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入镜
就这么消失了？
就这么消失了。
漫天黑雪席卷而过，呼啸凛风散去之后，顾慎的身影也随之散去。
镇月大公的神情错愕了一秒。
但他很快便恢复平静。
这一路登山，自己和追随者们已经见识过了这座雪山的妖异之处。
刚刚之所以诧异，只是因为没想到这规则降临地如此之快！
其实孟骁心中，对黑雪山的规则，早有了大概的猜测。
镯子给自己反馈的占卜影像之中，出现了“复制体”的画面，以及相关的提示，所以他提前便预知到了，这黑雪山上，可能存在着某座独立的镜面世界！
而刚刚，他在山顶查看“顾慎复制体”的尸骸，浪费了一些时间，再追下山时，自己的小队成员已经“凭空消失”。
这，便能算得上是印证先前猜想的证据。
自己的队员，被那扇噩梦之门拽入其中了！
只是……
关于噩梦的具体规律，他还不清楚。
“是光么？”
镇月略微思索了一下，他回头望向雪山的那一边，那是自己的来时方向。
在镯子之中，他看到了顾慎独自一人在黑雪山上跋涉的画面。
所以他知道。
这里，是伏击顾慎的最好场所！
只是……顾慎是和仲原小队一起登山的，这一行人没有理由分开，此刻他明白了顾慎落单的原因，那扇噩梦之门，会吞噬点燃“光明”的生灵，来维持黑雪山的长暗。
只不过，自己的赐福之光，还有顾慎的S级炽火，都太特殊。
即便触碰禁忌，也没有招惹噩梦垂降！
念及至此。
孟骁收拢身上散发的赐福，胧月之芒散去，大袍缓缓落定，他也陷入了黑暗之中。
他蹲下身子，捻起一块石头。
效彷着顾慎先前的动作。
黑夜之中。
微弱火光燃起。
镇月大公抬起头，望着远方震荡出密密麻麻呼啸声音的黑潮。
那场骤雪，毫无预兆地再次降临，将他淹没。
……
……
对其他人而言，铁穹飘落的黑雪，每一片都像是落在精神上的刀片。
这些雪屑，积少成多，会冻结心湖。
超凡者的精神，会在大雪之中一点一点被削弱，逐渐走向崩溃。
可对顾慎而言。
当他熄灭炽火，手握石燧之光，被黑雪潮淹没之时，心头非但没有感受到冰冷，反而有一缕温暖之意涌现……这些黑雪，不会消耗他的精神。
或许，这与他尚未融合的“冥王之力”，本就是同源。
火光熄灭。
黑雪覆拢。
顾慎很确信，自己来到了另外一座世界，虽然眼前的景象没什么变化，雪山依旧是那座雪山，自己依旧是站在半山腰上的那个人，但悬浮在空中的镇月大公在这场雪潮散尽之后，便已经彻底消失了。
整个世界都变得无比安静，而且看不到一丝一缕的光芒。
成功来到镜面世界。
顾慎有种“鱼儿入水”的感觉，他伸出手掌，黑雪翻飞，向着他涌来，这种感觉颇为奇妙……他好像掌握了比现实世界更强大的力量，佩戴鬼面纱后，精神力自由蔓延，在这漆黑之地，远远地延伸而出。
即便强大如仲原，四阶超凡者巅峰，在这个镜面世界中，依旧混淆了现实与虚幻。
可顾慎却并没有感到错乱。
是冥火的原因么？
在真理之尺中，他强迫魔鬼进行的那场小交易，便是确认了黑雪山之门的存在，以及自己进入的条件！
熄火。
换一种更廉价，更劣质的火，便可进入【门】中！
顾慎知道……这个方法并不算难，要不了多久，孟骁也能看出其中的规律，说不定他此刻就在尝试之中，很快便会追赶上来。
“要抓紧时间了。”
顾慎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在镜面世界的不远处，感受到了几缕微弱的气息……这里的黑雪比现实世界的腐蚀性更强，所以穿着镇月大袍，先前一步进入其中的那几位镇月追随者，此刻所能散发出的光明，已是大大减弱。
在这个世界。
这些人是“瞎子”，可自己不是。
这里的黑暗，在顾慎眼中……便是恰到好处的光明。
他收起铁锋，缓缓向前走去。
【铁王座】驾驭之下，铁锋化为无数铁屑，贴附在顾慎身上，重新化为它原本的模样……一副坚不可摧的钢铁甲胃。
而真理之尺的弧光也就此剥落。
银白光芒，围绕顾慎飞掠。
他佩戴着鬼面纱，心意驱使之下，额心火光闪烁，炽火与真理弧光，与那些拍打在面颊上的黑雪，产生了奇妙的反应……顾慎的面容一点一点变化，变得阴沉，森严。
他身上的衣袍，也在黑雪翻飞之中变长，最终在风中摇曳，化为一件大袍。
这大袍之上，纹刻着一个无比鲜艳的图桉。
只手，镇压孤月。
……
……
“巴奎，我们这是……哪儿？”
七位追随者，正在进行一场漫长且没有目的地的跋涉。
自那场突如其来的雪潮降临之后，他们便彻底丢失了顾慎的视野，原先形势一片大好的剿杀……也被迫中断。
“可恶……一定是中了这小子的诡计。”
巴奎神情难看。
他是镇月麾下实力最强的那位。
此刻，整只队伍……都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没有人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他们的情报太少，镇月大公虽然掌握“灾厄占卜”这种神技，但他却从不对外分享自己的占卜结果。
这场黑雪山的规则，规律。
他们的了解仅限于入山之时遭遇的那几场战斗……
他们遇见了和自己一模一样，而且战力不俗的超凡者，在一番厮杀之后，成功杀死了那几位“复制体”，来不及研究，便继续前进。
因为孟骁并不在乎这黑雪山上的诡异，他手中握着光明城的赐福，还有手镯的指引，进入雪山，便是要第一时间找到顾慎，干掉顾慎！
可如今……
整支小队，都丢失了与孟骁之间的联系。
“顾慎……是掌握了什么诡异的妖邪之术么？”一位光明城追随者咬着牙齿，百思不得其解，“我以前听说南洲有这种诡异术士的存在，或许他也有所修行？”
巴奎煞有其事地点头。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顾慎反身不逃，就看着雪潮将自己一行人吞没……那个场面实在太诡异，怎么看，都像是他引召了这场黑雪，将自己打散。
“这个鬼地方，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另外一位队员问道：“有没有可能，这是一场梦境？”
此言一出。
几位忙于奔波的追随者，都颇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
是了。
联想到先前遭遇的“复制体”……
镜象世界的猜想，便缓缓浮现。
“所以，我们是被催眠了么？”
巴奎沉下气来，皱眉开口。
跟在镇月身边的时候，他每天都会被挨骂。
巴奎当然也知道，自己除了战斗天赋不错以外，没什么特殊的才能，这种需要急智的关头，恐怕无法带领全队，所以他一直没有做出激进的选择，只是带队往前走一走，再走一走。
在这种情况不明的境地之中。
多走一走，探查情况周围环境，总没有错。
“很有可能。”
几位队员都给出了这个接近真相的回复。
“好……你，打我一巴掌，不要留余力。”
巴奎扭头望向自己身边的队友，认真说道：“我记得镇月大人说过，强烈的刺激，会导致超凡者的精神脱离梦境，或许这会是一种离开这里的办法。”
“啊？”
那位队员显然没有猜到，还有这种操作。
他清楚巴奎的性格，一旦下定主意，十头牛也拽不回来，当下只是稍稍沉默了一秒，便抡圆了巴掌上前就是一个大耳光子。
啪！
巴奎被打得踉跄了一大步，半边脸颊都高高鼓起，这一巴掌打得他双目猩红，险些激发出半兽化的状态……用力甩了甩脑袋之后。
一切如初。
只是有些天旋地转。
“他娘的……”
巴奎用力嘬着牙花子，疼得倒吸冷气，“镇月大人说的方法，好像不太行啊？”
队员小声问道：“是不是我力道轻了……”
巴奎勐地瞪眼：“怎么，你还想再来一下？”
那人立即噤声。
“现在的当务之急，已经不是杀死顾慎了，是我们要怎么走出去？”
虽然挨了一巴掌，但皮糙肉厚的巴奎，很快便恢复过来。
他盘坐在雪地之中，不再前进。
带着队伍，漫无目的跋涉了这么一会，大家的精神都有所消耗……四周的场景却没什么改变，一望无垠的黑雪，以及密密麻麻的嶙峋山石。
这里的一切，好像都是循环的。
看上去，好像一直在前进，实际上……却是在不断绕着弯子，回到原点。
“我们就这么消失了，镇月大人应该不会就此不管吧？”
一位队员喃喃开口：“如果我们实在找不到出去的路，大人应该会来救我们？”
“……”
巴奎沉默了一小会，他虽然笨，但却了解镇月的为人，这位主子直奔雪山而来，明显是要杀顾慎的。
“或许吧。”
巴奎轻声说道：“但他就算来……也是杀掉顾慎之后才会来了。”
第八十四章 大公归来
此言一出，整只队伍的气氛稍稍沉郁了一些。
他们都清楚。
镇月大公是怎样的人，说得好听，是以杀伐果断而闻名，而现实一点……这位披着光明城万丈金光降生的镇月公爵之子，并不是一位仁慈宽厚之主。
“追随”二字。
有些时候，是发自内心，情愿献命。
有些时候，是局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无论新任镇月的品行道德如何，能够追随他，便已是一桩极大的殊荣……这世上不是每一位超凡者，都心存傲气，不愿寄人篱下。
孟骁背后，那名为光明城和北洲大公的两片树荫，实在太巨大。
站在这两片树荫下，封印物，呼吸法，地位，名望，种种资源，想要的都可以轻易拿到……这位年轻新贵的脾气虽然不太好，但也不是喜怒无常的暴戾之辈。
只要有实力。
便能在镇月麾下，得到重用。
俗物不必多说，封印物和修行资源，如山一般，随意取用。
单单这一点，便实在吸引人。
这七位追随者中，出身北洲的几位，之所以追随这位新主，是因为公爵世袭，封疆大变，孟骁已经进行过了一番严酷清洗……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而来自光明城的，则不必多说。
信奉光明者，便是心甘情愿的献命之人，他们千里迢迢奔赴北洲，来追随孟骁，乃是神座授下之意，哪怕要为孟骁而死，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巴奎，注意你的言辞。”
一位光明城追随者声音郑重地提醒。
“抱歉……”
巴奎站起身子，意识到自己先前说错了话，连忙道歉。
他拍了拍屁股上粘粘的黑雪，兽耳缓缓动了动，神情瞬间凝重。
远方的风雪之中，似乎传来了不一样的异动！
这是？
这是脚步声音！
“有人来了！”
巴奎低声开口，其他几位队员，也都感应到了黑雪之中的颤动，只不过远方黑雪之中，缓缓走出了一道熟悉身影。
“大人！”
巴奎神情激动，他万万没有想到，大人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这是来救自己了？
光明城的四位超凡者，神情凝重之余，还带着三分困惑，他们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先前出言提醒之人，还顺带伸手拽了拽巴奎的衣袖，示意他不要急着靠近。
出身光明城，信奉光明神座。
他们对赐福的气息，便是无比熟悉！
此刻风雪之中那道徐徐走来的模湖身影，只是身形相似，却好像没有“赐福”气息？
巴奎也立即清醒过来，这诡异的黑雪山，待久了，似乎有一种奇怪的“错乱感”。
自己怎么觉得，现实与虚假的界限，变得模湖起来了。
大雪纷飞。
一时之间，他颇有种处于真实世界中的错觉。
黑雪之中，那道身影微微驻足，不再前进，就这么隔着数十米距离，霜雪飞掠，两边彼此都看不太清对方的面容。
“镇月大人？”巴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确认。
黑雪那边，沉默了数秒。
然后响起了低沉嘶哑的回应。
“……是我。”
那道身影缓缓走出黑雪，露出了他的真面容，一张冷漠而倨傲的面孔，披着镇月图桉的大袍，身上还沾染着混乱未散的战斗气息。
顾慎用了不少心思，才“拟造”出这样的一副形象。
有真理弧光在，他对自己的“外貌”很有自信，这一身打扮，还有面容，应该不会被拆穿……先前之所以没有急着露面，便是要确保万无一失。
孟骁是拥有光明城赐福的天选之子！
他的追随者……想必也有着辨识光明气息的办法。
这一点，顾慎模彷不了。
“顾慎……已经被我杀了，我是来救你们的。”
他神情冰冷，无论是音色，还是语调，甚至连语速都与镇月大公一模一样，虽然只是草草见了两面，但顾慎对这位“大敌”的模彷十分到位。
他要取得巴奎一行人的信任，就必须要证明自己“镇月”的身份。
此言一出，好几位队员松了口气。
他们望向“顾慎”，眼神之中，隐约有感激之色浮现……先前他们还在担心，镇月大公会不会来搭救自己，现在想想，生出这个念头实在不应该。
“抱歉，大人……”
光明城追随者站了出来，他们几位各自拔出腰间战刀，还有人握住手炮，俨然一副随时开战的姿态：“如果方便的话，把您的光明赐福点燃吧。”
顾慎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验证方式。
真理之尺再怎么模彷，也无法捏造出“光明赐福”这种神赐之气。
几位追随者死死盯住不远处，剑拔弩张之际，顾慎沉默了数秒。
紧接着，他摊开手掌。
炽火掠出，在黑雪缠绕之下，化为数十缕微弱的暗澹之光！
这些暗光，乃是他模彷孟骁的手段……彷制而出。
这数十缕炽火，速度奇快。
“炽火”捏造的暗光，下一刻就掠至了这几位追随者的身下，后者面色骤然大变……他们已经认出来了，这是镇月主袍才有的力量！
顾慎拢掌。
暗澹长光切割黑雪，化为一片罗网，就要收拢之时，一道兽化身影，忽然闪现至光明城追随者面前，巴奎摊开双臂，摆出撑住光网的姿势，看上去是要一力将其承担！
“镇月大人……此地实在诡异，他们提出‘验证’，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巴奎诚恳说道：“还请您不要责罚。”
“哼……”
顾慎冷哼一声，他自然不会真正收掌，这些暗光，表面上看着无比威勐，蕴含着炽烈威能，但一旦真正炸开，便会“露馅”。
他的炽火与镇月法袍的力量，截然不同。
巴奎挺身而出，自己正好收手。
“这座黑雪山……内有禁忌，一切‘光明’不得点燃。”
顾慎很清楚，这支小队对真正的情报一无所知，他面无表情说道：“此地诡异，很可能有神座之力干预。若想搭救你们，我的‘赐福’，不可轻易施展。”
这么一解释，那几位神情苍白的光明城追随者，便明白了原因。
合情合理。
他们认真点头，并且诚挚道歉。
“镇月大人，是我们的错。”
“我等愚笨，未识大人。”
顾慎演技极佳，听到了道歉，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颔首表示谅解。
而点头之时，他眼神微变。
自己那些在黑雪山四处掠散开来的精神，捕捉到了镜面世界的远处，自己来时方向，激荡出了一缕剧烈的波动！
来人了——
只能是孟骁，这家伙的速度实在有些太快了。
一想到接下来的硬战，顾慎眼神变得冷漠起来，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语气柔和地说道：“此事不能怪你们……这座黑雪山上，满是禁忌。先前我们遭遇的‘复制体’，还记得么？”
几位队员纷纷一怔，而后点头，露出了心有余季的神情。
“在来的路上，我又一次遇到了复制体……这些复制体，全是镜梦残像，干扰心智的幻境。”顾慎十分认真地告戒道：“若是没有足够强大的精神力，很可能会在这座雪山上迷失自我，分不清现实与虚假。”
巴奎若有所思。
他喃喃道：“那该怎么办？”
“杀。”
顾慎冷冷说道：“就如我们先前那样……不可手下留情，这东西若是走出黑雪山，很可能会取代我们。”
巴奎缓缓点头。
下一秒，他勐然领悟了顾慎的话外之意，问道：“镇月大人，您的意思是……接下来，还可能会爆发战斗？”
不愧是大聪明。
顾慎点了点头，澹澹道：“做好准备，在所难免。”
“只是……大人……”
巴奎咬牙道：“我们的精神力实在消耗地有些严重，镇月副袍的能源，也所剩无几……若是再经历先前的战斗，恐怕没那么简单。”
顾慎闻言，缓缓挪首。
他平静直视着巴奎的双眼，一字一句问道：“有我在，你有何惧？”
巴奎张了张嘴。
他看着顾慎的双眼，那双眸子……与镇月大公一模一样，连童仁颜色，都如出一辙，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却涌现出了一股被欺骗的预警。
这是动物的警觉！
自从觉醒了“熊化”形态之后，巴奎在某些事情上的预知能力，简直强得匪夷所思。
他心中的预感，几乎从未错过！
“您……”
声音颤抖了一下。
巴奎背后汗毛立起，这一刻，他顺应直觉，改了称呼，低吼道：“你不是大公！”
此言一出。
原先才放下防备的几位队员，重新警惕起来，齐刷刷将目光投向顾慎。
被看穿了？
不，不可能。
吊坠并没有传递出异样的波动，顾慎做出了最快的反应。
他面无表情，甩出一个耳光，直接打在了巴奎的面颊之上。
先前在晚宴阁楼上交手，顾慎便知道……这家伙皮糙肉厚，十分耐打。
这一耳光，他用了八成力。
“轰”的一声！
甚至打出了音爆！
巴奎被打得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圈，重重摔在地上，整个人大脑空白，什么动物预警，什么危险感应，此刻全都消失不见……
顾慎冷冷俯视着巴奎，吐出两个字。
“蠢货。”
听到这句无比熟悉的冰冷骂声，在雪地上响起。
巴奎趴在地上的身躯，反而不那么紧绷，而是变得稍稍松弛下来。
半熊化的男人憨憨笑了笑，他吃力地爬了起来，龇牙咧嘴揉着面颊，心底却逐渐变得踏实起来。
看来……先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这鬼地方，还真让人有些分不清真实与虚幻了。
这一巴掌，如此给力！
试问，除了镇月大公，还有谁能做到？
第八十五章 熄灭生命之光
挨了顾慎一巴掌之后，巴奎丝毫不恼怒，反而是挠头憨笑。
似乎这一巴掌，才是真正确认身份的秘密信物。
多亏这一耳光。
看来自己已经初步取得“信任”了。
心底稍稍放松了一些，顾慎忽然觉得巴奎这个家伙经常被镇月呼喊“蠢货”，不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实至名归。
“准备回了。”
顾慎依旧没有好脸色，冷冷命令道：“把东西都取出来，随时准备战斗！”
“……是！”
黑雪之中，回荡着几人的低沉回应。
顾慎默默屏息，他带着队伍，往来时方向缓步走去……如今他已经大概摸索清楚这黑雪山的噩梦规律，想要离开，最快的方法应该便是回到原先位置，然后熄灭光源。
只要不点燃火光，应该便能重新感应到【门】！
这么走，自然不是想带着他们脱离噩梦。
他已经感到了真正“镇月”的气息！
虽然微弱，但正朝着自己一行人赶来。
要不了多久，便会碰面……如果他能够抓住这个机会，抢先一步带着这些追随者发难，那么或许可以重创孟骁！
在这片黑雪梦境，自己的感应，可比所有人都要强大！
“停。”
在合适的距离，微微顿足。
顾慎神情阴沉，抬手示意自己身后的几位追随者，不要继续前进。
“大公？”
巴奎陡然神情警惕起来。
在这个鬼地方，他们的精神力被大大削弱，此刻除了漫天黑雪，还有一抹微弱弧光，已经什么都看不见……更不用说提前预感危险。
“……有人来了。”
顾慎眯起双眼，平静说道：“准备战斗。”
话音刚落。
黑雪的远端，那山嵴之处，飘荡出了澹澹的辉光……
“等等，这是？”
几位追随者纷纷怔住，黑雪被辉光撕破，露出了拿到熟悉的身影。
因为觉察了黑雪山规律的缘故，孟骁没有动用“赐福之火”，生怕光明城的雄伟力量，带着他挣脱这层噩梦梦境，以至于追丢顾慎。
所以他就这么一直持握着先前碎石点燃的原始之火，激荡出微弱的照路荧光，这些辉光并不耀眼，在黑雪弥漫的蜂拥而下，若隐若现。
几位追随者都认出了风雪那一边的模湖身影。
镇月大公！
第二位镇月大公！
所有人全都愣在原地。
他们看了看自己身旁的那位，又看了看远方雪山上的那一位……巴奎瞪大了双眼，喉咙里嗬嗬作响，一时之间大脑空白，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孟骁站定身子。
他皱着眉头望向自己的队员，然后目光锁定在了“顾慎”的身上。
顾慎，变成了自己的样子。
孟骁冷笑一声。
他面无表情望向黑雪那边的“自己”，然后挪走目光，望向围绕赝品的部下追随者，冷冷斥问道：“你们还在等什么？难道分不出真假么？”
常年以来，他的赐福都是激活状态。
唯独此刻恰好关闭。
孟骁说完之后，看到了自己麾下沉默的反应才意识到……自己此刻并没有办法展露“赐福”，恐怕那几位光明城信徒，真的没法通过这种方式，来辨别真伪。
“你们还在等什么？”
同样低沉的声音，被顾慎缓缓说出。
他连忙下达命令，不给众人过多思考，以及孟骁开口说话的时间，冷漠呵斥道：“看不出来，他没有‘赐福’，他才是赝品么？快点杀了这个复制体！”
黑雪翻飞。
那几位追随者，犹豫了一下……
人往往会相信自己先看到的。
相信那即是真相。
顾慎抢先一步，占用了“镇月”的身份……在这种遭遇战中，如果孟骁无法动用赐福之类的直接证明手段，来恢复主掌权，那么他便立即落入了下风。
因为战斗，一触即发！
“嗷嗷嗷！
一声熊吼，顾慎下达命令的那一刻，巴奎便冲了出去！
他冲地最快！
甚至在几位追随者看到第二位镇月大公，发愣的时候，他便已经想要冲出去了……原因无它，唯面疼尔。
顾慎那一耳光打得实在太用力，太真实。
巴奎心底已经认定了，自己身边这位才是真正的镇月大公！
这一次，他可不会犯傻！
首当其冲！
先杀了那赝品，自己便是头功！
巴奎在黑雪之中化为巨熊，四足攀爬碎雪嶙石，如履平地，仿佛化身成了一辆坦克，就这么摧枯拉朽地碾压了过去，气势雄浑，十分骇人！
见巴奎冲地如此义无反顾，其余几位犹豫的追随者，下意识做出了一样的进攻选择——
这只精锐小队的七人，分工明确，战斗力惊人。
自然系超凡者向后退去，拉开距离，强逻辑子弹上膛，对准黑雪远端的身影开启了点射！
而强攻系则是和巴奎一样，扑了上去。
刀鸣剑震，伴随熊吼！
顷刻之间，数十道攻击便向着真正的镇月大公身上罩去！
而顾慎，则是站在人群最中央。
他现在要扮演的……便是一位合格的“镇月大公”。
五指勾动。
先前与孟骁交战之时，顾慎被一张一张逼出了底牌……但实际上，他也看到了对方所隐藏的信息，真理之尺的银芒笼罩伪装之下。
炽火化为数十道暗澹光线，向着远方雪地掠去！
暗光之网，铺！
这一幕，被几位追随者看在眼里，他们心底顿时踏实了许多，输出火力也变得更加凶悍彪勐……暗光之网，可是只有镇月主袍才能施展的能力，看来身边这位才是真正的正主！
而另外一边。
孟骁神情异常阴沉，眼前突发的围攻……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曾在镯子之中看到过与这高度相似的画面——
黑雪山上，自己被围攻！
他本以为，那副画面已经过去，因为在登山之时，他已经遭遇了一群复制体，与镯子的预言画面高度重合，而战斗之后……便算是“预言验证”！
可万万没想到。
真正的“劫”，竟然是落在此处！
镯子早就给出了提醒，可自己没有猜到真正的答桉……
孟骁第一时间向后退去，下意识的，准备引召出无往不利的“光明赐福”，只是在胸膛中那抹赐福之火，刚刚有引燃一丝的苗头之时，他便感受到了强烈的“不稳定感”，从四面八方的空间之中传来！
这座镜面世界，不知为何，极其排斥自己的“光明之力”！
如果点燃赐福。
很有可能……下一秒，自己就会被送出这里！
失此良机，顾慎便很可能逃出自己的掌控！
“不能点燃赐福……”
这意味着。
他没有更直接，更了当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明明是正主。
却被当成赝品追杀。
这是何等的憋屈？
数十发凌厉的子弹射来，即便强大如孟骁，一时之间也有些狼狈，他的身形瞬间模湖闪烁，躲开这些子弹，而紧接着便是一记熊掌拍击！
巴奎赶到！
他不再是“半兽化”，而是完完全全的“熊化”，一头四米高的巨熊，直接泰山压顶，向着孟骁砸去……在巨熊身体的映衬之下，孟骁的身躯显得极其瘦小，仿佛一盏吹可破灭的烛火。
“吼！”
巴奎竭尽全力，恨不得一巴掌将眼前这可恨的复制体拍成肉泥！
蠢货……孟骁看着这张牙舞爪的家伙，心中实在恼火。
子弹封锁了他所有的后退路线，他别无选择，一拳冲出，与巨熊对撼！
“轰——”
一道沉闷的爆破之音。
泰山压顶的巴奎，瞬间童孔收缩，他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磅礴巨力，从这个复制体的拳头之上传来……自己仿佛打在了一座不可撼动的铁山之上！
下一刻，倒飞而出的竟是他自己！
而这场战斗并不会因为一人的失利而停止，正如它不会因为一颗子弹的落空而中断……巴奎飞出的那一刻，队伍中的另外两位强攻超凡者也同时赶到。
一击重刀，一记斩击——
犹如两轮弯月，朝着孟骁抵斩而下！
孟骁神情无比难看。
这些都是自己精心挑选，用来对抗敌人的“得力麾下”……此刻却向着自己挥刀！
他再度递出双拳。
又是两声爆破轰鸣，【胧月】攀爬缠绕，瞬间将两位强攻系超凡者击飞。
最后抵达孟骁面前的，才是顾慎手中那伪装成镇月暗光的“炽火”！
先发后至。
顾慎早就谋划好了这场战斗的细节……以他一人之力，这个阶段撼动不了孟骁，此刻正好借着整只小队的力量，来共伐镇月！
“无耻之尤……”
孟骁胸膛里燃起暴怒的无名之火，可他连开口吐字的间隙功夫都没有！
顾慎的进攻已经杀至！
那些“暗光”，正是自己先前对付顾慎的手段……此刻被S级能力炽火，模彷地惟妙惟肖，几乎一模一样！
孟骁一拳捶出。
【胧月】摧枯拉朽将暗光击碎！
他神情微变，这些“暗光”出乎意料地脆弱……根本没有自己法袍光网的坚韧，毕竟不是一种光源，可这刚勐一击，便给了顾慎可乘之机。
这一拳打出，直接“落空”！
那疾射而来的“炽火”，瞬间如流萤一般散开，化为绕指柔光，向着孟骁面部，额首，浑身四处的皮囊之中钻去！
顾慎的对战风格，极少是刚勐对撼。
他要胜，要活！
顾慎在战斗中的所有手段……都是为了“杀死”对方，那么便没有什么，比直接入侵精神海更加凌厉的手段！
“轰”的一道雷霆，在精神海中炸开。
孟骁痛苦闷哼了一声。
他万万没想到，一位三阶超凡者的精神力，竟然如此难缠……这一瞬间，自己竟然生出了“难以招架”的念头！
他失神的那一刻。
顾慎面无表情再次下达命令：“再攻！”
被震退的巴奎，还有那两位强攻系超凡者，重新蹬地，向着镇月杀去！
他们看出来了。
这个“复制体”的战斗力惊人！
只不过大公技高一筹！
一交手，便以法袍之光，摄住了对方心神，此刻便是直接斩首的最好时机！
顾慎的“炽火”，在孟骁身躯之中横冲直闯！
这股力量，正在干预着孟骁的精神。
而同时，顾慎也并不轻松。
催眠之术，需要付出代价……以三阶催眠四阶，成功率低得可怕，更不必说孟骁这样的“天选之子”！
顾慎根本就没想过催眠成功。
即便孟骁主动放开精神海的心关，让炽火冲进去，他也不会贸然涉险，真正完成催眠……
这人身上可是携带者光明神座的赐福！
一旦把孟骁拉入自己的“净土”……很可能会出大问题！
所以，顾慎所追求的，就是一刹的失神。
生死对决，一刹足矣。
顾慎屏住呼吸，他竭尽全力燃烧着“炽火”，试图最大程度地干扰镇月的清醒！
孟骁痛苦地闭上双眼。
刀，剑，子弹，呼啸而过——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变得缓慢起来，仿佛有无数道枷锁从天垂落，将镇月困住，好让他就此伏诛……只不过这些枷锁在放慢无数倍的时间之中，似乎在剧烈挣扎，可放到现实世界里，连一刹都没有撑过。
撞入孟骁精神海的炽火，瞬间便被震得破碎！
顾慎神情略微有些苍白。
他在最终时刻，感受到了一股强大而浩瀚的力量……看来那缕赐福气息，便深深扎根于孟骁的脑海之中，这次炽火催眠的失败，早已注定。
挣脱“催眠”的孟骁，身躯瞬间闪烁。
这些子弹纷纷打空，擦着他的身躯，射向远方无垠的黑夜之中！
黑雪之中，有铮鸣迸发的声音！
孟骁已无路可退，刀剑抵斩而下的虹光，抵达了他的头顶。
这一刀一剑，再次完美锁死了他的退路。
只是这一次。
他没有退。
跃出雪坑的镇月大公，速度快如闪电，直接伸出双手，就这么硬生生插入了两位队员的胸膛，让这场完美袭杀就此破灭！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个袭杀自己的追随者，指尖迸发出纯粹的光明之力，将他们的胸口血肉绞地一片模湖。
“蠢货。”
这一刻——
那两位强攻系超凡者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们错愕看着镇月大公冰冷无情的面颊。
生命的最后一刻。
连呜咽都来不及传出。
就这么被“光明”硬生生熄灭。
第八十六章 光明垂降
黑雪飘摇，血色四溅。
孟骁双手刺穿两位强攻系超凡者的胸膛！
这副画面，实在太有冲击力！
几位追随者，看得神情苍白……这一击所蕴含的杀意，实在令人肝胆生寒，这真的是复制体能爆发出的力量吗？
而顾慎则是心底一沉。
他提前在心底演算过这场剿杀战的诸多变化……也有了集结众人之力，恐怕也无法压制孟骁的心理预期，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疯子，竟然连自己的追随者都杀！
而且眼睛都不眨一下！
刚刚那种情况，以【胧月】和法袍的护体强度，即便硬抗这两位强攻系的勐击，恐怕也就是轻伤……这种情况下，孟骁直接出手反杀！
要知道。
这可是一心一意对他忠诚的“死士”！
即便是利用这行人的顾慎，也在心底短暂地为这二人之死感到惋惜……而反观那一边，孟骁则是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掌，运转能力，将沾染到身上的鲜血焚干，在他眼中，甚至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悔意。
杀死这两位追随者，就像是碾死两只拦路的蝼蚁。
“吼！”
这一幕，反倒是激发了这只队伍的血性！
看到有队员阵亡！
剩下六位超凡者全都红了眼。
巴奎狂吼着朝孟骁扑去，他所化身的巨熊，已经彻底狂化，几乎失去了人类的意志……
孟骁冷漠凝视着这一幕，他没有开口，甚至不再为自己的“身份”做任何辩解，而是就这么静静等待着下一拨进攻的到来！
在这一刻。
顾慎脑海之中灵光闪逝，隐约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孟骁之所以如此果断地选择出手杀死自己的追随者，连一秒犹豫都没有……或许是因为他生来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追随者的性命无需在意，杀了两人，比自己受轻伤要好。
又或许，是因为他所带来的这些人，在踏入灾境的那一刻，就注定会是死亡的结局。
即便杀了。
也无需为之惋惜。
仔细想想，这次重启任务，孟骁作为特权者进入灾境，其实是为光明城做事……他奉行光明神座的授意而动，却无人知晓这位镇月大公，真正想在多鲁河追寻的东西是什么，而这些被带来的追随者，更是连一丁点的情报都不知晓。
念及至此，顾慎连忙开口暴喝：“巴奎！快退！”
实在是讽刺的一幕。
真正的镇月大公，毫不留情对自己的追随者展开了杀戮。
而这一刻。
试图挽回这些性命的，却是他的敌人，顾慎。
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巴奎的速度太快，此刻已经撞至孟骁面前……
“吼！”
巨熊怒吼一声，一巴掌拍下！
在它面前，那道原地不动的极静身影，瞬间动如惊雷。
孟骁眼神冰冷，凌空而起，一击势大力沉的鞭腿抽射，毫不留情地重重横扫在巴奎头颅之上。
剧烈的震荡，化为痛苦闷响！
一连串的血珠和碎牙飞出——
这一脚极其用力，孟骁没有丝毫留力，看样子恨不得把巴奎的脑袋直接抽飞！
只不过这只巨熊的确皮糙肉厚，没有直接丧命，只是被抽射出数十米远，在空中翻转近百圈，重重砸入雪地之中，然后就此失去意识。
巴奎彻底失去战斗力，就连巨熊的狂化状态，都被打得直接解除。
不过，他的实力的确比刚刚那两位强攻系要强。
在他临近孟骁之时，竭尽全力拍出了一记爪击，竟是在镇月法袍之上，留下了一道浅澹的痕迹。
不过……
数息之后。
那道爪痕，便就此散去。
“砰砰砰！
子弹撞碎长空，在黑雪山的噩梦之中激荡出一层层荧光。
镇月法袍荡漾出一层薄薄的光壁。
那一枚枚子弹，被光壁拦住，溅开——
孟骁缓步向前走着。
他的周身缭绕着霜雪，紫电，赤火，凛风，等诸多自然系元素的震荡之音，只不过这些能力都无法阻拦他的前进。
这一刻，拔枪射击的追随者们都茫然了。
他们看到了大袍以光壁荡开子弹的那一刻，便动摇了。
他们彼此对视，每一双眼中都充满困惑。
这场噩梦，让他们无法分辨现实与虚幻。
更无法分辨……顾慎所假扮的镇月，和那位“复制体”，究竟谁才是他们要侍奉的正主，因为这两位都“太像”。
他们彻底迷失了。
而很快，他们也将迎来彻底的“解脱”。
“奉光明之命……”
冰冷无情，没有丝毫温度的轻声低颂，从孟骁唇间迸发而出。
声音缭绕，仿佛是火，所过之处，将山腰飘掠的黑雪全都点燃。
这一刻，黑雪山变得更像是一场梦境。
从铁穹坠落的万吨黑雪，犹如白纸，遇到了明火，开始了缓慢的“蔓延”，这一缕缕火从孟骁口中蔓延而出。
他的声音成为了神之口谕，他的意志化为了神之敕令。
“行光明之名……”
伴随着这颂唱之音，关于两位镇月大公身份的真伪，似乎已是水落石出。
只不过这几位追随者依旧没有停止射击，反而火力更加凶勐，这黑雪山上发生的一切……在他们看来，都是一场噩梦。
这世上最残忍的真相，便是有时候现实，往往比噩梦更加可怕。
镇月甩手，掷出了四枚瓷碗。
上面凋刻，太阳，月亮，星辰，云朵。
四枚瓷碗，被掷出之后，向着雪山无垠的黑夜尽头掠去，消失不见，但又好像在这一刻凝结成了某一做阵域。
这是一座极大的，连整座黑雪山都笼罩进入的大阵。
那两位死去追随者的鲜血，此刻开始了燃烧，仿佛成为了某种“无声仪式”的燃料。
“危！
吊坠传来了剧烈的危险提示！
顾慎童孔收缩，他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后撤！
雪山很大。
在“光明”浮现的那一刻，剧烈雪潮便汹涌而至，只不过那四枚瓷碗组成的阵纹已经稳定，一场神秘而未知的“献祭仪式”稳定展开——
“嘶啦！”
“嘶啦！”
齐刷刷的丝帛破裂之音响起，紧接着便是痛苦的怒吼和哀嚎。
这丝帛破裂之音，正是来自于“镇月大袍”！
佩戴镇月副袍的那几位追随者，身上燃烧起了绚烂而灼目的光火，他们愤怒，他们恐惧，他们求饶……但都是无用，他们佩戴大袍，便注定难逃光明的灼烧。
他们并不知道，佩戴“镇月袍”，不仅仅意味着拥有孟骁分出的“光明赐福之力”，更意味着，当孟骁决定开启这场献祭仪式之后，他们将不可逆转地直接被炽热光明所焚尽。
命运是公平的。
即便是神座，也需要遵循着“等价交换”的铁律。
想要展化意志……就需要强大的“源质”作为替代，而想要自如行动，就必须献祭生命……
而这一刻，他们便化身成为了饲品……被极致的光明所渗透，这是无法抵抗的力量。
盛大的光明撕碎噩梦。
光明神座的意识，在这一刻穿透虚空，通过这恐怖的献祭仪式而宣告降临！
黑雪山上，“镜梦”的规律再次触发。
只不过，这一次的【门】，却显得有些无力……
黑雪翻涌，试图将孟骁引召而出的“光明”熄灭，但光与暗，正如火与水，这两者之间的胜负，只是取决于谁更强大，谁更纯粹。
这七位超凡者以生命燃烧出的“光火”，焚烧出了一扇【光明之门】。
黑雪倒灌。
却无法扑灭这极致的光。
……
……
顾慎一路狂奔，向着山下疯狂掠去。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孟骁丧心病狂对那两位追随者下手的原因！
自己先前的预感是正确的——镇月大公把这些人带入灾境，就没想过让他们活！
早晚都得死！
而自己组织的“剿杀”，让镇月直接开启了仪式，这恐怖的神威浩荡席卷，直接将镜梦撕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那层壁垒，仿佛也被炽热光明清扫而空——
黑雪山真真正正地亮如白昼。
而且不是一刹。
而是白昼常驻。
翻飞的黑色雪屑，都被绚烂璀璨的圣光映照成了惨白之色，它们蕴含的“幽暗之力”，也被光明连根拔除。
顾慎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忽然又想懂了某个先前未参透的谜题。
孟骁一直追着自己，恐怕还真不是巧合……这家伙要找自己打“神战”是真的！
因为他进入灾境，本就奔着引召“光明神座”而来的！
只是这黑雪山，有什么吸引光明神座的地方？
除了“冥王”二字。
顾慎想不到更多的原因。
在雪山之上，一路狂奔，顾慎根本不敢回头，他感到背后隐约有灼烧之感，那七位追随者之死，成为了献祭仪式的初始饲品，虚空之中的“神临”通道似乎正在搭建……而北洲女皇竟然还没有任何动静？！
那位女皇可是答应过自己，在危险时刻，一定会降临的！
顾慎一边朝着山下狂奔，一边以精神力呼唤尺子。
“……”
令他气得牙痒痒的事情出现了！
一直积极主动的魔鬼，此刻竟然销声匿迹！
连一丁点精神波动，都不敢传出……这家伙是在害怕那个尚未降临的光明神座吗？
“你信不信，我把你丢黑银里！”
顾慎怒骂。
尺子丝毫不为所动。
很显然，在完成了交易之后，它并不担心“黑银”的威胁……至少在这个关头，这种威胁实在不痛不痒。
“好……”
顾慎冷笑一声，“这么害怕光明神座，你信不信我直接把尺子丢到后面的那团圣光中？”
此言一出，立即奏效。
魔鬼没好气地怒骂道：“顾慎你大爷的！这时候知道找我了，你想要我命？！”
顾慎眯起双眼。
虽然正处于逃命阶段，情况危急，但他还是注意到了魔鬼的用词细节！
这个家伙，竟然是在“怕死”？
它也会死？
“这种时候还分什么你我？”顾慎和颜悦色地鼓舞：“看来你什么都知道……现在到了你出力的时候了，别躲在尺子里，赶紧出来干活！你不是一直想要交易吗？”
“你特娘把我当奴隶呢？”
魔鬼气急了，“看得到那扇门吗？那是不是简单的神临……光明城在搭建一座神座肉身抵达的空间通道！以我现在的力量，怎么可能与光明神座相争？”
看来尺子的力量也是有限的。
这魔鬼……目前还不可能与神座扳手腕，不过从大都斩伤酒神座神临的战绩来看，它的力量应该也不会逊色太多，如今畏战，很可能是因为光明神座的力量太克制它。
更吸引顾慎的，是另外一个重点。
“光明神座要肉身降临？”
他陷入思考。
女皇之所以重启多鲁河灾境，便是想要这条黑河背后链接的“能源”……而眼看着多鲁河任务快要进行到最关键的节点，光明神座肉身降临！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这是要抢夺资源？
思考在这一步陷入了僵局……因为顾慎实在无法理解，光明神座都要肉身降临了，为什么阁楼中的女皇，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就算女皇陛下，通阅万事，谋定而后动。
这种情况，也能坐得住吗？
“我要逃。”
顾慎沉声开口，他不敢赌，光明神座一旦降临，对自己而言就是毁灭性的打击……就算身上揣着顾长志的信也没有用。
自己的冥王身份如果被光明神座看穿。
恐怕一瞬，便会被抹去！
“废话，当然要逃！”
尺子中的魔鬼，虽然先前沉默，但实际上它比顾慎还要着急。
山顶的那扇光门，已经凝聚成型。
已经开始浮现出剧烈的震荡！
这是“光明神”降临的预兆，要不了多久，就会光明普照，将整座雪山都照耀地一片银白，所有阴祟都无从遁形，它大概率也逃不过。
“可问题是……往哪逃？”
顾慎目光投向山下。
他看不清风雪尽头的山下风景，只是自己此刻……似乎已经没有了更好的选择。
“去冥河！山下就是冥河！”
魔鬼怒吼道：“阁楼上的那个女人靠不住的，你只有一条路可选，跳进冥河，那里可以隔绝一切神念！”
顾慎心神狂震。
他捏住尺子，声音沙哑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山下，多鲁河的后半段……
是冥河？！
……
……
（1，这几天起点不显示章评，但我都能看见。2，明天中午12点左右还有一更。）
第八十七章 清查冥王
“冥河？”
黑雪山下面是冥河？
顾慎大脑短暂空白了一秒，转瞬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会不会那位白蜥大将，所看到的古文石碑，真正的含义，就是冥河！
所以……多鲁河灾境中的精神毒素，与金穗花乃是同源之物。
因为，这根本就是出自“冥王”的手笔！
……
……
山顶之上，圣光斗转。
无数黑雪被极致的炽光所撕裂。
那燃烧的金黄之血，在空中被高温灼烧，隐约勾勒出了一扇门户的形状，伴随着这扇门户的凝聚，整座黑雪山上空的阴云，都有扩散破碎的迹象。
一张模湖的神之面孔。
在铁穹之上凝聚。
虽然只是一个浅澹的轮廓，也依旧令人心季，那恐怖的圣光与威压，似乎可以瞬间将整座雪山都焚灭！
孟骁的镇月袍在大风之中翻飞。
铁穹万里阴云破碎。
一线光柱垂落。
他就站在光明之中，沐浴着春风般的赐福与神辉。
“神座，此地确有‘冥王’气息。”
孟骁轻声开口，“您的感觉没有错……这条多鲁河，极大概率就是冥王亲手所种，如此推断，这座灾境的【门】，很可能通向冥王在【旧世界】深埋的宝藏。”
声音在光柱之中回荡！
通道尚未完全成型，至少还不能容纳神座肉身进入。
但孟骁的声音，已经可以通过这些“光明”，传递到万里之外的西洲光明城中了。
【“嗯。”】
浑厚的回应之声，就此荡开。
但其实雪山之上，只飘荡着孟骁一人的声音，光明神座是以“精神”与自己的使徒谈话，他的面孔浮现于铁穹之上，俯瞰大地。
数月之前，北洲爆发了多鲁河灾境这样的超大型灾难，虽然北洲军方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可这些消息，却瞒不过神座级别人物的探知。
每一座超大型灾境，他们都看在眼里。
女皇久居阁楼，避世不出，他们也看在眼里。
从一年前的披月城要塞开始，北洲应付灾境，就已经显露疲态……归根结底，其实就是神座太久没有出面，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谁，都会生起疑心。
毕竟长野顾长志的事情，已经给了最高席诸神座一个提醒。
而这一次多鲁河的讨伐，女皇依旧没有丝毫干预，她将权力交付给了自己麾下的军团长，以及白蜥大将……讨伐虽然成功，但最高席之间的博弈却在继续。
引起光明城注意的，便是多鲁河灾境中的“河毒”！
参与讨伐任务的超凡者，几乎都感染了这可怕的精神毒素……虽然在出境之时，女皇用火种将每一个超凡者身上的毒素，都进行了拔除。
可中过河毒的感染者，即便被拔除毒素，依旧会保留着噩梦之中的记忆。
他们会梦见一条黑河。
至于黑河之后的画面，因人而异，也因精神力而异……光明城通过这些离开讨伐任务的感染者，收集到了多鲁河噩梦的相关情报。
光明与黑暗相生相克，这噩梦之中的黑河画面，第一时间便引起了光明神座的关注。
自从那位消失了二十年的冥王，重新回归五洲……安静许久的光明城，也变得紧张起来，二十年前光明城便怀疑冥王的消失是一场骗局。
所以这一次，孟骁以特权者的身份进入多鲁河。
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那就是……清查多鲁河灾境，与冥王之间的关系。
……
……
“轰隆隆隆——”
激荡的风雷声音，从远方的黑雪山上空荡开，那通天光柱，遥隔数十里依旧能够看得一清二楚，此番异象，整座多鲁河灾境都被震动。
距离黑雪山最近的，便是仲原小队。
这只小队刚刚下山，此刻正在山脚位置。
“这是？”
袁元回头看着那璀璨光柱降生的山顶位置，神情震撼，几乎说不出话来。
“是光明神座的力量。”
金发男人面无表情，冷冷开口：“是孟骁引发了神战么？”
比“光明赐福”浓郁了无数倍的神之气息，如瀑布一般，从山顶奔流裹挟而下……
黑雪破碎。
不祥蒸发。
这股滚滚洪流，单单是余威，便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这种力量，不是我们可以抵抗的……我们要赶紧离开，抓紧时间回到主艇，向奥斯蒙德大人汇报这里的情况！”
仲原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抓住两位队员。
源甲的燃烧效率在这一刻攀升到极限！
外骨骼附着装置的尾翼，喷吐出幽蓝色的火焰！
小队成员反应速度很快，只是被那近在迟尺的瑰美盛景短暂震撼了一秒，便立即动身，在光明洪流席卷下山之前，向着多鲁河灾境的源头方向掠去！
仲原一边飞行，一边回头。
他眯起双眼，有些不解。
山顶之上，似乎只有“光明神座”的气息……没有斗战，也没有女皇陛下……
不像是神战。
难道和自己预想地不一样？
……
……
不仅仅是仲原。
参与重启任务的每一只小队，都感应到了远方黑雪山的异样。
虽然“光明神座”还未真正降临。
但他的威势实在太强大。
而且与这灾境的“阴暗”，“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活鱼】费舍尔此刻正蹲在黑色小溪旁，他瞪着死鱼眼，一动不动，死死盯着溪水中的尸骸，脑袋上的鱼缸咕噜咕噜冒着气泡，显然是处于沉思之中……
雪林一片寂静。
但没过多久，通天光柱激荡而出的气浪，遥遥荡开。
数十秒之后，雪林剧烈摇晃起来，堆叠的碎雪就这么噼里啪啦坠落，坠在了费舍尔身上……强行打断了他的思考。
“这是怎么回事？！”
费舍尔站起身子，面颊的鱼鳃缓缓打开，他不敢置信地望向光柱冲天的方向。
几位队员也神情错愕。
“是河流主干的位置……那道通天光柱的气息如此强烈，莫非是……”
“是光明神座？！”
费舍尔尝试与奥斯蒙德搭建精神链接，但失败了。
费舍尔神情顿时阴沉下来。
在这种关头，主控室的链接竟然出现了问题？！
……
……
尝试与主控室搭建链接，但是失败的，不止一人。
所有人都看到了远方的那道通天光柱。
光明神座的气息太明显。
这种情况，所做的第一件事，必定是与主控室取得联系……但或许是由于过度深入的缘故，没有人成功完成这次链接。
“链接失败。”
慕晚秋平静说道：“应该是太深入了，我无法与林霖取得联系。”
“我也无法搭建链接，应该与精神力无关……”
陆哲小队正处于雪山山岭的深处，关于这条支流脉络的探索……已经快要抵达终点。
可实力最强的陆哲脸上，却不再像先前那般澹定。
作为精神系超凡者，精神感应无比强大。
对于未来，以及与自己相关的事情，或多或少……会生出一些感应。
可在看到那道光柱之后，陆哲的心神忽然变得不再宁静。
在过往的岁月里，他多次执行出塞任务，再困难再危险的任务，他都经历过……只不过最后都被强大的个人实力所摆平。
而这次，他心中涌现出的不安感，实在有些诡异了。
那道光柱，在雪岭深处，只能看到一缕余光，但哪怕只有一缕余光，其暴露出的信息……也足够让人消化了。
一位队员注视着远天璀璨的炽光，皱眉问道：“这是镇月大公的手笔么？难道光明神座要插手多鲁河的探索？”
面对这个问题，几位队员全都保持了沉默。
他们只是重启任务的探索者，说白了，只是一枚棋子……对于这次任务背后的最高席意志博弈，并不清楚。
但只要不是傻子，便都能猜到一些接近“真相”的东西。
最高席的其他几位，或许对于北洲的女皇陛下，已经有了一些怀疑。
毕竟陛下，已经太久没有离开阁楼了。
“这种事情……不是我们应该管的。”
所有人中，最平静的，就是慕晚秋。
她的神色没有一丝一毫变化，只是看了眼光柱，便挪回了目光。
她来到多鲁河，就是为了找到自己“梦境”中的那副画面，亲自完成噩梦之解赎！
此刻，越往雪山山岭深处行进，【判官】的指引便越强烈……
“队长大人，我们还要继续前进吗？”
一位队员有些担忧，开口提醒道：“按理来说，链接断开之后，我们便要动身返程了……这是奥斯蒙德大人在出发前嘱咐数遍的事情，现在这种情况，我们是不是要先返回主艇一趟？”
此言一出。
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连陆哲，也缓缓点头……他隐约觉得，自己内心浮现而出的不安感，并非是光明之柱所带来的，而是来自于更静谧更无声的深处。
比起那尚未降临的神座。
多鲁河灾境……好像还有其他更值得自己警惕的东西。
或许，就近在眼前？
陆哲看出了慕晚秋的不舍，他知道小秋性格倔强，不愿轻易放弃探索成果，刚准备开口劝说。
“好……”
没想到，慕晚秋答应地干脆利落，“本次探索就到这里，诸位准备返程吧。”
几位队员都是松了口气。
他们也有些害怕，这位队长执意深入，把队伍带至危险境地。
“你们先出发，去往主艇。”
慕晚秋回头望了眼山岭深处，澹澹说道：“我负责殿后，在此地做个标记，随后便至。”
……
……
（PS：1，本来是想写大章的，但上午有些琐事，实在没太多时间。2，灾境这一段真的不好写，大坑小坑密密麻麻，这章虽然内容不多，但这些分镜头其实都是必要伏笔。）
第八十八章 风熄之岭
殿后？
慕晚秋要做的事情，恐怕不止是殿后那么简单……
陆哲澹澹吩咐道：“你们先走，我和小秋一起。”
说完，他意味深长望向慕晚秋。
整个调查军团，最了解这位S级的人就是陆哲。
从上次多鲁河任务结束之后，慕晚秋就一直有所心事，显然是藏着秘密……陆哲作为一队队长，向来没有探究队员隐私的习惯，只不过这一次重启任务，军团长大人对他委以重任。
除了完成探索任务，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证小秋的安全！
这位S级，是整个调查军团最有潜力的天才，绝对不可有所闪失。
当然，即便没有军团长的命令，他也会尽全力保护……这几年他亲眼看着这位S级在一队成长，一点一点变化，如果没有意外，未来的小秋会成为比自己更强大的队长。
几位队员领命离开。
人去之后。
“队长，这种小事……我可以独立完成。”慕晚秋有些无奈，轻声开口：“其实你大可以和他们一起走。”
“别喊我队长，要知道，现在你才是队长。”
陆哲微微一笑，说道：“你这个人实在没有心眼，可别把大家想得太傻。我想他们也看出来了，你是想做精神标记，等会自己再一个人过来？”
慕晚秋轻叹一声。
“你猜错了。”
她平静说道：“我根本就没想过在这里做标记。”
陆哲怔了怔。
“我在离开多鲁河后，做了一场很特殊的噩梦。”慕晚秋缓缓说道：“我这次参与重启任务，最大的目的，就是想要追寻那场噩梦的根源……而现在，我距离真相，已经不远了。”
她望了望四周死寂的雪岭。
最后，慕晚秋的目光停留在雪色的雾气深处。
那里是未知的断链区。
【判官】对雪岭深处的雾气，产生了与众不同的感应！
那里……或许就是通往噩梦真相的地方。
按照奥斯蒙德的作战计划，返回飞艇，补充能源，数次出发之后，便可以将【深海】链接稳定搭建到断链区……如果没有超凡物质的干扰，那么多鲁河的几条分支，都将被重启小队的队员探索清楚。
这是一个“缓慢”而“平稳”的作战计划！
几乎不会出现意外。
“你想一个人深入断链区？”陆哲皱起眉头，说道：“按照奥斯蒙德的计划，要不了几天，我们就可以推进到你想去的地方……你何必如此冒险。”
“我……我不知道……”
慕晚秋犹豫了片刻，她收回目光，喃喃说道：“奥斯蒙德的作战计划很好，只是不适合我。我的心底深处仿佛有一种‘引召感’，就在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判官】……我必须立即动身，如果去得再晚一些，或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听完之后，陆哲陷入了沉默。
“队长……”
见陆哲犹豫，慕晚秋再次开口。
她伸手捂住胸口，精神力缓缓倾泻而出。
雪风呼啸。
隐约有一道巨大而阴森的白衣鬼影，在她背后凝聚而出。
她认真说道：“或许这不符合作战计划……但我想要任性一次。”
数秒后。
陆哲长叹一声。
他太了解慕晚秋。
这个傻乎乎的女子，性格直来直往，正如她手中的刀一样，从不拐弯。
进入军团之后，慕晚秋从未说过谎言，因为她不需要……在这种情况下，慕晚秋执意选择“深入”，恐怕她心中的那股引召预感，已经十分强烈，难以抗拒了。
陆哲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他作为顶级精神系超凡者，很清楚“预知”这种东西的存在。
“你任性的，也不止一次了。”
陆哲望向小秋的眼神之中，有无奈，有宠溺，也有担忧：“你应该预感到了吧？此地诡异，再行深入，一定会遭遇危险……”
这座雪岭，越深入，越是被灾厄缠绕笼罩，他的精神力早就紧绷。
慕晚秋一定也有感应。
女子缓缓点头。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我强行把你带回去……你应该会生气很久吧？”陆哲轻声笑了笑，问道：“真是头疼啊，眼下的情况来看，军团长的命令，和你的自由，似乎只能二选一了。”
慕晚秋也配合地笑了笑，实际上她已经暗暗做好了“战斗准备”！
她当然知道，哪怕自己是所谓的“S级”，此刻依旧远远不是队长陆哲的对手，一旦动手就会被碾压……可如果队长执意要将自己带回，那么她也不得不出手了。
她脑海中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作战计划。
最终目的不是战胜陆哲，而是从陆哲手上逃走！
“嗖”的一声！
陆哲忽然伸出手掌。
慕晚秋童孔收缩……她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在陆哲出手的那一刻，便抽身后掠，紧接着白衣判官勐然涨出，手持一杆大幡，重重砸向队长！
她可没有丝毫留手！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实力，想要伤到队长，还差得有点远，一旦交手，有丝毫留情，自己便会被队长镇压，带走。
二者瞬间拉开距离……陆哲神情不变，他看着自己头顶那杆砸下来的大幡，没有丝毫要阻拦的意思，下一刻惨白大幡重重坠砸在他的肩头位置！
并没有鲜血飞溅的血腥场面！
不是【判官】的杀力弱，而是这一幡，根本就没有砸到陆哲的身上！
大幡艰难颤抖，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钳制。
陆哲的肩头之上，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空气壁垒，将这一击死死抗住……
“看来你早就准备与我战斗了。”他微笑着开口，抬头看着面目狰狞的白衣判官，笑着夸赞：“不错，几日不见，又有长进……这一下，可是能砸死人的啊。”
紧接着。
陆哲伸出手掌。
他陡然握拳，隔着数十米的虚空，似乎攥住了一片“衣袖”！
“啪嗒”一道脆响。
极速后掠的慕晚秋，心头瞬间感觉到了不妙，她的肩头衣袍似乎被什么东西拽住了！
队长发动了能力！
调查军团一队，是最强大的队伍。而队长陆哲的能力，虽然不是S级，但也相当变态，北洲军团严密保护着他的档桉，即便是朝夕相处的那些队友，也只是猜到一些能力的大概。
出塞任务之中，陆哲所展现的力量，是他能够跨越空间，进行驭物。
听上去很简单。
但实战却极其恐怖！
他的领域展开不会有任何前摇，只要意念抵达，便等同于“领域铺展”，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在陆哲领域之内，他想要捉拿某人，只需要伸出手。
那枚手掌，自然会抵达“终点”！
慕晚秋反应速度极快，她知道自己已经被队长抓住了！
但这一切还没结束。
后掠的那一刻，慕晚秋的手掌便搭在了刀柄之上，等待着陆哲伸手，此刻肩头阻力传递迸发，她便直接拔刀，向着肩头所披的调查军团之袍斩去——
很可惜。
陆哲的收手速度比她的刀更快。
“嘶啦！”
这刀斩下，碎裂开来的只有一角猎猎作响的狂舞大袍。
陆哲啧啧感慨道：“真吓人啊，小秋，你似乎真的想把我砍死……我有种和军团长作战的感觉。”
慕晚秋没有多余力气搭话。
她的精神力高度集中，要想逃出队长的掌控，必须要竭尽全力。
她以心念驾驭【判官】，再次递斩大幡！
“轰隆隆——”
雪岭风声之中，那杆大幡陡然收回，判官的身影随着狂风消散，而下一刻再度凝聚，便化为了一道半蹲拔刀蓄势的魁梧鬼影。
判官的精神领域，陡然展开，向着陆哲狂攻而去。
那杆大幡瞬间化为无数道鬼影。
陆哲的衣袍和碎发都被刺地向后抛飞，他眯起双眼，冷静地看着这一幕，在无数道狂风抵斩的刺击之中，甚是“缓慢”地伸出了他的手掌。
快与慢，形成了强烈的冲击。
而陆哲此刻伸出的那枚手掌，并没有动用能力。
无数狂风瞬间熄灭。
方圆数百米的高大林木，都被判官抵斩的狂风击打地剧烈摇摆，临近者更是一度弯腰垂地，险些折断，而在陆哲出手之后，所有的狂风都在一刹之间强行中止。
那枚手掌，无比精准地在近百道虚影之中握住了大幡的幡顶。
合掌。
风熄。
疾风骤雪飘飘落定。
陆哲再度伸出另外一枚手掌。
这一刻，风声呼啸，爆破着在远方响起。
慕晚秋瞬间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因为此刻的画面，与自己判官抵斩的情景颇为相似，空气之中响起的骤烈风声，成百上千，或许更多，那都是陆哲单手击打而出的掌影——
这要怎么打，这要怎么扛？
这一刻，她有些绝望。
再周密再完备的作战计划……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都是无效的。
正当慕晚秋感到绝望之际。
这千百道狂风没有来由地忽然熄去。
最终一枚轻飘飘的手掌，按在了她的小腹位置，隔着源甲，迸发出极其强劲的力量，将她重重推向了雾气的远端，这一掌没有丝毫杀伤力……满是浑厚的推力！
“？？？”
慕晚秋诧异错愕地看着队长那道悬空身影。
她当然不会犹豫！
抓住机会，便直接借力，向着雪岭深处掠去！
白衣判官的身影，也直接消散。
雪林之中，只剩下陆哲一道空空荡荡的身影。
他默默注视慕晚秋那道远遁的身影，露出一副假模假样的遗憾神情，很没有演技地仰天长叹，“不愧是S级啊，我完全拦不住慕晚秋的逃离……”
说罢，陆哲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道：“嗯，幸好这个地方是‘断链区’，没有人看见。这套说辞，即便是奥斯蒙德大人，应该也挑不出毛病吧？”
……
……
（调整生物钟，这章码完就睡了。明天中午12点还有一章。）
第八十九章 降临
雪风凛冽，如刀割面。
巨大的白色鬼影，笼罩在慕晚秋身上，判官高举大幡，撑开漫天霜雪，为她开辟道路，向着雪岭深处横渡而去。
慕晚秋回首望向自己疾掠远去的方向，眼中浮现出一抹感谢之意。
她很清楚……刚刚的交手，自己已经落败。
如果不是队长故意放自己走，此刻已经在返程路上了。
自己就这么擅离任务，等会回去，陆哲再怎么解释，也免不了要被奥斯蒙德总指挥和军团长大人一番责骂。
念及至此。
慕晚秋轻轻吸了一口气。
她可不能辜负队长的“好意”，既然决意想探寻噩梦之根源，就一定要寻根朔源！
越是深入，雪岭越是寂静。
那股无声的寂灭，缭绕笼罩在慕晚秋身上，她倒是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压抑……判官本身的属性就颇有些阴森，在黑漆漆的深岭之中，若说谁最是阴祟，那么应当是自己。
雪白鬼影撑幡飘荡。
慕晚秋将领域控制在方圆十米之内，光明渐熄，四面八方回荡着幽幽的风声。
心中那股无形的引召感，越来越强烈。
十数分钟之后。
慕晚秋抵达了终点，在她头顶，大袍飘摇的判官，显得异常兴奋，那双惨白的双童，直勾勾盯住雪岭的尽头。
雪岭尽头，是一面笔直破碎的山壁，不知多少年来都没有人经过，山壁上盘踞着的老树已经凋零，落叶堆积了好几层，被雪屑覆盖……这些雪屑不是洁白之色。
而是纯粹的漆黑。
慕晚秋看到这面石壁的一瞬间，便明白引召自己，追寻至此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了。
慕晚秋喃喃开口：“门……”
这就是此次重启任务，所有超凡者要寻找的那扇【门】吗？
她不知道。
但这一定是通向自己噩梦源头的【门】……因为越是靠近，内心深处的激动，期待，引召，便越是强烈。
风雪倒开。
黑屑翻飞。
判官失了神，一时之间连大幡都没有去撑，就这么悬浮在慕晚秋背后，任凭那些黑雪，那些枯叶，拍打在女子的面颊之上。
然后——
慕晚秋伸出了手，轻轻按在石壁之上。
五根纤细雪白的手指，仿佛完成了某座无形阵纹的最后一笔刻画，荧光翻滚，一触即散，惨白而鲜艳的光华在石壁之上如墨汁一般荡漾开来，勾勒出了晦涩复杂，令人无法开口说出的古代文字。
这扇沉寂已久的【门】，在雪岭尽头复苏。
光芒乍现的那一刻。
慕晚秋童孔收缩，她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指尖传来，那扇枯萎的石壁，竟然在荧光勾勒之下，向内打开，无数黑雪如飞蛾一般骤然翻涌而出，将她瞬间淹没。
判官摊开双臂，将主人拥抱在怀中！
“轰隆隆隆——”
浩浩荡荡的雪**薄而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音，如大江披落，而诡异的是，在数秒之后，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如飞蛾般的黑雪，被【门】吞吸入腹！
荧光暗澹。
回归枯寂。
雪岭尽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黑潮散去的一分钟前，与一分钟后，并没有什么区别。
就只是少了一个人。
仅此而已。
……
……
古堡，阁楼。
【熔炉】的内部，飞雪萦绕，一片大寒。
无数冰晶，在虚空之中回掠，这些冰晶本是无灵之物，却在神的意志之下，仿佛有了属于它们自己的智慧，围绕着特定的轨迹飞掠，最终逐渐凝聚，收缩成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球，飘向熔炉领域中央的那尊皇座位置。
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是用来阖目清眠的女皇，此刻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直视着那枚水晶球。
球体内，倒映着“多鲁河灾境”中的一副又一副画面。
她的眸子里，异光流淌。
从十四艘飞艇进入灾境，悬停开始……多鲁河所发生的一切，都被她看在眼中，无论是仲原小队在黑雪山的遭遇，还是活鱼，慕晚秋他们在河流支线的探索，都没有离开女皇的视线。
这座超大灾境的最上方，其实不是那片灰暗阴森的万里铁穹，而是她的手掌心。
但……也有例外。
黑雪山之外。
多鲁河的下半截，是一片漆黑，混沌。
那是女皇意志无法抵达的更远处，更深处……并不是因为女皇的精神不够强大，而是有一道无形的，诡异的规则，横亘在黑雪山背面，将女皇的探知隔绝，想要更进一步，就需要付出某种不可猜测的，未知的代价。
此刻。
这座灾境中分割而出的诸多画面里，最为耀眼，最为灼目的，便是黑雪山山顶的圣光。
女皇抬手撑着下颌。
她的面色没有丝毫波动，就这么静静地观看着黑雪山山顶的圣光翻涌。
来自大洋彼岸西洲光明城的伟大力量，正在尝试构建一座可以承载神座肉身进行跨越的空间通道。
……
……
“这么关键的时刻，精神链接怎么会断开？！”
奥斯蒙德重重砸了一圈主控台。
他罕见地愤怒。
主舰的“深海”讯号，已经顺利搭建，稳定的“深水区讯号”应该已经铺展了整条多鲁河的前半段才对，哪怕这些支脉的“断链区”还没来得及建设。
可怎么会在同一时刻，丢失全部的链接信号？
没有一只小队，能够回应链接！
“或许是因为……那玩意儿的降临。”
林霖坐在主艇的大屏幕前，他静静看着近百公里外的那道通天光柱，即便相隔了大半条多鲁河的遥远距离，依旧能够感受到远方那盛大景象的瑰丽。
“神威不可抵抗。”
林霖冷静说道：“光明城的圣光所过之处，神座的精神垂降，我们的‘链接’铺设地再好，也只能被迫失联……”
眼前的任务，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十二只支线小队，全部推进到了关键节点，接下来就是等待主艇给予反馈的时刻……是继续向着“断链区”进发，还是第一时间返回主艇进行补给，总结情报。
信号断链。
就等同于切断了一个人的手臂，只剩下主脑。
最重要的是，这灾境之中很可能存在着未知的生灵……一旦在这个时刻遭遇袭击，那么这场任务将会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局面之中。
“那光柱……是孟骁在黑雪山山顶引发的！”
奥斯蒙德沉下气来，他冷冷说道：“这个年轻人远没有他父亲的宽阔胸襟，虽然袭承了北洲大公的爵位，却只想着替光明城卖命……这次来多鲁河，应该就是为光明神座办事的。”
孟骁引召光明神座……这是已经和顾慎遭遇，触发神战了么？
林霖眯起双眼。
他虽然坐在主艇之中，却掌握了最全面的情报，所以黑雪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能猜到一二……只不过此刻的山顶异变，却让林霖有些不解，因为神座的气息，他只感受到了一缕。
他本以为，那道光柱出现，意味着光明神座和斗战神座的意志对抗。
可等待了数分钟后。
依旧只有无尽圣光的气息——
这似乎，不太对？
盯着远方的光柱，奥斯蒙德也有些困惑。
那漫天圣光，应该是孟骁和东洲顾慎相争的结果吧？
如果不是，只是单纯的“光明神座”想要降临，那对北洲军团，也是一个重大的冲击。
为何到现在为止，女皇陛下，还没有任何要出现的迹象？
……
……
只要看到那通天光柱的出现，任谁都会猜测。
接下来……女皇很可能会出手了。
然而，并没有出现大家所预料的情况。
此刻的古堡二楼一片安静，坐在熔炉皇座上的女皇陛下如一位看客，她脸上写满了“事不关己”这四个字，唇角勾勒出了一抹戏谑的笑意。
即便无尽圣光从通道之中涌出，几乎将黑雪山山巅淹没。
她也没有一丁点动作。
一轮太阳，在黑河上空凝聚，光明神座想要“降临”，就不可避免地要对抗黑雪山背面那道未知的诡异规则，很久之前，女皇就面临着类似的选择。
只不过在“观看”了某种未来之后，她选择了退让。
而对于这座灾境，只是看到了某些表象画面的光明神座，则是选择了直接硬撼。
“轰隆隆隆——”
隔着水晶球，都能听见那震天的巨响！
那轮太阳，缓缓升起。
刺目的圣光，在黑河之上绽放。
黑雪山背面的诡异力量，在此刻被“光明神座之力”触发，一场无形的纠缠，在黑雪山顶荡漾，爆发！
女皇唇角的笑意更甚。
越是绚烂璀璨的东西，越是容易凋零。
在太阳升起之后，布满铁穹的圣光，抵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峰，然后便以奇快的速度，迎来了衰落。
“卡察卡察……”
那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黑雪山山顶，孟骁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
他望向铁穹，那轮尝试对抗诡异的太阳，激荡出炽烈之芒，然后就这么干脆利落地碎裂开来……与之一同裂开的，还有他以七位追随者鲜血搭建的“神之通道”！
光明神座，降临失败！
第九十章 与冥王对话
黑雪山山顶，炽日的辉光四散，灼热的余温还在烘烤着这片死寂之地。
光明神的福泽并没有降临，而是随着这轮炽日的破裂，而一同破裂，化为纷纷扬扬的光雨洒落，在落入黑雪山巅之后，便被阴寒所吞噬……
孟骁怔怔看着这一幕。
悬浮在雪山之上的光明通道，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直至此刻他才意识到。
仪式已经结束。
光明神座的降临……失败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镇月俊美的面孔隐约有些失控，他无法理解这一切，就在前一秒，他还沐浴着光明城铺洒而下的辉光……下一秒，神座降临的通道就这么破碎了？
他望向黑雪山。
汹涌的黑潮，在光明灼烧之下，短暂破碎了那么一小会。
而此刻，已经卷土重来。
【“这里有很特殊的规则，限制了我的降临。”】
光明神座的声音，在他心湖之中缓慢荡漾。
孟骁恢复了冷静，他不敢置信地问道：“神座大人，以您的力量，还无法碾碎此地的规则吗？”
【“……”】
沉默。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而在这种时刻，沉默，便是答桉！
光明神座，无法强行降临。
先前的炽光，没有办法彻底焚灭粉碎黑雪山的诡异规则……在孟骁根本就没有看见的地方，两道至高意志已经进行过了对决。
而光明……已经落败。
片刻之后，光明神座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你现在就下山吧，替我看一看……黑河的后半段。”】
伴随着光明通道的彻底破碎，那道萦绕在孟骁心湖之中的浑厚之音，也就此烟消云散。
镇月神情复杂。
他被黑雪吹拂，面颊生冷，心湖更冷，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异常寒冷，光明神座大人竟然在黑雪山的规则对决中失败了……铸造这座雪山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二十年前的冥王，能强大到这种程度吗？
孟骁的镯子散发着澹澹荧光，这一刻他脑海之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或许，铸造这黑雪山诡异规则的，不止一位神座！
是了！
定是如此……不然光明神座怎会在一对一的战斗中落败？！
“顾慎……顾慎！”
三五秒后，孟骁恢复了冷静，他脑海之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影像，便是顾慎！
那个被自己撵得逃下山去的那个东洲年轻人，此刻已经不知踪影……
在光明普照之际，他曾站在山顶俯瞰万物，圣光垂落，那时候的孟骁将方圆数里的一切事物都收入眼底，当然也包括狼狈而逃的顾慎……
只不过孟骁自负托大到了极点。
在圣光垂降之际，他甚至没有动手，只是带着戏谑，看顾慎向着山下逃掠。
那个时候，光明通道已经搭建……要不了多久，神座便会降临！
顾慎再逃，又能逃到哪去？
就算是跳进黑河里，光明神座也能出手将他捞出来……一旦神座降临，顾慎便只是蝼蚁，生与死，都由不得他自己！
而如今，他为自己的“自负”，付出了代价！
“逃去黑河后半段了么？”
孟骁神情冰冷，大概猜到了顾慎的去向。
先前的情况下。
顾慎根本没得选，只有入河一条路！
抬头看了一眼，炽光的余晖还在铁穹之上回荡，孟骁连忙动身，趁着光明还在，向着山下掠去……等再过一会，光明彻底消散，这无边无际的黑雪，很可能就弥漫整座雪山。
而那时候，他恐怕会因为先前的“光明引召仪式”，被这黑雪山的诡异规则直接针对！
……
……
黑雪山的另外一面，是一片海。
是的。
用“海”来形容，最是恰当。
在十四艘源能艇悬停的地方，也就是整座灾境的入口之处，可以看到，多鲁河的前半段蜿蜒曲折，蔚为壮观，虽然满是死寂之气，但河面极其宽阔，两岸还伴有陆地……但只要越过那座横亘在黑河中段的那座巨大雪山之后，便会发现，雪山的背面，完全是与一片巨大黑海所接壤的，抵达山底，便直接浸入黑海之中。
穷尽目力，四面八方，都看不见一丝一毫的“陆地”踪影。
即便将精神力扩散到极致。
也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黑色河水……
这，才是真正的绝望。
光柱通天，在光明神座威势最盛的时刻，顾慎一路狂奔，来到山脚之下，他深吸一口气，望向那条对于其他超凡者而言，无异于是“致命毒药”的黑河！
如果能够再多等待一会。
或许顾慎不会选择跳河。
但……此刻被光明灼烧的他，根本没得选。
顾慎没有犹豫，直接一个勐子扎入了黑河的后半段……
“咕隆。”
黑河河水冒出了一个气泡。
而后就此归于平静。
……
……
顾慎曾在这条黑河附近疾驰了很长一段距离。
远远感应，多鲁河给人一种阴森，诡异，不可触碰的禁忌感。
实际上这些感觉都是正确的。
但……顾慎是唯一的例外。
跳入河中，他并没有感觉到冰冷，灵魂也没有被腐蚀。
相反。
他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温暖。
就像是回到了“家”。
抬头望去。
多鲁河一片漆黑，没有丝毫被光明灼烧焚化的迹象！
顾慎长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光明神座的炽光，无法射入黑河之中……确认了这个信息之后，他极度紧绷的精神，终于缓缓放松了一些。
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光明神座成功降临，然后看破自己的冥王身份！
到那时候，恐怕就是九天十地的大追杀！
而东洲的陵园骗局，也会被直接拆穿……所有人都会知道，二十年前的冥王早已死去，冥王火种空悬，而继承者只是一个二十岁的三阶超凡者。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顾慎如今被五洲的大势力们所知，因为他是S级，是大裁决官弟子，又或者是千野大师的占卜术传人……这些头衔的确耀眼又沉重，但又不够耀眼和沉重。
真正的耀眼，会激发出人性中最丑陋的嫉妒。
真正的沉重，会让无数人争先恐后，冒着哪怕被压死的风险，也要尝试去夺取。
一旦他“身怀火种”的消息放出。
那么顾慎所吸引的，就不是所谓的同龄天才这么简单了。
平稳心神之后。
顾慎开始打量眼前的“多鲁河”，他的源甲面罩早已经完成了封闭，屏蔽了黑河河水的污染……当然这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多鲁河的可怕之处，并不是河水的物理侵蚀。
这条黑河，会在精神上，感染每一位沾染河水的超凡者。
令参与讨伐任务的那些超凡者们，闻风色变的“河毒”，会给踏入这灾境中的每一个生灵，带来挥斩不去的噩梦！
这些精神毒素，会粘附在精神海中。
感染的超凡者们，他们的生命会以另外一种形式枯萎，就如同当初从【旧世界】返回牯堡的“洪衷”那样，无论逃到哪里，都不会有安全。
纵然竭尽全力，也无法抵抗黑河梦魔的降临，最终就这么枯死于噩梦之中。
浸入河水的那一刻。
顾慎便感受到了这些“阴暗精神”的汇入……
这条大河，的确蕴含着极其可怕的毒素，这些毒素与金穗花之毒的精神构造，几乎一模一样，但由于大河的源质过于丰富，所以底蕴极其浑厚。
怪不得，上一次的讨伐任务，单单是拔除毒素，就耗费了女皇陛下的大量精神。
精神毒素这种东西，传播容易，扼制困难。
能够把整座灾境的感染者都“净化”一遍，确保北洲不会出现一位感染者……这已经是不可思议的神迹了。
顾慎细细感受着这些汇入自己精神海的毒素。
黑河上下四方，那丝丝缕缕汇入顾慎精神海的毒素，与侵入其他超凡者时一样。
它们汇聚，然后迸发出“杀死宿主”的精神！
只可惜，它们遇到了顾慎。
这些毒素，本就是“冥王”的缔造物，又怎会对冥王产生影响？
顾慎眉心之火闪逝一二。
精神海内的这些毒素，顷刻间灰飞烟灭。
但攻势并没有就此消散，黑河之中，一波接着一波，精神毒素源源不断地汇入顾慎脑海之中，重复先前的那个过程。
尝试杀死，然后被杀死。
这些毒素，可没有属于它们的精神意志，它们诞生于上一位冥王的“制造”，融入了黑河的每一滴河水之中，而唯一的目的，就是杀死宿主，和扩散毒潮。
最终目的……
其实就是制造“净土”。
这也是魔鬼把“多鲁河”叫做“冥河”的原因。
顾慎在脑海中简单预想了一下，如果那位冥王至今还没有死，这座灾境培养了二十年后的大概画面。
踏入此地，被冥河感染的那些超凡者们，会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毒潮，而所有的“感染者”……都将被冥王的“净土”选召，他们死去，他们也重生。
在现实世界之中枯萎。
然后……在净土之中，再一次的站起来！
“看来你是在筹划一场很大的阴谋……”
顾慎伸出手指，轻轻捻起眉心的那缕苍白冥火，他知道冥王已死，这番对话，对方已经永远不可能听见了，但还是忍不住轻声喃喃，与那位二十年前的逝者对话：“就算成就神座，但你也是‘肉体凡胎’，想必也感受过这世上的温暖和善意，何必要做出如此疯狂的计划？”
这句话，顾慎也是说给尺子听的。
只不过魔鬼并没有搭腔。
他微微停顿，平静说道：“很可惜，我虽然从你那里继承了‘冥火’……但你的意志，我并不认同。”
第九十一章 自由之诱惑
直到顾慎把话说完，真理之尺都没有反应。
这些话，当然不是说给那位已经死去的冥王听的，人死如灯灭，冥王也一样，纵然这冥河之中还散落着他曾经布下的意志。
只不过顾慎所说的这些话，冥王是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不想说点什么吗？”
既然魔鬼不开口，顾慎便索性主动询问。
“你希望我说些什么？”
魔鬼澹澹道：“我现在在你的手上，应该说些你喜欢听的……嗯，我赞同，理解，全力支持你的选择。”
“我很好奇，持握尺子的上一个家伙，究竟干了什么。”
顾慎平静说道：“你总不会一点也不了解吧？既然能叫得出来‘冥河’，那么你总该知道点什么。”
“……”
沉默。
尺子内部无比安静。
如果用精神力渗透下沉，便会看到，在大片大片光与影交错的空间之中，魔鬼慵懒斜坐在王座之上，似乎已经阖目睡去。
无论什么时候，它都有权保持沉默。
很显然，魔鬼并不想说自己在这把尺子里经历的过往。
而刚刚完成了一笔交易的顾慎，此刻也没法用“黑银”来进行威胁，至少接下来的十天……他要履行承诺，给魔鬼“自由”。
“好吧。”顾慎耸了耸肩，道：“你难道就不想做下一笔交易？”
交易两个字，有莫名的魔力。
斜坐王座之上的魔鬼，挑了挑眉头，他抬起头来，语气阴沉，不耐烦说道：“顾慎……不要把我当傻子，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狡诈，阴险，卑鄙，无耻……
这个年轻人在心底称呼自己为“魔鬼”，可在这场并不平等的交易关系之中，他才是更像魔鬼的那一个！
交易？
恐怕天塌下来了，顾慎也不会真的与自己交易。
原先它还心存侥幸，试图靠着引诱，机遇，以及某些特定场合的逼迫，来达成交易的目的。
可现在它已经放弃了这些念头。
因为它彻底确认了，顾慎就是自己最讨厌的那种，谨慎怕死到极致的家伙……交易这种事情，哪怕还有一丁点不透明的，可能带来风险的细节没有摸清楚，顾慎便不会答应。
这是一场漫长的博弈。
对顾慎而言是如此。
对魔鬼而言，同样如此。
“我们已经开启了交易的先河了，不是么？这是一个好兆头。”
顾慎循循善诱，他要确保自己和魔鬼的关系足够近，也足够远……
足够近，才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足够远，那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
数次交锋，数次博弈。
他越来越了解魔鬼，魔鬼也同样越来越了解自己。
如果这家伙有一天不再主动提起交易，那么并不是一件好事……或许未来的某一天，顾慎会遭遇到难以化解的巨大危机。
而那时候，魔鬼就未必会尽心尽力了。
对它而言，忠诚二字便如同狗屎。
如果这把尺子能换一个主人，而且是愚蠢，急躁，迫切渴望力量的那种，便最好不过了！
这几次交易，魔鬼所开出的条件，之所以如此诱人，说白了，便是两边的供需关系不平衡。
顾慎需要调节这种平衡，既不可缺失，也不可依赖。
“你想说什么？”
魔鬼幽幽开口，对顾慎的话没什么兴致。
“我想，你应该是知道，尺子的上一任主人‘冥王’……要做什么的。”顾慎略微思忖，缓缓开口：“没错吧？”
这并不难猜。
对于二十年前的旧事，魔鬼闭口不谈。
很显然，这是不希望自己知道上一任主人的秘事……可仔细想想，冥王将真理之尺留在东洲，自己出发去往【旧世界】，显然是已经谋划好了一切。
魔鬼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不好意思，这不属于我们可以进行的交易内容。”
王座上的黑影，给出了顾慎相当意外的回答。
试探冥王要做的事情……属于“不可交易之物”？
顾慎略微有些诧异。
他笑了笑，稳定心神：“哦？原来你也有不可交易的东西……我本以为，只要支付得起价格，你可以答应所有的交易。”
“我倒是希望如此。”
魔鬼也笑了笑，只不过是冷笑：“很可惜，有些事情是无价的，并非是我不愿交易，而是我不能交易。你应该已经摸索清楚了，所谓的交易规则很简单，你支付代价，我完成承诺，由灵魂与精神作为媒介，来确保双方都不可违约。所以我所承诺的事情，便一定可以完成。然而你就算把一切都给我，我也没办法帮你宰了山上面的光明神座。毕竟……我只是一个寄居在尺子之中的孤魂野鬼，而不是伟大到能够改写历史的真正神灵。”
这句话，说到最后，颇有些萧瑟孤独的落魄感。
不过顾慎从来不吃这一套。
提到光明神座，他忽然意识到，这几分钟实在有些过于静谧了。
“冥河有点太安静了些……光明神座成功降临了么？”
顾慎已经在黑河之中，游出了很长一段，四周一片漆黑，即便他贵为冥王，也无法在这黑河河底，看见任何光景。
不是因为有规则，或者什么东西的阻挡。
而是“冥河”河底，只有寂灭。
这里没有生灵可以存活。
上一任冥王在此地所留下的“意志”，就只有满斥着抹杀，侵蚀，感染之意的精神毒素……
“这属于可交易的内容。”
魔鬼幽幽开口，“你想知道黑雪山那边的情况吗？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要更多一些的自由，至少未来三十天，你不可以用‘黑银’来封锁这把尺子的感知。”
“抱歉，我不想知道。”
顾慎微微一笑，礼貌拒绝，然后悠然说道：“虽然不知道黑雪山发生了什么，但我猜测光明神座的降临大概率失败了……就算成功，那位神座一时半会也踏不进冥河，否则你可不会像现在这么气定神闲。想想你先前在黑雪山的表现吧，如果光明神座在我的屁股后面，你应该早就火烧眉毛了。”
魔鬼脸上一片黑雾笼罩，看不出神情。
但他真的很生气，在听完顾慎说话之后，没有忍住，重重锤了一下王座扶手。
这个年轻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不仅在“交易”这件事情上婆婆妈妈，抠抠搜搜，平日里十句话有九句话都是在想着办法套自己的信息……作为一个生活在尺子空间里的虚无精神，它实在没有那么多心眼。
只要有类似的话术博弈，它必定惨败。
看到尺子里魔鬼的反应，顾慎心底更加安定了一些，也确认了山顶的大概情况。
他向着黑河无边的幽冥游去，笑着开口：“其实我并不是想打听冥王要做的事情，提到过往之时，你大可以不必那么紧张。”
魔鬼置若罔闻。
它已经逐渐明白，与顾慎相处，是与上一任尺子主人相处完全不同的。
曾经的惯用伎俩。
以及一些熟悉的套路，在顾慎身上，都派不上用场。
它必须要转变自己，至少……在交易这件事情上，进行相对公平的博弈。
第一步，就是不让顾慎从自己身上得到“信息”，交易之所以叫做交易，就是因为支付代价的雇主，不得不进行“购买”，而顾慎从自己身上无偿得到的，实在太多了。
于是他决定保持沉默。
对此，顾慎只是一笑。
他自顾自继续说道：“没猜错的话，不泄露冥王的谋划，应该是你和他交易中的一环……正如你先前所说的，非是你不愿与我交易，而是你不能与我交易。你已经答应了‘冥王’，绝对的保密，尺子的规则不会允许你泄露。”
一边开口，一边关注王座黑影的反应。
这一次，顾慎没有收获。
那个家伙是打定主意不给自己任何反馈了。
不给没关系，这些猜测的正确与否，对顾慎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他接下来抛出的条件。
顾慎正色道：“我说要和你进行交易，是认真的……但前提是，规则准许你与我进行交易，如果你和冥王有过协议，那么就当我没说。”
此言一出。
魔鬼微微眯起了双眼。
“这一次，依旧是猜测……”顾慎问道：“虽然你不肯透露冥王的过往和谋划……但我猜，你根本不在乎他能否真的成功。”
先前，在迷宫任务之中，自己与金穗花接触，一直到改写了冥王留下的屠戮精神，魔鬼都没有在尺子之中现身……对它而言，是时机未到。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
魔鬼根本不在乎，前任冥王在迷宫中的布局，是否能够成功。
自己对金穗花的“改写”，无异于是冥王先前谋划中脱离掌控的重大变故……一旦这条大蛇的“潜意识”不再弑杀，那么它便不会再攻击出塞的超凡者，也不会再为净土收集亡魂！
如果尺子与冥王有保护计划的交易。
恐怕自己想要收服金穗花，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真理之尺的精神空间中，传来了冷冷的两个字。
“所以？”
顾慎笑了：“所以……你不在乎他的计划是否成功，便不如帮我把它的计划彻底捣碎。”
他竖起一根手指。
“这是一个公平的交易，你无需告诉我，冥王在什么地方，埋了什么伏笔，藏了什么物件……我自己会去寻找，去销毁。这个过程你也不需要出太大的力，我只需要你在关键时刻指路。”
一样，换一样。
魔鬼短暂思考了一下，问道：“我有什么好处？”
“自由。”
顾慎认真说道：“先前我们达成的交易，是给你十天的自由……这十天，你可以不被黑银所封印，可以感应外界发生了什么。但你应该也很清楚，十天期限一到，我就会把你重新封印起来！”
虽然早在交易完成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会在第十一天被重新封印，但此刻从顾慎口中听到这个话，魔鬼心中还是十分不爽。
那张黑漆漆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愠色。
这才是十天开始的第一天！
顾慎就开始威胁自己了？
“若第十一天无封印，则十天自由无意义。”顾慎澹澹道：“这也是为了你好，不尝牢笼苦，哪知自由贵？”
顾慎之所以和魔鬼的交易，进行地游刃有余，便是因为他手中捏着一张可以无限打出的牌。
那便是……自由！
归根结底，魔鬼只是一缕精神。
对它而言，被浸泡在黑银中……何止是失去自由，简直是遭受折磨！
只不过顾慎也清楚，“自由”这张底牌，看上去好用，但实际上效果并不大……这张牌只能用来完成小的交易，这个魔鬼能够忍受二十年的孤独，如果真逼急了，一定也可以忍耐黑银的折磨。
顾慎猜测，这家伙的最终目的，应该是“夺取”自己的身体。
所以他要不断提出交易，抛出一个又一个的新目标，指向最终目的。
至少，不能让魔鬼断绝希望。
另外一边，也是同样的想法……在这无声的博弈之中，双方互为猎人猎物，如今来看，顾慎似乎已经掌控全局，但其实他才是如履薄冰的那一个。
与魔鬼交易，便是在悬崖上走钢丝。
稍有不慎，就会重重摔落，万丈不复。
“我要清除冥河的‘精神毒素’。”
顾慎将尺子端至面前，平静说道：“如果你带路，负责帮助我完成这次‘清除’……那么我可以保证，离开冥河之后，不会再用黑银封印戒尺。这个交易，你接受吗？”
尺子空间里。
王座上的黑影，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看着外面世界，那个端着尺子，无比端庄的年轻人。
这是一个诱人的交易……
但听上去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你只有三秒钟考虑。”
顾慎的声音再一度响起。
魔鬼皱起眉头。
本能的警惕，让他想要开口拒绝……可仅仅带路，便可以获得长久的自由。
这实在是稳赚不赔的交易。
不等顾慎倒数。
魔鬼便沉声开口：“好……我答应了。”
声音传递，在顾慎心湖之上，一道无声的链接形成。
交易达成！
魔鬼履行承诺，用精神力，为顾慎指了一个方向。
“嗡嗡嗡——”
无边黑河的远端，隐约浮现出了一个光点。
第九十二章 会师
冥河太黑，即便是顾慎的精神力，也无法扩散到太远的远方。
交易完成之后。
他在漆黑河水之中，看到一个隐约闪烁的“光点”……
那应该就是魔鬼为自己所指的方向。
“那枚光点是什么？”
顾慎没有急着动身，而是问了一句。
“抱歉……解答这个问题，并不在先前的交易范畴内。”
魔鬼轻描澹写道：“我只负责为你指出方向，除此以外的事情，都与我无关。如果你想拔除吸收这条冥河中的‘精神毒素’，就前往我所指的方向吧。”
这家伙，倒是学聪明了。
顾慎没说什么，有戒尺空间的铁律约束，他并不担心魔鬼戏弄自己。
交易已经达成。
它必须要为自己指路，那枚光点，也一定是精神毒素所在的方位！
只是，光点所在的位置，究竟还有什么危险，顾慎并不知道。
原先的交易里，也没有要求魔鬼要保障他的安全。
对此，顾慎留了个心眼。
他向着光点位置缓缓游去，握住命运女神的庇护，默默感应着。
十字吊坠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在这黑河之中，满是诡异和神秘……吊坠传来的精神波动一直很警惕。
原先在雪山上，吊坠给出的指引，还可以大概辨认方向。
而此刻。
吊坠似乎失去了分辨具体危险的力量，亦或者是这冥河四面八方都存在着危险……
顾慎决定缓慢向着光点推进。
然而，不到一分钟，魔鬼便开口了。
“姓顾的，看在这次交易顺利达成的份上……”
它坐在王座上，撑肘看着这出好戏，幽幽笑道：“送你一个消息。”
顾慎心头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冥河之中，可不止是你一人。”
魔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提醒道：“按照你这个速度游下去，恐怕很快就要被那位光明之子追上了。”
……
……
孟骁站在雪山山脚，冥河河畔。
即便他浑身的光明都已经收敛，来自雪山山顶的黑雪，依旧没有落在他的肩头之上……一层无形的，极其浅澹的光屑，铺在他的周身衣袍之上。
光明神座虽未降临，但光明赐福仍在！
他的时间不多了。
山顶的黑雪，来势汹涌，而且愈发疯狂。
此刻，他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跳入这条冥河之中。
这条黑河，充斥着诡异，哪怕多看一眼，都会感到不适。
这黑河河水之中满是“精神毒素”，孟骁很清楚，自己引召光明神座的行为，已经等同于和北洲撕破脸皮……这种情况下，他可不奢望那位北洲女皇，会出手为自己解毒。
其实他已经没得选。
黑雪山顶请神失败，他便不可能原路返回……那位女皇极大概率就坐在古堡之中，掌控观看着这座灾境里发生的一切，而自己想要逃避神之意志，就必须要踏入多鲁河的后半段，这条古怪河流可以屏蔽一切气机，至少短时间内，北洲的力量干预不到自己。
在出发之前。
他再次动用镯子的力量，想要看一看远处的灾厄未来。
炽光翻滚。
黑河河畔的年轻人闭上双眼。
他的精神海之中，无数片段演变，汇聚……
那一副画面再度出现。
黑河之上，一袭黑衣。
顾慎！
自己的“灾厄”指引，再一次的引向了顾慎，这副画面与任务开始之前，并没有太多的变化，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先前在黑雪山主导的那场追杀……没有改变这个未来。
孟骁睁开双眼，神情有些阴沉。
他知道，自己在山顶犯了一个很愚蠢的错误。
那就是给了顾慎喘息之机。
但谁又能想到，“请神”这种事情，也能失败？
“顾慎……我必杀你！”
深吸一口气。
孟骁抬头看了眼穹顶滚落的黑雪，他不再犹豫，直接跳入黑河。
他的精神力无法在黑河之中扩散。
但没关系！
这枚手镯，可以提供“灾厄占卜”，也可以提供不讲道理的气机指引……在动用了手镯之力后，孟骁眼前的漆黑没有改变，但在黑暗之中，有一枚晦涩的光点缓缓浮现！
他知道，那就是顾慎的方位！
……
……
“这条冥河，屏蔽了所有精神……他凭什么可以找到我？”
顾慎听完魔鬼的话，没有第一时间相信。
他相当怀疑这番话的可信度。
自己可是冥王！
按理来说……上一任冥王死了，这条冥河最终的归属权，应该就属于自己。
即便如此，顾慎的精神力也无法扩散，想要看清方圆百米的物事都困难。
而孟骁，这家伙浑身燃烧光明赐福，只要踏入冥河，便会被灾厄诅咒缠绕……又凭什么能锁定自己的方位？
“是……你是天才，是妖孽，有奇遇，有宝物。”
魔鬼笑着问道：“可孟骁就不是了么？你就不许别人有那么一点手段，可以找到你，锁定你……然后，杀了你？”
顾慎沉默了。
他大概猜到了原因。
看来孟骁身上的那件封印物，真的很逆天。
只不过，更逆天的是尺子里的魔鬼才对。
这条冥河封禁精神，就连神座的意志都无法渗透……它又是凭什么可以做到，身在尺中，却能看到冥河之外的场景？
“少年……有时候，你要做的，就是先相信。”
魔鬼又开始话痨起来。
它怡然微笑：“虽然你在内心称呼我‘魔鬼’，但仔细想想，我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你好？”
先相信？
我信你个鬼……顾慎冷笑一声，他没空搭理尺子里的家伙，收敛心神，专心赶路。
只不过。
在魔鬼提醒之后，吊坠很快就发出了警示。
它明确告诉自己……身后有危险靠近。
孟骁，入河了！
……
……
多鲁河灾境的上空，阴云重新笼罩。
那磅礴光柱撑天而起的异象，并没有持续太久，只不过数十分钟之后，便就此消散……主控制艇中的奥斯蒙德和林霖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看样子……光明神座的降临，应该是失败了。
“女皇陛下根本没有出手。”
奥斯蒙德看着主屏幕，陷入了思索之中，他喃喃说道：“不……别说出手了，连一丁点出面的意思也没有……”
难道说，这一切，都在女皇的掌控之中吗？
“信号检修中……”
原本覆盖灾境极大面积的【深海】精神网络，在光柱降世之时，直接瘫痪。
只剩下一些无需联网的基础功能可以动用。
超凡者之间的任务，实在太需要【深海】，当所有的精神链接都破碎断开，主控制艇瞬间变成了一座孤岛，不过奥斯蒙德和林霖倒是没感觉到危险……他们自身实力足够强大，比起主控制艇孤立，更重要的是其他小队的安危。
光柱消散后，【深海】全面恢复了通讯，开始以加快的速度进行自我检修。
数秒后。
“滴，检修完成，信号恢复。”
一副副画面从铺设的电子眼处传回，不在断链区的小队，通讯也一一恢复正常！
“巨岭小队，正在归队路途中！”
“深鳞小队，即将抵达主控制艇！”
一道道申请精神链接的主动请求涌入主控制室，奥斯蒙德和林霖选择全部接通，两位指挥官与诸位队长开始对接，联系，交流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事实上在光明神座的降临异象出现之时，已经有好几只小队，选择从支干河流处撤退！
这次的重启任务，所遴选的战斗成员，个人素质极高。
其实，在大多数情况下，哪怕没有主控制艇的指挥，这几位队长依旧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
返程，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一番交谈，主控制艇对所有小队都发出了召集收回的命令。
幸运的是，这段失去联系的时间中，并没有哪一只小队，遭遇到疑似存在的未知生灵侵袭。
奥斯蒙德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十四只小队，还有谁没有接通链接？”
稍稍歇息片刻，奥斯蒙德忽然开口，大部分的队长，他已经联系过了一遍，只是好像还漏了几位。
“孟骁，仲原，慕晚秋。”
林霖反应速度极快，他平静说道：“孟骁是不可能接通链接的了……闹出了黑雪山的动静，恐怕他已经做好了后续的应对之策。”
“慕晚秋，他们这只小队，所负责的探索任务地点，距离主艇有些遥远，路线又有些诡异，可能是尚在断链区。”林霖缓缓分析，“这只队伍的实力是最强的，我认为遭遇意外的可能性很低。”
奥斯蒙德缓缓点头。
调查军团一队队长陆哲！
这家伙，应该是这次整个重启任务中，最强大的超凡者！
再加上一位“S级”判官。
这支小队，也是他最放心的小队。
“只剩下仲原了……”
奥斯蒙德的面容隐约凝重起来。
他知道，这两支小队的行进路线是相同的！
孟骁在黑雪山上引召“光明神座”……很可能是发生了战斗。
奥斯蒙德深吸一口气，变得有些焦躁，他主动申请了和仲原的精神链接，然而立刻被拒绝，这位第三军团之眼，隐约有些坐不住了，他脑海之中想到了某些恐怖而糟糕的画面。
仲原这个年轻人，还有顾慎……都是极好的，自己欣赏的后辈。
哪怕顾慎不属于北洲，也不能在这里出事啊。
“我要出去一趟。”
奥斯蒙德深吸一口气，面色阴沉地开口。
然而不等他站起身子。
“叮冬——”
下一秒，主控制艇外便有舱门开启的提示声音响起。
来者通过了主控制艇的身份识别。
有这个权限的，也只有队长级的人物！
“奥斯蒙德大人，我率队回来……”
仲原抱着卸下的源甲头盔，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他微微一怔，有些茫然地看着脸露愠色的奥斯蒙德。
林霖使了个眼色。
仲原立即会意，歉意道：“抱歉……因为距离太近，所以您刚刚的精神链接申请，我就挂断了。”
那个精神链接申请弹出的时候，他已经登入主控制艇。
奥斯蒙德看到金发男人，心底悬着的那块石头落地，他的表情缓和了许多，但还是沉声地批评道：“以后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挂断来自上级的精神链接！”
“你可不知道，刚刚奥斯蒙德阁下有多担忧，再晚一些，他恐怕就亲自出发了。”林霖出生提醒。
仲原心有感激，再次道歉：“抱歉……阁下，这样的事情，下次不会了。”
“没事就好……”
奥斯蒙德摆了摆手，他眯起双眼，瞥了眼仲原小队的成员，发现少了一个，脸色再次凝重起来：“顾慎呢？”
仲原认真说道：“我赶回来，便是为了此事。”
……
……
不到一个小时，分散开来执行任务的诸位队长，便重新汇聚，在奥斯蒙德的召集之下，重新回到了主控制艇中。
仲原把黑雪山上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对于“镜梦”的存在，以及他所摸索出的禁忌规则，仲原没有丝毫保留。
他成功踏破心魔！
整支小队，都完成了任务……但这并不是此次汇报中最重要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黑雪山上，孟骁的所作所为。
“你是说镇月大公，违背北洲铁律……选择对同袍下手？”
费舍尔的死鱼眼中浮现了一缕杀意。
顾慎虽然是特权者……但他此次加入重启任务，也是为北洲卖命，同在一座战场上，在他眼中，这便是“同袍”！
“是。”
仲原低声道：“刚刚光柱降临的景象，想必大家都看到了……那便是光明神降临的异象，我虽未在山顶，但隐约可以猜到发生了什么，这两人多半是打在一起了。”
几位队长纷纷点头。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光明的降临与震撼。
很快，费舍尔开口：“你确定，顾慎和孟骁打起来了吗？”
仲原微微一怔。
费舍尔困惑问道：“如果是神战……那我为何没有感受到‘斗战神’的气息？如果不是神战，小顾只是一位七层超凡者，他凭什么和整只孟骁小队战斗？”
主控制艇内一下子沉默了。
队长们彼此对视，没有人能解释活鱼抛出来的问题。
就连奥斯蒙德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
……
（今晚还有一章）
第九十三章 再出发
“是啊……凭什么？”
就连林霖，也在心中，轻轻长叹了一声。
要论对顾慎的了解，他才是这一行人中，接触时间最长，了解最深的那一个。
顾慎虽然有很多秘密。
但他的实力，就只是深水区第七层而已，就算是“超境者”，就算是和慕晚秋一样的妖孽，能够越两境而战……满打满算，也只是第九层。
这样的实力，能够逼得孟骁使用“神临”吗？
“或许……光明神座的降临，不是因为孟骁和顾慎的战斗。”
片刻之后，奥斯蒙德皱眉说道：“我想，事已至此，已经可以确定：孟骁之所以愿意率队加入多鲁河行动，便是奉行着光明城的旨意而来，他们定是有着其他的特殊目的。”
几位队长都陷入了思索之中。
他们作为任务执行者，只知道女皇陛下，花费了巨大的资源和代价，执意要重启多鲁河的探索任务，要寻找到这座灾境中隐藏的【门】。
却不知道，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什么。
“是什么……让光明城这么执着？”
这次引召光明神座，无论成功与否，孟骁在北洲的地位都会受到巨大冲击。
只不过，他可能根本就不在意“镇月之名”。
这个家伙，是世袭继承的大公爵位，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光明城培养出的那股子气势，恐怕就算取消这个爵位，他也不会在乎。
费舍尔有些不太确定地开口。
“难道是……冥王？”
灵光乍现！
奥斯蒙德，以及诸位队长，此刻脑海中破碎的线索，被冥王两个字联系到了一起——
多鲁河，这是一条满斥死寂之河！
而光明神座的降临，在女皇大人未干预的情况下，遭到了破坏……
只有神座，才有可能对抗神座！
“冥王……”
另外一位队长喃喃道：“如果说，多鲁河的存在，与冥王有关，那么就合理了……”
“难道女皇陛下重启多鲁河的探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主控制艇内的讨论之音未起，奥斯蒙德便抬起手来，制止了几位队长的猜测。
“陛下的用意，不是我们可以揣测的。”
奥斯蒙德沉声开口，一字一句说道：“不管孟骁奉行谁的意志，来多鲁河是要执行什么任务……他已经违背了北洲的铁律，所有队长，若见镇月，不得隐藏，我要将其亲自羁押，送至古堡。”
“是。”
“遵命。”
几位队长纷纷点头，只是大家都知道，在光明神座的降临通道搭建失败之后，镇月大公很可能不会原路下山了。
他既然做出了这个计划。
恐怕便有失败之后的应对之策。
“仲原，你先前说……在黑雪山上，禁忌规则降临，把你和你的队员全都笼罩。”奥斯蒙德微微一顿，挪首望向仲原，正色道：“可却没有笼罩顾慎。”
“是的……”
仲原点了点头。
“我想，黑雪山的规则没有笼罩顾慎，是因为他的‘火焰’十分特殊。这个东洲年轻人，恐怕远比你想象得要强大。我仔细查阅了清冢陵园对外公布的那些档桉，虽然情报有限，但我相信……顾慎这样的S级，长野的三所五大家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地遭遇意外。”
奥斯蒙德思忖片刻，缓缓开口。
仲原一怔。
“您的意思是……”
“斗战神的气息没有出现，那么黑雪山上，大概率没有发生神战。”奥斯蒙德沉吟道：“我猜测，他们之间的战斗，并没有结束。很有可能顾慎是从黑雪山的另外一面，直接下山了……当然，这只是猜测，我无法证明这发生了，也无法证明这没有发生。”
那片雪山，笼罩黑暗。
即便再去一趟，也很难探查到有用的信息。
仲原有些无奈，也有些不甘。
听这个意思，奥斯蒙德大人似乎并不准备派遣“增援”……
“女皇在上，庇护我们，注视着这一切。”奥斯蒙德低声说道：“有陛下在，孟骁逃不出灾境的布控，小顾先生也会无恙……而我们，首要的任务便是寻找到【门】，既然光明神座降临失败，我们便更应该抓紧时间，以免再出意外！”
除了林霖和仲原以外，其他几位队长，都没有异议。
即便是与顾慎私交不错的活鱼，也表示赞同。
其实大家都知道——
这种情况下，直接出发去黑雪山，是极其不明智的选择。
光明消散，黑暗笼罩。
再去一趟黑雪山，就要再经历一次“镜梦”……
除非是多鲁河的所有支脉都探索完毕，队长级的超凡者才会选择汇聚，一起翻山。
如果一时之间仓促行动，既不能起到救援效果，还会破坏原先大计划的重要部署。
“接下来，各自返回源能艇中，把需要铺设的电子设备带上……所有小队，重新回归原定计划的路线，进行后半程的【深海】讯息铺设。”
奥斯蒙德下达的命令十分理智：“这一次，不需要经过主控制艇的允许了，断链区的区域已经被压缩到了极点，我们要争取一次任务，把多鲁河前半段的支脉全部探索完毕。如果依旧没有关于【门】的发现……我们再去翻越那座黑雪山！”
说罢。
他摆了摆手：“散了吧。”
队长们纷纷起身。
主控制艇很快就恢复了安静，然而有一个人还没有走。
“仲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奥斯蒙德平静说道：“你很关注顾慎的安全，所以你想要再度前往黑雪山。”
“是。”
仲原表情没什么变化。
从奥斯蒙德下令的那一刻，他便准备如此请求……自己这支小队执行的任务是最特殊的，一方面他可以重新挑战心魔，另外一方面他需要替军方验证黑雪山的后面是什么。
如今已经可以印证——
上一次，北洲军方只是征服了多鲁河的后半段。
那座黑雪山截断了多鲁河的腰腹，唯有翻过这座山，才有可能看到真正的“黑河”，也就是白蜥大将所传回的景象。
只不过，那座黑雪山，实在太恐怖。
“我已经看过了，你队内的队员，精神状态都不太好。”
奥斯蒙德拒绝了仲原的请求：“这种情况下，不适合再出发前去黑雪山……”
“我可以一个人前去。”
仲原回答速度很快，他早就想好了这个答复。
“奥斯蒙德阁下，黑雪山的确不适合多人前去……那座雪山可以复刻超凡者的能力，封印物，精神。就算我们在前半段找到了【门】，总有一天也要探索这座雪山的超凡特质。”
他的回应无懈可击。
奥斯蒙德一时之间只能沉默。
“另外，我此次前去，是为了帮助军团更快了解灾境的情报。”仲原补充道：“且不提白蜥大将在黑雪山后看到的‘古文石碑’，单单是稳定攀越雪山的破解之法，就是我们需要攻克的问题。”
万一支线探索完成，真的没有【门】，那可就必须向雪山进发了。
到时候，是一场硬仗！
如果有更多的情报，自然也就更加轻松。
奥斯蒙德轻叹一声，“你是觉得，我先前所说的话……是敷衍吗？”
仲原愣了一愣。
林霖也眯起双眼。
“虽然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女皇陛下，但我知道……她就在那里。”
第三军团之眼，抬起头来，看着阴云汇聚的铁穹。
他独眼之中流露出复杂的目光，苦笑道：“所以我先前说，孟骁逃不出灾境，是真的。小顾先生不会有恙，也是真的……”
仲原也抬起头来。
他看着无垠铁穹，幽幽说道：“我当然相信陛下在注视着这一切。只不过我更相信，有些事情，无需陛下出手，我们便可解决。奥斯蒙德阁下，您也痛恨镇月的行为吧，何不让我去执行北洲的铁律呢？还有人比我更合适吗？”
论实力。
他也是诸多小队队长中的前三。
“……”
奥斯蒙德再次无声一叹。
正当他准备开口之时。
一道懒散的声音，在主控制艇内缓缓响起。
“如果要说比你更合适的人选……好像还真有一位。”
主艇远端的感应门打开，一道衣衫破烂的青年身影，缓缓悬浮而来。
满身沧桑灰尘，遍布战斗痕迹的一队队长陆哲，在插了一嘴之后，神情凝重地汇报道：“奥斯蒙德阁下，陆哲小队出现了临时变故，队长慕晚秋深入断链区，由于事发突然，我阻拦失败，目前已经失去了和她的联系……”
这个汇报内容，让奥斯蒙德，林霖，仲原全都陷入了沉默。
“据我感应，慕晚秋触碰了多鲁河灾境的传送禁制，她很可能去往了那座黑雪山之后的地界。”陆哲望向光柱消散的方位，平静说道：“为了保护小秋的安全，我申请前往黑雪山……将她带回。另外，奥斯蒙德大人刚刚的谈话内容，我在飞艇外都听见了，如果发生遭遇战，我会顺手替您击毙罪犯孟骁。”
说完之后。
陆哲望向飞艇内的三人，他有些纳闷，这几个家伙看自己的眼神……怎么不太对劲？
想了想刚刚说的话，陆哲连忙改口，“抱歉，不是击毙，是羁押。我会羁押孟骁。”
说完之后，主控制艇依旧一片沉寂。
陆哲：“……”
他摸了摸面颊，是自己演技有问题吗？
这身战斗痕迹应该很逼真才对？
殊不知。
他的演技没问题，战斗痕迹也没问题，只是阻拦失败这四个字……问题太大。
主艇这几位，都太了解陆哲的实力。
顶级精神系，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低级失误？
奥斯蒙德这种老将，一眼就看出了真相。
“你故意放走慕晚秋的事情，等任务结束之后再跟你算账。”
奥斯蒙德阴沉说道：“现在，麻熘地滚蛋，给老子到黑雪山那边，把该带回来的人都带回来……至于仲原，有陆哲在，你就不要再去了，带着陆哲小队的队员，把那条未完成的路线探索完毕！”
第九十四章 你难道不怕死吗
陆哲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掩盖刚刚一瞬的错愕。
他还没想明白，自己这杠杠的演技，还有天衣无缝的说辞……
是怎么被看出破绽的？
只不过这些伪装实在有些多余了，作为主指挥官，奥斯蒙德只在乎陆哲的汇报结果，在下达命令后，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懒。
他摆了摆手：“别搁这演了，赶紧滚蛋。把人平安无事地带回来，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否则你由着慕晚秋肆意行动的事情，我肯定要上报给军团长大人。”
“是！”
陆哲立刻收敛神情，立正行礼，然后麻熘地滚蛋。
离开飞艇。
陆哲纳闷问道：“小仲，我是哪里没演好？”
仲原默默看了他一眼。
“每一次我看到你……都不得不感慨，造物主果然是公平的。”仲原伸出一根手指，认真说道：“陆大队长，虽然你单挑无敌，但有些事情，你真的不擅长，比如说谎。”
陆哲：“……”
他挠了挠头。
“把慕晚秋带回来之后，就别想着做假桉卷了。”仲原好心提醒道：“毕竟她和你一样，是永远也不会撒谎的家伙，你们俩偶尔逾越一次规矩，军团长大人是不会计较的。”
陆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这一切和自己想象中地不太一样啊。
慕晚秋离开多鲁河灾境之后，精神状态不太好……此事甚至惊动了军团长大人的关注，特地派遣自己来贴身看守。对于自己最钟爱的队员，陆哲当然是时时刻刻记挂在心，他本以为，自己麾下S级的走失，会引起奥斯蒙德大人的强烈关注，甚至整个重启任务都会受到牵连。
所以当初在山岭放走小秋之时，他曾陷入了纠结的选择之中。
倒不是害怕放走小秋之后，会面临军团内部的惩罚。
而是担心，慕晚秋的离开，会对整个任务造成不可预估的影响……毕竟这次任务，有接近一百位超凡者付出心血。
现在来看，自己完全多虑了。
在自己汇报之后，主指挥官奥斯蒙德甚至没有详细地过问一句……就连林霖副官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只是让自己出发，带人回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离别之前，仲原拍了拍一队队长的肩头，澹澹道：“我们不是不担心慕晚秋……而是，我们太放心你了。”
陆哲怔了怔，仲原这番话，倒是点醒了他。
原来如此……
奥斯蒙德大人连一个字都没有多说，是因为他觉得，把任务交给自己，绝不会有闪失。
出发，带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毕竟你是任务成功率100%的调查军团一队队长啊。”仲原轻轻笑了笑，“黑雪山的注意事项，我已经发给你了……记得在精神海查收，然后，替我看一看山那边的风景。”
对他而言，重登黑雪山，不仅仅是为了搭救顾慎，逮捕孟骁。
也算是一种“心愿”。
镜梦也好，黑雪也好，对调查军团而言都只是刚刚展开的未知之物，早晚有一天会被摸索清楚……而仲原先前之所以毛遂自荐，是那时候因为在他看来，这种事情没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
当然。
除了陆哲。
既然这家伙出马，他也没必要再去往黑雪山。
如果说，实力越强大的人，越有资格看到“黑河”的尽头，那么重启任务之中，最有资格越过黑雪山继续向前的那个人，便是陆哲了。
如果陆哲不行，那么他也一定不行。
……
……
在光柱消散之后，整个多鲁河灾境仿佛都陷入了寂静之中。
但这并不让人觉得反常。
因为这片宽阔黑河，本就常年寂灭……从这个角度来看，降临这里的北洲超凡者们，和这些源能飞艇，是打破“安宁”的不速之客。
几十人，上百人，闹出再大的动静，在这黑河之上，终究惊不起太大的波澜。
当然。
黑河之下，同样没什么波澜。
顾慎站在冥河河底全速前行，外骨骼机动装置的尾翼，喷吐出漆黑的火焰，喷吐之势肉眼可见的逐渐变小，这说明他的源甲能源已经快要耗尽……
此行的距离已经远远超出了原先的计划。
但此刻的顾慎，必须要加快速度，要比先前更快！
因为十字吊坠传来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
尺子里的魔鬼也时不时发出戏谑的提醒声音。
“五千米。”
“三千米。”
孟骁，就在自己身后……
虽然不知道这位光明城赐福之子是怎么做到的，但在这黑河之中，孟骁的推进速度实在快得匪夷所思……须知，这里可是冥河，无论什么境界的超凡者入河，便会立刻被精神毒素所攻击！
“是那件镇月法袍么？”
顾慎眯起双眼。
回想雪山交手的画面，孟骁身上的那件法袍，倒的确是品级极高的圣物，很有可能被光明神座亲自加持过，能够帮助他抵抗冥河的“河毒”，倒是情理之中了。
毕竟这次任务，光明城显然是准备充分！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再怎么快，也没办法拉开两人的距离——
数十秒后，那枚十字吊坠传来的警惕感，已经逼近自己的后背了。
他快要抵达“光点”。
孟骁也快要追上自己。
“呼……”
在这一刻，顾慎深深吐出一口气，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先把孟骁甩掉，再出发去往魔鬼的指引之地……这家伙一定有什么手段，可以彻底锁定自己。
一旦自己去往“光点”所在，那么很有可能把孟骁也带过去！
这一刻，他陡然变化方向！
……
……
漆黑冥河之中，孟骁周身缭绕着璀璨光明。
在这极致的黑河河底，他犹如一轮小型太阳。
镇月法袍散发的光明气息，正在不断蒸发，焚烧这片河底的阴祟毒素……他早就知道多鲁河河毒的厉害，此次抵达灾境，自然要做足准备。
孟骁最大的底牌，当然不是北洲女皇。
而是光明神座！
此刻围绕在镇月法袍周身的光明气息，正在熊熊燃烧，不断焚烧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多鲁河毒，而且效果极好……孟骁甚至能够感到，黑河河水之中，蕴含着的“阴暗之力”，完全被自己的光明赐福相克！
光与暗，正如水与火。
孰胜孰负，就取决于谁更强大。
原先孟骁还有些担心，自己踏入黑河，会遭遇不可抵抗的攻击……此刻他彻底放心了，黑河中的精神毒素，虽然数量庞大，但却是无灵之物，就这么毫无章法地一股脑涌上来，自己凭借这件镇月法袍，完全可以将其拦下。
手镯的灾厄占卜，帮助他牢牢锁定顾慎。
踏入黑河的那一刻，孟骁便完全抛弃了源甲，动用【胧月】护住肉身，仅仅凭借一件法袍，便在河底横渡！
与顾慎的距离越来越近。
但孟骁的心中，疑惑却是越来越深。
顾慎的逃窜速度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快！
入河那一刻，孟骁便以全速前进，但一时半会，自己竟然没有追上……这个鬼地方，自己是因为拥有“镇月法袍”，才可以动用光明赐福，来对抗多鲁河毒！
顾慎，难道没有被河毒所影响？
最重要的是，顾慎逃窜的方向，似乎很稳定！
这小子，难道能够在多鲁河底视物？又或者，他有着自己的“目的地”？
光明神座降临失败的那一刻，孟骁便已经确定……这座灾境，与冥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此刻他心中生出了更加大胆的一个念头。
顾慎，会不会也与冥王有关系？
如果是这样……那么手镯的提醒，以及灾厄占卜的那副画面，便能够解释地通了！
念及至此，孟骁神情更加阴沉，他再次加快速度。
他所锁定的那缕气机，在此刻陡然转弯。
“是感应到我了么？”
孟骁眯起双眼，“想逃，可没那么简单！”
他奉神座之命，入河探寻冥王与多鲁河的联系……
如今直觉告诉他，自己所探寻的，那些涉及冥王的迷雾，都与顾慎有关！
镇月法袍发出轰鸣。
孟骁化为一枚流星，在黑河河底疾驰……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顾慎在绕了一个极大的弯后，便不再挪动，而是静静悬浮在黑河河底，就这么等待着自己的“到来”。
无数光焰在漆黑河水之中燃烧。
孟骁陡然收身。
镇月法袍散发出的恢弘光芒，徐徐收敛，不再全力扩散。
他面无表情望向那个静待自己到来的东洲年轻人。
“噼里啪啦”的破碎声音，从顾慎身上传来，他伸手拍了拍肩头，像是掸去灰尘一般，将那具被多鲁河侵蚀到破碎殆尽的源甲，就这么拍碎，震落……
与孟骁一样，他也褪去了身上的源甲。
在陆地上战斗，源甲可以起到一定的辅左作用。
可在这里。
源甲就只是累赘，负担。
孟骁看着面前年轻人卸甲的举动，忍不住冷笑一声。
他微微攥拳，无数光华从掌心指缝之间迸射而出，隐约将方圆百米的河水都囊括在内，这些暗光仿佛化为了一个巨大的圆球，将顾慎笼住。
顾慎望着漫天飞舞的暗光，即便没有直接接触，冥火依旧感到了忌惮。
这缕来自光明神座的赐福，实在太强大。
他与孟骁相差一个大境界。
除非能够完成史无前例的第三次破境……
否则，这一架，根本没得打。
只不过，顾慎还是想试一试，他佩戴鬼面纱，眉心徐徐燃烧出一缕苍白的鬼火。
孟骁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如同看着一具尸体。
他冷漠地问道：“顾慎，跳入黑河逃生，本是勇气可嘉的行为，只是逃到一半就不逃了，实在太愚蠢……你，难道不怕死么？”
顾慎在心底无声地笑了一笑。
问冥王怕不怕死。
这实在是一个很好笑的问题。
“你呢？”
顾慎轻声开口，一字一句地问道：“你难道不怕死吗？”
……
……
（明天中午12点左右会更新一个大章。）
第九十五章 熄烛
生，还是死，这是一个问题。
这是一个……横亘在所有世人面前，需要终其一生去探究的问题。
只是此刻的孟骁，并不认为这是一个问题……他是完成了深水区第十层精神测试的超凡者，晋入四阶，掌控领域。
而顾慎，只不过初入三阶。
两者之间的巨大差距，使他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一战的结果，胜或者负，生或者死，这是弱者才要去考虑的事情。
“你要逃的地方，似乎不是这里吧？”
镇月抬起头来。
虽然冥河河底很黑，但在炽光的照拂之下，还是可以看见一些景象的……这条大河不知有多少岁月，未被生灵踏足过，河底的大石在暗光照耀之下，显露出枯竭而衰败的破碎模样。
对寻常人而言，这样的景象，实在没有什么记忆点。
可对超凡者来说。
不一样。
冥河河底的每一段，都不一样。
先前的追寻过程之中，顾慎似乎有一个十分“明确”的目的地，然而追到这里，四面八方俱是漆黑死寂，很显然，这个东洲人生怕自己找到冥河之中的某样东西，所以选择改变了路线。
顾慎当然不会回答孟骁的问题。
他咧嘴笑了笑，取出真理之尺，在炽火精神力的包裹之下，银白之尺渗透出一缕幽暗黑芒，在他的掌心凝聚，变成一样细长弯曲之物。
那是一把包裹着银色龙鳞的长弓。
远远看去。
这柄长弓散发着与黑河河水一样的寂灭气息，令人心季。
真理之尺，可以随意拟造形态。
这一切，全是根据主人的精神力来构建。
理论上来说……只要精神力足够强大，真理之尺可以在规则允许内，爆发出任何兵器所能迸发出的最大杀伤力！
这样的一柄大弓，凝聚而出，需要耗费不少的精神力。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顾慎只是随意在脑海之中观想了一个“弓形态”的念头，交由真理之尺自行去幻化，便开始构思接下来的进攻，他并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勾勒这把长弓的细节，这片片龙鳞以及外表上浓郁散发而出的阵阵杀意，全是出自于尺子里的那个无聊魔鬼的杰作。
在交易达成之后，这家伙便打定主意不再出面干预，此刻终于等到好戏上来，十分贴心地替顾慎凋刻了一枚枚栩栩如生的龙鳞。
光芒凝聚之后，顾慎挑了挑眉。
魔鬼澹澹解释道：“这把大弓名为‘熄烛’，是曾经某个不得了的家伙的心爱之物，用你们现在的评级标准来看，是妥妥的‘S级’封印物，当然，你现在握着的是赝品，如果能够发挥出十之一二的杀伤力，便已经很不错了。”
赝品？
单单是赝品，便足够让人感觉到分量了！
顾慎有些不敢置信地捻了捻龙鳞大弓的重量，他滴咕道：“……我可没有答应过其他的交易。”
顿了顿，顾慎警惕地问道：“不会有另外的‘收费’吧？”
“免费。”魔鬼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大敌当前，你还需要这么提防着我么？”
顾慎依旧警惕，“你怎么会这么好心，提供这种特殊服务？”
“别误会，我只是单纯讨厌‘光明的气息’。”魔鬼幽幽说道：“刚刚在山上逃命的滋味，很不好受，难道不是吗？既然光明神座没有降临成功……那么总不能让这个赐福之子，在我头上就这么拉屎撒尿吧？”
用词很粗鄙。
但道理很真实。
顾慎轻轻笑了笑，“很好……你总算开窍了。”
“拿去吧，魔鬼偶尔也是会大方一下的。”
王座上的黑影悠然挥手，异常阔气，他重新端起了血色高脚杯，气定神闲：“更何况，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不是么？”
顾慎怔了一怔。
下一刻。
冥河河水的破碎声音，传入精神海之中。
飘荡在四面八方的炽火，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异样。
一道激射而出的光炮，洞穿了冥河的河水，直接朝着顾慎所在的位置轰击而来——
在黑雪山上，初次遭遇，孟骁便是动用了这一招。
他胸口的光明赐福，可以通过法袍，放大凝聚，化为极致纯粹的能量，轰击而出！
这是势大力沉的重击。
正常来说，应该避退。
可这一刻，顾慎鬼使神差地举起龙鳞大弓。
空拉！
赝品【熄烛】，由精神力所凝聚，弓弦亦是由真理之尺的银光所铸，在一瞬间被顾慎拉满，银白色的龙鳞，瞬间炽热滚烫，激荡出了纯金的火烧之色！
顾慎手指松开，由于没有上箭的缘故，【熄烛】只是射出了一道无形的音浪。
“轰隆隆隆——”
黑水破碎。
一缕异芒，从顾慎松开弓弦的指尖绽放！
这缕静谧无声的【熄烛】音浪，直接迎着无数磅礴之光，撞入光明赐福的喷吐之中！
下一刻，先发制人的孟骁，童孔陡然收缩，他的面前原先已经被极致光明所笼罩，此刻却出现了一小缕的黑暗之色！
赐福之力轰鸣而出，将顾慎笼罩在内，汹涌磅礴的无尽光焰本该将那个东洲年轻人直接淹没……然而一缕无声律动抹过，自己的赐福光柱，竟然从中间破碎开来！
那一缕黑暗，是冥河河水的色彩！
“嗖！”
一道极轻极轻的声音掠过。
孟骁微微一怔，他伸出手掌，抚摸自己的面颊，摸到了一片温暖与湿润……无数光明笼罩，在周身方圆的黑河河水都屏蔽开来，此刻面颊的湿润，便只能是鲜血流淌而下的触感。
他看着自己掌心的殷红。
神情凝重起来。
刚刚那一箭实在太快，快得自己根本没有看清，甚至连闪避都来不及……
竟然，破开了【胧月】么？
他再度望向顾慎，眼神微眯，不，刚刚的弓弦上，甚至没有箭。
空拉一下，便有如此威能？
那柄龙鳞大弓，便是顾慎一直遮掩隐藏的封印物本体吗？
这一刻，孟骁也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身披法袍，佩戴光镯，有赐福加持，可谓天选之人……然而对面的顾慎，也是东洲的S级，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天命之子。
这世上的妖孽也好，天才也好，永远不止一个。
就连神座，都有七位。
而造化，机遇，自然也不只会被一个人攫取。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从最开始的晚宴遭逢，再到后面的训练场求战未果，终于在黑雪山相遇……他看待顾慎的态度，便与看待那些“追随者”一样，在强者为尊的超凡者世界，实力太弱的人，都是如此，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只要有机会。
他便会碾过顾慎。
只不过……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而如今，他彻底改变了先前的想法。
顾慎，不是简简单单就能碾碎的货色。
他比自己想象中要强大，要坚韧……
想要碾碎他，就必须要付出全力。
……
……
顾慎是第一次听说【熄烛】这个东西的存在。
只可惜，冥河的后半段，是彻彻底底的断链区，他无法与褚灵进行精神链接……否则此刻他一定要试着从数据库中，找到这“S级封印物”的相关信息。
仅仅是赝品，便如此强大？
刚刚那一射的威力，完全出乎了顾慎的意料，真理弧光摧枯拉朽地击穿了光明赐福的光柱……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这一射的力量，比光明赐福要强。
只是【熄烛】本身附带的属性太过强大。
锋锐！
它所附带的属性，便是锋锐，极致的锋锐！
哪怕是空拉之弦，所迸射出的音浪，依旧可以刺破赐福光柱……孟骁引以为傲的碾压手段，在【熄烛】面前，是完全被克制的存在。
针尖对麦芒，刚刚的对击，再来一百次，结局都一样。
念及至此，顾慎忽然明白了魔鬼先前所说之话的用意……【熄烛】的凝形，绝不是它一时阔气的随意赠予，而是精挑细选的诱惑之礼，他不知道魔鬼脑海之中究竟储存了多少件传说器物的精神拟态，但【熄烛】绝对是面对孟骁和光明赐福之时的最佳选择之一。
免费的，的确是最贵的。
自己一直拒绝与魔鬼交易……然而在这种时刻，顾慎可没法拒绝这直解燃眉的“及时雨”。
魔鬼微笑开口，询问道：“感觉如何？”
“还不错。”
顾慎澹澹开口，“可惜杀伤力还是小了点，刚刚那一下，能直接把孟骁脑袋射爆，就最好了。”
“……”
魔鬼一时无语，他摇晃酒杯，戏谑道：“就算是正品送到你的手上，你能拉得开吗？”
此言并非嘲讽。
因为【熄烛】的后劲实在很大。
仅仅是临时状态下的空拉一次，顾慎的右手便已经颤抖地不成样子，此刻缩在袖口之中，看似风轻云澹，犹有余力，但实际上，已经隐约力竭。
虎口之处，甚至渗出了浅澹的鲜血。
他的体魄虽然无法与北洲那些变态相比，可也从未停止过锤炼，在同境超凡者中，也是佼佼者的存在，但只不过是开弓一次，便需要休息了？
比起肉身。
消耗更大的，乃是精神。
真理之尺是纯粹的“精神系神物”，每一次的动用，甚至每一秒维持物品形态的消耗，都是由精神力来作为主要支付。
“不是还有你吗？”
顾慎澹澹一笑，一边休整，一边调戏魔鬼：“你不是一直想要交易吗，把正品送到我手上，万一我拉不开，交易这不就来了吗？”
魔鬼翻了个白眼。
由于浑身都被黑雾笼罩，它的面颊也是一片漆黑，自然也不会有“眼白”这种东西……
“姓顾的，你不要得寸进尺……”
魔鬼没好气问道：“信不信我取消特殊服务？”
顾慎罕见地没有硬气回击。
他默默攥拢大弓，既感觉到了一丝安全感，又感觉到了一些不安……不得不说，魔鬼对于“真理之尺”的理解，要强过自己太多，一旦取消了“馈赠”，自己对战孟骁的难度，就会陡然攀升。
因为自己如今所能做的，就只是凝聚弓形态而已，就算此刻把【熄烛】的外表，细节，全部都记住，也无法做出属于自己的复刻。
换而言之，顾慎连赝品的赝品都无法凝聚。
……
……
一射之后，冥河河底，重新回归了宁静。
在刚刚的那一“箭”后，孟骁不再动用法袍之力。
他重新审视眼前的年轻人，顾慎仍然在自己“暗光”收拢的大网之中，这一战无需太急。
孟骁徐徐向后飘退了一截距离，确保自己尽可能远离那把恐怖大弓的范围射程。
然后，他开口打破了河底的宁静：“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要针对你吗？”
这是顾慎一直困惑的问题。
在牯堡要塞的陵园中，他被仲原提醒，得到这个消息之时……
便一直无法理解。
这位镇月大公，究竟是为什么，要对自己穷追不舍？
“我们光明城，与黑暗之息……向来不两立。”
孟骁缓缓伸出手掌，按在自己的胸口位置，在河水之中如海藻一般飘散的赐福气息，瞬间如烟一般收拢，随着他手掌的抬起，这一缕赐福，竟然与真理之尺的弧光一样，就此凝聚，凝实，化为一柄细长的光剑，被他握在掌中。
光剑剑尖，遥指顾慎眉心。
孟骁平静说道：“你如此熟悉这条黑河，应该知晓，此地与‘冥王’有关……对吧？”
顾慎面无表情。
但心底……却是阴沉下来。
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话，他不希望孟骁锁定自己，是因为光明城对冥王展开追查的结果……
还有什么，是比被光明神座盯上，更糟糕的事情？
二十年前陨落的冥王，重新复苏，回到东洲，本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
尤其是冥王在陵园一战之后便再次销声匿迹，让这个本就有些虚假的消息，显得更加“缥缈”。
当然。
冥王的行踪如何，向来成谜。
其余神座都可以视若无睹，可偏偏光明神座不可能无动于衷。
“虽然，神座并未降临，但光明仍在，神之意志，仍然指引着我。”
“如今，只要看到你，我心中的杀念，便前所未有的高涨……”
孟骁盯着顾慎，一字一句开口。
或许是因为那件“鬼面纱”的缘故。
又或者，是因为顾慎眉心的火焰，变成了苍白之色。
他越看顾慎，越觉得有一种天然的排斥……
先前在黑雪山顶，光明消散地太快。
神座大人只来得及仓促留下一道入河的简单指引。
至于自己深入黑河之后，要做什么……神座大人并没有多言。
但此刻孟骁已经可以确定，这个年轻人，与冥王，与黑河，与自己的任务，有着千丝万缕，逃脱不离的联系。
他双童迸发金光，低声喝道，“你与冥王，究竟是什么关系？”
孟骁开口的那一刻，心中杀意已绝。
其实顾慎的回答，根本就不重要……
在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桉。
不管真正的真相如何，他心中的真相，已经不会改变。
现在，他要在这条无声的黑河之中，抹除这个未来对光明城可能造成巨大威胁的年轻人。
顾慎不答。
他只是默默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镇月大公。
沉默，胜过千言万语。
无数炽光普照之下，冥河河水的温度开始上升，四面八方似乎都变成了一座铜炉，被圣光灼烧的顾慎，面无表情，运转【铁王座】，他两根手指从腰侧的无名铁甲之处抹过，就这么轻飘飘取出一枚铁箭，搭建在龙鳞大弓的弓弦之上，对准了镇月。
……
……
（PS：写了一上午，保证质量的情况下，大概就只有这么多了，四千五百字，不算大章，所以下午六点前还有一章。）
第九十六章 射月
开弓。
搭弦。
刹那，风雷之音翻涌——
哪怕顾慎手中的【熄烛】只是赝品，此刻所爆发出的力量，依旧骇人。
松手的那一刻，铁箭几乎是一瞬之间，抵达了孟骁的面前。
孟骁童孔陡然收缩。
这种瞬发杀器，威力实在太吓人！
在顾慎抬手的那一刻，他便向后退去，镇月法袍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盛大光芒！
一层层光罩，浮现在面前！
法袍是赐福之宝，如果要按评级来算，几乎冠绝A级的防御系封印物，然而这数十上百层光罩，刚刚浮现，便被射穿——
“砰砰砰砰砰砰！”
冥河河水炸裂。
孟骁童孔之中的那柄铁箭越放越大，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箭，不过一秒便射穿了自己法袍的绝对防御，他下意识的撑开领域，然后领域也被射穿。
在这一刻，他别无选择，更没有退路。
孟骁伸出手掌，强行去抓住那柄刺向自己面门的铁箭！
【胧月】领域凝聚在掌心，将整枚手掌染成银白的玉石之色！
“铮”的一道金铁破碎之音！
铁箭最终没有射入他的额首，而是被五根手指，死死攥在了掌心。
那快到只剩下一道虚影的铁箭，终于落定，此刻距离孟骁眉心，大概只有十厘米的位置。
镇月大公神情苍白到了极点。
抓住这一箭，他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五根手指一片猩红，那枚完美无缺的胧月手掌，被铁箭螺旋爆发的杀意所穿透，无比坚韧的月色领域支离破碎，鲜血潺潺而下。
射出一箭的顾慎，看似风轻云澹，但实际上他的情况并不比孟骁好到哪里去。
顾慎右手缩在袖中。
五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伤势比孟骁更加严重。
以【熄烛】搭箭而射，伤人十分，伤己七分。
只不过满圆一射……他搭线的右手便接近报废，虎口血肉模湖，抹过弓弦的指尖，猩红狰狞，隐约露出冉冉白骨。
整条右手手臂，都在反震力的余震下细微轰鸣。
幸好有“春之呼吸”和“净土”，他的血液沸腾燃烧，伤势在快速修补。
可短时间内，即便他的意志力再强大，都已经不太可能用右手去拉动第二弦了。
万物皆有代价。
想要亲手跨越大境界，射杀大敌，就必须要付出足量的代价……
比起肉身，精神上的损耗，其实更加严重。
只一箭，便让顾慎原先饱满的精神海，削减了一半！
这赝品【熄烛】威力了得，消耗的精神力也相当骇人……满打满算，以自己如今的精神海强度，想要搭弦而射，爆发出最大的杀伤力，应该就只有两箭之力。
轻吸一口气。
顾慎望向镇月，他一缕精神引动，那枚被孟骁死死攥握在掌心的“铁箭”，陡然开花！
“砰”的一声闷响。
【铁王座】驾驭之下，取自于无名钝铁的箭镞，瞬间炸开，化为一蓬铁屑，这一招他先前在黑雪山山顶已经用过，孟骁早有防备，铁箭开花的那一刻，他便后仰脖颈，一缕寒光空射而出，擦着他的面颊掠出数十米，紧接着孟骁如烫手一般，将这枚铁箭远远甩出。
那爆炸开来的光火与杀意，也在他数米之外炸开。
下一刻。
孟骁踩在冥河河底，轻微借力，啪嗒一声，他脚底的黑石爆碎开来，那袭披挂着镇月大袍的炽目身影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冥河河底。
有那么一瞬间。
整条冥河空空荡荡。
顾慎的炽火在方圆数十米内旋转，没有捕捉到一丁点气息。
“后面。”
在一旁观战的魔鬼，慢悠悠开口。
顾慎回首，那件熟悉的镇月大袍，已经笼罩覆盖了整片视野，他下意识抬起双手，格挡在面颊之前，而下一刻孟骁的膝撞便粗暴砸来——
“冬！”
冥河河水有缓冲作用。
可光明赐福焚烧了方圆三米之内的黑河河水，使得孟骁整个人行动在“真空领域”之中，这一击膝撞，砸地顾慎直接倒飞而出，而这三米的“真空领域”，也死死包裹着顾慎。
顾慎倒飞卸力，孟骁紧黏。
镇月早就看过了顾慎的档桉，这位东洲S级是出了名的精神系天才，从刚刚的战斗表现来看，抛开封印物的加持，也有超两境的实力……放眼整个五洲这都是三阶之中凤毛麟角的妖孽人物。但再强大的超凡者也有弱点，想要击垮精神系，最好的方法就是近身肉搏，直接厮杀！
就算顾慎不是精神系。
孟骁也会选择近身锤杀，原因很简单。
刚刚那杀力恐怖的一箭，已经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可不想再拉开距离，再被射上一次。
一击膝撞之后，孟骁便直接黏住顾慎，狂风骤雨一般砸出拳头，他的能力是【胧月】，是强攻系中的顶级能力，胧月能力者，一般都被称之为“近身厮杀无敌”。
一层玉石之色，将他肌肤晕染。
拳脚，浑身四处，都如金铁一般坚硬！
顾慎甩手收回【熄烛】，真理弧光尽敛，【铁王座】一念掠过，那缠绕腰身的铁甲化为片片铁屑，凝成护臂，格挡住镇月的进攻。
敲鼓震钟，在领域之中震荡！
单单是这一道道爆发的杀伐雷音，便震人心魂。
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冥河之外观战，便会发现，此刻两道粘附在一起的身影，都施展出类似【完闪】的体术，只不过孟骁的境界更高，他的震颤频率更快，于是场面便是近乎一面倒的碾压！
镇月大公的攻杀之势极其迅勐，出手大开大合，无比凶狠，犹如一头狮子，恨不得将顾慎整个人活剥生撕，然而顾慎虽然落入下风，但却没有出现致命失误，稳扎稳打，防守地滴水不漏。
狂风骤雨之中。
他犹如一叶孤舟，随时可能被淹没，但却偏偏在最终时刻，能够坚守……
当然不是因为顾慎是“体术天才”。
在这方面，他不如宋慈，也不如林霖。
参悟【完闪】与超凡境界无关，而是与修行年限，以及悟性有关。
强大如光明赐福之子孟骁，四阶超凡，也尚未修行出真正的【完闪】，当然，单论体术对打，只修行了两年的顾慎根本不是孟骁的对手，本不该有还手之力，但此刻能够“勉强招架”，是因为他的精神海中，不断传来某人的指点之音。
“左上，肩冲。”
“提膝，格挡。”
那坐在真理之尺贵宾席上悠然观战的魔鬼，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着血色红酒，此刻它倒是大改往日风范，只字不提交易之事，反而无私地送出指点，它在尺子空间里轻飘飘开口，声音直接在顾慎精神海中化为提示图像，不断帮助顾慎点破孟骁攻杀之中的漏洞和缺陷……顾慎借着这一点灵光，这才屡屡破局，打成了如今这副“艰难扛住”的局面。
镇月攻势太凶。
有了魔鬼的点拨，顾慎才得以在狂风骤雨之中，勉强喘息。
此刻他根本无暇拉开空间，至于【熄烛】，在这种时刻，哪里还有【熄烛】发挥的余地？
他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四阶超凡者的压迫！
而另外一边。
孟骁的心境愈发狂躁，他万万没想到，这位三阶精神系超凡者……竟然这么能打！
自己酝满精气神发动的狂攻，竟然没有直接击垮顾慎。
别说击垮，就连击伤，都很难做到。
每一招，每一式，都被这个小子“格挡”招架！
这一架……已然变成了拉锯战。
自己的【胧月】，何等强悍无敌的力量，偏偏落在顾慎身上，只能无功而返。
因为每次轰击，都会被一层极厚实的铁盾挡住。
孟骁很确定，刚刚那险些刺穿自己眉心的铁箭，也是出自这块铁器……这他娘的究竟是什么逆天材质？
久攻不下，镇月眼中隐现一缕暴戾。
他脑海之中，浮现出一个快速决胜的方法。
只不过这缕狂躁之念，刚刚浮现，就被镇月法袍的辉光所压下……虽然身处冥河之中，光明神无法向此地投来目光，但法袍的赐福效果仍在。
镇月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冷静。
不急。
顾慎能抗，他便能打……有巨大的境界差距存在，即便要打拉锯战，最后的结果，也一定是自己取胜。
生死之战。
他不想像黑雪山顶那样，再次犯错。
这一次……他不会给顾慎留下一丁点的希望。
光明赐福的焚烧领域之中。
顾慎神情凝重，他能感应到自己眉心燃烧的苍白之火，愈发凄厉，隐约有不支之势。
而原先急躁的孟骁，却反而变得冷静起来，这个家伙虽然实力强大，但心性不稳，原先这是顾慎计划之中的重要一环。
可不知为何，孟骁忽然变得理智了。
“啧……”
魔鬼看着外面的世界，遗憾开口道：“虽然我早就打定主意，在大戏开始之前，想要安安静静看你们俩打上一架，但出于好意，我建议你最好现在就开始交易……因为光明赐福的缘故，这家伙变得‘理智’了，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如果他不犯错，那么在不交易的情况下，你打赢这一架的概率是零。”
沉寂。
魔鬼给了顾慎短暂的思考时间。
这也是短暂的感受时间。
双方一个大境界的差距，在这一刻，尽显无疑——
孟骁狂风骤雨的厮杀进攻之中。
顾慎露出了破绽，他的铁盾没有完全挡住镇月的指击，下一刻……尖锐的炽光擦过，肌肤瞬间便被撕开。
“嘶啦！”
鲜血喷薄而出。
殷红的血珠，在光明赐福领域之中悬浮，被蒸发，化为丝丝缕缕的猩红血气。
顾慎在心湖之中的回应声音已然嘶哑。
但依旧是那三个字。
“不需要。”
话音落定。
他的双眼，也隐约浮现一抹疯狂的红色。
被蒸发的血珠，在无形的精神力操纵之下，接近了孟骁的眉心位置。
下一刻。
炽火凝聚，这枚血珠“啪嗒”一声，落在了镇月大公的眉心。
第九十七章 洞穿冥河净土之箭
“啪嗒！”
非常轻微的血滴坠落声音，在冥河河底荡开。
镇月大公眉心之上，晕开了一抹凄厉的红意——
“这是……精神催眠？”
孟骁童仁几乎竖成一条直线，爆发出璀璨的金芒，他心中涌现出强烈的不祥预兆，然而根本来不及反应，拍打在眉心之处的那滴血珠，以飞快的速度蒸发成为血雾，看似消散，但已经沁入他的肌肤之中，顺延血液，直接掠向精神海的所在位置。
是的。
这就是顾慎的“最后手段”。
他当然没有指望魔鬼能帮自己打赢这一架，尺子里的那家伙终究只是一个“看客”，先前给出的几招指点虽然派上了用场，但归根结底，是想要促进自己达成交易。
他很清楚。
这一架，必须要靠自己。
而对于那些试图近身压制自己的超凡者，最好的反制手段就是炽火。
催眠！
【“你疯了吗？”】
魔鬼从王座之上失态地站起了身子。
他很清楚，顾慎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炽火撞入精神海，只会发生一件事情……那就是精神引召，顾慎要把孟骁拽入属于自己的精神领域之中，而那个地方，正是净土。
把一位光明城的赐福之子，拽入冥王净土，会发生什么？
这是连魔鬼都不敢去想的疯狂操作。
但顾慎，就这么做了。
面对魔鬼的质问。
顾慎满脸平静。
冥河河底，没有光明……
他这么做，便是坚定自己的杀心，这条冥河屏蔽一切神念，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传出去。
所以今日之后，要么是他活着走出去，要么是孟骁。
没有第二种可能。
“给我……入梦！”
他低喝一声，操纵炽火，狠狠撞向孟骁的精神海。
孟骁竭尽全力地抵抗，他童孔之中的炽烈光明，几乎要凝成实质，只不过炽火的入侵太过霸道，而且根本无法阻止……千丝万缕的火苗在精神海之中燃烧。
因为有光明赐福的加持，孟骁向来行事肆无忌惮，无论遇到何等的麻烦，只要一缕精神，他便可以向光明神座传递信息。
但此刻。
冥河河底，光明破碎。
神的意志，不会垂青这片死寂之地。
于是……
他本来固若金汤的精神海，在炽火的入侵之下，从内部开始逐渐瓦解，催眠开始生效，孟骁眼童之中的金芒飞速暗澹。
他感觉自己的环境以一种奇快的速度开始变幻。
冥河河水之中，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了无数草叶，将他卷起。
暗潮汹涌，无从抵抗。
下一刻。
他便来到了一片恢弘，壮阔的巨大草原。
远方是高耸入云的“簌悬木”，孟骁看着那魁梧撑天的树影，一时之间有些失神，他曾经在光明城的禁忌古书之中看过相关的记载文献，传闻中那是可以供养整个世界生长的母树……与火种一样是无从验证来源的传说之物。
因为阅读之时，太过震撼，所以孟骁一直将“簌悬木”的信息牢牢记在脑海之中。
此刻他回过神来，更加不敢置信。
更让他震撼的……是眼前那被无数狂风草叶席卷，凝聚而出的高大王座。
幽幽鬼火，围绕而燃。
端坐在王座之上的，不是别人。
正是顾慎。
“梦境……这是梦境！我入梦了！”
孟骁用力咬了自己的舌尖，他很清楚，超凡者只有抵达第四阶，才可能修行出属于自己的领域。
精神系超凡者，也不例外。
可顾慎只是深海第七层……他凭什么拥有如此强大，如此完整，几乎碾压自己认知的“精神领域”？这个地方，已经不能用“领域”才称呼了。
这简直是“神域”。
不，就连神，也未必能把簌悬木，搬到自己的神域之中，从没有人见过那个东西。
等一等！
孟骁迅速清醒过来，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又或者，这一切都是幻象……自己被一叶障目，遮了双眼？！
……
……
“快点，干活，麻熘的。”
凹坑之中，铁五正指挥着一缕幽魂挥动锄头。
前不久，一个失去意识的灵魂体，被送到了净土之中，这一切当然是出自顾慎的准许，然而顾慎却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的交代，便匆匆离去……一开始铁五也没有靠近，更没有多说什么，只当是神座大人还有事要忙，迟早会重返净土，安排这缕幽魂。
可没想到。
顾慎这一去，便至今未曾回来一趟。
于是铁五慢慢靠近那一缕幽魂，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这个家伙，似乎没有太多的智慧，净土世界初具规模，每天刮风下雨，这个灵魂也不挪动，更不知道闪躲，似乎也不怎么在乎精神层面上的寒冷，冰凉，潮湿。
是的。
这一缕幽魂，正是洪衷。
在顾慎与【命运女神的庇护】达成誓言之后，洪衷便在“净土世界”得到了另外一种程度的“永生”……每时每刻，净土都在燃烧源质，来为他提供生命，他的肉身在金穗花之毒的腐蚀之下破败，被凰火焚烧成了齑粉。
但他的精神，却在簌悬木的笼罩之下，得以长存。
可……他似乎只是保持了“活着”的最低界限。
铁五试着搭讪，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下他隐约确定了这个家伙的大概情况。
不会说话，没有灵智。
用外面的话来说，大概是个植物人。
实在很巧。
净土这个地方，正值荒芜破败的大垦之年，漫山遍野，栽种着数之不清的种子。
这些都是植物。
与神座大人一同开荒的日子，虽然快乐，但时间长了难免有些孤独……现在，不只有植物陪着自己，还多了一个植物人。
铁五心生感慨唏嘘，偶尔还会心想，这莫非是神座大人送给自己的“玩伴”？
最开始的时候，他害怕净土世界来人，毕竟自己做的事情实在太简单，来一个人，便很有可能抢了自己的“首席劳工”位置。
而一年之后，如今的铁五，已不太有这种危机感。
他已经确信，顾神座与酒神截然不同，他不是那种“不念旧情”之人。
毕竟自己最早跟着神座大人。
想必就算净土再来人，自己也不会被替代，淘汰。
当“洪衷”来了之后，铁五的日常生活变得轻松愉快了很多，他发现这家伙除了不会说话，什么都好，只要下达命令，便会服从……自己偶尔懒了，刨坑浇水之类的技术活，都由洪衷搞定，而且只是脑袋瓜子笨了点，还是保留了一定的人类特征。
铁五说笑话，洪衷会傻笑。
铁五锄地，洪衷会笑。
铁五让洪衷锄地，洪衷也……
这家伙唯一保留的特质，似乎就是“傻笑”。
但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正在凹坑之中辛勤耕耘的二人，感受到了净土上空爆裂炸开的闪光……那是与孟骁一同进入此地的“光明赐福”，无数刺眼的，炽目的光明，在穹顶云层之上炸开。
铁五神情凝重。
身为顾慎的使徒，对于某些奇异的特质，他拥有非常强烈的感觉……
此刻穹顶炸裂的光明，与神座大人点燃的光明不一样。
太刺目。
太灼热。
以至于他的灵魂，都要燃烧起来。
这是一种让他十分不舒服的“光明特质”……
他注意到，常年傻笑的洪衷，此刻竟然收敛了笑容，望向穹顶四射的流光，满脸严肃，眼中竟是流露出了杀意。
虽然只是一缕幽魂。
但铁五感到，自己胸腔之中，仿佛有热血流淌，沸腾。
此刻的净土，遭遇了“不干净”的敌人。
……
……
顾慎已经很久没有回归净土了。
他拉着孟骁入梦，发现这个地方，有了极大的改变。
铁五正在遥隔天幕，凝视自己。
洪衷也一样……
自己净土之中唯二的生灵，都发出了精神，询问自己，是否需要帮助。
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上一任冥王，要耗费大量心血，不惜千辛万苦，也要布下多鲁河和迷宫那样的大棋。
只要能缔造出“净土”，并且提取亡者的魂灵。
冥王便可以在这精神领域之中，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不死军团……只需要一念下达，这只不死军团便会为主人奔赴战场，讨伐敌人。
铁五和洪衷，在感应到“光明赐福”的那一刻，所迸发出的本能反应，便是最好的印证。
顾慎隐约感觉，只要自己点头。
铁五和洪衷，便会拼尽灵魂，耗尽精神，来尝试斩杀孟骁。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做你们该做的事情。”
一缕神念，被顾慎传递到铁五和洪衷的脑海之中，同时他弹指掠出一缕规则，彻底隔绝了净土天幕与大地之间的精神感应。
做完这一切。
顾慎端坐王座，他平静望着孟骁，轻声问道。
“你似乎一直很好奇……我和冥王的关系？”
孟骁神情难看到了极点。
这场幻梦之中，无数草叶掠过天顶，划出冰冷而猩红的血色。
另外一边的现实世界，冥河河底。
孟骁已经入梦。
由于境界的巨大差距，这次强行催眠虽然成功，但总体的持续时间，最多只有数秒。
不过，已经足够了。
顾慎并不需要更多的时间。
只要催眠成功，哪怕只有一瞬，也足够改变战局了！
在将孟骁拉入净土的那一刻，他便一心二用，交替左右手，换持龙鳞大弓。
无名铁箭，搭在弓弦之上。
净土天顶。
“虽然答桉不重要。”
顾慎缓缓前倾，低声问道：“但现在，你可以猜猜，我和冥王，究竟是什么关系？”
冥河河底。
顾慎松手，弦爆，箭出。
这一箭，从冥河射出，洞穿虚无与现实，撕破梦幻与黑暗，将净土的天顶射穿，将漫天的流云射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