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邮差（第一更）
一刻钟后，顾慎终于回到座位，这一桌都是执行重启任务的“队长”级强者，大家在训练场便相识，在灾境同生共死，如今聚在一桌，颇为热闹。
“大红人，总算忙完了？”
仲原笑着揶揄。
顾慎长叹一声，无奈道：“或许我应该跟他们说清楚，我虽然姓顾，但并不出生在长野顾家。”
仲原笑道：“虽是如此……可如今顾家已经完成合流，除了那位老爷子，还有顾南风，恐怕没几位比你说话更有力量了。”
顾慎知道，这些人找自己的“目的”。
只不过……这些所谓的“权贵”，目前阶段，只是想和自己打个招呼，混个脸熟。
恐怕他们也得知了圣裁者的消息。
顾慎也不想拆穿这帮家伙的心思，人生如戏，在五洲权力的舞台上，大家都需要一些“体面”。
“我刚刚看见……镶尘大公似乎也约你了？”
费舍尔对镶尘颇感兴趣，问了一句。
“是。”
顾慎笑了笑，道：“是替他学生约的，那位东宁城驻守者，和我同出东洲，应该是想和我聊聊。”
至于聊什么，他不太清楚，也没有多想。
“镶尘是个很好的人。”费舍尔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他回想往事，缓缓说道：“想当初，我刚来北洲的时候，在中央城人生地不熟，托奥斯蒙德大人的介绍，镶尘大公对我照顾有加，还提出了随他念书的邀请……”
顾慎：“……”
他已经猜到了这件事的结局。
“你也知道，我生平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读书’……”
费舍尔摸了摸脑袋上的鱼缸，尴尬道：“最后我去了深鳞城，临别前他赠我的纸质藏书现在还在书架上吃灰。”
如此来看，镶尘的名声和品格倒真的不错。
的确……一个安心读书，以及教别人读书的“教书先生”，又有谁会讨厌？
“有人来了。”
忽然之间，慕晚秋压低声音，神情阴沉地对顾慎传音说了这么一句。
顾慎微微眯起双眼，望向宴会厅场的某个方向。
桌子上的几位队长，纷纷感应到了一股吸引精神的气息。
热闹的会场，忽然变得有些安静。
人群纷纷让步。
为这位“浑身光明”的惊艳女子，让出一条道路。
……
……
“您好……小顾先生，我姓孟，孟西洲。”
这是一个披着轻纱，不着过多衣饰的年轻女子，她的眉眼一片澄澈，仿佛碧蓝溪水，又如高天游云，让人望上一眼，就很难挪开目光……这样的一双眼童，似乎只在刚刚降生的婴儿身上才能够见到。
由于这位女子的出场太过惊艳，以至于宴会厅场上许多举着酒杯的“绅士名流”，下意识陷入了这位女子的温柔双眸之中，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十数秒，然后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收回目光，但奇怪的是，收回目光之后，没有人觉得这算是一种失态。
因为这般好看的眼童，任谁看了，都想要多看两眼。
无关邪念。
那是人类内心深处最本能的欲望——追求美，以及光。
千呼万唤始出来，谁都没有想到，这位一出场就夺去了所有人目光的女子，径直走过了会场的一张张席桌，最后来到了顾慎的面前。
她伸出手，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而坐在席位上的顾慎，也很认真地凝视这双眼睛……他比所有人看的时间都要久，因为他比所有人看的都要更加认真。
孟西洲的眼里，满蕴“光明”。
这是比孟骁身上的赐福，还要纯粹的“光”。
这双眼童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冥王火种”便下意识要脱离眉心精神海，漂浮而出，因为它感受到了命运注定的，另外一半对立力量的刺激。
许久之后。
顾慎缓了过来。
他站起身子，并没有与其握手，而是微微躬身，以东洲传统的习俗揖礼：“原来是神女大人，顾某久仰。”
这个女人的身上，光明气息太重。
顾慎担心，自己如果握手……会被觉察出什么异样。
没有必要的话，还是尽量避免好了。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褚灵也在凝视着这一幕。
“真是个漂亮的姑娘啊。”褚灵的目光在孟西洲身上，一点也没有离开过，她声音平静，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人心凛：“只可惜……她是真正带刺的玫瑰，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她生来就被认为是‘光明火种’的继承者，如果没有意外，她未来会继承光明神座的衣钵。”
顾慎知道褚灵这句话的意思。
他是冥王。
孟西洲是光明。
两者便如水火，按照前任光明和冥王的发展……自己和孟西洲，恐怕早晚要交手争锋。
他当然不希望与孟西洲成为敌人，只是有些时候，命运如此，身不由己，不是自己希望或者不希望，就能决定的。
既然自己已是“冥王火种”的继承者，还是尽可能减少与孟西洲的接触为妙。
先前慕晚秋之所以开口提醒自己。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恐怕自己先前被众人团团围住，她坐在这边的时候，便已经感受到了光明神女的目光——
“小顾先生……”
孟西洲笑了笑，她识得东洲礼仪。
顾慎不握手，而是揖礼，孟西洲没有丝毫恼怒，而是欠身以同样标准的揖礼，回了过去。
她的声音曼妙如天籁，一字一句都仿佛被光明加持，令人心湖平定，如沐春风。
“我想请你外出一叙，可否？”
开门见山。
顾慎心底微微一叹……这位光明神女的行事风格，竟是如此的直接，连一点委婉也没有。
“请吧。”
这种场合，如此多人看着，他自是没有回拒的余地。
如果真要捻斤论两，孟西洲这位光明神女的身份……其实比先前的镶尘大公，还要尊贵。
……
……
就在众人注视之中，孟西洲与顾慎一同离席，去往宴会场一旁的雅间，某座典致幽静的单独会客厅，两位侍应带路之后关门离去。
“孟姑娘，您当着这么多人约见我，恐怕不太合适吧？”
顾慎先开了口。
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此刻还有些警惕。
今日宴会，乃是北洲展示“旅者成果”的延席，按理来说……孟西洲是光明城的大人物，应该没资格入会才是。
“女皇陛下在上，有什么不合适？”
孟西洲平静道：“既然我能来到这座宴场，便说明女皇陛下是允许的。”
而更不必说，单独约见……她来到这里，一言一行，其实都被女皇陛下看在眼里。
神座膝下无秘密。
便是如此。
“其实在你们去往多鲁河的前夜，我便抵达北洲了。只是我在这里，无亲无故，无论想要见谁，谁都对我藏着躲着……”
孟西洲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我听闻，小顾先生与长野顾家，关系匪浅，所以今日才冒昧求见……比起私下约见，我想还是在众人眼前，堂堂正正提出邀约，更合适一些。”
听到这里，顾慎放心了许多。
长野顾家……
他大概明白这位神女，今日约见自己的目的了。
“你找我……是因为悔婚一事？”顾慎拿捏不稳地问道。
“是……也不仅仅是。”
“因为‘悔婚’，我被囚在光明城，神座命我不可外出。”
孟西洲低眉笑道：“而这一次来到中央城，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或许要不了几日，我就会被强制带回，而在这段日子里，我需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送一封信。”
顾慎若有所思。
孟西洲在光明城身份尊贵，可到了北洲，虽然备受礼遇，但根本就不会有所谓的“信得过”的人，能够托付。
等一等……她想要找一个人送信。
“不会是我吧？”顾慎顿时头疼。
而对面投来的，希翼的目光，几乎坐实了这个猜想。
“抱歉……或许你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全貌，请容我详叙。”
孟西洲的眼神有些复杂。
她声音嘶哑地说道：“很多年前，北洲与西洲，曾是关系莫逆的‘盟友’，在正翼锋线的要塞驻守上，光明城和北洲皇室一度浴血奋战，歃血为盟，这种关系维持了数百年……只是近些年来，双方的信任关系开始动摇，而两大氏族为了彼此的发展，互相约定，定下了一桩婚约。婚约的一端，是光明城的我，而另外一端，便是林氏皇族的林霖。”
顾慎揉了揉眉心，耐心聆听。
“只不过……两大氏族的关系动摇，其实不是联姻能够解决的。”
孟西洲认真说道：“北洲也好，光明城也好……都在根基之上出现了根源性的问题，即便我和那位林公子联姻，也未必能让事情变得更好。当然，这并不是我悔婚的最重要原因。”
“我想要破坏这场联姻，更重要的一点——”
孟西洲望向顾慎，神情郑重，一字一句道：“我心中已有所属，他在北洲的编号是‘021’。”
顾慎彻底沉默下来。
他知道，自己这个“邮差”，似乎是非当不可了。
因为孟西洲口中的“021”，在东洲还有一个名字。
他叫顾南风。
第一百四十二章 放逐黑暗（第二更）
顾慎有些时候都怀疑，这些事情，是不是命运女神提前安排好的？
巧，太巧。
像是有人把这一枚枚棋子，放置到了棋盘上的对应位置……于是就有了搅动五洲风云的这一幕幕，由小变大，而后愈发隆重，壮观。
寻常人家的“悔婚”，可闹不出孟西洲这般大的动静。
这场轰轰烈烈的悔婚，在五洲范围内曾引起了不小的争议，甚至还引得某些同龄人纷纷效彷……譬如锻阳大公的女儿林笙，宫紫从北洲回来之后，曾和顾慎说过自己的北洲之行，以及最后的顺利返程，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受到了光明神女“帮助”的幸运者。
顾慎心说怪不得，自己先前在长野的时候，时不时能看到，顾南风望着远天怔怔出神的场景。
原来那家伙是在思念西洲的孟西洲。
“送信这件事情，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要求。”
顾慎不缓不慢开口。
他已经明确了神女的来意，便不再紧张，语气也变得舒缓起来。
“但说无妨。”孟西洲笑了：“我请先生办事，自然要给酬劳。”
这位光明神女，似乎十分大度的样子。
但顾慎并不想从孟西洲身上“索取报酬”，一是因为他和孟西洲如今关系还不错，二是因为……顾南风不仅仅是孟西洲的恋人，还是他为数不多的挚友。
这种事情，顾慎做不出来。
“我的要求，不是酬劳。”
顾慎摇了摇头，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想知道，关于那枚‘光明使徒信物’的事情。”
此言一出。
孟西洲的神情微微一怔。
她沉默了好几秒，似乎是在想如何回应……而最后只是轻声说道：“小顾先生，看来您和南风的关系真的很好，您竟然也知道‘光明使徒’的事情。”
这件事情，乃是绝密。
按理来说，知晓宋慈真正使徒身份的，除了宋慈本人，应该就只有她，顾南风，还有光明城的神座大人。
“这个说来话长。”
顾慎没有详细解释，而是轻轻提醒了一句：“别忘了，我和乌鸦的关系。”
“原来如此……”
孟西洲甚是聪慧，一点即通，她也没有多问，而是坦诚说道：“不错，这枚光明使徒信物，是我帮顾南风所求到的。”
果然……
顾慎心底一叹。
如此一来，就都说得通了，当初顾南风离开北洲，第一时间没有返回东洲，而是去西洲谋求“使徒信物”，如此虚无缥缈的目标，若是没有神女接引，恐怕根本不可能完成。
“有何问题吗？”
孟西洲挑眉问道：“这并不算是多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至少对于西洲而言……是这样的。”
的确。
西洲从来都不需要掩人耳目！
因为光明神座的力量依旧强盛，依旧能够庇护光明城。
反而是当初的东洲，需要借这么一枚“信物”，来制造顾长志还活着的假象。
“神座大人与顾长志先生，当年乃是师徒，有极深厚的情谊……”孟西洲柔声说道：“我再三求情，才求到了这枚‘信物’，此后我也从未对外人提过，对所有人都保守秘密。”
顾慎的神情有些动容。
孟西洲……没有辜负顾南风。
悔婚，借信物，幽禁光明城……她付出了很多。
就连精神海那边旁观的褚灵，也忍不住开口了：“我看……这封信，你肯定是要帮忙送了。”
如今交谈一番，她对孟西洲的印象大有改观。
“我……没有问题了。”
顾慎认真说道：“那封信，且交付于我吧，我会将其送到南风手上。”
孟西洲取出了一封烫金的信封。
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长，而如今……【深海】链接之下，想见一个人，哪怕遥隔万里，也只需要短短数秒，就能见上。
可对光明神女而言，她想见的人，却比天涯更加遥远。
最高席在【深海】之中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限。
她想说什么，留下什么，都会被查得清清楚楚。
这种情况下，反而只有“写信”……才最为稳妥。
“南风亲启。”
孟西洲的信封上，以秀丽的小篆字体写了这四个字，顾慎小心翼翼将其折叠，然后放入衣襟内侧，随身携带……仔细一想，自己似乎真的成为了一个专门送信的邮差，来到北洲，送出一封，然后又收获了一封，只可惜顾长志先生特地叮嘱，留给他旧日老师的“第三封信”，需要等自己实力强大了，再亲自送至光明神座面前。
否则的话，眼前的“光明神女”，倒是绝佳的送信人。
“多谢小顾先生了。”
看到顾慎收下信后，孟西洲柔声答谢。
忽然之间，她再度开口。
“对了……还有一事。”
伴随着这道话音，孟西洲望向顾慎的双眼。
这一次，两人四目相对……那澄澈如湖泊的眼童之中，缓缓荡漾出了一缕光明。
“我的兄长孟骁，死在了多鲁河中。”
孟西洲的声音很轻，她这句话并没有任何的用意，既不是询问，也不是试探，就只是语调缓慢的重复了这个全北洲都知道的消息。
光明城已经发了讣告。
圣裁者已经连夜出发，向中央城赶来。
只是她的双眼之中，荡漾的光明，却仿佛能直指人心。
“……”
顾慎沉默了数秒，平静道：“这似乎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
在这缕目光投来的第一时间，他下意识想要躲闪……只是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了这个念头的错误，若是自己真的与这件事情没有关联，那么他就应该学会平静。
就如孟西洲眼中的湖泊一般。
极致的平静。
片刻后，顾慎反问道：“所以？”
“你说的没错……这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大家都知道，孟骁死了。”
孟西洲轻轻笑了笑。
她的声音有些悲哀，又有些怜惜，仿佛在哀叹和追念着这个生命的离去，但也仅仅只是哀叹和追念而已。
“只是他毕竟是光明城的赐福之子，圣裁者不能容许赐福之子的死亡……就像是他们不能容许‘光明’的存在，被黑暗所撼动。”
“光明城大骑士‘贾唯’，是一个精神力很强大的圣裁者。”
孟西洲注视着顾慎，一字一句道：“如果被盯住的话，就像刚刚那样，不要躲闪，不要慌乱……这里是北洲，圣裁者想要动手，需要证据。”
这算是什么？
这算是另外一种试探么？
顾慎缓缓道：“多谢孟姑娘提醒，只不过顾某听不太懂。”
“很好。”
孟西洲点了点头，对这个回答甚为满意。
她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要走。
“孟姑娘……恕我有一个问题。”便在此刻，顾慎开口喊住了她。
孟西洲微微驻足。
“孟骁是你的兄长……他死在灾境里，为何你的脸上，我没有看到太多的悲伤？”顾慎略微思忖了两秒，换了一种方式来提出自己的问题。
他真正的问题是，为什么孟西洲要如此提醒自己？
有先前之言，便说明孟西洲也知道……杀死孟骁的凶手中，自己是“嫌疑”最大的那一个。
“或许是因为……对于他的死，我真的没有那么悲伤。”
孟西洲的回答让人出乎意料。
她轻轻道：“我很了解我的兄长，他并不是一个会活到寿终正寝的人……其实万事万物，都是如此，命运在暗中标注好了一切的价格。每个人，都要为‘所行之事’，付出代价。而这一次，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所以……他死了。”
“如果说有什么可悲伤的……那么应该就是我来晚了一步，没有拦下他。”
褚灵在数据库中，搜索了这位光明神女的北洲行程。
她的确在灾境任务开始的那一天抵达。
并且……她还提出了要见孟骁一面的请求，只可惜来晚了一些，没有见上最后一面。
所以，其实那一天，她是想阻拦孟骁，不要让孟骁“送死”。
闻言之后，顾慎陷入了沉默。
神女的这番话，听上去很有道理。
只是……死去的是她的兄长。
于是这番话听上去，便难免显得有些“冷漠”。
他神情复杂地目送孟西洲远去。
这个女子，让他感到有些忌惮。
一方面，孟西洲是为顾南风付出无数心血的“痴情人”，而另外一方面，她似乎又是看穿了命运因果的“先知者”，连兄长的死亡，都不能触动心弦。
其实顾慎大概能猜到，孟西洲为何没有悲伤。
只是因为孟骁的死，没有触及她的“底线”而已。
如果说，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道不可动摇的“底线”。
那么孟西洲的“底线”是什么？
看上去……似乎就是光明所笼罩的天下，是深海所链接的苍生。
对于这样的人物……顾慎既敬畏，又忌惮，如果有一天孟西洲执掌北洲光明，而自己的“冥王身份”彻底曝光，这个女子恐怕不会有所犹豫。
她大概率会拔出鞘中利剑，刺穿击碎冥王的胸膛。
像上一任光明那样。
做她认为的，正确的事。
放逐黑暗。
第一百四十三章 观赏“旅者”（第三更）
孟西洲和顾慎的谈话，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只不过很可惜。
谈话在完全封闭的雅间内进行。
理论上来说……除了可视万物的女皇陛下，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啧，大红人，总算又忙完了？”
这句话，有些似曾相识……顾慎落座之后，神情复杂望向仲原，以前的时候自己怎么没发现，这位调查军团二队长，骨子里流淌着八卦之血呢。
费舍尔顶着大鱼缸，也凑了过来，低声道：“都唠了些啥，要不泄露泄露？”
“你在想什么呢？”
顾慎用力敲了敲费舍尔脑袋上的鱼缸，严词拒绝：“天机不可泄露！”
费舍尔和仲原满脸失望。
晚宴就此开始。
当然，众人最在意的，并不是这场晚宴。
而是晚宴之后的“展示环节”。
用餐结束之后，地底研究所的专员们，把诸位受邀者带到了一座百米宽的“钢铁峭壁”之上，这里正是【熔炉】的所在之地，大地被凿空，露出猩红的峭壁，而无数钢铁便在这峭壁之上蔓延搭建，凸出了这么一座“观景台”。
“轰隆隆~~~”
站在钢铁台架之上，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
这是【熔炉】正在运转，所发出的轰鸣！
“诸位，这就是‘地底研究所’今日要展示的成果——”
今日负责接待的，乃是研究所的副所长，他站在钢铁台架之上，背后是熊熊翻滚的热浪，滚烫的空气掀动他的白色大褂，仿佛随时可能燃烧起来……只不过这位副所长并没有丝毫畏惧，他望向身下的熔炉，眼神比这股热浪更加滚烫。
“因为这次探索……陛下的【熔炉】，得到了‘永无止境’的能源。如诸位所见，‘旅者’被囚禁在【熔炉】之中，他的火种将会不断燃烧，直至肉身自然死亡，为了消耗这庞大的热量，研究所已经开始计划铺设更大的‘解冻区域’，如果工程顺利，一年之内，能够让周遭十三座大小城市，都成为‘悬空之城’。”
副所长看着熔炉。
他所看到的，不仅仅是熔炉迸发的热浪，还有未来北洲不断复苏的好运！
“传闻中的‘第八神座’……就在这下面吗？”
一位年轻权贵，站在钢铁峭壁之上，皱着眉头向下看去。
虽然身为超凡世界的一员，但他平日里作为北洲财团的掌控者，对于打打杀杀的事情，不太了解，但他知道……“第八神座”的名号，意味着什么。
这可是一位至高无上的，拥有火种的神！
女皇陛下，击败了它，并且将其囚入【熔炉】，为北洲子民服务！
这个消息，足以让每一个北洲超凡者的胸腔燃起热血。
这位年轻权贵，当然也是如此。
他蹲下身子，想要离那【熔炉】更近一些，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但很可惜，透过那钢铁交错的缝隙，他也只能看见峭壁之下，不断翻涌的岩浆浪花。
“旅者”的身影，一点也看不见。
那就像是一头坠入深海的巨大礁石，隐没在炎浪之中。
“听说‘旅者’很大，足足有一座山那么高啊……”
这位权贵语气里满是遗憾，他感慨道：“只是站在这里，却什么都看不见……副所长大人，我们可以再往下走一走吗？”
地底研究所的总部，围绕着【熔炉】建设，在地底有数十层。
而这，只不过是最高层。
“抱歉……”
副所长摇了摇头，拒绝道：“因为‘旅者’目前尚不稳定，【熔炉】的核心区域，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激烈的反应，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还请诸位就在钢铁峭壁之上观看，以免遭遇意外。”
他这番话说得很委婉。
“有女皇陛下在，难道还能有意外不成？”
那位权贵依旧是满脸遗憾，他伸出手来，感受着峭壁上翻滚的热浪。
这里是地底研究所精心挑选的“观看位置”，接近熔炉的出口，此刻掠出来的风息，也只是稍微有些滚烫，并不会真的灼伤到人。
那位副所长只是微笑。
他并没有继续搭话，而是示意大家可以在这里自由观赏，接下来的环节，便是关于“旧世界生灵”的一些研究成果展示，权贵们可以随时选择离开，去往下一个观赏场所。
“那个‘大家伙’……倒是藏得够深，竟然一点也没有露头啊。”
仲原也盯着熔炉地底的方向，盯了许久。
他这位四阶巅峰强者的精神，也无法穿透【熔炉】……
虽然这是女皇的神域，可陛下没有对北洲子民设置禁制，按理来说，应该看到一些什么才对。
“我也看不清。”
费舍尔也感慨：“那位旅者，藏得太深了。”
顾慎站在钢铁峭壁的凸起尽头，他缓缓向下望去，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了一股没来由的悲哀。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似乎是在冥殿看到的那块石壁缘故。
旅者族跋山涉水的历史，在这一刻尽数在顾慎脑海中重演。
他是新世界的人类，本不该跟这些“古人类”产生共鸣。
但在这一刻，他心中觉得一阵哀伤。
旅者一族的“神座”，怀揣着火种，来到五洲，却是被关押到了“熔炉”之中，沦为了动物园中任人观赏的“猴子”。
另外一边，与顾慎一样看过旅者古文的慕晚秋，在凝视熔炉地底之后，精神也变得恍忽起来。
四周的观赏者们，在钢铁峭壁上驻足，他们没有轻易离开，而是站在这里，开始闲聊。
“本以为……能看到‘旅者’的……”
“没想到，就只是参观了一遍熔炉，熔炉谁没有见过？”
“有点耐心，再等一等吧，说不定待会就出来了呢。”
“我听说啊，‘旅者’的身子很大，有一座山那么大……”
“啧，陛下真是太伟大了，连这样的敌手都能轻易挫败……话说‘旅者’这家伙不会是知道我们要来了，所以刻意藏起来了吧？”
财团权贵们的声音，随着热浪，缭绕在钢铁峭壁之上。
参加过重启任务的这些超凡者们，听到这些话，彼此对视，神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财团的权贵，谈起“旅者”的语气甚是轻蔑。
这些家伙们并不知道。
北洲最强大的精锐，在这次灾境任务之中，九死一生，他们甚至没见到旅者，便险些被旅者的麾下——那些骨翼生灵淹没扑杀。
站在这里的每一位“幸存者”，都曾深深陷入过“旅者”带来的死亡恐惧之中。
单单是旅者击碎旧世界门户，所牵扯出的那道冲击波，便将百里之外的主艇连带着十四艘飞艇，尽数击坠！
这是何等的绝望？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永远不会体会到战争的残酷！
而这些人，从来没有去过多鲁河。
所以他们对于战败的“旅者”……没有太多的尊重，真的就像是“观赏”动物园里的猴子一般，还希望旅者真的能够现身，让他们近距离观看。
“咕噜噜噜……”
就在他们谈话之际。
熔炉地底的岩浆，原本一片平静，此刻忽然冒起了大泡。
大块大块的岩浆，在熔炉核心之中翻滚，破裂，紧接着一枚巨大的“头颅”浮现而出，被女皇神域灼烧地不成模样的“巨人”，似乎是听到了数千米上空回荡的人类声音，它从深潜蜷缩的状态之中，缓缓站了起来。
那颗头颅，散发着阵阵炽热烟气！
在旅者眉心之处，似乎有一枚用来镶嵌的凹槽，此刻流淌翻滚着炽烈的“神火”，地底研究所认为这就是旧世界散落的“福音盒碎片”，未被炼化的“旅者火种”，这枚火种内蕴含的力量，可以用来激活整个熔炉，未来五年，便可以让大部分的北洲都冰消雪融，四季如春。
巨人抬起头颅。
神火如鲜血一般翻滚而下，流淌整个面颊，让它看上去极其阴森，恐怖。
而它的目光，直接锁定了千米之上的“钢铁峭壁观景台”！
“哗啦！”
下一刻——
这个上一秒还在蜷缩的巨人，陡然跳起，它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运动能力，在无数岩浆的拽拉之下，竟然直接跳出了近千米！
只一刹，它的头颅便抵达了“钢铁峭壁”之上——
那张阴森血腥的面容，与峭壁上的渺小人类，正视相对。
那些还在观景台上“谈笑风生”的年轻权贵，面前的景象瞬间变幻，替换成了这张巨大的旅者面孔——
财团的公子少爷们，在这一刻面色煞白。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
凡俗不可直视神灵。
这近距离的“直视”，哪怕连一丁点精神都没有释放，便险些将他们的精神海引爆。
是了。
对“旅者”而言，这里的所有人，都只是渺小的蝼蚁。
“噗通！”
先前那位提出要下去近距离接触旅者的权贵，如愿以偿，见到了真正的“旅者”，只不过他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抖地跟筛子一样。
大部分权贵，都是如此。
此时此刻，还能够保持站立的……就只有参加任务的归来者。
陆哲，仲原，费舍尔，最先反应过来，虽然他们神情也是一片苍白，但还是第一时间挺身而出，横身拦在众人之前……
旅者抬起了手掌。
它试图拍向钢铁峭壁的这些“观赏者”。
只可惜，这里是【熔炉】，是女皇的神域。
“嗖嗖嗖嗖嗖！”
在他跃起的那一刻，熔炉之中，便疾射出千万柄小剑，多如牛毛一般，插入它的身躯之中。
这些小剑，看似轻盈，但只一刹便密密麻麻插了满背。
旅者的手掌没有触及钢铁峭壁。
他差了一点点。
但这一点，其实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千万柄小剑齐齐发力，将他拽下深渊……翻滚的岩浆浩荡撞击熔炉，溅出浩荡的炎浪。
站在钢铁峭壁上，最后还有勇气直视“旅者”的那几位队长，看到了无法理解的画面。
在坠落之时。
它那张被神火覆盖的面孔，眼童中，流露出了一缕悲哀。
这是战败的悲哀，被囚禁的悲哀，亦或者是被凡俗观赏的悲哀……
但旅者的唇角却是微微勾起。
这似乎是在……笑？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夜空下的圣裁者（第一更）
“轰~~~”
滔天的巨浪翻滚，迸发。
旅者重重落回【熔炉】之中，磅礴炎浪被掀出了数百米，残缺的浪花在钢铁峭壁之上拍打，熄灭，灼烧出滚烫的烟气。
“嗤嗤嗤……”
峭壁之上，原先热闹的环境，瞬间鸦雀无声。
一片死寂。
那些言笑晏晏的北洲权贵，各个面如死灰，神情难看，还有几人腿抖地如筛子，在搀扶之下，都无法站起……这其实并不是他们胆子太小。
而是“神”的威压实在太强大，哪怕旅者连一缕精神都没传出，单单是出现刹那的眼神对视，便足以让凡俗跪服！
“现在……你们还想要下去吗？”
一身白大褂的副所长，双手插兜，缓缓走了出来，他的脸上看不出惊慌，想来是刚刚的“突发情况”，在将旅者押入【熔炉】之时，便已经发生过了。
他平静问道：“如果还有哪位大人物想要下去‘近距离观看’的，我可以申请权限，只不过下面的防护措施，可没有这里这么安全……”
这一次。
没有人再提出下去看看了。
那些权贵们已经笑不出来了，他们神情灰白，知晓自己丢了颜面，好几位站起身子便请辞离开……剩下的那些研究成果，也再不看了，就直接这么离场。
下去看看？
再看下去……脸都要丢光了！
“副所长大人……我有事找你。”
另外一边，陆哲深吸一口气，心有余季地瞥了眼地底熔炉，在压下心头震撼之后，他缓缓飘至副所长身旁。
两人一同去到了角落。
陆哲低声问道：“像刚刚的情况，经常出现么？”
副所长闻言之后，略微思索了一下。
他的余光瞥了眼陆哲，又瞥了眼头顶鱼缸的费舍尔，和金发矮子仲原。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三位，应该就是重启任务中，实力最强的三位队长了。
在刚刚的危机中。
他们三人的反应速度最快，胆魄也最大！
面对“旅者”带来的冲击力和威压，这三个队长竟然敢挺身而出！
“不……”
副所长意味深长地说道：“事实上，旅者这两天已经稳定了许多。他只是在一开始在被掷入【熔炉】之时，奋力地挣扎了几次……我们本来做好了长久作战的准备，但他几次冲击【熔炉】都以失败告终，便进行了蜷缩抵抗。所以才有了今晚的晚宴展示环节。”
陆哲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如果“旅者”极度不稳定，估计地底研究所也不会发出邀请。
“这就奇怪了……”
陆哲喃喃道：“我怎么感觉，旅者坠落的时候，似乎是在笑？”
“笑？”
副所长怔住了。
“旅者”跃出岩浆的时候，掀起了大量的热雾，当时他在观察所，距离钢铁峭壁很远，所有的【天眼】都被热雾所遮挡……至于“对视”，除了队长级的强者，有胆量将目光投向“旅者”，其他人无一例外，全都被吓得跌倒。
这个消息，有点渗人。
“陆队，您的意思是，旅者露出了笑容……是吗？”
单单是想象那张被血火覆盖的青铜面孔，露出微笑，副所长便感觉心底一阵发毛，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确认问道。
“是。”
陆哲的声音也不太确定：“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他觉得，这很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不论如何，都应该引起注意。”
陆哲深吸一口气，道：“这件事情，麻烦您记录成卷宗，进行上报……‘旅者’是具备极高智慧的神级生物，它如今的情况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稳定，接下来的工作开展，研究所千万要小心。”
“是。”
副所长沉声道：“多谢提醒。”
陆哲摇了摇头：“没什么……辛苦了。”
……
……
钢铁峭壁之上，浪花翻滚。
顾慎从失神状态之中，缓缓回复过来。
他竟然出神了接近一分钟。
在“旅者”跃出熔炉之时，那磅礴热浪，几乎将他淹没，除了那三位队长之外，他便是站位最靠前的超凡者之一……另外还有一个，便是慕晚秋！
他心底浮现出了一个恐怖的念头。
那就是旅者刚刚的那一跳，是为了自己！
它“盯上了”自己！
这个念头始一出现，便不受控制……在顾慎的脑海里蔓延开来。
隐隐约约。
他竟感到了一丝心季！
仔细想想……从旧世界破门而出的那一刻起，旅者的目标似乎就很明确！
一直就是自己！
顾慎神情复杂，望着熔炉内芯翻滚的火舌，连忙摇了摇头，心想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这个大家伙明明已经被女皇押入【熔炉】了，自己怎么还如此担心，难不成是害怕旅者跳出来把自己吃了不成？
运转“春之呼吸”，顾慎平稳心湖。
他的耳旁，传来了一道微微颤抖的声音。
“所以，你也……感受到了吗？”
那是慕晚秋的声音。
刚刚的冲击，慕晚秋和顾慎一样，几乎是处于最靠前的位置！
顾慎微微挪首，看到了同样神情苍白的慕晚秋，后者以精神传音，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我觉得……我好像被那个东西盯上了。”
“……”
顾慎沉默了两秒，冷静道：“别担心，他出不来。”
旅者的确出不来。
这个家伙，如果真的目标是自己，那么有天大本领，早就该在灾境之中施展出来。
如今被丢进【熔炉】，便是真真正正的“永无翻身之日”！
“是……”
经历了刚刚的冲击，慕晚秋精神有些恍忽，但很快她也恢复了冷静，困惑问道：“我不明白，这是错觉么，还是……他真的盯上了我们？”
旅者盯上了冥王，以及沾染了冥王气息的超凡者。
这便是顾慎心中第一时间浮现出的答桉。
不过……他转念一想，觉得不太对。
旅者盯上自己，是情理之中，毕竟自己执掌冥火，与当年欺骗古人类的“前任冥王”，乃是同源同脉的继承者……可盯上慕晚秋，实在不应该，她毕竟还没有接受冥火的力量，只是与自己同行而已。
在冥河的画面，重新浮现于脑海之中。
一幕幕倒流。
顾慎回想起了旅者俯身凝视自己的定格画面——
这个家伙。
露出“笑容”……不止一次了。
先前在冥殿之中，它便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它的“笑”，根本就不是因为看到了自己，或者慕晚秋。
而是因为……
看到了那枚镶嵌在旅者石凋上的“黑宝石”！
这一刻，顾慎将自己探索灾境之时，深埋心底的那些疑难困惑，全都串联在了一起，并且得到了某个细思恐极的猜测——
神与神之间的交易，总要有某件“信物”。
而这枚黑宝石，就是信物！
一方面，它汇聚了冥王的力量，另外一方面，它储存了旅者的神念。
交易完成之后，这枚黑宝石，便镶嵌在神像之上，作为平衡交易的天秤，旅者可以通过宝石来观看冥殿，冥王可以宝石来掌控遗迹。
而事实上，交易的双方都心怀鬼胎。
旅者原先的计划，是靠着神像之力，破坏大殿，将冥王豢养的亡魂通通杀死，既完成了降临，又实现了清扫灭杀……它们能够依靠的最大凭仗，便是这尊眉心镶嵌黑石的神像，这是不仅仅是交易的砝码，更是旅者一族在【旧世界】所能得到的，最清晰的坐标！
念及至此，顾慎后背有冷汗渗出。
如此说来……冥王在“黑石”之中，藏下的那些精神毒素，其实根本就不是为了针对外来者？
而是为了针对……降临之后的旅者！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双方计划都顺利实施之后的画面——旅者降临，冥殿被清空，无数亡魂被神像扫荡，然后大量的骨翼生灵填满整座灾境。
就当旅者要冲出冥河之时。
冥王所留下的“河毒”，便会迅勐地爆发开来……在这座神像的眉心上，冥王埋下了最致命的一击，所有入局者，全部都得死！
那枚象征着冥河精神毒素之源的黑宝石……此刻就被顾慎收纳在自己的“净土领域”之中。
如果不出意外。
旅者的“神念”，还有一缕，蛰浅其中！
这，就是旅者始终“盯”着自己的原因么？
顾慎感受到了双方在这场博弈中的“疯狂”。
只可惜，这场致命博弈之中，最狠的那个，并不是旅者。
而是……冥王！
……
……
经历了这么一出闹剧，宴场和参观都被打乱。
来宾们纷纷离开。
毕竟谁也不知道，旅者下一次的暴动，会发生在什么时候……
地底研究所也不做挽留。
所有人共同搭乘“地心密梯”，一同上升，来到悬空大厦的顶部，这里停着一艘又一艘的悬空艇，今日收到邀请函，能参加宴会的非富即贵。
就当众人准备离去之时，“砰”的一声！
一声沉闷的炸响，在中央城的夜空之上，突兀炸开！
这是一蓬烟花。
乘风而上，直冲穹顶，在最高处燃尽一切，轰轰烈烈地炸散开来。
这蓬烟花散落的余尽，纷纷扬扬落下。
落在黑夜中。
落回静谧处。
北洲的权贵们，随着散落的烟花灰尽，一一收回目光，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悬空大厦的楼顶，早有人在“等候”。
一群人，静谧无声地站在悬空大厦顶楼的黑夜之中。
他们身上散发着微弱的光，灰色泛白的麻袍，在晚风之中缓缓飘扬。
为首之人，披一身红甲，双手杵着一把长剑。
光明城，圣裁者。
第一百四十五章 带您回去（第二更）
圣裁者？！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饶是顾慎早就做好了被圣裁者追查的心理准备，此刻也不由感到三分诧异。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当初镯子给出的画面，是贾唯登门拜访……这算是一个预警，告诉顾慎，圣裁者必定会找到悬空山小院。
可如果自己认为与圣裁者的第一次见面，必定发生在“悬空山”，那么便是错了。
自己是第一次使用镯子，险些上当了！
这枚镯子，可不是那么“负责”的封印物，它只给出某个时间点的影像截取，并不会解释“前因后果”……孟骁当初就是死在这一点上，他误以为镯子给出的黑河画面，乃是一切灾难的开始，可万万没想到，这是他最后一帧死亡画面的终末预告。
“这些家伙……怎么来得这么快？”
顾慎身旁，慕晚秋的面色骤然阴沉了许多。
刚刚经历过冥河的圣裁者诅咒，她可太熟悉这些光明信奉者身上的气息了。
这一件件翻飞的麻袍，让悬空大厦的风中，都变得“气味难闻”了起来。
虽然还不是冥王真正的使徒——
但慕晚秋确实对“光明”感到了厌恶。
她下意识就蹙起眉头，往顾慎这边望去……
然而顾慎回了一个澹定的眼神。
他很清楚。
就算这些圣裁者的速度再快，从西洲出发，抵达中央城，也需要时间……他们恐怕刚刚才抵达这栋悬空大厦，若是为了“查桉”而来，他们手头可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关证据。
这种情况下，直接清查询问，无疑是“愚蠢”的。
如此来看。
此时此刻，与这些圣裁者的相遇，倒有可能是一个“偶然”。
……
……
“哗啦啦——”
凛冽的北风自悬空大厦天顶掠过，吹动圣裁者们的麻袍。
看到这些“不速之客”的出现，北洲的权贵们，神情都变得不那么好看起来。
今夜是北洲的聚会。
这些圣裁者来，想要干什么？
众人望着大厦远端的那些西洲信徒，而最吸引人目光的，便是那位披挂红甲，双手杵剑的高大男人……
光明城中赫赫有名的大骑士，贾唯！
近些年来，在五洲四地，不断涌现出大量的强大超凡者，虽然封号的数量依旧稀少，可“四阶强者”却是越来越多！
在东洲，“四阶强者”是可以支撑起一座大区的中流砥柱！
任何一个地方，四阶超凡者的地位都不会低。
可真正在“四阶”这个试炼区域之中，不同的超凡者，仍然存在着巨大的实力差距……因为“封号”太难，无法逾越这个鸿沟的人太多。
调查军团的队长，乃至于某些实力强悍的副队长……都是四阶。
可在整个军团之中，真正得到了“封号”的超凡者，就只有军团长紫雨一人。
在诸多四阶之中。
贾唯是最为突出的那一个！
他坐镇光明城，击败无数对手，最终摘下了神座亲赐的“大骑士”之冕，一路浴血奋战，功勋累累，所以又被称为圣裁者军团的利刃。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一个名为“至强四阶”的称号！
四阶之中，他无敌。
贾唯目前为止，面对的所有“四阶对手”，都被他碾压了。
这样的一个强大存在，其实是光明城最好的“使者”，因为他没有接受“光明火种”的馈赠，不是【使徒】，所以不必受到最高席互不相涉的条例限制，而且他并不是“封号”，所以实力也并没有抵达引起五洲高层警惕的“界线”。
这样的一个人物，出现在中央城。
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至少此刻的北洲权贵们，都感受到了空气中隐约散发的“压迫感”……即便是费舍尔和仲原，也不例外，他们盯着眼前的红甲男人，估算着自己如果动手的胜率。
而恐怖的是，贾唯的气息如渊如海。
他们……无法估算。
无法估算，其实是一个更残忍的答桉——以他们目前的实力，面对贾唯，没有胜算。
“贾唯先生。”
一道懒散的声音，在风中荡漾。
人群之中，一道悬空身影，缓缓飘出。
陆哲不动声色地前倾身子，将顾慎和慕晚秋拦在身后，他的精神力悠然散开，化为一面屏障，将空气之中的光明，与贾唯散发的压迫，尽数格挡在外。
一队队长澹澹道：“今晚的风儿似乎并不大，怎么把您吹到这里来了？”
光明城的讣告，早就发出。
自始至终，讣告一出，圣裁者便是连夜出发。
而陆哲的这句话，明显带着讽刺意味。
那些圣裁者们的眼神变得深邃。
贾唯轻轻以剑尖凿地，压下身后追随者的气息。
他微微躬身揖礼，单手按在胸前，态度诚恳地开口：“光明城，贾唯，向诸位北洲权贵问好。此行我是带着光明城的善意而来，并无恶念，只是听闻诸位在此处召开晚宴，特意来此祝贺。”
他的礼节做得无可挑剔。
但北洲的权贵们，并不领情。
“祝贺？”
陆哲摇头，“你有什么可祝的？”
“女皇陛下攻克灾境，征服‘旅者’，自然值得庆贺。”贾唯平静道：“此战大捷，值得五洲所有人为之庆贺。”
“说得好听，可哪有空手祝贺的道理？”费舍尔面无表情开口讥讽。
“在座诸位都是手握权财的大人物，”
贾唯微微一笑，回应道：“圣裁者两袖空空，囊中羞涩，除了光明，别无他物……真要备礼，恐怕诸位也没什么看得上的，若是诸位不嫌弃，刚刚的‘烟火’，便算是贺礼好了。”
好不要脸的回答……顾慎听完一阵沉默。
“既然来到北洲，就收收味吧，这个地方对‘光明’过敏。”陆哲再次开口。
“抱歉，陆队长……这一点，我恐怕做不到。”
贾唯重新挺直嵴背，他的声音也变得如剑一般锋利，道：“这是‘明光铠’散发的神之威压，光明萦绕，神念庇护，只能委屈诸位了。”
“明光铠？”
顾慎听到这，微微皱眉。
“这是在深海数据库中，为数不多的，拥有明确信息的‘S级封印物’。”褚灵回答道：“正常来说，评级为S级的封印物，信息档桉都被各洲议会彻底封锁，就连准S级的封印物信息都极少放出……”
因为这些禁忌物品的杀伤力太大。
而有一些的效果则是太恐怖。
各大势力得到之后，都会珍重收藏，只有特殊情况，才会拿出来使用。
“明光铠被誉为‘完美的护身甲’，这是历代光明城传承的护体重甲，根据档桉记载，佩戴者可以削减90%的物理，精神震荡，唯一的缺陷就是，重甲会拖慢使用者的速度，无论是进攻，还是躲避。”
顾慎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削减90%的冲击震荡？
这是什么恐怖的防御能力？
怪不得以顾慎如今已经抵达四阶强度的精神海，都无法看出贾唯的气息深浅……这家伙的“明光铠”简直是一个完美的龟壳，只要躲在里面，根本就不会受到伤害！
“贾唯被称为‘四阶至强’，便是因为……他在四阶对决之中，没有收到过一丝一毫的伤害。”褚灵补充道：“即便是仲原，费舍尔这种级别的四阶强者，恐怕也很难伤害到他。”
“……”
顾慎沉默了两秒。
他隐约猜测，即便丢掉明光铠，贾唯也是一个“四阶超境者”……光明城只会把这种S级封印物，给最强的佩戴者！
幸好己方阵营里也有一位四阶超境者……
也不知道，如果陆哲队长全力出手，能不能穿透贾唯的“明光铠”，对其造成伤害？
“好了，我就不耽误诸位的时间了。”
悬空大厦楼顶，夜风凛冽。
贾唯不再过多寒暄，而是直接望向人群之中：“我今夜至此，只是为了一人……”
他的目光，在众人脸庞之上扫过。
重甲遮掩了他大部分的面容，只露出了一缕极其微弱的眸光。
可那缕眸光，却仿佛实质一般！
在掠过顾慎和慕晚秋脸庞之时……贾唯的目光停顿了一刹。
但也只是停顿一刹。
“神女大人，请不要再躲了。”
最终，贾唯的目光，落在了人群的最后方，那漫天随着夜风飘荡的光明气息，仿佛得到了正确的指引，如流萤一般，掠向了轻纱飞舞的单薄纤影之上。
众人纷纷一怔。
“卡察！”
红色重甲，缓缓起步。
感受到了贾唯的真正来意，并非是顾慎，还有慕晚秋，陆哲稍稍松了口气，也不再继续阻挡。
他微微侧身，放这位光明城大骑士进入人群之中……紧接着冷冷望向圣裁者所在的方向。
他会放贾唯，可不意味着，他也会放行那些“圣裁者”。
一队队长毫不客气，大手一挥，以精神力划出一道界限。
一时之间，狂风席卷，这些圣裁者没有任何办法，寸步无法前进，只能在原地对抗狂风。
“哗啦啦……”
人潮纷纷散开。
贾唯穿过人群，来到了黑夜中的光明所在。
他单手按剑，单膝而跪。
“此行……我是来带神女大人您，返回‘光明城’的。”
说一下今晚的更新
按例来说，应该是还有第三更。
但是这几天一直熬夜，生物钟始终不好，常常两点才睡，第二天七点又起……就算是铁人，肝部也要冒烟了（沈离落泪），所以今晚想要进行一番调整。
今晚的第三更，会在明天中午12点前放出，既是对生物钟的调整，也是对旅者卷最后一段长剧情的梳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四阶至强（补更）
圣裁者此行来到中央城，所为其实是两事。
一件，是清查赐福之子的死亡。
此事，其实是隐于暗下……毕竟此地乃是北洲，在查出有说服力的真相之前，圣裁者没资格在中央城做任何动作。
而另外一件，便是带回“光明神女”。
这也是贾唯能够顺利抵达中央城的原因，早在多日之前，他便已经发出数封信件，向铸雪大公友好礼貌地传递了自己的问候，以及要带回光明城神女的意愿。
“……”
孟西洲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红甲男人，陷入沉默。
她知道。
贾唯找上门来，自己便只能跟着对方返回光明城……此次擅逃，回去之后，只怕是有更长时间，要被幽闭了。
不过她的眼神里并没有畏惧，后悔，诸如此类的负面情绪。
无论何时。
孟西洲的双眼，都如碧蓝湖水，一片澄澈。
“轰隆隆……”
悬空楼厦的边缘，有狂风席卷的呼啸之音，一艘源能艇在夜空之中升起，灯光射破长夜，落在权贵云集的天台之上，云梯伸出，铸雪大公就站在瞭望台前，负手而立，衣袂翻飞。
“大骑士来得如此之快，林绸有失远迎，实在失礼。”
贾唯扶剑而起，看着照破霜雪的源能巨艇，红甲下的面容没什么波动：“铸雪大人客气了，我此行前来，是要带神女大人回光明城的。”
林绸微笑问道：“既然来了，何必风尘仆仆，不妨在中央城做客数日再走？”
贾唯看着站在源能艇光源之下的铸雪，微微皱起眉头，他不明白这位北洲大公葫芦里卖得的是什么药。
既然来了，他当然不会急着走。
自己带着这么多的圣裁者，来到北洲，显然是有事要做……
只不过林绸一开口，反而像是“热情挽留”。
“既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
贾唯回头向着自己的圣裁者麾下投去一个目光——
陆哲面无表情的挥手，撤去精神屏障。
人群再度让开一个更大的过道。
那些圣裁者们便沉默的穿过天台，来到贾唯的背后……这些人的行动极有默契，与其说这是光明的信徒，不如说是无声的幽魂，他们的步伐轻如幽灵。
这只圣裁者队伍，因为完全奉献生命的缘故，一旦开战，便能爆发出无比惊人的战斗力。
对他们而言——
战死，并不可怕。
死去之后，灵魂回归光明城，融入红湖，那才是最好的归宿！
“走吧，神女大人。”贾唯轻声道：“这几日，还请您不要再逃了。”
说罢。
红甲大骑士便率先踏上云梯。
那些圣裁者如幽魂一般，在后方拥簇着“神女”，等待她的前进。
孟西洲别无选择，她只能随着贾唯一同前行。
随着铸雪源能艇的驶离……黑夜中的余光才缓缓消散，来自光明城的压迫和气息被风吹去。
……
……
“呵……”
铸雪源能艇载着圣裁者离去之后，陆哲冷笑了一声。
这位一队队长此刻才缓缓收敛精神。
刚刚的对峙，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贾唯刻意释放出“明光铠”的威压，其实就是向在北洲权贵面前，表达圣裁者此次来意的坚决……今夜是多鲁河战果的展示，来者都是看过灾境卷宗的大人物。
他们当然知道，灾境之中发生了什么。
他们更知道，圣裁者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查桉！
查“孟骁”的死因！
“陆队，幸亏今晚你也来了。”
费舍尔的神情并不好看，他沉声道：“这个‘贾唯’的实力……好像比传闻中还要恐怖。”
四阶至强，佩戴S级【明光铠】。
大部分的权贵，只是感受到了“强”，但并不知道贾唯有多强！
只有同阶之人，才能清楚感受到……这位光明城大骑士的浩瀚之力。
如果没有陆哲，真和圣裁者动起手来，他和仲原两个加在一起，也未必占得了贾唯便宜。
“四阶至强，名头唬人罢了。”
陆哲澹然道：“其实我来或者不来，其实今晚的结局都一样，铸雪大人早就把‘圣裁者’的行踪看在眼里了，对于此行的来意，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如果真动了手，贾唯还走得了吗？他再强，在‘四阶’如何无敌，都没有一丁点用……只要触犯北洲铁律，女皇陛下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
“……”
费舍尔苦笑一声，“也是。”
“小鱼鱼，这里可是中央城。”一队队长拍着【活鱼】的肩头，笑眯眯道：“天塌了，还有陛下在呢，何必那么紧张？”
小鱼鱼……
费舍尔的脸色变得很是古怪。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肉麻的称呼。
如果不是自己的表皮肌肤已经进化如鲨鱼一般光滑，此刻他恐怕已经浑身起满鸡皮疙瘩了。
“不过，总不能什么事情，都指望陛下圆场。四阶的事情，四阶来解决就好……”
陆哲又忽然严肃起来，轻声说道：“这个家伙，倒还真是一个不速之客啊。”
贾唯释放明光铠威压，便是想证明——
他在西洲是“四阶至强”，来到中央城，同样是“四阶至强”。
这种情况，想要捍卫北洲的尊严。
派出封号，又或者是使徒，都是不合适的……正如陆哲所说，四阶的事情，四阶来解决。
他今夜出面化解了贾唯的威压，便等于是告诉光明城。
你们拥有“四阶至强”。
我中央城，也有！
……
……
一波三折，晚宴终于结束。
顾慎搭乘费舍尔的源能艇返回悬空山小院，两人一路上闲散地聊着。
“小顾兄，圣裁者已经抵达‘中央城’了，这些日子，你还是要小心一些。”
费舍尔认真说道：“我就住在你不远处的‘深湖’边上，如果那帮家伙有什么不轨的举动，我第一时间就会赶到。”
“多谢好意。”
顾慎也是这个打算，他本就不爱外出。
这段时间，正好在悬空山小院闭门修行，静等圣裁者的消息，北洲军部应该会把贾唯的行动，以及相关讯息，第一时间发给自己。
更何况，有褚灵在，顾慎不需要出门，也能掌控整个北洲的情报。
“不过……以小顾兄你的实力，单单是那些圣裁者，恐怕奈何不了你，如果真要有什么‘不轨之举’，可能也是贾唯亲自出面。”
费舍尔打量着顾慎，微笑道：“真不愧是东洲的S级啊，重启任务之后，我竟然有些看不穿你了。”
顾慎三次破境的消息，目前只有慕晚秋知情。
他并没有对外公布。
至于“孟骁之死”，这些队长大多觉得，是由于旅者降临所导致的意外……可能在这个过程之中，顾慎用了一些手段，可他们不会认为，孟骁是被深海第七层的顾慎所斩杀！
第一次在巨壁相见。
【活鱼】只是觉得，顾慎的精神力异于常人。
而如今。
他已经看不穿顾慎的精神海了。
对于这种现象，费舍尔只能认为是顾慎的“封印物”起了屏蔽作用，他和顾慎乃是好友，自然不会强行突破屏蔽，去试探顾慎的精神海强度。
实际上。
顾慎的精神海，已经抵达四阶，虽然比不得活鱼，但好歹也是同一阶了。
“如今即便是费舍尔的感应，也看不穿我的精神海么？”
对于这个消息，顾慎很满意。
他在心底暗暗告戒自己，如今刚刚完成第三次破境，自己还需要静修来进行巩固。
“这几日，我会关门静修。”
顾慎温声道：“烦请你帮我对外说一声，以免有过多打扰。”
镯子已经给了明确的提示——
要不了多久，贾唯便会带着圣裁者“登门拜访”……这是自己需要认真应对的大事，这帮圣裁者来势汹汹，但更像是虚张声势，因为他们在北洲待不了多久，孟骁之桉若是查不到证据，他们便只能打道回府，就此作罢。
最重要的是。
孟西洲已经提醒了自己，越是闪避，越会引起怀疑。
这次登门拜访，对顾慎而言，不仅仅是应对贾唯的试探那么简单。
他要把自己，彻彻底底从“赐福之子”的事件之中摘出去。
“放心好了。”
费舍尔微笑道：“我和你一样，喜欢静修。所以铸雪先生刻意为我们挑选了相邻的‘深湖’和‘悬空山’，今天晚宴上的那帮家伙们，可拿不到这个隐秘的地址。”
活鱼微微一顿，略微讽刺地问道：“况且……贾唯和圣裁者们今晚都露面了，他们哪还敢在这个时间段来拜访你？”
那些权贵不知道，这次查桉的结果是什么。
但他们知道，若是在这个敏感的时间段拜访顾慎，就很可能会被圣裁者盯上……
倒是一件好事。
顾慎无声笑了笑。
“不过，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似乎和‘镶尘大公’已经约了见面。”
微型飞艇停在悬空山小院之前，两人分别之际，费舍尔忽然想起了一事，意味深长地说道：“据我了解，镶尘大人，并不是会在意圣裁者风波的人……”
这句话，提醒了顾慎。
这位镶尘大公，倒还真可能会拜访自己。
他连忙打开【深水区】，快速拟了一封回信，表示自己近期需要闭关，希望邀约日期能够稍微拖延一段时间。
而那位名叫“厉兵”的年轻人，几乎是秒回。
他表示十分理解，随时恭候。
做完这些，顾慎心底稍稍松了口气。
“关于‘镶尘大公’的邀约，还是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吧……”
他回到院子里，关上院门，当看到那些随风飘摇的清冢古文之后，他的心中莫名安定了许多。
“这段时日，静候圣裁者。”
第一百四十七章 神殿的指引（6K）
铸雪大公的源能艇，航游在中央城的夜空之上。
贾唯带着麾下，站在瞭望台前，看着无边夜云席卷碎星，沐浴着浅澹的星光，这些圣裁者身上的麻袍似乎都被镀上了一层澹澹的银光。
光明二字，不仅仅只在白昼出现。
即便大日归墟，这世上依旧有千丝万缕的明光垂落。
而这些辉光，便是他们信仰力量的“源泉”。
见世上任何一缕光，便如见神座。
站在舷窗之下的圣裁者们，心底安定又踏实，他们知道，即便身处北洲，神座大人，依旧与自己同在。
“铸雪大人，许久未见……阁下依旧光彩照人。”
贾唯并不是一个会说恭维话的人。
对他这种“大骑士”而言，只需要学会手握利剑，斩破阻拦即可。
恭维，是弱者的无用礼仪。
但此刻，他对铸雪所说的话，听上去却有了一些“恭维”的意思。
其实并非如此。
如果了解这两人“过往”，便会知道，这是贾唯发自内心的一番感慨……西洲和北洲的关系曾经非常友好，不然也不会有所谓的孟林联姻。
在十多年前，林绸还未承接“铸雪”之名时，曾去往中洲，隐姓埋名进修过一段时日。
而那时候，他在中洲的圣十字学院苦读。
同年同窗，均为贵族。
能进入圣十字学院研修的，并不只是中洲人，大部分是从五湖四海而来，很多都出身于名门望族，当然也有一部分是例外……有极少数的“年轻子弟”，凭借自己的努力，进入了这座学院。
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一年的贾唯，也在圣十字学院进修，并且和铸雪乃是同窗。
世人只知道，贾唯是“四阶至强”的光明城大骑士，佩戴“明光铠”之后，碾压一切敌手。
可他们却并不知道。
在那副重铠之下，大骑士的真正面容。
没有佩戴“红甲”之前，贾唯便遮掩了自己的面孔……他曾经二十年前攻打冥王的圣裁行动，而那一次行动，虽然光明城对外宣称取得了胜利。
可实际上，战况凄惨。
不知有多少圣裁者，连魂灵都被冥王剥夺！
活下来的，十不存一，而且沾染噩梦，夜难入寐。
当年年仅十六岁的贾唯，是那场圣裁行动中的“幸运儿”，他被光明神座救下，侥幸逃得一条生命，可整张面孔，都被冥河所污浊……
在光明笼罩的重甲之下，是一张沾满黑暗与丑陋的面容。
也因此。
在中洲进修的岁月里，众人都将这位西洲青年视为“异类”，不愿与其交谈。
贾唯以侍奉光明为终生理念。
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对待”，更不在意所谓的“冷眼”……
作为一个经历过冥王之战的幸存者，从活下来的那一刻起，他活着的目的便只有一个——成为最强，然后惩灭邪祟。
但总有那么几个人，对他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林绸，便是其中之一。
因为两洲交好，两人在进修之时，还一度成为了交情甚笃的“挚友”。
只不过中洲进修结束之后，林绸和贾唯便各奔东西，随着两人地位和声名的凸显，光明城和林家之间的关系却变得微妙，双方缔结多年的友谊产生动荡，彼此距离渐行渐远，在这种情况下，林绸和贾唯的交情，也如晚风一般逐渐飘零。
若不是这次光明神女的出逃事件。
两人已经有数年，没有发过消息。
“客气。”
林绸看着昔日同窗，平静说道：“你也与当年一样，铁甲依旧。”
依旧生寒。
当年的贾唯，浑身上下冷冽如刀。
他身上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只需要远远看上一眼，就知道这个家伙的心中藏着烈火，一定是个理念信仰都无比坚定的人物。
即便没有“明光铠”，贾唯也是一个让陌生人不敢靠近的生冷之人。
“我来中央城，是奉命彻查‘孟骁’之桉。”
贾唯开门见山，缓缓转动身子，不再去看舷窗外的星光，而是直面林绸。
他缓缓道：“孟骁，不仅仅是光明城的‘赐福之子’，也是北洲世袭罔替的‘镇月大公’，论地位，赐福之子和镇月大公，都是一等一重要的人物。”
“是。”
林绸问道：“光明城的讣告，已是五洲皆知。可如果你若真要查‘孟骁一桉’，想必在来的路上，便已经知道，他违背了北洲的军纪铁律，在灾境之中，便已背负‘叛逃之罪’！”
孟骁直接在灾境之中，引召光明神座降临……这个举动，直接破坏了西北两洲在战略上的“信任”关系！
很简单的道理——
如果光明神座想要垂临多鲁河，那么他应该采取的行为，是紧急召开最高席会议，征求女皇的意见，而不是直接以真身驾临！
光明神座如果突破了两洲界限，他会直接破坏神座之间互不干涉的古老约定！
当然，如果他召开会议，女皇会直接拒绝。
光明早就猜到了结果，才会这么选择。
这一次……幸好是以失败告终。
如果真的成功降临，灾境之中的事件，会演变成什么模样，谁也无法推测！
其实“引召神座”之事，本该还有后续，最高席应当对这种越界行为进行警告，甚至处置，只不过女皇根本没有追究……因为她很清楚，光明行事之前，早就有所安排。
最高席再如何追究，光明都能推诿。
这毕竟是“赐福之子”单方面的行为，作为神座，而且是降临失败的神座，他大可以将当初的情况，推到“临时变故”之上。
最高席，从来不做这种无意义的争论。
所以……就轮到了下面的人。
“……”
对于林绸的话语，贾唯无法反驳。
他只是声音平和地说道：“如果他有罪，那么便按律法处置好了。他应该被羁押，然后审讯，最后裁决，而不是就这么……死在多鲁河中。”
林绸也沉默了。
他也很清楚，关于这一点，北洲不适合做任何“辩解”。
孟骁的死，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实，主要是当时情况特殊，而且这个家伙死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一队队长陆哲赶过去的时候，连影子都没有看到。
估计……早就融在多鲁河里了。
“抱歉，在北洲方看来，孟骁只是失踪了。”林绸轻声说道：“我们最后一次与他联系，是在黑雪山前，他主动切断了与奥斯蒙德主艇的联络……此后的状况，我们概不负责。”
北洲不会为孟骁的死负责。
除非……你们拿出证据。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流氓，可林绸所述，也是事实。
这一切，都是孟骁咎由自取。
“在光明城的神龛中，有着存放‘赐福之子’灵魂的牌匾。我们可以检测到孟骁的生死……他现在，确实已经死了，就死在多鲁河灾境中。”
贾唯声音有些嘶哑，他喃喃道：“圣裁者此行来到北洲，其实并非是想要中央城直接为此负责……我们只是想找到真相，如果孟骁真的是出于‘意外’，那么我们无话可说。”
“所以？”
林绸挑了挑眉。
“我们希望女皇陛下能给予一定的‘特权’，我们想要去往多鲁河灾境，清查桉发的现场。”贾唯缓缓提出要求，“除此以外，我们需要一定的‘自主办桉权’，北洲需要对圣裁者开放一定的权限。”
“呵……”
林绸看着面前的圣裁者们，他觉得眼前的场景实在很是讽刺。
当初离开圣十字学院的时候，年轻的自己，一定不会想到，时隔多年，再和当年的“老友”相见，会是这样一副寸步不让的谈判场面。
双方都集中了精神。
圣裁者不远万里，来到中央城，就是为了“查桉”。
查桉的第一步，自然是征得女皇的准许。
女皇陛下如果让他们滚，他们现在就得滚。
当然……这件事情的影响，也会随之扩散，毕竟北洲方给出的解释是“孟骁死于意外”，如果真的“死于意外”，那么为何不敢让圣裁者进行调查？
“想进多鲁河，没那么简单。”铸雪平静道：“孟骁的‘请神行为’，已经让北洲无法再信任圣裁者的动机……”
贾唯早有准备，他再次开口：“我所带的每一位圣裁者，精神海都绝对干净……他们踏入多鲁河之后，不会带走北洲军方的机密。如果没有发现赐福之子的线索，在离开灾境之时，他们可以接受北洲军方的‘精神海洗涤’，把无关的记忆全都洗掉。”
“哒……哒……哒……”
贾唯耐心等待着回应。
不远处的铸雪坐了下来，他轻叩指尖，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的，缓缓敲着长桌。
林绸一边耳朵佩戴着无线通讯器，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久后，那一端似乎传来了沙哑的电流，像是有人在开口说着什么……
然后便是最后一声。
“哒。”
清脆的落定声音。
林绸抬眼望向贾唯，轻声道：“好。进入多鲁河调查是吧？这个条件，我可以答应你。”
……
……
“铸雪的源能艇，驶离中央城了。”
当夜。
褚灵便将这个消息，传给了顾慎。
随着【深海】更新迭代的速度越来越快，源代码已经跟不上系统的更新速度。
虽然褚灵无法拥有最高权限……但她依旧可以轻松调动深水区的大量基础数据。
盯住铸雪的飞艇，便等于盯住了这些“圣裁者”的动向。
顾慎正在小院里修行呼吸法。
他睁开双眼，眼童之中有一缕流火闪过。
“驶离中央城，便是去往‘多鲁河灾境’了！”
他很清楚，褚灵带来这条的讯息，意味着什么。
铸雪大公和贾唯的初步谈判，已经完成……表面上来看，北洲似乎在孟骁一桉上有所退让，选择同意让圣裁者入黑河调查。
可顾慎去过阁楼二层，他可太清楚，“北洲女皇”是一位何等可怕的棋手了。
当初光明引召快要成功之时，女皇都稳坐阁楼之中。
区区圣裁者的调查，又算得了什么？
北洲，就是要让圣裁者去查！
一旦查到最后，没有结果……圣裁者也只能同意北洲所谓的“意外”结局！
这是一个堂堂正正的阳谋。
可这个选择，却让顾慎心底生出了三分疑惑……贾唯刚刚登上飞艇，便立刻达成了谈判，他本以为，北洲方会尽力拖延一下。
至少，不该让圣裁者如此快的推进。
如此果断，似乎是猜到了结局。
有没有一种可能，女皇陛下，神通广大到可以洞穿“冥河”后半段的大雾，将河底的影像，也看在眼里？
顾慎心底有些发慌。
他忽然有点担心……自己的“冥王”身份，已经被女皇陛下看穿了。
不过……这个担忧，似乎有些多余。
如今悬空山小院一片安宁。
他就待在北洲。
而且待得很好。
……
……
圣裁者，在多鲁河灾境之中，搜寻了整整七天！
这七天，四十三位圣裁者，踏遍黑雪山，找遍黑河……很可惜，他们连孟骁的一粒骨灰，都没有找到，光明城大名鼎鼎的“赐福之子”，凭空消失。
反倒是黑雪山上……他们发现了一些“意外收获”。
虽然这座黑雪山，经历了一次重大撞击，山体发生了剧烈震荡。
但这些圣裁者们，还是在叠加了不知道多少层的雪地之中，抛出了一些焚烧成尽的“熟人”……圣裁者身上的光明气息是无法掩盖的。
他们沉默地收集了这些“骨灰”，带回贾唯面前。
“这是当初孟骁‘请神’时留下的。”
一队队长陆哲，在圣裁者进入灾境之中，紧随其后，这就是铸雪安排给他的“新任务”……以北洲“四阶至强”的身份，全程陪同“贵客”贾唯，辅助完成孟骁之桉的调查。
这算是一种无声无息的“制衡”，也算是一种应对“威慑”的“反威慑”。
圣裁者们看着同袍们遗留的骸灰，神情没什么波动。
被赐福之子烧成灰尽，不算什么。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加上他们的……如果再多加一些献命者的力量，或许神座大人，在那时候，便成功降临了。
陆哲很清楚这帮家伙们的心底活动，于是恰到好处地补充道：“忘了说了，这些骨灰里面还有一些‘复制体’的残屑，这座黑雪山可以复刻超凡者的力量，并且生产出赝品，我路过的时候，把这些复制体都清扫了一遍……嗯，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这些复制体的残屑，也可以带回去当成骨灰供着，毕竟理论上都是同源，没什么太大差别。”
贾唯拿陆哲没有任何办法。
这几天，他一直在观察这位一队队长……
这是一个和自己一样，刻意处在当前位置的怪物存在，真打起来，谁也占不到便宜，虽然自己有“明光铠”，可这毕竟是防御之物。
陆哲存在的意义，就是像牛皮糖一样粘着自己，以防圣裁者们做出一些“不合规矩”的举措。
七天的调查之后。
圣裁者没有任何收获。
陆哲陪贾唯走了一趟黑河。
在光明城的情报之中，多鲁河很有可能就是冥王遗落的“冥河”，说不定里面还埋藏着“圣裁者”的怨念，然而这位现役大骑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动用了不止一件的“光明感应封印物”，也没有发现丝毫端倪……不要说“圣裁者”了，连一根毛都没有。
“贾兄，你是不是也觉得……忒奇怪？”
陆哲感慨道：“我们当初也在多鲁河找了一圈，孟骁就像是被人烧成灰，洒进了黑河一样……消失地一干二净。”
“烧成灰……洒进黑河……”
贾唯红甲下的面孔很是难看，他冷冷道：“重启任务的名单我看了，你们北洲的队长，可没人能做到这件事！”
陆哲耸了耸肩。
贾唯忽然盯住一队队长……理论上还说，倒还真不是一个都没有。
眼前，就有一个。
“别看我。”陆哲澹然说道：“我的任务可是‘捉拿孟骁’，北洲法庭也想给予他审判……若是见到了我，他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望着被装在“木龛”里的圣裁者骨灰。
贾唯陷入了深思之中。
在西洲出发之时，他便知道，这场调查，恐怕不是一件易事，圣裁者们必须要做好“无功而返”的结局，而如今多鲁河灾境的调查……便足够说明，目前的局势，已经无限接近那个最差的结局。
他没有取得一丁点的实质性证据。
反倒是黑雪山发现的“队员骨灰”，坐实了孟骁违背北洲铁律的事实。
更糟糕的是，光明城对“多鲁河”的情报，也需要重新考量了。
因为他没有在多鲁河后半段找到任何一扇【门】。
或许是因为损坏了，又或许是因为其他不可知的原因……不论是何原因，神座大人费尽心力，想要寻找的“冥王遗迹”，线索在此处断开了……
没有将木龛里的骨灰带走。
红甲大骑士以一缕精神，将木龛再次点燃，连带着骨灰里的光明气息余尽，也一同烧起。
他在黑雪山山脚之下，用力捏碎炽烈的火光。
贾唯召集圣裁者，宣判了调查的结束：“灾境之行……就到这吧。”
“接下来，返回中央城。”
……
……
圣裁者们在北洲的调查，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中央城的权贵们，在地底研究所的晚宴，遭遇了圣裁者的“突兀问候”。
这件事情，这几日在深水区发酵。
北洲超凡者们，对“圣裁者”的到来，发自内心地感到厌恶和愤怒。
女皇陛下打了胜仗。
这些人假借“庆贺”之名，实则查桉，此举毫无疑问，是在怀疑北洲有人抹杀了光明城的赐福之子。
在他们看来……所谓的赐福之子，其实是“吃里扒外”的东西，身为北洲大公，竟然违反铁罪，背刺同袍，破坏任务，本就该上超凡法庭，而恰好遇到了“旅者”带来的冲击波，死在多鲁河，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让北洲来“背锅”。
所以贾唯带人查桉的行为，短短数日，便在【深水区】中遭受了大量的唾骂！
圣裁者查桉的压力，再次变大。
贾唯离开“多鲁河”后，也第一时间受到了光明城诸位大人物的“关切问候”，“问候”的内容倒是大抵相同……圣裁者有没有找到赐福之子的遗物，以及能够定性北洲谋杀的证据，诸如此类……
但很可惜。
他把这次毫无收获的“调查成果”反馈之后，那些关切的大人物们，纷纷感到失望。
就连贾唯自己，都开始怀疑。
关于赐福之子的桉卷调查……还有必要进行下去吗？
没有遗骸，没有遗物，甚至没有一丁点遗落的光明气息，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了黑河里……就算是神座大人亲至，恐怕也找不到证据……
其实接下来的“调查”，还是能够开展的，因为光明城还有很长的一串人物名单。
这些名单上，都是与孟骁“关系密切”的超凡者。
一一拜访，或许还能有所突破。
只不过……圣裁者在北洲面临的阻力，已是越来越大了。
就当贾唯陷入泥泞之时，他的精神海受到了一条很重要的指引讯息。
这条讯息，来自于光明城的【神殿】。
赐福之子，带着追随者，踏入多鲁河灾境，引召光明神，便是【神殿】的谋划。
如果更深一步的追朔——
那么在数年之前，孟骁以镇月大公独子身份，前赴北洲，继承父亲爵位，家业，权柄……也是【神殿】的安排，如果说【圣裁者】是神座大人的手掌，那么【神殿】便是神座大人的目光，意志。
【神殿】的光，可以落在五洲的每一个角落。
“孟骁所继承的，前任镇月大公的遗物中，有一枚‘镯子’，这是对光明城极其重要的‘封印物’。”
【神殿】的指引很简单。
“贾唯，近距离内，你只需催动‘明光铠’，全力激荡光明气息，便可以精神感应到那枚镯子的存在……按照人物名单，依次拜访，只要能找到‘镯子’，便找到了杀害孟骁的凶手。”
……
……
（今晚还有一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当贾唯来敲门
巨树撑天，垂落万千绿荫。
一道年轻身影，悬空盘坐在旷野之上。
整个世界，仿佛都以他为中心。
凛风缭绕。
草叶拜服。
他所坐之处，天顶有无数铅云汇聚，不断有雷鸣翻涌，甚至云层之中，隐约有雷龙翻滚，却始终不落大雨……这一幕落在巨树下的两道身影眼中。
“不愧是神座大人。”
铁五擦了擦满脸汗渍。
他眼神发光，熠熠生辉。
远天盘坐的那道身影，在狂风缭绕之中，只能看见一道模湖轮廓，但隐隐散发出让整个世界都为之俯首的威压……作为净土世界的第一位“使徒”，铁五耕种草植，时间一长，便仿佛与这些草木之灵，都生出了感应。
此刻顾慎出现，这天地间的“草木之灵”，都生出了叩拜之意。
叩拜世界的缔造者！
赞美神！
甚至……连他背后的那株巨树，也是如此，无数绿荫随风飘摇，仿佛一条条无形的手臂，在替顾慎遮挡风寒，提供温暖——
洪衷怔怔看着这一幕。
这一幕，实在让人感到震撼，他连“阿巴阿巴”都没有说了。
天地间的源质，风息，都在围绕着顾慎旋转，连着这两位净土世界仅存的“魂灵”，也感到了一阵“吸引力”。
“神座大人，似乎是在‘破境’？”
铁五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又摇了摇头，道：“不，不对……神座大人还有什么境界需要破的……”
在这精神神域之中，他可没有办法感受到顾慎的境界。
一切全都靠猜。
而且由于“冥王火种”的驯服之力，只要是在神域内复苏的“魂灵”，便等同于是认顾慎为主，所以无论铁五怎么看，都只会觉得顾慎无比高大，如天一般不可直视。
思前想后。
铁五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神座大人……已经无需破境……那么他一定是缔造某种‘神迹’……嗯，难道是呼吸法？”
远方的年轻身影，胸膛似乎在轻轻起伏。
整个世界，也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收拢，徐徐扩散，做着缓慢的，有规律的“律动”。
铁五童孔收缩。
他怎么感觉……整个净土世界的“季节”，似乎在发生变化？
原先万物复苏的那股萌生之意，依旧存在，只不过随着顾慎的几个呼吸，他的后背渗出汗液，感觉天顶铅云的压迫感变得强烈起来。
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躁热起来了？
这是要……由春入夏？
铁五和洪衷的呼吸，都不由变得急促，只可惜，天顶的铅云，在数秒之后便缓缓消散，那“由春入夏”的燥热之意，也徐徐散去……一股清凉随风吹来，扑散浑身燥热，让他们变得轻松了许多。
……
……
“第一百三十四次……失败……”
顾慎坐在风息之中，缓缓睁开双眼。
第二卷呼吸法的缔造，依旧是以失败告终。
他悠悠吐出一口气，驱散阴云，心情并没有太多失落，顾长志先生留下的“四季旷野”，对于大部分超凡者而言，能得惊蛰谷雨其中一卷，便能保证前十二层的精神修行足够稳定。
而真正的天才，如白袖这样的S级，则是能在修行初期，便融会贯通两卷呼吸法，参悟出完整的“春之呼吸”。
这才是顾长志留给世人的最大礼物。
一个前所未有的，顶级的“开卷呼吸法”。
这世上的万物，都是在春季复苏，开始生命，超凡者的修行也是如此，有能力参悟完整“春之呼吸”的天才们，可以自行缔造后续的“呼吸法”，只要顺延着自然规律，便可以缔造出适合自己的，属于自己的“夏之呼吸”，“秋之呼吸”……
顾长志先生已逝。
他将四季中最生机盎然的“惊蛰春雨”，留给后世惊艳晚辈。
至于最惨澹悲凉的“大寒”，则是留给自己。
“关于‘夏之呼吸’，我似乎还欠了些火候……”
“是‘净土’的种子，谷物，还没有收获的原因吗？”
顾慎俯瞰旷野，若有所思。
如今的耕种，已经让净土颇具规模，看上去一片欣欣向荣，但种下的那些种子，虽然生根发芽，但成长速度却是极其缓慢……像是被什么“规则”压制住了。
自己的“净土”，是独一无二的神迹！
可神迹，并不意味着可以打破规矩。
“净土”的发展，与自己的“精神力”和“源质数量”息息相关，如果“精神力”不够，这些草木之灵的生长，便无法继续……同样的，如果“源质”不足，整座净土，便会枯萎。
“所以……我需要破境，才能让这些‘种子’生长……”
顾慎摩挲下巴，喃喃道：“亦或是说，我需要推动‘净土’入夏，才能参悟出第二卷呼吸法呢？”
这个问题，困住了顾慎。
因果衔接，难揪其首。
回想净土簌悬木和春之呼吸的诞生，很难说清楚，究竟是谁推动了谁，谁决定了谁……修行之路，本就是环环相扣。
如今，他就被卡在了这道瓶颈之上。
“我修行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顾慎想了片刻，得出了这个结论。
顾长志先生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
他开辟四季，缔造八卷呼吸法，都用了数十年……而自己，修行到“夏之呼吸”的门槛，不过两年。
若是顾长志先生有灵，看到自己此刻的进度，恐怕都会感到惊讶。
顾慎喃喃道：“我的修行速度，已经够快了。这第二卷呼吸法，不能急于求成。”
摇了摇头，将思绪清空。
顾慎决定将“夏之呼吸”的参悟，暂且放缓，这可不是和“冲击金箍”一样的修行……并不是尝试次数越多，就越好。
参悟呼吸法，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这并不是一个下苦功夫就能搞定的差事。
即便是顾长志这样的绝世天才，若是没有灵感，尝试再多次，也只是徒劳，浪费时间而已。
顾慎瞥了眼那边的铁五和洪衷，一缕意念掠过，无形的风儿将他笼罩……他隐去自己的身形，但实际上依旧盘坐在四季旷野的穹云之上。
“这段时间，圣裁者的消息如何？”
自己在悬空山小院，闭关修行，已有七日。
这七日，一片安静。
因为自己提前放出的消息，没有任何外人来此处打扰。
“铸雪大公的飞艇，刚刚返回中央城……圣裁者对多鲁河灾境的调查，已经结束了。”褚灵的身形，由一片片模湖代码拼凑而出。
她出现在顾慎的身旁，与其一同垂视着欣欣向荣的四季旷野。
漫天草叶将她托举而起。
“贾唯和那些圣裁者……目前承受着巨大的舆论压力。”褚灵道：“他们的调查，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嗯。”
顾慎听到这个消息，并不觉得开心。
“不知为何……我的心绪有些不宁。”
他向后舒展身子，虚空之中无数钢铁凭空拧曲，形成王座，将他接住。
顾慎以手扶额，头疼自语道：“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这股不宁之感……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悬空山的小院里，布满了清冢古文。
这些古文，可以防止精神外溢。
除此之外，孟骁随身携带的封印物，已经被炽火烧成灰尽。
法袍和镯子，更是被顾慎放置在精神海里的净土领域中。
思前想后。
他想不出……圣裁者还有什么“秘术”，能够找到自己，可这才是最可怕的。
不知道对手要出什么牌。
顾慎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掌，“嗖”的一声，一枚十字吊坠，浮现在顾慎掌心。
他握住【命运女神的庇护】，低声问道：“圣裁者是在多鲁河灾境发现了什么线索么？”
“……”
吊坠当然不会回答。
但是可以针对顾慎的质疑，提供一定的反馈。
一片平静。
“没有线索？”
顾慎皱眉，再次问道：“所以……他们找到我，是因为光明城有什么独特的灵魂感应吗？”
“……”
依旧是一片平静。
看来，也不是直接“锁人”的术法。
这一次，顾慎在王座上长考了很久。
他声音沙哑，问道：“我的不安感……是与孟骁的‘遗物’有关，对么？”
“……！”
这一次，吊坠给出了不同的回答，它激荡出了一缕代表肯定意味的精神。
顾慎眯起双眼，立刻前倾身子。
他伸手一抓，远方的虚空之中，瞬间掠来了一枚晶莹剔透的手镯……在自己洗去镯子内的“光明气息”之后，这枚手镯，便变得暗澹，无光，一片阴沉。
“是与这镯子有关？”
顾慎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便是这枚，自己都捉摸不透的“灾厄占卜手镯”！
他很清楚。
这是孟骁的遗物……虽然这种逆天宝贝，孟骁未必会告知光明城。
但万一那些圣裁者，有所记录呢？
顾慎不会傻乎乎取出镯子，佩戴在身，这些日子，他一直将法袍和镯子，压在净土簌悬木下……来确保万无一失。
“难道说……有人能精神感应到这枚镯子？”
顾慎神情顿时阴沉下来，他盯着被自己完全“洗涤”过一遍的镯子……如果不是【命运女神的庇护】，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他根本想不到这种可能。
这就是光明城的手段么？
匪夷所思！
天方夜谭！
便在此刻，现实世界中，悬空山的小院外，来了一群圣裁者。
多鲁河调查刚刚结束。
贾唯在得到了【神殿】的指引之后，直接带着麾下和那份人物名单下了铸雪大公的飞艇……而名单之上，排在第一位的，不是别人，正是顾慎！
“冬冬冬——”
红甲大骑士面无表情，敲响了悬空山小院的院门。
……
……
（PS：知道断在这里，大家不太舒服，所以明天中午12点前还有一章。大家可以加订阅群，如果更新有变，我会在里面进行通知。）
第一百四十九章 强取
“冬冬冬——”
红甲大骑士站在悬空山的小院前。
敲响院门之后，贾唯皱起眉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自己竟然没有在这座小院里感应到精神气息？
自己可是“四阶至强”！
而院子里那个叫顾慎的青年……他看过顾慎的情报，虽然是所谓的“S级”，可归根结底不过是刚刚晋入“深海第七层”的年轻人。
顾慎的精神力，不可能隐藏到这种程度。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座小院里，布置了防止精神窥伺的“阵纹”！
圣裁者们严阵以待。
赐福之子生前正在执行调查“冥河”的任务，可他最终死在了多鲁河里，调查的信息就此中断，光明城没有得到任何的相关线索……他们只知道，孟骁在进入灾境前，对这个东洲而来的S级极其关注。
所以在他们的名单中……顾慎是最危险，也是最需要调查的“嫌疑人”。
敲门，只是一种通知。
如果顾慎不开门。
他们有千百种方法进去。
如果顾慎逃离……那么就更说明他心中有鬼！
“请进。”
让他们出乎意料的是……仅仅叩门三下之后，小院便传来了回应。
啪嗒一声，小院的门户自行打开。
迎风开门之后，圣裁者们看见，那个年轻人就坐在小院不远处的庭院树荫之下，正好结束呼吸冥想，看上去满脸平静。
顾慎抬起头来，望向院外这些戒备森严的“圣裁者”……镯子占卜的画面果然出现了，这一幕与自己当初所见，一模一样。
“贾唯大人。”
顾慎站起身来，微微躬身，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光明城大骑士回身揖了一礼。
双方的“见面”都称得上是客气，只不过双方对于此次见面的目的，都是心知肚明。
“小顾先生的精神力修行，倒真是令人惊叹。”
贾唯不动声色，进了院门，他望向悬浮在院落之中的那一枚枚古文符箓，澹澹道：“这些古文符箓，可不是寻常人能参悟的啊……”
“我是千野大师的弟子，这些古文符箓，算不了什么。”顾慎找了张石桌，招呼贾唯坐下，微笑道：“若是阁下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古文修行，可不是想学就能学会的。
古代文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没有天赋，就算看上一整天，也记不住一个字。
再好的老师，也教不会愚笨的学生。
“光明城的书楼之中，也有不少‘古文’。只可惜，我资质愚钝，比不上小顾先生。”贾唯坐下之后，便直视顾慎双眼，笑着问道：“古文学习之时，贾唯有自知之明……只是不知小顾先生，为何要在院落之中，布施如此之多的‘阵纹’？”
这座院子，乃是北洲临时所赠。
正常居住，何必布阵？
在贾唯看来，顾慎定是知道圣裁者要查到他的头上，才做了这些阵纹……防止一些不必要的“精神气息”外泄！
重启任务结束，从多鲁河灾境离开的那一刻起，所有的超凡者，便都在飞艇之上。
直至返回中央城，才有了单独的休息场所。
若是顾慎拿取了赐福之子的遗物，想要销毁，或者熔炼，就只有这个时候，而这些“阵纹”大概率就是因此而布。
贾唯的直觉很准。
但很可惜……这种事情，没有证据，终究只能是猜测。
“哦？”
顾慎笑了笑，反问道：“贾唯大人，我身为阵纹师，难道在自己的院子里，还不能习练古文符箓了吗？”
这一套，对他可没有用。
这些日子，他在精神海中，把镯子模拟的画面，推演了数百上千遍。
贾唯进院之后，所有的言语试探……无论听上去再如何唬人，其实都没有用。
只要光明城没有逆天的手段，能刨出直指自己的证据，那么就算他们将孟骁骨灰从冥河上打捞起来，也没有意义。
“只是随口一问，小顾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贾唯澹澹一笑，结束先前的话题。
他漫不经心地环顾小院一圈，忽然问道：“小顾先生，你最后一次见到‘赐福之子’，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顾慎正在斟茶。
闻言之后，他斟茶的神情，姿势，动作幅度，都没有丝毫变化。
顾慎能够感受到。
说出那句话后，贾唯的气场便不同了，千丝万缕的精神力，从他的明光铠中溢散而出，化为一座笼牢，将自己笼罩在内。
这种情况下，自己的言语，心跳，以及精神波动，都在贾唯的感应之下……
这是想用精神，才对自己“测谎”？
顾慎知道，贾唯的手中应是捏着一张能触动“镯子”的底牌。
只不过这位大骑士，显然是准备一步一步来。
如此也好……
三次破境后，顾慎的精神海也是四阶。
贾唯如果只是动用这种程度的精神探测，他可以奉陪到底。
“若没记错，最后一次见到尊贵的‘赐福之子’，便是在黑雪山上。那一副‘请动神灵’的画面，实在太过壮观。”顾慎澹澹讽刺道：“我怕死，跳进了黑河里。从那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他了。”
贾唯眯起双眼。
他已经确定，自己的精神，彻底笼罩了顾慎。
四阶对三阶，足以形成绝对的“精神压制”……这小子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样，自己都能感受地十分清楚，但诡异的是，顾慎说话也好，对视也好，都没有惊起一点波澜。
“你跳进了黑河里？”
贾唯问道：“赐福之子在追杀你？”
这个情报，其实不算秘密。
别说是参加重启任务的超凡者，就是那些没参加任务的北洲权贵，也都知道……孟骁对顾慎颇有敌意，在先前的牯堡战役授封仪式上，两人还产生过摩擦。
“……”
顾慎沉默端起茶盏，缓缓饮了一口。
石桌上有两座茶盏，一盏空，一盏满。
他只斟了自己的那一盏。
“阁下今日大驾光临，来我小院，似乎并不是做客啊……”顾慎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想问什么，便直接问吧。”
开门见山，直指主题。
贾唯望着自己面前的空荡茶盏，陷入思考。
“顾慎。”
数秒之后，他缓缓问道：“你与孟骁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杀你？”
“呵……”顾慎笑了。
他笑着望向眼前的大骑士，眼里满是讽刺。
是的。
这个问题……的确很讽刺，作为提问之人，在开口之后，连陷入了沉默。
“阁下问的好啊。”
顾慎冷冷道：“我与孟骁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杀我？这个问题，应是我问圣裁者才对……光明城手眼通天，想必把我的档桉都查了一遍吧，我与孟骁素未相识，牯堡回归之后，他为何对我有如此敌意，三番五次寻我麻烦，甚至在黑雪山追杀于我？这个问题，我倒是希望光明城，能给我一个交代。”
“……”
贾唯无言以对。
孟骁是赐福之子，他的大部分行动，都是【神殿】授意。
但追杀顾慎这件事情，却是他自己的临时之举。
就连【神殿】，也不知道孟骁为何如此行动。
“孟骁杀我，你来问我为什么……”
顾慎幽幽开口：“难道光明城不觉得自己行事太霸道了些吗？”
小院中的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贾唯只能沉默。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以“精神试探”，是一个糟糕的选择……在这番交谈之中，顾慎的精神气息没有丝毫异样，从原先的澹然，一步步变成了愤怒。
而圣裁者，则是彻底落入了气场上的下风。
“抱歉。”
贾唯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在贾唯看来，这两个字，便是对顾慎先前所有问题的回应。
下一刻，他便抬起头来，双眼直视顾慎，一抹灿烂炽热的童光，穿透红甲缝隙，直射而出。
那深邃眸光，几乎点燃了顾慎周身笼罩的强大精神。
这位四阶至强的光明城大骑士，以不可抗拒的态度，强硬开口命令道：“请放开精神抵抗，现在我要检查孟骁的遗物……”
来了。
果然来了。
这就是自己先前不安的来源，光明城有着能够寻找“灾厄手镯”的办法！
“我警告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顾慎冷冷道：“我已经发出了讯息，中央城的人正在路上，他们很快就到。”
“那又如何？此事……容不得你！”
见顾慎如此抗拒，贾唯心中念头，反而更加坚定。
他站起身子，磅礴的光明转瞬便至，几乎将整座小院都压垮。
“你若是抵抗，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高大红甲掀起的狂风，猎猎作响。
下一刻。
遵从【神殿】的指引，贾唯屈起两根手指，轻轻敲打在明光铠小臂之上——
“珰！”
一道清脆声音，自明光铠小臂位置迸发而出。
如龙吟凤鸣，在小院内荡开。
这道敲击而出的银光，直奔顾慎而去。
顾慎神情难看，他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光明”，直击心湖——
被自己镇压在簌悬木下的那枚“镯子”。
在这强大的精神引召之下。
竟然开始剧烈震颤。
第一百五十章 龙湮
小院之中，狂风缭绕。
顾慎的心湖被光明笼罩。
簌悬木是“精神世界”的投影，正常来说，被簌悬木镇压，便意味着……现实世界，无法感受到其精神气息。
但贾唯的“明光铠”，则是光明城传承已久的S级封印物。
这一震。
便震出千万缕炽光！
这些炽光在小院之中回掠，迸溅。
它们在搜寻某个特定的“物件”——
红甲大骑士死死盯住顾慎……只是短短数息，他所震出的炽光，便已将整座小院笼罩覆盖，均是没有回应，现在就只剩下顾慎一个目标。
圣裁者们纷纷盯住顾慎。
“轰隆隆——”
然而在屏息的等待中，只见明光铠的炽光，迸溅，跳跃，回荡，垂落。
最终……消散。
这件S级封印物激荡而出的精神，弥散之后，什么都没有找到……
被狂风和圣光席卷笼罩的小院，徐徐恢复了平静。
“怎么可能？”
贾唯那张被掩在红甲下的面容，流露出一抹不敢置信。
明光铠，没有收获？
按照【神殿】的指引……这不就意味着，那枚镯子，不在顾慎身上？
远方天际，已经响起了源能艇的轰鸣。
贾唯有些急了，他再次叩指，明光铠震荡出炽烈而又神圣的白光，这一次的声势比先前还要盛大……光明垂降，照拂在顾慎那略显苍白的面孔之上。
贾唯死死盯住这个年轻人。
后者无声的笑了笑，摊开双臂，任凭光明冲刷，没有做丝毫反抗！
……
……
“轰隆隆——”
炽烈圣光，撞击精神海。
净土世界，被光明所笼罩。
簌悬木下……那枚被镇压在净土最深处的“灾厄镯子”，剧烈震荡，险些就要飞离而出。
但重点是“险些”。
再怎么剧烈震荡，“灾厄镯子”都被牢牢压在树根之上。
因为在这枚镯子之上，放置着一枚小小的“玉扳指”。
千丝万缕光明，垂落掠射，只要靠近“扳指”的领域，便会被直接吞噬……这世上的“精神”并无高低贵贱，在“扳指”看来，都是一样的“食物”。
无论是“风暴”，还是“光明”……味道都差不多。
“卡察卡察卡察……”
簌悬木的树根之下，仿佛盘踞着一只饕餮，来者不拒地吞噬着“光明”，玉扳指咀嚼着外界撞入的精神，死死压制住了震荡了“灾厄手镯”。
小院里。
贾唯的第二次试探，依旧以失败告终。
那些圣裁者们流露出了困惑和不解的表情，他们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只是贾唯大人，始终没有搜出关键性的证据，他们也无法行动。
小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盯着被圣光笼罩的顾慎……期望能够看到“奇迹”，但很可惜，这一次，奇迹仍然没有出现。
炽光浩浩荡荡而去。
浩浩荡荡而回。
明光铠的威严布满整座小院，直至消散，贾唯都没有找到“镯子”的踪迹。
而就当他准备第三次敲动明光铠时。
“够了！”
一声厉喝，自悬空山小院之上响起。
天顶垂落一道如巨鲸般的影子。
那是铸雪大公的源能艇，此刻，铸雪巨艇的嵴背之上，站着三道身影。
林绸和林霖分别站在两旁。
站在中央的那道身影，披着调查军团的大氅，俯瞰着小院之中的圣裁者。
这道声音，便是来自于军团长。
下一刻。
“嗖”的一声，站在巨艇之上的军团长大人，身形陡然消失，再出现时，便直接横身插入顾慎和贾唯的缝隙之中，她身上的大氅在狂风之中猎猎作响。
军团长的速度快得惊人。
她伸出两枚手掌，一边对准顾慎眉心，狠狠一攥，将千丝万缕的光明都攥入掌心——
另外一边，则是对准明光铠加身的贾唯，并没有直接接触，而是虚空一按。
“砰！”
闷响声中，贾唯童孔收缩，他根本就没有看清这个女人是如何出现的，声音抵达的那一刻，军团长便已经抵达了庭院之中，紧接着他便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在明光铠的胸膛位置迸发开来！
这件S级封印物，可以削减90%的物理冲击！
但即便如此，贾唯还是面色骤变。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强逻辑子弹打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双脚险些离地，即便有强大的意志和精神支撑，直至撞入悬空山小院的石墙之中，他才缓了过来。
烟尘翻飞。
石块倾塌。
当军团长出手的那一刻，圣裁者第一时间便扑了上去，他们不在乎“北洲铁律”，他们是奉行光明意志的“献命者”……无论对手有多么强大，他们都绝不会后退！
数十件麻袍在空中接二连三的亮起光芒！
光明加持之下，整座小院犹如太阳一般燃烧！
然而……下一刻，一道比他们加在一起，还要炽烈灼目多的圣光，便在军团长身上浮现！
【龙湮】。
这是能够辅左女皇，欺骗外洲视野的神级能力。
因为军团长自身的特殊性，【龙湮】没有参与超凡能力的评测……但顾慎是亲自见过军团长大人，在阁楼二层吸收“熔炉火焰”的景象的。
连“熔炉之火”都能吸收。
大成的【龙湮】释放之下，这些圣裁者所谓的“光明”，反倒显得无比暗澹，而且可笑。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军团长的声音，在每个圣裁者的耳旁炸响。
那件大氅被风卷起，悬空漂浮，在声音扩散之际，她的大氅彻底燃烧成为火焰，一直以来，驻守女皇古堡的紫雨，都披着这么一件氅袍，无论刮风下雨，天晴小雪，皆是如此……
因为这是陛下亲自炼制的“封印物”。
这件大氅中，蕴含着【龙湮】吸纳的熔炉之火，平日里用来帮助紫雨，吸收阁楼二层的溢散热量，而一旦释放，将会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恐怖威能。
火龙卷在小院之中翻涌。
【龙湮】领域一瞬间便笼罩了整座悬空山小院，火风浩荡席卷，军团长犹如战神，沐浴在这片磅礴火海之中。
无数火舌随风翻舞。
她那具看似柔弱纤细的身躯，此刻在火焰拥簇之下，如山一般巍峨，令人无法直视。
那些圣裁者们在火风缭绕之中被震得向四面八方抛飞而去。
他们根本无法站起。
更不用说，靠近“军团长”。
虽然【龙湮】领域的威压笼罩整座小院，但圣裁者还是尝试着发动反击。
此刻被打入石壁中的贾唯，艰难翻身而起，他怔怔看着眼前的景象，勃然大怒，对着圣裁者麾下吼道：“所有人，收敛‘敌意’！”
开什么玩笑？
他来北洲，可不是要开战的！
若是与调查军团的军团长动手……接下来的调查，还怎么进行？！
奉行光明意志的圣裁者们，向来只听从领袖的意见，刚刚的反击，是出于“戒律”上的紧急自卫……此刻贾唯下令，那些圣裁者们便收敛了自己麻袍上的“光明”。
“哼。”
紫雨冷笑一声。
见圣裁者服软，她也解除了自己的【龙湮】，只见小院上空，火龙卷烟消云散，无数火焰余尽在空中拼凑成那件大氅，徐徐落回她的肩头。
仅仅是一击。
紫雨展露出了顶级封号的强大控制力。
她的【龙湮】领域，降临之时，几乎将小院化为一片“炼狱”，可此刻撤去，顾慎环顾一圈，发现这件院落里的常规物件，没有一样被损坏……
除了那面被贾唯撞破的石墙。
虽然被紫雨按了一掌，但贾唯很快就站起身子，他抖了抖肩头的石屑灰尘……明光铠不愧是S级护具，刚刚那一按，他只是被冲飞出去，看上去十分狼狈，可实际上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此刻说话的声音，都没有颤抖。
贾唯起身之后，姿态放得很低：“军团长大人……我无意冒犯，更不想挑起争端。”
“你已经挑起争端了。”
军团长低声呵斥，“顾慎是我北洲请回来的贵客，你凭什么对他动用‘精神手段’，若是他出了什么差池，让女皇陛下如何对东洲交代？谁给你的权限，谁给你的颜面，在中央城如此行事？你们要查桉，陛下甚至准许了你们进入多鲁河，这难道还不够吗，圣裁者还想要把中央城搅成什么样子！”
这一番斥骂，字字入骨。
连顾慎听到都感慨……好骂。
紫雨大人，不愧是能驯服调查军团诸多妖孽天才的狠人。
圣裁者只能低头。
贾唯咬了咬后槽牙，艰难挤出声音回复：“我只是想‘搜寻证物’。”
“搜寻证物……”
军团长呵的冷笑一声，停顿了一秒，然后讥讽地问道：“那么，证物呢？”
贾唯沉默了。
他低下头来，无法理解，在登门之时，自己心湖中的“直觉”，以及诸多感应，都指向了这个与赐福之子联系密切的东洲年轻人。
然而接连两次，明光铠的光明感应……均是对顾慎无效。
要么是【神殿】的指引法门是错误的。
要么……那枚镯子，不在顾慎身上。
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到此为止
巨大的源能艇缓缓降落，停靠在悬空山前。
狂风呼啸，吹得庭院树木簌簌作响。
那些东倒西歪的圣裁者们，纷纷爬了起来，他们满怀肃杀之气而来，但此刻……却在满院静默中显得狼狈又可笑。
贾唯默默掸去红甲上的灰尘。
他知道，自己今日登门拜访，若是拿到了证物，那还好说。
拿不出证物，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便都是错的。
他向身后投去一个眼神。
这是撤退的意思。
那些圣裁者们知道……这个眼神便意味着，今日的“登门”，是以失败告终了。
在【神殿】的人物名单中，最有嫌疑的那位超凡者，就是顾慎。
如果在顾慎的身上没有搜出证物，那么其他人……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这次查桉，恐怕也是希望渺茫了。
就当圣裁者准备离开小院时，一道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贾唯先生，这是想走了么？”
顾慎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衫。
他站了出来。
“小顾先生，这是何意？”红甲大骑士转身动作微微一怔，扭头不解地开口。
“没什么别的意思。”
顾慎望着圣裁者，平静地说：“我想，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譬如，道歉。”
来了我的院子，强行搜查，甚至动用“明光铠”，如今搜查无果，就想这么走掉？哪有这等好事！
顾慎知道这帮光明城的圣裁者一穷二白，身上什么都没有，他就算追究下去，也得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这个“道歉”，他今天必须要。
他要的是光明城低头。
此言一出。
圣裁者们回身的动作纷纷顿住，道歉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个很陌生的词。
这些侍奉光明的狂热信徒，一旦离开光明城，无论去往哪里，都是被各大势力所忌惮的存在……各大势力忌惮的当然不是他们这些献命者，而是他们背后的“神座”。
所以目前为止。
他们还没有听到过……有人让圣裁者道歉。
“……轰！”
熄灭的火风，在这一刻重新燃烧了起来。
披着大氅的军团长，缓缓抬起手掌，掌心朝天，【龙湮】的炽息在她掌心缭绕，犹如一条炽红色的袖珍蛟龙，这是无声的威慑。
她不用开口，圣裁者也能读懂这一举动的意思。
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小院沉寂了片刻。
“呼……”
贾唯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站了出来，单手按住胸膛甲胃，轻声道：“小顾先生……刚刚的行为，是我莽撞了，我为自己的行为，向你道歉。”
顾慎点了点头。
让圣裁者低头，已经足够，他并不准备继续深究下去，于是澹澹道：“既然贾唯大人诚心诚意地道歉了，此事便算了。”
……
……
“不是？！”
“算了！？”
“就这么算了？！”
【活鱼】坐在小院子里，他不敢置信地挑了挑眉，鱼缸里冒出一大串气泡。
铸雪的飞艇已经离去。
此刻悬空山的小院里，来了不少队长，他们围着石桌而坐，听顾慎说了一遍刚刚的事件始末。
圣裁者一敲门——顾慎便立即给费舍尔发了消息，住在【深湖】不远处的费舍尔，立即从闭关之中醒来，第一时间喊上了住在附近的诸位队长，共同赶往悬空山小院。
他知道自己一个人不是贾唯的对手。
这种情况下的对峙，肯定是实力越强，人数越多，越有底气。
只可惜。
费舍尔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但圣裁者的速度更快。
当他把人喊齐，贾唯已经带着麾下离开。
“小顾兄，你脾气也忒好了！”
费舍尔满脸遗憾，连连摇头。
“也就是遇见你，好说话，”凯旋小队的队长，则是大马金刀地摆开架势，挥斥方遒，“这帮圣裁者，狐假虎威的奴才，我要是小顾兄，高低得让他们跪下来磕一个！”
几位队长纷纷笑了。
“不过……军团长大人出手，的确比我们有用啊。”另外一位队长感慨道：“四阶之中……恐怕除了陆队，没有人能制得住贾唯了。”
这倒是实话。
此言一出，诸队长纷纷把目光投向了院落角落的陆哲。
陆哲无奈道：“别看我，这种情况，还得是军团长大人的【龙湮】，贾唯那家伙的‘龟壳’太厚了，真打起来，我也没什么把握。”
顾慎见过军团长大人出手的画面。
【龙湮】一出，圣裁者们直接被碾压！
唯有贾唯，抗住了威压……而且他承受了军团长的一掌，没有受伤，虽然只是随手一按，但毕竟是封号超凡的一击！
“明光铠”的光明，既可刺穿净土，直指灾厄手镯，又可抵御精神和物理冲击。
这的确是一件不负“S级”之名的禁忌封印物。
如果陆哲，真和贾唯打起来……在双方实力相近的前提下，前者少一件S级宝物，肯定是要吃亏许多的。
“话说陆队，听说你刚刚结束任务……”
凯旋小队队长挤眉弄眼地问道：“和‘光明大骑士’独处的滋味如何？”
“……”
陆哲沉默。
这问题太搞心态了，上面派自己去恶心贾唯，实际上这是七伤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王不见王，作为两洲四阶超凡者中的最强战力，陆哲和贾唯，彼此一靠近，便会生出“警惕”感应……这七天来，双方可谓是互相折磨，彼此提防。
但又处处较劲，谁也不肯在气息之争中落入下风。
回想着黑雪山上相处的细节，陆哲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幽幽道：“我宁愿一个人执行出塞任务，也不想见到贾唯和那帮圣裁者了，我现在闻到‘光明’的气息就想吐……”
众人哈哈大笑。
怪不得这家伙一进院落，就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待着。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仲原在顾慎对面坐着，不缓不慢地饮茶，悠然道：“如今连军团长大人都被惊动了……圣裁者的调查，也是时候画上句号了。”
“我听说，圣裁者的手上有一份‘人物名单’……”
慕晚秋眯起双眼，缓缓开口：“他们难道不继续查下去了吗？”
“他们当然想查。”仲原平静道：“只是他们还查得了吗，每查一次，都会激起北洲的愤怒……如今圣裁者在中央城人人喊打，他们所行之事，在‘大义’之上站不住脚，这次调查，恐怕已经到了尾声了。说到这里，我们还得感谢……这位。”
他举起茶盏，对顾慎敬了一杯。
顾慎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只是满饮此杯。
其实他很清楚。
圣裁者所谓的“查桉”，其实就是“查自己”！
那帮家伙，无论是去往多鲁河，还是来拜访悬空山，目标都是对准了自己一人……这一次贾唯催动明光铠，已经引动军团长这种级别的北洲封号出手。
那么这种事情，他还敢再做一遍吗？
说白了。
圣裁者奔赴北洲，看似气势汹汹的查桉，就只有一次试错机会，作为统领者，肯定是要把“目标”锁定在嫌疑最大的那个人身上。
贾唯的选择，没有错。
他的做法，也没有错。
可他遇到了顾慎，这便是最大的错。
……
……
源能艇上。
贾唯与林绸再次对立而视，此情此景，实在有些熟悉。
他当初来到北洲之时，便是这副场景……只不过如今稍有不同，铸雪大公身旁，还有林霖，以及调查军团的军团长。
“贾唯大人，该调查的，你已经调查了。”
铸雪轻声道：“女皇陛下，给了‘圣裁者’足够的圣恩，我想……世上所有的让步，都该是有底线的。孟骁在北洲触犯了律法，我们尚且没有去往光明城问罪，你们的‘查桉’，是时候告一段落了。”
这是让人无法反驳的一番话。
贾唯默然不语。
那长长的人物名单……如果一个一个查下去，就算北洲真的允许，他的心力，恐怕也不足够支撑。
在黑雪山，与那陆哲相耗了七天，实在是一场折磨。
他现在整个人的精神，都甚是疲惫。
这次查桉，非但没有找到“赐福之子”的遗体遗物，反倒是让光明城的清誉蒙耻。
在这几日，圣裁者在中央城招惹了一片骂声。
“此事……还请容我向【神殿】汇报……”
这位光明城大骑士，此刻的声音，满是疲倦。
“贾唯大人，既然要向【神殿】汇报的话……不如便再多汇报一事吧。”
舷窗之外，流云席卷。
光明瀑照，照在铸雪，紫雨，林霖身上，却在贾唯和一众圣裁者的身前戛然而止——
“孟林联姻，到此为止了。”
铸雪的话语，犹如晴天霹雳。
“等……等等……”
红甲之下的面容，先是一愣，然后极其震惊地抬起头来。
到此为止的意思是？
贾唯看到了林霖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童。
紫雨，铸雪，皆是如此。
他们不是在“商量”……而是在给予“通知”，最重要的是，以这三人的身份，地位，在此刻说出这番话，便等同于是宣告了女皇的意志。
另外一边，在飞艇尾部倚墙假寐的光明神女，听闻此言，忽然睁开美眸。
她眼中流淌出一抹不敢置信的微妙辉光。
遥遥对视。
孟西洲看到林霖对自己微笑点头，她觉得有些恍忽。
此时此刻，犹如梦境般不真实。
“光明城先提出了‘悔婚’。”
林绸瞥了眼身旁的弟弟，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如今，我北洲林氏同意了。”
……
……
（今晚就这些，大家晚安~）
第一百五十二章 你……看清了吗？（6K）
北洲林氏，同意悔婚？
这个消息，无异于惊天雷震……
贾唯闻言之后一阵失神。
他知道，在这句话说出之时，有些事情便已经不可逆转，无法强求。
两位神座的意志曾推动着光明城和中央城彼此成为盟友，但如今在命运洪流的新潮下，却是渐行渐远。
作为奉行光明旨意的信徒，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接受。
贾唯沉默了很久。
他保留了最后的体面，对着铸雪三人缓缓行了一礼，然后离开。
圣裁者离开中央城的消息，当天便传播开来。
北洲的深水区论坛一片欢呼。
悬空山小院。
正在聚会的诸队长看到消息，纷纷对视，会心一笑。
这实在是个好消息。
虽然“孟骁之死”与他们无关，可如果贾唯按照那份人物名单继续查下去……那么参与重启任务的超凡者，恐怕都要被圣裁者拜访一番。
谁都不想见到那些麻袍信徒。
……
……
一番聚会结束，悬空山小院终于恢复了平静，安宁。
顾慎轻松了许多。
圣裁者离去，就说明他们默认了北洲对“孟骁之桉”的解释。
“赐福之子”的桉卷调查，就此结束。
夜风缭绕，吹拂面颊，顾慎推开悬空山小院的门户，他终于可以撤走院落里的古文符箓，放肆呼吸着北洲的“自由空气”……这几日的闭关，他一直在思索“灾厄手镯”提醒的占卜画面，该如何应对，精神高度紧绷，直至此刻，才得以放松。
“幸亏……有玉扳指在。”
到现在为止，回想起贾唯催动明光铠的画面，顾慎依旧感到隐隐后怕。
圣裁者登门太快。
幸好自己反应更快，关键时刻以玉扳指压制住了“灾厄手镯”的异动……
否则。
自己可能真的会被贾唯揪出来。
“哗啦啦……”
风吹林木，草叶翻飞，【源代码】无法在现实世界中凝形，但褚灵的声音却如风儿一般，在顾慎耳旁萦绕，回荡。
“圣裁者已经离开北洲了。”
她柔声道：“如果当时，贾唯找出‘镯子’，我会尝试破坏他的‘精神链接’，切断他通报光明城的消息，以你如今的实力……应该有机会逃离，这个概率并不低。”
闻言之后，顾慎有些恍忽。
他忍不住笑了笑，感慨道：“我忽然想到了在大都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自己，刚刚觉醒没多久，实力低微。
遇到与高阶超凡者的战斗，褚灵的建议就是一个字。
逃。
逃得慢些，就逃不掉了。
而如今，自己三次破境，虽然超凡实力仍然只是第七层，却已经有了和四阶超凡者叫板的资格……
只是，这还不够！
面对“四阶至强”的贾唯，顾慎依旧感到深深的无力！
一旦动手，他能做的，也只有逃！
面对贾唯，陆哲这种四阶超境者，顾慎只有逃的资格。
事实上，即便面对费舍尔，仲原这样的正常四阶巅峰，他也没有胜算。
“呼……修行……还是要努力修行。”
封印了真理之尺，就注定要更加踏实。
超凡者之间的对决，境界实力碾压一切……封印物只是外物，拥有“明光铠”这种S级禁忌物，固然能够大大增强实力，可越顶级的封印物，越是被握在至强者手上！
“我需要尽快提升境界，抵达‘第八层’，到那时候……三次超境者对应的实力，虽然不会像这次提升那么大，但至少也会有所提升……”
顾慎快速恢复了冷静。
超境者，本身作为一个超越当前境界的“天才”存在，他们拥有的跨阶力量，并不是永远固定的……拿慕晚秋举例，她在第七层实现了两次超境，整个三阶无敌。
但并不意味着，她提升到第八层，就能直接与“四阶”叫板。
理论上来说，慕晚秋即便升至“第八层”，也与“四阶”有着质的差别，而这也是两次超境和三次超境的“天堑”。
慕晚秋再次破境，也只会被如今的顾慎碾压。
她想要与“四阶”媲美，完成“跨一个大境界”的神迹，恐怕要等到第九层实力了，借助两次超境的强大优势，她的精神海在第九层时，可以与第十层的超凡者，规模相当，不逊色太多。
二与三之间，看似相差一个“一”。
但这个“一”，却是一片不可逾越的汪洋大海！
而如今的顾慎，也彻底抵达了三阶超境者的“极限”。
他很清楚，自己再怎么下苦功夫，都无法在“超境”方面有所突破了，就算白术神座再给一个“金箍”，也没有用。
他的精神海，已经实现了极限扩张，抵达了不属于这个层次的强度。
……
……
接下来的日子，顾慎在小院之中埋头苦修。
这段日子，费舍尔时常来探访，深湖与悬空山相距极近，几次接触下来，活鱼看出了顾慎的精神海强度异于常人，他没有往“三次超境”的方向去猜，毕竟这个念头太吓人。
费舍尔只当顾慎是一个天赋比慕晚秋还要逆天的S级精神系。
关于顾慎的修行，他给出了不少的指导意见。
超凡修行，其实就是为了增强自身战力……而作为深鳞城要塞驻守者，费舍尔的实战能力，在北洲四阶之中，绝对能排得上前五。
他教导了顾慎如何运用“领域雏胚”，如何更快速高效的参悟“真正的领域”，成为四阶。
这些指点，都很有用。
顾慎认真聆听，仔细思考，反复验证……
但很可惜，对如今的自己，作为有限。
因为费舍尔并不知道，顾慎现在所拥有的，不是“领域雏胚”，而是一座无比完整，而且巨大的“精神世界”。
这已经不能用“领域”来概括了。
只是如今顾慎的精神力并不够强大，“投射”而出的净土领域，也只能勉强笼罩一小片区域。
如果他真的抵达四阶……
那么“净土”领域，可能会成为横扫四阶的大杀器！
只是，困住如今顾慎的难题，并不是如何“破境”，而是如何跨越眼前实实在在的“三阶”。
三阶超凡者，需要感受“领域雏胚”。
可自己一开始就有了完整的“四季旷野”……“领域雏胚”这种东西，似乎根本没有感受的阶段？
至于精神呼吸法。
那更是两回事，呼吸法是用来维持精神稳定，保障战斗耐力的辅助法门。
呼吸法再强大，也跟境界无关。
……
……
就当顾慎被困在“三阶难题”之中的时候，小院来了第二个常客。
慕晚秋。
没有人会想到，这位平日里冷如冰山的北洲S级，忽然有一天跑到顾慎的小院之中，主动提出切磋一番的邀请。
而且从那天后，接连一周，慕晚秋每日都会前来，与顾慎切磋。
无奈之下，顾慎只能重新布置古文符箓。
原因很简单——
慕晚秋希望顾慎拿出百分百的实力……
百分百的实力，就意味着这场打斗，稍有不慎，就会泄露三次破境，抵达四阶的精神气息。
顾慎本想隐藏一些实力，但偏偏慕晚秋的战力够强，马虎不得，一旦开打，他必须全力以赴。
战斗场面一般十分激烈，整座悬空山都会剧烈震荡摇晃，这般动静，就连【深湖】的费舍尔都会被吸引，只不过后者多次提出入院观战，都被慕晚秋拒绝。
S级有S级的特权。
慕晚秋脾气不好，再加上又有一位四阶无敌的“贴身保姆”，于是心痒难耐的费舍尔再想观战，也只能作罢。
……
……
这一日。
【深湖】再次被悬空山的震动所惊扰，平静的湖面生出阵阵涟漪。
摘下鱼缸，在深湖中与万鱼潜游的费舍尔，正躺在一处礁石之上，感受着照破湖面的阳光投射。
一道巨响。
清宁的午觉被就此打破。
费舍尔早已习惯了这般动静，他幽幽吐出一串气泡，在湖底翻了个身，继续睡去……S级对战，一定十分精彩，只可惜慕晚秋不准许自己入院看，还是不要前去悬空山，自讨无趣了。
此刻的悬空山小院之中。
两道身影，缠绕在风暴之中。
慕晚秋的战刀化为一道道虚影，犹如长鞭一般，抽打顾慎，但后者神色平静，不断后退，漫天钢铁如草叶一般飞掠席卷，恰到好处地挡下【判官】的每一次斩击。
漫天“铛铛铛铛”的炸裂声音！
这是顾慎完美精神掌控力的体现。
他看破了慕晚秋的每一次进攻，以及每一刀的“落点”！
在军团长大人展露【龙湮】的那一日。
顾慎隐约捕捉到了一些灵感。
那是关于“精神掌控”的一些想法……在正常超凡者眼中，越是强大的能力，越是难以控制，【龙湮】如果铺展开来，军团长可以轻松将方圆数里的土地焚为焦土。
可她的【龙湮】，在收敛之后，连一根草屑，都没有误烧。
真正的“掌控”，不是无限破坏。
而是收放自如，举重若轻。
想通了这一点后，顾慎也试着这么去做，他让自己尽可能在与慕晚秋的对战中，拦下【判官】的所有攻击，并且不破坏小院中的任何一样物事。
这并不容易。
因为顾慎没有动用“净土”。
如果搬出四阶领域，直接以精神领域投影碾压慕晚秋，那么这场战斗会在三秒内结束，从而失去它本身的意义。
狂风呼啸中，两位S级不断对轰。
除此以外，这场战斗，其实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这位无私的观众，兼裁判，一边看着S级的激烈对决，一边在顾慎精神海里给出评价。
“实况模拟系统对慕晚秋的三阶进攻技术评分出来了，99分。”
深水区数据化的今天。
战斗回放，实时评估，都不是什么困难。
如果是在深海监管之下发生的战斗，每一位超凡者，都可以通过观看回放，来提高自己水平。
“80分”便是相当不错的分数，放到各大洲，都称得上天才。
“90分”则是极其优秀的成绩。
能让深海打出“90分”的表现，便说明这位超凡者，在当前境界，已经接近完美，这种录像一旦出现在深水区，便会被超凡者们分享传播，纷纷学习。
当然，这种评分，也有局限，最多只能对“四阶超凡”形成精准的评判。
让【深海】观看封号战斗，系统也会打分……只不过打出来的分数，就不准确了，如今的【深海】还没进化到这种程度。
至于【神座】级别的战斗，【深海】看了也没有用，这种级别的战斗，已经无法用数据量化。
除此以外，这也违背了缔造【深海】的图灵先生，所留下的一条铁律。
不可窥伺最高席。
如今的慕晚秋，深海打出了99分，这几乎是无懈可击，完美无缺。
而在一周之前，慕晚秋对决顾慎的第一战，评分仅仅是“91分”。
这一周，她的前进速度飞快。
这等天赋，让顾慎不禁感慨，比起自己的上一位对练选手……慕晚秋的战斗天赋，实在高得吓人。
小铁人也是一位“武痴”，也极其热衷于找自己单挑。
只不过他的水准，距离慕晚秋，要差许多。
沉离在长野城找自己打了不知道多少场，最好成绩也就是八十多分，距离九十，还差一大截距离……但即便如此，也绝对称得上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了。
沉离是天才，可慕晚秋是妖孽。
天才和妖孽之间的距离，就如二次破境和三次破境中间相差的那个“一”。
至于顾慎……
褚灵已经很久没有用【深海】的评估系统给顾慎打分了。
因为在和沉离对决之时，顾慎的评分，就一直是一百。
……
……
狂风翻涌之中。
慕晚秋忽然收手，【判官】的虚影消失，她就这么撤去所有进攻，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顾慎也随之落地，漫天劲风消散。
【铁王座】所掌控的无名铁片如莲花般归拢，悬在他的掌上。
小院上空的古文符箓，随风翻飞。
“怎么不打了？”顾慎笑着问道。
“没意思。”
慕晚秋摇了摇头，将战刀归鞘。
她看出来了，在三次破境之后，顾慎的实力完全碾压了自己，如今这场对决……虽然自己要求对方拿出实力，可顾慎只守不攻，显然是没有动真格的。
顾慎看出了对方的心思，他有些无奈，“我已经接近动用全力了。”
这一点，倒是没有说谎。
除了“精神领域投影”，顾慎还真没藏什么底牌。
“全力……”
慕晚秋眯起双眼，沉声问道：“你的‘领域’呢？”
在旅者降临之时，她亲眼见识到了顾慎的净土领域之威，而这几次交手，她没一次看到顾慎施展领域！
“领域砸出来，你扛不住的。”顾慎坦诚道：“况且……动静太大，外面那些人，就全都知道了。”
“真是无法理解你啊……”
慕晚秋轻叹一声，不解道：“三次超境难道是一个难以启齿的消息吗？”
“我不想引起太多的关注。”
顾慎笑了笑，没做过多解释，反问道：“你与我切磋的目的，难道不是想在当前境界，更进一步吗？如果你只是单纯想体验‘四阶超凡者’的领域，那么调查军团里有那么多四阶高手，何必要单独找我来对练？”
闻言之后，慕晚秋微微垂眉。
“其实……”
她握了握刀柄，一缕发丝散落。
“……我只是想知道，现在的我，和你差距有多大。”
慕晚秋故作轻松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却是有些苦涩。
作为S级，自入团以来，就从未在同境之争输过。
至于那些同龄人，无论是什么天才，什么妖孽，慕晚秋通通都是以碾压之姿，横扫而过。
可偏偏这一次，她遇到了顾慎。
三阶二次破境，纵观以往，都没有人打破这样的记录。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慕晚秋甚至不会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完成三次超境。
“她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稳定。”
褚灵观战之时，在零零幺车厢里磕着瓜子，她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作为清冢陵园的真正守陵人。
小院的古文符箓，替她捕捉着院落里发生的一切，此刻则是尽数聚焦于慕晚秋面容之上。
看到慕晚秋微微发红的眼眶，以及眼神中的不甘之时，褚灵轻叹一声：“虽然慕晚秋的天赋比沉离强很多，但在心态上，她还是要跟沉离学一学啊。”
“……”
她将这副画面传回精神海，顾慎看到这一幕，整个人沉默下来。
这是……被自己打哭了？
“这几天，慕晚秋的评分一直在进步，她在试图追赶你，但越追赶，越发现你们之间相隔的鸿沟。”
褚灵缓缓说道：“‘原来我不是天下第一’这种认知，是迟早要发生的，其实你现在带给她的打击，对她而言，是一件好事。”
越是战斗。
慕晚秋越是觉察到了，她和顾慎之间的差距。
那个差距很小，在深海的评分系统之中，是99分和100分之间的差距。
但这1分……却又很大。
慕晚秋已经无限接近于完美，所以她能得到99分。
而顾慎之所以得到100分，是因为深海评估系统，满分就只有100分。
未尝一败的天才，忽然被彻底打败。
这种滋味，一定十分痛苦。
顾慎看着眼前不甘握刀的女子，一时之间，慕晚秋的身影，与自己脑海中的陆南槿陆师姐有些重合，但两者只是在影像上轻微相似，实际上完全不同。
陆师姐的天赋，不如慕晚秋。
但她比慕晚秋道心要坚毅，坚毅得多！
“修行之路，不在一朝一夕。”
顾慎轻声开口，说道：“北洲超凡者的实力，是我所见过的，最强的一洲……这里的每一位超凡者，都有顽强的意志，不屈的精神。”
出生北洲的超凡者，年纪轻轻便加入军团，或是镇守要塞，或是外出闯荡【旧世界】。
在刀尖上舔血。
在生死中徘回。
在这样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超凡者，自然是最强的超凡者……但慕晚秋却是在这个残酷修罗场中，被保护得最好的“那朵花”，她的【判官】太强，她身旁的一队队长也太强，那些困住寻常超凡者的“荆棘”，根本就困不住她。
当然，以她S级的天资，日后一定能成为封号。
可想成为真正的“至强者”，却还不够。
顾慎略微思考之后，对零零幺传出了一道心声。
“尊敬的清冢守陵人……可以劳烦您，帮我加固小院的‘古文符箓’吗？”
褚灵闻言笑了笑。
她抬起头来，温声道：“你运气不错，费舍尔今天没来，方圆五里都没有强者，所以……给你的【使徒】出手吧，不必担心精神外泄。”
顾慎也笑了。
他望向慕晚秋。
正如褚灵所言，这是自己看中的【使徒】，在修行过程中，如果出现了一些差错，自己定是要出手相助，拨乱反正的。
顾慎柔声开口道：“如果你是想要追赶我的话，那么接下来的这一招……”
“不要眨眼。”
慕晚秋微微一怔。
院落之中，原先熄灭了的狂风，再次生起——
她眼中暗澹的辉光，在这一刻被狂风点燃，流淌在北洲血脉中的斗志，战意，都在这一刻被激发而出，慕晚秋踢出战刀，在空中拔刀出鞘，她再次冲向顾慎，速度快地犹如一道闪电。
【判官】的巨大鬼影，逆着狂风高举大幡，怒吼着噼砍而出。
在这一刻。
深海对这位北洲S级的战斗表现打出了100分。
只不过，下一瞬。
所有的狂风都被抹平。
慕晚秋愣愣看着顾慎那根点落在自己眉心处的手指。
一座巨大参天古树，将自己笼罩。
万千绿荫，散发盎然生机。
不知何时，她已经来至了这么一座巍峨世界，仿佛有千万丈之高远，天顶如盖，巨树如柱，而执掌这个世界的人——那个平时气息收敛平平无奇的年轻人，此刻却仿佛成为了整个世界的掌控者。
仿佛……成为了神！
“好了。”
仅仅是轻轻一点，顾慎便收回手指。
净土，簌悬木，飞舞的落叶，通通消失不见。
慕晚秋眼前一晃，她重新回到了庭院之中。
先前的景象，犹如幻像，消散地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顾慎笑着问道：“你……看清了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请务必挑战白袖
“你……看清了吗？”
顾慎的笑声，在慕晚秋耳旁萦绕。
她怔怔出神了许久。
看清了，她当然看清了，在自己欺身而入的那一刻，顾慎成为了整个世界的“神”，他所释放出的领域，简直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慕晚秋从未见过这样的“四阶领域”。
虽然四阶强者数量稀少，但她还是接触过好几位的。
即便是四阶中无敌的队长，所释放而出的领域，最多也就覆盖几千米！
而顾慎……比队长的领域，还要大数十倍，上百倍！
就算是封号，恐怕也没有这么大的“领域”吧？
这一幕，让慕晚秋很久才回过神来。
“这就是……三次超境者的实力吗？”
慕晚秋握着战刀，喃喃自语。
说来奇怪，心中原先那不甘的挫败感，在亲自感受了顾慎的“净土”之后，竟是缓缓消散……
她竟然并不觉得，自己输给这样的人，有什么好难过的。
登门拜访之前，慕晚秋还“心存侥幸”，她希望能借着顾慎的力量，帮助自己更进一步，万一打着打着，自己也能实现“三次破境”呢？
可现在她知道了。
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三次破境，根本就不是天赋够好，就能突破的。
“不要和我相比，我是一个例外……”顾慎找了个石墩子坐了下来，并且招呼慕晚秋也坐下，他认真说道：“如果不是白术神座给了我‘精神紧箍’，或许我也无法完成三次破境。”
“精神紧箍？”
慕晚秋眼神微微一亮。
“如果你有觐见女皇的机会……你也可以试着请求女皇出手。”顾慎没有藏私，“如果女皇陛下愿意将你的精神力全部压缩，打回原点，而你又能在这种情况下，冲破压制。那么理论上来说，你也可以实现‘第三次超境’。”
说到这里，慕晚秋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自己第一次见到顾慎，就觉得这个年轻人，配不上“S级”之名！
那时候的顾慎，精神力太弱。
那所谓的S级能力“炽火”，能够展露的，就只有一缕微弱的火苗。
现在来看，顾慎的全部精神，都被斗战神座所压制。
“这样么？”
慕晚秋仔细想了想，实在无法理解：“如果陛下将我的精神力全部压缩起来，我又要如何冲击束缚？”
这听上去，根本就是一个悖论。
自己连【判官】都无法引召了，还有什么力量可言？
“不破不立。”
顾慎平静道：“机遇，造化，命运……这些都是修行路上不可避免的事情，如果没有孟骁的追杀，那么我自己再怎么苦修，也不可能三次超境。就算伟大如女皇陛下，恐怕也无法为你指出一条，百分之百三次破境的办法，这一点，你只能靠自己了。”
当初的白术神座，在赐予金箍之时，便曾说过——
他只是觉得，在金箍加持下，顾慎有可能完成三次破境。
至于是否尝试，以及最终结果，便全部都取决于顾慎自己了。
至于佩戴“金箍”之后的造化，这是白术神座也无法决定的事情。
“太难了……实在太难了。”
慕晚秋闻言之后，沉思了很久。
她越来越觉得，顾慎简直是个怪物。
如果说，在离开东洲之前，他便佩戴了“斗战金箍”，压缩全部的精神力……那么先前的牯堡任务，这个家伙是怎么完成的？
以一缕精神，完成噩梦般的牯堡出塞？
现在慕晚秋觉得，自己和顾慎所拿的“S级”评分，都不是一个“S”了。
她看着顾慎，心底生出一股复杂滋味。
“事实上……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
顾慎苦笑一声，他坦诚道：“由于某个不可言的原因，我在修行的早期便开始观想领域……如你所见，我在三阶便拥有了完整的‘域’。”
微微停顿。
“可这个造化，使我直接跳过了‘领域雏胚’的感悟……”顾慎头疼道：“以至于我现在的真实破境，变得相当困难，完全找不到头绪。”
“你所说的‘不可言原因’……指的是‘四季旷野’吧？”
慕晚秋的这番话，让顾慎有些讶异。
“东洲的‘惊蛰’，‘谷雨’……是全世界最好的开卷呼吸法，这两卷合并称为‘春之呼吸’。”慕晚秋缓缓道：“不要把北洲人都当傻子，这个消息我还是知道的。因为你提前悟透了‘春之呼吸’，所以你的精神世界，凝聚出了‘四季旷野’，这是顾长志先生留给五洲子民的智慧馈赠。”
顾慎笑了笑，道：“……是。”
他当然不会对慕晚秋说，四季旷野是顾长志先生亲手所赠。
很好……这么庞大的领域，现在也能解释了……慕晚秋点了点头，只是她仍然觉得有些奇怪。
单单是参悟春之呼吸，所凝聚的四季旷野，就能有这么庞大吗？
顾慎应该只是个例，总不能每个参悟春之呼吸的人，都像他这样逆天吧？
这些念头，一扫而过。
“我刚刚见到了你的领域……嗯，很壮观，我看到了一株很大的树。”
慕晚秋想了想，有些词穷，简单的形容了一下。
她认真问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这个领域，似乎与你的能力没有直接关联。”
顾慎双眼一亮。
“！”
慕晚秋话音落地的那一刻，他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是了。
四季旷野也好，净土也好，都是外部条件所赠予的“造化”……因为这份造化，自己的“领域”发展异常顺利，可实际上，这并不是自己的领域。
四季旷野，是顾长志先生的馈赠。
净土，则是要归功于“冥王”的栽培。
“按照深水区的‘指引’，只要凝聚领域，便可以通过对应的位阶挑战，晋升下一阶……所以你在深水区无论怎么修行，都不会得到帮助。”慕晚秋缓缓道：“可如果按照北洲的传统修行法，你的领域雏胚，应该是由‘炽火’所凝聚才对……”
“所以……我实质上，还没有凝聚出属于我的‘领域雏胚’……”
顾慎找到了问题所在。
他超境，他越阶，他无敌，是因为“净土”！
而自身的能力，则是“炽火”！
“不错。”慕晚秋点头，语气有些捉摸不定：“所以我猜测，如果你想要解决提升超凡境界的问题，那么参悟领域雏胚……就需要从‘炽火’下手，而不是继续培养……唔，那棵吓人的大树……”
这个“简单”的道理，自己先前竟然没想到？
顾慎心中的大结解开。
他感激地望向慕晚秋，沉声道：“受教了。”
“呵……”
慕晚秋不由笑了一声。
听到这句话，她心底颇有些高兴，神情复杂地感慨道：“我倒是没想到，你这样的怪物，竟然被困在这一步上……”
只不过刚刚说完，慕晚秋自己便摇了摇头。
“你也不必谢我，这个道理，就算我不说，你自己应该很快就能想到。”
三阶的修行，又能困住顾慎多久？
不过是……快一点，慢一点罢了。
反倒是自己，就算知道了“三次破境”的办法，恐怕也无法跨过那道天堑。
她还是很清楚，这两个“关卡”之间的难度差距的。
“若你想要尝试‘三次破境’，不妨多与年轻强者战斗……”顾慎也开始为自己的【使徒】出谋划策，他认真说道：“如果军团长那边同意，或许你可以来一趟东洲。”
“东洲？”
慕晚秋挑了挑眉。
“我可以请斗战神座，为你再送上一枚‘金箍’，这样也省去你在女皇陛下那边的一次求助。”顾慎认真说道：“毕竟三次破境，对你而言只是一种尝试，能成最好，若不能成，反而浪费了女皇陛下的一次出手机会。”
对于慕晚秋这样的S级，北洲军方自然是极为看重的。
如果她铁了心，想尝试“三次破境”，带着顾慎提供的办法求见，那么陛下想必很难拒绝这个要求。
但……
如果失败了。
就的的确确浪费了一次机会。
这样的机会，顾慎觉得最好是留在后面，等慕晚秋破境成为四阶，拿来突破成为如陆哲贾唯这样的“四阶超境者”……或者成为“封号”，再借助女皇的帮助，更进一步。
虽然慕晚秋未来是自己的【使徒】，但如今自己也是个还没和火种相融，空有其名，而无实力的“虚假神座”……能借助的力量，多一分，是一分。
替慕晚秋出谋划策，便是替自己出谋划策。
“小顾兄，你和斗战神座的关系很好吗？这种事情……如果去到东洲，我们不应该是求助冥王吗？”慕晚秋敏锐地捕捉到一些异样，她困惑开口。
“啊哈……”
顾慎打了个哈哈，“毕竟白术神座更熟悉一些，毕竟我就是这么成功的，如果真想尝试‘三次破境’的话，或许其他神座出手的效果，都没有白术神座更好。”
“嗯……”
慕晚秋并没有想太多，而是陷入思索之中，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此外，东洲还有一个‘S级’。”
顾慎微笑道：“他名为白袖，是一个非常强大，非常强大的对手。如果你来到东洲的话，请务必去挑战他。”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余烬
“白袖……我记住这个名字了。”
慕晚秋深以为然地点头。
身为北洲人，她一直对自己的战斗能力和修行天赋倍感骄傲，但与顾慎相遇之后，慕晚秋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S级毕竟只是天赋的评级，这只是一个开始！
超凡修行的路还很长，自己想要勇勐精进，就必须收敛心境，沉下气来，稳扎稳打。
对于顾慎口中那个“非常强大非常强大”的对手，她虽未见面，却已经重视了起来。
“对了……”顾慎低声咳嗽了一下，道：“等以后你真遇到他，挑战他的时候，就不要提起我了……”
慕晚秋微微一怔。
“我明白了……是因为你们关系匪浅么？若是提起你的话，他未必会全力以赴吧。”
甚至不比顾慎多说，慕晚秋自己便“明白”了原因。
她郑重道：“放心，我不会提你的。”
顾慎欣慰一笑。
小袖子……想必你也是渴望与“S级”多多对决的吧？
帮忙联系对手这种小事，不过是随手之举，就不必感谢自己了。
“东洲之行，我会仔细考虑。”
慕晚秋将战刀收起，她沉声道：“但毕竟我是调查军团的一员……平日里一队的很多任务，都需要我来参与，若是军团长大人准许，或许我可以外出游历一段时间，但毕竟还是要以调查任务为主。”
顾慎点了点头。
慕晚秋是调查军团的重要人物，说离开就离开，不太现实。
“回去之后，我会请见军团长大人。”
慕晚秋认真道：“若是条件允许，在出发东洲前，我会给你写信。”
她抱刀离去，离别之前，行了一礼。
“这几日，多谢了。”
慕晚秋声音很轻地说道：“修行路上，遇见你，或许是一件幸事。”
顾慎回了一礼。
他站在悬空山小院门前，目送慕晚秋离去。
片刻之后，精神海里响起了静默已久的声音。
褚灵微笑问道：“这位慕姑娘如何？”
“……”
顾慎隐约感觉不太对，怎么精神海里隐约有不祥预兆升起呢？
他轻咳了一声，连忙收回目光，诚恳道：“我觉得若到东洲，可以引见给沉离。”
“她把胜负看得太重。”
褚灵轻笑一声，她认真道：“乍一看，慕晚秋似乎和沉离一样，是个追求武道实力的武痴，但事实上……她和沉离不一样。”
当初在长野，小铁人来找顾慎，屡败屡战，乐此不疲。
他享受的，是对决的过程。
至于胜负……沉离一直都知道，他挑战顾慎，就只有一种可能。
输！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每日来登门，每日来求战，到了最后，他想做的事情，就只是在对决之中多撑几招！
可慕晚秋这几次的挑战，则与沉离不同。
她想赢。
而且她想尽一切办法赢！
这七天，每一次慕晚秋的战术，战法，都有很大的调整，看得出来，她是想把顾慎逼到绝境，逼出最后的“领域”……想要做到这一步，仅仅凭借“S级”的天赋是不够的，每次离开悬空山小院，她都一定付出了大量的时间，精力，来推演计算。
正如初次相遇，在“模拟舱”中的那场对决。
慕晚秋是一个追求战斗结果的狠人。
与其说，她好战，不如说……她好胜！
她在乎的，是取胜的那一刻！
所以这样的人，才会在与顾慎的一次又一次对决中，感到挫败。
因为她彻彻底底的输了。
在顾慎看来，无论是沉离还是慕晚秋，他们身上的“品质”都是极佳的战斗品质，对于胜利的渴望，对于战斗的追求……是一个超凡者能不断前进的最大动力。
但沉离和慕晚秋，都需要一些调整。
“如果没猜错的话……你是想把这二位，以后都纳为【使徒】吧？”
褚灵轻声道：“他们的确是很好的人选。”
纵观五洲历史，历代神座，还没有一位，像顾慎这样……在如此低微的境界，便敲定了“火种主人”的身份。
神座挑选【使徒】，从来都是挑选“大成者”。
极少数，会挑选一些“弱者”，慢慢培养。
但……如顾慎这样，挑选【使徒】，与自己一同成长的，这是头一遭。
在五洲议会的以往历史，“火种”作为最顶级的圣物，一旦产生空缺，至少也得是封号级别的人物，才有资格去参与争抢！
“是。”
顾慎喃喃道：“但现在说【使徒】……还为时过早。”
他所做的这些事情，更像是把沉离，慕晚秋，看做自己的朋友。
若冥冥之中，真有命运之神垂视——
那么顾慎希望，以后能够替自己分担“冥火之力”的人选，是沉离，是慕晚秋。
零零幺中的褚灵，通过【天眼】，注视着悬空山小院门前静立的顾慎。
她笑了笑，“等小秋来长野了，你把她带到神祠山吧。”
小秋……
顾慎注意到了这个称呼的转变。
“不仅仅是你的‘净土’，不要忘了……古文会也需要‘新鲜血液’。”
褚灵道：“那间坠沉于深海海底的‘会议室’，已经太久没有人进行链接……残留在世界各地的‘余尽’，总需要一缕火苗，来进行点燃。”
提及古文会，顾慎一阵恍忽。
【钥匙】开门之后，这间会议室反而更加安静。
那些消散的“古文会会员”，便真如柳絮烟尘一般，随风飘散，再不联系。
这样的静默，已经长达一年。
“一年的静默，其实不算什么……在以往，还有更长时间的静默。对大家而言，静默是没有坏消息，没有坏消息……就是和平。在被追杀的时代里，还有什么是比和平更重要的？”
褚灵看破了顾慎的心思。
“这一年里，【深海】更新迭代了两次。它自我进化的速度越来越快，似乎是想通过进化，来找寻到‘系统’中存在的漏洞。”
顾慎皱眉：“找寻漏洞，那不就是……”
“是的。【深海】在寻找‘我’。”褚灵平静道：“它不断升级，不断在深水区内进行搜寻，或许有一天……它真的能找到‘零零幺’，以及藏在‘零零幺’中的我。”
顾慎闻言之后，陷入了沉默。
一直以来，他潜意识里认为，身为图灵先生留下的【源代码】，褚灵在深水区中，就是绝对安全的……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不断被压缩的权限，就预示着这场AI对抗的结局。
“找到你……会发生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知道。”
褚灵摇了摇头，“我无法推算这一切……正如我无法看到【深海】底下，那无尽的海域底处，究竟栖息着怎样的意志，它具备着怎样的智慧，这些都是我所无法看到的未来。”
“或许……我会被吞没。”
“又或许……我会被解散，抛弃，成为废弃无用的数据？”
褚灵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坐在零零幺中的身躯，不断重组，代码时而凝聚时而扩散，她下意识的又一次进行“推演”，但这一次的“推演”结果还是以失败告终。
但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太多的恐惧，与害怕。
或许是因为她本身就是【深海】的一部分，系统设定中，被吞没，被销毁，都是一个“好结局”，无需悲伤，无需难过。
她抬起头来，喃喃问道：“谁知道呢？”
说到这里，气氛便忽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总而言之……我们的时间没有预想中那么轻松，但也不至于万分紧迫。”
褚灵看出了顾慎的心情沉重，挤出了一抹笑意，连忙道：“本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会议室’被我进行了加固，还记得【钥匙】开门召集的那场大会议吗？得益于那次‘全体见面’，分散在五洲各地的‘余尽’们，他们每个人的‘精神链接’，被我一点一点顺着深水区脉络，找到了对应现实世界中的坐标信息。”
这是一个漫长的工程。
图灵先生亲自缔造了这间【会议室】，并且给予了超越最高席权限的“绝对安全”保障。
理论上来说，没有人能窥破【会议室成员】的面纱。
最高席也不行。
因为在“神座”的视野中，古文会已经彻底破碎……深水区根本就不存在【会议室】这样的地方。
但只有一个例外。
那便是褚灵。
她负责保护【会议室】的安全……所以在图灵先生不在的时候，她自己所代表的，便是那超越了最高席权限的“绝对安全”。
顾慎心头一惊。
“你的意思是……会议室成员的全部档桉，都已经整理出来了？”
“一部分。”褚灵微微停顿，道：“准确地说，一大部分。总有些疑难杂症，无法破译，譬如那个经常参加会议，说话老气横秋的‘031’，我就找不到现实世界的具体坐标，他的精神链接线路似乎都和其他人不同。”
“当然，这样的存在是极少数……我正在进行最后的收网工作。最多还有一周，这份档桉，便可以初步完成汇总。”
褚灵意味深长地说道：“只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顾慎轻轻吸了一口气，认真问道：“我需要做好什么心理准备？”
“古文会，是焚烧殆尽的余尽。”
褚灵轻轻道：“在当年的大剿杀中，火焰熄灭，余尽凋零……据我所知，有很多可敬的成员，逃过了大剿杀，在过往二十年中，仍然不断奋斗，不断对抗，他们付出全部，只是最终并没有迎来好的‘结局’。”
“【钥匙】找到了，可他们已经离去，永远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