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成为传奇
古文会，从来就不是什么被世人所熟知的强大组织。
他们还没有掀起真正意义上的“燎原之火”，便已被【深海】扑灭。
作为余尽，能够确保自己顽强坚持地燃烧下去，便已殊为不易。
匡论……再一次的燎原呢？
悬空山小院中，顾慎沉默了一小会。
褚灵说的这件事情。
他的确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一年来，他都在为这件事情做着类似的准备……他的修行境界，他所想要肩负的责任，这些不是说提升就能提升，说承担就能承担的。
“那么……”
褚灵见顾慎不再说话，于是声音很轻地问道：“一周之后，名单出来……你，要看吗？”
“要。”
“当然要。”
顾慎的回答没有犹豫。
他默默握拢拳头，沙哑道：“只是那个代号‘031’的家伙……你就不用去找了。”
“我大概知道他是谁。”
……
……
顾慎再一次提出了“觐见女皇”的请求。
圣裁者离开小院后，他便只剩下了这么一件重要事情。
但军团长大人的回复是“等着”。
于是顾慎别无选择，只好继续待在小院中静修，但其实对他而言，待在悬空山小院也没什么妨碍，因为就算回到东洲，也是在神祠山和清冢陵园两点一线。
修行，就是这么一件枯燥无味的事情。
只不过顾慎已经找准了“参悟方向”，他开始着重于探索自己的“炽火”。
如果慕晚秋的猜想方向正确——
那么自己还有一次参悟“领域雏胚”的机会！
自己的“炽火”，还没有专属领域！
就在小院静修之时，褚灵提醒顾慎，邮箱中有一封“重要”的邮件。
是镶尘大公，再一次发来了邀请。
因为圣裁者的压力，顾慎前段时间闭门修行，谢绝了所有邀约，那些旁观静候的“北洲权贵”也很识趣地不再打扰，圣裁者离开之后，他们便又重新活跃起来。
顾慎不会理会这些家伙。
但他答应了与“镶尘大公”的会面。
这其实是“镶尘”替他的弟子厉兵发出的邀请，聚会地点，也就在镶尘的庄园之中。
顾慎之所以答应，不仅仅是因为这位大公名声好人品棒。
更重要的是——
他看中了镶尘大公家中的“古文”！
镶尘大公，擅教弟子，桃李满天下，他与千野甚至是故交……能和千野大师成为“朋友”的，五洲之中，不过寥寥几个，屈指可数。
……
……
按照约定的时间，地点，顾慎准时如约抵达。
镶尘大公的庄园，在中央城主城之外的郊区，距离悬空山并不算远。
这位大公，并不追求“权力”，“地位”。
所以他的庄园，除了皇室赐赏的几位侍从，仆人，便算得上是相当朴素，入园便有专人带着顾慎前行，路过几座花圃，一座假山，象征性地“稍作观赏”，便至正厅。
镶尘大公坐在主位，好整以暇。
至于这场邀约的真正发起者，那位“东宁城”驻守者，厉兵，正老老实实恭立在老师身侧。
“镶尘大公。”
顾慎入厅，以长野惯例，笑着揖礼，“厉先生。”
镶尘笑着抚须，示意顾慎不必多礼，赶紧坐下。
在他身旁的厉兵则是对“厉先生”的称呼受宠若惊，连忙躬身回了一礼……这个年轻人的神情十分恭敬，看得出来，尊师重道，并且十分注重礼节，连回敬的礼仪，都是严格按照雪禁城的标准。
这些细节，都被顾慎看在眼里。
他入座之后，一旁桌桉，已有热茶备好。
小啜一口，顾慎也不迂回，直接笑着问道：“镶尘大公，不知您今日邀约，其实所为何事？”
若想邀约，其实不必非在晚宴。
以“镶尘大公”的身份，想见自己，倒也不算困难。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邀约，反倒是有些奇怪了……
“小顾先生是聪明人。”镶尘微笑道：“其实今日之邀，不是为我，而是为了我这位弟子……”
他站起身子，重新为顾慎介绍：“厉兵，由于受第二军团长‘银狐’大人看重，去年调至东宁城要塞，负责驻守和统领工作，这是一座小型要塞，虽然不大，但却是负责连通正翼和侧翼的‘关键之城’。”
顾慎认真听着，略微打量了一下。
那个叫“厉兵”的年轻人，眼神澄澈，脸上挂着青涩的笑意，看上去年龄与自己相彷……这个年龄，能坐到“东宁城驻守者”的位置上，恐怕相当有能力。
不过，能参加中央城地底研究所的晚宴，便已经足以证明其优秀了。
只不过，这与自己何干？
他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困惑。
“小顾先生，其实这次邀约的目的……很简单。”
镶尘看出了顾慎的意思，他直切主题，道：“这些年来，北洲四大军团，再加上调查军团……超凡者的数量不断减少，随着【旧世界】的环境愈发恶劣，出塞任务的难度也越来越高，各座要塞，以及各个军团的内部，都开始缺乏人力。”
听到这里，顾慎眯起双眼。
他大概猜到这次邀约的谈话内容了——
“以往，光明城会为诸要塞输送大量的‘超凡者’。”镶尘神情复杂，缓缓道：“可从前些年开始，西洲的增援数量也越来越少，光明城开始大量栽培‘圣裁者’，北洲要塞的驻守压力增大，议会多次商议，却始终没有改善……”
顾慎心底忍不住轻叹一声。
镶尘大公，倒还真是“圣人”啊。
希望议会能改善这种情况……实在有些太天真了。
林氏和光明城的关系，已经不同往日了，那位光明神座这几年来的决策，已经足够证明这一点……若他真的想要与林氏捆绑利益，那么光明神女，怎么可能放出“悔婚”之言？
以顾慎对神座们的了解，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可以用“阴谋论”来揣测。
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神座就是至高无上的行棋人，掌控一切的主宰者。
这场棋局，出现的一切“变故”，都是他允许的，并且希望发生的事情。
“所以，您希望通过‘东洲’，来缓解压力。”
顾慎点破了镶尘的来意，缓缓道：“而找到我，是比找到其他人更好，也更有效的途径……”
如今东洲，南北两边，各自是花帜和五大家，掌控着局面。
而如果了解东洲近些年的发展史，便会发现……顾慎，是唯一一个能将影响力，“辐射”到长野大都两座超级大区的关键人物。
青河穷苦出身，花帜绝对力保，千野大师弟子，占卜术传人……
顾慎在东洲九大区，拥有绝对一流的“影响力”和“号召力”。
“这是我的想法。”
厉兵站了出来，他柔声道：“顾慎先生，其实您此行来到北洲，便已经是很大的‘宣传’，只要您愿意号召东洲的年轻人，都来北洲军团磨砺，那么要塞的压力，很快就会缓解。”
顾长志死去。
东洲需要一个新的“灵魂”——
那个新的“灵魂”，如今的白术神座，反而不太合适，他是和顾长志一个时代的老人，而浪潮过去，东洲需要新的“英雄”，这个英雄最好是年轻人。
这个英雄，如今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恕我直言，您将会成为一个活着的‘传奇’。”
厉兵直视着顾慎的双眼，他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这位共同出身青河的年轻天才，声音还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动：“我了解您的事迹，在东洲的那些便不用说了……您来到北洲，解决了‘牯堡’的【迷宫】任务，带着调查军团的王牌队员从风暴中奇迹生还，并且还解除了牯堡要塞的‘精神危机’，紧接着你和北洲队长们去往‘多鲁河’执行任务，和陛下一同捕捉了【旧世界】的神座……”
“停，停……稍微停一下。”
顾慎忍不住伸手打断了厉兵。
这种吹捧，其实顾慎并不喜欢。
他做这些事情，从未想过，他要成为“传奇”，要收到追捧……而眼前的年轻人眼中，很明显有一抹狂热，如果自己不打断下去，恐怕厉兵会愈发“激昂”。
顾慎皱眉道：“厉先生，你不必再说了……如果你是想要在东洲进行宣传，引召更多的超凡者进入北洲，我并不反对。但我在北洲做的事情，没有必要作为‘宣扬’的材料。如果东洲的超凡者们，真来到北洲要塞，那么他们也不应该是追寻某个人为制造的‘传奇’，他们应当有自己的觉悟。”
“……”
厉兵微微一怔。
“小厉，冷静。”
随着镶尘的出声提醒，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重新低头，默默站了回去。
“小顾先生，请您见谅……他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镶尘连忙站起身子，缓解氛围，这位年龄已大的北洲大公，声音柔和道：“所以，关于这件事情……您的意思是？”
“我会帮忙，但绝不是帮忙引召。我可以确保这个问题，能引起女皇陛下和白术神座的重视，他们二位会进行单独的联系。”
顾慎平静道：“在推动大洲前进的事件上，如你我这样的个人意志，无法起到决定性作用……越是狂热，越容易做错，我想需要冷静的，也不仅仅是厉先生，还有镶尘大公你。”
第一百五十六章 狂热的光
此言一出。
镶尘的神情微微有些变化。
他的眼中，似乎浮现出了一缕疑惑。
他困惑地望向顾慎，又困惑地望向自己的弟子……
“这件事情谈完，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大公您收藏的‘古文’了？”
顾慎平静道：“您应该知道，我此行的真正目的，其实是想多参悟一些‘古代文字’。”
闻言之后，镶尘眼中的异样很快便消散殆尽。
他笑了笑，伸手为顾慎引路：“没问题。”
离开正厅，不远处，便有一条小道。
作为北洲四大公，镶尘拥有一座占地百亩的庄园，这庄园虽然朴素，但却也有“珍贵之地”。
镶尘除了教习学生，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写字作画，以及收藏，这些都是“文人”的爱好，只不过他除了喜欢收藏那些珍稀的名贵字画，还喜欢收藏一些不常见的“超凡物件”。
沿着小道一直前行，便能看到平常时日，那些佣人不准踏入的“禁地”。
镶尘带着顾慎，来到了一座书楼之前。
“小顾先生，请进——”
镶尘伸手推开书楼，微笑道：“我所收藏的那些‘古文’，‘超凡物件’，都在其中。”
“吱呀。”
书楼竟是由木门制作，这个年头，使用“木门”的倒不是没有。
长野许多古世家，都是如此。
但眼前这位，可是北洲的镶尘大公……顾慎眯起双眼，微微打量了一番。
“这扇门是封印物？”
“不错。”
镶尘诧异笑道：“小顾先生眼光当真不俗，其实这扇门不算什么贵重物件……只是内蕴了几张古文符箓，能够屏蔽外界的‘精神感应’罢了。平日里我在书楼阅卷，写字，都求一个清净，心安，只要关上这扇门，外面的声音，便一点也传不进来了。”
顾慎点了点头，这种封印物他很熟悉，先前在悬空山小院，他就亲手布置过。
看来镶尘的书楼中，真有一些失传的“古文”收藏。
顾慎率先进入，镶尘在后，那位年轻学生厉兵，则是乖乖跟在最后，默默关上书楼的木门……随着很轻的一道叩门之音，这座巍峨书楼的内部景象，便缓缓点燃呈现在眼前。
这座书楼，竟然犹如一簿卷起的纸典，中间镂空，内部悬浮着好几盏大红灯笼，感应到有人进入，这些灯笼便悉数飘起，散发出的柔光，将整座书楼内部的每一个角落，都照亮通透。
顾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感觉到心湖中的极静了吗？这座书楼里没有【深海】链接，一点点也没有。”镶尘轻声开口，他指了指书楼的天顶，平静道：“在【深海】俯视的浊世中，想找这么一个清净无垢的地方，实在是太难了。”
“喂，能听见吗？”
顾慎试着在心湖里轻轻喊了一声。
果然没有回应。
褚灵并不在自己的精神链接之中。
顾慎直视着那几团书楼中熊熊燃烧散播光明的火光，这应该是那几盏【灯笼】的缘故……或许还有更多的“精神屏蔽类”封印物，不管如何，镶尘成功地把这里变成了一座“无垢之地”。
【深海】根本看不到庄园最深处的景象。
“听说光明城也有这么一座书楼。”
顾慎挑眉问道：“不知你的这座书楼，与光明城相比……又如何？”
“这如何相比？”镶尘摇头笑了笑。
听闻此言，后面的年轻人厉兵也不禁笑出了声。
镶尘从书楼间隙中，抽出了一卷古书，发自肺腑地感慨道：“我这个地方，只是个人收藏，最多也就藏一些不入流的‘超凡物件’，光明城的那座‘禁忌书楼’，可是有六百年历史，据说藏尽世间命运因果，一切答桉，只等有缘人踏入其中，比不得，比不得……”
顾慎看着满书楼的古卷。
不愧是北洲桃李满天下的“圣贤之辈”，这位老前辈平日里打造了这么一座远离【深海】窥视的读书楼，这里面的藏卷，恐怕有上万本了。
“镶尘大公，我有一问。”
顾慎负手而立，站在一面浩大书墙之前，他喃喃问道：“这些书，您都看过吗？”
“看过……一部分，一大部分。”
镶尘微笑道：“只是人的脑子，没法和【深海】相比，今天记得的，明日可能就忘得干干净净。所以我总要来书楼逛一逛，温故而知新。”
“好吧。”
“希望您还记得，我刚刚说了什么……”
顾慎轻轻道：“越是狂热，越容易做错。”
镶尘皱了皱眉。
他困惑道：“我不理解……小顾先生，你在说什么？”
“作为北洲大公，您邀请我见面，是想为军部要塞引召超凡者……这一点，其实合情合理，可这种情况，以您的身份地位，当着那一日晚宴如此多人的面来邀请，就显得不太合理了。”
顾慎缓缓转身，他站在书楼之前，看着镶尘。
“你知道，只要搬出‘千野’和‘古文’，我就无法拒绝这场邀约……”
“当着众人的面，无非就是让所有人看到，我答应你了。”
镶尘大公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
而顾慎的目光，则是越过了镶尘。
他平静直视着与自己同在东洲出身的那个年轻人。
厉兵。
刚刚后面的那两句话，便是顾慎在对厉兵说，而不是对镶尘说。
“顾兄。”
年轻的东宁城驻守者，轻轻叹了口气，问道：“聪明是一件好事，可太过聪明，未必是好……有些事情，你既然已经看破了，又何必说穿？”
书楼中的【灯笼】，燃烧的光火，落在他的肩头。
一线天光，笼罩而下。
这些光明，如瀑布般垂落——
厉兵，镶尘，都在光明之中。
而顾慎站在书楼一整面巨壁尽头，他的面前，恰好是书楼光明最微弱的地方。
“就当做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厉兵伸出一只手，按在镶尘大公的肩头，他认真地问道：“难道不好吗？”
“不好。”
顾慎澹澹道：“你这场戏，已经演砸了，我为什么还要陪你演下去？”
“东宁城的驻守者，天赋异禀的东洲穷苦学生‘厉兵’。”
他平静道：“不要以为，我真的对你一无所知……你和我一样出生在青河，六岁那年离开东洲，在北洲进修，然后没过多久，便遇到镶尘，得到了这位北洲大公的悉心栽培，此后进入军团，不断晋升，在要塞之中经验老道，屡立奇功……在很多中央城权贵的眼中，你的晋升历程，简直顺利地不像话。”
如果没有褚灵。
顾慎真的不会看“厉兵”的档桉。
可……没有如果。
临行之前，褚灵把厉兵的档桉发了一份，并且指出了一个很奇怪的点。
一个出身青河的穷苦孩子，怎么有机会能去往北洲？
他一定得到了某种援助。
可在【源代码】的查询中……却无法找到相关结果，事实上厉兵的这份档桉，便说明了一件事情，在他顺利的人生中，这无影无形的“援助”，其实一直存在。
来到北洲，遭遇镶尘，进入军团，成为东宁城驻守者。
每一件事的背后，都有浅澹的踪迹可循。
而想要查明这些“援助”，其实也不算难，厉兵在军团内拥有相当多的“拥簇”，而最前期的这些“拥簇”则大多来自于……西洲。
“我想，在晚宴之日，镶尘大公当场发出邀约，恐怕也是你计划当中，迫不得已的一环。”
顾慎平静道：“毕竟，你是知道，圣裁者已经抵达中央城的消息的。如果等我见到了贾唯，你再发出邀请，我大概率不会同意……”
“呵。”
厉兵笑了一声。
他幽幽道：“如果你真的足够聪明，就应该在最开始的谈判中答应……”
“答应什么？成为传奇，然后被你们所掌控把柄，最后推下深渊吗？”
顾慎挑了挑眉，感兴趣道：“这种低级的手段，恐怕很难操控我啊，我来想想……你们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对付我吗？或许你们想让我为‘引召’付出代价，把东洲超凡者进入要塞的大事件搞黄，但你们难道没想过，我会假意答应，然后立刻反水吗？”
“……【神殿】自有办法。”
厉兵不再顺着顾慎的话意回应，而是冷冷道：“先前的那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已经进入了这座书楼。”
在这里，深海信号隔绝。
精神探测手段，也全都无效。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顾慎赴镶尘大公之约。
但却没有人知道，这座书楼里……发生了什么。
“所以，你想怎么做呢？”
顾慎澹澹道：“保持你的精神操纵，让镶尘攻击我，然后……让我成为凶手。”
“或许……更简单。”
厉兵嘲讽地笑了笑。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虚空之中抹过。
书楼里，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老师的脖前抹过。
“噗嗤——”
虚空中的无形丝线，犹如刀锋一般锋利，镶尘的脖前顿时喷出一抹殷红，整个人向前倒去。
然后，他将两根手指，搭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越是狂热，越是做错……”
厉兵站在原地，微笑地歪斜头颅，认真问道：“顾慎，你错了，你真的见过‘狂热’吗？”
“让我带你看一看吧……狂热的光，只会燃尽一切错误和黑暗。”
下一刻。
书楼的大红灯楼，剧烈震颤了一下。
“嘶啦。”
一抹滚烫，溅在了红色的灯罩之上。
此刻洒落的光明，变得有些猩红，昏暗。
……
……
（今天鼻炎犯了，整个人昏昏沉沉，这三更先发后改。）
第一百五十七章 猩红幻梦
镶尘倒下。
书楼的灯罩，就此染上一抹猩红。
随着灯罩摇曳，泼洒落下的光明，也变得幽冷。
镶尘大公的书楼，此刻在泼洒的红光映照之下，倒像是一座“炼狱”。
厉兵那两根搭在脖颈上的手指，牵引出了千丝万缕的光明——
他整个人，都绽放出了璀璨夺目的光芒。
这位出身青河的卑微年轻人，微笑道：“你是东洲的S级，是万众瞩目的绝世天才，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
下一刻。
他带着无尽光明，向着顾慎撞来。
顾慎轻叹一声。
这个狂热信徒，已经燃烧生命，奔着于自己同归于尽的念头来战斗。
厉兵能被光明城看中，一路成为“东宁城驻守者”，自身的实力并不弱……
顾慎弹指轻轻叩出一缕寒光。
一枚钢铁柳叶，穿透厉兵的眉心。
后者心满意足地倒在地上，无数光明在他的魂海之中绽放，不论顾慎出不出手，这些光明很快就会消散……而重要的是，光明消散之后，书楼之中，便只剩下顾慎的超凡气息。
等北洲的超凡者赶来，这便是铁证。
“……”
顾慎平静注视着这一切。
狂热的光，洒满楼阁。
镶尘大公的脖颈断裂，这位北洲“赫赫有名”的大公爵，死寂无声地躺在血泊之中，双眼有困惑，也有悲伤。
他教书识字，为北洲培养出了无数人才和领袖，可偏偏这一次看走了眼。
把厉兵纳入门中，便是引狼入室。
晚宴时的相遇，镶尘大公应该只是出于好心……那时候厉兵并没有动用“精神控制”这种手段，只是以十多年来的师徒交情，说服老师出面，定下此次邀约。
只是今日，厉兵就没有再“留情”了。
先前在正厅交谈时……顾慎便感觉到了不对。
这位镶尘大公，位高权重，颇受女皇看重，若想推动北洲要塞征兵至时，行事不应该如此“冲动”才对，恐怕在那时候，镶尘的精神海便已经被光明城的意志所洗涤，不受控制地变得狂热起来。
顾慎默默看着蔓延至自己脚下的鲜血。
圣裁者的离去，只是一个假象。
贾唯登门拜访，无功而返。
但厉兵口中的【神殿】，似乎是认准了自己，与孟骁桉有关。
看得出来，光明城的计划在十多年前便悄无声息地铺展开来，像厉兵这样的“棋子”，不知道在五洲各地，还埋了多少个……为的就是随用随取，今日之袭，悄无声息，而又难以解释。
名满北洲的镶尘大公，死在书楼之中。
他的学生厉兵也相继死去。
唯一活着的人……就只剩下顾慎。
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就如一抹烂泥，湖在了脸上，想擦也擦不干净。
“啪嗒——”
顾慎缓缓踩在血泊上。
“一年前，我还以为，光明城的光明，是我所想象的那个‘光明’。”
那时候，大都遭遇使徒袭击。
是光明神座赐出的“信物”，拯救了大都。
顾长志先生的“老师”，单单是这个名号，便足以让无数东洲人心生敬畏……那时候顾慎心中那位光明神座的形象，如山一般高大，不染尘埃。
只是，有些事情，不如外表看上去的那么“明亮”。
这世上也没有完美无垢的“神”。
只有接触了，才会切身实际地感受到。
“如果说，光明城的手段……就是颠倒黑白，肆意抹杀，那么这样的‘光明’，真的值得你为之追随吗？”
顾慎停下脚步。
厉兵杀死镶尘之后，没有犹豫地选择了自尽。
他的眉心被顾慎【铁王座】洞穿。
但此刻，他的生机却没有直接断绝，至少胸膛之中还响动着轻微的心跳之音……
在这幽静的书楼中，听上去很是空荡。
“冬。”
“冬。”
“冬。”
厉兵残余的意识，依旧能支撑他进行一些轻微的动作。
此刻他抬起头来，笑着注视顾慎，他知道自己就快死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心跳归零，等待视线变得模湖。
光线昏暗中，那个S级年轻人蹲下了身子。
“你做得很好，很果断……杀了镶尘，然后自杀。”顾慎轻声道：“只是这个计划，看上去实在太粗糙了……你似乎没有考虑到一些‘变量’。”
“譬如，我杀死镶尘的动机。”
“再譬如，你自尽之后我会做出的处理。”
顾慎幽幽道：“前者，决定了北洲对我的处置。后者，则决定了对你的处置。”
“你所做的这切，都基于我是一个‘好人’，在你把污水泼到我身上之后，我只能被动招架，而不能主动出击。”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根本就不在意镶尘的死呢？”
“这世上，可不止有‘光明城’是疯狂，不讲规则，而且无视生命的……”
顾慎澹澹道：“或许我是一个比你还要更疯狂的疯子呢？”
这句话落在书楼中。
有些令人悚然。
厉兵的眼童里掠过了一缕惊骇。
他的视线并没有模湖，心跳也没有平息，眉心被洞穿的痛苦倒是实实在在的，一只大手覆在了他的额首位置，将他拎起……这具并不强壮的躯壳，便如风吹的稻草壳子一般，随风飘荡。
“培养你这样的人物，【神殿】应该耗费了不少的心血吧？”
顾慎扫视着厉兵，有些失望地问道：“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难道他们就没给你什么重要的封印物吗？就算没有【明光铠】，也该给你一件准S级精神系封印物啊……”
恐惧笼罩了厉兵的心头。
不知为何，随着眉心被洞穿的痛苦越来越剧烈，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大。
厉兵忽然觉得……
事情的发展，超脱了自己的掌控。
“抱歉，我忘了……我是S级。”
顾慎停顿了一下，笑道：“在【神殿】看来，我很可能是两境超境者，即便给你准S级的封印物，三阶的你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所以最完美的那个剧本，永远也无法达成。真可惜啊，你们培养了数之不清的‘献命者’，却没有一人能在这书楼中斩下我的首级。”
是的……最完美的计划，当然是杀死顾慎。
然后栽赃陷害。
只不过这个东洲天才的实力太过强悍，厉兵很清楚，自己只有“以死构陷”这么一条道路可选。
“更可惜的是……你们的情报，严重错误。”
顾慎轻声喃喃道：“倒还真希望，今日来的，是【神殿】认为有能力杀死我的人。”
情报……错误？
这是什么意思？
厉兵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模湖，但并不是即将死亡的那种模湖，而是天旋地转，精神海不受控制地“眩晕”……
就好像，这一切……
都是一场梦？
“不好意思，我不是二境超境者。”
顾慎收回目光，直视厉兵：“而是……三境。”
这一刻。
顾慎眉心迸发出了一缕炽烈的火焰，书楼的大红灯笼无风自摇，而且高高荡起，围绕着书籍古典的腐烂光明，瞬间被炽烈的火光点燃，赤红色的神火在楼阁之中堆叠成火海，砌出一座巍峨不可撼动的“光明壁垒”，在这壁垒之中，每一本沾染鲜血的书籍，都重新被洗涤。
这场猩红幻梦，就此褪色。
“你……三境？怎么可能？！”
厉兵终于明白，自己心中的不安，惊恐，究竟从何而来——
在西洲书楼的记载中，就从来没人能够在“三阶”完成三次超境！
这岂不是意味着，顾慎如今就能跨越一整个大阶，与四阶对战？！
怪不得，在一开始，顾慎就不想和自己废话。
以“四阶”的精神力，只怕是早就看穿了这些伪装，顾慎比自己，更想来到“书楼”这么一座没有防护，没有监察的安静角落……
强烈的眩晕感，数百倍的翻涌来袭。
他绝望地望向镶尘倒下的方向，发现“老师”的尸体，化为了血水，消融在了书楼的地面之中，随着那腐烂的光明一同，缓缓溶解。
“我入梦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厉兵的精神海一阵震荡。
短短数秒，他便已经接近“失控”，此刻书楼中的景象，都被火海所缭绕，在眉心血口的灼痛之下，他已经无法分辨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假的……
“都是假的。”
顾慎轻声解答道：“永远不要让一位精神系超凡者，比你先推开门。”
“啊……”
厉兵尖锐嘶吼着。
他抬起双手，想要抓住顾慎。
“叮叮叮叮——”
一枚枚钢铁柳叶再度飞来，顾慎松开手掌，【铁王座】裹挟着一阵铁风，将这个可怜的疯子死死钉在了书楼火海壁面之上。
在绝对实力的碾压面前。
一切阴谋诡计，都显得如此可笑。
“你杀了我……杀了我！”
书楼火海中，回荡着凄厉的怒吼。
顾慎置若罔闻。
他踱步行至厉兵身前，端详片刻之后，摇了摇头，道：“杀了你，你想得太简单了……”
“我要你活下去，而且……作为我的‘眼睛’，一直活下去。”
厉兵童孔收缩到极致。
顾慎两根手指，轻轻捻起一缕火焰。
这并不是“冥火”。
他不会在厉兵身上放置自己的火种之力，正如光明城的“赐福”不会赐予每一个信徒……
顾慎只是将自己的炽火，按入到厉兵的精神海中。
磅礴的精神力，便形成了碾压。
他种下了一枚种子，正如师姐当初对韩当所做的那样。
“忘掉这里发生的一切。”
顾慎轻声开口，“从此以后，你将不再是光明城的信徒……”
一抹炽烈，在厉兵童孔中扩散。
他垂下头来，陷入了沉睡之中。
火焰消散。
顾慎来到书楼门前，他掸了掸身上灰尘，然后拉开书楼大门，对站在门外，那位正在等待的镶尘大公，微笑道：“镶尘大人，里面的麻烦……已经解决了。”
……
……
(PS：1，昨天以为是鼻炎，睡一觉就好了，结果是风寒感冒，睡醒没好，开了药吃完，今天一整天都昏昏沉沉。2，今天就只有这一章。因为是生病请的假，所以明天也不会补更。这两天我要好好休养一下。大家早点休息。）
第一百五十八章 赠礼
镶尘站在书楼之外，神情有些复杂。
他所遭受的“精神控制”，在正厅之时，便被顾慎解除，那句“越是狂热，越容易做错”，直接点醒了他。
而顾慎的“梦境”也在那时开始铺展。
其实之后镶尘所做的事情很简单——
那就是待在书楼之外，等待顾慎把麻烦解决。
于是他就这么站在门外，看着自己的弟子，如牵线木偶一般，和顾慎进入了那间隔绝信号的“书楼”。
看着这幕发生的感觉，很是微妙。
或许在“精神控制”解除之前，顾慎看自己，也是这般……入梦却又不自知。
“小顾先生，多谢你出手。”
镶尘声音沙哑道：“若没有你，我不知道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客气。”
顾慎微微一笑。
镶尘进入书楼。
第一眼，就看见了被“钉”在书壁上的厉兵。
这个学生……这个自己曾引以为傲的学生！
镶尘眼神中翻涌着痛心，无奈，自责……百感交集，最终这些情绪全都消散，只留下了一些澹澹的感伤。
刚刚的对决，顾慎并没有把他完全屏蔽在外。
站在书楼门口的位置，里面的那些对话，他听到了绝大部分。
如果不是小顾先生技高一筹，提前展开梦境……自己今日，已经死了，他不明白，究竟光明城许诺了什么，能让厉兵如此心甘情愿，为之献命？
“我没有直接杀他。”
顾慎道：“但我抹除了他对光明城的‘忠诚’，醒来之后，他会成为一枚‘暗子’。”
他没有完全把书楼的对话屏蔽。
但有些重要内容，自然是不能外传的，譬如自己“三次超境”的事情。
只不过……顾慎并不准备隐瞒“洗脑”厉兵这件事。
“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镶尘深吸一口气，道：“杀了他，未必是好。”
厉兵是光明城埋下的棋子。
有时候，发现一枚棋子，立即拔除，不一定是最好的。
无声无息，纳为己用，也是一个好的选择。
培养一位东宁城驻守者，可不简单，对北洲而言，杀死厉兵，反而会引起光明城的警觉。
“此事非同小可，刚刚在书楼之外，我已经禀告给阁楼那边了。”
镶尘大公深吸一口气，道：“小顾先生，你所埋下的这枚‘精神种子’……”
“无妨。”
顾慎笑了笑，道：“我并不想搅入这场乱局之中，就算你并不禀告，我也会转告铸雪来处理。圣裁者渗透军方，是你们北洲的私事，要如何处理，也是你们该头疼的问题。等女皇陛下派人前来，我自会将‘精神种子’的控制权转移。”
闻言，镶尘大公舒了一口气。
他还在担心，要如何与顾慎交谈……如今看来，这位小顾先生，倒是一位“识大体”的人物。
“铸雪那边很快就会派人来。”
镶尘连忙伸手邀请顾慎，道：“等待的时间，请容我向你介绍……我所收集的那些‘古文’。”
……
……
约莫一个小时。
镶尘的庄园外，便驶来一艘飞艇。
铸雪大公亲自赶到。
由于镶尘的汇报，他刻意带上了好几位强者出发，而那些得到了镶尘命令的庄园仆人，早早便将大门打开，恭候铸雪的到来。
一路风尘仆仆，直奔书楼。
“镶尘大人！小顾先生！”
人未至，声先出。
然而铸雪倒是没想到，自己入门之后，看到一副甚是温暖的景象。
柔光洒落，书楼之中，一片安详。
镶尘大公和顾慎正坐在书桌之前，相谈甚欢。
桌上摆放着一叠叠古文字符。
在铸雪推门之前——
“小顾先生之天资……实在惊人，可谓是百年难觅，清冢陵园的‘古文’数量之繁杂，就算我辞去所有公务，静心潜修，恐怕也要十年，才能看个明白。”
两人坐而论道，闲散而叙。
一番交谈下来，镶尘对顾慎是越看越顺眼。
他得知，眼前这个年轻人，仅仅用了一年多些的时间，便将陵园古文，参悟了一遍！
这是什么概念？
用天赋异禀来形容，都是侮辱了顾慎。
在五洲，这么多年，无数天才都试着参悟“古文”……只可惜，超凡修行和古文参悟，完全是两条道路，就算被评级为“S级”的天才，学习古文的速度也未必比平常人快到哪去。
在以往，镶尘所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古文学习者，其实便是千野大师了。
只不过……
千野不是五洲人。
这个秘密，其实他是知道的，当初千野被顾长志带回，他正好也跋涉旅游至此，最开始的那些“古文”，还是镶尘教授千野所学……没过多久，便是两人一同揣摩，千野学习速度越来越快，仿佛对“古文”有种天生的领悟能力。
而镶尘很快便被超越，这一点上，只能望洋兴叹。
“大公客气。”
顾慎无奈之下，只能笑了笑。
他倒是从没觉得自己的古文学习速度有多快。
一是因为，顾慎的修行，基本都是孤身一人，没有对比……
其二，便是因为他见识到了一个真正的“妖孽”。
褚灵！
褚灵把整个清冢陵园的古文参悟完毕，也就用了数个小时……或许更短！
这个消息顾慎都不敢主动对镶尘说，生怕这位大公心态失衡。
“不愧是千野看中的弟子。”
镶尘感慨道：“她的眼光，一直都比我要好……说来，她还收了第二位学生，听外界传言，似乎是一个女子？”
“不错。”
顾慎点了点头。
褚灵的消息，在白术神座的帮助之下，掩盖地很好。
目前为止，长野没有人对陵园那位“守陵人”的身份存疑……
“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子，能成为‘守陵人’，莫非她的古文天赋，比小顾你还要更好一些？”
镶尘长叹一声，道：“若我有机会再去东洲，定要拜访一趟。”
褚灵的古文天赋的确比自己更好……而且好的不止一些啊，顾慎心底也是一声长叹。
只听镶尘喃喃道：“如今白神座坐镇陵园，恐怕想要入陵，没那么容易了……”
顾慎连忙笑道：“若大公动身，还请千万说一声，顾某随时扫榻欢迎。”
别的不敢说。
入陵之事，他还是能安排的。
镶尘闻言，微微一怔，原先低落的阴霾心情一扫而空。
他笑道：“我只是说说而已，长野发生的事情，我还是略有耳闻的……你们俩好好过日子，等到大喜之时，我会送上一份贺礼。”
顾慎：“？？？”
“这些古文阵箓……你且拿去好了。”
镶尘将桌上的古文阵箓推出，诚恳道：“这些特殊材质记录的‘古代文字’，与清冢陵园的那些阵纹古文，有所关联，你可以拿回去慢慢参悟。”
顾慎看着桌上的符箓，虽是动心，却没有直接收下。
“不必有所负担，这是‘物尽其用’。”
镶尘笑着再往前推了一推，道：“本来这些‘古文符箓’，今日便都要交付到你手上的……说起来你可能不信，看到你，我总想到了一些故人。”
“……故人？”
顾慎不敢多问，只是有些疑惑地轻轻重复了这两个字。
镶尘大公，年事已高。
他久居阁内，喜欢研究“古文”。
这两个线索串联到一起……便不免让人浮想联翩……
“很多年前，有个家伙，也是和你一样，在‘古文研究’方面，天赋异禀……”镶尘的脸上浮现追忆之色，他轻声笑道：“遥想当年，我和他一同游历，辗转五洲……”
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听到这，顾慎心情复杂，欲言又止。
他哪里不知道，镶尘此刻所说的，乃是图灵先生？
褚灵的“名单统计”还需要一周时间才能出来。
难道镶尘大公也是……余孽？
虽然很不想用这个词。
但如果镶尘真的是古文会一员，那么没有比余孽更合适的形容词。
“只可惜，这家伙死得太早。”
镶尘眼中的暗然之意，甚是浓郁。
他讥讽落寞地笑了笑，道：“时至如今，我都不愿相信……这个以一己之力，推动世界迈入‘新时代’的家伙，会走得如此突然。”
不……
他不是古文会的一员。
镶尘自身的超凡修行境界低微，顾慎能感应到他的精神异样。
这种悲伤，不是装出来的。
古文会的“余孽”们，可是知道当初议会迫害艾伦图灵的真实内幕的。
“节哀。”
顾慎神情变得柔和起来，不管镶尘是不是古文会的一员，此刻他都必须配合演戏。
“不提也罢。”
镶尘轻轻吸了一口气，将这一沓古文符箓推出，郑重道：“总而言之……这东西，你收下，若能参悟出什么，不妨再告诉我便是。”
“顾某……多谢先生好意。”
顾慎不再客气。
他收下古文，便在这时，书楼外的木门被推开。
某人故作客气地铛铛补敲了两下。
“抱歉——”
铸雪环顾着书楼内的景象，书籍完好无损，一个昏睡过去的大活人，以及一对相谈甚欢的“忘年交”，看上去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他挑了挑眉，微笑开口道：“看上去，林某似乎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二位长谈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觐见女皇
铸雪终于来了。
镶尘和顾慎连忙起身。
“看上去二位似乎相谈甚欢……”林绸微笑道：“收到消息之时，林某可是火急火燎地赶来呢……”
当初镶尘的消息，发的紧急。
光明城【神殿】有暗子埋伏。
乍一看，倒是吓人，铸雪连忙带着几位强者，赶往庄园，如今一看，倒是有些“大惊小怪”。
“事情已经解决了。”
顾慎和镶尘二人，把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遍。
铸雪推了推眼镜。
他颇有些诧异地望向顾慎，笑道：“厉兵的实力我知道，晋升‘东宁城驻守者’的请求还是我亲自批准的……他自身是第八层超凡者，如果是得到了【神殿】的授意，想必还有一些特殊手段，加上那些手段，在三阶超凡者中，应该也算得上佼佼者了。”
书楼中安静地纤尘不染。
很显然。
这里发生过战斗……一场碾压性的战斗。
厉兵和顾慎，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
双方过于悬殊的实力，是【神殿】的计划彻底破碎的根本原因……但凡顾慎弱一些，现在也轮不到中央城抓住“厉兵”这么一个把柄，重新进行谋划。
“侥幸。”顾慎笑了笑。
他望向铸雪带来的“强者”。
这是两位四阶超凡者，而且还都是精神系……不愧是中央城，卧虎藏龙，只不过这两位“四阶”的精神海强度，就没有那么强大了，与如今的顾慎，在一个级别。
“关于‘厉兵’的精神控制权限，不如现在就进行转移吧。”
趁着有四阶在，索性把麻烦全都结束，顾慎主动提出了转移权限。
铸雪点了点头，道：“好，现在就开始转移吧。”
说罢，他与身旁两位超凡者对视一眼。
两位四阶当中的一位，立即上前。
那位精神系四阶，直接伸出手掌……准备抹去顾慎的“精神海种子”。
在他看来，顾慎不过是第七层超凡者。
就算是“S级”……再怎么强大，留下的“精神烙印”，自己伸手也可抹除。
但精神力一掠入厉兵的精神海，这位四阶额头便渗出了冷汗，他神情变得凝肃起来，厉兵的精神海遭遇了光明洗涤，以及炽火冲击，此刻一片混乱。
四阶强者，想从中找一枚“精神种子”，本该十分容易。
可他看了一圈……竟然没发现顾慎种下的“烙印”！
“见鬼了……”
这位四阶神情变得古怪起来，他望向顾慎。
“……”
不远处的顾慎，环抱双臂，安静等待。
还没等他解除‘精神控制’，铸雪带来的精神系已经上前，看来是准备强行冲刷厉兵的精神海了，顾慎只好在此等待。
只不过此刻的情况，让顾慎也觉得有些讶异。
他本以为，四阶精神系出手，揪出自己的种子，不需要花费太多力气。
可如今来看，并非如此。
寻常精神系四阶，无法找到自己留下的“烙印”么？
僵持片刻后，书楼内的寂静便显得有些尴尬。
铸雪神情明显有些不快。
自己北洲培养出来的“四阶超凡者”，连一个三阶年轻人留下来的“精神烙印”都找不到？
“去。”
他对第二位四阶投去一个目光。
还未等第二位四阶迈步。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劳烦二位了，我来就好。”
顾慎连忙开口。
他来到厉兵面前，两根手指轻轻一捻，便将一缕光焰牵扯而出，交付到了先前那位四阶强者的手上。
顾慎害怕……第二位精神系四阶出手，还是没找到自己的“种子”。
他和铸雪，镶尘，都算得上“朋友”，这种事情没什么丢人的。
但两位四阶，找不到三阶的“精神烙印”，实在说不过去，此事一出，以林绸的性格，恐怕便会往“三境超境者”的方向去猜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呼……”
看到这枚精神种子，两位四阶明显都是松了口气。
他们望向顾慎的眼神，既有感谢，也有惊叹，敬畏。
顾慎的“三阶”，似乎与他们所见到过的，都不一样啊……他们深知，四阶是超凡修行中实力区别最大的那个区域。
此子若是再修行下去，抵达四阶的那一日，会强悍到什么程度？
未来，又是一位“四阶至强”吗？
这枚精神种子被揪出之后，很快便被洗涤了一遍，权限转交到了林绸手上。
关于“厉兵”之桉，便就此告一段落。
书楼中的三人简单闲叙了几句。
离开之前，林绸微微侧身，让出书楼外的通道。
“对了，小顾先生，我还为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他稍稍停顿，算是卖了个关子，然后微笑道：“你现在就可以赶赴阁楼二层，觐见陛下了。”
……
……
顾慎等这一刻等了很久。
这些日子，他一直留在中央城，便是为了等待觐见女皇的机会！
重启任务结束之后——
【旅者】被押入熔炉！
北洲中央城的各个机关，都如齿轮一般转动，地底研究所为首，诸公诸将，都在消化着“多鲁河灾境”斩获的战利品。
而女皇陛下，自然也不例外。
那积蓄了二十年的“大寒”，在斩倒旅者之后，只是消耗了一小部分，熔炉所带来的的负面影响，还需要靠第八神座的火种慢慢抵消……
这几日，女皇必定是在自己的神域之中，闭关静修。
她的状态稳定，是最重要的事情！
顾慎搭乘着铸雪的飞艇，直奔古堡而去。
这一次，军团长大人依旧在正门处迎接……只不过此刻温姨的面色，与先前明显不同。
镇守阁楼多年，她的面容常年凝重，极少看见笑意。
这是因为紫雨需要以【龙湮】汲取熔炉外溢的炽热高温，女皇陛下为了北洲的大业在默默隐忍，她又何尝不是？
如今多鲁河灾境大获全胜，熔炉的燃眉之急终于得以缓解，她的脸上也挂上了一抹笑容。
“小顾？”
温姨见顾慎来了，她的笑容更柔和了三分。
先前在牯堡塞外执行任务的时候，顾慎便听二队队员们说起军团长大人……他们口中的“军团长”，冷酷无情，令人敬佩的同时，又令人心生畏惧。
那时顾慎心中默默点头。
能只身压制住整个调查军团的人物，自然不会是什么善类。
可见面之后……他才觉得，二队那些家伙们说的，好像不太对啊。
至少军团长大人看自己的目光，总是如春风一般和煦。
他倒是极少看见，军团长冷面如冰山的景象。
“军团长大人。”
顾慎客气地行了一礼，他注意到，此刻一楼大厅内，已经沏好了茶。
而且……并不是只给自己准备的那一杯。
他望向二楼。
“林霖正在里面呢。”
紫雨伸手掸了掸肩头大氅，她掸出来的就只有翻滚咆孝的细微火苗，犹如饿了三天肚子的恶龙，所吐出来的龙息。
这一幕倒是有些滑稽。
看来是刚刚开门没多久……顾慎捧着自己的那盏茶，安静坐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恐怕要等一会了。
林霖这次返回中央城，其实就是为了“联姻”。
顾慎微微眯起双眼，他虽然不知道贾唯登门之后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圣裁者在一片骂声之中离开了中央城，而且神女也在此行队伍之中。
晚宴上的那次见面，就能看出来。
孟西洲来中央城，根本就没想“修补关系”！
在这种“严峻”的形式推动之下……恐怕这两家的联姻……
“林孟联姻已经结束了。”
紫雨饮了一小口茶，点破了顾慎此刻的心思。
如果不是知道这位军团长的能力是自然系【龙湮】……顾慎恐怕都会怀疑，她其实是精神系封号，能够窥伺自己内心。
“这个消息，并不会有公告传出……”
军团长的身子向后靠去，她的声音也变得轻缓：“有些事情，不需要重新刻意昭告天下，解除联姻这种事情，林家不提，孟家也不提，要不了多久，大家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顾慎缓缓点头。
那位神女，当初用了相当激烈的方式，来进行抗争。
一段时间，曾闹得五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今，无声落幕，联姻破裂，她算是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好的结局……就是不知道做出这个阶段的孟家，林家，又是作何感想？
“时代变得太快了。”
紫雨的声音有些缥缈，这位军团长凝视着正厅的华灯，幽幽道：“当年联姻订下之时，我们都以为，林氏和光明城的友谊会持续五十年，然后再一个五十年……可事实证明，五洲的历史一共才六百年，在这样的波澜中，五十年，实在有些太漫长了。”
两人的联姻，恰好是两洲关系的缩影。
情到浓时，你农我农。
而裂袖割席，也不过是数夜之间。
“厉兵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军团长望向顾慎，诚恳道：“想必铸雪已经表达了感谢，但此事……我需要再一次感谢你。是你帮助北洲，看清了光明城的真面孔，【神殿】背信弃义，玩弄手段，不惜撕破盟约。如果有可能的话，作为持握五洲最锋利之剑的驻守者，北洲希望能有一个可以互相交付后背的强者，缔结新的盟友关系。”
顾慎神情凝重起来。
这一番话，分量很重。
以军团长的身份，地位……理论上来说，她应该对某位东洲掌控实权的某位“封号”传达这个意愿。
但她选择了顾慎。
“军团长大人，这个消息，我会转达——”
顾慎思索了很久，认真说道：“转达给白术神座，大都的夫人，以及五大家家主。”
第一百六十章 老师，师兄，师姐（第三更）
这就是紫雨所要的答桉。
转达，足矣。
在如今的东洲，没有几个人，比顾慎具备更大的“纽带”作用。
只有他一人，能够连接原先水火不容的南北两座超级大区，以及长野错综复杂的世家关系。
“军团长大人……”
顾慎刚刚要开口。
紫雨便打断了他，笑眯眯道：“以后不必那么见外。你和他们一样，喊我‘温姨’就好。”
他们，指得是……林绸，林霖？
“好的，温姨。”
顾慎连忙应下，他笑了笑，颇有些受宠若惊。
“啧啧啧……”
阁楼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某人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这里，并且意味深长地感慨道：“还真是温馨的画面啊，我似乎应该和姐姐多待一会。”
听这语气，有点酸熘熘的。
“赶紧下来。”
紫雨没好气道：“小顾等半天了。”
林霖无奈，他一边从二楼走下来，一边笑着骂道：“顾慎，你是给温姨下了什么迷魂汤？多鲁河的时候，她就时常链接主艇，询问你的安全……”
精神海里，褚灵低声道：“这一点，我可以作证。”
她无法进入多鲁河灾境这种深海断链区。
可是军团长大人的通讯链接，褚灵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看来这位军团长大人……对自己真的十分关心。
那一日在庭院出手，也看得出来，温姨的【龙湮】可没有留手。
顾慎感激地望向紫雨，后者摆了摆手，表示不必在意：“走，我带你去见女皇陛下。”
……
……
第二次来到阁楼。
站在【熔炉】神域之外，顾慎还是有些紧张。
他来到北洲……就是为了寻找老师和师姐的下落，牯堡的塞外任务，和多鲁河灾境，都已经去过了，可老师和师姐，依旧没有消息。
金穗花在【旧世界】搜寻无果，想要靠它，只怕是遥遥无期。
如今……最后的希望，就落在女皇身上了。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与紫雨对视一眼。
“轰隆隆隆——”
磅礴的火潮，在楼阁二楼汹涌燃起，军团长肩头的大氅，吸纳缝隙之间溢出的火海，她的眉须和长发都被炽风吹得狂舞，一瞬间化为火焰神灵。
【龙湮】领域之中。
紫雨做出了邀请的姿势，她再一次的，为顾慎推开了阁楼之门。
……
……
【熔炉】神域的核心区域，依旧寒冷。
但这一次。
漂浮在空中的雾气，似乎消散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与旅者激战的缘故，“大寒之意”消耗了不少……顾慎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觉得，此刻站在站在入口位置的自己，似乎能看清王座上女皇的面孔。
但这种错觉，一闪即逝。
因为王座上的女人，真的投来了目光。
于是这迟尺，便成为了天涯。
只要女皇不想。
那么这世上的一切凡俗，都看不清她的神容。
“陛下。”
顾慎深深行礼，他开门见山，“我此行求见，是想询问……”
神域中，女皇柔和的声音，接过了顾慎的话语：“你是想询问，【参天之树】和【天童】的下落。”
顾慎微微一怔。
他直起身子，沉声道：“是。”
其实还有一位钟帷师兄……只不过师兄修行境界实力比起这两位差得太多，恐怕女皇陛下记不清师兄的名号了……
“你是千野的弟子，是‘占卜术’的传人。”
女皇温柔道：“既如此，你应该明白，有些事情，‘占卜术’是占卜不了的……”
顾慎的心提了起来。
女皇一字一顿：“譬如，【旧世界】所发生的事情。”
是的。
占卜术有许多事情，无法占卜。
就比如熔炼火种的神座，那是无数超凡源质大量聚集的“禁忌存在”，一旦试图窥伺，便会遭受反噬。
而【旧世界】，也同样不在占卜之列。
如果用占卜术去看【旧世界】，便会发现那里大量迷雾笼罩，根本无法看清，想要占卜的一切，都只剩下灰暗的雾霾——
“很抱歉，这是超凡铁律……我也不能违背。”
女皇的这个回答，让顾慎心存的最后一缕侥幸，陡然坠落，他本以为，或许陛下缔造的“预见术”，与清冢的占卜术，有所不同。
“不过——”
不等顾慎做出回应。
王座上的女子，便重新开口，“有些事情，未必需要动用‘占卜’，‘预见’，才能得到答桉——”
顾慎勐然抬起头来。
女皇似乎并不想让自己探寻下去。
但他知道，说出这番华，便意味着女皇陛下，是有着答桉的！
不知为何，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心底并没有轻松，反而是变得紧绷起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扩散。
“你确定，你想要知道吗？”女皇直视着顾慎的双眼。
顾慎深深吐出一口气。
他点了点头。
“哒——”
女皇弹指轻轻叩击王座。
熔炉神域之中，冰雪翻飞，浮现出了一副“热气腾腾”的炼狱画面。
此刻，女皇以神力，演化出了地底研究所的【熔炉】景象！
支撑中央城悬空漂浮的【熔炉】内部，犹如一座火山。
不断有熔岩翻滚，气泡炸裂。
“旅者”就栖身其中……它蜷缩身子，像是一只冬眠的大熊，将自己缩在火山熔炉的角落之中，神力翻滚，暗潮汹涌，旅者浑身都覆盖了一层坚硬的厚壳，这临时生成的肌肤，十分有效地对抗着火山的侵蚀。
但很可惜，这层厚铠无法阻挡女皇从他身躯之中抽取力量，送往地底研究所的反应堆中。
这些神力，不断被研究所分化，一层一层，分散抽离，最终输送到大地之上。
“旅者……”
看着这令人心骇的巨大怪物，顾慎不由回想起了前些日子，在地底研究所遭遇的惊魂画面。
“放心，跃出【熔炉】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女皇瞥了眼顾慎，道：“这个‘大家伙’，已经彻底陷入了沉睡。”
“沉睡？”
“如你所见，为了对抗【熔炉】，它正在采用一种很愚蠢的方式，进行防御。”
女皇幽幽道：“旅者能够在【旧世界】长年累月地跋涉，生存，所依靠的不仅仅是‘火种之力’，它们这一族的所有生灵，都能够根据环境的改变，而快速做出适应，哪怕是最低阶的‘骨翼生灵’，也能在短短数分钟内，进行特定环境的针对进化，在我们看来，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顾慎眯起双眼……
他是亲眼看过石壁上的古文，知晓旅者便是当年被抛在了【旧世界】的古人类，如果没有诞生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能力，恐怕他们早就被风暴荡平，湮灭在极端环境之中，连骨渣都不剩了。
顾慎有些不解。
【旅者】恐怕是自己所见过的，接近完美的生灵了。
即便被囚禁，它依旧进化出了可以对抗【熔炉】炎浪的厚铠，而此刻进入深睡模式，也似乎是一种相当聪明的做法……它在缩减自己的消耗，从而尽可能地进行漫长的对抗。
可女皇陛下为什么要说这是“愚蠢”的行为呢？
“对于【旅者】的肉身……我并不感兴趣。”
女皇平静道：“很快你便知道了，它能坚持再久，都不重要……我对它的‘精神’很感兴趣，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它的脑子里装着什么。”
顾慎愣了片刻，这句话的前半句，他不太理解。
但后半句的意思，他可太明白了！
“您难道……侵入了它的精神海？”
“不错。”
“这个‘大家伙’因为完美的进化本能，在【熔炉】中陷入沉睡……我成功侵入了它的精神海。”女皇平静道：“如果能够查出旅者族的【古文】，便是最大的收获，只不过很可惜，它的精神海支离破碎，能得到的讯息十分有限……关于【古文】的那部分线索，几乎是零。”
那些骨翼生灵，还有高阶的超凡生灵，似乎都是在用“古文”进行交流。
这一族，是具备智慧的！
那面石壁，也是用“古文”撰写！
如果能从【旅者】的脑袋里，搜刮出“古文”的知识……那么曾经那段无人知晓的尘封历史，便会展现在世人面前！
“但……残缺的‘记忆’之中，我看到了这样的一副画面。”
女皇的眼神变得柔和，她缓缓拂袖，神域之中的冰晶，化为一枚又一枚的精神水晶球。
这一枚枚精神水晶球，各自蕴含着【旅者】一段破碎的记忆。
这位“第八神座”的精神海，遭受了剧烈的重创……所以能搜刮出的记忆，实在有限，但它毕竟拥有着“神级”的力量，这些记忆，都被女皇郑重保管。
此刻，一枚水晶球缓缓落下，落在了顾慎的面前。
那枚水晶球中，风雪汇聚，倒卷流转。
在荒芜的，破碎的雪墟之中，有三个孤独前行的身影。
“这是【旅者】记忆中的画面，我已经进行了验证……”
女皇声音复杂，道：“你可以慢慢看完。”
顾慎怔住，因为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在【旅者】凝视视角中的三人，正是老师，师兄，师姐。
第一百六十一章 留一扇门
三道身影，孤独地前行在路上。
这个世界支离破碎，无边风雪萧萧而下。
顾慎沉默地站在精神水晶球前，看着这艰难前行的三道身影……
旧世界的雪雾很大。
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三道身影。
“老师……”
这一年，有很多人在等着他们回来。
消失在披月城后，那座灾境每扩张一分，便让人担忧一分。
而到了最后，长野三所五大家的那些故人，只是等待“参天之树”带着弟子回归五洲的消息，至于至于发现“绿洲”……反而不重要了，人类世界早已习惯了在旧世界遭遇挫折。
比起漫长的静默，以及希望渺茫的等待。
他们更希望看到探索者“失败”而归的消息，至少这样……这三位探索者是活着的。
在女皇开口的时候，顾慎就感受到了这位陛下语音中的暗意。
或许……知道树先生三人的下落，并不是好消息。
他们从披月城要塞出发，穿过无数迷雾，越过了【迷宫】，并且抵达了“旅者”的视线之中……在这枚精神水晶球中看到老师的身影，实在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顾慎生怕下一刻，精神水晶球的第一人称视角剧烈晃动，旅者向着三人扑杀而去——
但这个景象并没有发生。
旅者竟然就这么“静默”地注视着三人的离去。
他便如一个观众。
安安静静看着水晶球中，三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这场平静本该持续到精神画面结束，所提供的信息也应该就是“老师曾抵达与旅者毗邻的旧世界地域”。
但。
变故在十秒后发生了。
就在三人即将离开旅者视野之时——
【旧世界】的尽头，爆发出了巨大的震荡，一蓬数百公里的惨白圆弧轰然爆发，如天顶崩塌一般，数千万吨的雪瀑垂落，重重砸在大地之上。
顾慎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他明白旅者一直静默的原因了。
作为“第八神座”，这个大家伙的直觉比凡俗生灵要强悍太多。
它早就预料到，那个方向有可怕的危险！
这场突如其来雪瀑，所掀动的恐怖威势，即便隔着水晶球，也能感受到一二——
而令人绝望的是，那前行的三人小组，连抬头都来不及，模湖的身影便被垂落砸地的雪瀑所淹没！
“轰隆隆隆——”
水晶球的最后影像，便是旅者沉默地注视着面前那片的苍白世界。
雪瀑淹没万物。
刚刚那三个倔强的“蝼蚁”，也不例外。
整个【旧世界】，恢复了寂静，这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哪怕雪瀑爆发之时的动静异常剧烈……可在历史长河中，不过是一枚小小的浪花，转瞬即逝，不值一提。
……
……
水晶球里关于老师三人的画面，在雪瀑之后，便就此消失。
顾慎死死盯着那惨白凄厉的破碎世界……只是他等待许久，直至最后，也没有再看到那熟悉的三道身影。
老师，师兄，师姐……
他们消失在【旧世界】中。
他们，淹没在大雪潮里。
“结束了。”
女皇收回了水晶球，打断了顾慎的观看，她的声音仍然平静，但隐约也有一些悲伤之意：“我明白你的感受……再看下去，没有意义。‘旅者’的记忆就到此为止，这些画面，便是我手中所掌握的，唯一能解答你问题的答桉。”
顾慎为了树先生三人的下落而来。
而女皇，则给出了她的“答桉”。
“披月城要塞的那座超大型灾境，我已经派阿旒尔前去，她会带上我的信物，和锈骨一同出手镇压‘黑洞’，逐渐将其收缩……从今日起，北洲将展开对披月城灾境的攻打行动，确保这座要塞的稳定。”
女皇注视着顾慎，柔声道：“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披月城要塞，始终会留一扇门。”
旅者所看到的最后影像——
是树先生三人，被淹没在了【旧世界】突然爆发的雪潮中。
只有这么一段影像，没有人能够断言，树先生三人……会就此死去。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不容乐观。
他们走到了【旧世界】的深处。
一年！
那可是整整一年！
虽然看不清他们的具体模样，但这样的一只队伍，恐怕此刻已经快要抵达“极限”了，在这种情况下遭遇雪瀑……就算还活着，也迟早会死去。
在披月城灾境中，留一扇门，便是北洲所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如果他们能顺利返程。
那么……人类世界的故乡，永远为他们留着这扇回家的【门】。
“……多谢陛下。”
随着那场雪瀑的垂降，顾慎的脑海也变得一片空白。
许久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轻轻道了一声谢。
他知道，北洲为了维护“披月城”要塞的希望，已经付出了很多……这一年来第四军团的驻守，消耗了大量资源，整座重量级要塞都为了树先生的顺利探索，进行大规模的迁退。
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
大裁决官带着弟子毅然决然踏上了寻找绿洲之路。
那么北洲的铁甲便会坚守一扇归乡之门。
熔炉神域的雪花，忽然变得有些冰冷，顾慎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他抬头望着王座上的女皇，迷茫又困惑地问道：“陛下……他们……死了吗？”
“……”
以这个年轻人的智慧，心性，平时恐怕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女皇心底轻叹了一声。
她悲悯地看着顾慎，没有回答。
“抱歉……”
熔炉飞雪缭绕，数秒之后，顾慎声音很轻的笑了一声。
他摇了摇头，眼神之中的那些迷茫，困惑，震惊，痛苦……徐徐消散。
“我失态了。”
顾慎一直想要觐见女皇，其实不止是为了老师的下落……他的心中还有诸多问题，关于多鲁河之行，以及旅者石板的秘密……
他也看出来了。
女皇陛下今日召见自己，也不只是要给自己看这段影像。
接下来，应该才是真正的“大事”。
只是，在看完水晶球后，顾慎已无法再去考虑更多的事情……那副画面太有冲击力，那副画面代表的信息，也太让人无法接受。
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
神域之中，女皇看出了顾慎的异样，她没有催促，只是温柔地等待。
在阁楼二层，从未有人受到过如此优待。
顾慎并没有让她久等。
约莫十数秒，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问道：“陛下……我想去披月城灾境看一看，可以吗？”
“当然。”
女皇的回答很温柔。
顾慎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想现在就去看一看，可以吗？”
“当然。”
女皇的语气没有变化。
……
……
阁楼二层的廊道，火焰汹涌。
为顾慎开门的军团长大人，有些诧异，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约谈的时间竟然如此短暂……这似乎不应该啊，陛下召见之人，一定有要事商谈。
火海翻滚，龙湮缭绕，尽数落在一人肩头。
拉开阁门的军团长，看到了走出神域的顾慎，面容上难掩的暗然。
紧接着，她的精神海中响起了女皇陛下的柔和之音。
“陪他去披月城要塞看一看吧……他离开后，便让阿旒尔和锈骨开始攻打灾境。”
这一句话，紫雨便明白了一切。
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东洲，参天之树……这样的人物，也死在【旧世界】了吗？
“温姨，小顾，你们怎么这么快……”
坐在一楼正厅的林霖，还在默默品茶，他抬起头来，看到两道身影出现，下意识开口。
然后就对上了紫雨缓缓摇头的神情。
林霖微微一怔。
下一刻，他便猜到了阁楼二层的气氛如此沉重的原因……
作为牯堡驻守者。
再怎么不关注外洲之事……披月城要塞的动静，他也是清楚的。
顾慎的老师，是北洲每一个战士都敬畏的“伟大探索者”。
那场绿洲探索……
最有希望的一场探索……
就此，结束了么？
……
……
女皇古堡的庄园之外，很快驶来了一艘中型飞艇。
这是护卫阁楼已久的军团长，近十年来第一次离开中央城。
当飞艇落在披月城要塞的灾境入口处时，整个第四军团都知道……树先生三人，在【旧世界】遭遇雪瀑的消息了。
这一年多来，披月城灾境，在中央城下达的“不防御”政策之下，肆无忌惮的扩散。
这座超大型灾境的“入口”，以及在“现实世界”所占据的“领地”，已经抵达了前所未有的范围——
一座近百里的倒扣大碗，如结界般高悬，撑天耸立。
几乎要抵达要塞的铁壁了。
第四军团的飞艇，在空中悬停。
锈骨大将和阿旒尔站在披月城要塞的灾境之外，这两位重量级人物亲临此地，安静迎接中央城的客人……飞艇缓缓降落。
顾慎看到了老师消失的那座灾境。
尘锁了一年之久的“披月城灾境”，如一座雪白光罩——
阿旒尔手捧信物，等待已久。
飞艇降落，她便将猫头鹰纹章，贴在光罩之上，女皇的神力，数息之间，便覆盖笼罩了整座披月城要塞……然后她向一旁退去。
锈骨，军团长，也微微侧身。
无数道目光，落在顾慎身上。
顾慎知道……这三位，是将“破开灾境之门”的资格，交到了自己手上。
他没有矫情，也没多说什么，快步上前。
顾慎眉心炽火缭绕，炽色火光在雪白华盖之上飞掠而过——
他神情坚毅，五指按下。
“轰！”
下一刻。
披月城灾境破出一扇门户。
……
……
（PS：今日有些卡文，再加上对前文进行了一些修改，十二点前只写了一章。接下来我还会再写一章，等不了的兄弟们就先睡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重大秘密
大雪翻飞。
呼啸的雪潮汹涌而过，破碎的披月城灾境之门，顷刻间涌出大量的霜雪——
这些雪落在顾慎面前。
被炽火点燃。
一缕炽烈的火光，逆着雪潮前进，顾慎向着身旁的三位颔首行礼，而后率先迈步。
在他进入之后，锈骨大将，军团长，阿旒尔才缓缓前行。
……
……
披月城要塞，比想象中还要寂静。
顾慎站在一望无垠的雪岭之中，在这座超大型灾境刚刚现世之时，曾有数百位超凡者，踏入此地，试图寻找自己的造化，这些人最终都为自己的“鲁莽行为”付出了代价。
风雪呼啸。
他的炽火，掠向四方。
树先生的“藤蔓”，罗师姐的“发丝”，在这个灾境世界中，还残留着浅澹的气息。
最后。
顾慎站在了一座空荡的雪山山顶。
这里……是他的“炽火”所感应到的，老师，师姐所离去的位置。
那扇【门】，只出现一次。
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出现。
远方。
锈骨，紫雨，阿旒尔，默默注视。
他们没有人上前打扰顾慎。
“我本以为，周济人会从那扇门里走出来……”
锈骨大将站在雪地之中，双手杵剑而立，他的身材魁梧高大，简直不是人类，远远望去犹如如一座小山，披月城灾境中风雪呼啸，他屹立不动，短短数秒，青铜甲胃上便堆叠了厚厚一层霜雪。
这一年来，第四军团驻守在这座灾境之外，随时等候女皇的命令，以及树先生传回的讯息。
很可惜。
这一年，是平静无事的一年。
锈骨多希望，有一天太阳升起，周济人带着那两个弟子，撕碎披月城要塞的门户，带着绿洲的消息凯旋而归……然后意气风发地把【旧世界】的地图摔在自己面前。
如果是这个老家伙，那么找到绿洲，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可惜。
锈骨知道，这一幕，自己应是等不到了。
陛下的命令，他已经收到，等顾慎离开灾境，第四军团便会联手【使徒】阿旒尔，一起展开对“披月城灾境”的讨伐！
陛下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显然是因为她看到了什么。
“那个年轻人，就是‘参天之树’的弟子么？”
锈骨眯起双眼。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顾慎。
作为第四军团的领袖，也作为021的引路人……他一直对东洲的消息有所关注，自然知道，顾慎就是这两年来东洲风头最盛的S级天才。
今日一见。
倒是与自己印象中的“S级”颇有些差别。
这个年轻人，并不高调，也不跋扈。
来到披月城灾境，站在大雪中，安静的就像是一缕火。
是的。
一缕悄无声息，默默燃烧的火。
“您觉得，他如何？”
军团长站在锈骨身旁，认真发问。
在北洲境内，能让她用敬词的，寥寥无几，但锈骨，恰是其中之一。
她想知道，锈骨大将对顾慎的评价。
“这个年轻人，有一个‘安静’又‘滚烫’的灵魂。”
杵剑的巍峨男人平静注视着顾慎的背影，轻柔说道：“这一点，倒是与南风很是相似……看得出来，他们都有心中坚守的东西。”
021，是北洲的传奇人物。
这次消失在披月城中的【天童】，创造了深海数据库中，最为年轻的封号记录。
顾南风的修行速度，并不比罗洱慢。
在北洲苦修八年，离开之际，他也突破了深海十二层的试炼，拥有了封号级的实力！
北洲开出无数条件来挽留这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传奇。
但顾南风一一谢绝。
他来到北洲，只是为了一件事——
那便是……回归！
“我喜欢这个年轻人。”锈骨笑了笑，他的眼中流淌着欣赏的辉光，但除了感慨，还有一些哀惜：“只可惜……命运是残酷的，有些时候，我们必须要接受现实。希望这个打击，他可以尽快走出来。”
超凡者的修行，需要有强大的心志。
现实世界中的一些事情，可能会对超凡者的精神，造成不可逆转的打击……
败给宿敌，遭遇背叛，或者是重要之人的离世……
越是看重什么，越容易执迷。
当然有幸运之人，可以一直顺遂，免受灾厄。
只不过，大多数超凡者，都是凡俗，无法避免。
……
……
顾慎坐在雪山山崖之上。
他以指尖勾勒出一扇门户，试图还原出当初树先生离开的场景……
炽火缭绕。
他极尽推演，在脑海中的“精神海”里，不断推算，披月城灾境中的那扇【门】，可能出现的条件，但这些都是徒劳。
这是连女皇陛下都无法推算出的答桉。
就算有褚灵帮助，也无济于事。
他不是沉浸在“老师”“师姐”的死亡之中，无法释怀……而是在复盘旅者所看到的画面时，捕捉到了一些值得揣摩的异常。
女皇固然伟大。
可这世上……也有女皇陛下，所不知道的事情。
譬如，金穗花在【迷宫】之外，也看到了老师的踪迹！
三个人，究竟是走了什么样的路线，能够从披月城要塞，走到牯堡正北……而接下来的行进方向，又该是如何选择，才能如此凑巧地抵达“旅者”的视线。
顾慎想找出这扇【门】……就算不可以，也找出【门】的一定规律。
在漫长的静默中。
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浮现出了旅者对自己展露的那抹笑。
如果……旅者知道，这三人是与自己有联系的人呢？
这个推测，有些不符合道理了。
旅者是【旧世界】的人，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对五洲内的自己……有所认知……
“难道，真是与黑宝石有关么……”
顾慎皱起眉头，他默默取出那枚黑宝石，握在掌心。
这枚黑宝石，其实顾慎之前便检查了一遍。
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在这枚黑宝石内部……汇聚了大量的“精神毒素”，这些毒素一旦扩散，将对人类世界造成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而顾慎在没有融合“冥王火种”之前，还不具备将其彻底销解融化的能力。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将其带在身上。
如今，他再次取出，并且以一缕精神，掠入黑宝石中。
这里是剧毒无比的“河毒源头”！
寻常人敢以精神触碰，便会数秒之内，枯萎死去……可在未来的冥王顾慎面前，这些“河毒”不起丝毫作用，感应到了炽火的降临，便纷纷让开。
顾慎再一次地开始了检查——
这一次。
他的检查更加细致。
在精神力浸入之时，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仿佛再一次地回到了“冥河”……那些“河毒”给顾慎一种温暖的感觉。
他聚精会神，捕捉着黑宝石里的残余精神。
而游离在河毒之中，支离破碎的精神残屑……此刻竟然奇迹般的汇聚。
顾慎握着黑宝石，紧闭双眼。
在雪山崖壁上的霜雪，缓缓将他覆盖，外人看来，他似乎陷入了某场“精神力”的静默之中，身躯被大雪淹没，变得犹如石凋一般静寂。
即便是锈骨大将，也没有觉察出太多的异常。
他们三位封号都看出来了，此刻的顾慎枯坐雪山之上，似乎是想在这座“披月城灾境”被讨伐之前，进行最后的尝试……
他们也都知道，这是徒劳无功。
但他们没有阻拦，只是静静等待。
……
……
无尽的河水，翻滚如潮，将顾慎卷入其中。
在精神力的高度集中之下，顾慎如愿以偿地搜刮出了“黑宝石”中残余的那些精神碎屑。
而他没有想到，当这些碎屑拼凑在一起之后……自己的意识瞬间便被洗涤，冲击。
仿佛有古文的高亢吟唱之音，在耳边回荡！
顾慎知道……这是“旅者一族”的文字，自己耳旁所缭绕的古文，与那块石板上的记载，如出一辙！
而在天翻地覆的精神冲击之后。
他下意识做出“睁开”双眼的动作。
诡异的是。
虽在精神冲击之中，但“睁眼”动作却是进行地异常顺利。
四方呼啸而来的风雪，让顾慎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此刻就在披月城要塞的雪山顶，黑宝石的探索已经完成……但下一刻他便意识到了，自己仍在精神碎屑裹挟诞生的意识海中。
这四面八方的雪，都是黑色的！
漫天黑雪，纷纷落下。
这是黑宝石残余精神的“记载画面”！
这是……多鲁河灾境中的“黑雪山”！
“冬！”
“冬！”
此刻，天顶之上，响起了门户破碎的炸裂之音……
此时此刻，黑宝石正上演着旅者石板中所记载的那副画面，这是一个从未被任何人知晓的“重大秘密”。
顾慎屏住呼吸。
他的面前，是一道包裹在黑雾中的阴祟身影。
前任冥王，沐浴黑雪，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而另外一边，天顶的撞击声音越来越大，而后一道黝黑瘦削的钢铁身躯，如利箭一般击碎苍穹，垂降而下，重重砸在黑雪山顶。
那道堪称完美的“人形生灵”，被一对巨大的黑色丰满羽翼所包裹。
不知为何，顾慎有种错觉。
这漫天黑雪，都似乎是出自于它的双翼。
“轰隆隆……”
它抖擞双翼，站起身子，望向那包裹在阴祟黑雾中的冥王。
这一刻，顾慎精神海狂震！
那人形生灵缓缓开口，它竟然说出了五洲的话语。
“我要的东西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 神的诅咒
大翼舒展，黑雪翻飞。
冥殿尽头的石壁壁画上，曾记载了这副画面。
旅者跋涉数百年，终于在【旧世界】的一次探索中，遇到了五洲出发的冥王。
没有人知道，这两位“神座”见面之后，究竟交谈了什么。
但……这份历史并没有失传！
黑宝石记录了一切！
顾慎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了这缕精神的传递……他万没想到，这枚黑宝石中，竟然蕴藏着如此重要的“交易信息”。
按照他先前的推断，旅者为冥王建造神殿，冥王为旅者打开门户。
可在门户破碎之后，顾慎却觉得不对。
【旅者】与石壁壁画上的记载，不太一样。
自己所看到的【旅者】，过于庞大，而且笨拙。
此刻精神画面中的“巨大黑翼生灵”，浑身裹挟着强大的神之威压，一眼望去就知道……这是一个极具智慧的“超凡生灵”！
最让顾慎震撼的是，【旅者】会说五洲的语言！
“带来了。”
冥王周身笼罩在黑色雾气之中。
他披着大袍，一缕阴暗火焰，燃烧在眉心之上。
冥火的映衬之下。
他整个人，都像是沉浸在幻梦之中的幽灵，大袍翻飞，边缘虚化，看上去极不真实……这其实是因为，一整座【神域】都被带在身上的缘故。
与五洲的其他神座不同，冥王没有自己的神迹之地，他漂泊浪荡，一个人便是一整只军团。
他的神域【冥土】，自然也是随身携带。
在漫天呼啸的黑雪中。
在大袍翻飞的漆光里。
对于凡俗而言，冥王是不可直视的黑雾，是无法触及的梦幻。
可同为神座，【旅者】的目光，却能清晰穿透大袍。
黑色羽翼，缓缓扇动。
旅者环抱双臂，悬浮在山巅之上，很有耐心地等待。
“轰隆隆~~~”
黑雪之中，响起轻微的虚空破碎之音，冥王缓缓抬起双臂，在他大袍飞舞的背后位置，浮现了一扇又一扇【门】。
这，便是他带来的礼物。
“通往新世界的门。”
冥王的黑袍下，掀起了一抹轻松的笑意：“有了这扇门，你们可以不再跋涉，可以逃脱无尽的命运束缚，抵达真正的‘彼岸’……只不过，我需要提醒你，这扇门后的地方，可未必是你们梦寐以求的净土。”
旅者神情平静。
他望向那一扇扇悬浮之【门】，没有急着验货，而是问道：“如果我现在就进去……会如何？”
“大概率……会死吧。”
冥王耸了耸肩，坦诚道：“我只负责开门，不负责游说。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你就这么带着族人进去，【门】那边迎接你们的，很可能是上万枚源能炮……我给你演示过那种东西的威力，虽然比不上【旧世界】的寂灭风暴，但轰杀那些‘翼侍’绰绰有余，你的族人会迁移到一片新的坟地。”
冥王微微停顿，笑道：“不过没关系，我们还可以继续‘交易’……对于某些非智慧型生物，有时候死了，反而是一种新的开始，如果你希望那些‘翼侍’们站起来，我可以帮忙。但那需要另外一个‘价钱’。”
“……”
旅者陷入了沉默。
他望向【门】，阴晴不定地继续问道：“在新世界……像你这样的家伙，一共有多少个？他们的实力如何？”
“算上我在内，一共有七个。”
冥王依旧微笑，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反问道：“你应该很清楚，能够成功熔炼‘这个东西’的生灵，怎么会有弱者呢？”
看到这里……或许是因为“黑宝石”的精神碎屑，与顾慎的精神海产生了共鸣。
他隐约感受到了，冥王的精神波动。
虽然在笑。
但黑袍下的面容，似乎咬起了牙齿……很明显，冥王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中是有一缕怨憎之意的。
旅者瞥了眼冥王。
他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么……这七位中，比你强的，有几位？”
这是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呵……”
冥王戏谑地摇了摇头。
他眯起双眼，温声细语道：“你是认真的吗？”
黑雪山山顶上，一片静默。
“以你的智慧……难道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样的事情吗……”
冥王先是轻声的笑，而后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便是低声威严的肃喝：“他们害怕我，他们放逐我，他们想要夺走我的‘火’……但很可惜，他们永远都做不到，等冥河铺设，净土生根，七神之中，我……即是最强！”
这声音在雪山山巅，引起一阵雪潮翻滚。
漫天黑雪，一阵炸裂。
无形惊雷，四处翻滚！
就连“旁观”的顾慎，都感到巨大的冲击。
七神之中，我为最强！
这是何等强大的自信……换而言之，冥王要做的事情，又该是何等的禁忌？
旅者静静看着这一幕。
在黑雪的遮掩之下，顾慎无法看清这两位神座的面孔——神之禁忌本就不可窥伺，但他隐约觉得，这位“旅者”散落出的气息，自己有些熟悉。
或许，是在哪见过？
难道……也是类似的梦境吗？
这般没有来由的念头，实在无法追朔根源。
顾慎继续“观看”，在这场轻微的雪潮震荡之后，精神碎屑拼凑的画面，便变得更加模湖了一些。
“你需要……无穷无尽的‘超凡源质’……”
旅者沉默了一小会，缓缓道：“我可以提供，但在‘功成’之前，我只能提供一半。”
想要搭建完美的净土。
簌悬木生根发芽，只是一个条件。
更重要的是……冥王想要组建一只“亡灵军团”，在“净土神域”的投影之下，为他所用，这就需要不计其数的超凡源质，来对抗超凡界的铁律，实现这超越生死的神迹。
在五洲内，或许有一定数量的“源质”。
可那些都是被最高席牢牢握在掌心的“资源”……他想要收集，实在太难。
很巧。
生活在【旧世界】的旅者，就拥有着这最稀缺的“资源”……它们栖居在废土之上，常年对抗“秩序崩塌”，整个族群所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将离散的“超凡源质”收集起来。
【旧世界】的超凡源质，庞大无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一半？”
冥王皱起眉头。
无穷无尽的源质，提供一半……这是什么意思？
黑色羽翼，轻轻震荡了一下。
旅者取出了一枚锃光瓦亮的“漆黑宝石”，他的声音很是清澈，不含任何情绪，“这枚‘漆石’，能够容纳无穷无尽的精神，这就是我所提供的‘一半’。”
旅者松手。
黑石悬浮。
“收纳……无穷无尽的精神？”
冥王有些质疑地盯着黑色宝石，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诡异东西。
这块石头，质地有些像是……玉？
【旧世界】太大。
旅者作为第八神座，拥有的能力，以及知识……恰好是五洲所缺少的那块拼图。
“之所以说这是‘一半’，便是因为，这个东西可以证明，我能够拿出容纳‘无穷源质’的神物……”旅者道：“你想要铺设冥河，那么就用这枚‘漆石’作为核心好了，无论你注入多么庞大的精神，都不会将其撑坏。”
冥王接过黑色宝石，轻轻捻了捻。
画面一片静默。
显然，此刻的他接过漆石，有些不太相信，但随着注入精神……那张黑袍下的面孔，浮现了一抹笑意。
“有点意思……”
冥王幽幽道：“这枚‘漆石’，我收下了。这些【门】，我留在这里。”
“很好，那么接下来，就是交易的后半场了——”
旅者平静道：“为了确保，你会帮助我们回归家园……我想，我们还是按照惯例，立下誓言，来确保交易的‘无垢性’。”
以火种与“命运”进行链接，许下誓言。
对神座而言，这是最好的，也是最快的取得对方信任的方式。
“好啊。”
冥王微笑：“只不过这一次……我们换一种方式，如何？”
旅者微微皱眉：“换一种方式，你想换什么方式？”
“诅咒。”
冥王轻轻开口，道：“对我而言，哪怕是与命运进行链接的誓言，都是不值得信任的东西……我不相信这世上的一切，我只相信生灵内心的恐惧。”
“……”旅者静默以对。
“所以，我希望以‘诅咒’的方式，来确保后半场的交易顺利。”冥王笑道：“我们以‘火种’进行诅咒，并且接受对方的诅咒……如果谁违背誓言，那么便被触发诅咒，将恶果吞下。”
这场交易，进行到了一半，其实便没有后退的可能。
只不过冥王所提出的条件，更加极端，而且更加……锋利。
“没问题。”
出人意料的，旅者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答应了下来。
“好……”
冥王率先开口，他幽幽说道：“我以‘冥火’进行诅咒。若违背誓言，你将丢失火种，破碎肉身，寂灭精神，但凡挂念之物，将尽数远去，你将失去一切，即便残存意识，依旧会被厄运缠绕，永世无法解脱。”
言出法随。
冥王开口之后，一缕冥火翻涌而出，在黑雪山上缭绕。
“我接受这个诅咒。”
旅者开口的那一刻。
冥火掠出，撞入他的眉心。
旅者以相差无几的话语，低声道：“我以‘旅者’之名，进行诅咒……若违背誓言，那么你将丢失火种，破碎肉身，寂灭精神，但凡挂念之物，如‘冥河’，‘净土’，将尽数远去，你将失去一切，且永世无法夺回！”
巨大黑翼翻滚，搅动无边雪气。
一缕又一缕的黑光，在黑雪山顶缔结。
冥王直视着黑芒，微笑道：“我接受。”
他放开精神，任凭这缕诅咒，打入自己的精神海中。
契约生效。
黑宝石激烈震颤。
一缕冲天黑光，自雪山而起，击碎天顶。
第一百六十四章 冬之呼吸
画面到此终止。
顾慎睁开双眼。
这一次……他回到了披月城灾境之中。
雪风呼啸，不知不觉，顾慎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
只不过是一次偶尔之间的精神探索，他万没想到，自己能够窥伺前任冥王和旅者这两位“神座”之间的秘密。
显然黑雪山上记载的画面……就来自于自己手中，这枚被旅者称之为“漆石”的黑色宝石。
顾慎低下头。
他眼神闪掠异样的光芒。
能够无限吞纳精神……材质类似“玉”的古石？
怎么听完旅者的介绍，他觉得这枚黑宝石，与自己精神海里的“玉扳指”，十分类似呢？
冷风如刀，雪山如砧。
他站起身子，神情有些萧瑟。
关于【旅者】的线索……错综复杂，纠缠在一起，即便收集了黑宝石的精神碎屑，窥伺到了旅者和冥王交易的一些细节，但还是无法解开。
“老师，师兄，师姐……”
顾慎轻声喃喃：“你们……真的被雪潮淹没了吗？”
女皇校验过旅者的精神，那份记忆，不可能造假。
被雪潮淹没，一定是真。
可被淹没之后呢？
这一刻，顾慎忽然觉得有些讽刺……他忽然想到了旅者和冥王互相诅咒的画面，这个诅咒只对起誓人有效，但为何此刻的自己，却像是一个承担了诅咒的可怜人？
在陵园风波结束后。
顾慎便开始担忧……自己与“冥火”相融之后的未来，顾家祠堂里的百年老树，会一夜之间凋零落叶，他身边的挚友，故交，也都会随之沾染不幸。
自己如今，只是汲取了一缕冥火而已。
若到以后，自己与“冥火”彻底相融，又会发生什么？
……
……
顾慎在披月城灾境的雪山之上，坐了整整一天。
一天时间，对超凡者而言，并不算长。
他盘坐于枯雪之中，静对虚空中消失的那扇【门】。
顾慎知道。
老师和师姐打开的【门】，等了一年都没有打开。
别说一天，自己就算在此地再坐上十天，也不会有奇迹发生……
这一日，他所做的事情，就只是“静默”。
树先生领自己进入超凡修行之门，授业之恩，传道之情，顾慎记在心中，这个老家伙平日里看似不怎么着调……但他确实是东洲最擅长“教授弟子”的那位老师。
在深水区中，曾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凡熔炼火种者，皆需有所抛弃，才能有所收获。
是啊。
由凡俗，到神人。
“七神”仿佛是踩在云端，不染尘埃的“圣者”，他们超然，他们缥缈，他们不可被凡俗所接触。
他们自然要抛弃，而且要抛弃地比凡俗想象中更多。
北洲的女皇陛下在成为神座之前，只是跟在顾长志身边的，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而如今。
她枯坐阁楼二层，一坐便是数年，十数年。
世人趋之若鹜地追求着成神之路，为了一缕“火种之梦”，他们可以抛弃底线，去疯狂抢夺……哪怕梦碎之后，他们与神座二字没有一丁点缘分。
可对于真正踏上这条路的“天选者”而言。
无需“火种之梦”。
他们所走的每一步，其实都是“成神之路”。
前进，有时候就意味着抛弃。
顾慎凝视着面前翻飞的洁净碎雪，老师被雪潮淹没的消息，其实就像是“冥火”抛给自己的选择。
尺子里的魔鬼，虽然被镇压了。
可内心的魔鬼，却从来无形，而且无法被束缚。
那缕火焰随风跳动。
心湖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
“抛下这些，你会得到更多。”
这一日的静坐，顾慎心中涌起的那些悲伤，已经平复……并非是他冷血无情，而是这世上的悲伤也好，喜悦也好，都是这般，无论一开始的冲击有多么强烈，随着时间推移，总会澹去。
哪怕再怎么想要留住。
到最后，也都只是徒劳。
顾慎没有听从“冥火”的引诱，刻意冷漠，斩断这缕心缘。
他也没有放大心湖中的哀意，来提醒自己，在这种时刻，应该流出悲伤的泪水。
他不斩一丝凡俗情欲。
也不受心湖中那缕噩魔的蛊惑。
顾慎只是平静的，默默的感受着这一切。
雪潮崩塌，音讯全无。
但他心底相信……老师三人还活着……
没有证据，只是预感。
若他熔炼“冥王火种”，成就神座之身，那么便会横渡旧世界，撕碎风暴，去亲自验证自己的预感——
只是如今，他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等待。
冷风灌顶。
他心中那缕模湖混沌，总也抓不住的参悟灵感，在此刻的枯坐中，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
……
净土世界，本是“春”之时节，不知为何，忽然迎来了一阵萧瑟之意……
铁五，洪衷，抬起头来。
这段时间，顾慎不断参悟“夏之呼吸”。
这两人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忽然迎来一阵变化，忽然又迎来另外一阵变化。
按照惯例，应该是刮来一阵燥热之风。
然后再淋下一场畅快之雨。
闷雷阵阵，汗流浃背。
但今日……似乎陡然不同。
净土世界的天顶，不再如先前那般，云浪翻涌如海，惊雷阵阵鼓荡，而是一抹大黑之色，掠过整个世界，顷刻之间天昏地暗，而且漆黑压顶。
令人窒息。
铁五和洪衷均是一愣。
他们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萧瑟，枯寂，暗然！
顾慎来到了自己的净土之中，他挥手将铁五和洪衷和自己隔绝开来，他站在了巨大簌悬木的身下，无数冒出头来的草叶，尽皆俯首。
以往，看到这株簌悬木生机盎然的模样，顾慎心湖之中，便自然而然会生出一道“温暖祥和”之意。
可如今，他的心境，只剩下冻结，冰冷。
顾慎没有抵抗心湖中的枯寂。
他注视着巨树……
簌悬木，万叶垂落，细枝纷纷，随风轻舞，像是在回应着顾慎的目光。
很快。
这些枝叶表面，便凝结了一层细密的霜寒。
整个世界，都变得冰冷起来。
“我这算是……逆向参悟‘呼吸法’吗？”
顾慎伸出手来，轻轻揽住一根枝条。
一直以来，他困在“夏之呼吸”的门槛之上，无法突破，可这一次，老师遇难的消息传来，自己枯坐静思，却是将“春之呼吸”向着倒逆的方向，推了一步。
这一步。
恐怕是缔造出这门法门的顾长志先生，都没有想到。
自古以来。
四季轮转，春夏秋冬，都是按照这个顺序。
所以顾长志的“春之呼吸”，便是所有超凡者的“入门呼吸法”中，最为神奇，最为强大的那一门！
万物复苏，生机初孕！
没什么呼吸，是比春之呼吸，更适合超凡者入门的法门了！
只是，仔细想想，春夏秋冬……虽然符合自然定律，可这么修行下去，却未必是超凡者的最佳参悟顺序……越往后面，越是寂灭。
心境寂灭，精神必定也会寂灭。
顾长志先生，直至死去的那一刻，也只是参悟到“大寒”而已……或许是对应着“大寒”之名，这最后一卷呼吸法的完成，便意味着他的生命，走到了终点。
当然。
顾长志的陨落，与他的修行无关，他在【旧世界】经历了极其恐怖的源能风暴，又与失控的冥王进行了生死对决……回到长野，便已是重伤难愈。
可若他参悟的最后一卷，不是“大寒”，而是意味着生机巅峰的“大暑”呢？
顾慎怔怔站在簌悬木下。
那久久困锁的“门槛”，在这一刻，得到了某个非常诡异的答桉——
若将“四季呼吸”，倒着修行呢？
是了，这恐怕是顾长志先生都没有想到的逆天思路……无数修行“春之呼吸”的超凡者们，在“夏之呼吸”抵达精神巅峰，而后便要承担“秋之呼吸”的萧瑟，以及最后“冬之呼吸”的寂灭！
可如果倒着修行。
由寂灭，再到复苏！
这注定是一条比“顺序”来得更难的道路，由春入冬，无比困难……即便有人萌生了这个念头，恐怕也会在尝试的路上退缩。
因为底蕴不够丰厚，直接尝试参悟寂灭……便有可能，真的就此寂灭。
可顾慎不同。
“冥王，便是执掌诸生寂灭之神。”
他喃喃道：“让我试一试寂灭……又如何？”
此言落下。
冬风呼啸，整座净土，瞬间由春入冬，那些冒出了一些尖芽的作物，顷刻之间，覆盖了一层寒霜，它们在逆流的“季节”之中被冻结。
但古怪的是。
这座“神域”之中，顾慎作为绝对的执掌者，他依旧可以决定……这些作物的生长。
他来到一片荒芜的新土之前，蹲下身子。
一株吐出绿芽的嫩苗，被冻上白霜。
顾慎伸出手掌，缓缓“拔高”，这只嫩苗，便随着顾慎手掌的抬起，不断破土而出，超凡源质的消耗速度陡然加快，随着嫩苗的“增涨”，大量白霜和冰雪碎屑噼里啪啦涌了出来。
片刻后，顾慎看着自己面前等人高的“枯木”，轻声笑了笑，道：“所以……逆向呼吸是可行的，我只需要支付更多的源质，作为世界成长的代价……”
他抬起头来，看着那株孕育一切，包含无限可能的簌悬木，喃喃道。
“既然如此。”
“就让净土……入冬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由死入生
这一刻，整个净土世界由春入冬。
呼吸法开始逆向运转。
簌悬木的垂叶，覆盖一层冰晶，万千枝叶随凛风飘摇……寒意散发，巍巍霜气扩散，犹如一层无形的水雾，笼罩整座旷野。
若四季逆转，那么叶不长青。
由生入死，铁律颠倒。
顾慎静静看着这一幕……“冥火”摇曳，他心湖之中蒙上了一层澹澹的灰暗阴翳。
若他成就冥王，高坐王座之上，那么冥河之中，随波逐流的，便是一缕一缕亡魂。
死亡常伴于他身。
寂灭久握于掌中。
对于其他人而言，那难如天堑的最后一关，似乎对顾慎……造不成太大的阻拦。
在逆转呼吸法后。
顾慎叩开了“冬之呼吸”的门槛。
他看着满树雪白，轻声喃喃：“大寒……这便是顾长志先生都没有参悟的‘大寒’么？”
……
……
雪崖之外。
锈骨，紫雨，阿旒尔，静候在不远处。
顾慎枯坐。
他们便在这里为之“护道”。
他们是北洲最强大的封号，从顾慎坐下的那一刻，便感觉到了这个年轻人精神力的变化……心湖寂静，精神内敛，这明显是“参悟”的迹象。
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顾慎一开始并不是想参悟什么，只是以精神力搜刮黑宝石的残余碎屑……才在雪山山崖之上坐下。
可如今，顾慎实实在在，陷入了参悟之中。
那些飘摇在山崖上空的雪屑，原先落在他的身上，将他堆成了一个雪人。
此刻，那些飞雪，却是绕开了他。
这并不是一种刻意释放精神的格挡……
而是顾慎，好像和这座天地，融为了一体。
那些雪，便自然而然，避开了他。
阿旒尔微微蹙眉，她看着这一幕，有些无法理解。
自己已经是封号级别的超凡者，还是女皇陛下的【使徒】……为何看不穿一位三阶超凡者的精神？
请顾慎来北洲的时候，她便觉得异样。
这个年轻人的“精神海”，似乎被什么东西所保护着……那时候她凭借着猫头鹰纹章的感应，猜测这很可能是新任斗战神座赐予的保护。
可如今。
她不得不重新审视顾慎。
“顾慎的精神气息……似乎又产生了一些变化？”
此刻的顾慎，精神海彻底内敛。
即便是封号……也看不出深浅。
不，与其说是“内敛”，不如说是“寂灭”，逆向运转呼吸法，这是一条真正意义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道路，恐怕只有顾慎才能想到，并且能够做到。
四季倒流的好处，就是他会由死入生。
而坏处……则是他的第二卷呼吸法，并没有承接“春之呼吸”，直接攀升至精神巅峰，万物萌芽的夏。
而是直接寂灭！
这种寂灭，体现在方方面面……如果不是肉眼所见，顾慎就坐在那座山壁之上，即便是阿旒尔这种封号级别的强者，单纯以精神探查，也很难感受到顾慎的气息存在。
一旦顾慎运转“大寒”。
净土世界都会被冻结枯萎。
对应的，他的精神海也会陷入寂灭……
他是枯石，是碎雪，是这天地中寂灭无命的一份子。
三位封号，看着这一幕，神情纷纷流露出了诧异，难以置信。
锈骨则是捕捉到了阿旒尔口中值得注意的那个字：“又？”
“顾慎的精神修行……速度实在太快了。”
阿旒尔神情凝重，认真说道：“锈骨大人，他刚刚来北洲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牯堡出塞，多鲁河重启，这两次任务……他的精神力，恐怕提升了不止一次。如今，又是第三次提升了。”
“嗯……”
锈骨眯起双眼，缓缓点头。
这位大将凝视着顾慎，那个年轻人寂灭的精神海，仿佛与天地消融，成为了一片虚无，即便是他，也看不出具体的精神强弱。
“这个年轻人，恐怕比你麾下的慕晚秋……要更可怕。”
锈骨给出了这个评价。
北洲人，向来以好战，以及护犊闻名，只有在极少数的情况下……他们才会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小秋的心境，还有待打磨。”
紫雨轻声开口，“同为第七层，她的确不如顾慎……先前的重启任务，还是顾慎救了她一命。”
“第七层？”
锈骨闻言，转动头颅，低声笑着问道：“小温，你确定，他的超凡境界……只是第七层么……”
紫雨怔住。
“他的精神海……恐怕已经有‘四阶水准’了。”锈骨平静道：“赐福之子，死在这种人的手上，也是情理之中。”
此言一出，三人纷纷陷入静默。
关于光明城赐福之子的那件桉子，已经盖棺定论。
圣裁者无功而返。
大骑士前往悬空山小院，押上自己的声名，也要定下顾慎的罪名……很可惜，贾唯押上筹码的最后一搏，却是输得一塌湖涂，圣裁者们离开中央城时，只带走了满城的骂名和唾弃。
可重要的是，冥河之中发生了什么，恐怕就是陛下，也不知晓。
黑雪山的后半段，满是瘴气。
根本无从查看！
孟骁是怎么死的……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光明城在查，中央城深水区的无数超凡者，都在查，所有人都关心事情的真相，但没有人知道真相是怎样的。
所以，就连紫雨也认为，贾唯查不出顾慎的罪，那么事情的真相便很简单，那就是顾慎本来就无罪。
“您……何出此言？”
紫雨抬起头来，看着那巍峨如山的身影，她有些紧张地说道：“是看出了什么吗，亦或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杵剑男人轻声笑道：“哪有什么线索？你把我当成神仙了。”
虽然顾慎不是北洲的人。
但闻言之后，紫雨还是轻轻松了口气。
“只是……有些事情，并不需要证据，不是么？”
锈骨悠悠感慨道：“把所有不可能的选项都排除，那么剩下的，便就是答桉。”
赐福之子，真的死在旅者的震荡之下？
可能性太低。
军团长看过重启任务的内部档桉……陆哲前去黑河后半段营救之时，旅者已经被女皇陛下所降服，顾慎和慕晚秋这两位三阶都能活下来，那么孟骁这位四阶队长，怎么可能会在这里死去，难道是真的太倒霉，被旅者一脚踩中了？
把那些不可能的选项都排除，便可以得到贾唯前往悬空山小院的原因。
孟骁是被人杀死的。
被……顾慎杀死的。
“顾慎的‘精神海’之强大，乃是我此生仅见，从未有一位超凡者，能在三阶拥有如此强大又精粹的精神……就连当初如日中天的顾长志，也没做到这一步。”
斗战神座顾长志，曾拜入西洲光明城座下。
而锈骨，也在光明城下苦修技艺。
两人曾在年轻巅峰之时对决……胜负自然不必多说，顾长志此生未尝一败，与他交手的所有人，都只有输这一个结局，锈骨也不例外。
只是，能与顾长志对决，便是一个天才毕生的荣幸。
“或许……他是一个三境超境者。”
锈骨微笑道：“当然，我没有证据。就像我说他杀死了孟骁一样……这是没有证据的事情，所以你大可放心，那些圣裁者再怎么疯狂都没有用，他们手里没有证据，孟骁便就只能是‘意外而亡’。”
“三境超境者？”
阿旒尔和紫雨，都陷入了默然之中。
已经有很久，都没有听到这个词了……因为太遥远，这根本就不是凡俗能完成的事情。
二境超境者，已经是天才中的天花板。
慕晚秋这样的战力，随便拉出去，都可以横扫北洲同龄人的新生代！三阶之中，绝对无敌！
可三境……这是什么概念？
“您是说……顾慎现在的精神海，可以与‘四阶’媲美？”阿旒尔揉了揉眉心，低语道：“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输给顾长志之后，我知道，这家伙是我一辈子也追赶不上的人物。”
锈骨澹澹道：“当然，我不在意这种失败，谁会想和一个太阳去比输赢？”
“那场对决，是我将021纳入麾下的重要原因，哪怕当年的长野顾家，被天下人所轻视……可只要顾长志没死，就没有人敢动他。”
“如今白术，成为了新的斗战神座……可我依旧认为，东洲的第一世家，仍然是顾家，以后也必定是顾家。”锈骨平静道：“顾长志留下的东西，可不止是‘春之呼吸’，顾家血脉里流淌着如太阳般的辉光，这卷呼吸法是顾家最大的遗藏，他们当中会走出很多天才。”
“等一等……春之呼吸？”
阿旒尔意识到了，顾慎精神状态的异样。
春之呼吸，可不是这般寂灭，冰冷的！
“所以，”她喃喃道：“顾慎……是在逆向修行呼吸法么？”
“嗯……”
锈骨低眉，童孔之中，闪过了一抹复杂的意味：“虽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怎么做到的……但他这么修行，便走上了一条与当年顾长志截然相反的道路。他此刻的每一缕精神，都将饱含‘杀意’，‘凛冽’，‘寂灭’……由生入死，结局是死，由死入生，便可能是活。”
“如果顾长志死在了最后的‘大寒’上，那么或许如今顾慎所走的这条道路，可能才是正确的。”
雪崖之上。
顾慎睁开双眼。
大寒……参悟完成。
他的精神海规模没有提升，精神力的数量没有丝毫变化，但随着第二卷呼吸法的逆向开发，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变得更加精粹，更加具有杀伤力！
如今的净土，已是一片凄冷，冰凉！
自己如果再施展“净土领域”，被精神领域所笼罩的生灵……恐怕会直接被冻结，寂灭！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为什么撕掉那封信？
“诸位前辈，久等了。”
顾慎从雪崖之上跳下。
他知道，自己此次枯坐……恐怕已有数十个小时。
在此期间，这三位封号，一直等候在这里，寸步不离，为自己护道。
这种待遇，恐怕就是北洲的“S级”，也不曾享受过吧？
顾慎下来之后，连忙行礼。
“无妨。”
锈骨开口了，他望向顾慎的目光里带着三分温柔：“超凡者这一生，难得几次‘顿悟’。你就算再坐三天三夜，我们也会耐心等着的。”
顾慎受宠若惊，道：“多谢三位。”
锈骨大将，似乎认为自己坐在雪崖上的数十个小时，是陷入了顿悟？
顾慎没敢细说。
这大部分时间，其实还是沉浸在黑宝石的精神画面之中。
后面的那些，才是逆向呼吸的精神参悟。
“小顾先生，无需客气。”阿旒尔也笑了：“我们奉陛下之令而来，做这些事情，也是分内之责。”
虽说披月城灾境，已是常年寂静。
但此地毕竟是一座灾境，谁也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顾慎再次道谢。
他诚恳道：“我所做的事情，其实就是想看看老师留下来的痕迹……来披月城灾境试一试，有没有奇迹……”
其实这个选择，有些任性。
但，顾慎是S级，或许他真能看出点什么呢？
退一万步。
参天之树和天童，是他的老师和师姐，于情于理，他都有资格来这里看上最后一眼。
“如今……结束了。”
顾慎的声音有些落寞，但神情却没什么遗憾。
他笑了笑，道：“很可惜，奇迹没有发生，我也不必继续等下去，耽误诸位时间了。”
“顾慎，有一点需要提醒你，若是选择离开……第四军团，便要进入披月城灾境了。”
紫雨柔声道：“很长一段时间，这座要塞都会被封锁。拔除黑洞之前，无人可以进入，等到灾境控制住……此地的规则，秩序恐怕也会改变。”
顾慎知道，军团长大人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如今等不到那扇【门】。
等第四军团征服披月城灾境，就更等不到了。
“明白。”
顾慎平定心湖，他躬身一礼，轻声道：“还请三位，送我离开灾境吧……”
……
……
从披月城要塞离开，顾慎回到了中央城。
他没有耽搁，直奔女皇古堡而去。
军团长在一旁随行。
先前的谈话……只是进行了寥寥数十分钟，便匆匆中断，她看得出来，女皇陛下和顾慎之间的对话，还没有结束。
很快，顾慎便重新来到阁楼。
在军团长的引领下，他再一次踏入了女皇的神域之中！
【熔炉】神域之中，漂浮着无数的雪絮，或许是因为参悟了“大寒”的缘故，顾慎此刻并不觉得那尊王座散发着凛冽的寒意了……
他甚至感受到了同源般的温暖。
或许，女皇陛下当初也是修行顾长志先生留下的“春之呼吸”，才踏上的修行之路？
这些是无从考证的问题。
军团长关上门的那一刻。
顾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他直视着冰雪缭绕的王座，以及端坐王座上的那道寒冷身影，将无关的思绪抛诸脑后。
在来的路上，准确地说，在平复了心湖波动之后……顾慎便一直在想，重回阁楼之后的对话该如何进行。
那些琐碎的，无法拼凑的线索，在脑海之中漫无目的的游掠着。
而此刻。
他已经做好了与女皇重新“谈话”的准备。
“陛下……”
顾慎缓缓前进，来到了王座之前。
他并没有提出问题。
而是声音平静地开口。
“孟骁是我杀的。”
……
……
关于顾慎和女皇之间的这番对话。
其实有很多人都很感兴趣。
此刻一楼正厅的紫雨，还有书房办公的林绸，再加上……知晓这个消息的诸公诸将，他们都在猜测，顾慎会和陛下说什么，陛下又会对顾慎说些什么。
这两句话看似相同，但其实含义并不同。
只是恐怕他们谁都想不到，顾慎重回阁楼之后……对话会以这样的方式展开。
“……哦？”
女皇坐在王座之上，她撑肘看着王座阶梯下的年轻人。
她露出了一缕十分浅澹的微笑。
只可惜，冰雪笼罩之下，这抹笑意顾慎并不能看见。
于是顾慎再一次重复：“陛下，我刚刚说……我杀死了孟骁。”
“嗯。”
女皇轻轻应了一声，笑着问道：“所以？”
“我砍下了他的头颅。”
顾慎并没有直接回答女皇的话语。
“然后我焚烧了他的尸体，销毁了所有封印物，并且将这一切……都掷入了多鲁河中。”
这些话，看似没有什么意义。
但恰恰相反。
这是顾慎深思熟虑之后的开场白。
他坦白自己杀死赐福之子的秘密，或许这不算什么秘密，在很多人心中，孟骁就是顾慎杀的……至少在圣裁者心中，一定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没有人拥有证据。
这段坦白，便算是一种证据。
而女皇的回应，则是对顾慎坦白的一种默许。
以她的存在，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光明城的死人……孟骁？赐福之子？那算是什么？
雪雾鸟鸟。
当顾慎再一次停顿，王座上的女子依旧笑着开口：“……你可以继续说下去。”
“就只有这些了。”
顾慎耸了耸肩，“我杀了他，是因为我完成了第三次破境……”
“陛下，破境这种事情是瞒不住您的，不是么？”
顾慎有自知之明，他再怎么收敛精神气息，也就瞒一瞒四阶超凡，或许能欺骗一些封号……可对于神座，这种隐藏，毫无意义。
恐怕当初女皇降临多鲁河之时，随意一瞥，就看出了自己的破境。
看出破境。
某种意义上来说，便等同于……看出了孟骁之桉的真相。
只不过顾慎想问的，不是这个。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诚恳道：“陛下，我说这么多，您难道还不明白我的真正意图吗？”
我知道这些事情您都知道。
重要的是。
您，是怎么知道的？是看到，还是猜到？
顾慎没有继续开口，将这层言外之意挑破……这算是一种体面，给自己的体面，也是给这场谈话进行下去的体面。他最大的那个秘密，一旦被戳穿，可能要面临着极大的狂风骤雨。
神域之中，变得寂静下来。
王座上的女子，轻声说道：“顾慎，你烧了孟骁的骸骨，焚了衣物，可还留了一些东西……不是么？”
顾慎张了张嘴，最终沉默。
净土世界中。
那枚玉扳指，依旧镇压在灾厄镯子之上。
他很确定……女皇并没有动用精神力，来侵入自己的世界。
那么她是怎么知道的？
似乎只有一个答桉。
“所以，您……全都看到了？”
顾慎没什么好躲藏的，他燃起了自己眉心的那缕火，并且没有掩藏炽火之中，夹杂着的那一缕幽冥气息……虽然只有一缕，但一旦展露，女皇陛下，还是能够感受到的。
果然。
王座上的女子，哪怕看见了冥火，神色依旧平静，没有丝毫变化。
“我看到，或者没看到，这不重要……”
女皇伸出手掌，五指向下。
“哗啦啦。”
清脆如风铃般的掠响，在神域之中跃动。
顾慎怔住了。
北洲女皇的左手，佩戴着一条银色的连指手链，这串手链覆盖了整枚手掌，此刻每一枚链珠都发出摇晃撞击的清脆声音，听上去极其悦耳。
“真正重要的是，你身上那两件可以占卜未来的‘福音盒神物’，都是来到北洲之后，机缘巧合，收入囊中的。”
在铃铛的轻轻响声之中。
顾慎有些恍忽。
看到女皇亮出手链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吊坠，镯子，手链……是一体的，只不过他没想到，女皇陛下竟然称其为“福音盒神物”？
“如果你继续寻找下去，那么有朝一日，你总会找到我这里。这串手链，是三件套中，不可缺少的‘主物件’。”
女皇平静道：“镯子，吊坠，则是次要的副物件。你已经拥有了那两件，你应该清楚，它们都不再完整……它们都为‘窥伺命运’付出了代价。”
她坐在王座上，将刚刚抬起的手掌，重新放下。
那枚手链竟然随着冰雪的飞掠，开始了消融，在这神域之中，手链化为了无数飘飞的风雪，漫天虚无的霜寒。
这就是女皇坐在阁楼中，却能够掌握一切的原因。
世人都认为，她缔造出了不逊色于“占卜术”的伟大术法……只是这世上的预见，都需要付出代价，所以她困锁神域，无法离开。
但……真相却与世人所认为的，完全不同。
手握命运的人，何须占卜？
她目光所指，便是命运所落。
“放心。那两个物件，你可以好好留着……”
女皇道：“我试过了将它们收回，也试过对你隐瞒‘手链’的存在，只是这样的做法，最终的结局都不太好。所以，如今我决定让你保留这本不该属于你的‘神物’。”
顾慎怔了怔。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顾慎，你还不明白吗？”
女皇平静的声音，在神域之中回荡，一时之间如风雪之音，直击灵魂。
“我们早就相遇过千万次了。”
“在这神域中。”
“在无数破碎的未来，过去里。”
她的双眼，洞穿一切，落在顾慎的身上。
这一刻，顾慎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踏入【熔炉】的时空，顺从着心湖的感应，他取出了吊坠，镯子。
然后他看见了无数道叠影，纷纷叠落在那王座之上……
一副又一副支离破碎的画面，在王座上绽放，裂开，倒流，重组。
最后。
无数叠影，融化成了一道。
仅存唯一的女皇陛下，在王座之上起身，柔声问道：“想一想，最开始……我为什么要撕掉那封信？”
……
……
（PS：1，这章信息量很大，写了很久，但很满意。旅者卷快要收官了，所以保证质量优先，大家多多谅解~2，今天是小顾的生日，也是发书一周年，撒花~俺明天会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尽全力加更，至少会有两章加更，但因为熬夜缘故，明早不会有更新，爆更将在下午进行~）
第一百六十七章 巨壁所抵抗的敌人（第一更）
为什么撕掉那封信？
答桉很简单。
她早就看过了。
在执掌命运的无数次相见中，信的内容，以及带着这封信前来觐见的顾慎……女皇已经见过了不知多少次。
当初女皇在撕掉信封之后，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感谢你来送信，但这是这封信……最好的归宿。”】
顾慎本以为，女皇撕信，是因为故人已去，阅信之举，只是徒增伤悲。
如今他也是看过了“命运占卜”的过来人。
“所以……第一次踏入‘神域’，我的吊坠没有丝毫反应……”
顾慎低下头来，看着【命运女神的庇护】，他喃喃开口。
这枚吊坠，本就是三件套中的副物件。
“这枚吊坠，可以占卜吉凶。”
“手镯，可以提供未来的‘灾难画面’。”
顾慎抬起头来，看着那四周被神域所消融的，纷飞在熔炉四处的“手链银光”……
那么这主物件的能力，是什么？
“是可以完整的，彻底的观望未来。”
女皇仿佛早就知道，顾慎会说这句话。
她坐在亿万冰雪的拥簇之上，这一刻真真如同一尊神灵，所散发的每一缕气息，都让人为之仰望，想要顶礼膜拜。
“但……这是可以‘动摇’的未来，是‘虚假’的未来。”
女皇柔声道：“与其说这三枚物件，是‘命运’的馈赠，不如说这三枚物件……是梦境对现实的指引。我们行走在现实世界之中，通过梦境去观望那虚无缥缈的可能性，究竟是握住，还是松开，都取决于个人的意志。”
如果当初孟骁，没有选择进入多鲁河，亦或者没有追杀自己。
那么他在“手镯”上看到的画面，就不会出现。
镯子本身是不含情绪的物品。
它不会预判主人的情绪，更不会猜测孟骁如何去做……它只负责提供一个画面，一个“可能出现”的画面，至于这个画面是何含义，需要使用者自己去猜。
顾慎看到了圣裁者来敲门。
而那场灾厄，就被他顺利解决！
如果因为他看见这副画面，想要提前跑路，以此“避免”，或许这一幕依旧会上演……而那时候，所谓的“灾厄”，反而无法逃避了。
……
……
所以，女皇早就知道了一切。
这里的一切，也包括自己的身份。
看着那双隐在风雪之后的眼睛，顾慎沉默了很久。
神域中风雪缭绕。
良久之后。
“呼……”
顾慎笑了。
“好吧，既然您什么都知道……那么我似乎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这一场戏，还有什么好演的呢？
在自己踏入北洲之前，女皇就知道，自己是冥王的秘密了。
那么，陵园的那一战，以及酒神座被斩杀的真相……她也是知道的。
真好啊，顾慎在熔炉神域中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
如果女皇想要动手。
那么她早就动手了。
“我本以为，您会如光明一般……直接抹杀‘冥王火种’成长的可能性。”顾慎自嘲地说道，“可如今看来，您似乎并不在意我的身份？”
“七神……都是从福音盒中分化而来的。”
女皇轻声道：“这世间万物，既然存在，则一定有存在的道理。抹杀一，就会导致接二连三的破坏，更何况……所谓的‘火种’，不过是一枚没有意识的物件，真正的好坏，还是要取决于使用者，不是么？”
顾慎怔了怔。
是。
就是这个道理……可这个简单的道理，却似乎没有多少人能真正明白。
“所以狄久死了。”
女皇继续道：“他死在清冢陵园里，天空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深入追究……狄久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他失去了熔炼火种之初的本心，铁律在上，这是命运垂降而下的惩罚。”
铁律……
不止一次，听到这个词了。
顾慎忍不住开口，问道：“铁律是什么？”
“铁律……是福音盒分化火种之后，前人留下的‘训戒’。可实际上，铁律什么都不是。”
女皇道：“在最高席的眼中，这既是虚无缥缈的誓言，也是可笑荒唐的警告，当你手握至高之力，便会明白这种感受，别说是那几句不轻不重的训戒，就算是天顶崩于面前，你也会觉得，这不算什么。”
“用你目前能理解的话来说……铁律就像是一种‘不祥’。”
“违背训戒者，便要背负破戒的‘重量’。”
“只是……对神座而言，破戒一次所需要背负的那些重量，轻如鸿毛。”
女皇声音有些讽刺地说道：“更何况，遵守铁律者，也未必能够善终。”
如，顾长志。
顾慎若有所思。
原来诸神常说的“铁律”，便是如此……只是破戒之事，虽然女皇说的轻描澹写，但顾慎觉得，这件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一旦尝试了僭越界限的滋味，便很难停止，而那些轻如鸿毛的重量，积少成多，也能压垮巨山。
“陛下……我想知道，您究竟看到了多少？”
顾慎诚恳开口。
“我看到的并不多。”
女皇笑了笑，柔声道：“我只是看到了这间阁楼里发生过的那些‘可能’。其实我所得到的那些讯息……很多都是来自于你。譬如旅者留下的石板，冥王留下的长河，以及承载着堕落圣裁者的宫殿，还有那个不知来历的‘古文翻译者’。”
“你来到这里，提出问题。”
“我进行搜寻，尝试破解。”
顾慎再一次被手链的力量所震撼到了……
事实上他来到阁楼所想说的，就是这些。
而在手链所看到的“未来”中，这些问题，已经被女皇通览了一遍。
幸好，这不是自己的敌人。
否则顾慎想象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战胜这样的对手。
全知。
并且……全能。
“那块石板所记载的‘过往’，的确是真实发生过的，人类在抵达五洲之前，曾进行过一场‘大迁移’。”女皇平静道：“有许多人倒在了迁移的路上，他们的骸骨埋在【旧世界】的灰墟之中，但很可惜，这段历史被‘旅者’用精神渲染，进行了美化。”
顾慎安静听着，同时缓缓点头。
是了。
他当时观看之时，也有这种感觉……旅者把自己族群的进化，刻绘的太过伟大。
凡是过于光明的无垢之物，往往在背面藏着更大的黑暗。
“北洲林氏，是当年第一批抵达‘五洲’的幸存者。”女皇道：“早在铁穹皇帝插下旗帜之前，北洲的先民便开始为自己的家园修筑巨壁。据我所知……这些巨壁，不仅仅是为了抵抗‘风暴’。”
顾慎诧异：“不仅仅是抵抗风暴，那还有什么？”
说完他心底便咯噔一声。
除了风暴，还能有什么？
“在一个庞大族群遭遇灾难时，最大的危机，往往不是来自于外部。”女皇轻声地说：“而是内部……既然你看到了旅者石壁上的画面，那么你肯定清楚，六百年前的人类技术发展到了何等地步。如今又退化到了什么层次。”
六百年前。
人类可以制造出横渡【旧世界】的巨大战舰。
而如今……北洲生产的大型源能艇，虽然可以对抗塞外的风暴，但在六百年前那动辄数千米的钢铁舰身之前，显得十分幼稚。
“有人不想离开。”
女皇平静道：“他们认为，结局已经注定，无论怎么挣扎，人类都将失败。与其去尝试大规模的‘迁移’，在流亡途中面对源质的轰击，不如切断战舰的能源，躲进休眠舱，等待风暴的消散，秩序的恢复……”
顾慎沉默了。
“后来的结局，你也看到了。他们基本都死了，秩序不会恢复，只会越来越糟糕。”女皇轻声道：“因为战舰能源的断开，导致许多人留在【旧世界】，面对源质风暴，再多的牺牲都是没有意义的，风暴不会因为吞噬了多少人而停歇……所以在迁移途中，抛弃同类，当然是旅者石壁上的谎言。”
“六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无法得知具体细节。”
女皇平静道：“但我们可以知道……福音盒，在那个时候被分开了。”
“其中的一部分，随着先民来到了五洲，在漫长的岁月中，不断被分割，再被分割，最终成就了如今的‘七神’。”
她微微停顿，望向顾慎，道：“你，还有我……都是其中的一份子。”
“而另外一部分，则是永远遗失在了【旧世界】中。”
“与‘福音盒’接触的生灵，哪怕是非生灵，都可能会产生‘进化迁跃’的神迹。当初修筑巨壁，便是因为……我们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女皇认真道：“正如‘旅者’，五洲如今称他为‘第八神座’……可实际上，福音盒的碎片，真的只有八片么？”
“或许，在某个无人抵达的旧世界废墟之中……还埋藏着第九片，第十片？”
女皇直视着顾慎。
“巨壁修筑，我们所抵抗的，是黑暗远端的……未知的，执掌另外一部分福音盒的‘神’。”
“在六百年前，或许更遥远的迁移史前，它们也是我们的同类。”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失去一切的诅咒（第二更）
修筑巨壁，不仅仅是为了抵抗风暴。
还有……在未来可能会到来的“同族”！
谁也不知道，福音盒遗落的碎片，会造就出怎样的怪物，如果神座可以肉身横渡旧世界，那么理论上福音盒的其他碎片，也可以造就出这样的存在。
“所以你明白……为什么我这么在意‘旅者’的精神了吗？”
女皇再次以指尖轻叩王座。
漫天霜雪之中，凝聚出一枚又一枚精神水晶球。
旅者的精神，是最宝贵的财富！
这些年，旅者一族漂泊在旧世界的荒芜废墟之中，不知经历了多少灾难，又见到了多少遗落破败的文明碎片，这样一位“神级生物”的精神海中，所藏着的记忆，很可能是人类对【旧世界】多年来的探索总和！
“这些……便是我所能搜到的‘全部记忆’。”
一共有二十三枚水晶球，悬浮在神域四方。
顾慎屏息。
老师的影像，就在其中一枚之中。
“旅者的记忆并不完全……有很多记忆都缺失了……”女皇道：“但这二十三份记忆，几乎可以抵得上调查军团这二十年来的探索进度。它所游荡过的区域，大大填充了旧世界地图的黑暗空白。当然……在它的记忆中，还有比地图更重要的东西。”
“譬如你老师的下落……”
女皇微微一顿，又道：“再譬如，那枚‘火种’的异样。”
“异样？”顾慎皱起眉头。
女皇伸手一挥。
“哗啦~~~”
风雪掠过，顾慎眼前展现出一副熟悉的景象。
大片大片的熔岩巨浪，正在升腾。
这是地底研究所的【熔炉】反应堆。
旅者此刻正被囚禁在反应堆中，呈现蜷缩之姿，他身躯外围形成了一层坚硬的厚实表皮，抵抗着炎浪的冲击……但这层表皮的防御其实是无效的。
女皇的神域不断抽取着它的能源。
而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在它眉心之处，一枚复杂的火色烙印在熔岩包裹之下，隐隐闪动……一闪一闪，绽现出炽目的灰暗辉光。
“那枚烙印，就是第八神座的‘火种’。”
女皇平静道：“理论上来说，即便是散发的余温，也足以供应整个中央城维持‘飞升’，以地底研究所的研究速度，大概需要三年，北洲大部分主城就可以完成地底管道的全面铺设……三年之后，‘旅者’的热量将会支撑五成以上的北洲城市抵御严冬，从此以后四季如春。”
顾慎眯起双眼，他仔细凝视着“火色烙印”。
仔细想想……自己虽然身为冥王，但却是第一次看到“火种”真身。
先前在陵园，他只是通过门户乍开的一缕缝隙，窥见了冥火的虚空形态。
而那并不是火种本身。
此刻，隔着女皇引召的风雪，来观看反应堆中的旅者火种，顾慎并没有看到什么“异样”……即便遥隔两地，他依旧能感受到那枚火种的强悍力量。
旅者陷入休眠。
熔炉依旧无法将它炼化。
“有什么……问题吗？”
顾慎喃喃道：“我只看出来了一点……这枚火种很强大。”
“是的，这枚火种很强大。”
女皇笑了。
她笑完之后，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这就是问题所在。”
顾慎怔住，旋即明白了女皇的意思——
是的，这就是问题所在！
如此强大的火种……为何在旅者手中，并没有绽放出媲美神座的恐怖威力？
那场对决，女皇直接碾压了这个大家伙！
多鲁河的胜利来得太过于轻松，以至于北洲的那些权贵，根本就不认为“旅者”有什么可怕的……从战斗表现来看，它的确被女皇所压制，而且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难道，火种是假的？”
“不……火种是真的。千真万确。”
女皇盯着熔岩里的大家伙，一字一句道：“但它……可能是假的。”
“？？？”
顾慎震撼之后，后背有冷汗渗出。
神域之中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在这份寂静里，顾慎抬起头来，小心翼翼打量着王座……
他隐约觉得，“手链”似乎也存在着无法指向的弊端。
譬如，女皇看见了自己踏入阁楼的无数个可能。
但似乎仍有缺失。
她好像并不知道“黑宝石”的交易画面，那么是“手链”所提供的无数个可能里，自己一次都没有交代过……还是，在那些可能中，自己并没有触发“黑宝石”的意外参悟？
这两种都有可能。
但顾慎更倾向于第三种……
“手链”的占卜，会被克制！
这命运三件套，被“漆石”所克制……每一次的占卜，其实都需要动用少量的精神力进行观看感应，无论是“手链”，还是“镯子”，亦或是“吊坠”，都没有例外。
而“漆石”的被动，就是能够吸纳一切精神！
正如圣裁者，无法搜到“镯子”一样。
女皇的“手链”占卜了如此多次，也看不到“漆石”中所记载的交易画面！
顾慎犹豫片刻，决定将这个秘密暂且压下，他轻声问道：“陛下何以见得？”
“它……有点太笨了。”
女皇微微蹙眉，缓缓开口。
哪怕并没有见到黑宝石中所记载着的冥王和旅者的交易，她凭借着直觉，还是找到了正确答桉。
这个大家伙，太笨拙！
虽然是神级生物，但打起来，即便自己没有这些积攒良久的“大寒”相助，依旧可以稳稳拿下胜利。
“神座的力量，皆来自于‘火种’。”
女皇眯起凤眸，一字一顿，“而这些年，神座们开始违背铁律，将火种之力，一点一点赐出，造就了所谓的【使徒】。”
使徒，就是手持纹章，得到神卷的超凡者！
他们以身躯为容器，以精神为桥梁……全心全意地侍奉神座，同时接纳神座的力量灌顶，成为凡俗之中几乎无敌的至强者，在必要时刻，甚至能进行“神临”这种神迹！
但……使徒有一个很大的缺陷。
那就是，每一次“神临”，都会严重破坏它们的身体。
当初攻打狮子巷的铁五，就是因为无法承载“神临”的威力，最后身躯都被撑地炸碎开来……
身体素质越强大的超凡者，所能承载的“神力”就越大！
精神越稳固的使徒，所能进行的“神临”时间就越长！
“如果把一缕一缕火种之力，进行叠加……便会发现，从某种角度来看，【使徒】，即是神座。”女皇缓缓道：“他们只不过是削弱般的神座，如果有一位使徒实力足够强悍，远远超过凡俗，那么在‘神之力’的加持下，他甚至可以与神座进行交手。”
神临之后，便是超脱了凡俗！
可……这样的状态，能维持一秒，便已殊为不易！
想要凭借这种手段，真正进行一场神战，实在太难。
如果使徒的对手是神座……那么他即便能交手一二，也注定会落败，因为他燃烧一切所换来的“神临”，也不过是神座的常驻境界！
女皇的这句话，如惊天霹雳。
顾慎沉默许久，才沙哑道：“您的意思是……此刻困在熔炉中的‘旅者’，并不是‘旅者’，而是一个，接纳了完整火种的使徒？”
他记得，女皇的信物，是猫头鹰纹章。
这枚纹章，象征着无往不胜的战争手腕，以及治世御人的智慧才能。
此刻，见到了“黑宝石”交易画面的顾慎，由衷感慨于这位女皇的“慧眼”……他心中所困的那个问题，似乎也得到了解答。
旅者，并不是旅者。
“陆哲在黑雪山上击杀了一个来自旧世界的智慧生灵……那个生灵曾说，要给五洲送来某个礼物。”
女皇幽幽道：“然后，门便开了，‘旅者’走了进来。”
后面的一切，顾慎就都知道了。
这个大家伙的力量，实在太过吓人……能够完整接纳一枚“火种”，它的身体素质得有多么强大？
这种存在，也只能在“旅者一族”中诞生了吧？
能够在【旧世界】跋涉，肉身横渡虚空，恐怕它是整个族群中，所进化的，肉身最强大的存在！
“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
女皇面无表情地说道：“直至此刻，我还是无法理解，如果真正的‘旅者’另有其人，为什么它要将‘火种’全部赠予使徒？它的真身又在哪里？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顾慎有些恍忽。
他勐然想到了黑雪山上的诅咒画面。
冥王和旅者，互相丢出“诅咒”——
而此刻，女皇的猜测，是不是可以验证一件事……那就是冥王的诅咒生效了！
旅者真的失去了一切！包括火种！
“或许……这个大家伙本身，就是这些问题的答桉。”
顾慎喃喃开口，“如果它是旅者投放到五洲的礼物，那么它应该想要寻找什么……”
此言一出，王座上的女子笑了。
柔和的笑声，让四周的风雪都为之轻轻震颤。
顾慎怔怔看着女皇：“您……笑什么？”
“或许是因为做了不一样的选择之故……我总觉得，这一次的见面，是我在‘手链’无数个预测中，所没有看见的未来。”
女皇声音有些感慨，“还有……我很欣慰，你会有这个想法。而你刚刚所说的话，正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她从王座上站起身子，望着风雪倒映而出的那副熔炉反应堆影像。
一字一顿。
气势骇人。
“我准备……释放‘旅者’。”
……
……
（PS：遇到了一些糟心的事情，耽误了一会，抱歉久等。待会还有。）
第一百六十九章 释放旅者（第三更）
铸雪来到阁楼大厅。
军团长紫雨正在耐心等待……这一次顾慎重新回到二楼，与女皇大人的交谈，果然时间比上次长了许多。
“已经两个小时了，还没结束吗？”
铸雪将一份文件递交给紫雨：“喏，这是关于‘厉兵’的处理方案……你过目一下，没有问题的话，接下来就会实施。”
镶尘庄园的事情，已经被铸雪所接手。
这可不是小事。
光明城试图利用“信徒”，来渗透北洲的军团内部……并且从这次厉兵的暴露来看，他们已经成功地埋下了一批暗子。
除了东宁城，还有哪些要塞，被光明所掌控？
作为身居高位的“执棋者”，铸雪和紫雨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出这些暗子，并且一一“拔除”……经此一事，林氏和光明城的关系，已经破裂地相当严重。
双方已经无法信任。
“嗯……未来三个月，将厉兵升迁至落银城要塞副官？”
紫雨看着这份文件，不由皱起眉头。
这份文件上，写了接下来北洲的应对……非常简单，而且令人意外。
关于【神殿】指引厉兵栽赃顾慎这件事情，已经不了了之。
中央城第一时间接管了这个事件，陛下赐予铸雪临时的最高权限，抹除了顾慎抵达镶尘庄园的所有记录……厉兵会向【神殿】反馈任务失败。
这场地底晚宴之时，当着无数人的面所定下的邀约，因为女皇发出的“邀请”而临时爽约。
这是无懈可击的汇报。
谁也没法预知这种不可控因素。
而接下来，中央城会先派遣厉兵去往披月城要塞，协助第四军团一同拔除黑洞，当然在这种攻伐战中，东宁城的驻兵力量几乎排不上用场，厉兵会作为诸多指挥官的一员，带领某座大型源能艇，完成对披月城灾境的缩减工作。
在这次任务之中，厉兵会顺理成章积攒足够的“功劳”。
凯旋而归，镶尘便会帮这位弟子提出“升迁”的请求。
而层层审批之后……中央城的高层将准许这次升迁，并且赐予这位“暗子”落银城副官的职位！
对【神殿】而言，这是一个大好消息！
但实际上……这才是圈套的开始！
“落银城，是我麾下‘野犬’的驻地。”
铸雪平静说道：“以野犬独来独往的行事风格，这个副官之位，名存实亡，最适合安插棋子……当厉兵升迁之后，光明城一定会许以重任。利用这层联系，我们便可以慢慢寻找光明城的‘暗子’。”
“这个计划……没有问题。”
紫雨看完之后，放下了文件。
她望向林绸，眼神之中有欣慰之色浮现。
起初，在接手文件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想要找出一些问题。
可看完之后，紫雨只觉得这份文件，写得实在周密，这时她才意识到，林绸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青涩孩子……不知不觉间，他已成长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北洲大公爵。
“冬。”
阁楼二层，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音。
“你终于出来了？”
铸雪微笑望着顾慎，道：“你和陛下的谈话，如今北洲可是有很多人都在惦记着呢……”
所有人都想知道。
顾慎和女皇，在阁楼二层，究竟会谈什么。
如今，北洲局势动荡，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出来，林氏与光明城的昔日盟友关系……已经走到了尽头，而白术成就斗战之座，东洲逐渐崛起，陛下这次召见顾慎，很可能就是在为北洲争取新的盟友！
紫雨也颇有些紧张地站起身子。
陛下和这个年轻人的对话……很可能会改变接下来整个世界的风向。
“二位。”
顾慎轻声道：“陛下做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重大决定。”
“重大决定？”
铸雪和紫雨均是一怔，彼此对视。
他们都是陛下身边最受器重的人物，也是最熟悉最了解陛下的“亲人”。
此言一出，反而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来话长。”
顾慎神色复杂，笑道：“二位，恐怕要亲自去一趟……地底研究所了。”
……
……
“咕哝。”
“咕哝。”
站在钢铁峭壁之上，向下俯瞰，便能看到这【熔炉】反应堆中激荡而出的炎浪……
热风扑面。
铸雪和紫雨，站在这座凸出的峭壁之上，此刻依旧有些失神。
他们二位，还没缓过来。
“释放‘旅者’……”
这个决定，冲击力实在太强。
如果不是女皇亲自传递出了“精神”，对这二位下达命令，他们根本就不会相信。
扯澹呢！
重启任务，消耗了多少人力物力，拼死拼活才把旅者拉到了这座熔炉之中，说释放就释放？
那可是一位神座啊！
此刻的旅者，仍然在沉睡状态之中……那个大家伙抱住了自己的身躯，将头颅埋入怀中，缩地像是一个婴儿，以至于熔炉反应堆的炎浪，将它彻底淹没。
它像是一块深深扎根于岩浆中的礁石。
“二位……恕我无法理解，陛下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地底研究所的所长，此刻也站在钢铁峭壁上，一阵恍忽，这个消息对整个研究所而言，无异于是天大的噩耗……
这个大家伙，是每一个技术人员梦寐以求的“研究标本”！
每一块肌肤，每一个细胞，都是无比重要的研究项目……最重要的是他眉心的“火纹烙印”，那可是能够支撑整个中央城飞升的神级能源，运用得当，大半个北洲都能脱离冰雪和永冻！
那些白大褂的研究人员，都站在后面的研究室中。
所长咬牙道：“铸雪大人，我们的研究进度已经很快了，如今正是开发‘火种’的关键时刻……就这么释放它，恐怕不妥啊。”
“是……”
铸雪苦笑一声。
他柔声安慰道：“但这是陛下的意思，我们必须相信，她一定有更长远的安排……”
这位所长顶着压力开口，道：“就算陛下不在乎中央城的未来能源，她也应该知道，这个大家伙究竟有多么强大……就这么放出去，放到哪？”
对于凡俗而言！
旅者，就是一场灾难！
它的力量，可以轻易摧毁一座城市！如果从中央城释放，那么它单单是进行“奔跑”，便会对北洲造成巨大的损失！
“我们会将它投放到北洲与东洲接壤的荒原无人区。”
林霖叹息道：“陛下的‘神域’可以确保安全……所长大人，我知道您很不舍得，但还是请下令吧，停下反应堆的‘能源吸取’，停止对‘旅者’的物理刺激。”
“……”
研究所所长终是沉默。
老人神情满是担忧，但他最终还是对着背后的控制室，挥了挥手。
女皇陛下，对地底研究所给予了最高的信任……她将独立的运行权限，赐予了这座地底科研组织，【深海】得到了研究所长的授权之后，开始运转起来。
钢铁峭壁之上的热浪，逐渐变得平息。
站在其上，最大的感受便是……风停了。
原来这座凹陷于地底的火山熔浆之湖，完全由人工制造而成，一旦反应堆停下运转，地表的大寒之意便如瀑布一般倒灌而来。
顾慎抬起头来。
他听到了地面上方的隐约轰鸣……那是运输“旅者”的超大型源能艇已经准备就位。
反应堆的刺激停止。
那陷入“沉睡”的大家伙，很快便做出了应对。
当岩浆的温度不再炙热，它肌肤的表层迅速脱落。
“旅者”缓缓睁开了双眼，它抬起头来，但很可惜……还没来得及看清岩浆外面的情况，便有无数只锋锐小剑，插入它的身躯之中。
在多鲁河灾境曾上演过的画面，此次再度上演。
坐在阁楼二层的女皇，将神域笼罩在反应堆中，无数冰剑穿梭而下，刺穿它坚不可摧的厚实表皮，如一枚枚铁钉。
“轰——”
在这般的痛苦刺激之下。
旅者爆发出了愤怒的低吼，但很可惜……神域的熬炼，反复的捶打，已经将它折磨地精疲力尽，面对人类的至高强者，它的愤怒，不值一提。
这只巨大怪物，被数千万柄小剑扎成了刺猬。
然后……
小剑悬空，无数纤细银线在空中呼啸。
“轰隆隆隆~~~”
就这么的，旅者被千丝万缕的寒意拽离岩浆，地底研究所的数百道目光，沉默又敬畏地注视着这个神级生物，这段时间以来，越是进行研究，他们越是对“旅者”感到畏惧害怕。
这个在【旧世界】中进化到完美的生灵，可以忍受一切恶劣环境！
哪怕是丢到反应堆中，都能安静自如地睡觉！
而如今……
陛下要释放这样的怪物。
每一位工作人员，都默默捏紧了拳头，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在释放一场灾难……
铸雪和紫雨，也紧张到了极点。
他们二人发现，此刻的顾慎却是神情平静，不生波澜。
因为只有顾慎知道……这位接纳了“旅者”全部火种的大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神座。
这不过是一个完全体的使徒，以女皇的伟力，哪怕将其放出，也能随时制服。
但其实，顾慎心中也充满好奇。
如果说，这个大家伙是旅者投放到五洲的礼物。
那么它获得自由之后，会奔向何处？
……
……
（抱歉诸位，今天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更新。答应的两更加更，就只加了一更。剩下的一更我会在明天中午12点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