灰龙来到这座战场，真正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就是拥有【源之瞳】，能够组织千人作战，搭建巨大精神网络的李辰。
仅仅一瞬。
李辰面前就多出了一道遮天般的巍峨之影。
他神色苍白。
下一刻灰龙的尖爪便刺穿了他的胸膛，从他的前胸刺入，直击心脏，从后心贯穿而出，但李辰却没有感到预料中的痛苦……这一爪刺穿自己的身躯，本该震碎源甲撕裂血肉，但如今只是有一圈圈雪屑翻飞而出，在空中扩散，这些雪屑还燃烧着梦幻般的银白辉光！
那只佩戴指虎的手掌，不知何时，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位置。
李辰挪首，看到后撤一步瞬移来到自己身旁的顾小满，他整个人被小满的力量按倒在地，银白辉光缭绕之下，灰龙的贯穿伤害完全被规避！
“这是……【湮梦】？”
在这一刻，他意识到了顾小满眉心的银芒是什么！
传说中能够模糊真实与虚幻界限的S级能力【湮梦】！
触碰的那一刻。
顾小满将李辰的身躯转化为虚无，于是灰龙的致命一击就此落空。
“我听慕姐姐提起过你。”
顾小满面无表情道：“你是调查军团的年轻砥柱，也是我哥当年的朋友，所以……你不能死在这里。”
李辰怔住，下一刻他感到肩膀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
顾小满高声喝道：“阿弗，接住他！”
李辰满脸懵逼：“？？？”
这位调查军团的第七队长，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五根如同金铁的手指指尖死死叩住！
只见顾小满拧腰提胯，气沉丹田，犹如丟掷标枪铁饼一般，将李辰向着初始号坐落方向用力丢去！
嗖嗖嗖！
狂风倒灌！
砰的一声，李辰穿过源能护罩，重重砸在初始号笼罩的内部雪原之上，最新一代的源甲有自动减震功能，但他还是被摔了个七荤八素，整个人在地上滚了十几圈。最后被一辆自动化铲车从雪原上连人带着积雪一同铲了起来。
“抱歉啊，红影都派遣出去执行其他区域的剿杀任务了，目前这地儿就一辆铲车。”
铲车的车前灯闪烁了一下。
阿弗震动铲车手臂，抖去积雪，对这位七队队长说了个不怎么好笑的冷笑话：“别拿这种幽怨的眼神看我，这些年被当铁饼丢的不止你一个人。”
……
……
丢出李辰的那一刻，灰龙也瞬间行动起来！
它先前从【深海】那里接收到的任务目标很明确，就是击杀那位拥有【源之瞳】大成领域的精神系超凡者！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牯堡战争中，旅者族群一直在想方设法减少北洲超凡者的“精锐力量”，由于有初始号源能护罩的阻挡，北洲的“高端战力”只有在重要时刻才会出面……而当顾小满摆出丟掷动作的那一刻，灰龙精神海中的狩猎目标发生了改变！
猎杀目标……从李辰，变成了顾小满！
巨大灰影瞬间钻入雪地，下一刻破土而出，尖锐利爪瞬间攥住顾小满纤细的小腿脚踝。
顾小满眯起双眼。
【湮梦】再次发动，尖锐利爪合拢，与小腿重叠。
她高高抬腿，重重一脚踩下！
轰！！！
整座雪原迎来一场地震雪崩，以顾小满落脚为圆点，方圆百米的雪气都被踩得飞震而起！
一道愤怒闷哼在雪原地底响起！
一缕满挟杀意的凌厉身影从地底撞出，顾小满面无表情，正面迎击，伸出双手摆出搂抱姿势，下一刻灰龙的尖锐利爪穿透她的湮梦之躯，再次落空，而两人交擦而过的刹那，顾小满侧身抱住那巨大生物的尾翼，湮梦领域撤销，她双手发力，灰龙眼珠瞪大，不敢置信地回首，但它尾翼尖端已经被死死箍住。
嗡嗡嗡嗡嗡嗡！
高速旋转之声在牯堡战场上响起，顾小满抱住灰龙，在雪原之上飞速旋转，最终将其当做棍棒一般高高抡起，砸在一面破碎山壁之上！
落雪漫天翻飞！
灰龙重重咳出一大口鲜血，它怒吼哀嚎一声，尾翼肌肤瞬间开裂，数百根荆棘在顾小满的搂抱位置倏忽绽放！
旅者族群在【旧世界】中漂泊近千年，它们为了适应恶劣的虚空环境，进化出了极其强大的适应能力，而作为族群中最顶端的超凡生命，灰龙可以根据自己的生存需求，来改变基因序列，进行快速突变，如果需要长时间浸泡在水中，它会生长出水下呼吸的鳃，如果需要翱翔于天顶，那么它便可以张开巨大的翼！
而此刻……为了适应顾小满的“近战攻击”，它让自己的尾翼生长出无法触碰的铁棘！
嘶啦！
一片衣袂在空中翻飞。
顾小满飘然后退，重新拉开距离。
她看着自己掌心被隔开的一道血口，神色平静，百米之外被嵌入石壁中的灰龙，缓缓挣脱束缚，拍打铁翼悬浮在空中，此刻铁棘异变已经蔓延到了全身，这是在应对【旧世界】陨石袭击之时的一种应变。
灰龙的肌肤会硬化百倍，这些铁棘可以刺破轻松石块，确保它们不会受伤。
“有趣。”
顾小满默默拽出佩戴在自己胸前的精神吊坠，那是沈离当年送给她的物件，至今还被她好好保管着。
这些年在牯堡战场……她并没有荒废时间，按照顾慎所说，她分出心流之力，驾驭红影，以此提高心境层次，除此以外，她再次与当年桑洲窟的三位师父会面。
牯堡战场的战争不止是北洲的战争，三洲会盟各自派遣了麾下的精锐之师。
沈离，陈没也来到了北洲边陲。
顾小满突破四阶之时，这两位做了不少贡献。
今日这一战，不仅仅是白袖的“授意”，也是沈离和陈没的授意……如果可以单独猎杀灰龙，便证明了如今的顾小满，已经有了封号级别的战力。
不管今日之战结果如何。
其实沈离和陈没，都已经知道，当年顾慎在桑洲窟救下来的那个小姑娘，如今已经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绝对支柱”。
但如果想要参与到三洲会盟的下一个计划，那么顾小满所要做的事情，绝不只是成为一个“封号”。
她是未来的“酒之主”。
而今日这一战，对顾小满，对他们而言……只是开始。
“呼……”
顾小满默默松开沈离赠给自己的那枚吊坠，她轻轻开口，道：“那么，就让这一切开始吧。”
眉心燃烧的银白之芒，在此刻得到了主人的命令，瞬间变得疯狂起来！
李辰没有看错。
这缕银白之辉，的确和顾慎的炽火很像。
因为这就是顾小满模仿顾慎的炽火，所参悟出的四阶领域【真实之梦】，领域释放之时，【湮梦】会拟化成和炽火一样的元素形态，而后进行扩散……四年前她就是利用【真实之梦】，将自己包裹在棺木之中，躲避了源之塔的第一拨清算。
此刻。
【真实之梦】领域开始扩散。
灰龙的瞳孔泛起一抹灵性辉光，它并没有躲闪，而是接受了【真实之梦】的领域笼罩，调整姿态，准备迎战！
踏入觉醒时代以来，整个五洲的S级能力者，并没有增加多少，依旧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S级能力之所以如此稀少，便是因为当这种级别的超凡者，要承受的不仅仅是强大能力带来的“光环”，还有施展能力所需要的负荷。
就以【判官】举例，一旦【判官】领域展开，只要领域主人一个念头，被领域笼罩的低阶超凡生灵，瞬间便被会斩杀！
但没有能力是完美的。
【判官】存在缺点，斩杀超凡生灵需要消耗精神，如果领域主人的精神力量不足以支撑，那么领域便会缩小。
越是强大的能力，消耗的力量，便也越强大。
这个道理，放在【湮梦】之上，一样适用。
决定超凡领域上限高度的东西，往往有两样，一样是超凡者自身的精神强度，另外一样便是超凡者能动用的源质数量。
顾小满的【湮梦】一旦施展，便几乎立于不败之地。她可以以自己为中心，转化自己所触碰到的物件，将其拉入介乎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湮梦地带】！
但【湮梦】领域范围越大，持续时间越长，消耗源质和精神就越多！
灰龙眼神的变化，昭示着它身躯之中第二道精神的入主……今日牯堡战争的这一战，是顾小满验证自己实力的一战，而她的对手不仅仅是进化至封号战力层面的灰龙，更是掌控着整个旅者族群，压制着战争节奏的【深海】！
顾小满两根手指对准眼前悬浮在空的灰龙，柔声道：“你，准备好了么？”
浑身绽满铁荆的灰龙，阴冷瞳孔之中闪过一丝冷漠。
它死死盯着眼前的人族小不点，在精神海中那道至高意志的命令之下，它开始拍击铁翼，想要让自己升上高空。
但下一刻……
顾小满两根手指下压。
有一种强烈的剥离感，在灰龙心头升起！
灰龙忽然坠地，砸在雪原之上，它心中生出巨大的恐惧，猛地挪首，那对生长于背后的“巨大铁翼”竟然消失不见了！？
再下一刻，顾小满两根手指轻轻飞扬挑起。
它身上的铁荆棘如花刺一般，被挑飞而出！
“？？？”
灰龙心湖泛起强烈的荒谬感，由于强烈的环境刺激，它开始飞快“进化”，生长出铁甲，生长出鱼鳃，生长出石化肌肤，但顾小满只是缓步而行，徐徐走来，如同按压琴弦一般轻轻抬指，或是上挑或是横扫，它浑身上下包裹的“甲胄”就这么一件一件被挑飞！
最终，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自己”。
顾小满最终站在灰龙面前，她俯视着这尊原先高傲不可一世的超凡生命，犹如看着低贱的草芥。
她轻声道：“这就是【湮梦】的力量……你，看清了么？”
这句话，不是对灰龙说的。
而是对【深海】。
第六十二章 源之高墙
光明壁垒裁决第六十二章源之高墙“牯堡战场的战报出来了！”
精神会议室，长桌之上，林霖顾南风分别坐在左右首席，代表北洲和东洲此次战役的最高负责人，两人身旁按坐席顺序排列，依次是仲原，费舍尔，穆青阳，李青穗等会盟高层。
由于三洲会盟拢共有内外两座大战场，负责对内主战的西洲光明城，对牯堡战争的干预力度极小，所以此次会议西洲高层只有神殿三长老巴图一人出席，算是替神女旁听，会议结束之后，巴图会在第一时间为光明城送上北部战场的最新情报。
“f区死亡17人，重伤31人，轻伤73人，指定区域内的‘殉葬者’尽数剿灭。”
“d区死亡……”
一份份战报呈现在眼前。
【深海】利用殉葬者进行“钓鱼”，布局针对会盟高阶超凡者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在高阶超凡生灵“噬雾”出现的那一刻，会盟麾下超凡者们便在有经验的老兵指挥之下，开始急速撤退。
战报结果处于会盟尚可接受的范围。
只不过大家更关注的……
是a区战场的动向。
“灰龙那边怎么样，为何迟迟没有影像传来？”顾南风率先开口。
长野介入牯堡战争四年，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在这座咽喉要塞，顾家守夜人几乎成为了和调查军团并驾齐驱的“中坚力量”。
这四年，战火飘摇，局势动荡，从家主之位退下的老爷子，不再垂钓，而是坚持要亲上战场。
顾南风当然试过阻拦。
但有些事情是拦不住的。
于是顾老爷子就这样成为了守夜人序列中排名第一的“老兵”……而四年过去，他老人家心心念念的挂牵之人又多了一位，那便是和顾慎同姓的顾小满。
“影像滞后，是因为过于强大的精神力，扭曲了目标区域。”
林霖麾下，参与此次会议的地底研究所副所长摇了摇头，无奈开口：“除此之外，初始号那边的信号似乎也出现了一些故障，不过这既是白袖先生要求的战斗，那么想必不会有太大风险吧？”
“如此重要的战斗，可惜我们无缘观看。”
罗钰连忙笑着圆场道：“少主大人不必担心，也无需责怪。我前些日子刚刚去过璞玉道场，见了白袖先生，今日之战，既然小满可以出战，那么便说明她十拿九稳，可以斩掉灰龙这种级别的超凡生命。”
“我倒也不是责怪。”
顾南风宽声缓道：“只是老爷子常提起……罢了，以a区战报来看，今日之战只剩下顾小满和灰龙的超凡对决，结果悬而未定。”
接下来的会议，顾林二人简单安排了各大区的人员安排以及近日的作战计划，而后便宣布会议结束。
顾南风离席之后立刻离开巨壁，去往初始号坐镇区域。
……
……
阿尔弗雷德谨遵先主遗命，不愿与五洲文明有过多接触，但如今坐落牯堡要塞缺口，看在顾小满的面子上，稍稍破例，让出了一份名单。
会盟中极少数人可以踏入初始号内部，甚至可以借用初始号的璞玉道场进行修行。
身为如今长野话事人，会盟最高领袖的顾南风，当然是其中之一。
他来到雪原之时，山顶上已经有一老一少两道身影。
白袖推着轮椅，老爷子惬意躺着，两人面前果然倒映着牯堡战场的实时影像。
“南风兄。”
白袖挪首，微笑开口：“来了？”
顾南风连忙上前，接过轮椅，他话语之中半是无奈，半是嗔怨：“我知道您老人家心中挂牵着小满，放心不下，肯定会来初始号观看此战……可再怎么着，也该跟会盟说上一声。我们那边也有许多人在担忧这一战的结果。”
“呵。”
顾骑麟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这边信号不好，况且这一战有什么好担心的？以小满的实力，未来酒之主的领域，难道连一条灰龙都收拾不了？我根本就不担心小满。”
话虽这么说。
但顾南风注意到，老爷子搭在椅把的掌心，已经捏出了汗。
“今日这一战如果顺利结束……”
他俯低身子，沉声道：“理论上来说，能够斩杀灰龙的小满，已经具备了初步熔炼火种的能力。”
“是啊。”
顾老爷子声音有些恍惚，道：“不知不觉，四年就这么过去了，她的修行速度，可丝毫不比当年的顾慎逊色啊。”
其实比起担忧，顾骑麟心中更多的情绪名为“挂念”。
人的年龄越大，越是心有挂牵。
看到顾小满的第一眼起，他打心底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或许是因为小满的身上和当年的顾慎有太多太多的共同点……
顾骑麟总是在恍惚之间，将两人的影子看作重叠。
的确。
就连顾小满参悟出的【湮梦】领域，都是效仿炽火的外在形态，以流火方式进行展开。
这四年顾小满的每一点成长，顾老爷子都看在眼里。
他并不是刻意出席今日的“出师之战”。
而是顾小满的每一战，他都会出席观看，与这小姑娘同在。
此刻初始号倒映出的“画面”几乎陷入凝滞。
银白火焰扩散成百米之海，将灰龙笼罩在内，两人几乎都如同石雕一般凝滞，这是【湮梦】领域成功发动的体现。
这场战斗真正的厮杀，在名为【真实之梦】的湮梦领域中展开！
或者说……
这场战斗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厮杀，唯一的悬念在顾小满领域发动成功的那一刻，便迎来了终结！
顾南风轻叹一声。这一战，的确没有必要大费周章进行“转播”。
精神领域内的战斗，在现实世界，看不出端倪。
白袖和顾老爷子，看似“认真”观战，其实二人也只是候在这里，欣赏着牯堡战场凝固的飞雪，以此消磨时间，从而等待这场战斗落下终幕。
“咔嚓！”
终幕的开始，从第一片凝固的雪花崩裂开始。
冰晶破碎。
霜花满天。
整片被银白湮梦辉光笼罩的虚无火海，忽然如镜面一般破碎，现实世界的空间被扭曲，方圆百米的牯堡雪原被折叠，那只身躯魁梧如山的灰龙也随着这一面巨大的“虚无镜面”一同被折叠，从而破碎绽裂成了数百上千片！
顾南风沉声问：“结束了？”
“结束了。”
白袖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静，唇角挂着淡淡的笑。
“不……”
顾老爷子则是伸出一只手，默默按住自己的胸襟位置，他轻轻道：“一切，才刚刚要开始。”
……
……
莽莽大雪，皑皑荒原。
披着斗篷的娇小身影，拖着灰龙支离破碎的头颅，缓缓行走在雪原之上，【湮梦】将灰龙的躯壳如撕纸一般撕裂，但顾小满刻意保留了这颗脑袋。
今日这一战，她向那位正在初始号中观战的师父证明了自己如今的实力。
雪屑围绕顾小满翻飞。
同样围着她翻飞的还有一枚正方体小机器人。
“小满，刚刚那一战我看了，打得漂亮！”
“嚯嚯哈哈——”
阿弗唠唠叨叨，自顾自乐呵。
顾小满则是神情凝重的站定，望向远方的雪山山顶。
她望向白袖。
白袖也望向她。
小家伙抬起手，从地上拽起那枚鲜血淋漓的灰龙头颅，用力掷向三人所在的山顶。
“轰隆隆！”
一阵破风之声乍起，紧接着便是沉重的撞击声响。
灰龙头颅重重砸落在山顶，下一秒顾小满也落在了这里，略微弯腰屈膝，缓缓站起。
“白袖师父，我做到了。”
她声音并不大，但却字字清晰。
出于担忧来到此地的顾南风，敏锐捕捉到了小家伙语气中的坚定，今日这一战好像不止是普通的“磨刀”之战。
听小满说话的语气，她和白袖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约定？
“你做得很好，进步速度很快。”
白袖只是轻轻说了这么一句，算是夸赞，此后便没有后文。
顾小满等了十数秒，忍不住道。
“您答应过我的，等我证明自己有封号实力，就让我参与源之塔的总攻。”
她焦急道：“我现在已经可以单独狩杀灰龙了……【真实之梦】的领域已经大成！”
“但你还没有参悟出第二领域。”
白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顾小满无话可说。
五洲文明所定义的“封号超凡”，乃是拥有双领域并且将其合一的超凡者……但顾小满却是一个例外，由于【湮梦】的特性，她在同境所表现出的战力远超其他超凡者。
与灰龙的那一战，可以算得上是……跨境而战！
没有第二领域，也没有合一。
仅仅凭借【真实之梦】，顾小满便将旅者族群内进化到近乎最高级别的“灰龙”轻松蹂躏致死！
这座领域，是畸形的大成领域。
从战力体现来说……【真实之梦】已经超过了所谓的大成。
“……”
顾小满的神色很是委屈。
她也想参悟出第二领域，然后进行领域合一……可这所谓的“第二领域”对她而言却犹如天堑，无论怎么闭关，怎么苦战，怎么刺激，都无法萌生出一丝一毫的灵感。
她这一路修行犹如吃饭喝水。
可偏偏在【真实之梦】领域大成之后，就此卡住，然后寸步难行。
虽如此，她的“战力”却在不断提升，【真实之梦】犹如一座不断扩张膨胀的黑洞，顾小满越是投入时间精力去参悟，这座领域所能覆盖的面积就越大，从一开始的周身三米，到现在已经可以笼罩方圆近百米！
“针对中洲的总攻，还没到时候。”
顾南风忍不住在此刻开口解释：“小满，我知道你很想参与总攻……但，再等等吧。”
如今的五洲有一外一内两座大战场——
对外战场，就是如今的“牯堡”，【深海】牵线操纵旅者族群，不断对北洲边陲发起打击，一整条北部防线都处于战争状态之中。
而对内战场，便是被风暴神座抛弃的“南洲”。
南洲战场被切割开来，三洲会盟豪夺锡银城之后，将这片陆地割出一条东西界限，这场战争的激烈程度比牯堡更甚……因为风暴教会残留的“信仰之力”被【深海】通过精神网络，完成了嫁接，大量的南洲本土居民站在了三洲会盟的对立面。
并不插手北部战事的“光明城”，便是南洲战争的主力军。
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信仰之战。
深受风暴信仰影响的教会子民，在【深海】的影响下，选择以各种极端方式进攻会盟基地，在这种情况下夺取再多的城池也没有意义……除非终结荼毒南洲三十年的精神网络，或者将信仰风暴的教会子民彻底连根拔除。
“等？”
顾小满默默攥拳。
她咬牙道：“你们是在等顾慎哥回来么？中洲的那面墙越建越高……我们早该第一时间发起进攻的！我不明白现在还在等什么！如果源之塔尖的那场神战分出胜负，是我们输了，该怎么办？”
【深海】利用这两场战争，将三洲会盟拖入了漫长的拉锯战中。
这四年时间，中洲在近海地区，建起了一堵前所未有的高墙。
巨壁之中，仍有巨壁。
这座高墙被称之为“源之高墙”，由于进化十一次带来的巨大算力，源之高墙部署的火力效率高得可怕，如果有得选，北洲诸将领当然不想在南洲战争中消耗有生力量，但这些年针对“源之高墙”的进攻拢共发起了数十波，都被【深海】完美招架。
只守，不攻。
这便是【深海】的战略，这战略诡异地令人无法理解，但实施起来却让三洲会盟无计可施。
“你可以说我们在等顾慎。”
“也可以说我们在等孟西洲。”
“但我们在等的，是一位有能力终结神战的人出现。”
一道苍老的声音，幽幽响起。
坐在轮椅上的老者，声音沙哑：“如果要发起总攻，便没有回头路。三洲会盟，数千万人的命运都牵在一线之间，听完这些，小满……你觉得我们，该不该等？”
顾小满沉默了。
她死死攥拢的拳头，在此刻颤抖地松开。
她这些年拼命修行，拼命努力，就是想要结束这场战争……
对她而言，这场战争就是一个无解难题，想要以自身力量结束神战，就需要拿到“酒之火种”。
而想拿到“酒之火种”，就需要结束神战。
无解。
“我……”
小姑娘的脸上有失落，有动摇，她轻轻说道：“是我任性了，我再闭关修行一段时间。”
“或许，这一战……并不需要等太久。”
轮椅上的老者，缓缓来至顾小满身前，他宠溺地看着面前小姑娘。
顾老爷子从胸襟中取出一封薄薄的信纸，悄悄塞到顾小满的手上。
“这样东西，你替我拿着。”
老爷子眼神柔和，说道：“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第六十三章 持光明之剑，斩无尽阴云
“老爷子……”
顾小满怔了一秒，接过这张薄薄的信纸。
一老一少对视。
顾骑麟悄悄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唇前，对着面前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示意后者将那封信纸收好。
顾小满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于是把将要开口的那些话，重新咽了回去。
“今日一战，算是大胜。”
顾南风道：“旅者族群的低阶超凡生灵繁衍速度很快，可灰龙的数量极少，这种级别的战力，哪怕只是折损一位，也是很大的损失！”
【深海】布局安排此役，也是为了测试如今北洲驻军的实力。
“接下来会有一段安宁时日。”
他顿了顿，重新来到顾骑麟背后的轮椅前，俯身道：“老爷子……您这段时间不如就好生休息，不要再多过问牯堡战事。”
这番话说得很是婉转。
顾骑麟哪里听不出来，顾南风是让他不要掺和战事了？
“我只是上阵冲锋，又不干预你们高层的决策。”老爷子沉闷咳嗽了两声，颇有怨念：“顾大家主……怎么连我这点最后的自由也要剥夺？”
这一声顾大家主，让顾南风好生无奈。
他同样幽怨道：“瞧瞧人家周维老爷子……去年从边陲退下，便安安稳稳待在长野休息，多叫人省心？”
经典的“瞧瞧人家”开头。
“周维？”
顾骑麟不吃这套，呵呵冷笑一声，道：“这老家伙身体素质忒差，虚得很，不过是在作战中受了一些轻伤，就这么甘心退下火线了。”
周维老爷子在去年的牯堡战争中，被【深海】算计，遭遇两位封号级别的灰龙伏杀，九死一生，勉强逃回。
这等战绩……
竟然在顾老爷子口中变成了“区区轻伤”。
顾南风知道自家这位老爷子一生戎马，战绩彪炳，而且极为头铁……按照他老人家的标准，所谓“轻伤不下火线”里的轻伤，恐怕是仅次死亡的伤害。以他的性格，得半颗脑袋埋进土里，才能心甘情愿从战场离开。
显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一套对他这种喜欢死磕的老古董没用。
顾南风推着轮椅往雪原外走去，语气冷厉又严肃：“年龄大了，岁数到了，就该休息，回长野休息的事情我替你做主，上阵冲锋这种事情，以后就交给年轻人了！”
“喂喂喂……”
顾老爷子有些着急，连忙想要说些什么，但回头望去，看到白袖和顾小满无动于衷的默认神色，终是无奈叹息一声。
事已至此。
老爷子知道……顾南风是打定主意让他离开北洲战场，此事已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
……
顾南风推着老爷子离开之后，雪原上便只剩下白袖和顾小满两人。
还有一个像蜜蜂一样飞来飞去招呼红影干活的阿尔弗雷德。
顾小满拢了拢袖口，将顾老爷子塞到自己手中的那封信攥紧。
白袖瞥了一眼，收回目光。
“我……继续闭关了。”顾小满被看了一眼，感到有些心虚，背过手去，就想溜之大吉。
“跟我来。”
白袖轻飘飘一句话叫住了她。
小家伙苦着脸道：“去哪？我刚刚打了一架，高低算是一场苦战，休息一会儿不过分吧？”
白袖轻轻呵了一声。
苦战？
顾小满打灰龙的那一战，虽然具体画面被梦境遮掩，外人无法看清……但他很清楚，这可不是什么苦战，打完收工之后顾小满甚至没有出汗。
没有戳破顾小满真实念头的白袖，又甩下一句。
“你不是想打进源之塔，熔炼酒之火种么？我带你去见光明火种的持有者。”
见顾小满怔住，白袖回首补充了一句：“孟西洲诸事缠身，即便是我，想见她一面也不容易，下次见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说罢，加快脚步。
顾小满眼神一亮，连忙快步跟上。
……
……
西洲锡银城，如今成为了光明教会的驻地。
这座城中，原先信奉风暴神座的那些教众，如今已经成为了光明的信徒。
风暴抛弃了他们。
于是……他们也抛弃了风暴。
信仰这种东西，一旦确定就不会改变，哪怕直面死亡。
除非，遇到【圣书】。
孟西洲坐镇南洲战场，光明教会将神殿分址选在锡银城，并且以此为据点，在这四年里逐渐占据了南洲战争的上风，只是这场战争所占据的优势，并不足以转化为胜势。
“轰隆隆！”
近几日锡银城上空阴云密布，小雨不绝。此刻一道雪白雷霆闪逝而过，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就这么骑乘雷霆直入光明神殿，西洲派遣而来的几位驻守者甚至对此毫无察觉。
然而大殿之中早有人在等待。
白袖展开【雷界行者】领域，以雷光包裹顾小满，穿行在细密雨丝之中。
孟西洲如今在西洲的地位，就好比当年的北洲女皇林蕾。
她闭关之处，由神殿前任圣子苏叶亲自镇守，顾南风劫狱光明城秘牢之后，苏叶曾被罢黜职位，只不过后来又重新出现在世人视野之中。
这位“有罪之人”之所以可以被重新提拔，便是因为他经历了孟西洲亲施的【圣书】洗涤。
如今苏叶已经成为了神殿当中位列前三的“领袖人物”，来到南洲之后接连立下战功，更是被孟西洲赐予殿前驻者的身份。
这个身份与当年的紫雨军团长一样。
非心腹死士，不可担任。
白袖的【雷界行者】与锡银城大雨相融，唯独一人觉察出异样，那便是亲驻在光明殿前的苏叶，这位“驻者”如石塑一般杵剑立在殿前，此刻猛然睁开双眼，正准备拔出长剑。
“退下。”
一道轻飘飘的话语，让他重新归入石塑状态。
于是【雷界行者】一路畅通无阻，白袖带着顾小满踏入殿前的萤火门户，进入神域，与王座之上的孟西洲会面。
顾小满颇为诧异地回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苏叶。
苏叶身上散发出来的超凡气息，让她感到了“威胁”，这是一位极其强大的封号……至少比自己先前斩杀的灰龙要强！只是这封号的眼瞳之中好像缺失了什么。
苏叶眼中一片金灿炽热！
满是光明！
却唯独没有属于自己的灵魂！
顾小满很清楚白袖师父的实力。
如今五洲，就算把旅者族群算上……只要未曾熔炼火种，未曾执掌本源，这些人加在一起，也绝对不是白袖师父的对手！
以【雷界行者】的能力，去往天下任何一处，都如饮茶喝水般简单。
寻常封号，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可这家伙却是觉察到了“雷域”的气息。
顾小满心中猜测，这家伙大概率是得到了光明火种的馈赠。
她猜得没错，如果苏叶只是凭借自己的力量，绝无可能感受到【雷界行者】的降临。
他心甘情愿杵剑在孟西洲的光明殿前当一位“驻者”，将自己的自由双手献上，自然会收获一些东西，他得到了孟西洲的信任，也得到了光明火种的垂青。
如此。
他便化为了悬垂光明殿前的利剑，也化为了驻守光明殿前的雕像。
“来了。”
坐在王座之上的孟西洲柔和开口，招呼两位来客坐下，只见她头顶一轮浩瀚大日，颇有当年顾长志先生施展黄金领域的神威，神殿之中处处被金芒笼罩，耀眼却不灼人。
两缕辉光在白袖和顾小满的身下凝聚成座。
白袖依旧站着。
但顾小满毫不客气，大大咧咧往后跳了上去。
“这位就是未来的‘酒之主’吧？”
孟西洲笑着望向顾小满。
坐在黄金神座上的顾小满很是自来熟，她不少次听人提起孟西洲的名字，这位光明准神座被世人提起之时的称呼多是“神女大人”，而提到她便往往会提起另外一个名字。
顾南风。
西孟东顾，二人虽然没有媒妁之言，却已经成了众人心中的一段佳话。
顾家几乎每一个守夜人，都坚定相信，只要这场战争结束……自家少主便会风风光光迎娶光明神殿孟姑娘，只是大业在前，儿女私情必须搁置在后。
“谬赞谬赞，酒之主八字还没一撇呢。”顾小满笑嘻嘻问道：“这几年承蒙顾南风照顾，我是不是应该谢谢您？”
“谢我？”孟西洲怔了一下。
“顾南风待我极好，犹如长兄。”顾小满掰着手指头，扬起小脸认真问道：“所以我应该喊您神座大人，还是嫂子？”
“……”
孟西洲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白袖眼神满是歉意和无奈。
这小家伙……自幼野蛮生长，在泥泞中摸爬滚打长大，年龄稍大一些，难免浑身都是江湖气。
“无须多礼，把我当自家人即可。”
孟西洲微笑开口，这个答复，也算是回答了顾小满的问题。
“好嘞，嫂子！”
顾小满乖巧点头，而后直指正题：“白袖师父带我来这儿，其实是为了解我一惑。”
她开门见山，直截了当问道。
“我观这座神域，处处皆是烈焰圣光，这算不算是初具规模？以您的天资，四年时间，应该足够熔炼火种……想必如今您的火种，已经完成了初步的炼化吧？”
这次孟西洲没有回答顾小满的问题。
孟西洲轻声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何不打上源之塔？”
“不错！这正是我心中之惑！”
顾小满眼神变得犀利起来，“白术先生和林蕾女皇，二人合力抗击清胧，将天空神座拖入泥泞之中……如今只需要一位‘助力’就可击碎这座僵局。这件事情，我们办不到，可您办得到。”
孟西洲神色自如，静静听着。
“如果我是您，我不会等这么久。”
顾小满正色道：“我完成火种熔炼之后，就会立刻打入源之塔。”
这其实是一句很冒昧的指责。
她说完之后，望向孟西洲，发现后者神色没有怒意，依旧一片风轻云淡。
孟西洲微笑道：“然后呢？”
在顾小满看来，这是一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
“然后……当然是解放白术先生和林蕾陛下。”
孟西洲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看。”
吐出一字之后，她缓缓伸出一只手。
两团炽光在大殿之中凝聚，并且在她的意志之下，这两团炽光碰撞在一起……顾小满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看着眼前画面。
两团炽光撞击交织在一起。
这两团光……似乎有强度之分。
一团开始碎裂，绽放出裂纹。
另外一方……则是完整如初，并没有丝毫开裂痕迹，在孟西洲施加的压力之下，这两团辉光彼此侵入对方的“躯壳”之中！
准确来说，是强度更高的那团光击碎了后者，并且将其逐渐碾压，慢慢碾碎！
“这？”
顾小满看得怔住，一时之间没有明白孟西洲的意思。
“这，就是神战。”
孟西洲平静道：“掌握本源之后的超凡生命，都会变得极其难杀……同等级别的战斗，往往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结束。除非遇到实力碾压，或者属性极其克制的对手。对于执掌着世间最强力量的‘神座’，想要厮杀分出胜负，则需要更长久的时间。这也是为什么白术先生他们可以拖延清胧这么长的时间，因为他们将这场战斗拖入了‘不分生死，不会结束’的局面。”
顾小满神情依旧茫然。
“清胧应战了，并且动了同样的心思，他要将这两位神座扼杀在自己的神域之中……于是接下了这场不知猴年马月才会结束的‘神战’。”
孟西洲沉声道：“以清胧的实力，如果没有十足胜算，根本不会接下这场战斗，很显然，他认为自己即便以一敌二，也是必胜局面。而源之塔在这四年保持的‘静默’，更加印证了这个猜测，这场战斗进行的越久，清胧占据的上风越大。你以为现在出击，我们是占尽上风？其实根本就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神座在自己的本命神域之中，会得到无与伦比的力量加持！”
“如果就这么介入战场，那么要面对的……并不是残血状态的清胧。”
“而是一个正值战意巅峰的天空神座！”
这个消息，对顾小满而言，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这几年，牯堡和南洲都处于“拉锯战”中，看起来一切平稳，于是让她生出了“为什么不往前多走两步”的心理。
可孟西洲的话，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您的意思是……神战，我们已经输了？”
顾小满的嗓音忽然变得沙哑。
“是。”
孟西洲大大方方承认了这个事实，她看着眼前有些失魂落魄的小姑娘，轻声道：“我之所以不踏入源之塔，便是因为我知道……白术先生用生命在拖延时间，一旦新的神座介入战场，将要面临的，便是一场崭新的神战，我必须要有足够的把握单独应战清胧，才会踏入中洲地界！”
顾小满拼命摇头，寒声问道：“源之塔发生的那些画面，没有人能够看到。你……凭什么就能笃定，白术先生他们一定会输，已经输了！”
在她看来。
越早介入战场，越能救下白术先生！
“因为。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未来的画面。”
孟西洲遗憾地开口。
她挥手召出一道光柱，光柱那边是静谧的红湖，此刻光柱那边湖水倒卷，露出一座坠沉于红湖湖底的古老书楼，【禁忌书楼】是命运遗留的眷顾之物，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超越了“神器”的特殊存在，在这里孟西洲窥破了【深海】的密谋，也打破了“火种”不可直视的铁律规则。
“关于我所说的源之塔神战，你想去禁忌书楼看一看么？”
孟西洲坐在光明之座上，认真问道：“如果你想看，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
顾小满沉默了。
她看着白袖师父，后者神色复杂地对她摇了摇头，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显然。
白袖已经去过了禁忌书楼，亲自印证了孟西洲所说的“未来”。
“所以，我们还要再等等。”
孟西洲的声音在大殿中传荡。
“可是……”
顾小满心中满是不甘：“我们还在等什么，我们还要等多久？”
“等你完成真正的蜕变，下定决心，势必要踏破那座塔。”
孟西洲的回答，让顾小满始料未及。
她有一种被万千光明直射内心的感觉。
什么叫真正的蜕变？
她已经可以单独猎杀灰龙，她早就想要踏破那座塔，可为什么……还要等？！
“当然，我在等的，也不只是你一个人。”
孟西洲从王座上起身，声音温柔：“也等白袖先生，找到沉寂在心湖中的那一道雷鸣。那一日西洲会亲持光明之剑，斩破无尽阴云，替五洲千千万万生灵，与清胧立决生死。”
还有一句话，孟西洲没说。
她在等的，不只是顾小满，也不只是白袖。
她在等那消失于无尽虚空中的那缕火，回归五洲。
在禁忌书楼的命运昭示之中，她看见世间阴祟汇聚成万里阴云，最终被一条大蛇撞得破碎开来，那人裹挟着无数煌煌之焰，垂降人间……
如果……最终与清胧的那一战，有那个人在。
那么这一战，一定能赢！
……
……
（明天中午12点前还有一章。）
第六十四章 离乡者
白袖带着顾小满离开了锡银城光明神殿。
但不久之后，白袖去而复返。
“孟姑娘，你在等的人，不只是小满，也不只是我。”
白袖深吸一口气，站在那巍峨炽亮的光明神座之前，认真问道：“我此番前来，其实是有一问……那个人，还活着吗？”
孟西洲神色复杂。
禁忌书楼昭示的画面因人而异。
而命之一字，妙不可言。
有些时候，因为一字之差，无数人的命运便会因此而改变。
“我不能说。”
孟西洲思忖片刻，摇了摇头，她神情郑重道：“白袖先生，我在等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感觉到，那一天已经快来了。”
那一天……快来了么？
白袖很想说些什么，最终欲言又止。
这四年。
他几乎踏遍了北洲边陲沿岸的每一处【旧世界】遗迹，慕晚秋给了他一份极其详细完备的地图，这地图上标注的每一个疑点，他都前去探索了一番……那些地方，的确有星舰文明残留的碎片，可怎么寻找，都找不到关于【熄烛】的线索。
没有合适的火种。
无法触碰本源。
即便惊才绝艳如白袖，也被这道天堑所阻拦。
他何尝不想打入源之塔……可连熔炼了光明火种的孟西洲，都没有把握去面对清胧，如今的他，拿什么参与这场神战？
“我想再去一次禁忌书楼。”
深吸一口气。
小袖子望向面前的光明神女。
如若命运当真对他有所昭示，如若那把传说之弓真与他有缘……
那么他想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能否于无尽漆黯之中寻到一线光明。
……
……
“距离我们离开故乡……已经多久了？”
“四年六个月。”
“啧，记得这么清楚，想回去么？”
“嘘，噤声！主教大人快来了！”
幽邃长空之中，星辰暗淡，一艘湛蓝色的巨大星舰航行在虚空之中，气流紊乱，被源能护罩尽数格挡开来，星舰内部只是略微有些颠簸。
几位舱体清洁人员正在私语。
但很快这声音便戛然而止，远方长廊走来几道身影，每周兰维尔主教都会巡视这片区域，但今日的兰维尔带着几位信徒恭恭敬敬站在一人身后，他的态度比清洁人员还要恭敬谄媚。
“海瞳大人，这一周的收集任务，我们还差20%的进度。等接下来星舰停泊到无风带，收集秘银的难度会大大降低，我可以申请交付延后么？”
海瞳圣者脚步停顿。
脱离南洲之后，这艘星舰便断绝了外部的能源供给。
在【旧世界】出行并不是一件易事，哪怕星舰有独立的能源产出系统，但想要供给万人的生存，单单依靠星舰内部的生态系统自行增殖，是远远不够的。
风暴号需要定期停泊。
教会的超凡者们会借此机会，从停泊港内驾驶飞艇，在无风带区域采集足够的秘银，以及蕴含源质的超凡燃料。
前者是修补船舱舱体的原料。
后者则是在生态系统无法供给之时的临时储备。
一旦遭遇意外，这些超凡燃料便可以派上用场。
航行之初，风暴号完全可以负担这些能源的损耗，即便偶尔遭遇小型源质风暴的袭击，也没有任何压力……可随着时间推移，船上众人逐渐体会到了当年星舰时代逃荒的艰难之处。
由于当年风暴教会甄选“逃亡者”的时候，只选拔精英，权贵。
所以踏入这艘星舰的……几乎都是年轻人。
他们能够干活，年富力强，但也为这艘星舰带来了很大的负担。
四年时间，星舰人口涨了两成，这还是教会极力克制的结果，任何族群的天性都是繁衍，壮大，遗留火种，可这多出的两成人口让风暴号内部的生态环境遭受了破坏。
星舰内的自繁衍资源已经开始短缺。
教会几位圣者，各自分管一片区域，他们麾下的大主教，主教，都需要率队外出采集“资源”。
一开始，风暴号只会在无风带停泊。
如今……
已经出现了好几次紧急情况，风暴号在环境恶劣的未知虚空中暂时性停泊，派遣教会超凡者采集资源，这种行为固然危险，可教会别无选择。
原先在南洲身份高尚的“权贵”，来到这里，便失去了所有的光环。
航行之初，犹如“乌托邦”一般美好的风暴号，因为资源短缺之故，开始出现分歧，争执，几位圣者之间也没原先那么和睦。
对于这一切，风暴神座沿用了老传统。
不管不问，视若罔闻。
的确……
风暴神座的眼中，从来就没有“生命”二字，这一整艘星舰的超凡者在他看来，不过是维护自己统治和地位的玩具。
他想要搭建一艘乘风破浪的巨船。
那些信仰自己的子民便是托起巨船的水滴。
有一句古话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古话对掌控整片大海的风暴神座而言，只是一个笑话，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捻起无量海域中的每一滴水珠。
所以……在风暴神座看来，这世上的水，覆不了他的舟。
“等不到无风带了。”
海瞳冷漠道：“就今天，把剩下的20%带回来。”
兰维尔怔住。
他通过舷窗望向窗外，神情浮现一抹畏惧。
舷窗外的真实世界，和风暴号内部的虚拟生态系统不一样，那里好像永远也没有白昼，无论什么时候望去都是一片漆黑。
永暗。
紊流带的环境极其恶劣……对于超凡者而言，想要进行日常工作，要么展开领域，要么披挂北洲地底研究所的源甲，神座大人安排的南洲自主研创团队，效仿源甲制造出的“外骨骼装置”，保命效果很差，几乎可以忽略。
这种情况下执行采集任务，一百个人出塞，最终只有十多个能够回来。
效率极其低下。
“我已经替你选好了名单。”
海瞳从怀中取出一沓纸张，交付到兰维尔手中，他平静道：“这次采集任务比较繁重，至少需要一百人……你抓紧完成。”
“海瞳大人……”
兰维尔攥住纸张，还想再说些什么，后者只是冷冷挥手，将其打断。
整条长廊的氛围变得冷寂而肃杀。
兰维尔很不甘心，但却无可奈何。
正当他准备默默离去之时——
长廊转角，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那男人带着一张吐露龙牙的狰狞面具，腰佩双刀，长发垂至腰间，虽是和他一样同披风暴教会的圣者法袍，但对方的法袍色彩却是大红色。
这是海瞳圣者最不想看到的人，没有之一。
“红龙。”
海瞳神色阴沉，厌恶道：“你在这里做什么，神座大人吩咐的任务，你都安排下去了么？”
星舰在紊流带停泊，让教会成员外出执行任务……
当然不是巧合。
风暴号的资源开始短缺，想要解决资源问题，无非就是两个办法。
开源，或者节流。
开源是做不到的，星舰技术无法推进，航行多年，也没看到适合长期开采的停泊地带。
所以……只能考虑节流。
近年出生的那些新生儿都被放置到了营养舱中，以最低成本进行养护，风暴神座既然决意离开南洲，自然是打定主意，要在【旧世界】中将自己的教会延续发展下去。
那么这些婴儿，便成为了教会信仰延续下去的火种。
养活婴儿的成本很低。
可养活成年人，尤其是那些权贵的成本……却很高。
其实星舰内的储备资源相当充足，至少目前没有重大的生存危机，但无论如何，适当“裁”掉一些人，对这艘星舰而言，总归是减负的好事。
于是，就有了紊流带的开采任务。
只是对于这种“裁员”行为，神殿内部也有不同意见……有人认为，想要在【旧世界】长久航行，就注定要付出代价。
死亡是无法避免的。
与其以教会之名，让子民主动牺牲。
不如编织谎言，遮掩真相。
也有人认为，如今的星舰还没遇到真正的能源危机，定期“裁员”的行为有些过早，新生儿的成长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而这十年星舰内部也会有自然死亡，如果镰刀挥举太狠，以后会出现明显的断档。
其实这两个意见的对立和分歧，主要来自于两个人。
春犁，和红龙。
风暴神座于神殿之中闭关，疗养伤势，当年和白术一战，他被打成重伤，至今尚未恢复，四年来只出面两次，都是为了应付不可避免的源质风暴，才会出关。
所以春犁和红龙，便成为了神座意志的代执行者。
分立，对峙！
这正是风暴神座将红龙招入麾下的原因……他需要有一个人，在自己闭关之时，可以制衡春犁，可以钳制权力，可以让圣城的高层处于平衡。
海瞳圣者口中的“神座吩咐”，其实就是春犁圣者的旨意。
神座闭关。
春犁便以圣城之首的身份，管理风暴号诸多事宜。
只是……
昔年春犁圣者说一不二，整座南洲无人敢与其撄锋。
如今却不一样了。
“我来接人。”
红龙站定身子，看着面前的主教，轻声道：“兰维尔主教，从今天起你是我的麾下……这片生活区也归属于我。今日的‘紊流带’采集任务就此取消。”
兰维尔怔住。
“？？？”
海瞳圣者额头青筋鼓起，神情极其难看。
红龙当着自己的面，直接把自己麾下主教，以及一整片规划区抢走，刚刚的话根本就没有丝毫商量的意味……
这是在通知！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海瞳圣者声音低沉愤怒，“红龙，你是想与我宣战？”
话音刚落。
砰的一拳，直接落在了海瞳圣者的脸上。
这位圣者根本没看清红龙的出手，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被打得抛飞而出，重重嵌入一块秘银合金板中，哇的一声吐出鲜血。
“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得上我宣战？”
红龙面无表情的俯视眼前男人。
“回去告诉春犁。”
“这一片生活区都由我接手了，这是神座大人的意思。”
海瞳整个人呆若木鸡。
做完这一切，红龙缓步来到那几位被吓傻了的清洁人员身前，他俯身捡起一块洁布，柔声开口道。
“从离开五洲的那一天开始计算……”
“今天是离乡的四年六个月零三天。”
第六十五章 红龙的直觉
“春犁大人，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红龙如此行事，实在太过张狂！”
不到三分钟，海瞳便抵达春犁住所，他愤愤开口，披头散发，还保留着唇角的血迹。
“神座大人分明是在闭关……他怎么可能下达这种旨意，允许红龙就这般豪取强夺，视教会制度于无物？！”
海瞳语气含怒，道：“这次的亏，我可以吃。但您当真能忍？”
“……”
春犁闭目静坐，神色如常，只是不冷不热问了一句：“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和红龙现打一架？”
海瞳一时无言以对。
“如今星舰内部，已然割裂，形成两个派系。您这几年一直在隐忍退让，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可结果如何，情况有所好转了吗？压根没有，红龙丝毫不领情！”
“您应该也看清了吧，我们和红龙之间的矛盾，根本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化解……神座大人此刻选择闭关，对外界世事不闻不问，显然是在等待最终的结果，他也看看您和红龙的手段，究竟孰高孰低。”
海瞳深吸一口气，微微躬身。
他将自己的态度放至很低。
“从前二十年，圣城圣者之间，只有一位领袖，那就是您。”
海瞳低声道：“以后二十年……这位领袖也只会有一位，在我心中，依旧是您。”
听闻至此。
春犁缓缓睁眼。
他沉声开口道：“此事我会管，要不了多久，我让红龙给你一个交代。”
“不是今日？”
海瞳其实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他并没有走。
他的语气很是遗憾。
春犁圣者的这个回答，意思很简单……今天丢掉的场子，以后再找回来，这个哑巴亏，就这么吃下去算了。
可他不想就这么算了。
“今日容忍，红龙只会更加猖狂。”
海瞳劝道：“您至少应该见他一面。”
……
……
“春犁至少应该来见您一面。”
“可他没有。”
红龙返回闭关静修之所，也有人等候。
迦缔圣者从暗处走出，微笑说道：“看来他是怕了。”
这四年，风暴号内部诞生了两大派系，分别以春犁和红龙为首，原先的几位圣者也重新选择阵营，只不过红龙这边只有一位圣者愿意支持。
那便是圣者席位中最年轻的迦缔。
这位圣者由于年龄小，资历浅，原先在圣城便不被重视，正好借着此次阵营变动，更换了位置，不过令谁都没想到的是……哪怕只有一位最弱的圣者支撑，红龙依旧压过了春犁。
是的。
不是势均力敌。
而是稳压一头。
这几年红龙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但凡与春犁碰上，后者俱是选择避退。因为但凡对上，红龙便会将事态激化到“出手对弈”的程度，所有圣者都看出来了，红龙很想和春犁交手。
但老奸巨猾的春犁圣者没有给红龙这个机会。
你求战，我便避战。
就这么避战，避战，一退再退——
在外人看来，自然是春犁怕了，如若不怕，为何要退？
“……”
红龙瞥了眼迦缔，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平静道了一句：“他不是傻子。”
迦缔耸了耸肩，道：“不论如何，结果总是好的。你又赢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按照规定，兰维尔所做的E3生活区，还有20%的秘银收集进度没有完成。”
红龙道：“接下来要很久才能抵达无风带，你先替他垫付那部分秘银。”
“啧。”
迦缔忍不住笑了：“你倒是出手阔绰，可怎么掏的是我的腰包？”
虽这么说。
但迦缔却没有拒绝的意思。
他想了想，道：“这件事情问题不大，我那还有不少秘银，明日就拨给兰维尔。”
红龙轻轻嗯了一声。
“只是我有一事不解。”
迦缔停顿一下问道：“采集秘银，定量上缴是每一个风暴号公民的义务，这个任务乃是神座大人亲自指派，每个生活区都必须完成……你大费周章将兰维尔收入麾下，总不可能就是为了将这笔烂账转移到自己名下吧？”
“另外我要提醒你，这家伙是一个烂好人，几次出舰任务，都私自缩减了采集人员的规模，导致秘银储备不够……如今之所以有这般困境，纯粹是自己咎由自取。”
迦缔意味深长道：“如果你一直这么行事，就算我把家底掏空，也撑不了几轮。”
红龙知道迦缔这些话的意思。
对于自己“救下”兰维尔并且慷慨解囊的事情，后者表面上说是毫无异议，但其实心底还是有些小情绪的。
“我救兰维尔的原因很简单。”
红龙轻声道：“你刚刚也说了，他是一个烂好人。”
“就因为他是一个烂好人？这是什么破烂理由？”迦缔圣者惊呆了。
“就因为他是一个烂好人……这个理由对我而言足够了，烂好人也是好人。”红龙认真地说：“按照春犁的计划，这艘星舰还会死很多人，我希望大家可以活得久一点。”
他注意到，迦缔正拿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会是这样的人？”
迦缔挑眉道：“我看你拔刀杀人的姿势很利索，砍起敌人来也没有丝毫犹豫，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是一个想要保全整船子民的圣母。难不成你觉得救下兰维尔，就能救下海瞳名单上的那些人？”
每一次在紊流带停泊。
都意味着，有一部分人会被放弃。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红龙改变不了那张名单，也改变不了这如铁一般冰冷的残酷现实。
“……”
对于迦缔的质问，红龙只是沉默。
“好了，别担心这件事的后续，我替你处理。你记得，这次你欠我一个人情。”
迦缔圣者摆了摆手，离开前不忘嘱咐：“下次再救人的时候，麻烦别带上我，虽然很希望你多欠我几个人情，但我实在没有慈悲为怀的天赋，也当不了普度众生的菩萨，对于搭上自己家底救人这件事情，我不感兴趣。”
迦缔圣者离开住所之后。
红龙整个人的体态稍稍松弛了一些。
他拉出一把藤椅，就此坐下，而后摘下面具，幽幽飘散的湛蓝色辉光如烟雾一般扩散，将他笼罩，红龙的神情浮现一缕痛苦之色。
红龙早在四年前便与风暴神座立下了灵魂誓言。
自冰海那一日誓言落定。
他便彻底将自己的魂灵，送至风暴神座掌中，只要风暴神座一个念头，他的精神便会就此破散。
这是世上最不平等的条约，也是风暴给予他百分百信任的基础。
即便是春犁圣者，也没有签订灵魂契约。
这种契约的签订……
等同于放弃尊严。
但即便是风暴神座，也没有想到，红龙的魂灵之中，并不只是纯粹的一道精神，湛蓝色的辉光笼罩之中，红龙在精神世界的最深处，完成了一次“意识”具现。
这种程度的“意识”具现，很像是在古文会在深水区召开会议。
只是这一次。
红龙有一枚专属于自己的“阵列盒”。
而且，那枚阵列盒中蕴含的力量极其微弱，由于和红龙灵魂同源的缘故，每进行一次这样的“意识”具现，几乎都不需要消耗什么精神力量。
红龙进行“意识”具现的行为，在外人感应，便像是进行一次漫长的呼吸，运转一次悠绵的观想法。
这个时间很短。
除非风暴神座亲临观看，否则根本无人可以觉察出端倪。
虽然“意识”具现的时间很短，但对于红龙而言……却是足够使用了。
他的精神来到了一座棋盘之上。
这道棋盘呈黑白之色，有无数锁链，交叉纵横，将一团飘摇的灵魂体困锁其中。
“言先生。又见面了。”
红龙看着面前的灵魂，柔声关切问道：“这段时日，感觉如何？”
没错。
红龙的精神海中，所藏的那缕纤微意识，正是被天水先生带走的“中洲大预言家”，源之塔神战开战在即，天水先生舍命“救”下言先生，所有人都以为言先生已经死去。
可只有红龙知道。
老师通过古文会的精神秘径，将言先生的残余精神，送至自己的心湖之中。
他成为了“中转站”。
也成为了“占卜术”的活性载体。
“我还活着，一时半会死不了。”
言先生轻轻道：“说吧……这一次，这一次你想占卜什么？”
“这一次，我只是想单纯来看看你。”
红龙坐在轮回之境棋盘之上，看着面前被折磨百年的魂灵，他神色复杂，幽幽说道：“和风暴神座签订灵魂契约之后，我的灵魂无法藏掖秘密。占卜的一切结果，在离开这里之后都会抹除，占卜这种事情，除了浪费您的生命，消耗您的精神，还有什么意义？”
言先生沙哑笑了。
红龙与风暴神座签订契约，为了防止后者搜刮魂灵，得到自己的存在，红龙每进行一次“意识”具现之后，都会抹除刚刚的记忆。
“占卜会给你带来好运。”
言先生柔和道：“如果你看过未来，哪怕忘记了也没有关系，顺应直觉，去做你觉得应该做的事情……便会迎来好的结果。”
红龙怔了怔。
顺应直觉，做自己应该要做的事情。
“我其实是想问问，上次‘意识具现’，我看到了什么？”
红龙看着言先生的双眼，呢喃道：“为什么我会主动救下兰维尔，为什么我会想着，这艘星舰上的人，活下来越多越好？”
言先生的眼中只有笑。
命运不可亵渎，天机不可泄露。
他静静看着红龙，轻声说道：“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你只需要顺应直觉就好。”
第六十六章 归乡者
从脱离“重启梦境”，星舰点火启航的那一天起开始计算，顾慎已经在【旧世界】虚空之中飘泊了四个月之久。
这四个月时间，顾慎已经从稚童长成了少年。
他留了一缕心流之力，亲自掌控星舰，剩下的心流之力，尽数投入时间道场之中。
“第一千三百天。”
一缕漆黑之火在虚空之中燃起。
顾慎盘膝悬坐在无数镜面之前，他看着镜面中倒映的自己。
“冥火的熔炼算是初步完成。”
顾慎轻轻握拳。
他的火种熔炼之旅异常顺利，或许是因为自己天生与这枚火种适配的缘故，一千三百天的时间冥火已经被自己所收服。
一缕精神浸入净土世界。
顾慎看着此刻这座属于自己的神域，即便身为此方世界的最高主宰，他的心情依旧止不住激荡。
方圆万里绿荫笼罩！
以簌悬木为原始基点，八个方向，分别有八座巨大苗圃……
不，如今的规模，可以说是八方巨大森林！
李青瓷和铁五，带着净土内部的三千魂灵，将“金穗花种子”种满了四季旷野，如今顾慎的呼吸法已经臻至圆满，净土迎来最为巅峰最为强盛的“大暑”！
万千金叶，散发无穷无尽的生机！
这是一位巅峰神座应该具备的神域……
但在顾慎看来，这座神域，还远没有抵达“终点”！
因为这一千三百天。
他所参悟的东西，不止是冥王火种。
“谷物女神留下的‘四季轮转’，我已经参悟到圆满境界了。”
“猎之火种的毁灭本源，也有了一丝感悟，虽然还无法正式动用，但毁灭本源的参悟帮助净土变得更加完美。”
“时间本源，空间本源，都只能算是摸到皮毛，这两道本源的参悟远比我想象中要困难。”
顾慎看着自己掌心跳动的那团火。
他颇为遗憾道。
“可惜，时间道场里苦修接近四年，熔铁之主的铸造工艺，参悟进度很慢，几乎没有什么建树……”
他并不适合参悟熔铁火种。
但心流之力过剩，留着也是留着……所以顾慎还是进行了尝试性的参悟。
“冥火熔炼之后，【净土】与我的【造物主】领域便算是完美相融了。”
一直悬在顾慎心头的大石，总算是放了下来。
他开始最担心的问题。
就是自己熔炼火种的速度过于缓慢，导致星舰抵达五洲地界之时，自身还没成为“神座”，可如今来看，这个最大的问题，似乎已经解决了。
“如今的我，也算是‘神座’了。”
顾慎随意挥手。
轰的一声！
千米黑焰冲刷虚空壁垒撞击出无数涟漪！
熔炼冥火之后，顾慎心中多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他感觉此方地界所发生的一切事件，都处于自己掌控之中。
只要他愿意。
一念之间，时间道场的这些虚空镜面，就会被冥火撞碎！
但他的生命层次倒是没有发生所谓的“质变”，或许是因为神婴躯壳的存在，本身已经是顶级超凡生命的原因。
顾慎的生命层次，在入住神婴躯壳之后，便抵达了“极限”！
“是时候休息一下了。”
顾慎看着那消散在面前的黑焰，轻松笑了笑。
他挥手收回冥火，轻声喃喃：“也不知道，老师他们修行情况如何。”
……
……
时间道场的时间，过去了接近四年。
当年从【旧世界】尽头启航，顾慎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喊醒沉睡在梦境中的几人，并且赠出参悟此地三枚火种的权限。
猎火，熔火，谷火！
这三枚火种，乃是世人梦寐以求的神物！
在五洲，想要参悟一缕火种之梦，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图灵评价顾慎的行为是“大宏愿”。
愿天下人人都能成为自己的“神座”？
天下只有十二枚火种！
锈骨大将一生当中最大的机缘，不是平定伐红战争，跟随林蕾成立新政，而是在【旧世界】的放逐之前结识顾慎。
被誉为星舰时代杀力最强大的猎之火种。
就这样被顾慎“送”给了这位大将。
只是有些时候……
泼天的机缘砸下来，并非那么好接的。
顾慎瞬现来到几人的闭关场所，他根据几人的精神强弱，分别在时间道场之内，割让分裂出几块适合他们的区域。
锈骨大将精神最强大，意志也最接近，所以他闭关之处的时间流速，几乎与顾慎接近。
他已经在时间道场中渡过了整整三年的时间！
三年！
他只做一件事情……
那就是参悟“猎之火种”！
顾慎默默站在锈骨大将的背后，道场内的三年时间过去，锈骨的精气神明显有了更进一步的提升！
可以说，原先的北洲三大将，综合实力相比起来，大多相差无几。
三大将各有所长，各领风骚。
可如今。
得到了猎之火种无限参悟权的“锈骨”，明显更进一步，他的毁灭本源凝化成一枚光团，附着在悬空的青铜剑上。
原先这道毁灭本源，只有三尺左右的规模。
如今……已经扩大了好几倍！
这三年闭关，锈骨的实力再次精进，但可惜的是……他所参悟到的“毁灭本源”，并不足以作为支撑杆，撬动这枚星舰时代杀力最强悍的火种。
三年时间。
锈骨的火种参悟很不顺利。
猎之火种不排斥锈骨，但也不表示认可。
这场漫长的参悟，便如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人与火种对立博弈，锈骨在这场战争中收获了大量的毁灭本源感悟，从这一点来看，锈骨赢了。
可锈骨至今无法持握火种……
从这一点来看，他其实输得很惨淡。
如果可以“持握”火种，成为猎之火种的继承者，那么参悟完整的毁灭本源是迟早的事情，无非就是时间耗费长短的问题。
可火种拒绝锈骨，便说明……他大概率止步于此。
无缘猎之火种。
锈骨这辈子也无法熔炼其他的火种，因为他接受了猎之火种的“本源馈赠”，终其一生，最多也就是成为新一任猎神座麾下的“捧冠者”。
“失败了……”
“还是失败了……”
锈骨从闭关之中醒来。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面色略显萧瑟，从火种参悟的梦境之中脱离，整个人还没缓过神来，只是死死盯着眼前那团漂浮的光焰陷入沉默。
他根本没意识到，顾慎已经来到了自己背后。
“锈骨……熔炼‘猎之火种’的可能性，已经近乎于零了。”
看到这一幕，顾慎心底也轻叹一声。
他发自内心为这位北洲大将感到遗憾。
以凡俗之身，打赢伐红之战，而后更是自主参悟本源……
锈骨的一生，已经称得上传奇。
但“猎之火种”拒绝了他，因为这枚火种的前任主人，要比锈骨更加传奇！
顾慎虽然没有见过当年猎神座留下的影像。
但单单从阿弗和图灵的描述来看，猎神座以一己之力，盖压了一整个星舰时代，这个死在超巨型源质风暴下的男人，足以成为一整个时代的袖章！
火种是具备“意识”的。
想要得到火种的认可，要么自身实力足够强大，要么……
潜力和天赋亿里挑一。
顾长志阖世之后，斗战火种认可了白术。
狄玖死后，酒之火种认可了顾小满。
这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今猎之火种不认可锈骨，也从侧面印证了图灵先前所说的那句话。
锈骨大将，不是这枚火种的最佳熔炼人！
“顾慎，你来了？”
终于，数分钟后，锈骨大将回过神来，发现了自己背后的顾慎。
他连忙起身，神色之中隐有歉意。
锈骨声音沙哑：“抱歉，这次熔炼……还是以失败告终。”
“你不必对我道歉。”
顾慎柔声宽慰道：“熔炼失败，你才是最难过的那个人……这枚火种的熔炼难度极高极高，不是短时间就可以征服的，我看你的‘毁灭本源’之力，已经壮大了好几倍，接下来再多试几次，说不定有戏。”
“不……我不准备再试了。”
锈骨苦笑一声。
他哪里不知道，顾慎这些话是用来安慰自己的？
其实从最开始的时候，他便面临着内心的纠结。
摆在自己面前的，乃是传说中的“猎之火种”，一旦将其熔炼，便可以成为千千万万人梦寐以求的神座，都已经执掌本源，走到了凡俗的顶点，锈骨自然不会甘心，就这么停在天堑之前。
可他也清楚。
这个决策一旦下达，就没有回头路了。
触碰“猎之火种”之后，他这辈子将不会被其他的火种认可。
要么成为“猎神座”！
要么终生无望“神座”！
纠结了一夜，锈骨最终决定豁出去尝试一次……只是时间给了他惨痛的打击。
如今他很清楚，自己从火种那得到的“毁灭本源之力”，便是此次参悟的最大收获。
“不参悟了……”
顾慎怔了一秒，道：“您的意思是？”
“我配不上这枚火种。”
锈骨坦诚开口，淡然洒脱地笑了：“这几年你应该也在参悟‘毁灭本源’，这道本源所蕴含的力量实在太庞大了，能够得到一点皮毛，也足够让人受益终身。就算给我一万年，我也无法完成‘毁灭本源’的完整参悟，我如今已经抵达了极限，再试多少次都没有用。”
顾慎神情有些动容。
“如果年轻三十岁，我会告诉你，哪怕再试一万次，我也要将这枚火种拿下！”
锈骨摇了摇头，呢喃道：“可现在的我不会这么做了……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无法被我完成的，很不巧，熔炼‘猎之火种’就是这样一件我永远也无法完成的事情。”
“或许，这样的火种……就应该留给白袖这样的人。”
锈骨忽然开口，念出了图灵心心念念的最佳人选：“不知为何，每次参悟‘猎之火种’之时，我都会想到小袖子。如果他在这里的话，一定可以熔炼这枚火种吧？”
“……”
顾慎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能沉默。
他也很希望，小袖子就在这里。
“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家了。”
顾慎深吸一口气，道：“星舰已经驶离了‘寂灭带’，抵达了一片紊流区域，如果这片区域之中，找到‘超凡生命’的存在……那么就说明我们的先祖们，确确实实兜了一个巨大的圈子。如此一来，再过段时间，我们就可以回到南洲。”
锈骨知道顾慎分出了一缕心流，始终专门驾驶这艘星舰。
之所以这么做。
不仅仅是为了随时更改航线，规避危险。
更是为了验证“世界出自方圆”的理论！
“希望如此。”
“归乡……归乡……”
“我本以为，被放逐之后，此生再也无望窥见故乡。”
锈骨悠悠叹了一声，笑道：“可如今来看，我们似乎很有机会回去啊。”
说到这，锈骨缓缓挪首，望向虚空中的另外三人。
他温声开口：“那边的参悟情况如何？”
顾慎开放了三枚火种的参悟权限。
另外一边……顾慎师兄师姐老师都选择去参悟“谷之女神”遗留的火种。
钟帷的实力太浅，无法参悟谷之女神的火种，不过他也没想过自己能够一步登天，握住这成为神座的天大机缘，通过与谷物女神火种的频繁接触，钟帷参悟出了属于自己的“生机轮转”领域，并且完成了合一，从而顺利晋升成为封号。
另外一边，周济人则是靠着这枚火种的“遗泽”，参悟出了属于自己的本源之力，也算是完成了从零到一的关键一步！
不过。
这三人之中，因为“接触火种”，获得最大机缘的人，还得是大师姐。
【天瞳】罗洱已经完整掌握了谷之女神留下的“四季轮转”，并且将她的四季旷野修至大成，当年顾长志先生只是留下了一本春之呼吸，罗洱是唯一一个可以自行拓印的天才！
如今，她通过谷之火种的“点拨”，将这些年修行积攒到脑子里的灵感，尽数串联，厚积薄发，直接与火种产生了共鸣！
“【天瞳】的天赋，的确惊人。”
看着那团已经不再反抗，已经融入罗洱掌心一部分的光火，锈骨眼中有羡慕，也有欣慰。
他衷声说道：“说不定……她真的可以成为新一任的谷之神座。”
第六十七章 顾神座
顾慎望向师姐。
罗洱仍然沉浸在参悟之中，谷之女神的火种在虚空中静静悬浮，分散出数千上万缕金灿辉光，跨越大半座时间道场，汇入她的眉心之中。
罗洱背后浮现出一方巨大“净土”，伴随着金色辉光的闪烁，这方“净土”缓慢呼吸，仿佛也具备了属于自己的生命。
不得不说，大师姐的精神天赋极高！
当年顾长志先生留下春之呼吸，江南江北裁决所加起来不知有多少天才，唯独只有罗洱能够将这门呼吸法拓印在精神海中！
从这一点来看……她与“谷之火种”的契合程度的确很高。
按图灵先生的话来说。
如果当年顾长志先生没有和斗战火种相融，那么来到时间道场，很可能就会直接成为“谷之火种”主人，如今这个空缺的席位，便正好落在了罗洱头上。
放眼五洲，恐怕也找不到几人，比罗洱更适合这枚火种。
完美参悟顾长志先生遗留的呼吸法者，极少。
顾慎算是一个。
而除了顾慎，修行天赋比罗洱高，修行速度比罗洱快的，便一个也找不到了！
“因果际遇，命当如此。”
顾慎看着师姐沉浸参悟的背影，轻声呢喃道：“师姐是大气运者，被火种认可，也算是情理之中。”
“是。”
锈骨笑了笑。
他悠悠感慨道：“周济人这个老家伙，的确会挑弟子。”
如果罗洱顺利熔炼“谷之火种”，那么周济人的门下，便有了两位神座！
这是何等彪炳的战绩？
以周济人的性格，回到五洲之后，指不定还要吹成什么样子，怕是辫子都翘上天了！
“警报！发现未知生命！”
“警报！发现未知生命！”
便在此时，操纵星舰主体的那缕心流之力，突然传回了重要的精神讯息。
顾慎神情一凝。
这一幕被锈骨看在眼里。
“怎么了？”锈骨皱眉道：“外面的世界出什么事了么？”
他的火种参悟，已经告一段落了。
虽然顾慎安慰锈骨，未来还有机会继续尝试熔炼猎之火种。
可锈骨的心底，已经放弃了这个机会。
想要成就神座，抛开一切外在因素，排在首位的便是“心气”！
一位超凡者，无论天赋再高，资质再好，一旦自己气馁，不敢相信自己能够成就“神座”……那么他便一丁点成功的希望也没有了。
火种不会认可这样的人。
所以……接下来的锈骨，待在时间道场，也没有意义。
他的实力已经很多年没有长进了。
如果不是遇见顾慎，踏入时间道场，有机会触碰“猎之火种”，那么他的实力，只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下降。
如今关于“毁灭本源”的参悟，已经抵达了瓶颈。
再待下去，也只是消耗寿命。
“外面检查到了未知生命。”
顾慎正色道：“我可能要出去一趟。”
他可以本体外出，剩下的心流之力，依旧沉浸在道场之中继续修行。
“我和你一起。”
锈骨也正好准备离开这里。
顾慎催动古文阵纹，带着锈骨大将离开道场，返回星舰主体，他的炽火神念日常笼罩星舰方圆三千米的地界，这个距离对顾慎而言不会消耗太多心力。
心流之力的运用，顾慎已经算是五洲有史以来的第一人。
虽然可以一心多用。
但“精神”的总量却不会变。
如果顾慎要分出九缕心流之力，那么便等同于九个自己共享一片精神海。
其中一缕心流之力，全力催动精神海的力量，必定会导致其他几尊“心流分身”受到影响。
“还真有一个超凡生命……”
炽火神念所至之处，浩瀚无垠的漆黑虚空之中，漂浮着一具残破的尸骸。
顾慎带着锈骨瞬移来到了“尸骸”所在之处。
“咦？”
锈骨眼神一亮，诧异道：“这具尸体……还是新鲜的！”
尸体主人的躯干已经破碎，但依稀可见，他身上披挂着类似源甲的外骨骼装置，这源甲的做工很是粗糙，看上去是拙劣的北洲仿制品。
“是五洲人。”
顾慎伸出手掌，引出一缕冥火。
冥王权柄，亡者复苏！
只要亡者的“精神海”还没有破碎，这道权柄便可以让死者迎来“复活”……这道权柄之力的本质是复现亡者的精神海，以冥火本源强行搭建现实世界的精神桥梁。
如今的顾慎，可以轻松复苏这种刚刚死去的“尸体”。
但这一次的复苏……却以失败告终。
因为这具“新鲜尸体”的精神海，已经被彻底破坏。
冥火落在尸体的眉心位置，熊熊燃烧。
顾慎皱起眉头。
“这里刚刚有‘空间紊流’出现。”
【旧世界】的空间很不稳定，常年出塞的调查军团，根据环境不同，将【旧世界】的空间，大抵分为两种区域，无风带和紊流带。
【门户】的存在，便是因为紊流带的“空间不稳定性”。
调查军团每年都会更新边陲地带的地图。
有些地方，虽然已经完成了探索，但还是会定期派遣调查队伍，重新绘制图纸。
便是因为星舰文明有很多遗留在【旧世界】的物件，会通过“紊流带”的破碎空间，漂泊流浪，今年探索发现这片遗迹空无一物，但过两年便可能会找到不得了的封印物。
同理推测……
这具尸体，极大概率是通过“紊流带”的临时门户，漂泊而来。
“根据血液的凝固情况，可以推测，此人的死亡时间不到十二小时。”
顾慎收回冥火，遗憾开口：“这具尸体的确很新鲜，但他的运气不好，被紊流带的空间乱流吞没，肉身完全无法承受这种程度的攻击，以至于精神海都被撕得粉碎。”
可惜。
这具尸体并没有给出特别有效的讯息。
“一个四阶不到的超凡者。”
锈骨看着那张血肉模糊被削去半颗颅骨的面孔，平静道：“我看他不像是北洲人，也不像是东洲……”
“哦？”
顾慎挑了挑眉。
“您的意思是……”
“如今三洲会盟，正在和旅者族群开战。”锈骨缓缓说道：“如果这一战已经打到了北洲边陲之外，会盟派遣的‘战士’不可能披挂如此劣质的源甲。”
不错！
顾慎重新望向这死者身上的装备。
这源甲的确很劣质……自己当年离开五洲之时，地底研究所的源甲已经比眼前的外骨骼装置领先好几个版本了。
“这家伙是南洲人。”
顾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眯起双眼，望向虚空漆黑的远方。
“如若我猜得没错，四年前风暴神座抛弃圣城，启航去往【旧世界】，他们必定是从跨越冰海，一路复刻当年星舰文明的逃亡之途。”
顾慎的话语，让锈骨一怔。
锈骨大将声音隐约有些颤抖，“而我们……我们的方向正好和他们是相反的。”
“是的。这个世界是一个完整的球。”
“从北洲边陲出发，找准一个方向，只要航行足够久……便可以，回到冰海。”
顾慎的神色有些复杂。
“紊流带的‘乱流’将这具尸体送到了星舰之前。”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分析道：“虽然不知这尸体死时的地点，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我们和风暴神座的星舰，距离应该不算太远。”
“风暴神座……”
锈骨的神色紧张起来。
他望向顾慎，眼神之中隐有担忧之色。
这具尸体的出现，是好事，也是坏事——
如果顾慎刚刚所猜测的无误，那么接下来的航行，他们很有可能会正面迎上风暴神座的星舰！
“锈骨先生，您似乎在担心？”
顾慎笑了笑。
“是……我很担心。”
锈骨揉了揉眉心，苦笑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很担心遇到风暴神座。”
只有掌握了本源的超级强者，才知道神座的战力有多可怕！
北洲三大将，被誉为站在凡俗顶点的至强者。
可在神座面前。
他们什么也不是。
即便三人联手，面对女皇也没有一丁点胜算。
所以……即便锈骨在时间道场参悟了四年毁灭本源，实力大涨，他也不认为自己可以直面神座。
一旦遭遇风暴神座。
这艘星舰，很可能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至于顾慎。
锈骨知道，顾慎有一枚“冥王火种”，未来必定可以成为一位极其强大可靠的神座！
可这四年过去，顾慎在时间道场取得的修行成果，锈骨并不知晓……在他心中顾慎是一个值得珍惜爱护，修行岁月不长的“年轻人”。
因为奉献战斗了一辈子的原因，所以锈骨还下意识认为，如果遭遇风暴神座。
这艘星舰，需要他站出来！
在“重启梦境”之中，顾慎已经和锈骨坦诚相待，他太了解这位大将的品质和性格了，所以他知晓锈骨的担忧源自于何。
“锈骨先生……您不必担心‘神战’。”
顾慎温和说道：“如果遇到风暴神座，没关系，我会出手。”
轻飘飘的一句我会出手。
让锈骨怔住。
“这四年……你到底成长到了什么程度？”
锈骨看着眼前的少年，忍不住开口问道。
四年过去。
顾慎还只是一个“少年”，和重启梦境之时的面容几乎一样。
这副年轻皮囊实在太具有欺骗性。
“我现在……大概算是一个合格的神座了？”
顾慎忍不住笑着开口。
他伸出手掌，想着在胸前比划一下，但想了想，还是作罢。
看到锈骨随身佩戴的那把青铜剑，顾慎提出了一个更加直截了当的方法。
“不如您对我全力递出一剑，试试便知。”
顾慎也很好奇。
这四年的时间道场苦修，他的“火种熔炼”抵达了何种程度。
神座的修行之路，其实十分孤独。
他们已经没有了对手可言。
除非进行神战。
否则……大家都是各自路上的“独行者”，真正实力如何，只有战过才会知晓！
“这样，妥当么？”
锈骨有些犹豫。
不是他不相信顾慎，而是和顾慎接触的那几次，顾慎的“战力”都并不高。
而他所参悟的“毁灭本源”，正是诸多本源力量之中，对杀伤力提升最大的本源，没有之一！
此剑出鞘，可不是简简单单引出一道剑气。
顾慎向后退了几步，依旧是风轻云淡的那几个字。
“试试便知。”
说罢，他伸出手掌，对着锈骨招了招，示意后者可以就此拔剑了。
锈骨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本就是三大将中最为好战的那一位，修行“毁灭本源”之后，胸腔中的战意更是堆叠翻涌，愈发难以遏制，这四年来他早就想找人酣畅淋漓打上一架。
可他总不能找周济人打架，毕竟这老家伙身上还带着旧伤，毁灭本源的力量太霸道，真打起来很容易造成误伤。
而他的年龄又比罗洱顾慎打了一圈，身为长辈，主动找晚辈切磋，也不合适。
“如此……我便拔剑了！”
锈骨沉声开口，他直接拔出青铜长剑！
嗡！
一道清冽如龙吟的震颤之响，笼罩方圆百米！漆黑虚空被煌煌剑气点亮！
锈骨对准顾慎一剑斩下！
顾慎看着面前的漆黑长虹，摇了摇头，他甚至没有动用火种之力，只是将自己这四年参悟的部分“毁灭本源”蕴含在指尖。
屈指轻弹。
只一道脆响！
锈骨劈砍而下的这道毁灭剑气便直接被震得扩散开来，化为圈圈涟漪——
“锈骨先生，不要留情。”
顾慎轻笑道：“请祭出您四年来全部的参悟成果……这一剑，不是给我看的，而是给那枚拒绝你的‘猎之火种’。”
锈骨神情一滞。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冽，整个人的气势也变得威严起来。
“哗啦啦——”
毁灭本源之力化作狂风倒灌，将一整张斗篷披风尽数撑满！
锈骨大将两根手指在青铜古剑剑面抹过，漆黑雷霆噼啪作响，指尖抹过之处，古铜剑面寸寸染为漆黑墨色！
一尊巨人在虚空之中拔地而起，顾慎抬起头来，看着面前巍峨高耸如巨山一般的“本源凝像”举起锋利长剑，仿佛要将整片混沌虚空都切斩劈开！
这一剑的剑尖对准自己。
顾慎神情凝重了些许，唇角却多出了三分笑意……
这一剑，才是他想看到的一剑。
“轰！！！”
锈骨祭出本源之像，竭尽全力将长剑贯穿天地，对准顾慎斩下！
虚空之中炸开无数气浪！
但下一刻这漆黑的毁灭本源便被更强大的力量托举接住，顾慎，并没有什么通天彻地的异象笼罩，只是伸出两根手指，便将这看似有千万钧重量的毁灭之剑，轻描淡写接住！
指尖萦绕漆黑炽烈两缕火焰。
顾慎轻轻捻住剑尖。
火苗瞬间掠出，撞入锈骨的毁灭本源之中！
咔嚓一声！
自剑尖开始，那尊全力向下抵压长剑的巨人，乃至锈骨引召而出的“毁灭本源”，都开始破碎！连绵不绝的玉器破碎之音，寸寸响起！
锈骨神情复杂地看着那一缕火苗，悬停在自己面前。
这一战……
根本就没有打的意义。
他知道，顾慎对冥火的控制力度，已经抵达了“入微”之境，刚刚的对攻，顾慎完全摧垮了自己的毁灭本源，而且没有伤害到自己分毫。
这种无力感，他曾在面对女皇之时，深深感受过。
锈骨喃喃道：“四年……仅仅四年……你便参悟了冥王火种……”
他实在没想到，顾慎参悟火种的速度，如此之快。
当年的女皇陛下，熔炼火种到这一步，大概花费了十年？
顾慎只是笑笑。
“怪不得，你无惧风暴神座，看你刚刚的样子，甚至有要主动寻找风暴神座的气势。”
锈骨感慨道：“原来你已经成就了‘神座’。”
“不错，我的确是要主动找他。”
顾慎神情认真，“风暴神座的船上还有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当年的红龙，他未能营救成功！
如果风暴神座选择逃离南洲，那么红龙必定在风暴的星舰之上！
锈骨心底的那块重石，此刻彻底放下，他豪迈笑道：“看到你的‘冥火’，我心底踏实了许多，顾慎，哦不……顾神座！咱们什么时候打过去？！”
不愧是北洲出身！
说打就打，毫不拖泥带水！
“就现在！”
顾慎喜欢锈骨的脾气，他认真回应道：“风暴神座的星舰，一定就在附近，此次机会难得，绝对不可错过！”
第六十八章 诛杀红龙
“打！狠狠的打！”
一听到要打架，锈骨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当年驻守北洲要塞，他一直是主战派，曾不止一次向陛下进谏，要率领军团主掌南下之战！
锈骨虽然好战，但却不打无把握之战。
当年他进谏的“求战对象”，不是源之塔……正是南洲风暴教会！
风暴神座其心不古，锈骨大将早在冰海自爆事件之前，就看出来，风暴教会未来会成为北洲的肉中毒刺，这枚毒刺越早拔除越好！
但可惜的是。
林蕾并没有同意锈骨的进谏。
战争，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发动的……哪怕北洲有着战胜风暴教会的强硬底气，也不敢贸然开战。
在当年的紧绷局势之中，【深海】已经隐约将矛头调转对准北洲，时刻等待着北洲的动作。一旦林蕾同意了锈骨的谏言，选择与风暴教会开战，那么源之塔第一时间便会站在南洲的盟友阵营，由于率先发动战争，北洲将承受巨大的舆论压力，而预计的“横扫之势”也会被源之塔尽数挡下，这场战争会被拖入无穷无尽的僵持局面，北洲将会损失大量的经济，人力，物力，以及民心。
中洲的制裁一旦降临。
北洲便会迎来有史以来最残酷的“凛冬”！
如今，锈骨终于等到了对风暴教会宣战的机会！而且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的顾虑！
“这一战，就我们二人么？”
锈骨深吸一口气，摩拳擦掌，将青铜剑插回鞘内。
“不错，就我们俩，抓紧时间，速战速决。”
顾慎回头望向自己所在的星舰。
他并不准备叫醒师姐……如今的师姐和老师，正处于“参悟”的关键时刻，这一战即便他们参战，影响也并不大。
顾慎对风暴教会的实力估测了一番。
哪怕红龙与风暴神座签订灵魂契约，得到了“风暴火种”的本源馈赠，在那艘星舰之上，最多也就两位本源强者。
以锈骨大将的实力，以一对二没有任何问题。
自己的星舰，需要师兄他们看守，顺带好好躲避隐藏起来。
敌人在明，自己在暗！顾慎从来不自诩什么正人君子，如今正是奇袭风暴教会的好机会！
估计风暴神座怎么也想不到，随意抛弃在【旧世界】的尸体，会给“风暴号”带来如此强大而可怕的敌人……
锈骨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压制着战意，沉声问道：“只是……我们该怎么寻找风暴教会？”
在虚空之中寻找一艘星舰，并不容易。
虽然星舰很大。
但【旧世界】的虚空更大！
冰海万里，巨鲸沉潜，纵然这巨鲸躯壳再大，与冰海相比……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既然要打，我自然有办法。”
顾慎微微一笑。
他伸出手掌。
“轰！”
炽火混杂着冥火在顾慎的掌心浮现，如今这团火光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微弱火苗，风吹即熄，虚空之中足以吹灭灵魂的冰冷罡风，吹拂在顾慎掌心的炽烈火焰之中，非但没有将其吹小，反是将其吹得愈发澎湃！
顾慎轻轻抬起手掌。
他收回了时间道场里的多余心流之力，将其融入“冥火”之中。
“去！”
一声疾喝。
顾慎在这团火焰之中蕴藏了六道心流之力，火光在虚空之中飞快蔓延，化为细密绵长的火线，瞬间撞出数千米，再长，再长——
锈骨看到这一幕，整个人惊呆了。
他也是见过“神迹”的男人。
女皇的精神力可以轻松笼罩中央城，做到风吹草动，立目皆知。
但即便是神座，精神力也有一个极限！
顾慎放出这漫天火线，等同在【旧世界】中编织一张巨大蛛网……这种捞捕方式是最笨拙的方式。
如何在大海中捞到一条自己想要的鱼？
顾慎给出的答案是。
编一张网。
只要这张网足够大……便可以捞到！
“你就准备这么去找风暴教会？”
锈骨神色复杂，他目力所及，神念所至，都是顾慎分出的“火线”。
只能说，顾慎的精神力比他强太多！
“是啊。”
顾慎神色平静，轻声道：“既然有‘紊流带’，就说明风暴神座的星舰距离我们不远。想要在【旧世界】锁定一个移动的坐标，没有什么取巧的办法……这个办法可以帮我找到第二具尸体，第三具尸体，从而确定风暴星舰的位置。”
锈骨眼神一亮。
原来如此……顾慎散出的精神力，如果直接撞到风暴神座的星舰，自是最好，可没有撞见星舰，搜刮到其他尸体，也可以作为线索！
“出现了。”
顾慎平静道：“第二具尸体，西南方向四十七里。”
他伸出手掌，轻轻按住锈骨的肩头。
一缕光火在虚空之中燃烧，将两人包裹。
……
……
“红龙如此猖狂！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日让一地，明日让五区……后日呢？”
“后日我们是不是该扫地出门，离开星舰了？！”
一道道愤怒声音，在会议室内回荡。
春犁坐在首位，神情不变，缓缓喝茶。
跟随他的圣者，这些年补充到了六位，海瞳乃是其中资历最大的那位，坐在次席。
今日，便是圣者之间的专属会议！
自上次“冲突”之后，红龙以雷霆手段，陆续夺取了好几位圣者的属地，星舰本身地方就不大，这些圣者每人麾下也就不到十座的生活区，红龙这般夺取，他们只能忍让，退步。所有人都很愤怒，于是在海瞳的组织之下，紧急召开了这场会议。
会议室中的每个人都对红龙口诛笔伐，一时之间诸圣者群情激愤，场面很是罕见。
“诸位。”
终于，坐在首席之位的春犁圣者，喝完了盏中的茶。
他将瓷盏盖上，神色温柔：“你们的怨气……我已经感受到了，想必你们所遭遇的事情，不公，神座大人也看在眼里。”
“神座大人……”
海瞳圣者情绪很是激动，但话到嘴边，终是停顿了一下。
冷静下来。
海瞳圣者才继续开口：“神座大人怎可如此偏心？同为教会卖命效力，我为圣城做了三十年的贡献……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临时加入教会的无耻叛徒么？”
这一番话，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
这场会议之中，也有新晋圣者，可他们也是为南洲辛辛苦苦卖命数十年的人物。
一步一个脚印。
可红龙……却是一步登天！
一夜之间，就成了神座最亲信，最宠溺，也最信任的臂膀！
“神座大人的沉默，未必是偏心。”
春犁圣者眼中闪过一缕锐芒，他柔声道：“教会有教会内部的规矩，晋升高度，跟加入教会的年限无关……但凡忠心奉献灵魂，只需要做出对应的贡献，便可以晋升到对应的位置。”
风暴教会内部等级制度无比森严。
以往南洲曾出现过数百个大大小小的附属教会。
这些教会都是风暴神座亲手栽培出来的……为的就是给教会总部输送血液，想要成为圣城的“主教”，那么至少需要有三阶超凡者的实力，“大主教”对应四阶，而“圣者”则是对应封号级别的顶级超凡者。
当然，仅仅拥有对应实力还不够。
想要得到教会的“功勋”和“认证”，需要做出实打实的实绩。
“四年前，红龙在冰海杀死了‘烈.雷诺’。”
春犁平静道：“这是连我也没完成的丰功伟绩，神座大人若是不重赏他，怎能对得起他所立下的规矩？”
“……”
会议席一片静默。
几位圣者面面相觑，他们之所以在此地召开会议，便是想看看春犁圣者的意思。
就算是风暴号内部要对红龙宣战……
也需要由春犁圣者领头。
这些圣者，虽然刚刚骂得很激烈，可平日里在园区廊道里和红龙打了照面，他们可是连一个屁都不敢放，至于开战，他们很清楚，凭自己的实力，有什么资格和红龙开战？
红龙资质超群，出类拔萃，早早参悟了风暴神座赐下的“本源”之力！
真要打架，他们任何一个人站出来，都是被红龙单手吊打！
可从刚刚的情况来看……
春犁圣者似乎不怒，而且话到此刻，还有些为红龙开脱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我们还要继续忍？”
海瞳圣者咬了咬牙，打破砂锅问到底：“马上就又到了‘紊流带’采集资源的时日了……按红龙的性格，他又要发疯。”
“忍……”
春犁垂眸低声一笑，声音里却陡然带上了寒意。
“这种仇怨，伱们忍得了么？”
几位圣者均是一怔。
要论在座之人，谁最怨恨红龙？
不是海瞳，不是他们……最怨恨红龙的，一定是春犁！没有第二人！
当年的神眷，只春犁圣者一人独享。
可红龙加入之后，风暴神座便开始削减“春犁圣者”手中的力量……其实大家都隐隐看出来了，红龙的行事，正是神座的授意。
风暴神座当年在南洲消失了七年！
春犁圣者当家做主，将圣城全部的权力握在掌中……有人戏称他是南洲的“二神座”，风暴离席之际，这番言论一时之间甚嚣尘上，其他人不了解神座的性格，可春犁圣者还能不了解么？这所谓的“二神座”之言，必定是被风暴听入了耳中。
“前段时间的‘紊流带’测试，情况如何？”
春犁圣者忽然挪首，望向海瞳。
“测试结果很顺利。”
海瞳圣者笑道：“先前派遣出去的‘采集人员’，我都亲自送入空间涡流中了，根据定位器的信号反馈，他们最近一个的传送坐标，也在四百里外。”
“四百里……不错。”
春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满意的笑意。
这个距离，神座大人的神念，已经无法抵达了。
“红龙不是希望取消所谓的‘紊流带’采集任务么？这家伙不止一次提出要减少‘人员损耗’。”
春犁冷冷开口：“既然他这么想当救世主，那就让他当……海瞳，你去告诉红龙，我同意他的请求。”
“这次的‘紊流带’任务，无需派遣闲杂人员，由教会的高阶超凡来执行采集任务。”
春犁伸出两根修长手指，轻轻叩击桌面。
他眯眼缓缓道：“我答应红龙的条件是……这次任务，他要离开星舰，指挥采集人员，当然，作为圣者领袖，我也会与他一起同行。”
在风暴号中，他有太多顾忌。
哪怕他再怨恨红龙，也不能有丝毫流露。
因为红龙所得到的一切，皆是来源于神座大人的馈赠，他若是在表面上流露出不满……便是质疑神座的安排。
可如果离开风暴号。
一切……便不一样了。
春犁圣者一直想找一个机会，将红龙拖入【旧世界】的虚空之中，这是只属于两人的对话。
他会要求红龙就此离开。
但如果红龙不同意。
那么这场对话……便会成为对决。
“你们，先前不是一个个都恨得咬牙切齿么？”
春犁向后倾斜身子，悠悠开口：“既然你们都这么怨憎红龙，那么不如一起跟过来吧……留下一位待在星舰上处理麻烦，负责接应就好。就在近日，我们联手，诛杀红龙。”
红龙的身后，还有一位迦缔圣者。
既然决定除掉红龙……那么这个家伙，也要除掉。
“让我来吧。”
海瞳圣者沉声道：“我早就看迦缔这小子不爽了。”
吃里扒外的东西，明明是圣城培养出来的圣者，最终却跟了红龙这个叛徒。
“春犁大人……这是要围杀红龙么？”
一位圣者被这仗势吓到了。
他先前口诛笔伐，只是希望春犁圣者去风暴神座那里抗议。
可没想到，三两句话的功夫，春犁圣者就摆出了布局……这是要把红龙约到【旧世界】然后直接做掉！
“红龙毕竟是神座大人亲自指定的圣者……”
不止一位圣者打起了退堂鼓。
他们当然害怕，一方面不是红龙的对手，另外一方面……真把红龙杀了，他们难道还能活？
“你们……是在担心，杀了红龙之后，自己也会被处死？”
“你们不了解神座大人。”
春犁圣者脸上挂满了讥讽的笑：“只有活着的人，才值得他愤怒，才值得他付出。如果我们把红龙的尸体，带到神座大人的面前……那么你们非但不会死，而且会活得比以前更好。”
……
……
（明天中午还有一章。）
第六十九章 杀得干净些
“神座大人。”
空旷的风暴神殿，一人跪在地面之上。
正是春犁圣者。
圣者会议结束之后，他便来到了这里，此刻声音沉重，字字间中隙里满是杀意：“【旧世界】的杀局，我已经布置好了……此次战场在星舰外六百里的虚空之中。”
“……嗯。”
风暴神座淡淡嗯了一声。
整艘星舰，都在他的神域之中……这里发生的一切，自然瞒不过他。
先前那几位圣者在会议室里的痛诉，他自然也听见了。
春犁想要引出红龙，自然不会那么轻松。
在这艘星舰之中。
他就是天道，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四年来，春犁圣者不敢与红龙正面碰撞，而今日却敢布下杀局……
只有一个原因。
他已经得到了风暴神座的默许。
“我有一事不明。”
春犁圣者抬起头来，他试图看清王座上那男人的面孔，只可惜大殿深处垂着厚重的流水之帘，令他无法窥见神座阵容。
“说。”
“既然您同意我对红龙出手……那么为何要等到今日？”
春犁圣者声音复杂，这四年他一直处在患得患失的心境之中。
神眷不再。
处处受压。
他的日子很不好过。
可如果神座大人一直信任自己，何必要造出一个红龙，何必要如此对待自己？
等待许久之后。
风暴神座轻轻说了一句：“玉不琢，不成器。”
春犁圣者怔住。
“几十年相处，我当然知道，你早已不是璞玉。可有些事情，你似乎还没看明白。”风暴神座缓缓道：“我扶持红龙，只是因为我想让你看见……红龙能够站在这个位置，不是因为他足够强大。”
春犁圣者忽然沉默了。
他怎会不知风暴神座的意思？
红龙能站在这个位置上，只是因为红龙签订了灵魂契约……对于他们这种级别的超凡者而言，只要不是心甘情愿，那么即便是神座，也无法强迫他们低头。
自愿奉献灵魂，便与行尸走肉无异。
这些年，神座不止一次提醒他红龙的事情……
很显然。
风暴神座希望自己也主动献上灵魂。
神座要他做这世上千万件事，哪怕是赴汤蹈火，春犁圣者也不会皱一下眉。
可唯独这件事。
春犁圣者不愿意。
不等神座继续开口，春犁圣者声音沙哑道：“我与红龙不是一种人，虽然没有和您签订‘灵魂契约’，但我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
“……”
这一次，轮到风暴神座沉默。
大殿上的静默，就这么维持了好几分钟。
“嗯……下去吧。”
许久之后，王座上的男人疲倦挥了挥手，轻轻开口：“这一次，需要杀得干净些。”
春犁圣者跪在王座前，抬起头来。
他没听出，风暴神座最后一句话的语气之中有遗憾，也有惋惜。
……
……
“杀得干净些？”
“既然出手，自然要杀得干净些……只是，当真要如此行事么？”
风暴神殿之中，依旧是一人跪拜的景象。
但这一次，不再是春犁圣者跪拜。
而是红龙。
红龙单膝跪在那尊高大王座之前，抬头仰望风暴神座。
海瞳圣者刚刚把春犁圣者的意见送到，他便来到神殿，将此事上禀。
由于灵魂契约的缘故。
红龙几乎没有秘密可言……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好瞒的。
这几日他“豪取抢夺”，每次对春犁麾下的圣者实施打压，风暴神座都看在眼里。
正如春犁圣者先前在会议上说的，风暴神座四年间之所以沉默，并不是因为没有“看见”，只是因为不想参与……
而如今。
风暴神座轻轻按下了那杆维持四年平衡的天秤。
他先是支持春犁，将红龙引出星舰。
而后又对红龙传递了“肃杀干净”的意念。
就在数分钟前，红龙完成汇报，他本来以为风暴神座会干预此次任务，进行强制性的中断，避免矛盾激化，正如风暴神座四年来所做的事情一样。
可万万没想到。
风暴神座完全没有这么做，反而告诉红龙，等去到星舰外部，就将所有参与战斗的超凡者，无论圣者还是教徒，一缕斩杀，一个活口不留！
于是，就有了红龙先前开口的那句询问。
即便是早就想要动手的红龙，在听到了风暴的旨意之后，依旧感到了诧异，不敢相信地进行了一遍确认。
“这有什么？”
一声嗤笑。
王座上的男人，身形徐徐出现在流水大幕之后。
【潮汐】权柄凝出万千水珠，将风暴神殿围绕包裹，这层层水帘遮掩之下，端坐在王座上的男人，隐约只露出一道模糊的轮廓身影。
风暴神座单手撑着下颌，似乎是在打盹，他的目光穿透水帘，落在了眼前单膝下跪的红龙身上。
“这些人，杀了，也就杀了。”
“他们能有今日，全是因为我的培养，若有朝一日我要收回先前的‘馈赠’……他们也不该有所怨言。”
风暴神座的语气很是冷漠，字字充斥着理所当然的意思。
在他看来，他赐予圣者，教会成员的一切……随时都能收回。
而赐出去的东西里，也包括一样东西。
生命。
拿回这些人的命，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红龙领命而去。
……
……
所有人都离去之后。
空旷的神殿之中，传来一道略显沉闷痛苦的咳嗽之音。
水帘之后。
撑肘打盹的风暴神座，低下头颅，他看着自己胸前敞开的衣襟，肌肤血肉之中烙印着一枚金灿的掌印，那是和白术交战之时留下的伤口……虽然有S级的“替死封印物”代为抵抗，但这一掌给他留下了极大的阴影。
这四年，他一直在风暴神殿闭关修行。
说是闭关。
其实……就是在“舔舐”伤口。
风暴神座没想到，当年答应【深海】与白术一战，会给自己带来如此强烈的反噬，明明只是一位新晋斗战神座，可白术的战力实在让人震撼。
这一掌，蕴含着三重【倒流】神域的威压！
【倒流】这道能力，在白术熔炼斗战火种之后，便触碰到了时间本源的力量……这是无数本源之中最难参悟，也是最为禁忌的本源之力。
风暴神座动用了数之不清的方法，都无法去除这道掌印。
这道黄金掌印，宛如跗骨之蛆。
初见之时，不觉如何。
但时间越长，这掌印留下的伤害越大……这四年来，胸膛的痛苦从未有一刻停歇过。
好在……风暴神座手中，还握着一个压箱底的办法。
白术留下的旧伤，夹杂着三重【倒流】之力，不断给这具躯壳施加压力，风暴神座知道，自己这具身躯能支撑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接下来还无法攻克这道不断荼毒自己的“时间本源”之力。
他就必须考虑换一具躯壳的事情。
这也是他决定逃离南洲的主要原因……在与白术一战结束之后，他心中便隐隐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当年的基因法案，在五洲明面上被废除。
但风暴神座却私底下豢养了一批“婴儿”，这些婴儿被养在营养舱中，他们的魂灵干净如同白纸，如今看来，这些基因法案制造出的“超凡天才”，正是自己更换躯壳的最佳选择。
只是……
如果就这么“更换躯壳”，他必然迎来一段时间的沉寂期。
这段时间，风暴神座需要有足够信任的麾下进行扶持。
原本，春犁是风暴神座心目中的第一人选。
可如今。
春犁不再是了。
这些年，他也不止一次召见过春犁圣者，旁敲侧击，提醒这位跟着自己数十年的“捧冠者”，红龙之所以能够站上高位，并不是因为能力出众，而是因为足够忠心。
这世上最忠心的人，就是签订了灵魂契约的人。
哪怕自己更换躯壳，只要这缕魂灵没有改变……那么红龙就需要无条件服从自己的命令。
春犁圣者是一个聪明人。
但偏偏屡次在重要时刻，假装听不懂自己的提醒。
其实风暴神座能够理解春犁……这么多年都站在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位置上，春犁圣者认为他和自己的关系足够坚定，所以始终不愿意提及“灵魂契约”之事。
“灵魂契约”这种东西一旦签订了，便等于亲自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但也正是因为春犁的态度躲闪。
让风暴神座坚定了这次的念头。
杀！
让红龙把春犁麾下的那些圣者，那些附庸，全都杀掉，杀得干干净净！
这样一来……自己更换躯壳，被迫休养的日子里，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
他知道教会上下，所有人都对自己忠心耿耿。
整艘星舰上的超凡者，每日都在诵念风暴之名，只需一道命令，这些人便会毫不犹豫为自己献出生命！
只是，他不相信任何人。
他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一旦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风暴神座”，他还能拥有这么多的信徒么？
一旦他跌落神坛。
哪怕只是短暂的跌落……
这些人还会拥簇他，还会顶礼膜拜他，还会为他捧起这尊高高在上的王座吗？
他不相信。
他连自己都不信。
他已经跌落巅峰，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所向披靡，纵横冰海的至高神座……被白术重伤之后，他所受到的，最严重的伤害，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这一生，他从未败过。
可这一次，他大败而归。
被白术打到半死，狼狈逃往【旧世界】，却发现伤势无法治愈……
风暴神座开始怀疑人生，也怀疑起了自己。
当初在长野的那一战，如果他不逃，结局会不一样么？
如今重换躯壳，他当真就能“好”起来么？
如果未来重回巅峰，他再遇到白术，还有勇气再来一战么？
这些问题，在漂泊的一千多日夜中，风暴神座不止一次问过自己。
没有答案。
这便是最惨淡的答案。
不是没有答案，而是不敢有答案。
他如今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春犁圣者，不是为了红龙，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他自己。
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只为自己考虑的人。
他想要自己好好活着，他想要继续坐在这尊王座之上。
第七十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旧世界】的虚空之中，碎石翻飞。
两道身影在星舰之外飘荡。
“采集点就在不远处。”
春犁圣者背负双手，撑开领域，目光投向漆黑的虚空远方。
“春犁大人今日很是反常啊。”
红龙轻轻嗯了一声，他瞥了眼身后的星舰，淡淡调侃道：“不仅同意了我的建议，还愿意随我一同离开星舰执行任务。”
这番话多少有些讥讽之意。
这四年，两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今朝春犁却突然退了一大步，放在先前，以春犁圣者的身份，绝不可能亲自执行“采集资源”这种低阶任务。
只不过如今的春犁，心思全都放在接下来的剿杀之中。
“是么？”
他随意敷衍地回道：“为教会出力，这是应该的。”
红龙呵呵一笑。
两人其实都猜到了对方的心思，一个提出离开星舰，一个选择主动跟随。
其实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双方都是心知肚明。
红龙就这么跟着春犁圣者抵达了紊流带，原本还算“平稳”的虚空在此刻忽然生出阵阵罡风。
这罡风很是阴寒。
但对于掌握了【潮汐】权柄的二人而言，这种级别的凛风不算什么。
“春犁大人，这便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么？”
红龙手掌按住刀鞘，主动踏入这片紊流带中，依旧是神情平静。
春犁圣者此刻背转身子。
他伸出一枚手掌，立在胸前。
“哗啦啦！”
无数水波从虚空之中荡漾而出，撕裂这片不平稳的空间，化为一片碧水牢笼！
红龙眼神骤然变得阴鸷。
这片牢笼，他很熟悉……
四年前，春犁便是用这力量，困住自己，将他拖入冰海，狠狠折磨了一番。
“不错，这便是我替神座大人为您准备的‘水笼’。”
春犁圣者单手负后，另外一只手掌控着巨大水笼，将红龙困缚在其中，他语气冷漠，看着笼中人的眼神宛如看着死人。
殊不知，红龙也是这般看他。
“春犁大人，四年过去……似乎没有什么长进？”
红龙按着刀鞘，皮笑肉不笑。
他并不急着拔刀，而是想看看对方到底还有什么花样。
此地距离星舰并不算远，踏入紊流带，并不意味着动手……按照自己的猜测，这春犁至少会将自己传送到【旧世界】外的某处，才会真正开战，而这一战绝对不止是春犁一人参与！这家伙若是具备与自己单挑厮杀的胆魄，怎么也不会等到如今才选择动手！
果然！
水笼搭建完成之后，紊流带的外围空间一阵震荡，好几道身影掠入其中！
正是春犁圣者麾下的那几位新晋圣者！
风暴教会在驶入【旧世界】之后，加大了对教会内部高阶超凡者的资源投放力度，风暴神座甚至主动开放了“火种之梦”的感悟，只要参悟出第二领域，便可以获得一缕火种之梦……在这般强力的扶持之下，四年时间，风暴号内部便诞生了好几位封号！
只是，这些封号的实力参差不齐。
即便放在四年前。
他们也不会被红龙放在眼中……至于如今，更是如此。
“就这些么？”
红龙依旧按着刀鞘，轻声问道：“带上五位封号，你便觉得……这一战，有了十全的把握？”
“杀你，足够了。”
春犁冷笑一声，操纵水笼，开始下沉。
他当然知道，本源强者之间的战斗，普通封号无法左右……可如果两位本源陷入了绝对的僵持之中，那么一丝一毫的外力，都有可能改变胜负，更何况是五位封号？
嗡嗡嗡！
紊流带的虚空之中，迸溅出片片雪白银辉！
春犁圣者操纵着水笼，触碰紊流带的“门户”，这座空间门户乃是海瞳圣者早就探查过的坐标，通过这扇门户，可以传送到六百里外的虚空之中！
最重要的是……
这扇门户不是单向传送。
此战结束之后，他还可以带人通过那边的门户，返回这片紊流带。
六百里外，才是真正的战场！
“轰隆隆隆！”
水笼缓缓下沉，就此浸入门户之中！
红龙并没有在此出刀，而是放任春犁圣者将自己按入门户之中。他冷冷看着五位圣者，加上春犁，一共六道身影，将自己包围。
他已经做好了血战一番的准备！
但……
浸入虚空门户中的那一刻，红龙忽然心头一颤。
水笼浸泡在门户之中，红龙整个人被空间乱流传送离开，就在此刻，他感受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
红龙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掌，对着虚空握去。
下一刻，传送完成。
合围水笼的几人，皱着眉头，他们注意到了红龙的异样……仅仅是短暂的数秒，红龙原先杀意凛然的神情，已经被茫然和困惑所替换。
前一秒还准备血战之人。
此刻竟然主动松开了刀柄！
“……？”
春犁圣者的心湖忽然感受到了极其强烈的不安！
红龙缓缓摊开手掌。
在他的掌心，一缕微弱的光火，在虚空中如破碎的蒲公英花瓣四散开来，化为更加细微更加藐小的流萤，这一幕有着莫名的美感，明明是微渺到极致的火星，却在此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是……火？”
一位圣者声音惘然：“【旧世界】怎么会有火？”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可真正让春犁感到不安的，并不是旧世界中出现了一缕火。
而是……
这缕火，春犁圣者觉得，自己似曾相识。
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摇曳在虚空之中破碎散开的焰线，像是燃尽的灯芯，还沾染着令人不安的灰暗之气。
等等。
令人不安的灰暗之气？
“这是……冥火！！！”
春犁圣者瞳孔收缩，他浑身汗毛炸起，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这缕火苗为何熟悉！他曾在很多年前见过！
三十年前的冥王带着这缕冥火一度大开杀戒！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而当年的冥王，如今已经确认“陨落”……
新一代的冥王，是顾慎！
春犁圣者心头刚刚浮现出这一缕念头，远方的【旧世界】便传来了轻微的颤响之音，被红龙捏在掌心的那缕火苗，如灯花百结，就此散开。
同一时刻。
冥火主人清晰感知到了“此地”的异样。
那散开的微弱火光如涟漪一般扩散开来——
“嗤嗤嗤！”
虚空与冥火一起震颤，只一瞬间，这缕微弱火线便原地扩散百米！
那五位跟随春犁圣者一同跨越门户，抵达此地的封号圣者，此刻俱是神情骇然！
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冥火涟漪拦腰穿过，此刻他们心湖之中浮现强烈的不安，但为时已晚。
接下来的一幕……极尽妖异。
冥火扩散的涟漪，约莫只有一厘米粗细，所过之处，却是虚空崩裂，领域破碎！
五位圣者全都引召出了他们的领域！
但……
冥火斩切领域如砍瓜切菜，一息之后，五位圣者的领域被斩切开来，他们的腰身也被切为两半！
“滋啦！”
春犁圣者呆呆站在原地，脸上溅上了一大滩鲜血！
他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位圣者，后者伸出手掌，还想要呼救，但转瞬之间，冥火便已是将他躯壳中的超凡源质，以及灵魂，一同汲取榨干。
虚空陷入极度的寂静之中。
春犁圣者低下头来，他的身躯目前还是完好无损的……之所以没有被这缕火线拦腰斩断，并不是因为他的实力够强，而是那缕火线的扩散范围，恰好到此为止，冥火涟漪并没有对他发起进攻，春犁知道这并不是自己运气好。
而是操纵冥火的那人，刻意而为之。
……
……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还以为要找上一段时间呢，没想到不到半天，便有人自投罗网，主动传送到我面前。”
虚空中传来一道轻笑。
下一刻，春犁圣者面前的那片空间，直接被人撕裂！
那是一枚白皙稚嫩的手掌，犹如撕纸一般，轻描淡写将虚空切开，而后缓步而出。
少年唇红齿白，披着星舰文明时代的神隐法袍。
在他背后，跟着魁梧如山的锈骨大将。
这两人一登场，便给春犁极大的压迫感……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撕裂虚空的少年，下意识开口：“顾慎……真的是你？”
那缕冥火出现之际，他便猜出来了火焰主人的身份。
只是春犁圣者的大脑此刻一片空白。
他无法理解，顾慎为什么会在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
顾慎不是已经死了么？
况且风暴号自南行驶，跨越冰海，就算他侥幸活了下来，拼命追赶……也没办法提前赶超风暴号，在北边完成这场拦截。
“是我。”
顾慎拢了拢神隐法袍，笑着开口：“算你狗眼生得好，还能认出我来，不枉我刚刚留你一条贱命。”
他可记得很清楚。
当年【深海】发布通缉令，红龙本来有机会逃脱追杀。
正是因为春犁圣者横插一手，才导致红龙被捕。
抛开此事。
当年在桑洲窟，顾慎备受针对，也算是与春犁圣者结下梁子。
他素来不是什么善人，有仇必报。
方才留春犁圣者一命，自然不是仁慈。
只是因为……他答应锈骨大将，要让后者好好打上一架。
对如今的锈骨而言，能进行生死对决的合适对手已经不多了。
而春犁恰好算是一个。
就这么杀了，有些可惜。
顾慎向后退了一步，轻声道：“锈骨先生，此人……就交给你了。”
……
……
（明天中午之前还有一章。）
第七十一章 “风暴，与我一战！”
“好好好……”
锈骨拔出青铜剑，望向春犁圣者的眼神一片炙热。
他等这一战，已经等很久了！
“你……你要干什么？”
春犁圣者下意识后退一步，他的神情阴沉到了极致。
海瞳圣者是怎么办事的？
这家伙信誓旦旦告诉自己，挑中一块足够静谧的风水宝地！
他万万也想不到，刚刚带着红龙传送抵达，就遭遇了熔炼冥火的顾慎！
“干什么？”
锈骨冷冷开口：“当然是干你！”
青铜剑拔出，毁灭本源之力崩碎一整片虚空，锈骨大将展开领域，强行将春犁圣者拖入领域之中，这片静谧虚空瞬间被切割成一座巨大战场……饶是春犁圣者一千个不愿意，此刻也无法拒绝这场战斗。
因为天顶之上有千丝万缕的冥火汇聚笼罩，犹如丝线一般垂落。
顾慎降临此地之时，顺便收回了先前遣散而出的那些冥火火线。
春犁圣者想逃，需得先问过他！
他若是不同意……
春犁就必须打这一架！
顾慎没有去干预锈骨和春犁的战斗，这一战在他看来没有任何悬念。
一个是靠自己实力参悟的本源，一个是靠风暴神座给予的权柄馈赠……春犁圣者的实力本来就无法与北洲三大将相提并论，更不用说如今的锈骨在时间道场里，对着“猎之火种”修行了整整四年！
……
……
顾慎缓步来到春犁缔结的那座水笼之前。
他望向水笼中的那个男人。
四年未见。
如今披挂风暴教会圣者制袍，佩戴狰狞面具的红龙……陌生了许多。
两人目光对触，红龙喉咙哽咽，显然有许多话想说，但面具之下，却是传来了一道闷哼之声。
“唔……”
他额头渗出汗水，整个人的神态看起来十分痛苦。
由于灵魂契约的缘故。
他无法做出任何背叛风暴神座的事情，看到顾慎的那一刻，他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但这道情绪违背了风暴神座契约中的条约。
顾慎……是风暴神座的敌人！
所以，也是他红龙的敌人！
“你……不要过来！”
红龙声音沙哑，一双眸子变得猩红，整个人的气息也变得狂暴起来。
原先按压在刀鞘之中的杀意，未能释放。
此刻阵阵气浪从他的大袍之中迸发而出，冲刷水笼，也冲刷顾慎的衣袍。
“……”
顾慎的眼神之中满是不忍和悲怜。
红龙的话音之中，满是狠厉和警告意味，而在这狠厉之下，顾慎听得出来……其实是求饶。
红龙不希望顾慎再接近。
他已经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风暴神座，契约一旦签订落成，他便再也没有丝毫反悔的机会。
当年在冰海，他之所以愿意妥协，就是希望古文会的那些同袍，不要赴死营救自己。
风暴教会从来不讲信用。
准备逃离南洲的风暴神座，根本就没想过把红龙交还这件事情。
所以……所谓的“交易”只是一场陷阱。
中洲的烈.雷诺会死在冰海之上，换做东洲，北洲……这场交易的结局，也是一样。
顾慎止步于水笼之外，他没有强行出手，拆开这座水笼，更没有遣出炽火，掠入红龙眉心，更改后者的精神海。
灵魂契约这种东西，一旦生效，外人无法修改！
即便他有通天手段，也不能随意侵入红龙心湖。
否则……
风暴神座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让红龙身消神陨！
于是顾慎就这么静静站在水笼之前。
他看着红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轻柔，平和。
“这些年，辛苦你了。”
红龙怔住。
顾慎抬起一只手，天顶垂落的无数冥火化为丝线，缠绕在五指指尖，这些冥火丝线在虚空之中乱舞，粘附在破碎的尸块之上，三分钟前被顾慎以火线拦腰斩杀的那五位风暴教会圣者，在数秒内便被冥火重新拼装身躯。
“睁眼。”
顾慎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便是神敕！
冥火权柄轰的一声在虚空之中炸开，那五位圣者缓缓睁开了双眼！
不远处，正与锈骨交战的春犁圣者，看到这一幕，面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雪！
死者复苏！
当年的冥王之所以被光明城讨伐……便是因为他掌握了这道违背生死铁律的禁忌权柄！
亡者还魂，为自己所用！
这道禁忌权柄，让光明教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举全城之力讨伐冥王一人，西洲神殿竟是打空了全部的圣裁者军团。虽然世人得到的消息是“光明城”大捷，但事实上讨伐冥王之后，这只军团的存活率不到十分之一。
此刻，被顾慎唤醒的五位风暴教会圣者，睁开了双眼，他们的眼瞳不再是先前的色彩……冥火浸染之后。
他们的瞳孔一片漆黑，如墨汁般，至于“眼白”部位则像是涌上一层淡淡的灰雾。
复苏之后，亡者的实力会较之先前下降一个大等级。
不过顾慎并不是真的要化用这五位圣者。
他要对付的是风暴神座……封号级别的战力，根本无法介入到神战之中。
顾慎看着阵列在面前的那五道身影，随意伸出一只手掌，按住一位圣者的头颅，他唤醒这五位亡者，只是为了读取记忆……他知道红龙等人是通过“紊流带”门户传送来到此地的。
现在他搜刮精神海，为的就是找到风暴神座的星舰位置！
除此之外，他还想知道……这些年红龙经历了什么。
“啊啊啊……”
顾慎的炽火极其暴力地撞入这位圣者的精神海中，他根本就没有丝毫“怜惜”之意，十分粗暴地读取着这位圣者的记忆，后者痛苦地发出哀嚎，数秒之后，顾慎的炽火在这位圣者精神海中游走了一遍，然后便是一道骤烈的爆炸之声响起。
砰的一声！
这圣者承受不住炽火的威压，刚刚被冥火拼凑完成的脑袋就此炸开。
顾慎连多看一眼的动作也没有。
他继续伸手，读取第二位圣者的记忆。
这五人……虽是封号，但没有任何留下来的价值。
砰砰砰砰！虚空之中接连响起炸响！
五道炸响之后，血雾弥漫，顾慎挥袖以冥火吞尽残余的超凡源质，五位圣者的精神海已然读取完毕。
他先是望向红龙。
从那五位圣者的记忆之中，顾慎得知，今日是春犁联合麾下圣者，一同围杀红龙的日子！
这五位圣者，在红龙面前，算不上什么。
真正的威胁只有一个。
那便是春犁——
顾慎了解风暴神座的“为人”，如果他没猜错，这场围杀的背后……其实是风暴神座亲自授意的布局。
他虽然同意了春犁圣者带着麾下，布置围杀。
但其实，真正的猎物并非红龙。
如果自己再来晚一些，这片虚空一样会被鲜血浸满……
顾慎将双手收于背后，幽幽开口。
“既然你精心布置了今日的杀局，那么想必也是分出了一缕心流，寄托在红龙心海之中……”
这番话，看似是对着红龙说。
但其实。
顾慎是在对风暴神座开口。
“……”
没有回应。
顾慎“呵”的冷笑一声，他继续开口：“如若没有记错，当年你一直想要杀我，今日正是杀我的大好机会，我来了，你何不现身？”
虚空之中仍是一片死寂。
被囚在水笼之中的红龙神情困惑。
顾慎知道，这里的一切，风暴神座都看在眼中。
他也不再继续喊话，而是轻轻叩指。
炽火掠出，穿透【潮汐】权柄构搭的水笼，化为一捆火焰绳索，直接将红龙束缚起来。
顾慎轻声道：“等我片刻，片刻就回。”
说完这句话后，顾慎将目光收回，他缓步来到了藏匿于虚空之中的那扇“传送门户”前。
那五位圣者的记忆中，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讯息。
今日之战，通过“紊流带”门户进行传送。
这扇门户，是双向的！
“既然你不愿来见我，那么我便来找你。”
顾慎站在门户之前，不见他有任何动作，磅礴炽火从眉心翻涌而出，化为一尊魁梧火灵，伸出双手，直接将虚空撕裂掰碎，这扇门户被顾慎以暴力手段直接拆开，他一步踏出，直接来到了六百里外！
浩荡虚空之中，一艘巨大星舰如长鲸沉潜！
防御阵纹早已在数十秒前被已经撑开！
风暴神座通过“红龙”的精神海，看到了远端虚空所发生的事情……他没有选择迎战顾慎，而是主动在风暴号上布置防御，此刻整艘星舰都处于激活状态，常年以最低功率燃烧的源能核心，此刻提升到了最高功率。
十多道防御护罩密密麻麻撑开！
风暴神座也召集了自己的权柄，本源，以及火种之力……
他将星舰当做道场，铺开了自己的神域！
长野那一战……让他心中生出了阴影。
风暴神座吃过一次大亏，怎么可能再次贸然离开神域？在他看来，顾慎可以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红龙面前，就很有可能在那片虚空之中埋下杀阵，一旦自己踏入，便会重蹈覆辙，再次上演长野的神域客场之战。
这一次，他宁愿什么都不做，也不愿意做错！
“轰隆隆隆——”
顾慎渺小的身形，降临在巨大星舰之前，两者之间的体型有着巨大的差距，而他散发出来的威压，却压过了星舰，犹如一轮巨大的太阳！
他伸出五指，虚空之中磅礴火焰凝化成剑，汇聚撞入他的掌心。
顾慎高声喝道：“风暴！与我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