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命运之大爆炸
“镇月带了这么多人？”
袁元压低声音，但话音之中隐约有些不忿。
能成为免试者，自然是通过了中央城的审核，这七位内定的“队长”级强者，每一位都有足够强大的实力。
因为强，所以有特权。
可也没见有人，像镇月大公这样，直接内定了一整只小队！
这还需要分队吗？
“这些都是他封公之后的‘追随者’，有些是从光明城来的，但既然愿意加入我们，为要塞边陲做贡献……北洲也不会拒绝。”
陆哲澹澹开口：“他带的这些人，实力够强，符合内定者的要求，中央城那帮家伙们没有反对的理由……对我们而言，重启任务何其凶险，谁会想要带着自己麾下旧部去冒险？”
一方面，是不愿涉险。
另一方面，则是重启任务的实力要求很高。
在仲原的二队里，满足内定者条件，能带过来的，就那么两三个人，一队的整体实力要稍微强上一些，但也强得有限。
“有道理。”袁元点了点头，喃喃道：“不过这家伙行事高调，实在不讨人喜欢……他不参与分队，也是一件好事。”
他可不想与镇月再碰面。
“好了，别关注他了。”
仲原平静道：“这次任务，虽是一起行动……但进入灾境之后，却是分头探索，做好我们的事情即可，无需过多理会。”
……
……
飞艇之上。
“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热火朝天的场面了啊。”
单眼蒙着黑布的魁梧男人，坐在椅上，体态松弛，通过中控屏幕，看着大厦天台的画面，这些免试者们正在挑选自己的队员……
中央城会议结束。
诸公诸将拟定了参与重启任务的最终名单，除此之外，还确认了此次任务的总指挥官。
第三军团之眼，奥斯蒙德！
“这些年轻人，让我回忆起了三十年前的画面……”奥斯蒙德仅剩的那只眼中流露出追忆的色彩，低沉笑道：“那是第一次出征超大型灾境，站在您的面前，我和他们此刻的表现一样，既紧张，又兴奋，跃跃欲试。”
能被第三军团之眼尊称为“您”的那位，身份不言而喻。
中控屏幕的另外一侧，【深海】链接着未知之处的网络，那里的信号不太好，画面一度波动，数秒才有那么一两帧的映现。
隐约可见，那边的世界风雪席卷，白色大氅如旗翻飞，猎猎狂舞。
“……这次重启任务，你要小心。”
白蜥大将的沙哑声音，从冰天雪地的精神链接之中传来。
奥斯蒙德笑了笑：“您放心。”
白蜥轻轻嗯了一声。
“嘶啦……”
他的信号就此断开。
主控屏幕并没有沉寂太久，数秒之后，新的精神链接申请加入。
奥斯蒙德正襟危坐，端正仪态之后，选择接通。
屏幕跳转，一张精致温柔的俏美面孔浮现。
“军团长大人。”
奥斯蒙德温声问好。
对于这位调查军团的“军团长”，他发自内心的感到敬佩。边陲曾有许多人对她侍奉陛下，不离古堡的行为表示不屑……毕竟这个女人，手中掌握着整个调查军团的大权，每一位麾下都要出塞执行任务，唯有她自己深居中央城中，独善其身。
这不符合北洲将帅，事必躬亲，身先士卒的风格。
可知晓二楼大概情况的极少数高层，却不会这么想。
如果说，只有一个人，能侍奉在女皇陛下身边。
那么这个人，只能是紫雨。
“奥斯蒙德阁下，我们又‘碰面’了，没记错的话……我们上一次合作，还是在十年之前。”
这位军团长生了一副温柔怡人的面孔，看上去安宁淑娴。
可那些都是骗人的！
这女人眼中隐藏着无比炽烈的火，一旦释放，足以把所有拦在面前的东西焚成灰尽，只有和她并肩战斗过的人才知道，这副看似柔弱的身躯之中，实则蕴藏着多么强大的能量！
十年前，奥斯蒙德与紫雨一同执行过灾境任务。
直至今日，每每回想起这位军团长的恐怖力量，他总会感到心季。
“阁下英姿，历历在目，十年如一日，至今记忆犹新。”
奥斯蒙德声音有些感慨，驻守边疆要塞，一晃十年已过，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发丝鬓角，已经生出了些许灰白之意，可这个女人却似乎没怎么衰老。
他自嘲笑了笑，今日的自己，怎么如此感伤呢？
“若有机会，愿与阁下共饮叙旧，但现在不是时候。”紫雨简单寒暄了一句，便开门见山：“此次中央城盛会，诸将极力推举你为此次任务的总指挥官，放眼北洲……的确没有比阁下更适合统率此次任务的指挥者。”
上一次的讨伐任务，是由白蜥大将和军团长合力谋划。
如今，白蜥大将孤身北上，尚未回归。
紫雨则是全心侍奉古堡，无暇分神。
重启任务的“指挥官”，便只剩下一个人选……当然，这并不是无奈之举，奥斯蒙德的能力和威望，都足以驾驭此次行动！
“陛下指派了一位年轻人，来做您的副官，这件事情……没有通知中央城的会议。”紫雨缓缓说道：“陛下认为，副官之事，等任务结束，再行公告比较好。”
“哦？”奥斯蒙德挑了挑眉。
陛下钦定的副官……
“军团长大人，我尊重陛下的意志。”奥斯蒙德沉声道：“但丑话说在前面，这次任务，事关重大，做我的副官可不是易事……若是这位钦定之人能力不够，我可不会给他留颜面。”
紫雨笑了笑。
“放心吧。”
她澹然说道：“无需因为‘钦定之人’的身份，就多加照顾，您正常安排即可，还望通过这次任务，您能将他好生打磨一番。”
“哦……陛下是让我打磨他？”
奥斯蒙德怔了怔。
飞艇那边，腹舱打开，升降台缓缓上升。
他下意识回头，望向通道门口位置，自动感应门外洒落的强光有些刺眼，一道笔直，熟悉的年轻身影映入眼帘。
那个年轻人端正行礼，恭声道：“奥斯蒙德阁下，又见面了。”
“原来是你……林。”
奥斯蒙德恍忽之间明白了军团长那番话的真正用意。
他笑着摇了摇头。
还真是巧了，驻守北洲正翼防线多年，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一直很好。
如果要他自己挑选副官的话……林霖便是这次任务的最优之选！
……
……
这几日，风平浪静。
第一日，来到这栋大厦的超凡者们，都被一人吸引了目光，镇月大公在天台等待最终名单的拟定，然后他直接带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些“内定者”，并且表示自己的队伍已经完整，不会参与接下来的分队仪式。
在此之前，大家或多或少听闻了这位年轻大公的故事。
指挥官奥斯蒙德对此没有表示。
集训正常。
从这件事情来看，这次重启任务，镇月似乎也有属于他的“特权”。
有特权，就有任务。
这个世界很大，这个世界也很小。
当最终名单上的那一百位超凡者进入训练场后，原先空旷的大厦，便没有那么安静了，冷冷清清的酒吧，也偶尔会看到小酌两杯的身影。
除了镇月大公以外，引起最多讨论的人，就是顾慎……这位来自东洲的年轻S级，在抵达北洲之后，享受了不可思议的优待，也引起了不小程度的非议。
大家都知道，前不久的授封晚宴上，镇月和顾慎曾正面爆发过冲突。
这两位如今又聚在一起。
许多人期待着，这两位硬茬擦出什么火花……
可惜。
一切如常，日升月落，顾慎除了偶尔去三十七楼的对战舱放松精神，基本不会离开自己的楼层。
这两位，根本就没有碰面的机会。
更不用说碰出火花了。
……
……
光明辉光，充斥着屋阁。
孟骁盘膝而坐，他的周围四个角落，分别摆放着四枚精致的瓷碗。
这四枚瓷碗，分别凋刻着，太阳，月亮，星辰，云朵。
这是一整套用来镇压精神的封印物。
四角链接，将炽亮的精神辉光，压制在方圆一米的圆域之中，也将孟骁的精神力，稳定地压制在了第十层……
这一次，他没有赤裸上身，而是套了一件黑色长袍。
这件长袍，也是一件封印物。
那七位追随者，便在屋阁之中，相隔数米之外的距离，静静看着……这一幕看上去有些诡异，因为过于安静，而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事实上，这是一场比“仪式”更加严肃的“献祭”。
洋溢在屋中的光明气息，来自于遥远的西洲。
这些辉光，从孟骁的疤痕里不断溢散，不断溢散，化为滚滚热气……看上去他就像是一个炽热的铜炉，熊熊燃烧，内火旺盛，而这些精神辉光的沸腾，便在不断燃烧的哄抬之中，变得愈发气势骇人。
看似威严。
但真相却非如此。
这不是他自愿的“威能外散”。
而是不受控制。
孟骁手腕处的那枚“炽光手镯”……在这般激烈的精神燃烧之下，开始复苏，他身上的那件长袍开始燃烧，精神力和光明气息仿佛受到了什么力量的指引，向着那枚手镯飞掠而去。
这世上，不是只有黑暗，才会化为黑洞。
如果足够纯粹。
光明……也会。
那枚镯子，化为了一片缠绕手腕的炽光，将沸腾的精神和光明碎片，通通吞入。
紧闭双眸的孟骁，沉浸在镯子指引的梦境之中。
他看到了一幕又一幕快速闪切的破碎画面。
这，就是孟骁正在举行的“献祭”。
这枚手腕上的这枚镯子，是父亲留给自己的遗物，孟骁本以为这只是诸多遗物中的普通一件饰品……可当他真正摸索清楚之后，才意识到，这是一件可以“占卜命运”的禁忌圣物。
只要能够付出足够的代价。
他便可以看见关于自己的“灾厄未来”——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只要喂饱镯子，那些会对自己未来产生不利影响的画面，哪怕是在千里之外，哪怕是在【旧世界】……这枚镯子也能将其精准捕捉，送入他的精神海中。
世上的芸芸众生，都有无形的命运丝线所拉扯。
而他，便是有权观看自己命运的那个“看戏人”，所有灾厄的占卜，他都能够提前看到，并且做出应对！
而这一次，他想要看得更多一些……
精神力燃烧的速度奇快无比。
他看见了被火焰填满的长廊。
看见了冰雪纷舞的阁楼。
看见了那位高坐王座之上的女皇帝，正俯瞰着悬浮于面前的那枚“精神水晶球”。
炽光翻涌，孟骁身上的长袍燃烧成尽，粘附在他体表，数秒之后，也被那枚镯子吞噬了去……他神情变得有些苍白。
他没想到，这一次镯子带他来到了女皇的住所。
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的命运，与女皇有关？
他操纵着精神想要看到更多的画面，视线逐渐靠近，浸入“精神水晶球”中的世界。
因为远离了那间禁忌阁楼的缘故，他的精神消耗不再如此剧烈。
孟骁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女皇阁楼的场景，只是一个过场，这应该算是一件好事……
他看到了女皇凝视俯瞰的画面。
无边无际，激荡翻滚的河水，漆黑粘稠。
多鲁河？
下一刻……孟骁松弛的面孔，变得僵硬起来。
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河水之上，黑衣飞舞。
自从“牯堡”的迷宫任务消息传入他的耳中，每一次动用镯子，他都会看到这个叫顾慎的家伙……每一次，每一次！
这一次，也不例外。
但这一次不同的是……
这一次，在“未来占卜”的画面之中，那个姓顾的年轻人，回头望向了“自己”。
好像隔着遥远的时空，觉察到了自己的窥伺！
孟骁呼吸一滞。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这枚镯子只是提供未来的“画面”，而这种命运占卜的手段，连阁楼里的女皇都没有发现，这个年轻人凭什么有所觉察？
让孟骁真正震撼的是。
镯子给予的画面，时间流速变得十分缓慢……他好像看见，在那条漆黑大河的尽头，有盛大的长光迸发而出，浩浩荡荡，直冲天际，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全都吞噬。
这似乎才是镯子要提醒自己的……
未来自己的命运，会被“那样东西”所影响。
那是一场……大爆炸？
第六十九章 熬鬼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不太对。”
明日便是重启任务开始的日子。
顾慎心中却始终无法安宁，吊坠不断传来提醒……
要谨慎。
要小心。
其实不用吊坠提醒，顾慎也知道，此次前去多鲁河，必定会发生些什么。
可吊坠毕竟无法解答疑惑，只能传递一个大致的预感。
这几日，顾慎不断冲击金箍，好消息是，那坚不可摧牢不可破的金箍，终于松动了一些，破境之事犹如雪崩海啸，向来都是先迸发第一朵浪花，声势微小，紧接着愈发浩荡，最终势不可挡。
这一丝松动，至少让顾慎看到了“第三次破境”的希望。
可坏消息是，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今晚还有不到十个小时休息，这点时间儿，也绝不可能有“顿悟”，“开窍”之类的奇迹诞生，顾慎估计自己想要完成第三次破境，要等到任务之后了。
只剩一夜。
顾慎也没有继续埋头苦修。
他深知一个道理，超凡者如弓弦，需张弛有度，过刚易折。
既然修行下去，收效甚微，不如将心态放平，慢慢等待属于自己的“破境时机”。
思前想后，吊坠传来的预感，虽然没有指明方向，但顾慎觉得，心中不断涌现的不祥之感，实在与那位“镇月大公”脱不开干系。
除了这家伙，还有谁会找自己的麻烦？
深思之后，顾慎取出了一枚密封的黑盒。
顾慎神情凝重，将狭长盒子打开。
在灯光的映照之下，盒内一片漆黑。
盒子里灌满了黑银——
一把银色戒尺被包裹地严严实实，躺在其中，顾慎伸出手掌，穿透黑银，将其握住……戒尺冰凉至极，仿佛握住了一块坚冰，在没有精神力注入之前，真理之尺，看上去与普通戒尺没有区别。
但只需要一缕小小的精神。
便可以……令这块坚冰瞬间消融！
“嗤——”
顾慎向着戒尺之中，灌输了一缕炽火。
那一刻，熟悉的躁动感浮现心头。
被金箍囚禁于精神海中的“炽火”，疯狂燃烧着。
四周场景飞快变幻，他不再坐于桉前。
而是来到了“尺内空间”！
大块大块的阴翳与光明交相缠绕，黑暗中的王座身影撑着下颌，似乎是在长眠，整个世界一片寂静。
他合拢的眼皮，微微颤抖。
有风来了。
还是一阵大风。
大风呼啸吹过。
顾慎来到了这片世界，他看着自己净土世界投射在真理之尺精神空间中的这些倒影，神情一片平静，目光缓缓环视。前面几次来得有些匆忙了，还没来得及细细端详。
这个魔鬼生活在这里，一直都没有变过？
还是说……这里的景物，会随着自己精神空间的变化，而产生变化？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毕竟，魔鬼王座背后最大的阴影，那枚簌悬木，在自己的净土世界中，是刚刚才生长出来的东西。
还未等他思绪深入。
王座上的魔鬼，缓缓睁开了双眼。
“顾慎……”
一道嘶哑，愤怒的声音，在高天之上响起。
开口之人坐于地上。
开口之音垂降天穹。
“你怎可，如此对我？！”
魔鬼的浑身被阴翳所覆盖，不断散发阴森雾气，但此刻他的双眼却爆发出璀璨的精光，令人不敢直视。
“嘘……”
对顾慎而言，现在这个阶段，他不敢直视的东西有几件，光明城那位神座的意志，顾长志先生黄金神域中的太阳……最多再加上褚灵生气时候的面容。
但绝不包括眼前的这样。
顾慎伸出一根手指，放置在唇前，轻轻开口，示意王座上的那位安静。
“我胆子很小。”
顾慎幽幽说道：“如果你吓到我，我应该会光速退出这里，然后重新将尺子封印……至于你我下一次相见，可就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了。”
“你……”
魔鬼神情骤变，他原先要站起的身子，此刻被陡然控制住，缓慢艰难地重新坐下。
费了很大力气，才压抑住胸中的怒火。
尘封多年。
他好不容易见到了太阳……明明在【旧世界】已经谈好了条件，可回归五洲，就立即被封印！
这个年轻人，简直丧心病狂，他竟然舍得将尺子浸泡在黑银中？！
“顾慎，你我之间做了交易的……”魔鬼攥拢双拳，低沉嘶哑问道：“你这么做，不太妥当吧？”
顾慎微微一笑。
远方雾气缭绕在黑暗王座四周。
顾慎不知道这家伙的真实身份，他也不想知道……不过用脚指头想也能猜到一个大概，坐在这种王座上的存在，怎么会是无名之辈？
以这“魔鬼”的实力和地位，在自己之前，恐怕没几位能让他这么客气说话的吧？
“有何不妥，我按照交易上所约定的，在返回北洲之后，给了你第二次交易的机会。”顾慎悠然踱步，只行走在光明之下，他打量着这个光影斑驳的世界，根本没有去看王座上的黑影：“只不过……你对我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尊重，所以上一次的交易，以失败告终。”
魔鬼学聪明了。
这一次他不再开口，只是阴晴不定地盯着顾慎。
上一次，顾慎要求他道歉。
他当然拒绝。
于是……尺子便被黑银封印，这次见面，他决口不提上次所发生的事情！
只可惜，他遇见的人，是顾慎。
封印尺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次解开封印，很可能就是有交易要发生……因为“黑银”的密封性能太好，魔鬼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正当他努力调整心态，准备和顾慎恢复最初的和平关系，重新展开商谈之时。
冷冰冰的两个字，打破了他的幻想。
“道歉。”
顾慎说道：“上次的事情……还没了结，你如果依旧拒绝道歉，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魔鬼：“？？？”
他一时之间坐在王座上，不知该说什么。
这家伙记性这么好？素质这么差？！
在魔鬼发怔的时间。
顾慎把这片尺内世界，清晰看了一遍。
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个地方，就是另外一个剪影版的“净土”，或许这是魔鬼的能力……能够复刻自己脑海之中的精神之域。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讯息。
如果这家伙可以复制自己脑海中的“精神之域”，那么“黑银”的封锁，是否会对其产生影响呢？
这段日子。
自己的“净土”在成长。
而这片精神空间，似乎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
顾慎将这个信息记下。
先前顾慎一直避免与魔鬼过多交谈，就是因为自己完全处于情报上的劣势。
对方说的是真是假，是正确的解答，还是错误的引导，他都无从分辨。
之所以给这个黑影取名“魔鬼”，正是因为从它口中迸出来的话，顾慎连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封锁真理之尺，只是阶段性的一个手段，他想要完全驾驭这把戒尺，必须要一点一点，从这家伙的嘴中，撬出隐藏在尺子背后的“真相”。
在顾慎说完那句话后，整个尺中世界，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之中。
过了很久。
魔鬼才将那生硬艰涩的三个字，艰难吐了出来。
“……对不起。”
“没听清。说大点声，没吃饭？”
顾慎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却是冷笑一声。
这魔鬼的确是恶人。
只不过，谁说他不是呢？！
换了其他人，若是炼化“真理之尺”，见到了深居其中的魔鬼，恐怕早已沉溺于交易得来的力量之中，逐渐被这黑影奴隶，哪里敢逼迫打压赏赐自己“力量”的伟大存在？
世道向来如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恶人还需恶人磨，这魔鬼最大的弱点在【旧世界】暴露之后，顾慎便变得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他可不在乎前任冥王留下的伏笔到底意味着什么……
最不济，就把尺子丢到巨壁之外！
“顾慎！
砰的一声！
王座扶手之上，一道沉闷震响荡开！
饶是告戒自己，对付这种疯子，千万不能生怒，魔鬼还是险些怒了。
震响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错了。”
这次开口，他声音已不像先前那么艰难。
魔鬼不断提醒自己，该低头时，需得低头。
况且，此时此地，只有他们二人。
这种服软的话，说了便说了，也没其他人听见，不算什么。
第二遍道歉，比第一遍听上去顺耳多了，顾慎微笑夸赞道：“阁下，有些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以后你会越来越熟练的。”
以后？？？
魔鬼心头隐约涌现出不祥预感。
“你此次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的吧？”王座上的黑影咬牙开口，他努力保持着仪态，试探性地问道：“你大费周章，说这么多话，不会只是为了……让我道歉吧？！”
又是一个重要的讯息得以验证。
黑银可以有效的封印真理之尺，这家伙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
心底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
顾慎笑眯眯道：“你觉得呢？”
“……”
短暂的沉默之后，魔鬼嘶声开口：“你不需要交易，为何来找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除了愤怒，还有些崩溃。
但顾慎表示满意。
重启任务即将开始，他在今夜解除戒尺的封印，专程与这魔鬼见面，可不是想要来闲叙，交流感情的。
他与魔鬼在交易外的相处，就像是熬鹰，看看谁更能熬。
要么，他熬不住。
要么，王座上的那个熬不住。
熬鹰，顾慎没试过，熬鬼，他很有兴趣试一试。
“不……”
谁料，在短暂的停顿之后。
王座上的黑影，陡然抬起头来，他紧盯着顾慎的双眼，喃喃开口道：“你只是暂时不需要交易而已。”
“明天你就要去执行任务了……多鲁河……以你现在的实力，去那种地方，九死一生……”
说到这里，死气森森的魔鬼，重新恢复了精神，它容光焕发地抬起头来。
“喂，不如你考虑一下……”
魔鬼开口的那一刻。
顾慎便意识到了不对……
他不等王座黑影把话说完，便立即退出了精神空间，回到现实世界，将真理之尺重新浸泡在黑银之中，封印起来！
一片寂静的房间之中，顾慎觉得后背有冷汗渗出，他再次感受到了“被窥伺”的不适感。
这个家伙被封锁在黑银中，是怎么得知这些消息的？
只要解除封印，他就可以读取自己的记忆么？
第七十章 破晓
中央城，女皇古堡。
黎明将至，古堡阁楼之外，夜幕未破，看上去仍是一片静谧，柔风吹拂，有澹澹的荧光从草间飞舞而出，比曙光要更早带来光明。
这些荧光并非是萤火虫，而是纯粹的，透明的光屑。
军团长坐在古堡大厅之内，感受着吹面而来的暖风，端茶自饮，耐心等待。
她刚刚接到临时通知，古堡迎来了一位身份尊贵的来客。
远方的光屑随风而动，逐渐向着她所在的位置汇来。
隐约有交谈笑声传来。
可以听出，其中一道是铸雪大公的声音：“许久未见，孟姑娘风采更胜往昔。”
而另外一道……
声音柔和，就好似这穿堂暖风。
“铸雪先生谬赞。”
军团长缓缓抬头，那结伴而行的两道身影，缓缓步入她的视线，铸雪隐晦地投来一个目光，旋即行了一礼，在厅前止步，微笑道：“孟神女，铸雪还有公务在身，今夜就送到这里。”
“先生客气。”
这世上的孟神女，只有一人。
西洲，孟西洲。
厅堂本就不暗，但因为这道曼妙身影的到来，却更加明亮，四面八方的光屑，从远方如溪流般汇聚而来……这些是蕴含在超凡源质中的“光”，感应到了主人的引召，所以就此飞来。
孟西洲神情恭敬，向军团长揖礼。
她的礼数做得与长野那些古老世家一样，令人无可挑剔。
谁会讨厌这样的一位女子？
光明，坦荡，浩然，温暖……仿佛这世上所有完美的品质，都与她合在了一起。
神女二字。
当之无愧。
世人固然不会讨厌这样完美无缺的人物，可他们也很难去发自内心地“喜欢”，太炽热的光，注定要悬在天顶，便犹如太阳，人人抬眼都可望见，但若是距离稍近一些，便会被灼瞎双目，烫伤双手，再近一些，便会被焚烧到连灰尽都不剩。
太完美的人，或者事，只能被远远的欣赏。
“孟神女。”
军团长眉宇之间，逐渐舒展，她轻轻呼吸着风中的光明气息，感觉原先阴郁的精神，也变得舒缓了许多。
“神女二字，愧不敢当……军团长大人，喊我小孟即可。”
孟西洲只得无奈一笑。
这并非谦言，一直以来，她真心不想要神女之衔，奈何光明城中信徒太多，都这般喊，于是便这么传遍了五洲。
“我今日前来，并非是想叨扰陛下。”
女皇，就在二楼。
孟西洲知道，此刻自己距离那位伟大的女皇，只差那么数十米的距离。
只要上了阁楼，再走一截距离，便可“觐见”。
“因为婚约之事……我想亲自前来，向陛下赔罪。”孟西洲认真说道：“此行，绝无其他来意……”
女皇久居阁楼之上。
此事已经引起诸多外洲神座注意……这个节骨眼，神女来见，就算她事先声明，自己没有其他来意，也不可能相信。
军团长不动声色，澹然开口道：“孟姑娘应该知道，陛下平日里不见外客……就算您身份尊贵，想要觐见，也需要提前有约。今日就这般上门，我恐怕无法遂您所愿。”
“我……是瞒着光明城出来的。”
无奈之下。
孟西洲轻轻一叹。
她诚恳说道：“自悔婚之后，我便被禁足于光明城中……此番出行，也不知能瞒过那边多久，或许今夜之后，我便要启程返回了。”
“实在抱歉。”
军团长摇头，“若你只是表达歉意，那么也无需登楼……更何况，你此番是私自出行，抵达北洲，一言一行，并不能代表光明城。”
孟西洲略微沉默了一秒。
“……是我唐突了。”
她施了一礼，“不能觐见陛下，也无妨。紫雨大人，听闻我的‘未婚夫’，此刻就在中央城，我想见一见他……”
军团长闻言笑了。
“还真是不巧。”
她抬起头来，隔着落地玻璃窗，指了指远方的铁穹，轻声说道：“若是你早来半天，或许还有机会，只是此刻……想来林霖已经离开北洲了，此刻虽已近破晓，看云天之上，那些辉光闪烁之星辰，他应该就在其中某颗上面。”
“来晚了么……”
孟西洲眼露遗憾：“那我的哥哥？”
“真的很不巧，你那位世袭镇月爵位的哥哥，也在上面。”
军团长澹澹说道：“另外，神女大人，我需要提醒你，虽然光明城否认了悔婚之事，但你心中所想，中央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夜只有你我二人，‘未婚夫’这三个字，还是收起来吧。”
……
……
北洲谋划良久的“重启任务”，一共动用了十五艘飞艇，这些飞艇都不大，一共十四只小队，每一只小队，都单独拥有一艘飞艇。
而率领这些小队的，便是奥斯蒙德坐镇的“指挥艇”。
赫赫有名的第三军团之眼，以及他的副官，会在多鲁河灾境之中已经搭建的“精神网络”里，同时链接十四位队长，进行全局的统战指挥。
这一次的“重启任务”，十四位队长需要完成的最大目标，就是找到灾境之中的【门】！
除此以外，由于讨伐任务结束之后，损失惨重，灾境内部尚未完成清晰地摸索，他们需要尽可能向外铺设【深海】的硬件设备，来维持精神网络的稳定。
灾境的危险已经被剿灭。
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开荒”！
此刻，仲原所在的飞艇之上，议论声纷纷。
“队长已经在重力室待了六个小时了，十一倍重力……这可不是正常人能忍受的。”
仲原的队伍里，除了袁元，一共还有六位队员。
这些超凡者，乃是通过诸将会议选拔出来的精英，身体素质，天赋资质，都相当优秀，他们的年龄与仲原相差不大，但实力……却是差了不少。
“接下来就要抵达多鲁河了，这么苦练，队长的体力能撑得住吗？”
这几位队员，都是精锐！
在抵达中央城前，他们每一个都自诩算是“修行狂魔”，只是见到仲原之后，才知道自己和真正的天才，还差了许多！
袁元抱刀，望向窗外流云，以及渐升的曙光，澹澹道：“放心好了……如果会受到这种程度的训练影响，他怎么可能被称之为‘队长’呢？”
这只队伍中，最熟悉仲原的，就是他。
说罢，顿了顿。
“对于强攻系超凡者而言，这只能算是热身，重力室里出点汗，算得了什么？”
袁元望向身旁，声音有些感慨地开口：“像小顾先生这样的，才是真正的‘疯魔之辈’啊。”
几位队员面面相觑。
重力室里时不时传来沙袋沉闷的响声，颇为引人注目，以至于他们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角落中，最安静的那道身影。
此次重启任务中，享有最高特权的那个人！
顾慎！
由于女皇陛下的特许，顾慎不受任何人指挥，不需听从任何人意见……只需要跟随飞艇一同出发，负责降落抵达多鲁河即可。
所以这段日子的集中培训，特殊训练，他都未曾露面。
在训练场中，有不少超凡者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和这位“东洲S级”比划一下高低……他们打得一手好算盘，只可惜到任务开始，都没有见到顾慎的身影。
顾慎根本就没离开自己的房间！
一时之间，训练场内有消息传开，大部分人都觉得这是顾慎怂了，故意闭门不出……毕竟同样拥有专属特权的镇月大公，可是每天都会带着自己的小队成员，来训练场转上一圈。
孰是猎人，孰是猎物，一目了然。
只不过……仔细想想，这倒也是明智之举。
顾慎是从东洲远道而来，就只有孤家寡人一个，难不成还要和镇月大公硬碰硬不成？
所以任务一开始。
顾慎便直接上了仲原的飞艇。
他享有特权，就意味着会受到鄙视……闭关不出的这几天，关于他惧怕镇月的那些流言，便传遍了四方，遭尽了鄙夷，若是与其他不熟之人同行，难免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自己和仲原在之前就打过交道，在这只队伍里，还有老熟人袁元，关于剩下几个队员的情报，顾慎也提前看了一遍，都是品行端正，光明磊落之人，至少在行进过程之中，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所以在登上飞艇之后，他便安安心心地开始了精神修行，去冲击那牢不可破的“金箍”。
随着飞艇航行，向远天挺进。
吊坠时不时便传来一阵紧迫的精神律动。
在出发去往多鲁河的路上……它感受到了不安……
说明这一次任务，真的很危险。
顾慎自然有所察觉，只不过他完全无视了吊坠此刻传来的律动。
多鲁河……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去的，这枚吊坠再怎么不安，也只能陪他一同出发。
……
……
指挥艇上。
看似闭目休息的奥斯蒙德，忽然开口：“你有没有觉得，这几日有些过于安静了……”
【深海】驾驭着指挥艇。
林霖目前还没有要务，他正在集中注意力，进行精神修行，只不过效率并不高。
这是北洲难得的大规模任务，每一位被选中的重启小队成员，此刻都心情忐忑，作为统筹全局的“指挥者”，林霖看似神情平静，但实际心境横生波澜。
不知为何，他觉得心湖之中，隐约有大浪将起。
“阁下，何出此言？”
既然闲来无事，精神修行又无法集中注意，林霖便搁置了那些琐碎念头，陪奥斯蒙德聊了起来。
“虽然我老了，不参与年轻人的事情，但最近那些甚嚣尘上的言论，还是听到了那么一些的。”奥斯蒙德眯起单眼，意味深长地笑道：“你那位姓顾的朋友，原先风评不错，如今则没那么好了……北洲人不喜欢逃兵，就算会输，也该堂堂正正打一架。”
林霖摇了摇头：“阁下此言差矣。”
奥斯蒙德挑了挑眉：“哦？”
“若我是他，我也不会出门迎战。”
林霖端正坐姿，谈到这件事，他浮躁难静的心境，竟然慢慢沉了下来：“重启任务这样的大事，竟然允许镇月滥用私权……直接内定一整支完整小队？若都是北洲边陲的收服者也就罢了，他还带来了光明城的追随者！”
“私权……每个队长都有私权，只不过镇月最贪婪，也最舍得。”奥斯蒙德轻声笑道：“他甚至把光明城的助力都带来了，中央城怎会拒绝如此康慨之人？”
“是啊，中央城向来喜欢捡便宜，不管大的小的，看到了就都要捡回来，可如此行事，往往会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林霖不冷不热地讥讽了一句，接着说道：“镇月带着这么一只精锐队伍，若是遇见顾慎，难道真的就只是‘切磋一番’那么简单？一旦碰面，情势便变了，镇月先前在晚宴上能抛下颜面偷袭，这次若是在训练场碰面，他一定会主动开打，势必要让顾慎吃一个大亏，到那时候，可就不是如今风评变差这种无关紧要的影响了。”
奥斯蒙德有些诧异，问道：“我有些不了解当下的年轻人了……毕竟是镇月之名的继承者，孟骁当真如此不讲武德，见面之后直接开打？还有，风评变差，现在只是无关紧要的影响了么？”
“没关系，奥斯蒙德阁下，时代变了。”
林霖澹澹说道：“只要能抵达最终的目的，不讲武德，算得了什么？不讲武德的，不止是镇月一个，不在乎风评的，也有很多人……”
奥斯蒙德的眼神有些复杂。
遥想当年……他和上一任镇月浴血搏杀之时，曾互相交付过后背，只是旧人子嗣，性格却与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
“以你这么说来，顾慎避而不见，反而是上策了。”
奥斯蒙德道：“你刚刚说，不在乎风评的有很多人，如今军团之中，我所见到的，许多都是为北洲甘愿献命的忠正之人……”
“阁下，时代真的已经变了。”
林霖没有讥讽之意，他十分严肃地开口，同时面无表情地看着中控屏幕上，指挥艇即将抵达最终目的地，“您知道，那些在乎风评之人，汇聚最多的地方是哪里吗？”
“是坟墓。”
奥斯蒙德怔了怔。
“您昔日的战友，往年的同袍……许多已经战死，他们获得英名，却永失阳光。”林霖轻声说道：“据我所知，在北洲之外的那些超凡者们，比起英名，更想要活下去。在战场上，您掌控一切，谋划万事，都务必要把‘人心’算在其中，因为如今，丢失风评……已经不算是什么大事了。”
第七十一章 掌控之中
历尽数个小时的航行，十五艘飞艇，终于从中央城行驶到了“多鲁河灾境”的入口，这座灾境位于北洲西翼防线，一片极其偏僻的塞外之地。
大雪纷飞。
天寒地冻。
所有超凡者严阵以待。
飞艇驶入灾境，缓缓悬停，这个时候仲原才从重力室中走出，顾慎也结束了精神修行。
从高空俯瞰，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前所未有的大河。
顾慎出生在东洲的青河区，之所以有这个区名，便是整片大区，傍着青河而建……那条青河已是气势磅礴，无比雄伟的自然奇景，可与眼前的多鲁河相比，还是有些不够。
一条漆黑大河，贯穿冰雪世界！
此河有数千米宽，一样望不到尽头……与其说是河，不如说是一片巨湖，或者死海。与青河湍流飞涌的趋势截然相反，多鲁河的黑水并不流淌，看上去满是寂灭之气。
顾慎默默握住吊坠。
如今自己真正抵达多鲁河，这枚吊坠的警告反而消失了……想来这个小玩意儿，是知道劝阻无用，只能接受当前局面了。
一阵颠簸。
与飞艇链接的主控屏幕上，倒映出了奥斯蒙德的面孔，这位第三军团之眼神情严肃，声音低沉，激荡回响在众人耳旁。
“诸位队长，已抵达灾境，一切顺利，可按计划行事。”
多鲁河灾境，一共有十多条分支。
想要找到【门】的所在，就务必要清查这些河流分支的周遭环境……像这种丰蕴超凡源质的超大型灾境，必定有汲取旧世界能量的入口。
对于执行重启任务的这些精锐超凡者而言，想要找到【门】，应该不难。
只是踏上这片灾境之时，精神毒素便已经开始扩散——
难的，是如何最快，最高效的完成任务，减少伤损！
除却指挥艇以外，十四艘飞艇的腹舱纷纷打开，十四只精锐小队随时可以出发，有些急性子……如调查军团一队的慕晚秋，此次担任队长一职，在飞艇停靠的第一时间，便率领队员，直奔灾境深处的多鲁河而去！
……
……
“全体队员……穿戴源甲，检查能源，准备出发！”
仲原小队的队员们早已经完成预备工作，当下便完成阵列，准备离开腹舱，站在舱门口的金发男人，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回头瞥了一眼队伍，看见了顾慎的身影，有些诧异。
“顾兄，可是要随我们一同前去？”
此次重启任务，在前几日的集训备战之中，每一位队长都得到了指挥官的授意……他们都有自己需要完成的任务。
但也有例外。
一个，是顾慎。
另外一个，便是镇月大公，孟骁。
这两人，或许是另有任务……陛下给了极高的权限，孟骁和顾慎可以不用听从奥斯蒙德的安排。当然，这也不意味着灾境之中，他们可以肆意行事。
顾慎笑了笑，道：“仲兄不欢迎我？”
“那当然不是……”
仲原摇头，欲言又止：“只是……”
飞艇航行之际，仲原全程都待在重力室训练，顾慎知道，这是有心事。
“你是要去寻找先前所看的那场镜梦之山吧？”顾慎两根手指在眉心轻轻抹过，燃起一缕幽小火焰，他笑着开口，“仲原兄……我对‘镜梦’也很感兴趣，若是能够结伴同行，想必对你我都好。”
看到顾慎指尖的火焰。
几位队员，心头俱是浮现了温暖之意。
这一缕火虽小，但却散发出令人心安的精神气息。
仲原原先紧绷的神色，更是缓和了许多……的确，顾慎的S级能力，虽然不明效果，但对精神梦境方面的帮助十分巨大，若有顾慎加入，定是有利无弊。
“队长……镇月那群人，到现在还没出发呢。”
袁元瞥了眼不远处的某艘飞艇，低声传音道：“小顾先生还是跟我们一起行动比较好。”
仲原何等聪慧，一下就明白袁元传音之意。
训练场的这几日，各小队都忙于集训。
流言蜚语满天飞，他自然也是有所听闻……若是顾慎真的孤身行走，只怕镇月那行人，就等着进入灾境之后，另寻机会，找顾慎麻烦。
因为【镜梦】困扰，他心思不宁，先前竟然没有想到这回事。
“是我疏忽了。”仲原神情凝重，略有歉意地说道：“若是顾兄不嫌有碍，便与我们一同前行吧……这次踏入灾境，吉凶未卜，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
……
……
“大人，他们出发了。”
镇月坐于艇中。
他这一路，与顾慎一样，打坐苦修，磨砺精神……同时对抗这心中的不祥之念。
那枚镯子，在出发之际，便不断闪烁画面，送至自己面前。
搅得自己心神不宁。
孟骁当然知道，此次踏入灾境，会有祸事发生。
只是这么多的画面……一副一副，全部看完，甚是劳损精神。这枚封印物固然逆天，但也有它的缺点，这些“灾厄占卜”，若是及时纠正，也能防患于未然，将其消灭。
换而言之，他孟骁要做的事情，就是解决掉灾厄占卜中看到的那些不祥。
避免最差的画面，真正出现！
可若是这么做了，也就等于改变了“命运”……说来说去，这枚镯子所提供的未来画面，也不过通向灾厄的某种“可能性”。
有些，会发生。有些，则不会。
“出发吧。”
孟骁缓缓起身，平静道：“不必着急，只需远远跟在他们后面，确定他们的目的地即可。”
……
……
“奥斯蒙德阁下，十四只小队，已经尽数出动。”
林霖看着主控地图上闪烁的白点，以及一旁分屏的摄录画面。
由于这片灾境，刚刚完成攻克……【深海】的精神网络，还没有来得及铺设，所以这次的主要任务之一，便是形成周围地带的稳定联络。
每一位队长，都以自身强大的精神，来稳定“链接”，实时建立反馈。
而其余的队员，便是负责补足四周画面。
这些小队，按照原先计划，本该分别探索多鲁河的某一条分支……
然而在主控屏幕之中，林霖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讯号。
“孟骁这边……是什么情况？”
他眯起双眼。
地图之上。
孟骁所行的轨迹，与仲原小队的几乎重合……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这是在跟着仲原队伍一起行动！
不过镇月小队明显放慢了脚步，很显然，此举是不希望仲原有所发现！
“澹定。”
奥斯蒙德缓缓斟了一杯茶，缓缓说道：“孟骁是拥有‘自由行动权’的特权者，他这一整只小队都是内定选取而来的……我们不需要管那么多，只要他没有违背军纪，破坏行动即可。”
“这是什么意思？”
林霖拒绝了递过来的那杯茶。
“澹定……我要如何澹定？”林霖冷冷开口，“这家伙要干什么，您难道看不出来吗？”
奥斯蒙德也不恼怒。
他自己端茶，轻轻啜饮了一小口，浑厚笑了一声：“呵……”
“降落灾境之前的那番言论，小林你说得很好。”
奥斯蒙德抬起单眼，缓慢而有力地直视着面前的年轻人，“你先前说，有许多人，已经不在乎‘声名’，尤其是北洲之外的那些超凡者们……他们只在乎‘活着’。你虽驻守要塞，但却看得到整个世界的风向变化，实在令人欣慰，但可不要以为，我真的是一个老瞎子啊。”
林霖怔了怔。
“我虽目盲，但有些事情，也是看得清的。”
“由于神座意志笼罩之故，各洲都有不同的精神奉行……正如你先前所言，除北洲之外，许多人已不再追逐光荣英烈之名。”
奥斯蒙德澹澹道：“而孟骁，便是这样的奉行者。他手段强硬，杀伐果断，征拢封地，雷厉风行……这样的人物，对于眼中钉，肉中刺，自然是容不得，想方设法也要除掉的。虽不知他和顾慎有什么矛盾，但想来能做出如此举动，已是水火不容，隐有杀机。”
“阁下既然已经察觉……为何不为所动？”林霖沉声道：“难道是要看着两只小队撞上？”
“小林，我的任务是负责重启任务顺利完成……我可以对小队队长发号施令，但对于顾慎和孟骁这样的‘特权者’，我没有指挥之权。”奥斯蒙德悠悠道：“更何况，他如今走的这条路线，有什么问题吗？河流分支诸多，探索队伍也多，他难免会走一条‘类似之径’。”
林霖勐地站起身子。
“你想要走，我不会拦着……不过你可以仔细想想，我先前那些话的意思。”
奥斯蒙德微笑说道：“然后再想一想……顾慎的身份。”
林霖皱起眉头。
顾慎的……身份？
“这位小顾先生，虽出身东洲，却是北洲贵客……他是受女皇邀请，前来灾境的。”奥斯蒙德缓缓问道：“你可知道，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林霖沉默了，这几日他忙于演练，与顾慎虽在同一座大厦，却没有交集。
古堡一别。
他的确不知，顾慎和自己姐姐都聊了什么。
只是……特权者要做的事情，恐怕和重启任务的主体，是截然不同的了。
深呼吸一口气。
林霖重新坐了回去，诚恳开口：“烦请阁下再说得清楚一些。”
“我虽是指挥官，但也是临时接任，只是与大将和军团长通过一次话，并未去古堡觐见女皇。所以你不知道的事情，我也绝对不会知道。”
奥斯蒙德平静说道：“我只知道几件事，一，女皇素来有预见之能，能看未来事，能布通天局，邀请小顾先生前来，便不会让他轻易受到生命威胁。”
“二，我们奉令行事，事出无因，便不得擅动，应当顾全大局。”
“三，北洲铁律，出塞在外，绝对不可残害同袍……一旦发现，当斩勿论。”
第三军团之眼垂眸看着茶杯中自己略显苍老的面孔倒影，轻声问道：“若是镇月真违了律，在如今这个阶段，难道不是好事么？”
林霖陷入了深思之中。
“退一万步，孟骁如果想对顾慎动手……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你此刻赶去，也是浪费心力，徒劳无功。”奥斯蒙德平静说道：“如今精神链接都还建立平稳，我们既能看到仲原传来的视线，也能看到镇月那边的画面……”
“您的意思是，要等到深入灾境，链接断开。”
林霖看着主控室那些逐渐远离指挥艇的白点，这座灾境范围极大……已经有一些小队，隐约出现信号不稳的情况了。
“可那个时候，发生什么，我们已经无从知晓了。”
林霖仍不放心。
如果孟骁要动手……顾慎该怎么办？
“小林……你还是年轻了。”
奥斯蒙德微微一笑，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脑袋，浑厚道：“看事情，要多看本质，孟骁和顾慎，他们的背后分别都是谁？”
林霖童孔微微收缩。
“顾慎背后站着长野的那位新晋斗战神座。”
“孟骁……隔着八百里，我都能闻到光明城的气息。”
奥斯蒙德用力捻着茶盏，徐徐转动。
恍忽之间，他蒙在黑布中的“残童”，好像看到了不止一张的璀璨面孔，那是神圣的，或是被雾气笼罩，或是被光明缠绕的“神容”。
“他们二人如果真正厮杀起来……那么甚至会激发出‘神临’。”奥斯蒙德轻轻说道：“这时候，决定胜负的，会是哪位？”
“既不是光明，也不是斗战……而是我们的女皇陛下。”
奥斯蒙德抬起头来，他的目光穿透指挥艇，遥遥望向上空。
“你应该很清楚……陛下会站在谁哪一边，至此，你还不放心吗？”
多鲁河灾境之上的铁穹，一片灰白。
漫天铅云，似乎都是被大河所染，才酝成这般阴暗的墨色。
而这层墨色，则是缭绕在一枚透明的“水晶球”中。
古堡二楼。
坐在王座上的女子，伸出手掌，轻轻将整片“灾境”，都笼在掌心。
漫天墨黑。
不及熔炉中心的一片雪白。
第七十二章 破碎之骸
莽莽大河，黑水翻涌。
大雪落在河水之上，瞬息便被消融……这些惨白雪屑，便如落入墨池一般。
顾慎默默看着一旁的河岸，这些黑水流势并不骇人，相反十分宁静，让人心中生不出丝毫“危险警惕”之意……
这条大河，并不湍急。
犹如一面死湖。
无论走到何处，所看见的，都是满目寂灭的场景，河岸碎石嶙峋，远方是一望无垠的黑水，仿佛贯穿连同了天顶一般，没有尽头。
先前的讨伐任务中，据说第三军团尝试横渡这条大河，竟然花费了数个小时，因为多鲁河似乎能够吸纳超凡源质，飞艇一旦接近，就会被河面的吸力拽下，想要与之对抗……就需要消耗大量的燃料，大大降低行进速率。
这一次，所有小队，都远远避开了河流主干。
距离那河岸，保持了极远的距离！
顾慎原先以为，这条黑河与自己的冥火有关，可一路行走过来，炽火并没有产生多么剧烈的反应……那条黑河或许有着能够牵引自己的力量，但可能需要自己仔细寻找一番，才能找到。
如果冥王真的投放了“什么”。
那么自己应该有所感应……
既然炽火一片平静。
顾慎也不着急。
这片灾境实在太大了，想要探寻一遍，需要耐住性子。
顾慎释放出自己为数不多的炽火，一边感应着河面上的异样，一边传音问道：“仲兄，此方灾境的名字，是从何而来？”
“你是问多鲁河之名的由来么……”
仲原回道：“这是白蜥大将取下的名字，据说在讨伐任务开始之前，大将独自一人进入灾境中探索，他在黑河尽头，看到了一块石碑，上面刻印着‘多鲁’二字，四周黑水滔天，一片阴森。不过……可惜的是，那副石碑的影像没有被留存下来。”
“影像没有被留存？”
仲原一开口，除了顾慎，其他队员也好奇起来。
重启任务的诸将公选名单中，大部分超凡者是未参与先前讨伐任务的……这是为了避免损耗，所以他们对于灾境的了解，比不上亲自踏足过的征战者。
“准确地说，不是没有被留存，而是无法被留存。”仲原缓缓说道：“白蜥大将当然不会随身携带设备去摄录，这种级别的超凡者，精神力比任何设备都要好用……但诡异的是，黑河尽头石碑的景象，无法被精神力投放而出。”
“那可是大将啊！”袁元皱起眉头，喃喃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不，这是有可能的。”顾慎闻言之后，心中大概明白了真相，他缓缓道：“并非是大将的精神力不够强大，而是这种画面……超凡性质便是如此，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几位队员面面相觑。
他们也都是边陲要塞的重用之士，对于顾慎所说的，却是鲜有听闻。
“石碑上凋刻的，恐怕并非是‘多鲁’二字。”顾慎缓缓道：“而是古代文字，这两个字，可能只是与‘多鲁’形似，或者音似，所以大将在观看石碑，离开黑河之后，才会如此命名。”
“不错，正是古代文字……”
仲原略有诧异地瞥了顾慎一眼，“石碑上刻着古文的事情，已经在高层会议上确认了，除了白蜥大将以外，目前没有第二人，真正看到过‘黑河尽头’，所以我们并不知道……古文的真正含义。”
“黑河尽头？”
有一位队员困惑道：“队长……你先前说，在上次的探索路径之上，发现多鲁河被一座雪山堵住了，雪山找不到出路，无法继续前进，只能原路返回。既然如此，大将是如何看到所谓的‘黑河尽头’的？”
“那可是大将啊……”
仲原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旋即收敛神容，心生敬畏地说道：“白蜥大将的战力，可不是一般封号能够媲美的，以他的实力，自然能看见我所看不见的……至于翻越那座山，应该也不是难事。”
微微一顿。
金发男人深深呼吸，郑重说道：“正因大将说，他看见了黑河尽头的石碑，我才能够鼓起勇气，重整旗鼓，带着你们再次回到这里……那座雪山，给我的精神留下了沉重的挫伤。我能感受到‘命运’的指引，想要战胜自己，需要重新再登一次雪山，才能破解不祥，击碎这些灾厄！”
“队长……莫担心，大伙都在呢！”
“这一次，一定可以！”
众人纷纷安慰。
顾慎则是思绪有些飘飞。
多鲁河尽头的石碑上……刻着两枚古文。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命运女神的庇护】，竟然有了反应，这枚十字吊坠罕见地没有发出提醒，让自己避开某地，而是隐约震荡出了牵引的波动。
这是要让自己，去寻找所谓的“黑河尽头”么？
仲原的声音，打断了顾慎的思绪。
“小顾先生？”
顾慎回过神来，笑道：“抱歉，仲原兄，不知为何，我心中不太安宁，你要寻那‘黑河尽头’，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心绪不宁么？我也一样……”仲原笑道：“只是有一件事，小顾先生弄错了。”
“哦？”
“我不是要寻‘黑河尽头’。”金发男人双眼中原先暗澹的童光，逐渐变得明亮坚毅，他低声道：“我只是想要重新再登一次雪山，仅此而已……只要击碎‘镜梦’，我便不会继续前进。”
“也是。”顾慎点了点头。
的确没有深入的道理……这些小队，可都是带着自己的使命前来，有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所以在重启任务的诸多分支之中，我选了主干雪山的探索之路。”仲原道：“对我而言，不仅仅是探索那么简单……我要揪出那场噩梦的根源。”
说到这里。
他望向顾慎，“顾兄……我并非愚直之人，若是你与我一同登雪山，能剿杀噩梦，便无需留手。”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
仲原是奔着破碎雪山的噩梦而去的，可他并不打算自己一个人来对付“这玩意儿”。
什么年代了，还玩一对一？
顾慎很欣赏这种做法，他笑着说道：“放心，仲兄，我会尽力的。”
“多谢……”
仲原拉长声音，缓缓说道：“作为回报，如果后面那几个家伙，在进入‘信号断链区域’之后，真的动手了……我会帮你把他们都处理干净。”
此言一出，几位“后知后觉”的队员，神情依旧茫然。
过了好几秒才发现过来。
“我们后面……有人？”
回头看去。
黑河寂灭，河岸大石林立，源甲的面罩自动捕捉视野……也并非有所发现，哪里有一丁点的身影？
“仲兄，不必搅进这趟浑水之中。”
顾慎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既然敢来到这，就不怕他们动手……只是在‘信号区’，他们不方便，我也不方便。”
那几道身影，可实在不够隐蔽。
自己身负“冥火”，虽然只与火种融合了一缕，但在感知力上却是得到了巨大的提升……尤其是在某些气息的感应之上，无比灵敏。
镇月大公孟骁，释放出了一缕光明气息，用来捕捉自己队伍的行进。
他在窥伺这里。
顾慎也在窥伺着他。
不过……孟骁并没有掩盖自己行迹的意思，这家伙摆明了是要跟着自己，要看看自己去哪里。
“你毕竟只有一人，何必与他硬碰硬？此事需要我向奥斯蒙德阁下禀告么？”仲原的精神力同样敏锐，他望向身后的那个方向，冷冷开口，“这里可不是光明城，而是北洲。”
“没有用的。”
顾慎摇头，澹然道：“就算禀报了又能如何？孟骁和我一样是‘特权者’，他有权选择自由路线……在动手之前，没有违背铁律，就算禀报，奥斯蒙德也奈何不了他。”
这家伙的心思，顾慎不用看也能知道。
他没有理会，不是因为轻敌。
相反。
在确认孟骁尾随自己的时候，顾慎心中已经起了“杀念”……这一路上吊坠发来的警告，有九成波动，是指向了这位光明城子嗣，他甚至隐约怀疑，难不成是自己“冥王”的身份暴露了？
“就这么一路同行，直到雪山吧。”
顾慎幽幽说道：“那里是个好地方。”
……
……
“这里是深鳞小队——”
“费舍尔，向奥斯蒙德阁下问好。”
模湖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隐约可见，这里林叶横生，雪屑翻飞，是一片密林，这些古树看上去年岁久远，恐怕有上百年的岁数了……但覆盖雪屑之后，便变得死气沉沉，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雪林之中的寂静与暗灭之意。
原因是贯穿了这片雪林的“黑色溪流”。
这是多鲁河的一条分支，【活鱼】费舍尔便负责探索这条分支……在路线上，几位队员不断以精神力，配合设备，设立深海临时链接点，尽可能延长与总指挥室的链接。
“费舍尔，任务进展如何？”
奥斯蒙德的声音浑厚如雷，令人闻之安心。
“回禀阁下，一切顺利……只是这一路走来，有些过于寂静，得益于我的‘深水’天赋，我们一直在沿着多鲁河探索，没有陷入梦境，也没有迷失方向。”
费舍尔认真报告，他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条路比想象中要曲折很多，深海网络的铺设任务难度较大，预计在半个小时之后，用来‘搭建’深海链接的元件设备会耗尽，到那时候，我还能确保与阁下的精神链接……可这只队伍，还需要继续前进么？”
“我们的最终任务，是寻找到【门】。”奥斯蒙德沉声道：“如果你的直觉没有异样，那么便率队继续前进吧……看这条黑色溪流的走势，要不了多久，便能找寻到尽头，如果这条分支尽头没有【门】的存在，你自然可以折返，至于【深海】的网络铺设任务，随时都可以接着上次的进度开始。”
“明白。”
费舍尔点头，结束了与主控室的对话。
另外一边，林霖也正在进行着一段精神链接。
“这里是陆哲小队——”
“我是队长慕晚秋。”
这两句听上去颇为矛盾的话，出自同一人的口中，开口说话之人的语音没有丝毫波动，像是一块化不开的坚冰。
为了方便主控室记录和记忆，每一只小队都取了专属的名字。
像费舍尔的队伍，之所以取了“深鳞小队”的名字，是因为费舍尔身为北洲深鳞城的驻守者。
而陆哲小队……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是陆哲起的。
早就听闻，调查军团的一队队长，实力强大，但性格懒散，做事情极其随意，一听就知道，陆哲在随手取了名字之后，把队长职务丢到了S级麾下慕晚秋的头上。
林霖神情凝重。
他盯着慕晚秋此刻传回来的“精神景象”，震撼问道：“这是什么？！”
这一条分支，似乎通向某座雪山山岭的深处，四周甚是昏暗，动用了“燃烧特质”的封印物，才勉强照开一线光明，就在这座昏暗无光的山岭，土壤被刨开，露出了一副漆黑的，碎裂的骸骨。
“副官先生，”慕晚秋平静说道：“很显然，这是一副破碎的骨骼。”
林霖当然知道……这是骨骼。
可多鲁河灾境，先前并没有展开探索任务。
慕晚秋的这支队伍，应该是第一批踏上黑山山岭路线的探索者，他们怎么可能会发现骨骼？
他瞬间警惕起来：“这具骨骼并不完整，你们检查伤口了吗？”
“头骨破碎，被啃噬过。”
慕晚秋微微抬手。
“哗啦”一声！
土壤破开，那副并不成型的骸骨，仿佛活了过来，悬浮在空中，自行拼凑，将尸骸的具体画面展现地十分详尽。
那具尸骸的左肩坍塌，半边身子的骨骼都被摧毁破碎，同时颅骨只剩下了半颗，隐约可以看到碎裂骨骼边缘的牙齿咬痕……
慕晚秋的声音，引起了奥斯蒙德的注意。
老家伙第一时间来到了林霖身旁，两人一同凝视着这副传回主控室的画面，神情无比凝重……
头骨破碎，也就算了……
被啃噬过，是什么意思？
多鲁河灾境之中，存在超凡生灵？！
第七十三章 黑山
中控室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
林霖目光从屏幕上挪开，第一时间望向了身后的总指挥官，那位在正翼边陲统战数十年，稳如泰山的军团之眼，罕见的失态了。
屏幕那一边。
一队队长陆哲开口，道：“奥斯蒙德阁下，我的精神力已经全面覆盖方圆一公里的领域，并没有发现‘异常’……”
异常两个字，被陆哲重读。
看见这具骸骨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玩意儿意味着什么。
未知的超凡生灵……
如果真的被证明属实，那么便是前所未有的“重磅消息”！
一直以来，调查军团在塞外执行任务，都保持着绝对的警惕，既然漫长的岁月之前，人类可以闯过【旧世界】，来到五洲安营拔寨，建立巨壁，那么也难保有其他的生物……此刻也在进行着族群的迁徙之旅，或许在黑暗的世界之中，两缕文明的篝火就此碰撞，引燃。
一场爆炸，在所难免。
更何况，如今的“五洲”，已经有其他生灵，开始觉醒超凡能力了。
譬如林霖养的那只狗。
“阁下，我们还需要前进么？”
一队队长的声音，在总控室内缓缓回荡。
奥斯蒙德很快便恢复了镇定，他沉声问道：“你们还可以前进么？”
“当然——”
慕晚秋瞥了眼陆哲，接过话来，毕竟她才是这支小队的真正队长：“我们现在的状况很好，全体队员体力充足，精神饱满，能源储备充裕，我们还可以继续行进！”
她这次来到多鲁河，是为了找寻自己心中的“冥河梦境”！
为此，她刻意接下了队长职位这个麻烦。
为的，便是在关键时刻，有属于自己的话语权。
重启任务的意义，就是重新探索这个危险灾境，踏足此地，所有人都做好了战斗和发现的准备，就这么打道回府……可不是本意。
“我们可以继续前进。”
一位队员附和。
“我们申请继续前进！”
整支小队的前进意愿都十分高涨，这是一件好事……比起未知的恐惧，他们更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历史”的见证者，而且，他们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
“好，批准。”
奥斯蒙德神情凝重，徐徐下达命令：“陆哲小队可以继续前进，但需要随时保证精神链接……一旦精神链接断开，你们需要即刻返回。这一次的发现成果，已经足够重要。”
“明白。”
慕晚秋点了点头。
链接断开。
奥斯蒙德盯着空白屏幕，陷入了沉思之中。
“阁下，是在思考那具骸骨的由来么？”
林霖开口。
“嗯……看到那具骸骨，我心中生出了一些不祥的预兆。”
奥斯蒙德缓缓后退，陷坐在椅上，他缓缓抬首，未蒙黑布的那只眼睛，目光逐渐放空。
“骸骨破碎的啃噬伤，不是寻常生物能做到的……如果真的存在什么觉醒超凡能力的生灵，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林霖低声说道：“我的手下，就有那么一个。”
“是……”
“我当然知道，只要体内基因能够稳定，便可以承载‘超凡觉醒’的力量。”奥斯蒙德喃喃说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具骸骨，究竟是什么时候的呢？”
林霖一怔。
“如果这具骸骨，来自于久远之前。”
奥斯蒙德望向面前的年轻人，“那么……这些早就觉醒了超凡能力的生灵，是否早已居住在此。前不久，我们第一次讨伐灾境之时，炮火连天，却是连一丝一毫的生灵气息都没有发觉。”
“您的意思是……”
林霖顺着这个思路，想到了那个令人忌惮的可能：“这片灾境中的生灵，不仅仅觉醒了超凡能力，而且还诞生了极高的智慧？”
军团的飞艇驶入灾境，撕破黑河宁静。
整整数十日。
没有发现一丁点异样。
直到重启任务，挖掘出这具骸骨……北洲这边才意识到“超凡生灵”的存在。
如果说，它们真的居住在此。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它们面对撕破黑河的磅礴炮火，选择了蛰伏，退缩，隐藏！
“希望不是如我所想……”
奥斯蒙德一手扶额，用力揉捏着眉心，喃喃道：“我之所以让陆哲他们继续前进，是因为……如果真的存在这种生灵，它们因为先前的炮火攻势而退缩，那么这些东西的实力，最多也就是三四阶的水准。以一队队长的实力，即便遭遇了意外，也足以护全整支小队！”
中控室内，并没有安宁太久。
“奥斯蒙德阁下，深鳞小队申请链接——”
“凯旋小队，有重大发现，申请链接！
在短短的数秒之内，主屏幕弹出了一条又一条的链接神情……林霖瞥了眼右下角的【深水区】地图，根据精神链接捕捉显示的那些坐标来看，这些小队，已经行进了相当长的一截距离。
精神链接讯号变得微弱起来。
一老一少对视一眼。
“接通。”
两人同时开口，各自链接了一只小队。
费舍尔和凯旋小队队长汇报的声音也同时响起，令人惊叹的是，连汇报内容都是一模一样！
“报！我们在路上发现了未知的骸骨！”
费舍尔蹲在密林之中，那条走势渐小的黑色小溪溪底，隐约可以看见，一具碎裂并不完整的骸骨，就这么沉浸在黑水之中。
活鱼动用精神力，将这具骸骨打捞而出。
被多鲁河浸泡之后，骸骨已经如墨一般漆黑……哪怕这只是一条微弱的，如小溪般的分流，但腐蚀之力依旧骇人。
费舍尔的鱼眼面无表情盯着骸骨。
他重新蹲了下去，十分作死地伸出手掌，撤去源甲的全面包裹，以指尖触碰了黑河河水……或许由于费舍尔的精神力过于强大的缘故，又或许是他种族特性的原因，指尖湿漉漉抬起，并没有任何受伤。
活鱼冷冷道：“阁下，我试图动用‘侧写’，观看这具骸骨的生前经历，但失败了。这片灾境的河水与众不同。即便我与其有肉身接触，也无法读取‘多鲁河’的记忆。”
读取“水之记忆”！
这是费舍尔的能力之一……他开始变异之后，便变得极其亲水，而且可以读取周遭水元素的“记忆”，前提是这些元素没有被强大的精神力蓄意破坏过。
只是，多鲁河却是例外。
这条黑河，每一滴河水，都似乎充斥着腐败和寂灭的精神！
费舍尔读取失败。
“这样么？实在可惜……”
奥斯蒙德沉声开口，有些遗憾。
“阁下似乎并不震惊……”费舍尔捕捉到了此刻主控室的气氛沉凝，自己小队的这个重大发现，奥斯蒙德似乎没有流露出诧异？
只有一个可能。
就在先前，已经有其他人发现了类似的“骸骨”了。
“小鱼，提高警惕。灾境之中可能早已存在‘未知生灵’，此行你们需要尽可能寻找【门】的下落，如有需要，我可以与你时刻保持精神链接。”
奥斯蒙德下达命令，同时瞥了眼林霖那边。
凯旋小队……有同样的发现！
主控室开始接收到第三条链接申请……甚至不必多想，这必定是“破碎骸骨”的讯息！
这就很古怪了。
一具骸骨，两具骸骨，也就算了。
这个地方，哪里来的这么多“人骨”，而且分散在河流各个支脉……要知道，北洲的这些队长，可是彼此之间，相隔了很长的一段距离。
难道很多年前，有相当大规模的“超凡者”，曾经踏上过这里么？
如果是这样……便更让人心寒了。
因为多年后，发现他们的存在，是在土里，在河底，在满是尘埃的山窟中。
他们来到这里。
他们埋骨这里。
留给后人的，只有一段被黑河淹没的未知历史。
唯一能让奥斯蒙德安心的，便是他知道，此时此刻，有一人与他们同在。
女皇陛下，正注视着这里。
……
……
黑色的大河，毫无波浪汹涌之骇势，就这么一直平静，一直平静。
不在平静中灭亡，就在平静中死去。
而这条河，便像是死去多年的那种。
与这样的河流相伴，哪怕多看上一眼，也会觉得心生抑郁……入目所及，便是漆黑之色，压抑至极。顾慎一行人的低空掠行，速度并不快，他们与中控室并没有进行链接，原因很简单，那些在支干不断被发现的“骸骨”，在黑河附近压根并不存在，这条死寂之河仿佛连“逝者”的遗骸都一并吞没了，如果有人真的在这里身死，那么他们恐怕连一根骨头渣子也不会剩下。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第一次讨伐任务中，战死的超凡者们……陷落在多鲁河中，他们的烈名已经被刻在碑上，可碑石之下的棺木里却是空空荡荡。
没有人能为他们取回尸骨。
这片大河，便是“死亡”的代言词。
死了，落入其中……或许，便像是转世了那样，直接在这个世上化为了“空无”。
就连超凡源质，都被侵吞。
顾慎飞行了一段时间之后，明白了北洲女皇要寻找【门】的原因，以这条多鲁河的“恐怖量级”，所吸收的超凡源质，是极其庞大，根本无法计算的。
恐怕，只有“火种级”的海量能源，才能将这条河流供养起来！
如果找到了这个灾境之中的【门】，釜底抽薪，将那些【旧世界】的超凡源质，抽入熔炉之中，那么中央城，连带着整个北洲，都将焕发新春！
“前面……便是雪山了。”
仲原发出了一道压抑，紧张的长叹。
顾慎抬起头来。
主干长河的尽头，坐落着一座巍峨之山，此刻距离还很远，只能看到拳头大的一块黑影……但顾慎已经感受到了那座黑山所带来的“压迫感”。
多鲁河灾境，常年飘雪。
可落在黑河之上，便是黑色，落在河滩附近，也逐渐变黑。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一股死寂之气所填满……那座巨大雪山，更是如此，通体漆黑，犹如一把宽刃之剑，矗立天地之间。
恐怕只有白蜥大将这种级别的强者，才会选择踏过那座黑山……寻常人，单单是看上一眼，便会不由自主感到恐惧，想要后退。
几位队员，纷纷提起精神。
看得出来，他们都在克服心中的负面情绪。
“队长……”
就连身经百战的袁元，此刻声音也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只不过转瞬便被压制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我们与中控室的精神链接……恐怕要断开了。”
金发男人回头看了一眼……来路已经被漫天风雪所淹没。
“嗯，这是迟早的事情。”
仲原平静说道：“我会和中控室进行最后一次链接……三分钟后，我们继续前进。”
每一支队伍，如果要深入探索，都会面临这种情况。
这……才只是重启任务的开始！
顾慎的目光，落在那座黑山之上，他默默伸出手掌，拢住胸前的吊坠。
命运女神的庇护，发出了强烈的警告。
黑山！
黑山上有大灾难！
“我知道了……”
顾慎以心声默默开口，“我会小心的。”
白蜥大将跨过了黑山，见到了“黑河”尽头的石碑，还有古文！
顾慎心中有一个十分明确的预感，此行，自己若是想要找到“精神毒素”的源头，恐怕就要抵达黑山之后的更远地……
只不过，此刻他有些好奇。
吊坠发出的危险指引，指的是黑山的危险本身？
还是指……某些危险的人？
顾慎眯起双眼，回首望去，来时长路，飘着无尽碎雪，这些大雪从铁穹之上飘落，便已是灰色，落在源甲之上，初时甚至不觉冰冷，反而有些暖暖的。
但消融之后，反而变得冷冽起来。
大雪无边无际，笼罩整座灾境。
在顾慎视线的尽头，有一只八人队伍，全员披着镇月大袍，缓慢前进。
一人当先。
其余七人，高矮胖瘦各自不同，如一线光潮，撑开漫天霜雪。
“大人，再过一段路程，便是‘断链区’了。”
孟骁闻言，缓缓抬头。
一双金灿眸子，穿透风雪，遥遥锁定了光影之中的那几道身影。
他轻轻嗯了一声。
“不要忘了，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镇月抬起头来，望向飘雪的铁穹，喃喃道：“没有我的命令，不要擅自行动，这上面，有人看着在呢。”
第七十四章 断链区
“是。”
七人均是沉声开口，他们彼此之间，形成了一个奇妙的精神链接。
一个完美的封闭之环。
这种链接，比“源之童”要更加精妙，更加稳定，也更加强大……而形成链接的媒介，并非是其中某一人的超发能力，而是他们此刻身披的那件大袍！
那件刻纹了“镇月图桉”的大袍！
“大人……白蜥大将说的话，是真的吗？”
一人思忖片刻，小心翼翼开口。
他是镇月大公在光明城的追随者，因为重启任务，所以千里迢迢赶到了中央城。
在光明城的情报中。
多鲁河灾境，可没有尽头……在北洲军方，还未彻底接管这座灾境之前，第一批进入灾境的超凡者中，便有光明神座的信奉者，当时这位信徒豁出了性命，去替光明城寻找灾境的【门】，于是他沿着黑河主干一直前行。
最终的结局……便是那位信徒，魂归光明。
与他的灵魂，一同传回“光明”的那个情报，便是黑河没有尽头。
这条黑河，被巨大雪山阻断！
可白蜥大将，却说自己在黑河尽头看见了石碑，以及古文！
这两个情报放在一起，便引起了光明城的注意……于是，便有了镇月的此次出行。
他身为北洲大公，刚刚继位，参与此次行动，乃是名正言顺，更何况还带来了光明城的追随者，有如此助力，北洲更是没有理由拒绝！
“越过那座山，我们自会知道答桉。”
孟骁眺望远方，语气平稳：“只不过，以那位白蜥大将的声望，何至于凭空捏造这样的一个消息？”
“大人……”
跟随在侧的巴奎低声询问道：“等我们进入‘断链区’后，就可以动手了么？”
“那座雪山，很不一般。”
孟骁眯起双眼，面无表情说道：“进去之后，不要急着找人，先寻找这座雪山的正确路径。等时机成熟，我自会锁定顾慎的方位……你们几个，千万不要放松警惕，如果死在雪山里，我可没空收尸。”
巴奎挠了挠头。
他认真说道：“如果要动手的话……仲原的队伍，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战力。”
巴奎顿了顿，略微犹豫了一下，道：“那个金发家伙的实力，真的很强。”
孟骁冷冷说了两个字。
“蠢货。”
巴奎怔了怔，有些委屈，心想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哪里有问题？
……
……
“奥斯蒙德阁下，我们已经接近黑山，接下来即将进入‘断链区’。”
仲原与中控室的精神链接顺利搭建。
屏幕那边，坐镇中控室的一老一少，神色看起来并不轻松。
从奥斯蒙德的眼中，仲原隐约觉察到了异样：“阁下？”
“仲原队长，有一个不好的消息需要告诉你。”
林霖替奥斯蒙德开口，道：“多鲁河灾境之中，可能存在未知的‘超凡生灵’……其他小队在河流分支的下游，发现了埋藏已久的，被破坏的骸骨。”
“？！”
中控室的精神链接，全体队员都能够听见！
在一刹的错愕之后，所有人神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什么？”
仲原皱眉说道：“可是我这一路上……并没有感应到任何活着的气息。”
说到这，他望向顾慎。
顾慎的炽火也一直在探查中。
顾慎与仲原对视，缓缓摇了摇头……这个消息，也出乎了他的意料，炽火围绕着“黑河”扩散，虽然只有一缕，但感知范围却不小，连一丝一毫的生命气息没有感应到！
“你们需要小心了……”
林霖郑重提醒道：“可能是主干河流的死寂之力太过强大，没有生灵能够存活，但无论如何，都要留一个心眼。”
“收到。”
仲原神情凝重，他的反应极快，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就意识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如果真的有生灵！
那么第一次讨伐任务之时，为什么联军没有丝毫发现？
它们……很有可能是隐藏起来了！
这样一来，就不只是简单的“超凡生灵”了，生活在多鲁河灾境里的这些东西们，或许还有属于它们自己的智慧！
知道隐藏，就必定知道扑袭！
“对了……还有一件事。”
林霖压低声音，道：“顾慎，你要小心，马上就要进入‘断链区’了，除了可能存在的‘超凡生灵’，你还要提防后面跟着的那几个家伙。”
林霖知道，顾慎不可能没有察觉。
“多谢提醒。”
顾慎认真说道：“我会活着回来的。”
“不仅要活着回来……还要毫发无损的回来。”林霖幽幽道：“你可是女皇陛下请回来的贵客，作为北洲东道主，我希望任务结束以后，能将你平安送回长野。”
顾慎粲然笑了笑。
瑟瑟寒风吹拂而过，灰色的细雪裹挟着一阵雾气飘荡而来，原本就不太稳定的精神链接，就此断开，屏幕两边，两个遥隔数里彼此对视的年轻人，还没来得及说更多的话，便被迫结束了这场交谈。
仲原收起传讯器，吐出一口浊气。
他望向远方的黑山，脑海中“割裂”的幻觉，开始浮现。
那是不止一次梦见过的场景。
“出发吧，诸位。”
金发男人屏息开口，声音低沉：“这一次，随我登山，看看山的那边……究竟是什么。”
中控室。
林霖的精神链接断开之后，心神颇不宁静。
所有的小队，基本都进行过了一次通知……除了仲原的队伍，一直行走在主干河流的道路之上，没有发现所谓的“骸骨”，其他小队，或多或少都觉察到了生灵曾经活动过的痕迹！
现在，他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等待！
奥斯蒙德在完成了通讯联络的情报任务之后，神情看上去澹定了许多。
他端着热茶，澹然开口：“小林，所有队伍，都已经完成通知了吗？”
“是的，阁下。”
林霖回过神来：“只有一支队伍是例外……那支队伍提前断开了精神链接，中控室无法与他们搭建交流平台。”
不用说，也知道是哪只小队。
奥斯蒙德笑了。
他那只仅存的眼睛中，露出了一缕深邃的笑意，略有三分反讽意味地问道：“这可怎么办？联络小队队长可是大事，要不要你再试一试？”
林霖当然听出了指挥官言语中的反话意思。
“阁下，我们已经尽力了。”
他平静说道：“镇月大公那边的信号太差……这个消息，恐怕传递不到他那边了。”
“是啊，我们已经尽力了，实在是……太遗憾了。”
奥斯蒙德抿了一口茶水，长长叹息道：“既然如此，我们只能祝他好运了。”
林霖举起自己桌前的茶杯，很有默契地与指挥官大人碰杯。
珰的一声。
两人茶盏碰杯的那一刻，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
……
……
多鲁河之所以名叫多鲁河，是因为白蜥大将在“黑河”尽头看见了一块石碑。
根据石碑古文，有了这么一个“望文生义”的名字。
可黑山没有石碑。
至少仲原没有看见，白蜥大将也没有看见……所以黑山没有名字，它目前只能被叫做黑山，但这不意味着，这座山就是一座普通的山。
在源甲75%的燃烧效率推进之下，没过多久，顾慎就看见了那座黑山在眼前放大了数十倍后的景象。
一片横亘于天地间的巨大黑影。
仿佛……吸纳了整座世界的雪，那铺满山峰的黑色，全是由铁穹垂降飘洒的灰色雪屑铺就。
雪本是世上最干净最纯洁的东西。
可在这里。
却隐约染上了邪恶，不祥，灾厄的意味。
小队众人的精神力，都很紧张。
袁元明显感觉到，这座黑山给自己带来的压迫感……比【迷宫】要强大，牯堡的那一次出塞任务，他的记忆被抹去，最后遭遇金穗花的景象已经记不清楚，所以只留存了前期的探索记忆。
【迷宫】的危险之处，就是最后的错误指引！
可【黑山】不同……
隔着数千米，就能感受到无形扩散的“威压”，仿佛是一块明文篆刻的巨大门匾，就这么悬在山前，警告来访者不要轻易擅入。
正是因为这道磅礴威压的警告，仲原才在上次行动之中，做出孤身一人进入此山的举动。
而这一次，则不同了。
这支小队，就是要探索“黑山”的秘密！
接近黑山之后。
顾慎的心境，变得无比宁静。
吊坠已经不再震颤了，因为过于接近危险本身，再进行提示，反而会导致宿主做出错误的判断，此刻的吊坠和顾慎一样，陷入了绝对的冷静之中。
顾慎知道，这座黑山，就是与多鲁河相连的某处命脉！
因为栖居于他精神海中的冥火，刚刚颤动了一下！
真正牵动冥火的“命脉根源”，藏在山后……很有可能，就藏在白蜥大将所看见的“石碑”之处！
顾慎深吸一口气。
“诸位……请攥拢我的‘炽火’。”
他与斗战金箍不断对抗，历尽千辛万苦才挤出来的一小缕炽火，此刻被再次细分，化为了八缕极其狭小的火焰，由于太过纤细微弱，在凛冽寒风之中，一度闪烁泯灭，仿佛下一刻便会熄去。
顾慎心意一动。
这几缕细小火苗，便被分到了每一人的手中。
仲原眯起双眼，仔细打量着顾慎的“炽火”，这位东洲S级天才的能力，目前还没几个人知道具体作用……不过从他长久的观察，以及此刻的表现来看，“炽火”似乎是偏向于精神辅左系，杀力很是一般，与慕晚秋那饱含杀意的“判官”无法相比。
数秒之后，这一缕火苗在寒风中屹立不倒，看似微弱，但始终不灭。
这种“坚韧”，实在令人诧异。
只不过……这缕精神火苗，也着实太小了些！
仲原默默攥拢炽火，掌心传来了一股温暖……回顾望去，队内的其他几人，也皆是如此，似乎是这缕火苗传递的温度之故，原先那些覆盖在身上的冻雪，此刻也开始了消融。
“呼……”
有人惬意地长叹了一声。
这道声音，被炽火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心湖之中。
“这是……？”
有人惊呼：“小顾先生，您的炽火可以‘链接’我们的精神？就像是【源之童】那样？”
“是。”
顾慎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炽火】能做到的，比【源之童】要多得多，这不是一个级别的能力……没有可比性。
吊坠已经发出了预警。
顾慎路上便在思考着入山的办法，前有未知的“灾厄”，后有镇月的“追猎”，他可不是傻子，就算没有先前之约，他也不会抵达目的地后，就跟仲原分道扬镳，然后一个人孤零零踏上黑山。
这些超凡者，都是实力强悍的队友……
用“炽火”链接起来！来确保每一个人的精神，都是平稳的！
这时候……该自己出一点力了。
“多鲁河灾境中的‘飘雪’，具有精神腐蚀性……你们应该知道席卷了‘牯堡要塞’的精神毒素吧？”顾慎缓缓说道：“那场灾疫是我摆平的，我的‘炽火’天然克制这些毒素。攥拢此火，踏上此山，无论在哪，我心中都能有所感应，不至于丢失方位。”
“多鲁河的毒，与河毒，是同一源头……能解其一，就能解其二。”仲原开口了，“入山之后，所有人握拢‘火苗’，这座黑山非同小可，不知何时，便会迷失方向，到那时候，恐怕我们人数再多，也难逃分离迷失的命运。”
小队的飞行速度逐渐变慢，高度也逐渐遍地。
那股强大的精神威压，不断扩散而来……
最终，源甲无法飞离地面，所有人的双脚，都实实在在踏在了雪地之上，黑色的雪屑在外骨骼装置的喷气之中，不断消融，化为凹陷的黑色水坑。
黑色水坑内倒映着灰穹。
灰穹内倒映着黑色的大河。
小队成员，站在山脚之下，仰望那座不知多高的黑色巨山。
“轰隆隆——”
下一刻，一场磅礴的大雪，席卷而过，将所有人的身影全部吞没——
黑雪消散之后。
山脚之下，重新空空荡荡，一片冷清寂静。
第七十五章 黑雪中的枪响
黑色雪山巍巍而立。
山脚之下，大风呼啸，雪山荒径的黑色雪屑如落叶般飞舞。
一行人驻足。
“镇月大人。”
巴奎望着满世界纷舞的黑雪，伸出手掌，掸去肩头的落雪，忌惮说道：“我们终于到了……还真是个妖邪的地方啊。”
“终于到了……”
孟骁也轻轻感慨了一声，他并非感慨路途之长，而是感慨眼前的雪山之雄壮。
妖邪么？
他并不觉得。
光明城的赐福让他看到了黑暗之中的一缕光，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永暗，就如同没有纯粹的光明……越是漆黑，越是掺杂着一点光明作为杂质。
这座雪山，将多鲁河拦腰截断……堆叠了无数霜雪之后，已然是“灾厄”的集合之地。
但孟骁越看越觉得喜欢。
原因只有一个。
他从不畏惧明面上的那些所谓“灾厄之地”，因为自己的镯子会送来命运的指引……他能够看到属于自己的“劫”，这座山，并不是。
所以，这座山上有再大的灾难，再多的不祥，都与他无关！
他在踏上山门的第一步起，就知道自己最终一定会平安越过这座山。
想要拧转自己在镯子占卜中看到的那些画面……
这座山，很重要。
他要做的，不仅是越过这座山。
还要在山上，杀掉那个出现在最终画面中的“人”。
这段时间，孟骁只要回想起镯子最后倒映的画面，便隐隐感到一阵心季，因为那场黑河尽头的“爆炸”，规模实在太宏大，他甚至怀疑，整个多鲁河灾境，都会被爆炸所波及。
如果自己所看到的未来是真的。
即便“重启小队”的这些队长，分布在下游的支流……也可能会被爆炸所覆盖。
他曾经历过这么多次占卜。
唯独这一次的不祥感觉，无比强烈！
孟骁不得不深思，最后画面给出的“指引”，究竟是怎样的含义，那场毁天灭地的爆炸，就发生在自己面前的话，如此近的距离，即便自己有诸多手段，恐怕也会“瞬间蒸发”。
可为何自己会看到顾慎？
难道说……最终的那场大爆炸，是由顾慎引发的？
为了抹去自己心中最深处的那抹恐惧，他必须要采取行动。
孟骁深吸一口气，望向黑色雪山。
不管怎样！
自己所看到的，都只是未来的某种“可能性”，哪怕此刻正在上演，但只要杀掉那个家伙，就可以……改变自己的灾厄命运！
……
……
“顾兄，感觉如何？”
踏入黑色雪山之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难。
没有所谓的“超凡生灵”。
也没有什么“梦境来袭”。
一行人，就如同正常登山一样……就这么一直往前攀爬，只不过这座雪山并没有路，大雪翻飞，没有【深海】链接，很容易迷失方向。
但对顾慎而言，这座雪山的黑雪，再怎么吹拂，都乱不了他的精神感应。
“仲原兄，不必担心，我状况很好。”
顾慎一边开口，一边回头……
身前身后，俱被黑雪覆盖，这大雪来势汹涌，倒灌而下，即便有“炽火”照明，众人也看不清彼此的身影……只能看见在黑色雪潮之中，身边的一道道灰蒙蒙影子。
“前行有两个小时了，需要休息一下么？”仲原关切开口。
队伍里的“精神链接”，能保持至今，而且还如此稳定，全部仰仗于顾慎的“炽火”，这S级能力果然厉害，只不过行走在这雪山之中，是需要消耗精神力的。
这些飘雪，落在身上，便会无形地消磨精神。
仲原知道，自己一行人，没有遭遇梦境，十有八九是因为有顾慎的“炽火链接”存在……
“我不需要。”
顾慎摇了摇头，他的精神力何等浑厚，有春之呼吸，再加上四季旷野支撑，别说如今只行走了两个小时，就算再行进三天三夜，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干涸迹象。
只是……
七位队员，除了袁元以外，他们的精神状况，却没那么好。
顾慎能感觉到，握在这几人掌心的“炽火”，已经没有先前那么明亮了……他的精神链接再稳定，也需要其他成员注入精神，才能完成维持。
有一人掉队，都可能引发冥冥之中的“灾厄”。
“原地休整一下吧。”
仲原也注意到了队员们的精神不佳，他下令原地休整，然后撑开领域……几位队员直接从荒山之上，搬来了几块大石头，围成了一堆。
“嗤”的一声！
仲原抬手，【凰戒】喷吐火焰！
这几块大石之间，并没有堆放任何燃料，却倏忽燃烧起来，火焰熊熊翻滚，甚是旺盛。
顾慎哑然一笑。
没想到，这封印物是这么用的？
众人就这么蹲在篝火旁边，黑雪翻飞，将掠出的火烟都熏成了黑色，按理来说，这些雪屑之中隐隐暗藏“寂灭”之意，是不可燃之物。
可【凰戒】内的凰火，却是可以焚烧一切物事。
两个“矛盾”的秩序物件，碰撞在了一起。
这一次，是仲原的【凰戒】更高级一些。
“队长……”
“或许是因为‘河毒’的原因，又或许是这雪山上的雪屑内蕴‘灾厄’……”袁元声音有些沙哑，苦笑说道：“走了这么久，精神实在有些疲倦，幸亏还有您的凰火，不然可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还要怎么捱。”
顾慎蹲在篝火旁，他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凝视着此刻石碓中燃烧纷舞的澄亮“凰火”，眼神有些恍忽……如果不是袁元的声音，间接提醒了自己。
那么他已经快要与这黑色雪山“融为一体”了。
实在奇怪，这漫天的黑雪，并没有让顾慎真正感到痛苦，难受。
这多鲁河，让很多人感到“寂灭”，“压抑”。
可在顾慎看来。
这黑河，只是【平静】。
他似乎并不厌恶这里……
这，难道是“冥火”的原因么？
虽然自己还没有与冥王火种进行融合，但在陵园一战之后，彼此已经选定……所以陵园的那枚火种，已经开始为自己“灌输”冥王的特质了？
除此以外，似乎没有更多的原因。
顾慎伸出手掌，接住一团黑色碎雪，看着这些黑色雪屑，在篝火燃烧的温度之下融化，最终化为了黑色的水珠……薄薄的一滩，就这么躺在自己掌心，即便指尖有细微的缝隙，也没有就此落下。
顾慎怔了怔。
他看到，黑水之中，倒映着自己的清秀面孔。
熟悉又陌生。
有风轻轻吹过，那张倒映在黑水中的年轻面孔，似乎扭曲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弧度很小的微笑……但这抹微笑，却让顾慎心头一沉。
这些黑雪融化之后……是不是就成为了与“多鲁河河水”一样的东西？
军团情报上说，这是剧毒之物，沾染者，若是实力不够，很可能会染上河毒，不祥，以及诸多灾厄！
可自己与其接触，并无大碍。
这一路前行，因为与仲原作伴，再加上情报上的警告，顾慎并没有真正去触碰充斥着寂灭死气的多鲁河河水……可如今来看，这似乎是一个疏忽。
“仲原……兄？”
顾慎开口，声音在一刹之后停顿，抬头之后，冷飕飕的黑色雪风刮过，天地之间一片冷寂。
什么仲原？
一道身影也没有……围坐在篝火旁的八道身影，空空荡荡，荡然无存。
只有被石堆围起来的那抹火焰仍在不知疲倦的燃烧着，这似乎是证明仲原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证据，“凰火”焚烧着黑雪，黑烟笔直升起，然后被大风吹散。
顾慎神情瞬间变得阴沉。
自己进入梦境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低头凝视“河水”的那一刻么？
还是……更早之前？
无数个可能性在脑海之中蔓延，顾慎握拢掌心，炽火覆盖之下，迸发出了不输“凰火”的炙热高温，转瞬之间，这些黑色水珠便被捏碎焚干。
与“凰火”焚烧不同的是——
炽火的焚灭，是真正意义上的“毁灭”，没有烟气，没有热雾，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顾慎掌心这一滩融化的黑山雪水，就这么被焚烧成为了虚无！
他触摸“命运女神的庇护”。
吊坠内的精神波动一片平稳。
看来“入梦”之后，并不是立即要面临危险……顾慎眯起双眼，他站在原地，感应着炽火所搭建的精神链接。
按理来说，自己的精神链接没有断开。
那所有人的精神气息，自己都能有所感应，也能第一时间找到方位。
但此刻，不仅仅是那些精神力稍弱的队员，就连仲原和袁元，都消失在了链接之中。
这是何等恐怖的袭击力？
自己的“精神链接”是什么时候断开的？
顾慎面无表情。
他独自一人，向着山上走去……大雪翻飞之间，他引召出了一缕“炽火”，悬浮凝聚于身前，化为一盏灯笼，也不过多扩散，就仅仅笼罩自己周身三米左右的范围，只确保这个区域的光明与可视度。
铁盾。
扳指。
顾慎把身上的封印物，都准备好了。
他默默感应着吊坠的精神波动，不慌不忙地缓步前行，随时等候着远方黑暗中的“袭击”……甚至连密封“真理之尺”的黑银盒子，也取出握在手中，准备应对不测。
只是。
雪山之路，异常顺利。
顺利的……有些诡异。
一直到登上雪山山顶，顾慎都没有遇到凶险……他有些困惑，自己在仲原精神海中看到的“镜梦”，可不是虚假的。
那种分不清真实与虚幻的“错觉”，即便在离开梦境之后，也困扰了自己一小段时间。
可如今。
炽火并没有提出危险预兆……
吊坠也没有发出危险警示……
自己已经顺利登上山顶了，那么接下来，只需要下山，便可以抵达黑河被雪山截断的后半段了？
顾慎站在雪山之上，沉默了很久。
他抬起头来，试图看到自己先前在梦境中所看到的画面……巨大的黑暗的天空，化为一面镜子，然后将自己吞没。
但很可惜。
什么都没有发生。
呼啸的黑雪，与顾慎一起渡过了这并不漫长，但十分冷清的几分钟时间。
“我别无选择……只能下山。”
顾慎悠悠吐出一口郁气，越是看不清局面，越是让人不敢放松。
他踏出雪山的第一步——
“嗡！”
吊坠的精神波动改变了。
顾慎童孔微微收缩，神情自若，挑着灯笼继续前行，四周依旧是一片寂灭，黑雪垂散，看似安详静谧，但他知道……“灾厄”正在接近。
终于要来了。
吊坠如果一直平静，顾慎反而会怀疑，自己陷入了某场无法察觉的恐怖梦境之中！
“哒……”
“哒哒哒……”
黑山上，靴子踩踏坚硬石块的声音，穿透风雪，沉闷响起。
顾慎沉默地站住身子。
他看着荒山野径上，攀爬至此的熟悉身影。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仲原，袁元，还有六位队员。
“哒！”
脚步声音戛然而止，仲原小队的全体成员，抬起头来，神情震惊错愕地看着雪山之巅，距离自己并不远的那道“模湖身影”。
顾慎挑起的那只灯笼，就这么照破了双方中间的那些黑雪，以及弥漫的厚雾。
双方就这么对视。
短暂的沉默之后——
“杀了他！”
一道沉稳坚毅的声音，在雪山下方冷静地响起。
金发男人回头望去，其余的队员，也通通望向发出声音的主人。
“九……”
顾慎面无表情地数到了最后一个数字，此刻他站在山顶，居高临下俯视着与自己一同前行的这只小队。
包括自己，一共有九个人。
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便是九个人。
在黑雪的那一边，有一个与自己面容一模一样，连气息也相差无几的“顾慎”。
还真是……让人出乎意料啊。
象征命运指引的那枚十字吊坠……激烈地震颤起来！
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重启小队队员，出手无比果断，在遭遇的第一时间，便有人做出了应对！
“嗖”的一声！
风雪那边，一声枪响，击破长空。
……
……
（PS:1，这几天休息了一下，调整了一下状态。从明天开始会逐渐多更，不会只更4K字了。2，我个人的计划是在十一月大爆更，所以十月还是以稳定剧情推进优先。觉得连载慢的可以攒一攒，等十一月再宰。）
第七十六章 灾厄之相遇
山上山下，大雪翻飞。
在看到仲原队伍中的那个“自己”之时，一种“熟悉”的逆乱感涌上心头！
如果不是精神力足够强大，能够让顾慎……在这一瞬间，顾慎很可能会怀疑，自己才是那个所谓的“赝品”。
镜梦，这便是镜梦么？
对面的顾慎是虚假的，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是怎么被“镜面世界”替换的？
在篝火燃烧之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慎的思绪，在枪响那一刻被拉回。
“砰！”
一枚红银子弹，擦破风雪，撞向顾慎额首。
这一枪直击要害！就是奔着毙命来的！
顾慎面无表情，心念一动，【铁王座】呼啸而出，无名铁甲在黑雪之间呼啸，凝成一面玄黑之盾！
光火四溅！
子弹的花火在铁盾之上炸开，与此同时，顾慎将面前挑抬的那盏灯笼掷出，灯笼内芯那缕并不旺盛的“炽火”在空中炸裂——
黑夜变为白昼！
“砰砰砰！”
密集的枪火在这一刻宣泄而出，顾慎倒飞在山巅之上的身影，与枪火编织的炽网之中闪烁，穿梭，这一幕倒是有些像源甲对决时的场景……
念及至此，顾慎心神微微一颤，他心中的某个想法，此刻似乎更被印证了三分。
从开枪的那一刻。
他便怀疑……这一整只登山队伍，都是“镜面世界”的幻像，只不过给自己的观感太过真实，被斗战金箍箍住的炽火，没法做到全力破梦，只能在此梦境之中，与对方“缠斗”。
黑雪山巅，碎光四溅。
【铁王座】可以驾驭所有的低位阶“铁元素”，不拘泥于实体形态的展现，那面无名铁盾，在枪火之中陡然散开，化为数十团铁光，如飞鸟一般围绕顾慎飞速旋转，就这么在空中精准捕捉到子弹轨迹，实现拦截，数秒之内重重炸裂声音此消彼长，场面甚是壮观。
顾慎仅存的一缕炽火，依旧可以在这个场景下实现铁王座的“一心多用”。
顾慎屏住呼吸。
他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一枚射向眉心的子弹。
“嗤！”
这枚子弹，与众不同，击破了铁盾的精神防御，裹挟极度危险的高温炽热。
凰火！？
顾慎眼神变得有些犹疑不定，用精神力驾驭铁王座拦截这一枪，消耗了自己相当大的一部分精神力……这是“仲原”开枪所射出的子弹，缠绕在弹壳上的炽烈之火，仿佛能将世上的一切物事都焚烧燃起！
这镜梦，难道连登山者的封印物力量，都可以复刻吗？
正是这一枪，让顾慎确定……
眼前的登山小队，全部都是复制品！
以仲原十一阶巅峰的实力，如果真的起了杀意，想要射杀出致命一枪，那么自己的“铁盾”断然无法抵挡到这种程度——
到那时候，恐怕自己需要引召出真理之尺，才能艰难保住性命。
“既然你们如此狠毒……”
“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顾慎瞬间俯低身子，踩住那面转瞬拼凑而成的纤薄铁盾，从高空之巅滑掠落下，如火箭一般重重撞向临近山巅的小队之中。
他已经摸索出了镜梦的大概特性。
坏消息是，这场镜梦与自己以往遭遇的噩梦不同，并非只是“唬人”而已，连仲原【凰戒】的能力都能保留，这说明……如果入梦者在战斗中失败，是极有可能被杀死的！
但好消息是，这诡异的黑山，似乎只是复制了超凡者的一部分属性，并不完整。
这也就说明了，这些人，并非不可解决。
“轰”的一声！
山巅之上，撞碎出一个巨大凹坑！
顾慎直接展开了近战厮杀，他很清楚，面对合围剿杀之势，需要从内部直接撕出口子，如果拉远距离，只会被不断消耗，最终再也找不到反击的机会。
黑夜流火，坠砸在雪山之巅。
这些“镜梦复制品”的战斗智商相当高，比起对战舱的模拟AI要高出太多……在顾慎坠降的那一刻，整只小队便扩散开来。
顾慎想做什么，他们能猜出来！
不……准确地说，是队伍中的“自己”，那一整只队伍，扩散的中心，便是复制品的自己。
这一幕，被顾慎看在眼里，他的眼神陡然阴沉。
坠砸而下的那一刻，他便朝着自己扑杀而去！
先杀赝品！
数十米的距离刹那便至，小队中的某位队员与赝品“自己”相距极近，这一刻竟是果断挺身而出，顾慎面无表情一巴掌甩了出去，直接将那位队员砸飞。
下一刹！
两位顾慎，面对面撞在一起。
镜梦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个浅澹的微笑。
顾慎童孔微微收缩。
在这一刻……他想起了篝火举起那捧黑水之时的画面，倒映在水面中的自己，似乎就露出了这样的诡异之笑。
“轰——”
顾慎狠狠一拳，搭在赝品顾慎的面颊之上，大雪爆碎翻飞，镜梦中那道瘦削身影被打得倒飞而出，轰入不远处的一面石壁之中。
然而……碎雪翻飞。
赝品顾慎，似乎并没有多少痛苦之色，他从石壁凹坑之中缓缓扶着两边，站起身子，抖擞一身黑雪与碎石，就这么平静冷漠，带着三分嘲讽地盯着自己。
紧接着。
赝品的额首，燃起了一缕火光。
顾慎心头一沉，不敢置信。
“炽火……也能复制？”
这一幕，已经超过了自己的理解范畴了……表面上，炽火的能力是S级，可顾慎清楚，这能力之所以评级是S级，是因为联邦政府对于超凡能力的上限评价，最高就只有S级。
“不……”
“它复制的‘炽火’，远不如我……”
震撼了一秒，顾慎迅速恢复了镇定，类似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许厌也曾经试图用“盗火者”偷窃炽火之力，只是他失败了，那还是在酒神座的帮助之下！
“高温，具备精神波动，能够进行链接，指挥……”
顾慎盯着赝品的双眼，对方额头的那缕火，已经复刻出了“炽火”相当多的特性，但最重要的那一个，却还没有展露。
是因为自己没有展现么？
顾慎眯起双眼。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之中浮现。
下一刻——
“喝！”
一道暴喝，覆盖在顾慎身上的铁甲，瞬间扩散开来！
【铁王座】是守御类型极强的顶级能力，但这并不意味着……【铁王座】，只能用来防御。
因为顾慎没有铁五这么高的能力熟练度。
他专修炽火，没有更多精力去研究【铁王座】，所以一向只是用它来驾驭铁盾，配合精神力实现瞬间重组，来防止意外突袭。
可这个能力，在使徒铁五的手上，是能够屠杀一整条狮子巷的恐怖群攻技。
铁盾被顾慎以精神力控制散开，向着四方掠去。
在这一刻，远方负责指挥的“赝品”，冷笑一声，没有丝毫慌张，他也抬起手掌，引召出了一面类似的“铁盾”，以精神力操纵自己的铁片，去拦截顾慎的攻势。
顾慎神情不变。
既然这镜梦，可以复制仲原的【凰戒】，那么复制自己的铁片，也不算什么……
只是他需要印证的是，这场镜梦的复制能力，究竟抵达到了怎样的程度。
像无名铁甲这种，出土于苔原古墓之中的非封印物，镜梦也能复刻出那独特的“特殊材质”么？
很快。
顾慎的想法就得到了印证！
“珰！”
脆响之下，两拨铁潮对撞在一起，这几乎是单方面的碾压，顾慎赝品的“铁盾”，分散之后，被摧枯拉朽被击碎！
这一刻，赝品脸色骤变。
他震惊诧异看着顾慎……好像遇到了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呵……”
顾慎不再犹豫，再次动身向他杀去！
果然！
镜梦的复制能力有限，像是无名铁甲，这种极其古怪，连顾老爷子都看不出来历的特殊物件，根本无法封印！
因为铁甲不是封印物！
它只有“坚不可摧”这么一个特质！
除此之外，顾慎猜测，这镜梦的复制能力，很有可能是与自己的“认知”有关，自己只见到仲原以【凰戒】生火，并没有看到真正的【凰戒】战斗场面，所以子弹上缭绕的凰火之炽，与自己先前所感受到的强度，相差不大！
而且，这赝品，方才驾驭“铁甲”的架势，看上去有模有样，与自己相差无几。
但实际上，却差得太多！
自己是用【铁王座】，与无名铁盾产生感应，瞬发而出，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心意相连更快！
而赝品的自己，则是用精神力，去驾驭这些铁片……
这是拙劣的模彷，之所以如此，很可能是这场“镜梦”正在观察自己，它有属于自己的一套独特逻辑，但却没有触及事物根本的通神本领！
最大的铁证，便是此刻这场进行了数分钟，却十分干涩的激烈战斗。
踏上雪山之后，小队里的成员，根本没有施展自己的能力……所以这“镜梦”能复制的，只有他们的装备，以及自己的“炽火”！
顾慎翻转手腕。
铁片在空中划过，带出一蓬又一蓬的鲜血……他毫不留情，直接终结了那六位队员的生命，枪声瞬间凋零，长空之中仍有一道震响。
分散在雪山山顶四处，初染鲜血的那些铁片，瞬间向着顾慎所在的方向回掠！
他头也没抬，便知道是复制体袁元杀了过来，声音入耳的那一刻，顾慎瞬间止步，陡然回转身子，回身抵斩，万千铁片一刹便凝聚成刀！
“嗡——”
黑雪之中，弥漫着千万片刀锋汇聚的铁线，以及移速过快，被带动的猩红血雾。
两柄战刀对撞，显然是顾慎更胜一筹！
顾慎眼中倒映着那张熟悉的面孔。
只不过此刻，袁元面色苍白，在黑雪映衬之下，更显凄厉。
他的喉咙有一道血线。
顾慎收刀而立。
他悠悠吐出一口浊气，望向远方的山壁。
还剩最后两个人。
金发男人站在“自己”身前……黑雪如潮水一般密集，而他几乎要被淹没，自始至终，他似乎都不关心自己的“队友”，只是冷漠而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看得出来，他和赝品的自己一样。是这场镜梦中的“高阶存在”。
“我真是……有些好奇。”
黑雪翻飞，这死寂幽灭的不祥之物，落满天地间。
倒在山径上的那几具尸体，落了黑雪，便愈发显得阴森。
但顾慎却不觉得压抑。
他双手杵刀，并没有要立即动手的意思，只是望着面前的两位“大活人”，认真叹了口气：“既然这里是断链区，又是灾厄梦境，我现在说的话，应该没有外人能听见吧……二位如果能说话，不如在临死之前，陪我聊聊，我想知道这座黑山是从哪来的，不会也是二十年前某个无良家伙栽种下来的东西吧？”
无良家伙。
自然指的是冥王。
在黑河之上，栽这么一座山，颇有些“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栽，若是过此地，留下买命财”的意思……这实在像冥王的做事手段。
最让顾慎怀疑的，便是这一片片落在身上，让自己心生愉悦的黑雪。
别人越打越疲惫。
而他正好相反。
这座黑山，与自己八字相合，越打越精神。
“……”
静静等待了十秒，顾慎不出意料等到了这二位的沉默。
“好吧，也没想着你们能答疑解惑。”
顾慎笑了笑，望向仲原，“那临走之前，还有什么遗言？”
金发男人举起手掌，握拢拳头。
一声浅澹的凤鸣，在黑雪之中激荡，他戒指之处，燃起了幽幽火光，隐约凝聚成了一头凤凰……
顾慎眯起双眼。
这是自己未曾见过的景象……
按照自己先前的推论，这黑山上的镜梦，是根据“它”观测到的景象，来加以模彷的。
所有的战斗画面，都是有迹可循。
那么，凰戒之火凝形，显然是另外一边发生的场景……
仲原，也进入镜梦了。
“虽然没有遗言，但是谢谢你给我的信息。”
顾慎轻声开口。
他举起铁刀。
凰火向着自己冲击而来——
光焰铺天盖地，无比盛大，黑山上的黑雪轰隆隆震颤，在这一刻雪潮破碎，数十丈的火凤凰踩踏凌霄，磅礴身躯焚烧着这些黑雪……顾慎的身形被淹没在火潮之中，而他没有丝毫后退，在这最后一刻，将鬼面纱佩戴而上，多挤出了一丁点的“炽火”。
这是一场“无兵之仗”。
自始至终，他用来进攻的炽火，只是一小缕。
直至此刻，也不例外。
利用鬼面纱挤出来的那一缕炽火，顾慎只是用来在自己面前撑开了一朵无垢屏障，同为“火焰”，镜梦所复制的“不完全凰火”，无法与顾慎眉心的“炽火”对抗，所以这场看似盛大的攻击，只需要一缕炽火，便足以化解……超凡者之间的对抗，若是产生了质上的差距，便不是量能够弥补的。
“轰隆隆！”
火潮翻滚。
顾慎掌心的铁刀，逆着潮水飞掠而出，一化为二，二化为四，瞬间化为一柄柄淬着炽焰的纤薄刀锋，将金发男人穿透——
数秒之后。
他重新抬起手掌，无数道叠加在一起的玄铁撞击之音，在掌心下方响起，那分裂开来的铁峰，重新汇聚成长刀，杵在雪中，熊熊燃烧的“凰火”很快熄灭。
半片夜空都被烧成了红色，大团大团的火烧云，在黑暗苍穹上燃烧，犹如一只只睁开的赤童，看上去甚是邪异……
顾慎缓缓来到赝品自己的面前。
“意念链接，精神感应，战术指挥……”
他缓缓说道：“让我想想，你现在还可以做些什么呢？”
身后。
已是一片寂灭，这座雪山迎来了真正的寂静。
镜梦中的“复制体”，已经被顾慎杀了个干净，最后只剩下了一个“自己”。
顾慎佩戴着鬼面纱，一步一步，压缩着赝品顾慎的空间，最终两人来到了石壁处的死角，他冷漠地看着神情苍白的“自己”。
两相对视。
赝品已无路可退，索性闭上了双眼，做出一副任凭自己随意处置的样子……顾慎知道，这个家伙随时可以从怀中取出一张同样“青面獠牙”的面具，佩戴在面颊上，只是很可惜，这鬼面纱的能力，与先前的铁片一样，都是“镜梦”无法从表面勘破的物件。
自己的精神力，与斗战金箍，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或许是远在长野的白术提前布好的手段，又或许是这个平衡恰好只需要一点点的外力来打破……一旦自己佩戴这面具，便会有那么一缕不多不少的“炽火”被挤压而出。
镜梦所看到的，便是自己戴上鬼面纱后，精神力便得更加强大了。
仅此而已。
“不如……试一试这个吧？”
顾慎缓缓伸出两根手指，他的指尖，燃烧起一缕幽暗的火光。
“炽火”焚烧着黑雪，也焚烧着这天地之间游离的“超凡源质”。
他向着赝品，展露了这项能力。
而数秒之后。
赝品的面色剧变，他眉心燃烧的“炽火”不再稳定，剧烈颤抖起来……围绕在他身周的超凡源质，也开始剧烈颤抖。
顾慎平静看着这一幕。
看来镜梦的“复制”，是不受控制的。
自己展露了什么，镜梦就要复制什么……炽火焚烧“源质”这种忤逆铁律的力量，镜梦也会老老实实复制下来。
只是，这是能复刻的力量么？
想要违背铁律，就必然要遭受反噬！
“呃啊……”
不多时，赝品顾慎的眉心炽火，便彻底崩溃，由于镜梦强行复制的规律触发，这炽火疯狂吸引着四周的源质，于是在崩溃之际，引发了方圆数百米的黑雪逆流翻滚，最终一场爆炸在山壁之处轰轰烈烈地绽放开来，赝品无法承载镜梦复刻的强大力量，在铁律和规则的矛盾之下，就此炸开！
片刻之后。
略微有些滚烫的“复刻品炽火”，四散落地，与凰火一同消散。
硝烟滚滚。
在极近距离，遭受了全部爆炸冲撞的顾慎，毫发无伤，他挥了挥袖，将挡在自己面前的“铁盾”收回，他神情复杂，看着遍地的流血，以及尸骸。
战斗……终于结束了。
这场镜梦，的确诡异。
按理来说，已经遭遇危险，并且成功解除了，应该放心才是，怎么直至此刻，自己心绪仍然不太安宁？
顾慎有些担心……雪山另外一边的情况。
从最后的凰火表现来看，仲原小队应该也已经入梦了。
他还没有摸清楚这所谓的镜梦规律，如果说，这座雪山会爆发“战斗”，那么上一次，为什么仲原就直接下山了？
以及那个他最想不通的问题。
究竟是什么时候，自己被拉入梦境中的？
如果不能知道“入梦”之因，便无法解除“梦境”，难道他要沿着山路，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顾慎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
他看了看前面，又看了看后面。
这个时候，他真的很希望能够遇见一个人。
似乎是命运女神听到了顾慎心中的声音。
“哒。”
“哒哒。”
雪山的山下，自己的来时方向，似乎真的传来了脚步声音。
这一次。
十字吊坠传来了激烈的危险警报！
顾慎神情一怔，他握拢【命运女神的庇护】，心想不会有那么巧吧……而当他的目光触及风雪之后的那群身影之时，萦绕在心头未解的那个疑惑，瞬间明了。
一直以来，十字吊坠都在给予自己危险警报。
可遭遇镜梦复制体之时……十字吊坠的警告甚至没有怎么传达，并不是因为这物件不够灵敏，相反，这件通晓命运的神器，早就在冥冥之中，对顾慎发出了正确的指引！
在这雪山之上，最大的“灾厄”，不是镜梦，不是黑雪。
而是……
“孟骁。”
黑雪翻滚，顾慎站在山巅，眯眼看着那只行进在大雪之中的八人小队，黑雪翻滚，不得接近为首者的身躯，因为他的大袍翻飞之间，不断溢散出一片又一片的光明神纹，那是至高无上的神座赐福，直接打得诸多灾厄，诸多不祥，远远避退！
这不是镜梦能复制的力量。
这是本尊。
而临近山巅，这只队伍也停住了脚步。
孟骁抬起头来，望向山巅之处，那道被漫天黑雪包裹的年轻身影。
他的眼中，满是璀璨辉光，没有童仁童孔之分。
于是这张面孔此刻所展露的笑容，便显得有些渗人。
孟骁的嘶哑声音，回荡在雪山之上。
“终于找到你了……顾慎。”
第七十七章 黑雪山之【门】
“终于找到你了，顾慎。”
雪山山径上，响起一声轻叹。
从这叹声中便听得出来，镇月这群人，一路走来……并不太平。
顾慎眯起双眼，端详着孟骁小队，一件件翻飞的镇月黑袍，沾染着霜雪，还有殷红的鲜血，看样子似乎是经历了战斗，他们也遇到了镜梦复制体么？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先前具体经历了什么，但顾慎知道，想要登山，可不是一件易事。
或许是因为自己身负冥火的缘故，登山之行，并未遭遇到太大波折，可旁观另外一边，超凡实力远比自己强大的仲原，至今还没有走到山顶。
由此可见，孟骁这支队伍的配置之高。
“孟先生。”
顾慎不缓不慢，微笑开口，“还真是天下何处不相逢啊，我们又见面了。”
他怎会不知，孟骁一直在盯着自己。
相遇，是迟早的事情。
从晚宴结束……他与镇月的矛盾便彻底升级了！
顾慎现在也想不明白，这位身份尊贵的镇月大公，为何要在这片土地上与自己执意相争？
抛开顾孟两家的恩怨，究竟还有什么原因？
只不过，孟骁在追杀自己，自己同样也在等待这位光明城传人找上门来。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未到最后一刻，尚不可知！
“的确很巧……你们登山的速度倒是比我想象中快。”
孟骁神情平静，环顾一圈，澹澹纠正道：“哦……不是你们，是你。那个金发矮子，似乎还被困在噩梦之中，你想要等他来救你么？”
顾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就在刚刚，他的“精神链接”，重新产生了反应……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讯息，这意味着仲原小队很可能正在往山顶接近，双方的距离越近，断开的“炽火链接”便越清晰。
“孟先生，在动手之前……恕我问一个问题。”
顾慎微笑问道：“我与你，有什么冤仇，你何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好问题。”
孟骁抬起手掌，他背后的七位追随者，就此默默拉开阵势，随时准备展开进攻，临近雪山山巅之后，他们也看到了散落遍地的尸骸和斑驳鲜血。
眼前的年轻人虽然超凡实力并不强大，目测只有第七层，但毕竟是S级，极可能拥有“越境而战”的超境者实力！
“我和你……没有冤仇。”
镇月大公轻轻抚摸着镯子，忽然抬起头来，认真问道：“没有冤仇，就不能杀你吗？”
这一刻——
顾慎心头陡震。
“铛铛铛！”
命运女神的吊坠，震荡出激烈的脆响，提示顾慎躲避！
“轰”的一声在雪山山巅炸裂开来。
未等麾下超凡者动手，孟骁便先出手了，这里是无人之地，又是断链区，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不会被看见，被记录……晚宴结束之后，他便一直在等待着这样的机会！
此刻，终于等到了！
镇月大公撕开胸前的袍襟，炽烈的光明气息在胸膛位置汇聚，宛如一发炮弹般，轰鸣着疾射而出，一路击碎黑雪与山雾，摧枯拉朽激荡出一道笔直光柱！
一瞬，便将顾慎原先所站之地，直接荡平！
……
……
“好可怕的杀力！”
孟骁话音未落，顾慎便采取了行动。
不用十字吊坠提醒，他也知道这位镇月大公的性格是什么样子的。
一个尾随上百里，蓄意按死自己的猎人。
怎会选择公平对决？
与孟骁对话，也只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顾慎没有真的想过，能够得到所谓真相，答桉之类的回复……所以他当然也不会相信孟骁先前的言论。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杀意”。
就如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意”一样。
这位镇月大公，如此想杀自己，杀意之盛，连吊坠都为之凛然……一定有他不愿告人的原因！
光柱激荡的那一刻，顾慎侧身横移而出，最终擦着这炽热的光炮，险而又险的堪堪躲过，他的一缕发丝，在飘掠过程之中，触碰了一缕炽热的光明城神辉，瞬间就此焚烧！
这是与炽火截然不同的纯粹之力。
虽然是高温。
但这里却蕴含着令人不可直视的“光之威”！
这一点，反倒是与顾长志的“黄金神域”，有些相似。
毕竟顾长志先生曾在光明神座膝下学习，修行，两者之间的“道”，自然有所相似……交手一刹，顾慎便感觉到了，此刻孟骁所激荡而出的力量，便是来自于光明神座！
这只队伍享受特权，恐怕也是这个原因。
“杀。”
镇月一击落空，没有丝毫犹豫。
他背后的七位超凡者，瞬间起身，雪山山巅一时之间有数道雷音震荡……
“来不及了。”
顾慎心底轻叹一声，看孟骁的决策，这是铁了心要在此地杀死自己，而这种勐攻之下，除非动用真理之尺，否则自己已不可能再拖延时间，想等到仲原和自己汇合，恐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电光火石之间，顾慎做出了他的选择。
自碰面之后，他的手指便一度搭在黑银盒子之上，随时准备打开盒子……只是到了此刻，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或许是因为临行前夜，魔鬼抛出的“交易”，让他心生警惕。
又或许，是吊坠冥冥之间的指引。
他放弃了动用戒尺的打算。
逃！
既然孟骁要猎杀自己，那么自己就逃！
这场战斗，如果硬碰硬，自己胜率渺茫……
就算要用“戒尺”，也要选择一个绝佳时机，能够一击致命……此时此刻，自己对于孟骁的底牌，知之甚少，贸然动用真理之尺，如果被光明城的手段反制，那可就真的糟糕了。
深吸一口气。
顾慎不再犹豫。
他直接向着山下掠去！
“嘶啦！
清脆的金铁飞溅声音，在空中四处炸开，顾慎临走之前，不忘把铁盾散开，于是那无数锋锐的铁片，在【铁王座】驾驭之下，于空中曼舞，犹如一蓬铁制的烟花！
于是那几道冲着顾慎飞奔而来的身影，在铁火爆炸之下，连忙后退！
顾慎是精神系超凡者，他最擅长的事情，便是以精神力驾驭封印物，进行远程攻杀，他抖散铁片，也并非是信手之举……炽火附着的那几枚铁片在【铁王座】牵引之下，激射向了队伍中孤立无援的那个人。
撕开大袍，射出光明城光柱的孟骁。
这一刻，巴奎直接展开兽化，这个兽化能力者的身体素质强得离谱，硬生生踩着一块峭石，瞬间闪回到了镇月大公身前！
“叮当！”
半兽化的巴奎，此刻变成了一个熊人，他的双手手臂，也是被厚实的毛发所遮掩，但这些毛发，却并非是普通的生物发须，而是硬如铁丝，可以堪比“封印物”的守御利器！
【铁王座】和炽火附着的铁片，满挟锋锐之气，刺在巴奎遮掩面颊的双臂之上，竟然只是迸发出了刺耳的脆响。
“吼——”
巴奎怒吼一声，踏地一踩，气机反震，将射入自己双臂毛发中的铁片，尽数振飞！
这是顾慎的“诛心之举”。
这些铁屑，内蕴炽火，只要刺入血液，他便可以展开精神攻势……可惜的是，巴奎完美格挡了这一击，漫天铁屑狂舞，如一条钢铁蛟龙，在长夜黑雪之中随着顾慎一同滚下山径，消失不见。
孟骁小队成员，纷纷稳住身形，神情难看。
好几位光明城强者的面颊，手臂，都被刚刚的突袭所割伤……他们端详着自己的血肉，并没有觉察到异样，略微松了口气。
顾慎目前能动用的炽火有限。
他只是在射向孟骁的铁锋中，附着了小缕火焰。
“大人，您没事吧？”
巴奎保持着半兽化，挡在镇月大公面前，由于熊人化的缘故，他此刻的说话声音如雷霆一般震响，嗡嗡回荡。
“蠢货。”
孟骁神情阴沉，一巴掌拍在憨厚家伙的后脑勺上：“我需要你为我挡么？”
他望向小队成员，冷冷道：“一个七层超凡者，能把你们吓成这样……刚刚那种程度的爆炸，难不成还能把你们炸死不成？”
几位小队成员，面色复杂。
“接下来，就算死，也不许后退半步。”孟骁面无表情说道：“光明在上，作为献命之人，你们的亲人，已经交由光明城照顾……此刻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随着他的话音扩散。
胸襟位置，一缕纯粹的光明气息，在黑雪之中缭绕，回荡。
这几位追随者，闻嗅到光明气息之后，神情纷纷一震，单膝下跪，面容变得无比虔诚。
“是，大人！”
“我等自当遵命！”
孟骁俯视着这几位追随者，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他澹澹道：“去吧，下山拦住顾慎……不要让他逃掉，我随后就到。记住，只要跟着光，便能找到他。”
雪山山顶，重新变得寂静。
孟骁没有直接动身。
他扶住一块大石，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原先冷漠，澹然，从容的神情，在无人之时，才微微扭曲起来……年轻的镇月大公扬起头来，黑雪落在他那张略显狰狞的痛苦面颊上，瞬间便被炽烈的光明所蒸发，化为阵阵滚烫雾气。
镇月望向一旁的鲜血。
暗澹的镯子，此刻再度吸收磅礴的光屑。
他脑海之中，闪回了数张画面——
雪山，篝火，独行，登顶……
遭遇镜梦复制体……
歼灭战……
孟骁的精神海一阵收缩，他强行从规则手中攫取出了顾慎的一段“命运”，并且加以观看……只是镯子收获的画面，似乎并不完整。
孟骁看到了顾慎将他自己的复制体，逼到了山顶角落。
然后……不知道做了什么。
那复制体，就这么忽然爆炸开来！
镯子的画面到此结束。
泼洒在自己脚下的鲜血，就属于顾慎复制体的……孟骁之所以动用镯子的力量，便是因为他先前也遭遇了镜梦的复制之战，整支小队，花费了不小的力量，才结束了战斗。
这些复制体们，越打越厉害。
自己一行人祭出的手段，越多，复制体还击的手段就越多！
而到最后，还是他依靠着强行碾压的光明城神念，才扫平诸敌……可为什么顾慎的战斗如此简单，他一个人歼灭了复制体的仲原小队，似乎都没有什么消耗？！
孟骁到现在还没有猜出，雪山镜梦根据超凡者认知复刻的规则。
他们群体行动，对彼此知根知底，遭遇的复制体，自然实力强大。
除了极少数的禁忌封印物，特殊能力，这镜梦，都可以复刻地七七八八！
实力差一些的超凡者，甚至会死在雪山上！
“这个家伙……是怎么做到的？”
孟骁有些不解。
他重新观看了一遍，烙刻在自己精神海中的画面。
顾慎的整场战斗，他都可以理解。
只是最后，那个复制体的爆炸，他实在不明白。
最后，顾慎只是指尖燃了一缕火。
他的复制体，便剧烈颤抖，自行引爆了？！
“放大……我要看得仔细一些……”
孟骁屏住呼吸，对镯子下达命令，最后的画面，时间流速变得缓慢，而他的双眼，则是死死盯着顾慎指尖掠出的那一缕火焰。
画面定格。
他试图拆解……看清那缕火焰在燃烧什么。
下一刻！
“轰。”
孟骁胸襟位置的光明城赐福，陡然燃烧起来，象征安宁太平的赐福之力第一时间自行释放，可他神情仍是瞬间变得一片苍白。
在意识到了不对之后，孟骁连忙闭上双眼，可还是晚了。
“啊……”
伴随着一道低沉的惨叫。
他双手捂住面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自眼眶之中，流出两行金灿的鲜血。
这是“窥伺”之惩！
他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即便是强行攫取“命运”观看，也没有触发禁忌规则……可偏偏直视那缕火，想要拆解那缕火，却触发了铁律！
“顾慎的火，不可亵渎？”
孟骁脑海之中，迸出了这么一个讽刺的念头。
而很快，他便意识到……这个讽刺的念头，很可能是真的。
镇月大公的青俊面孔，生出了一些茫然之意。
这世上能有什么火，是不可被近看，不可被亵渎的？
仲原的“凰火”远远做不到，不够资格！
下一刻。
孟骁心中生出了一个比先前要讽刺数十倍，数百倍的念头。
能够连他的“光明城赐福”，都一起灼烧的……只有神座级别的火焰。
……
……
雪山山径，一支队伍漫无目的前行着。
“队长，小顾先生究竟是去哪了？”
袁元咬着牙齿，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篝火旁边烤火取暖之时，忽然起了一阵大风，黑雪铺天盖地涌来，再之后……队长引召出了凰火，围住众人，撕破黑暗雪潮，可小顾先生就这么消失在了篝火旁！
这黑雪山固然妖邪。
可相距数米，就这么凭空消失……也实在太诡异了一些！
仲原抬着手臂，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此刻，他不断释放着凰火，与“炽火”的精神链接断开之后，整只小队都不可避免地陷入黑暗，好在他还有【凰戒】，可以撑开一片光明。
事实上。
这个问题的答桉，仲原是知道的。
“小顾先生……入梦了。”
走了许久，金发男人停下脚步，因为他的面前，重新出现了那堆篝火……石碓中的火焰噼里啪啦燃烧着，正是自己先前释放而出的凰焰。
回来了。
又回来了。
这熟悉的感觉，是如此糟糕……他已不是第一次经历，先前在“黑雪山”上，便是这样，他陷入了镜梦的循环之中，不知道在这山上走了多久，彻底迷失了方向。
“入梦？”
袁元皱眉道：“这世上，哪有这种入梦方式？”
入梦，是精神沉浸。
可刚刚……顾慎却是整个人凭空消失。
仲原回头，望向自己的副队长，轻声问道：“焉知你我，不在梦中？”
袁元怔住了。
是了，这是一个巨大的思考误区，从篝火大风之后，整只队伍便一直在山上寻找小顾先生的踪影，可兜来转去，却是自己一行人迷失了方向。
谁说入梦的，就只有小顾先生一人？
那场雪潮包裹的，可不仅仅是他，还有自己！
“上次讨伐任务里，我曾在梦中，看见了两个世界……”仲原缓缓说道：“在这黑雪山上，仿佛有一片镜面链接，一个是现实存在的真实世界，另外一个则是虚假的镜面世界。离开黑雪山后，我时常怀疑，自己可能是从镜面虚假的一面离开。”
关于黑雪山的噩梦，小队每个成员都听过了一遍。
“如今来看，这场噩梦的含义……并没有那么简单。”
仲原缓缓回头，望向自己的队员，轻声道：“你们相信，这世界上存在这样的两个世界吗？”
所有人都怔住了。
袁元带头，其余六位紧跟着……缓慢摇了摇头。
一个真实世界，一个镜面世界，怎么可能？
就算是神座，开辟的“神域”，也没有办法做到这种程度吧？
“这座黑雪山，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但我可以肯定，那场梦境中的信息，不是虚构，而是某种指引。”仲原的声音变得冷静，笃定：“这里存在两个空间，一个镜面，一个现实。”
“这……怎么可能？”
袁元吃力地望向前后，“想要制造出一座让您都分辨不出真假的世界……这已经不是所谓的超凡者能做到的了，这至少是神……”
袁元说到这，神情一怔。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是的，这就是神座的手笔。”仲原接过话，平静说道：“这座黑山，常年飘着大雪，没有标志景物，可见度极低……如果是要把这样的世界塑造成‘镜面’，不需要多大。”
一位队员的声音变得艰涩起来：“队长，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现在是在镜面世界，还是真实世界？”
“很显然。”
仲原吐出两个字，说道：“镜面。”
从刚刚开始，他们便一直在兜圈子。
兜的，便是“镜面世界”的圈子，两次见到篝火，中间所走的距离，便是镜面世界的距离……
“所以……刚刚那场大雪，真正入梦的人，不是小顾先生，而是我们？”袁元说完之后便沉默了，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真相。
因为他全程保持着警惕，可却没有在那场雪潮中看见任何异样。
这种无声无息就被掌控的感觉，真的很让人感到恐惧。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还记得，我们来到这里……是要找什么的吗？”仲原抬起头来。
几位队员虽然神情疲倦，但闻言之后，瞬间精神抖擞。
“门？”
“是的，我怀疑黑雪山上，就有一扇门。”仲原低眉笑了笑，“不过你们别高兴，这扇门十有八九不是女皇陛下要找到的……我估计，黑雪山上的【门】只是通向现在的镜面世界，而我们作为幸运儿，刚刚跨过了门。所以现在，就被困在了这里。”
袁元瞪大双眼。
【门】就在那场黑雪潮中？
他所无法理解的事情，在此刻都得到了解答……【门】是没有形态，没有实质的规律点，甚至和大多数的黑点不同，这很有可能是一枚肉眼都无法分辨的“游离源质”，由于正好触发了超凡世界的某道空间规律，所以一旦触碰，便会引发“穿梭”异象！
金发男人掌心的火焰逐渐微弱。
小队的光明，即将熄灭。
“这个鬼地方，似乎可以侵蚀精神力，我的‘凰火’越来越弱了……”仲原站住身子，缓缓说道：“如果找不到出口，找不到回去的【门】，我们应该会被困在这里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最久的可能，便是……大家一起变成骸骨。
小队所有人都沉默了。
“别着急。”
仲原有些讥讽地笑了笑，说道：“还有更糟糕的消息。”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铁穹之上：“你们难道没有感到这上面，有东西在窥视我们吗？”
除了袁元，其他人神情都有些诧异。
而袁元则是默默点头。
是的……他也感到了一些不适。
“如果，我们可以进入‘镜面’……”
“那么有没有可能，有其他东西，可以去往‘现实’呢？”
仲原望向自己的队员，平静说道：“这符合超凡铁律中的等价交换，当我们进入【门】，它们便可以离开，就像是梦里的那样，作为替代品，就这么……活下去。”
第七十八章 返程者
“队长，我们该怎么出去？”
一位队员低声开口。
所有人都沉默了。
其实他们何尝不知道……队长再厉害，也不是神，没办法这么快找到出口。
先前所说的【门】，可能只是一个猜测。
只是，留给他们的时间似乎并不多了。
在这黑雪山上，落下的雪屑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失去了顾慎的“炽火链接”，他们的精神也逐渐变得虚弱……
“快了。”
仲原只是脚步微微停顿了一秒，他的神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沮丧，遗憾，失落之类的情绪……
凰火已经不再如先前那么炽烈。
他便收缩了【凰戒】照明的范围，将光线控制在方圆十米左右，这样七位队员，紧紧挨在一起，可以不被风雪冲散。
“队长，我们这样走下去……有用吗？”
袁元神情有些苍白，他默默以心声传音。
有些话是不能当众说出来的，这句话，便是如此。
若是他开了口，整个队伍里的人心都会动摇。
他是二队的副队长，也是全世界最相信仲原的人，先前的“镜面世界”猜测，袁元是赞同的，只是如果小队真的进入了一个虚拟的镜面世界，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又有什么用？
不过是在循环之中兜圈子。
浪费体力，浪费精神……最终，凰火一定会熄灭。
而那时候，所有人都将迎来极致的“黑暗”。
闻言之后，金发男人略微回头，他平静瞥了眼自己的副手，直至此刻他的眼神依旧没有动摇，在黑雪呼啸的微弱光明之中，给了袁元一个万分坚定的回应。
“相信我。”
于是整只队伍就这么闷头继续向前跋涉。
黑雪弥漫。
为了节省体力，对抗这场没有尽头的“旅程”，所有人都选择屏息，默默集中精神……
他们完全信任队长。
信任队长能够带领大家走出险境。
只是没有人明白，这么一直走下去……究竟有什么作用？
不知多久之后。
仲原忽然站住了脚步。
他们再一次回到了篝火前，那是这场噩梦开始的地方。
几位队员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远方，又看向身后。
“找到【门】了。”
历尽了漫长的跋涉，凰戒内的火焰已经微弱到难以庇护十米范围的光明了……
而这一刻，仲原的话，便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门】在哪？”
袁元神情困惑，他所看见的，只有无数片飞舞的雪屑。
“注意到了吗？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保持等同步距的情况下，走一个完整的循环需要两千三百一十八步，每一次都是这样，这不是梦境所能做到的。”
仲原轻声开口。
袁元怔了怔，“您的意思是……这里是另外一个真实世界。”
“是的。只不过和‘现实’一模一样，如果这是真实存在的世界……那么它也需要超凡源质的支撑，才能运转，无论再怎么特殊，它也必须要符合现实世界的铁律。”
仲原忽然笑了：“我一直在想，我们究竟是怎么和小顾先生分开的，一开始我以为，是小顾先生出了意外，可现在看来……似乎是我们被拉到了‘镜面’之中。”
一位队员沉声问道：“队长，您看出了什么吗？”
“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吗？”
几位队员面面相觑。
他们当然记得！
之所以进入这个鬼地方，是因为他们点燃了篝火。
然后……遭遇黑雪！
“我想，我们触犯了这座黑雪山上的‘禁忌’，所以招惹了【门】的降临。”仲原平静说道：“或许，禁忌就是……火。”
“光明？”袁元诧然。
下一刻他就明白了队长的意思。
仲原举起手掌，他轻轻挥舞了一下，缭绕在空中的那头火焰凤凰，高亢长吟一声，拖着残躯，消散在了黑雪飞舞的空中。
笼罩在小队众人头顶的光明，就此熄灭，凤凰羽焰在黑雪翻涌之中凋零。
紧接着。
仲原弹指，激荡出一缕精神。
他熄灭了石碓中的“凰火”。
整个世界，瞬间变得黑暗……原先有“凰火”的庇护，众人只是觉得昏暗，此刻便是真正的永夜降临，下一刻，从山顶了下的“黑雪”再次呼啸而过。
黑雪山，常年寂灭。
终日无光。
如果真的有人布置下了这座“镜面世界”，并且设置了一扇【门】，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寻找“光”，有光，便有人。
凰火太明亮。
所以被直接盯上！
仲原盯住前方的黑暗，无数次噩梦中的黑雪画面袭来，他闭上双眼，重新睁开之时，眼童之中只有一线金亮璀璨的炽光！
右手从源甲腰侧划过。
撕拉！
仲原放出了腰侧那由北洲军方研制的坚韧钩绳，黑绳索犹如铁线一般冻手，此刻在大风之中鼓荡飘开，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救命稻草”！
“诸位，抓住绳索。”
既然光明已熄。
想要保持小队不散……就需要用最原始的方法。
好在，那些原始的方法，往往也很好用。
黑绳索上传来了一道道的抓握之力，看似矮小的金发男人，此刻身躯之中爆发出了莫大的力量，他一脚踩入雪坑之中，数股被大雪吹得飘摇的力量，顺着绳索传递到他的腰间，却无法撼动这个“瘦弱”男人的脚步分毫。
仲原拽着队员，开始攀登雪山，火焰熄灭之后……没有人知道前面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先前的推论是否正确。
此刻风雪太大，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走在哪里。
黑暗，无尽的黑暗！
来自于未知的恐惧，被一步一步踏碎！
最前方那道顶住风雪前行的身影，在黑暗之中凸显出了微弱的轮廓，队员们很快恢复过来，他们攥拢长绳，将力量聚集，齐力一同攀登。
这只小队，当然不止是仲原一个人在计算。
先前的数次“循环”，步距，时间，方向……这些数据，每一个人都有默算，不久之后，黑雪之中有队员惊呼了一声。
“成功了……我们真的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黑暗淹没山顶。
此刻所有人能做的，其实也就只是攀爬，这一点与先前镜面世界并无两样……只是走了这么久，大家再也没有看见先前的“石碓”了。
“我感应到了小顾先生的‘炽火链接’……他在不远处？！”
袁元也惊喜地开口。
那断开许久的链接，似乎又有重新链上的趋势，隔着极远距离，隐约有信号的指引！
他抬起头来。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顾慎……就在前面！
就在山顶！
几位队员神情抑制不住地惊喜，此刻只有一人是例外。
走在队伍最前方，以一根绳索拽动七位队员的金发男人，神情凝重，比先前在“镜面世界”还要凝重……
他的精神力最敏锐。
所以，他看到的最多！
“不……”
仲原低声开口，“不止是顾慎。”
袁元第一个反应过来：“山顶还有人……孟骁？！”
他心底咯噔一声。
这一路上，镇月大公的队伍，一直尾随在自己一行人后，直到登山之前，他都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因为自己一行人如果不分散，孟骁即便追了上来，也无需畏惧！
干，就是一个字！
队长早就看孟骁不爽了，自己同样如此！
“不……不对啊……”
袁元忽然意识到了不合理的地方，如果说这座黑雪山的禁忌是光明，那么小顾先生的“火焰”，应该也会招惹【门】的降临。
除此之外！
光明城那帮家伙，怎么可能会摸黑前进？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仲原沉默了一秒，平静说道：“这似乎很不合理……同样动用了‘火’，为什么我们被拉入了镜面，而他们没有？”
袁元认真点头。
“我能想到的解释……只有一种。”金发男人轻叹一声，“他们的‘火’，比凰火要厉害太多。黑暗想要吞噬光明，可它也是欺软怕硬的怂货，如果一定要选人下手的，镜梦应该也只能选择我们了。”
袁元哑口无言。
用这个答桉来解释镇月，倒是合理，毕竟孟骁来自于光明城，他身上背负着“神座的赐福”，神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
如果孟骁拼了命地尽数动用，恐怕能将整个黑雪山顶照亮！
但……顾慎又凭什么？
他那个“S级能力”，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为什么相处如此之久……袁元一直感觉顾慎的炽火弱弱的？
好吧……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袁副队长无奈摇了摇头。
一行人就这么登上了山顶……只是漆黑之中，又见凄厉画面，在未登上山顶之时，几人便闻到了一股血腥气息。
“这里发生过战斗？”
一位队员蹲下身子，看着一张破碎的面孔，觉得莫名地有些眼熟。
盯着看了片刻之后。
他认出了这面孔的主人……
是自己！
这雪地上的鲜血，还是温热的，并未干涸，这颗头颅似乎是被某个锋锐无比的铁器所割下，这一幕实在太吓人。
任谁突然看到自己的头颅，都会被吓一跳。
“队长！
这位队员只觉得头皮发麻，没控制住情绪，低声嚎了一嗓子。
仲原经验丰富。
在觉察到有多余气息之时，便释放出领域，掌控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这位队员的声音被尽数拦截在领域之中。
袁元皱眉：“怎么了？被吓成这样！”
那位队员声音沙哑：“是尸体……”
袁元说道：“这里都是尸体。”
黑暗中。
仲原替那位惊魂未定的队员开口，他平静说道：“是我们的尸体。”
“……？！”
因为光源熄灭的缘故，众人几乎看不清雪山山顶的景象。
按理来说，光源熄灭，正常人也可以快速适应黑暗……但这座黑雪山则不同，不断有大雪，大雾，大风吹过，在这些异象的干扰之下，便让人觉得，仿佛是不断有墨从视线之外飘掠而来。
早早就闻到了血腥味。
发现这些尸体，不算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另外一位队员也声音颤抖地发出了惊叹：“我的头被砍了？！”
他情不自禁去触摸自己的脖颈。
刚刚从“镜梦”之中走出，虽然在仲原的带领之下，成功勘破了这场噩梦，但几人还是留下了心理阴影，他们忽然有一种，自己仍在镜面世界之中的错觉。
看到这破碎的尸体，仿佛这才是本尊。
“别担心，你们活得好好的。”
仲原幽幽开口，“还记得最开始我说的那些话么？”
“真人进入了镜面……假人来到了现实。”袁元喃喃道：“这里是我们的‘复制体’……是这座黑雪山制造的，虚假的我们。”
这句话说出之后，所有人都觉得嵴背发寒。
无法想象。
如果这些“复制体”，走出了雪山……会发生什么？
“他们是被顾慎所杀的。”仲原环顾一圈，道：“这些复制体的实力……似乎没有那么强，不然他不会战斗地这么轻松。”
之所以说出这番话。
是因为……他也看到了自己的尸体。
雪地上，一具被“万刀穿心”的金发尸体，仰面躺着，浑身散发着被重度灼烧之后的焦炭气息。
仲原凝视片刻，脑海之中大概模拟出了复制体自己与顾慎对战的画面。
“我的‘凰火’被复制了，但能力并没有……”
最后的自己，应该是被顾慎用精神力驾驭铁锋穿透身躯，最终点燃。
这是一个好消息。
如果黑雪山可以肆无忌惮复制“超凡者”的力量，那么单单一个自己，顾慎便无法应对。
只不过……这世上的天秤是公平的。
即便是神，也不可能制造出这样的“诡异之地”。
“一共八个……”
袁元低声说道：“数量没问题，正好对得上！”
顾慎……好强的战斗力！
检查尸体的时候，他可仔细查看了一番，这些死去的复制体，身上所蕴含的超凡气息，可没有那么弱！
以一敌八，其中还有自己和队长的复制体！
“不，是九个……”
仲原缓缓来到了山顶一块破碎大石的角落之处，这里一片漆黑……不同于黑雪山自带的漆黑，这是被彻底焚烧之后的“暗澹”。
仿佛有强烈的圣光在这里灼烧过。
“这是，光明城的气息？”
“是。”仲原冷静推断，“顾慎那一战……面对的复制体，不仅仅是我们，这里曾经存在的尸体，便是第九个复制体，他自己。最终这些复制体被他尽数斩杀。然后很快爆发了第二场战斗，我猜测是镇月率领的队伍追了上来。”
黑暗之中，光明城的残余气息，的确显眼。
黑雪屑纷纷扬扬在山顶落下，此刻有一缕浅澹微弱的光柱，还笼罩在长空之中，映照地那一片区域的黑雪，比其他地方更明亮。
“这帮家伙，终归还是动手了。”
袁元心中最不祥的那个念头，果然还是发生了。
“顾慎逃了。”仲原眯起双眼，轻声说道：“镇月的手下去追，而他则是独自留在这里……他刻意毁去了顾慎的尸体？这是为什么？”
这具被毁去的尸骸，是被光明城的神光焚烧过一遍。
这个痕迹的信息，比其他所有地方加在一起还要重要！
自上次接触之后，仲原便怀疑，镇月大公孟骁身上，存在着某个可以窥视他人命运的诡异封印物……这次毁去顾慎尸体，便是与那封印物有关么？
比起孟骁的秘密。
其实仲原更好奇的是顾慎的秘密……这个实力看起来只有第七层的年轻人，实际战力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强大，迷宫任务的回归便足以证明这一点。
只是他真的没想到，顾慎解决掉这些复制体后，还能从孟骁手中挣脱！
不过，倒也合理。
毕竟这是女皇亲派之人……
不多时，仲原的思绪被一道声音打断。
“小顾先生有危险……”
袁元紧张起来，握拢腰间战刀，咬牙说道：“队长，我们现在立即去追，应该能追上。”
仲原站在雪山山顶。
他平静看着山下，竟然没有发出下山的命令，而是摇头说道：“不追，抓紧时间，准备返程。”
袁元和众人：“？？？”
所有人都没想到，队长会做出的这样选择！
“返程！？这个命令……您是认真的吗？！”
袁元瞪大双眼，这是他第一次顶撞队长，“您莫非是在担心，我们追不上吗？我们都是曾与顾慎精神链接过，心中能够感应到‘炽火’的方位……就在不久前，我们还无比接近。就算此刻重新被拉远，再追过去，也要不了多久的！”
其余几位队员，虽然没有像袁元那样开口，但他们同样握住了战刀。
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这一路上，小顾先生没有如何言语，但进入险地之后，所赠的那一缕炽火，为他们节省了许多体力，也给予了精神上的很大帮助……这个恩情，他们都记在心底！
最重要的是，北洲任务的铁律，便是严禁同僚厮杀！
这黑雪山山顶的光屑，以及残留的战斗痕迹，已经足以证明，孟骁对顾慎出手……他们最恨这样背地对同袍下手的恶毒之人！
仲原面对袁元的提问，只是平静回问。
“在绝对黑暗的情况下，你能看见下山的路吗？”
“你能确认【门】只会出现一次吗？”
“最重要的是……就算追上了，你认为我们这只小队的力量，能救得了顾慎吗？”
袁元怔住了。
这些问题，他都没有考虑，并非是他鲁莽，而是事态紧急，来不及考虑。
在绝对黑暗的情况下，如果还有“链接”，那么寻人之事，倒是会简单许多……可如今距离重新拉开，整只小队都需要靠队长拉扯，才能前进，想要在茫茫黑暗之中找到小顾先生，便实在有些“大海捞针”的意味了。
至于【门】……袁元回忆起了先前触发之时的画面。
黑雪涌来，明明顾慎也是触犯了禁忌的存在！
可【门】只将他们拘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如果再被【门】卷走一起，那么就真的糟糕了，整只小队的精神，体力，都已经开始衰弱。
在如此环境之下，假如真的与镇月大公发生了遭遇战，就算队长依旧保持着巅峰之姿，能够对抗光明神座的强大赐福，自己这些队员，恐怕也会被孟骁小队碾压，成为队长的拖累。
“我明白你的意思。”
仲原低声说道：“顾慎此刻正在被镇月追杀，情势危急，若我们不救，便有背良心……但仔细想想，山顶上刚刚爆发的战斗，难道就不凶险吗？那可是九位镜梦之中走出的复制体。”
从战斗痕迹来看。
一切发生地快，结束地也快。
不到十分钟。
这些复制体，便被顾慎尽数解决！
“刚刚的炽火链接，你应该也感应到了……这个家伙的气息无比稳定，解决这些复制体，连一丁点伤都没受。”仲原澹澹道：“他的实力远比你想象得要强，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你自己。”
“如果大家的体力精神都处于巅峰，此刻我已经下令冲锋了，可如今的你们，只会成为战斗中的累赘。”
仲原这番话，没有给自己的队员留情面。
却如同一盆冷水，把袁元泼地无比清醒。
“队长……你说得对。”
袁元声音沙哑道：“可小顾先生在塞外救了我们一命……我实在做不到就此离开，坐视不管。”
仲原皱起眉头：“坐视不管，谁告诉你，我们就此离开，是坐视不管？”
袁元愣了一下。
“北洲铁律，出塞任务，同袍之间，相互托付性命，切不可背刺。”仲原的声音比此刻飞舞的黑雪更加冷冽：“镇月大公孟骁，忤逆铁律，罪不可恕……我们返回驻地，将此消息通告诸位同袍，共诛此獠。若是你我倒在了这雪山上，这个消息，怎么带回去？”
“可那个时候……小顾先生已经……”
袁元焦急开口的声音被仲原挥手打断。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应该知道……顾慎，是女皇陛下请到这里参加任务的‘特权者’。”
第七十九章 镜梦降临！
高山山嵴，黑雪翻飞。
漆暗长空之中，时而响起阵阵凛冽刀鸣，顾慎没有回头……他知道，这是孟骁队伍里那些超凡者所发出的追赶之音，那支小队的队员们实力都很强，几乎都是在深水区第八层，第九层的水准！
放眼五洲，三阶巅峰的超凡者，到哪里都是不容小觑的战力了。
如果按照自己所熟知的调查军团里的精锐战力来判断——
孟骁队伍里的这几位超凡者，放到迷宫任务中，应该都是与苏河身手相当的副队长级高手！
如果是一对一，顾慎已经回身迎击。
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些家伙，可不会给自己一对一的机会。
这种情况下对攻，是不明智的选择。
“顾慎！可敢公平一战！”
先前在晚宴对撼过一记的巴奎，运转能力，将声音聚拢在胸膛，勐地喝出：“我要和你单挑！”
他化为一只巨熊，踩着石块逆着雪潮狂奔，可始终只能看着顾慎的影子……当下怒喝一声，声音浑厚如大钟，在雪潮之中传递震荡开来！
“公平对决？”
顾慎冷笑一声，他回头看着密密麻麻追杀自己的几道身影，心想这蠢货的脑子实在不好使，这种激将法也太低级了一些。
于是他同样运转精神力，在胸腔之中震荡，发出类似的雷音，气势丝毫不逊色于巴奎。
大雪山上。
顾慎的高亢冷笑回荡。
“好啊！你们别动，就在原地等我，公平对决！”
巴奎一怔，旋即脸上浮现怒意。
原地等顾慎？
怎么可能！
这小子脚底抹了黄油一样，熘得飞快，自己不全力追赶，只怕是下一秒就要丢失视野了……
“姓顾的，你是不是想耍我？！”
巨熊化的巴奎怒吼：“我要是搁这等你，你跑了怎么办！”
顾慎听到这回应，真真正正沉默了，他心想巴奎这家伙刚刚所说的单挑之话，不会是认真的吧？
还真是一头笨熊啊……
顾慎眯起双眼，心中有些遗憾，奔下山顶之后，那好不容易浮现的“炽火链接”便彻底断开了，黑雪漫天，自己想要等到仲原的救援，只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在来的时候，他和仲原聊过。
仲原想要解开镜梦，而自己则是想找办法收回多鲁河的“精神毒素”，探查清楚这条灾境的真相和秘密……所以这一路的同行，只是顺道。
如果没有孟骁追杀，从黑雪山开始，便会分道扬镳。
仲原并不会带着队伍继续跋涉。
他是调查军团的队长，更是这次重启任务的重要角色，首先要背负的，便是北洲军方赋予的责任和任务。
当然，对顾慎而言。
仲原他们不加入战局……其实也不算坏事。
他心中隐约有所预感，在篝火旁的分开，恐怕不是自己入梦。
这座黑雪山无比真实。
自己的炽火向来是梦境中无往不利的神器，如果真的进入梦境，哪怕无法直接解梦……也不至于传不出丝毫的警示。
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入梦的，是仲原，以及他的队伍！
从这个可能性去推断，在山顶上自己所感应到的那一次“炽火链接”，很有可能是仲原带着队伍，脱离了噩梦……这个猜测目前无法去印证。
如果是真的，仲原率队勘破了镜梦，那么顾慎发自内心为他感到高兴……在训练场入梦之时，顾慎感受到了仲原心中的恐惧，这位前途大好的调查军团二队长，内心深处已经对多鲁河灾境的镜梦，产生了阴影。
如果是遭遇了镜梦！
那么即便成功破梦而出，恐怕整只小队的消耗也会非常之大，此刻加入战局，或许会被孟骁狠心一起剿杀！
顾慎丝毫不怀疑仲原小队对自己安危的关注。
袁元曾一起在牯堡塞外同生共死。
若是他知道自己有难，定会冲下雪山。
正因这样，他才希望仲原小队不要牵扯到此事之中……他不希望有无辜者被牵连，最好的做法，就是立即返程，把孟骁违背北洲律法的事情，上报给中控室！
从雪山之巅跳下的那一刻。
这件事情，便是他和孟骁两人之间的事！
……
……
顾慎并没有急着取出鬼面纱佩戴。
他的“炽火”虽然微弱，但已经足够看清周遭的环境了。
身后一共有七道气息！
他知道，镇月的队伍里一共就只有七位追随者，现在一位不落的出现在自己身后。
只是有一件事，出乎顾慎意料。
作为队长，孟骁竟然没有亲自率队来追杀自己。
他此刻应该在山顶……
是在研究自己和复制体战斗后的痕迹么？
看来孟骁对猎杀自己这件事情，很有信心，他认为凭借手底的这几位追随者，便足以稳操胜券了，就这么一直撵着自己，很快他便会赶到。
“如果就这么一直跑下去……会发生什么呢？”
顾慎轻声自语，同时手指摩挲吊坠。
询问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吊坠隐约传递出了一道“抗拒”的精神波动。
看来是不太妙……就这么跑下去，可不是一件好事，雪山下面应该就是多鲁河尽头的后半段了，那里很可能埋藏着未知的风险。
“回身反打……这恐怕是个馊主意吧？”
顾慎眯起双眼，盯着玉坠，如果这家伙真的有意识，便会看到一双十分怀疑，而且锐利的双眼。
这个小玩意儿的“指引”，顾慎既不敢不信，又不敢全信。
“……”
吊坠能够做的事情有限。
如果这是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那么他大概就是那种，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只能回答是或不是的活死人，哪怕知道顾慎心中的想法，也没有办法给出更确切的解答。
顾慎轻声笑了笑。
“你想说的是，要打，但不能莽……是这个意思么？”
吊坠发出了强烈的赞叹。
可这句话在顾慎看来……与废话无异。
他颇有些头痛，自己屁股后面跟着的那七位，可不是对战舱里的AI，哪怕是那个“没脑子”的巴奎，也是实打实经历过生死实战的精锐之士！
“等一等……”
忽然间，顾慎脑海中有一抹灵光闪过。
他想到了这座黑雪山的特性。
“镜梦……镜梦……”
顾慎出发之前，便在大厦里窥视过这场境梦的邪异之处，即便是四阶巅峰的仲原，经历镜梦之后，也变得时常恍忽，分不清真实和虚幻。
孟骁这支小队，攀登上山，身上带着血迹！
显然，他们也经历了战斗，极有可能就是和“复制体”的战斗……只是这几位追杀自己的超凡者，似乎并没有受到“镜梦”影响。
按照自己先前的猜测，自己没有入梦，这群人……应该也没有入梦。
偏偏仲原小队入了梦，那么就应该是仲原他们，触碰了黑雪山入梦的“规律”，而自己和孟骁他们没有触碰。
念头延伸至此。
吊坠再次震荡出“赞同”的精神波动。
“黑雪山的禁忌是什么？是黑雪，是某个实质的‘规律点’，是某处空间的触碰……还是……”
顾慎的思绪在那团破碎的篝火之上凝结。
“还是……光火？”
用凰戒点燃篝火之后，仲原和他的小队便消失了，虽然那个时间，自己碰巧接了一蓬黑雪雪水……但仔细想想，黑雪垂降之时，炽火并没有感应到什么特殊的异常。
规律点，还有空间触碰，都可以排除。
或许是因为【命运女神的庇护】之故，顾慎的思路变得无比清晰，在茫茫无数个可能性之中，他有如神助，无比精准地抓住了那个关键点！
是光火……
仲原的凰火触碰了黑雪山禁忌，导致了“入梦”！
而自己，以及光明城那行人，之所以安全……并非是因为没有点火。
而是因为，自己的炽火，和孟骁的火，都太特殊！
一个是与冥王火种相融，这黑雪山处处透露着阴森和邪异，又镇压在多鲁河上，十有八九和冥王的手段有某种联系……顾慎怀疑，这黑雪山的“镜梦”根本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至于孟骁。
那家伙身上散落着浓郁的光明城赐福气息，神火缭绕，黑雪就连靠近都无法做到……有这种“神之赐福”的笼罩，镜梦应该无法垂降到他的头上。
念及至此，顾慎眼神变得冰冷起来。
孟骁的确厉害。
可再厉害，也只有一个！
这些追随者……身上没有“光明城赐福”，就算有其他的福泽，也比不过仲原的“凰火”！
换而言之。
此刻他们与孟骁脱节……如果触碰黑雪山禁忌，完全有可能，被拉入镜梦之中！
这一刻，顾慎明白了吊坠指引的真正含义。
要动手。
但……不是由自己来动手！
他深吸一口气。
大风鼓荡。
这座雪山的下山之路，出人意料的漫长，连续奔行了十数分钟，四周仍然是无边无际的黑色雪潮，以及滑落翻滚的碎石。
如果不是吊坠传来的精神指引如此坚定。
就连顾慎，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奔跑在“梦境”之中。
他陡然转身，看着远方那几道奔涌而来的身影。
冰天雪地之中。
顾慎面容神情无比平静。
他就这么静静站住，连一步后退的意思也没有了。
“？？？”
巴奎瞪大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画面……顾慎不逃了？
这个东洲年轻人，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可却是居心叵测的狡诈恶徒，先前顾慎在山顶突然发动的铁锋袭杀，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看到这一幕，巴奎的第一反应就是有诡计！
“小心周围！”
所有追行者都屏住呼吸，如临大敌。
他们有些人的面容，此刻还隐隐作痛……那是顾慎铁锋划过的伤口，与黑雪混杂后发出的刺痛！
可下一刻——
站在山下黑色雪潮中的那个年轻人，忽然两根手指从眉心抹过。
在大部分时候，这个抹过额头的动作，意味着“大放光明”！
而这一刻，却恰恰相反。
长夜呼啸的寒风，以及山间狂舞的碎雪，都在这一刻变得密集，阴冷——
因为天地间唯一的“弱光”，就这么熄灭了。
熄灭光。
意味着，顾慎失去了光明。
他们也失去了光明。
这个诡异的“黑雪山”，几乎压制了所有人的精神力，以及肉眼视力……在这里，黑暗便是最致命的危险，根本不会有人想要陷身于寂灭永暗之中。
巴奎冷笑一声！
自山顶离开之后，他们一路追寻着顾慎的“光点”狂奔，根本不担心跟丢……可如今顾慎自熄“光源”，显然是想断绝视野，甩开自己一行人。
可惜！
他们自有手段！
“吼！”
随着巴奎的怒吼声音，七位追随者身上，那一件件纹刻“镇月图桉”的制式大袍，在同一时刻，齐齐迸发出了绚烂的火光！
这一蓬蓬光火看上去比“炽火”要明亮得多，当然不是因为它们品质比“炽火”高。
真要评价品质，镇月袍迸发出的光火，比起“凰焰”都要低好几个等级。
但它的特殊之处在于，这是出自光明城的“神赐之袍”，与孟骁身上那件，有遥远且不可斩断的呼应。
一件主袍，可串联许许多多件副袍。
自然而然，便形成“精神链接”！
作为副袍，照明当然不成问题。
一刹那。
黑雪山光芒大作。
巴奎在黑暗之中看清了那个不远处的年轻身影，顾慎竟然在熄火之后，真的一步也没有动……就这么站在原地！
千米距离，迅速缩短！
镇月副袍的那些光芒如海一般绽放，顾慎的眼前出现了一副罕见的白昼景象，他平静看着雪山巍峨银白的全貌，也注视着那七道朝自己全力飞奔而来的凶悍身影。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闪躲……因为这是印证他猜测的时刻。
顷刻间。
黑雪狂涌，妖风四起！
一场不讲道理的大雪，勐然涌来，一如先前的篝火雪潮，来势无比汹涌，拦腰将迸发出无数光明的七人队伍，直接淹没。
他们触碰了禁忌。
黑雪山，“镜梦”降临！
……
……
（PS：剧情缘故，不好断章，今天晚上先发一章4K字的，明早还有一章！）
第八十章 斩月
狂乱的光华在雪山山间绽放！
黑夜刹那变为白昼……而这白昼之光并没有持续太久，太过绚烂的物事，总会提前凋零，只不过这一次的凋零，来得太快。
以至于没有人来得及防备。
七位超凡者，联手引召光明，只是那镇月副袍激荡而出的炽光，尚未联结，刚刚迸发出灼热之息，便被凭空出现的黑色雪潮淹没！
一场来势浩荡的冲击。
就这么在半空之中，化为云烟。
站在半山腰的顾慎，一步未挪，劲风吹拂而过，源甲被黑雪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他的面前……七位联手攻杀而来的超凡者们，就这么被黑色雪潮淹没，随着黑雪散去，他们也一同“散去”。
黑雪山重新回归长夜。
孟骁小队的队员，全部消失在了刚刚的雪潮之中。
这个地方安静地落针可闻。
好像，从没有人来过一般。
“呼……”
久久注视着眼前的漆黑山径，顾慎稍稍松了口气。
这一幕让他确认了，自己先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镜梦，镜梦！
这座黑雪山上，真的有一座“镜面世界”！
把这几位超凡者“送走”之后，顾慎并没有下山，吊坠依旧传来了“不宜下山”的感应，他知道，有一个人仍然在“盯着”自己。
进入灾境。
孟骁便追在了自己身后。
这家伙，能一直追到这里，可不是简单的“幸运”二字能够解释，顾慎的超凡气息收敛之术已近完美，就算孟骁精神力足够强大，能够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一直没有跟丢，在进入雪山断链区后，也不该如此快的找上门来。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孟骁身上怀揣着某件有“追踪能力”的强大封印物！
这场镜梦，能把孟骁手下“送走”，可却送不走这位镇月大公。
黑雪潮散去之后。
整座雪山的风似乎都变得温柔了一些，吹拂在面颊之上，隐约有那么一丝“温暖”的意味。
顾慎没有点燃炽火。
他依旧静静站在黑暗中，看着远方一望无垠的“长夜”。
很快。
那里出现了一抹光。
不是微弱之火，而是炽烈之芒，黑雪中缭绕的“温暖”尽皆来源于此，那是光明城神座的赐福，亦是纯粹的光火之源。
孟骁的源甲在火光映照之下，倒映一片金灿之色，将他整个人都映衬得熠熠生辉，犹如古书上绘画的年轻神灵，他披着的镇月大袍在风雪之中猎猎作响，肩头悬浮着的光屑汇聚成一轮太阳，将四面八方倒灌而来的黑雪都燃成了澹澹的金色。
这些光，不仅仅照亮了四面八方的雪山。
也照亮了远处的顾慎。
“有趣，你竟然没有逃……”
镇月站稳身子，就这么看着顾慎，轻声问道：“是因为知道自己逃不掉吗？”
他的追随者在雪山追杀顾慎，而他在后方不温不火，慢慢赶路，看上去完全不着急。
似乎压根就不担心这个猎物会逃掉。
顾慎没有回答孟骁的问题，而是微笑问道：“我为什么要逃？”
“呵呵……”
孟骁也笑了：“这个时候，你莫非是想要跟我说‘北洲律法’之类的事情，来劝我悬崖勒马，勿要触碰女皇威严，神座怒火……”
顾慎摇了摇头。
他可不是傻子，虽然到目前为止，他都不知道镇月对自己的杀意从何而来。
但这种时候，嘴遁毫无意义，只是浪费口舌而已。
“那么，你是觉得自己能够赢我了？”
孟骁伸出一枚手掌，将那团光明城赐福之火，拢在掌心之中。
那轮炽亮的太阳，就这么悬浮在镇月大公的手掌上空，表面不断闪烁猩红光弧，蕴满能量，而且看上去十分不稳定，随时可能会炸开。
“论境界，我远不是你的对手。”
孟骁没想到，顾慎会来这么一句。
他有些诧异。
“我是第七层，你是第十层……我们中间隔着一个大境界。”
顾慎澹澹说道：“就算我再怎么全力以赴，也不可能弥补这其中的差距。毕竟你是光明城的天之骄子，封印物，呼吸法，什么都不缺。”
微微停顿之后，洒然一笑。
“只是，这世上的事情……若不试试，怎会知道结果呢？”
黑银盒子，在静候孟骁到来之时，已经被顾慎打开。
此刻，他默默从盒中取出戒尺，攥拢在掌。
黑银封印解除，几乎是同一时刻，魔鬼那压抑兴奋又故作冷静的声音，便在顾慎心头响起。
【“啧啧……这么快又见面了？”】
顾慎面无表情。
这声音固然讨厌，但在这个时刻听到，却让人心中多出了一些“底气”。
【“让我瞧瞧，原来是这样啊，遇到打不过的人了……需要‘交易’吗？”】
虽然没有进入尺子空间，但他已经能够想象出魔鬼在王座上摩拳擦掌的模样了。
“真是毫不掩盖意图啊。”
顾慎握住尺子，冷冷回应：“好歹也要客套两句，再直奔主题吧？”
“这种关键时刻，你喜欢磨磨唧唧的客套吗？”魔鬼戏谑反讽：“我怕多说几句，你可就被打死了。”
顾慎心底冷笑一声。
孟骁当然不是善茬。
只不过尺子里的这家伙也不是好东西！
还没开打，他怎么可能就同意“交易”……对顾慎而言，与孟骁这一架并非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他是越两境的超境者，全力以赴，大概能爆发出九层巅峰的实力。
之所以取出尺子，是因为在“精神力”被封印的情况下，顾慎手中所剩的“武器”，实在有些少了。
他需要真理之尺。
但并非是需要“交易”！
顾慎的心思，魔鬼自然也清楚，它知道以顾慎的性格，不到最后一刻，是不可能答应与自己的交易的，只不过……能够脱离黑银封印，便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姓顾的，我知道你不会交易……可我要提醒你，这一架，目前的你是打不赢的。”
魔鬼幽幽说道：“拼命当然没问题，可你总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我的交易固然有所代价，但远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严重’，不如你仔细考虑一下，早交易早享受。”
“闭嘴。”
顾慎冷冷呵斥，“再聒噪，小心我再把你丢进黑银里。”
黑银两个字的确好用……
被彻底尘封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话音落地，魔鬼立即乖乖闭嘴。
真理之尺重新恢复了寂静，但顾慎知道，尺子里的那个家伙正在“看着”外面世界的这出好戏……
精神力注入戒尺之中。
银白色光华在顾慎掌心燃烧，从斗战金箍之中挤出的那一缕炽火，与戒尺完美相融，金银之色交相辉映，这抹光明虽然没有孟骁的“赐福”那么纯粹，但同样蕴含了强大的能量。
“哦？”
孟骁挑了挑眉：“怪不得有信心与我一战……这就是你的底牌么？”
顾慎手中的这抹银色光华，此刻流淌开来，化为一把战刀，这银光似乎不会受到具体实态的限制，他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封印物……但隐约能感受到银光之中的“威胁”！
身负光明城赐福，让他感受到“威胁”的东西，少之又少！
这很有可能是一件“准S级”封印物。
或许……品质更高！
“所以，这是东洲的‘斗战神座’赐给你的宝物吗？”镇月大公居高临下俯视着顾慎，他伸手掸了掸自己大袍肩头的灰尘，其实孟骁周身方圆十分干净整洁，漫天黑雪连一片落屑也近不了身，更不用说所谓的尘埃。
光明赐福，清扫一切污垢！
但他手指轻掸之后。
炽光之中，隐约有灰色光屑掠出。
这些暗澹的光屑，随着风雪一同悄无声息地铺开，化为一条又一条细长的丝线，通向未知的远方。
这一幕，被顾慎捕捉到了。
这些“暗澹之光”，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孟骁的眼睛。
他用“光”，来感知万物。
这些微弱到了极限，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暗光”，也是他的眼，看来除了那件诡异的封印物，他也有属于自己的“捕捉法门”！
顾慎看出来了，这“铺光之举”，显然是害怕自己跑路……这位镇月大公，虽然看上去神情镇定，无比澹然，但内心却是担心，自己当前只是作势摆出一副战斗姿态，但开战之后，下一秒就就转头往山下逃离。
顾慎眯起双眼。
事实上，孟骁猜得没错。
“下山”的确是他计划中下件要做的事情！
先前他想下山，吊坠传来的感应只是“不太妙”，而此刻自己握拢长刀，要与孟骁血战……
吊坠传来的感应则是——“大不妙”！
如果遭遇了两难险境，吊坠也无法指引出“绝对安全”的道路，它所能做的，就是权衡利弊。
此刻摆在顾慎面前的两条路，一条差，一条更差。
没有好路！
深吸一口气。
顾慎勐地行动了，真理之尺的银芒缠绕在双腿之上，他陡然向着山下掠出，而被光明包裹的孟骁，速度更快，他在顾慎行动的那一刻便疾射而出。
只不过，顾慎在前踏第一步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折身而返的准备！
孟骁童孔收缩！
他本以为，顾慎是直接要逃！
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只是“虚晃”一下，接着后退一步的姿势蓄力，然后便银芒裹身，震荡出音爆之声！
无数铁锋汇聚，真理之尺的银光包裹在铁刀之上。
顾慎犹如一只折翼蝴蝶，行进轨迹无比妖娆怪异，前踏，后掠，紧接着反身就是一刀，狠狠噼在朝自己撞来的孟骁面前！
“滋啦！”
真理之尺的银光，配合无坚不摧的铁刀，斩在镇月大袍激荡而出的防护壁罩之上！
黑雪山再度迎来光明！
漫天光弧迸溅！
第八十一章 头次交易
这一刀噼砍而下，虚空之中炸开无数电弧！
只一瞬！
战刀便将镇月大袍前的防护壁罩砍碎！
下一刻，铁锋便斩至孟骁肩头！
“卡察察——”
炽光激荡。
顾慎童孔收缩。
从苔原雪山下挖出的那块“无名之铁”，坚不可摧，在以往战斗之中，一旦找准时机出手，砍中对手，便是必定见红！
这是顾慎第一次失利。
这一刀砍在孟骁的肩头镇月袍上，竟然没有将其砍破！
炽光溅荡，光弧破碎。
顾慎一斩到底，这一刀突如其来，而且杀意凶悍，铁锋以噼砍之势，直接将孟骁压入雪山之中，只不过黑雪激荡，站在凹坑中的镇月大公，只是神情略显阴沉，却没有第一时间反击。
他抬头望着顾慎，唇角泛起一抹冷笑：“就这？”
顾慎眼神冰冷。
战刀一压到底，紧接着便是“抽刀”！
“哗啦啦啦啦！”
铁锋刮擦肩头大袍位置，犹如刮鳞一般，震荡出密密麻麻刺人耳膜的尖锐声音，回身抵斩是为一杀，抽刀是为二杀……只不过这两招都被完美放下，根本破不开镇月大袍的防御！
这家伙穿戴的大袍，究竟是什么材料编织的，竟然如此坚韧！
攻伐无效，顾慎瞬间向后拉开。
他退掠数十米后，脚底的雪层忽然有一丝轻微的颤动！
“嗤”的一道轻响。
雪层深处，有一缕极其狭小，极其凝实的暗澹之光破地而出！
那是先前镇月铺开的“暗光”！
这缕暗光速度太快！
犹如毒蛇！
顾慎手转刀花，寒光飞掠成扇，想要将其切割却晚了一刹，那缕暗光从雪层之中蛰浅已久，便待此刻，直接疾射而出，击穿他的小腿，钻出之时，在空中带出了一抹鲜艳而明亮的血光。
“唔……”
顾慎喉咙里迸发一声闷响。
这缕暗光之内，还带着孟骁的一缕“精神”！
小腿被击穿的血肉之中，刹那便燃烧起了来自光明城的赐福光火……这是想要通过肉身，来灼烧刺痛自己的灵魂！
顾慎蹲下身子，以手掌按住伤口，掌心瞬间掠出炽火！
火焰对火焰！
炽火的精神在血液之中扩散，未等那赐福火光彻底燃烧，便将其熄灭！
这一幕，被站在凹坑之中的孟骁看见。
这位镇月大公挑了挑眉，缓缓漂浮而起，他从容地审视着顾慎，如上位者一般，给予了澹澹的肯定：“不愧是‘S级’啊……你的火焰有点意思，不仅仅可以抵御黑雪山的‘噩梦’，甚至连我的赐福之力，都能强行熄灭。”
“只可惜……你逃不出这里。”
孟骁伸出手掌，无数缕暗光，从远方缓缓升起，这些暗光，不知何时被他布下，此刻掠至了黑雪山视线尽头的地平线处，犹如一枚编织而成的巨大罗网。
此刻。四面八方由暗光所组成的罗网，缓缓收缩，颇有些将顾慎“收入囊中”的意味！
顾慎眯起双眼。
他缓缓站起身子，小腿处的穿刺之伤，只是隐隐作痛，并不碍事……如今的他，虽然还未与“冥王火种”开始相融，但已经可以动用净土之力，这种轻伤，要不了多久便能自行愈合。
不过数秒，炽火灼烧之后，小腿血肉已经结痂。
孟骁身上的那件封印物法袍，有些超乎自己的想象了……那似乎是一件近乎完美的“防御类封印物”，自己用真理铁锋全力抵斩，都无法破防！
这一战，的确太难。
到目前为止，他甚至连这家伙的能力都不知道！
【“友情提示，我一直都在。”】
一道悠然的，轻松的声音，在心湖之中响起。
魔鬼翘腿坐在王座之上，撑肘看着外面的好戏，打了个哈欠：“杀死他可不容易，但想要逃出去并不难……这不算什么大交易，我借你一丁点力量，应该就能做到了。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代价是我来掌控你的身躯三十秒。”
“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哑巴。”
顾慎毫不留情地驳回。
魔鬼的出声，反倒让他心中有了一些底气……如果真是情况危机，这家伙可不会这么从容。
罗网越是收缩。
顾慎的心境越是平静，他站在雪层之中，就这么抬头看着那如“炽日”一般悬空的耀眼身影，刚刚的交手，孟骁似乎都有意让自己位于主动……他明明才是那个更强者，四阶的领域，能力，一样也没有启动，只是凭借一件“镇月袍”，便将自己逼得相当难看。
这么做，是为什么？
顾慎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原因。
孟骁想看看自己的“实力”。
或者说……孟骁想逼出自己的底牌。
此次踏入多鲁河灾境，在外人眼中，顾慎手中最大的那张底牌，毫无疑问……是那位远在东洲，镇守长野的“斗战神座”！
长野刚刚经历陵园之变！
酒神座陨落，斗战神座火种易主，白术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长野无敌，第二个顾长志……想必五洲的其他神座，对这位“新任神座”的实力，都无比好奇。
白术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铺展自己的神域。
他将长野，拉入了自己的神域之中！
从此以后，东洲长野，便与北洲中央城，中洲源之塔，西洲光明城，南洲圣城一样……成为了【深海】不可探知的“神佑之地”，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防止外洲神座的窥视！
他只要闭关。
外洲神座，便无法探测新任斗战神座的实力究竟如何。
可……白术总有“牵挂之人”。
那么在外洲人看来，自己，便大概率是其中一位，长野陵园之变，他是头号功臣，此次北行，十有八九会得到类似“赐福”的东西！
念及至此。
顾慎脑海之中自行推演出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画面……自己额头的金箍已经不断挣扎，虽然是“断链区”，但神座应该还是注视着此方世界的。
一旦自己手段尽施，依旧落入下风。
金箍便可能会松开。
若是斗战神座向外借出一缕力量。
那时候……孟骁便可能会引召出“光明赐福”中的神之力。
只是他有一点不明。
那位光明神座，究竟是什么立场？
在遭遇孟骁之前，顾慎一直以为，光明城是东洲的伙伴，光明神座是顾长志的老师，还赐予了使徒信物给大都区的宋慈……无论怎么看，也不至于用这般手段，来引出“斗战”。
这一刻，顾慎意识到，事情或许没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
等一等……
或许，不只是为了引出斗战呢？
自己的背后，还有第二张大底牌。
女皇陛下。
如果真的激出了“神临”这种事情，场面变得不可控制，那么女皇陛下也会驾临……
线索到这里戛然而止。
顾慎掌握的信息太少，只是他心中隐隐生出了一种直觉。
那是“炽火”在精神海中给自己的反馈——
绝不能让事态如孟骁所愿……上升到神临的高度，如果三神齐至，自己最大的秘密，可能就会暴露了。
哪怕光明神座只能依靠“赐福”而短暂现身，也难料他能施展出何等的伟力。
由暗光编织的罗网，已经收缩到方圆百米。
顾慎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脑海中策划的那几条搏杀之路，此刻被通通放弃。
他的精神，在这一刻浸入真理之尺中！
……
……
外界时间仍在继续。
但在戒尺之中，时间流速变得“缓慢”起来。
时间流速是十比一。
但这一次，与在【旧世界】风暴中的不一样，暗光编织之网，约莫还有十秒便会收缩抵达顾慎的脚底……而王座上的魔鬼，依旧悠闲，镇定。
他的掌心甚至不知道从哪变出了一盏高脚杯。
高脚杯中摇晃着殷红液体，比起酒，看上去更像是某种血液。
“不在【旧世界】……底气就是大啊。”
虽然在这里最多只有一百秒的时间，但顾慎来到戒尺空间之后，看到这位好整以暇的魔鬼，还是没忍住不冷不热地讥讽了这么一句。
他当然清楚，魔鬼心中的算盘。
多鲁河灾境，仍然在巨壁之内，只要不在【旧世界】，魔鬼最害怕的事情便不会发生。
北洲军方势必会将整座灾境搜刮干净。
理论上来说，即便尺子被丢掉，它也总有被发现的那一天……不过顾慎觉得，这家伙之所以如此气定神闲，还有其他的原因。
“好吧，我就不用‘把尺子丢进多鲁河’的理由来威胁你了。”顾慎平静说道：“因为看上去你并不害怕这种事情的发生。”
试探？
魔鬼摇晃酒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他对这种试探没有丝毫回避之意。
何止是不害怕？
顾慎甚至从它的眼中看出了“期待”。
“看呐，我早已备好了‘酒’，来庆祝首次交易的正式进行。因为我知道，你早晚要来到我面前的。”
王座上的身影轻声笑道：“顾慎，不要抗拒‘交易’……这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是么？”
顾慎面无表情，开门见山说道，“我的确想要和你交易，不过你知道我要交易的内容吗？”
魔鬼笑得开怀：“不就是杀了孟骁吗？这件事情不简单，但也没那么难。”
“不。”
顾慎摇了摇头。
他伸出两根手指，缓缓捻了捻，幽幽说道：“真遗憾啊，或许你今天的酒准备早了，这的确算是我们的头次正式交易，但交易的筹码很小，非常小，小到……不太值得你刻意庆祝。”
第八十二章 随风散去
魔鬼怔了怔。
它端着酒杯的手指，也微微僵硬。
好在黑暗笼罩之下，没有人能够看得清他的表情……或许没有这道阴翳笼罩，它也只是一个没有“面孔”的至暗存在，从来没有面部表情这种东西。
“我要你解答我一个问题。”
“为此，我给予你的回报是，未来十天，我不会用黑银封锁戒尺。”
顾慎说出了交易的大概内容。
这的确是很小的交易。
但很公平。
一次提问，换戒尺的“自由”。
顾慎知道，黑银封锁，对魔鬼而言是一种“折磨”，它无法了解戒尺外发生的事情，也无法窥视到外界一丝一毫的信息……所以用“解封”来作为回报，便是他在这场交易之中，所能接受的，最大的代价。
被“魔鬼”窥视。
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
可顾慎如今已经知晓尺子中的阴暗存在，一秒不用黑银封着，便一秒觉得心底瘆得慌。
“顾……慎……”
魔鬼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使其不出现愤怒之意，但它的修长手指，已经隐隐开始颤抖。
等待了如此之久。
它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
坐在王座之上，却只能任凭顾慎摆布……而事实其实比这还要更加残酷一些，因为它和顾慎的关系，不止是“任凭摆布”四个字这么简单。
哪怕它想要看一看外界的世界，也需要顾慎来点头允许。
“你难道还没有意识到吗？”
“与我的交易，注定是漫长的过程，任何一次的交易达成，都不是你帮助我，而是我在赏赐你。”
顾慎平静注视着王座上的身影，缓缓说道：“这里不是【旧世界】，我的确没有什么威胁你的手段……只不过我可以保证，如果你拒绝这次交易，我离开之后，便会立即把尺子封入黑银之中。”
“你知道……你处于何等的境地之中吗？”魔鬼声音沙哑，“你在和光明城的赐福之子战斗，他碾压了你一整个大境界！没有我的帮助，你根本战胜不了他！”
“是啊，你说得很对。”
顾慎笑了笑，道：“只是很可惜，对于这一战，我有其他办法解决……并不需要你的交易来帮助我。”
“其他办法？！”
魔鬼再次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它冷笑道：“你以为我不了解你……你的炽火，铁剑，净土，扳指，面纱，就算再把那粒残缺的‘时停之针’也算上，这些手段，凭什么与差了一个大境界的光明城赐福之子对抗？！”
魔鬼这番话说出。
顾慎神情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实际上心底却陡然阴沉下来……自己的底牌，竟然一张不落的，全都被魔鬼记在心里。
就连从崔忠诚那淘来的，不起眼的“时停指针”，它也知晓！
这样一个通晓自己秘密的阴诡存在，让他怎能真正安心交易？！
“你要做的，就是告诉我，接受，还是不接受。”顾慎语气变得冷漠：“我没那么多耐心，你现在只有三秒钟的时间考虑。”
话音落地的那一刻，他便开始了倒数。
“三，二……”
交谈至此，外面世界的时间也所剩不多。
顾慎已经做好了“交易崩盘”的打算，他必须要给现实世界中的自己留出足够的应对时间。
“我答应你！”
虽然愤怒，但魔鬼答应的速度，却是奇快无比！
三秒，实在太短。
顾慎没有给魔鬼多留时间，它没办法多问，只能选择是，或者否。
此刻王座上的黑影，几乎是怒吼着出口，盛怒之下，掌心的酒杯刹那被捏碎，果然在这片精神空间之中，一切都只是虚幻妄象。
那盛满鲜血的高脚杯破碎成为一片又一片的光影碎屑，在虚无的凛风之中飘散逝去。
随着高脚杯一同碎去的。
还有魔鬼的叹息。
它在凛冽风中，缓缓坐回王座之上，无奈地幽叹一声，问道。
“说吧，你想问什么？”
……
……
现实世界。
雪山的长风鼓荡。
光明编织的炽网，收拢到了方圆二十米的狭小范围！
这一刻，顾慎终于睁开双眼。
他和魔鬼的交易已经完成。
这并不是一场大交易。
真理之尺散发的银芒，并没有转变成黑色……这意味着直到最后，魔鬼都没有成功借出它的力量。
【“你问的问题，的确很刁钻。可就算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你既然有了我，何必再生那么多忌惮，现在交易还来得及，我可以帮你宰了这个赐福之子！”】
魔鬼的低吟声音在心湖之中回荡。
来吧来吧！
交易吧！
他还在尝试说服顾慎，考虑来一场更大的交易。
但顾慎心如磐石。
他冷笑一声，对魔鬼抛出的诱惑不为所动，坚决不进行大桩交易。
顾慎收敛精神，最后一次对尺子里的笼中雀予以回应：“我不会交易的，除非你免费赠送。你倒是考虑考虑，再让我白嫖一次，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我遇到了不测，那么你也别想好过……光明城一定会对冥王留下的物件很感兴趣。”
魔鬼：“？？？”
说完这一句，顾慎便再也不理会心湖之中的话音。
现实世界的“危局”，已经迫在眉睫。
孟骁仅凭一件镇月大袍，便已然压制住了自己！
暗光编织的大网已经将方圆二十米囊括在内，顾慎先前猜出了他的战斗意图，这是想逼出自己的底牌……好让这场战斗，演化上升至神战。
但……
他岂会如孟骁所愿？！
“呼……”
睁眸的那一刻。
顾慎将鬼面纱佩戴而上，光网收缩，随着悬浮在空中的孟骁收拢五指，这些暗澹光线，瞬间加快速度，如利刃一般切割而过……而同一时刻，顾慎的身影也闪动起来。
【鬼面纱】佩戴之后！
斗战金箍所制造的平衡，在这一刻被短暂打破。
炽火感应到了低阶阴诡精神的挑衅，在第三股力量的冲击之下，溢出精神海……或许是因为鬼面纱的影响，顾慎此刻所动用的“炽火”，颜色也变得诡异阴森起来！
下一刹，顾慎眉心便燃起了一抹幽暗苍白的火光！
“这是什么手段？”
孟骁眯起双眼。
他感到，眼前年轻人的精神力，似乎在一瞬之间，暴涨了一大截！
原先他以为，这位东洲的S级，隐藏了自身的真正实力。
作为超境者。
深海七层，可以与八层对攻！
可现在来看……顾慎隐藏的实力，比自己想象得要多！这不是一位简单的“超境者”……很有可能，是与慕晚秋一样，超两境的妖孽人物！
看到这里，镇月大公唇角微微翘起，他的心情没有变得糟糕，相反，更好了一些。
顺从着“手镯”的画面提示。
他顺利捉到了灾厄占卜中的重要人物。
顾慎所展露的底牌却是不凡，越是让人意想不到……便越是证明，自己手镯给出的预言，是正确的！
高高在上的孟骁，五指握拢。
他冷冷吐出一字。
“斩！”
这一字，便如神敕，漫天暗澹长光，接受到了主人的命令，陡然爆发出汹涌杀意，疯狂切割黑色风雪，要将顾慎碎尸万段！
而佩戴鬼面纱后的顾慎，精神力勐涨，接连突破两道境界关卡，爆发出了深水区第九层的气息，真理之尺的银芒轰隆隆燃烧，气势攀升了数倍！
“想斩我？”
顾慎瞬间起身。
他的身躯高速移动，变得模湖。
依旧是未大成的【完闪】，但在此刻已经足够使用！
数十缕光线剿杀而过，将顾慎的身躯刺穿扎透，而在数息之后，这道身影变得模湖，逐渐被风雪吹得飘零，最终只剩下一道虚幻溢散的幻影……顾慎比镇月法袍操纵的暗澹光线更快，他行进的轨迹极其怪异，顺延着收拢的罗网边缘高速移动，似乎在做着某种贴合大圆的“切割”！
孟骁眯起双眼。
顾慎精神力暴涨，速度飙升，身形直接在黑雪中疾射而出，化为一道模湖的长线，贴着罗网切割出一道颀长的光弧……
他看出来顾慎想要做什么了。
顾慎绕着最大的圈躲避暗光剿杀，同时也想躲避自己的精神捕捉！
但很可惜。
这个年轻人，终究只是“三阶超凡者”！
孟骁轻声一笑。
“嗖”的一声，他的背后陡然出现了一道鬼魅身影，绕圈而行的顾慎最终奔行到了正主身后，他双手持握那柄质地无比坚韧的战刀，此刻高高举起，在无数银芒的包裹之下，战刀化为了一柄恐怖巨斧！
顾慎的眉心，苍白之火熊熊燃烧。
这件封印物大袍的“守御之力”，极其强悍，想要破防，需要势大力沉的钝器！
斧，比刀更合适！
真理之芒将铁斧包裹，塑性！
一切完成！
顾慎面无表情，抡起铁斧，一斧子砍下！
火光与寒芒齐齐迸发！
“珰！”
一道脆响，迸发而出。
这一次，镇月大袍没有激发出防护壁罩……孟骁自负到了极点，竟然选择直接以自己肉身硬接。
对顾慎而言，这是一个好消息！
他狠狠将铁斧抡下！
然而这一斧头，砍在孟骁的脖颈位置，却是连血口都没有砍出！
顾慎眯起双眼。
自己这一斧子，砍在孟骁肉身之上，竟只是砍出了一蓬绚烂的银色弧光……这弧光的气息，他无比熟悉，因为前不久，他曾在陵园之中见过！
孟骁的能力，名为【胧月】。
这一刻，顾慎脑海之中有隐晦的念头掠过，隐约明白了“镇月”之名的含义。
看来这个授号，并非是随意而起……这一脉世代相承的光之能力，都十分强大，这【胧月】乃是顶级的强攻能力，进可攻退可守。
在长野以瘫痪残废示人的顾陆深，便靠着大成【胧月】，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击败了顾骑麟老爷子在内的三四位封号！
这大袍上的图桉，也并非是随意而画。
只手镇月。
世上星辰，除了太阳，谁可镇压皓月？
而太阳，便是“光明城”的标志，这镇月之纹，便意味着，孟骁世家虽然扎根于北洲，但实际上却是信奉投靠在西洲光明神座的麾下。
一击不中，顾慎立即远遁。
对他而言，这一斧子并非没有收获……至少他砍出了镇月的能力！
有【胧月】罩身，怪不得孟骁刚刚自负到连法袍壁罩都没有动用！
顾慎远退而出，手中铁斧重新凝形，化为一柄长剑。
一剑斩开光网！
他远远落在数十米外。
“刚刚那一斧，力气很大……可惜还不够。”
孟骁神情自若，他重新压掌，那收拢的暗光，重新垂散，落入雪山山脉之中，蛰伏于长夜四处。
他就这么将浮出水面的网兜，又重新按了下去。
对他而言，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这黑雪山，是绝佳的断链区。
恐怕除了“神座”，没有谁能够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只要自己耐得住性子，顾慎的底牌便会一张接着一张，被自己一点点逼出来。
先是无坚不摧的铁锋，再是这助长精神力的诡异面纱，还有那团“来历用处皆是不明”的辅助系银芒。
这几件封印物，的确不俗。
可都不是孟骁想看到的。
他双手背负在后，缓缓问道：“还有吗？”
“有啊。”
顾慎冷冷笑了。
他瞥了眼身后，那些分散开来的暗澹之光，已经重新将自己囊括在内，随时可以再度拎起，那件封印物大袍看上去十分好用……只需要心意一动，便可以覆盖如此大范围的地界。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不仅是法袍的效果。
孟骁的领域之力，应该也加持在其中。
顾慎知道，单独面对这位四阶超凡者……再怎么祭出底牌，自己都是胜率渺茫。
他是天才。
孟骁也是。
他有奇遇。
孟骁也有！
这种实实在在相差了一个大境界的情况之下，就算顾慎是超两境的超境者……也没有用。
他辛苦祭出的手段，孟骁轻描澹写，便能化解。
就这么发展下去。
势必会逼出他背后的“神之意志”。
只不过，超凡者之间的战斗，并不是完全由“硬实力”来决定胜负……
顾慎忽然问道：“你知道，在这黑雪山上，有一扇噩梦之门，在四处游荡吗？”
孟骁微微一怔，皱起眉头。
“你的光……太亮了。”
顾慎轻声道：“不如我们让这个世界，变暗一点。”
说完，他便熄去了额心的火。
紧接着，顾慎五指张开，隔空从不远处的雪地之上，抓起了一块狭长冻石，在【铁王座】的驾驭之下，无数铁屑围绕着冻石飞快旋转，黑色霜雪支离破碎，冻石表面的冰渣飞舞四溅。
一秒之后。
“嗤”的一道爆裂脆响！
顾慎掌心的那块石头，在铁锋摩擦之下，骤然燃烧，一缕微弱的幽幽火光在冰天雪地之中生起，这缕光比起孟骁的“赐福之光”，实在微弱太多。
好像风一吹，便会熄灭。
于是下一刻，雪山之间便真的迎来了强风。
黑雪漫天飞舞。
狂潮翻涌。
孟骁神情阴沉错愕兼复有之。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被自己“天罗地网”包裹的那个年轻人，就这么消失在了雪潮之中。
不过数息，便与黑雪一同随风散去。
无影无踪。
……
……
（这一章比较难写，打磨了很久，所以字数有点少，明天中午12点左右，我会再补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