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章 平乱(上)
蔡鞗默默站在吕秀才面前许久……
“吕秀才,你真的很聪明,也很无耻,知道朝廷不可能视而不见杭州之事,你想借此上进,选择的切入点很不错,比守在蔡府门前强了百倍,想要鲤鱼跃龙门……”
蔡鞗不屑一笑。
“鲤鱼能不能跃过龙门,能否被朝廷大佬们看重,靠着耍些小聪明……只会死的更快。”
吕秀才正要犹豫着是否叩头,蔡鞗已经转身走向跪着的无数百姓,刘一刀唯恐出了意外,忙上前与十七死死护在左右。
蔡鞗没有太过在意自己的安危,走到一老者面前,沉默数息……
“在锦帛价低之时,小爷就想要稳住锦帛价格,只是事与愿违,如今诸位不去官府求助,却跑到了我蔡府门前跪了这么一地,朝廷如何作想?”
“你们想要渡过难关,还是想要陷我蔡府于不义?”
蔡鞗指着无数人,小手又指向身后跪着的吕秀才。
“吕秀才也说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们这是作甚?”
童子稚音有些尖锐,无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竟有些不知所措,场面一片诡异寂静,而在这时,吕秀才伏地站了起来,无数男男女女也一一起身。
看着这一幕,蔡鞗沉默一一将人看罢,话语不说,转身走向吕秀才。
“由你做头,选出不超过三十人的代表商议锦帛收购之事,在未有结果出来前,你要是控制不住他们,朝廷若要砍你脑袋,可莫要怪本衙内没提醒了你!”
蔡鞗转身就要走向面色惨白的苏仁寿……
“小人……小人不敢违背衙内,衙内……衙内能否推荐……推荐了小人……”
蔡鞗没有回头,摆了摆手。
“做得好,本衙内不介意助人为乐。”
吕秀才忙向矮小背影抱拳躬身,蔡鞗站在苏仁寿面前不屑一笑,大步走向早已准备好了的战马。
“鞗儿!外面太过混乱,不若让娘亲……”
“娘亲莫要担忧,孩儿是杭州讲武小学堂的山长,若被小小阵仗吓住了,将来如何护着娘亲安危?”
蔡鞗向一脸担忧的苏眉一笑,拍了拍身上甲胄,这才看向刘一刀、阿侬。
“娘亲的安危就拜托了二老!”
阿侬、刘一刀抱拳还礼。
“请少主放心,我等未死,夫人万无一失!”
蔡鞗点了点头,猛然夹紧马腹,战马嘶鸣人立而起,吓得不远处苏仁寿连连后退,无数百姓慌乱让出街道。
“驾!”
战马奔动,轰隆隆马蹄声让人心惊,从来没有在意过一帮半大娃娃的杭州百姓,此时竟有些畏惧冷漠挥舞马刀少年。
百十骑奔走,身后亦跟随着两百余海龙帮精壮汉子,蔡府门前一阵诡异寂静。
吕秀才深吸一口气,双臂高举大喊道:“今日城内混乱惶恐,我等良善百姓不是打家劫舍的贼子,万万不可惊扰了良善人家,今日但凡为非作歹的都是咱们的敌人!”
“吕秀才说的对,咱们不是匪类,咱们是来解决事情的,可不能惊扰了小五衙内的家眷……”
“吕秀才,小五衙内究竟与你说了什么啊,答没答应了购买俺们的锦帛?”
“答没答应啊……”
……
人群一阵骚动,也不知吕秀才是如何联络的,来到蔡府门前的百姓,大多都是真正的桑农、织工,还有不少是外地丝绸商人,他们害怕朝廷事后追究,也不敢跑去各大族家里打砸围攻,而是跑到蔡府门前和平请愿来了。
人群吵吵嚷嚷,吕秀才满脑袋是汗,不得不大声解释蔡鞗“三十人”话语,解释了大半个时辰,好几百人又争吵着由三十人的名额。
苏眉皱眉看着门前吵吵嚷嚷一刻钟,这才带着四大丫鬟回到府内休息,而门前则是阿侬、刘一刀代替了蔡鞗,大马金刀坐在门口,紧紧守护着蔡府安全。
蔡府要比府衙还要安全,老蔡如今还是帝国太师呢,敢围攻蔡府,不是作乱造反也成了作乱造反,若不砍了几百颗脑袋都对不起老蔡太师的名头,知府大人就不一定,在混乱中被人打死了,法不责众,死了也是白死。
新任知府大人一脸惊慌躲在府衙,不仅有知府孙沫淼,还有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应奉局使朱勔、绫锦院正副大使杨胜、孙会……全都聚集在府衙内。
“报——”
“报大人,蔡府五衙内已经离开了蔡府,蔡府门前乱民……乱民平静了下来,并未攻打蔡府。”
众人呆愣,知府孙沫淼
“平静了下来?其他各家呢?乱民是否退去?”
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应奉局使朱勔、绫锦院正副大使杨胜、孙会……等人看着孙沫淼一脸的急切,相视一眼后,原本纷纷站起的身子又重新坐回座位。
朱勔面色恢复如常,端起茶水说道:“孙知府莫急,先让人喘口气再详说一二也不迟。”
杨胜点头,尖着嗓子笑道:“各家闹腾的也确实大了些,若不让百姓发泄发泄怨气,日后还不知会闹出多大的事端来了呢!”
孙会却苦笑道:“杨公公说的有些道理,可……可这闹的也太大了,若是锦帛还是如此低价,官家那里可怎么交代啊?”
杨胜看了眼在坐之人,笑道:“孙公公多虑了,今日价低,也是因辽国市易的事情,朝廷开了市易,自然会恢复如常,况且……呵呵……此时价低不正好让我等入场?”
众人一愣,孙沫淼忙抱拳道:“公公可不能啊,若小五衙内不抬高些锦帛价格,苏杭桑农怎么办?今日灾祸又当如何平息?”
杨胜对孙沫淼不屑一顾,看向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应奉局使朱勔、通判刘越四位大佬,笑道:“四位大人想来是知道朝廷和官家的心意的,四位大人不会妨碍了绫锦院吧?”
杨胜又是一笑,翘起二郎腿说道:“此时的洁丝价值是三百七十五文,一亩上好桑田可产出二十斤洁丝,也就是七千五百文,呵呵……正好是十贯钱。”
“江南一亩上等田,一年两季计,一季稻谷四石计,两季也只八石稻谷,知府大人不会不知市面上稻谷的价格吧?八石稻谷,八贯银钱,咱家就不明白了,农人八贯钱可以活下去,桑农十贯钱就活不下去了?咱家可有些不理解了知府大人的意思了。”
第121章 平乱(中)
杨胜又是莫名一阵摇头。
“知府大人担忧百姓作乱,咱家也只以为是王家,是苏家,是孙家……是苏杭商贾们违约,既然与百姓早早签下购买契约,既然买扑了桑农手里的洁丝,就应该依照买扑契约支付桑农银钱,而不是因价格走低而背信弃义毁约,若他们可以肆意毁约于民,咱家是不是就要担心他们同样可以毁约于官府?”
“所以呢,咱家至始至终都不认为这场闹剧是作乱,而小五衙内门前也证明了一切……当然了,杀了人,侮辱了妇人,毁坏了良善百姓府邸……犯了法,官府也绝不能轻轻放过,敢藐视我大宋朝律法……必须要严惩一些人的!”
孙沫淼胸口一阵起伏,可看到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应奉局使朱勔、通判刘越四人不开口,心下知道,他们必然知道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听着眼前宦官尖锐话语,杭州城发生的一切又像并不简单……
陈建见孙沫淼、杨胜不开口,正要开口,一胸前挂着“义”军卒急匆匆走入厅堂,在他耳边一阵低语……
两浙路制置使陈建看向疑惑不解众人,沉默一息后,向孙沫淼郑重抱拳。
“知府大人莫要太过担忧杭州安危,此时义勇军已经在杭州城外五里,五千虎狼随时可入城弹压。”
听着陈建话语,厅堂内沉重气氛顿时一松,诸多官吏的脸上也略带了些满意笑容。
文书房官吏站起,抱拳道:“城内乱民四处骚扰百姓,此时还只对无良商贾泄愤,时间稍久也必会骚扰了城内良善百姓,还请知府大人下令义勇军入城平乱,还了杭州城安宁。”
孙沫淼点头,正要向陈建抱拳开口,朱勔却在此时突然笑了。
“呵呵……”
“小五衙内颇有些意思,诸位不如暂等一两个时辰,或许那个‘杭州讲武小学堂’让我等另眼相看也不一定呢?”
孙沫淼一愣,皱眉不喜蔡京的狗腿子,可转头一看……在坐的无不是与蔡家有些关系之吏。
通判刘越看向默然不语的陈建、喝着茶水的赵约、面露笑意看来的朱勔、点头赞同的杨胜……心下一阵苦笑摇头,向着冷脸的孙沫淼抱拳深深一礼。
“义勇军自周边各县调遣而来,虽为‘义勇’,实则为保甲之乡民,若无整顿军纪,入城亦难说是弹压乱民,或是为祸城中百姓,还请大人三思为上。”
满堂官吏皆是一愣,这才想起“义勇军”是怎样的一支军队。
……
熙宁年时,王安石行保甲法,十家为一保,五十家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家中有男丁两人者,选一人为保丁,家中超过两丁,则另选一丁为附丁,设都保正、副都保正、大保正、保正。
保甲军初时只参与缉盗,熙宁四年时开始演练刀兵骑射,并将保甲军分为四等,第一等骑射武艺胜出者授予官职,第二等兵免徭役一个月、役钱两千、马藁四十,第三、四等兵与第二等兵差不多,只不过根据当地情形,适当的予以一些减免。
五年,保甲军隶属巡检司,轮番入巡检司演练武技。
六年,保甲军设印符,轮值入巡检司时隶属于所在县令管辖,未轮值者隶属司农寺,并设“永兴、秦凤、河北东西、河东”五路和“荆湖、川、广”三路监司统属,正式被纳入正规军之中。
保甲军正式加入正规军序列,与禁军一般享受正规待遇,都、副保正月俸七千钱,大保正月俸三千钱,保正月俸千钱,另有月粮、锦帛,不仅如此,两千保甲军可选三人入京参与大武比,授武状元、武进士、武俊士、武选士,都保正、禁军指挥使者赐与下班殿侍,副保正、副指挥使赐予三司军将,正副都头与守阙军将,赐衣、马及银带、银裹头杖。
熙宁八年,保甲军不再隶属各县,直属于兵部,增一名判官、两名主簿、十名公事官吏,分按各州,政令属枢密院。
元丰元年,翰林学士、权判尚书兵部许将修《开封府界保甲敕》,二年立《府界集教大保长法》,保甲二十二县立教场十一所,大保长计有二千八百二十五人,每十大保长设一名禁军教头训练刀兵,计有禁军教头二百七十人,都教头三十人,使臣十人。
三年,大保长训练完毕,遂立《团教法》,以大保长为教头训练保丁武艺,一大保改为一团,河北、山西、河东三路各增文武一人提举所辖保甲兵。
四年,五路义勇军皆入保甲军,府界、河北、河东、陕西路有保甲、都保共有三千二百六十六人,正长、壮丁有六十九万一千九百四十五人,熙宁九年,义勇军、保甲军、民兵共有七百一十八万二千二十八人。
熙宁四年时,王安石曾经算过一笔账,近七十万保甲军可以节省一百六十六万一千四百八十三钱。
将近七十万的保甲军,所付出的不过是提举、判官、主簿、公事官、都保证、副都保正、大保正、保正三十二万贯银钱和一些教头赏赐。
但司马光极为厌恶保甲军、义勇军,欲将所有保甲军、义勇军、民兵全部废置归农,看着王安石确实增强了大宋国实力,初衷是用半农半兵的保甲军、义勇军、民兵代替耗费颇大的募兵禁军、厢军,事实也确实节省了银钱,毕竟募兵最低等级的兵卒也要支付三百文的月俸,一年也需要三四贯银钱,而保甲军、义勇军、民兵不需要,保甲军兵分四等,待遇最高的一等保甲军岁俸也只两贯银钱、免役一个月和给了四十斤马藁。
但是有一点大宋朝无法解决,就是大宋朝除了放屁不纳税的高赋税制度,高赋税之下,必然会造成物价的居高不下,熙宁九年时,保甲军、义勇军、民兵达到恐怖的七百万,即使轮流巡戍,也会造成大量劳力流失,物价本就居高不下,劳力的流逝必然会造成生产物资的劳力不足,物少价必高,又一次隐形的推高了物价。
物价居高不下,这些半农半兵性质的民兵如何养活家小?
于是,本该缉盗的保甲军、义勇军、民兵,转身成了“盗贼”。
根据大宋朝税赋律法,坐商税率3%,行商税率2%,所谓行商,就是从杭州贩卖货物到开封,沿途不能停留贩卖,每次停留贩卖,税率就是坐商3%税率,从杭州到开封,究竟要经过多少州县?每过了一次州县,就要缴纳2%的税率,甚至于经过一个不大的县治被义勇军征收数次。
不仅保甲军、义勇军、民兵光明正大征收所在州县赋税,明里是兵,暗里为匪也不稀奇。
第122章 平乱(下)
根据王安石的保甲法选募条件,但凡成为保长、大保长、都保长的,基本上都是当地豪强、浪荡子,因为能入保丁的,无不是家中最为强壮之人,能成为保长、大保长的,也一定是当地最强的,甭管他是地痞或豪强,只要够强就可以成为保长、大保长。
十家一保,五十家一大保……把所有人编入兵卒一列,一家之中最强壮者为保丁,次强者为附丁,如此之下,保甲军、义勇军、民兵在一州一县闹事,做了不法之事,谁敢炸刺?找死不成?
因募兵耗费颇大,王安石改革,改募兵为保甲。
因朝廷节省,保甲、义勇、民兵而生活困顿,继而屡屡做了不法之事。
解决不了半农半兵性质兵卒生计,无论朝廷遣派了多少提举、制置使都是无解,更何况他们也根本不想解决,正因如此,司马光才极力反对保甲法。
司马光元祐党人倒台后,保甲、义勇军、民兵也还依然存在,而制置使陈建所督管的正是这些半农半兵性质军卒,通判刘越不开口还罢,一开口后,一干官吏这才想到其中的凶险,万一这些家伙们跟着作乱了怎么办?
……
“唉……”
“还是等等吧。”
知府孙沫淼无奈苦笑,若义勇军乱了起来,就不再是百姓因忿不满小事了。
……
杭州城乱成一团麻,到处都是举着棍子喊打喊杀百姓,独独不见官府衙役身影,半个杭州城如同打了鸡血兴奋异常,半个杭州城则忧心惶恐,大门紧闭祈求诸天神佛保佑。
蔡鞗领着百十骑和两三百精壮汉子横行直撞,但凡路遇抢姑娘的,小手一挥,百十骑上去就是一通皮鞭乱抽,不反抗还罢,顶多抽的满地乱打滚,敢反抗的,长刀劈过,地上就多了具尸体。
百十骑横行直撞,两三百精壮汉子在后打扫战场,竟做起了黑吃黑的买卖,抢到的钱财的百姓乖乖交出赃物还罢,若不服就是一通拳打脚踢,弄不好还要丢了性命。
震天马蹄声横扫而过,街面上只留下哭爹喊娘一地狼藉。
“吁~”
蔡鞗勒住战马,看向数十丈外无数人头攒动百姓,围攻苏家的无数百姓也发现了百十骑的敌意,竟齐齐转身举着棍棒。
“爹,是……是那可恶小儿。”
远远看着一身皮甲的蔡鞗,躲在人群中的方金芝也不知心下是个怎样滋味,或许更多的是想要远远躲避开来。
远远看着百十个娃娃身骑大马,邓元觉很是不喜,瓮声瓮气说道:“大哥,此子太过猖狂,让俺会会他!”
……
方腊皱眉不语,石宝看向瞪着大眼珠的邓元觉,想了下说道:“大哥,今日咱们配合着此子演了这场戏,可若不给他些教训,教中兄弟终究是有些不服气的。”
方腊正要点头,方金芝跳起来指着蔡鞗大骂。
“背信弃义无耻商贾——”
“父老乡亲们,只要抓住蔡家小儿,老贼蔡京就会开了市易,咱们的锦帛就会涨价——”
“抓住小奸贼——”
方金芝的尖锐声让所有人转头注目,一些人蠢蠢欲动,一些人迟疑不决,还有些人畏惧退缩……
看着指向自己大叫的黑衣少女,蔡鞗鼻子差点没气歪了。
“哼!”
猛然提动战马,战马暴躁嘶鸣,较轻的他再次人立而起,提着短矛指向街道旁的一颗大树。
“矛——”
暴躁战马撒蹄狂奔,率先冲向街道一侧大树,身后百十骑轰然跟随,没有直面过百十骑径直冲向自己的人,永远无法理解庞然大物轰然砸向自己的恐惧,挡在战马前的百姓本能的四散躲避,战马自街道一侧轰然奔过,就在相距大树十丈之时,蔡鞗双脚猛然用力,整个人战立在狂奔的战马之上……
“嗡……”
“砰!”
蔡鞗人小力弱,但在战马奔驰加速下,还是正中十丈外大树。
战马狂奔而过,紧随在后的十七,想也未想瞬间投出手中短矛。
“嗡……”
“砰!”
十七的力量远比蔡鞗大的多,巨大的力量让大树上的狗儿惊恐,拼命往更高的地方攀爬。
“嗡嗡嗡……”
“砰砰砰……”
百余骑战马轰鸣而过,无数男男女女痴痴呆呆看着成了刺猬一般的大树……
“箭——”
蔡鞗奔驰数十丈,调头再次狂奔而来,手中已经多了把弓箭。
“嗖……”
“嗖嗖嗖……”
……
“吁~”
蔡鞗勒住战马,手持着马刀指向呆愣愣看着满是短矛和箭矢的大树。
“杀!杀!杀!”
“轰!轰!轰!”
两三百精壮汉子,每怒吼一句,脚步重重踏地一次,两三百人竟有了两三千人的威势,每一次怒吼踏前,手中利刃凶狠凌空劈砍,如刀枪之林挤压向数倍百姓。
“妈呀~”
“逃啊~”
一人凄惨惊叫逃跑,无数人哭爹喊娘逃跑,看的方金芝一干人目瞪口呆,方腊却盯着满是短矛和箭矢的大树,好像并未注意到鬼哭狼嚎奔逃的百姓。
邓元觉不屑吐了口唾沫,说道:“一个死物而已,真当雕虫小技能吓得了和尚不成?”
“百余骑……包括那娃娃在内,无一人失手。”
方腊突然开口。
“今日咱们也不是想要与他为敌,走吧。”
方腊率先抬步,一干摩尼光明教之人也不得不紧跟在后,与混乱百姓一同离去,骑在战马上,蔡鞗紧盯着人群中三五十人,直到他们离去,才一脸叹息看着眼前一地狼藉。
“若咱们再晚来个一两刻钟,苏府就该完了……十七,把苏三爷请来,让他兑现承诺。”
“诺!”
十七抱拳应诺,不一会苏仁寿就被带到眼前,看着墙头上不时露着的家丁,蔡鞗不屑一顾。
“苏仁寿,你是想让我喊你苏三爷呢,还是叫一句三外公?”
苏仁寿哪敢再如之前,弓身小心说道:“之前都是苏家的不是,日后……苏家绝不敢……绝不敢再得罪了五公子。”
……
蔡鞗一阵沉默,冷脸点头道:“且不提官家会不会恼怒杭州城发生的乱事,仅那些家族对苏家的恨意,想来苏家也绝不会好过了,聪明人就别做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情。”
蔡鞗转身走向对面一家破碎了的茶肆……
“给你半个时辰。”
苏仁寿提起的心没由来的一松,向着背影躬身一礼。
“仁寿不敢耽搁五公子时间。”
蔡鞗只是向后摆了摆,继续走向没了人的茶肆……
第123章 你们不懂得感恩
“一个个不懂得珍惜,现在都该满意了吧?”
茶肆里除了一地狼藉,连张完好无损的桌椅板凳都无,看着一地破碎,蔡鞗叹气感慨,随意坐在茶肆台阶上,看着对面打开了府门的苏府,透过洞开的房门,看着里面慌乱人群,脑中却空白一片,不知在想着什么……
“十七……”
“你说……为何官府至今也没有动用兵卒弹压?”
“是官兵太过废物?”
“害怕了打砸的百姓?”
……
“太过废物……总得先打过,输了才知道是不是废物吧?连打都没打,就那些自大的没边的大头巾们,会真的承认自己是个矬宋?”
……
“不是废物……他们又在算计着什么?完全放任激愤百姓四处打砸,朝廷不问责?”
……
“问你也没有用,你也不会多说了几句。”
蔡鞗挠了挠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回头仰视低头看来的十七,天真灿烂一笑。
“若你将来娶了媳妇,每日这么无趣过日子,是不是太过无趣了?”
……
“呵呵……”
蔡鞗再一次回头看向苏府,见空洞的房门走出百十人,为首的正是年迈的苏臻,随手将手里石子远远扔出。
“还真是无趣的人啊……”
……
在苏仁寿提到“百万贯”时,整个苏家都沸腾了,没人愿意白白送出数十万贯,这会让整个苏家陷入极为危险之中,可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么死在乱民手里,要么成为朝廷刀下之魂,要么就拿出百万贯,付给台阶上娃娃数十万贯买命钱,苏家在与人对赌时,就已经没有了第三条路可走,要么死,要么活!
苏家走出苏府,第一眼就见到一娃娃坐在对面满是狼藉的台阶上,苏臻脚步微顿片刻,被苏仁礼、苏仁寿搀扶着走到托着下巴的童子面前。
一干苏家老少妇孺来到蔡鞗数步外,蔡鞗并未起身迎接,依然托着下巴静静看着低眉不语的苏臻。
……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寂静,苏臻推开两个儿子,拄着手杖来到台阶前,弯腰低头行礼。
“苏氏苏臻见过五公子,您要的百万贯钱已经准备好了,苏臻有些事情疑惑不解,不知公子可否解惑……”
“不能。”
蔡鞗扶膝站起,一脸笑容下了台阶,站在面无表情的苏臻身前,低头轻笑。
“不瞒苏老太爷,我其实更愿意苏家不再存在。”
“记着了,事不过三,这是最后一次,下次,我会亲手毁了苏家,老太爷应该清楚海瑞商号的前身是怎样的存在。”
蔡鞗不喜欢眼前老人,在第一次见面时,心下本能的厌恶不喜。
小手摆了摆,十七抱拳微躬,挥手之下,数十人冲入苏家人群,接手属于蔡府的十余辆马车。
蔡鞗不愿理会苏家,话语说罢,带着百十骑率先远去,两三百汉子押着百万贯钱财和一车车书籍在后,苏臻心下恼怒,又唯恐被恼怒了的百姓围攻屠戮,紧紧跟在两三百汉子身后,整个苏家为之一空。
百十骑回到蔡府时,焦虑不安的绿桃远远的跑上前,也不怕高大战马撞伤了自己,张着的手臂就要接着蔡鞗下马。
“少爷,杭州城乱的紧,万一……呸呸……才没有万一呢!”
“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她一个前厅伺候的婢女小丫头抢在大丫头春花身前,众人也只当别头没看见。
“本少爷的威武算是全毁在了你的手里……”
“行了,别拍打了,还有正事没做呢。”
蔡鞗苦笑跳下战马,走向看来的阿侬、刘一刀两人。
“城内乱局不能太久,时间久了,贪婪就是脱了缰绳的野马,需尽快平息了乱局,阿侬师傅对杭州城了解不多,刘老带着人驱散人群,阿侬师傅、郭老、春花、琴娘以及学堂里的先生们,带着些仆役家丁在城内张贴告示,稳住百姓情绪。”
刘一刀、阿侬、郭涣等人抱拳领命离去,蔡鞗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吕秀才一干人身上,大步走向一干老老少少。
蔡鞗回返蔡府时,吕秀才就想上前,但一干冷漠学堂、随从护在左右,此时见他走向自己,忙迎上前躬身抱拳,说出的话语却让人厌恶不喜。
“百姓情绪激动、不安,想知道……想知道小衙内以多少价格收购了熟丝、锦帛?”
蔡鞗神色不变看着吕秀才数息。
“吕秀才,你是聪明人,此次杭州锦帛变故确实是个机会,有些人会掉了脑袋,有些人也会因此入了朝廷的眼中。”
小手摆动,示意吕秀才弯下腰身,在他耳边不屑低语。
“不知道吕秀才你会如何选择,选择百姓一边,还是朝廷一门?”
说罢,也不再理会了他,大步走到几十个老老少少人前,不等他们杂乱开口,小手就已经高高举起。
“第一点!”
“蔡府知道朝廷封了与辽国市易,知道今岁锦帛价格势必会走低,所以才想要稳住锦帛价值,避免你们损失太大,但你们不懂得感恩!”
“你们没有感激,有的只有对蔡府恶言恶语,人有七情六欲,蔡府有资格对你们厌恶不喜,换了你们是蔡府,也绝不会一边忍受自身损失,还要一边忍受你们的恶言恶语!”
“第二!”
高高抬着的手臂,伸出第二根手指。
“锦帛价低,有朝廷封闭市易缘故,但有一点无可置疑,就是市面上锦帛过多,你们懂得粮多而伤农的道理,就算此时朝廷开了市易,夏税之时,锦帛价格也会要低于往年。”
“第三,锦帛价格走低是大势所趋,即使苏杭各大商贾背弃了契约,你们也不能打砸烧抢,不满可以去官府状告,自有官府秉公执法裁决,今日不满,你们可以打砸烧抢,逼迫着他人答应你们的八百文、九百文、一贯钱,他日若还是不满,是不是同样逼迫着以十贯银钱买下一斤熟丝?蔡府可以同情遭灾的你们,但绝不屈服于任何强加的威胁!”
“第四,你们是桑农,是织工,是丝绸商贾,但你们代表不了整个杭州府,代表不了整个江南桑农。”
“综合以上四点,蔡府秉承着之前初心,可以不限量收购市面上所有熟丝、锦帛,可以提前支付桑农银钱,甚至给出每户不超过二十贯两年无息借贷,帮助陷入困境桑农渡过困境。”
“但是,此时收购的价格也绝不会是八百文或是九百文,具体多少,需桑农、织工、丝绸商贾代表共同商议,蔡府不愿你们遭受太大损失,但也绝对不愿做了冤大头!”
“时间太过仓促,城内也未有稳定,最终收购价格将在三日后的百花阁议定。”
蔡鞗冷冷看过骚动却不敢争吵、谩骂的百姓,转身走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府门外的苏氏……
“娘,有刘老和阿侬师傅在,杭州城很快就会平静下来的,只是还需阿娘走一遭官府。”
纤细手掌伸出摘去小脑袋上一片枯叶,苏氏温和牵着他小手走入府内……
“娘亲做了些饭食……”
第124章 朝廷的先私后公
数百人汉子腰间挂着利刃,手中拿着坚硬棍棒,三五一群悍不畏死冲入人群,棍棒雨点落下,刚刚抢了不少财货的百十个浪荡子瞬间崩溃,哭爹喊娘四散而逃。
“打,给老子狠狠打——”
刘一刀一棍子砸倒怀抱着一匹绸子的汉子,随着他的愤怒暴吼,数百汉子挥舞棍子愈发急切,混战更加惨烈。
“哎呦~”
“小五衙内……小五衙内你……你不讲规矩……哎呦~”
一大汉正要怒骂,下一刻脑袋便挨了一棍,一边捂着鲜血淋漓的脑袋飞奔逃窜,一边死死护着抢来的银质尿壶,唯恐他人抢了自己的战利品。
“快……快逃……”
“该死的……你们……不抢富户,还不让……哎呦……快逃……”
……
百十浪荡子四散而逃,数百短打汉子在老将刘一刀带领下,一个一个街道混战,海瑞商号名下打手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原海龙帮悍勇海贼,一种是辽国逃离的罪人,是辽国逃奴,都是悍勇亡命之徒,下手极狠,数百人三五一群混战,在方腊一干光明教大包小包,推着几十辆马车财宝逃出杭州城后,杭州浪荡子们哪里会是数百人“悍匪”的对手,若非不愿死了人,街面上早就横尸无数了。
在海龙帮数百汉子加入混战后,整个杭州城更为混乱,原本不知多少股浪荡子相互混战争夺,相互混战黑吃黑,在海瑞商号短短一个时辰砸翻十七条街后……
“狗二!你与老子的仇来日再报!今日蔡家不讲道义,若不干翻了该死的那帮海贼,日后谁都别想好过!”
“癞子刘,你怎么说?”
“砰!”
“该死的……杭州不是大海,还轮不到一帮垃圾海贼猖狂!”
“干了!老子与他们拼了!”
“对!拼了!”
……
二三十个浪荡子头头,纷纷大骂不讲规矩,不去抢城内富户,却打劫他们的海瑞商号。
在刘一刀领着数百汉子连砸十七条街,砸到第十九条街时……
“过千人……过千人就能吓住了老子吗?”
刘一刀一脸的狰狞。
“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老子狠狠打!打死不论——”
“打——”
双方很默契,都是用着棍棒,一群是每每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数百“悍匪”,一方是吃了大亏,丢了无数财宝的千余浪荡子,双方全发了狠。
陪着苏眉阿娘吃了饭食后,正躺在浴桶里,准备好好洗个澡,静静思考些事情时,十七敲门走入……
“近两千人的混战?!”
蔡鞗蹭的站起,阴沉着脸跳出浴桶,绿桃正待大急阻止他出府冒险。
“男人的事情,女人不许插嘴!”
蔡鞗很是霸气,光着屁股扯下一块丝锦围在腰间,赤着脚大步走出门房。
“擂鼓聚将!”
“学堂里所有学子、教头随小爷干仗!”
蔡鞗大怒,十七想也未想让人传令,绿桃还在傻愣愣看着暴怒的背影,脑中一遍遍闪现“男人……女人……”字眼,小脸渐渐绯红若三月之桃,当恼怒身影消失时才回过神来。
“少爷……少爷……甲胄……”
绿桃大急,手忙脚乱怀抱着皮甲冲出门房,追赶暴怒的身影。
“少爷……少爷……等等绿桃……”
……
“咚,咚……”
“咚咚……咚咚咚……”
学堂内突然响起震天战鼓声,正坐在府衙大堂的一干红绿官吏一阵呆愣,制置使陈建猛然站起,正待开口大怒,询问是哪个如此大胆擂鼓,苏眉转头看向战鼓方向,面上无一丝异样。
“陈大人不用担心,是讲武小学堂的战鼓,想来是我儿在聚将。”
一屋官吏全看向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的女人,娴静的如同静立的七月羞荷,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说了这般话语,但在座的都知道,眼前女人并不简单。
应奉局使朱勔抱拳说道:“之前数百近千暴民围攻蔡府,小衙内也未有擂鼓,此时……莫非蔡府发生了变故?”
朱勔话语刚落,不等他人担忧,陈建猛然大喝。
“来人!”
一披甲将军模样汉子忙站了出来,弯腰抱拳。
“末将在!”
陈建阴沉着脸,说道:“立即带百人前往蔡府,若蔡府有任何闪失,太师饶了你,本官亦斩了你的头颅!”
“诺!孙虎不死,贼人休想踏入蔡府一步!”
孙虎抱拳大步离去,厅堂内一阵寂静……
“唉……”
绫锦院使杨胜深深叹气一声,向苏眉抱拳道:“夫人能在危难之时仗义出手,咱家敬服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只是锦帛之事……不知夫人会以何种价格收购?”
苏眉一阵沉默,突然淡淡一笑,说道:“苏眉想知道,是公公自己询问,还是代表官家询问?”
杨胜、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应奉局使朱勔三人相视一眼,笑道:“咱家是官家的家奴,这有区别吗?”
苏眉微微点头,自顾自拿起奶白色斗茶,笑道:“公公话语是不错的,但眉娘知道,平头百姓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烦恼,公公自也有不时之需,人之常情。”
“公公想要入场赚些银钱,苏眉自会退出,可若是官家,或是朝廷……苏眉和海瑞商号便要争上一争了。”
众人一阵沉默……
杨胜见无人开口,低头将茶盏放到桌案上,双手拢在袖中……
“有意思了啊~人人都说先公后私,到了十夫人嘴里,竟然成了先私后公。”
苏眉笑道:“官家富有天下,朝廷手握天下之财,眉娘还就是不自量力想与官家,与朝廷争上一争,而且……公公话语也不对!”
杨胜眉头紧皱,看向同样有些不喜的陈建、赵约、朱勔等人。
“还请夫人赐教。”
苏眉一阵沉默……
“若公公,或是在坐的诸位大人,无论是谁以五十文至六十文买扑了市面上所有熟丝,眉娘和海瑞商号便退出此次买扑,若是官家或朝廷,苏眉便要拼死争上一争。”
“看似先私后公,眉娘却以为,官家或朝廷参与买扑,为了些许财货,就要关闭市易,就要动荡杭州城和天下织锦,就要迫使天下桑农、织工受损,才是真正的先私后公!”
第125章 孙知府的大义凛然
“大胆!”
“砰!”
杨胜呆愣尚未开口,孙沫淼猛然一拍桌案站起,怒视着低头饮茶的苏眉。
“莫要以为官家宠信蔡家,你就可以羞辱官家、污蔑朝廷,哪个给你的胆子?”
苏眉低头一阵轻笑,招手示意一旁伺候的婢女茶娘添加茶水,轻声说道:“杭州城大乱,城内遭受损失者无数,甚至有妇人遭受羞辱,有人丢了性命,敢问孙知府,官府千余衙役捕快在了何处?官兵又在何处?”
苏眉一一看向面色大变的一干官吏,纤手指了指门外,笑道:“我儿正在擂鼓聚将,我儿正在调动学堂里的娃娃、教头,正在调动蔡府可以动用的一切人手,孙知府,眉娘想知道,官府此时在做什么?只是在这里喝喝茶,谈论风月歌赋?”
“你……本官耻于与你解释!”孙沫淼冷哼,心下对陈建、赵约、朱勔、杨胜等人很是不满,只是冷冷看着毫不在意的女人。
苏眉一脸的无所谓,笑道:“知府是苏州孙府之人,孙府亦在此次苏杭锦帛买扑之列,按理说,孙知府当竭力弹压城中之乱,否则的话,杭州的不作为一旦传入苏州,苏州对锦帛价低不满的百姓亦会四处打砸劫掠,可杭州街面上并无官府衙役捕快。”
“这就奇怪了啊~”
苏眉摇头轻笑:“街面上不仅没有官府衙役捕快弹压,亦无兵卒安定民心,苏眉会如何作想?是孙知府太过昏庸无能,还是……还是朝廷不允许孙知府弹压?”
“大观年间,三丁税绢一匹,今时一丁税绢一丈、绵一两。”
“两浙路197万户,江南西路户166万,江南东路户101万,福建路有户106万,淮南东西路130万户,川峡四路总计有200万户,荆湖南北路户140万,广南东西路80余万户,纳绢200余万匹,绵300余万斤。”
“去岁时,大宋朝各官府织院一共产出锦、绮、鹿胎、透背1010匹,罗106481匹,绫44906匹,绢2876105匹,絁、纱、隔织、通身6611匹,䌷468744匹,杂色帛565131匹,丝绵4565850斤。”
苏眉神色淡然,缓缓说出一系列数据,说道:“虽无法得知今岁确切产出,仅从去岁产出锦帛、丝绵数据亦可知,我朝桑农所产熟丝当在五百万斤、杂绵八百万斤左右,而朝廷占有多少?绢两百万匹,丝绵三百万斤!”
苏眉看向神色怪异的杨胜,笑道:“朝廷已经占有了天下一半熟丝、丝绵,敢问公公,朝廷若为了私利而动荡杭州,致使桑农损失无数,苏眉不自量力与朝廷争夺锦帛,是为私还是为公?”
杨胜笑道:“夫人问咱家,咱家可没了法子给夫人答案,或许也只有询问了太师才能让夫人满意吧?”
苏眉同样一笑,说道:“老爷身居朝堂自有其艰难,眉娘只是一民间妇人,虽自不量力亦要勉力一试。”
“公公与诸位大人想要分一杯羹没问题,在苏眉看来,诸位能够私人入场,也是与眉娘分担些财力不足的风险,虽有私利之嫌,对稳住天下桑农之利却有裨益,而朝廷却在夏税将至之时,在每年熟丝、锦帛价值最低时封闭了与辽市易,虽朝廷明为公,苏眉却以为是私欲,故而……”
苏眉停住话语不再多言,静静饮着茶水……
原本苏眉母子以为是“联金抗辽”引起的灾祸,但杭州官府的不作为让人很是怀疑,在蔡鞗从苏府返回后,在与苏眉在饭桌上提起了心下疑惑,母子两人心下就有些猜疑,但又无法肯定,而现在,经过一番试探后,苏眉可以完全肯定,此次锦帛祸乱绝对有朝廷的身影。
自从蔡鞗与苏眉透露了些十余年后蔡家命运,在确定了心下猜疑后,苏眉对身在开封的蔡京很是不满,母子两人在杭州竭力改善蔡府的名声,而他却在京城一再做出损害百姓利益之事。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更何况还是要人一家老小的命之事,确定了是朝廷刻意引发了桑农灾祸,至于缘由,不用厅堂内任何人解释,苏眉也能猜测出一二,无非还是朝廷用度不足缘故。
确定了,苏眉暗自恼怒,没有与突然聪慧了儿子商议,断然决定要与朝廷,与蔡京掰上一掰腕子。
出去查探的军卒急匆匆走入,得知了一场竟有两千人的混战后,苏眉再也无法安坐于堂,急匆匆带着人返回蔡府,而一屋之人却沉默不语……
“唉……”
廉访使赵约叹气一声,看向陈建、朱勔、杨胜三人,苦笑道:“朝廷财赋不足以用,官家又有用兵北辽之愿……怎么办?”
赵约开口,几人便知道在说着什么,他们入场也只能赚些小钱,而且风险同样巨大无比,不仅可能影响了自家仕途,还有可能损失无数银钱。
朱勔皱眉道:“十夫人不满,咱们也只能将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城,至于私人名义入场……”
朱勔摇头说道:“咱们的家财根本无法与十夫人相较,一旦动用官府钱财,十夫人必会与苏杭商贾们一般无二抬高价值,若将价值抬的过高,朝廷即使全部买扑了天下锦帛也赚不了多少钱财。”
陈建、赵约两人微微点头,杨胜叹气道:“若咱们以私人入场买入锦帛,以咱们财力根本购买不了多少,若朝廷恼怒,继续封锁辽国市易,不仅赚取不了多少,还可能与如今的苏杭商贾一般无二凄惨。”
赵约叹气摇头道:“太师精明一世,让十夫人重掌蔡府家业却是大错特错,怎么办吧?城内还正乱着呢,是不是先平定了乱局?”
“不可!”
就在掌管义勇军的陈建开口,孙沫淼竟意外的开口反对,让厅内一干人很是意外。
孙沫淼面无表情说道:“孙某也听说了女直人起兵作乱,趁着辽国力弱之时,我朝正可一雪百年之耻。”
“之前正如杨公公所言,桑农之田,一年可产二十斤洁丝,数十斤杂绵,纵使今时洁丝仅四百文之价,亦比稻谷农人所得多上两分。”
“夺回燕、蓟、瀛、莫、涿、檀、顺、云、儒、妫、武、新、蔚、应、寰、朔十六州是国事,是为公!”
孙沫淼一脸郑重道:“商贾眼中无国事,所见只有眼前三尺之物,又怎能理解国之大志?孙某以为太师之虑亦无不可,桑农暂时损失些钱财亦无不可,此时一旦迅速稳定了城内局势,海瑞商号就会在太师答复前吞下无数洁丝、锦帛,孙某以为,保持现状或许对朝廷更为有利。”
孙沫淼话语说的大义凛然,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应奉局使朱勔、绫锦院正副大使杨胜、孙会……一干人却有些异样,怎么感觉……知府大人是在报复了离去的女人?
第126章 两千人混战乱局
几个杭州大佬相视对望后,点头赞同了知府孙沫淼话语,在几人离开了厅堂,知府大人一个人坐在厅堂许久……
“来人!”
寂静厅堂内突然一声暴喝,守在门外的管事慌忙低头走入。
“老爷。”
“立即派人去苏州,告诉了三叔务必带着老小离开,务必让三叔多遣派些人前往江南各府县,就说……就说杭州以一贯钱收购熟丝。”
孙沫淼一脸阴沉摆手,管事忙退出厅堂,脚步急切离开了府衙。
“哼!”
“贱婢!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接下数百万斤锦帛!”
“蔡京老贼……老夫倒要看看,你是开市,还是不开?”
“哼!”
……
苏眉得知了两千人混战,心下担忧异常,唯恐混战中伤了儿子,一再催促马车加速,等她回到蔡府时,哪里还有儿子身影?
“去南大街!”
苏眉担忧儿子,蔡鞗同样担忧刘一刀吃亏,再次聚起数百人,等到数百人赶到混战现场时,双方已经混战在了一起,或许是避免误伤自己人,无数浪荡子头上裹着红色头巾。
“打,给老子狠狠打——”
刘一刀在人群中暴吼不断,混乱场面更是咒骂声震天。
蔡鞗大致扫视了一眼混乱情景,见自己人虽被数倍人围攻,并未崩散痕迹,反而有压着无数混乱浪荡子迹象。
“传令,所有人跟着小爷冲。”
“杀——”
蔡鞗率先狂踢战马,手中两尺刀刃翻转,率先冲出,十七和一干亲随大惊,忙狂踢战马跟随,数十孩儿军死士紧紧护在左右,数百骑军、步军全举着刀子杀向东北混乱人群。
“砰砰……”
战马在数百米加速后,马速加速到了最大,都是百战老马,遇到震天喊打喊杀声时,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兴奋异常,拼命撞击无数红头人群。
“混蛋——”
浪荡子狗二大怒,指着无数翻转刀子的孩儿军大骂。
“无耻蔡家——”
“兄弟们,他们不讲规矩,动了刀子——”
“给老子狠狠杀——”
“杀啊——”
数百人夹杂着百骑轰鸣杀入混乱,同样被无数人察觉,刘一刀精神大震,仰天大笑。
“兄弟们,少主来救援咱们了,给老子狠狠打——”
“杀啊——”
“杀啊——”
无数人仰天怒吼,浪荡子们却是怕了,私下里堵着人,抓了人,或许敢用刀子杀人,将人沉了湖水,可若正儿八经混战群架,哪有动刀动枪的场面,狗儿不暴怒指着人大骂还好,无数浪荡子回头见到数百人杨着刀子乱劈,人群一个个哀嚎栽倒,撞飞的人更惨,全成了马蹄下冤魂,吓得纷纷散开躲避……
“他们不讲规矩——”
“兄弟们,拔刀子——”
顶着满脑袋鲜血的赵四刚要从地上爬起来,愤怒暴吼丢下棍棒,刚要拔出刀子,下一刻,一脸绝望看着刀刃砍来,竟被吓傻不敢闪躲。
“砰!”
十七挥刀而过,厚实刀背再次将人砸翻在地。
“老子……老子死了……老子死了……”
赵四栽倒在地,恐惧让他忘记了脑袋传来的剧痛,爬起来惊恐大叫,下一刻又一战马飞驰而过。
“砰!”
赵四飞出丈余,口吐鲜血,嘴里还在拼命惨叫“死了死了”话语……
“杀——”
蔡鞗挥舞马刀,却连一个人都未打到,一群孩儿军、学生唯恐他出了意外,紧紧护在左右,根本没有机会砍到任何人。
“杀——”
蔡鞗挥舞马刀,折转冲向西北,百十骑一马当先,十余马术教头配合着数十孩儿军拼命狂冲,战马嘶鸣不断,为身后尾随着的数百人冲开混乱人群。
“杀啊——”
配合着蔡鞗暴吼,数百人跟着暴吼不断,所过之处,无数红头巾如同割韭菜纷纷栽倒,让无数红头巾恐慌,纷纷躲避骑军锋芒,混战人群被锋利战刀迅速撕裂开来。
“杀——”
海瑞商号的压力骤然减轻,无数人怒吼挥舞棍棒,三五一群,纷纷将惊慌失措敌人砸倒在地。
“大哥,顶不住了,赶走走,再不走……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砰!”
“哎呦~”
一小喽啰冲着脑袋鲜血淋漓的狗二大急,还没喊完话语呢,就被一棍子砸倒,狗二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大哥……”
小喽啰傻眼了,伸出手臂就要抓着什么,一只大脚瞬间踩在他背上,跳起来照着狗二后背劈砍砸下……
小喽啰也不知道大哥逃没逃得掉,在昏迷前,只是看着无力无数腿脚闪过……
数百人的生力军加入,胶着在一起的混战如同雪崩式崩塌,无数红头巾崩溃四散而逃,无数人举着棍棒刀剑追杀,一条街一条街的追杀,整个杭州城大乱。
“砰砰……”
“该死的……开门!开门!”
“大哥快走!该死的海贼又杀来了……”
“快走——”
……
一伙红头巾疯狂敲砸街道上紧闭着的店门,结果却无人应和,身后再次出现的汉子让人畏惧。
无数人四散而逃,无数人疯狂追打,杭州城大乱,怪异的是,所有庭院、店铺、阁楼全都静悄悄,仿佛一座死城一般。
大乱的杭州城引起了另一群人的关注,不时就有喽啰狂奔而来,汇报着城内混战结果。
“教主,咱们是不是帮一下邢老虎他们?”
“万万不可!”
冲波龙乔正与邢老虎有些交情,听着兄弟送来的探报,有些急了,刚开口就被包道乙断然打断。
包道乙郑重抱拳道:“咱们万万不可乱动,一者五千义勇军就在咱们五里外等候,随时可杀入城内,二者……咱们已经答应了那娃娃,若此时帮了邢老虎他们,不说咱们来的三百兄弟能不能挡得住义勇军和那娃娃,就算挡住了,日后还如何合作?况且,此次那娃娃也是在帮了圣教……”
“帮了咱们?和尚以为是咱们帮了蔡家!”邓元觉不满包道乙每每替蔡鞗说话,瓮声瓮气道:“若没有咱们相助,蔡家休想如此低价买了百姓锦帛,咱们赚了小钱,大头全让他得了,凭啥他说如何就如何?”
“那你想如何?舍下车里的金银财宝,带着三百来兄弟杀入城内,再被官兵四处追杀?”方金芝猛然开口,不满道:“那小贼只是四处打人,没有把人抓起来关入大牢,咱们就算入城,就算帮了邢老虎,三百来兄弟,谁能保证不被官府捉到了一个?万一被那小贼知道了咱们相助,激怒了他,十万教中兄弟会死了多少人?你来承担吗?你承担得了吗?”
方金芝莫名的恼怒,说道:“那小贼虽可恶,话语却也没错,天时地利人和,两家信任联手,这就是人和,不住让各地锦帛送入苏杭,咱们却站在外围居高临下,伺机而动,犹如身居高岗俯视苏杭不良商贾之敌,已是占据险要之地,锦帛价值骤然降低近半,桑农民心恐慌,正是起事天时,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手,这才得了无数钱财,正是功成身退之时,此时不退,何时退走?”
第127章 最凶狠的反击手段
一干短身汉子看着方金芝的目光很是怪异,而他们的目光也再次激怒了暴躁的小辣椒。
“看什么看?”
“我难道说错了?两家联合,相互信任、精诚合作,这是人和,现在咱们却要帮着邢老虎,不说背信弃义,那邢老虎与咱们是一条心?他们正四散而逃呢,万一咱们加入,他们将咱们当垫背的,自己逃了怎么办?”
“现在是邢老虎四散而逃,咱们一旦加入,如同深陷泥潭,就是城外官兵不前后夹击咱们,咱们已是没了地势之利,最重要的是‘天时’不对。”
想着当日听着的课讲,方金芝心下也不知是如何的心情,冷脸说道:“天时是四季春秋,火烧三军是天时,水淹七军是天时,草船借箭是天时,天时是四季春秋,也不是四季春秋,而是时机。”
方金芝瞪向邓元觉,说道:“那可恶小屁孩为何两三个月前张贴告示,之后又三两个月没有动静,还不是在等待今日时机,等待帛锦价格降低,还不是等桑农恐慌不满?此时又是什么时机?是可恶娃娃追着邢老虎打!是数千义勇军虎视眈眈!”
“可恶娃娃说了,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说的就是,即使咱们赢了也要损失很多,那邢老虎死活与咱们又有何干系?凭什么要救他?抢钱财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羞辱妇人?就算被小屁孩抓了、砍了脑袋那也是他们活该!”
“哼!”
“小屁孩说了,打仗最重要的是目的!咱们的目的是什么?是钱财!是给五行旗购买生铁打造兵器!为了一个浪荡子外人,凭什么要拿五行旗的刀兵甲胄冒险?!”
方金芝一脸的恼怒,也不管一旁的是不是他的老爹、兄弟,扛着小瓜锤就走。
“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
一干人很是无语看着踢打看守几十辆马车的喽啰,指挥着人拖拉着马车准备离开险地……
见无人开口,包道乙心下叹息,向着众人一一抱拳,苦笑道:“圣女火气大了些,老道却以为圣女话语并无过错,咱们……”
“天师莫要说了。”
方腊冷脸摆手打断,双目一一将人看过。
“城内太过混乱,义勇军距离咱们仅有五里,须尽快离开此地,钱财绝不能丢失了!”
看向玉爪龙成贵说道:“成贵兄弟和天师留下善后。”
成贵抱拳,包道乙稽首。
“谨遵教主法旨!”
方腊抬头看向远处恼怒呼喝喽啰的女儿,冰冷的脸有了一丝柔和……
摩尼光明教不敢久留杭州城外,借助渐渐黯淡的天色一路向南,隐入山中消失不见。不仅他们在注视着城内乱局,城外焦躁不安的义勇军同样双眼溜圆,恨不得立即杀入城内,也好趁机发财,只是……
“将军,城内都乱了一日,若……若再不入城,油水可就……那个……不知会有多少百姓遭难……”
盔歪甲斜的牛敢有些尴尬挠头,都保刘士勇“砰”的将节符砸在桌案上。
“老子不敢抗命,你若有胆,可以领所部杀入城内!”
“将军……唉!”
牛敢张嘴两下,再次一屁股坐下,一脸的肉疼不舍。
“也不知制置使大人是如何想的,怎么就放过了这么好的发财机会呢?”
一个又一个消息传来,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杭州骚乱即将落幕,一屋子将领哀叹连连,哀叹错失百年不遇的发财机会,将领们哀叹,都保刘士勇同样惋惜连连,可桌上放着该死的节符,没有调动军令,谁也不敢明着冲入城内。
数千义勇军翘首以待,又惋惜哀叹,城内纷乱争斗正如军中探子所报,随着夜色渐渐笼盖大地,城内烟火渐熄,无数相互搀扶着的汉子各自打道回府,人人带伤,即使孩儿军死死护着的蔡鞗,腿脚也不知被谁狠狠抽了一棍,在苏眉、绿桃、春花一干人搀扶着下了马,掀开裤子察看时,才发现左腿已经肿胀了数圈,看的绿桃直落眼泪。
“没事,只不过被人打了一棍子,比起他人,我还算好的呢!”
说着无所谓话语,缩在一起的小脸、无法沾地的腿脚已经出卖了他的坚强。
看着儿子额头冷汗直冒,苏眉弯下腰身就要背着入府,蔡鞗笑道:“孩儿今日如同大将军冲锋陷阵,若让人见了娘亲背负,大将军又成了开裆裤小屁孩~”
终究还是腿脚伤的太重,甚至有左腿断了的错觉,嘴里说着笑,身子还是趴在她的背上。
“罢了罢了,大将军太遭罪了,还是做娘亲的开裆裤孩儿舒服些。”
苏眉沉默不语,背着儿子走入蔡府,母子两人只是静静享受着一路的宁静祥和……
“正如我儿所想,这场灾祸是朝廷……是老蔡太师刻意引发的。”
苏眉将儿子放在床上,小心帮他退下本该宽松裤子,看着肿胀、青紫腿脚,终究还是开了口。
蔡鞗看着蹲在地上,低头沉默的女人,心下也不知是怎么的滋味,替眼前女人惋惜,哀叹她的命运,还是该悲哀自己生在这样的家庭,或是对远在京城的蔡京愤怒?
“嘿!”
蔡鞗莫名其妙一笑。
“老蔡啊老蔡,亏了你跑去了开封,若要是在了杭州城,这日子可是没法过了!”
“成,你想开仗,那就开仗好了,别以为朝廷有权有财,就可以想咋整就咋整!”
“哼!”
蔡鞗冷哼不满,苏眉担忧揉着他小脑袋,笑道:“鞗儿还年幼,咱娘俩不与老狐狸争,随他去吧。”
蔡鞗张了张嘴,想要反对,最后还是无奈点头答应。
“好吧~老蔡太过奸猾,又有大宋朝权柄,咱……低头。”
看着他一脸的失落,苏眉想笑,又有些好奇,说道:“朝廷想要插手帛锦,无论如何咱们都会输,即使低价买来帛锦、熟丝,若无法贩卖出去,一切还是徒劳,难道鞗儿真有法子反败为胜?”
蔡鞗一阵沉默,知道她说的都对,朝廷有足够的钱财,有难以企及的权利,只要封锁了道路,对海瑞商号进行彻底封锁和打压,结果不言而喻,但是,这个世界并非仅仅只一个大宋朝,仅一个大宋官家!
翻身躺在床上,小手指向北方,不屑道:“女直人越来越不满辽国的逼迫,今岁女直人也换了个头领,一个敢无视辽皇的女直头领。”
“新官上任三把火,那完颜阿骨打必然会在秋冬攻打辽国,辽国一旦军事失利,内部又有诸多不满,只要有人告诉耶律延禧如何转移内部不满,如何消弭对战女直人失利带来的影响,只要告诉耶律延禧北面吃亏南面补上,让辽国对大宋朝开刀,娘亲觉得结果会如何?”
第128章 老蔡来了也没有用
苏眉大惊失色,捂住他的嘴,一脸的惊慌失措。
“鞗儿万万不可胡说,会……会……”
蔡鞗轻轻拍着捂着自己小嘴的玉手,双手将身体支撑坐起,一脸的苦笑。
“娘亲莫怕,孩儿就是这么一说,也只在娘亲身前说了,不会乱来的,除非……除非老蔡真的要逼死咱们娘俩。”
蔡鞗怀抱着苏眉手臂,安慰道:“大头巾们太过猖狂自大,有时候,若不让他们吃了亏,自大的他们也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太过猖狂自大会毁了这个天下的,当然,这些也只是最坏的选择,孩儿在有路可走时,是不会乱来的。”
感受着她的慌跳,蔡鞗决定转移话题,说道:“如果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就会有商贾想着去经营;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有人毫不犹豫去做;如果有一倍乃至更高暴利,即使犯罪也在所不惜!”
“去岁的熟丝价格是一贯钱左右,此时只有四百文一斤,已经超过了一倍的价值,关闭了辽国市易后,一旦开启,短时间内,必会获得巨大利益,老蔡眼红动手也算正常,可若咱们将价值抬高到了六百至七百文后,与往年相比,熟丝利润只有百分之五十,虽获利也多,却不再值得朝廷动用国家机器争夺,再加上杭州城的混乱造成的影响,朝廷当会犹豫不决。”
蔡鞗冷静分析,苏眉也神色认真严肃,点头道:“鞗儿说的不错,江南一年产出熟丝四五百万斤,朝廷占去半数,剩下的若只有五成之利,所获也只有百万贯,今日杭州祸事,损失就要超过两百万贯,更是影响了整个江南,江南为朝廷提供了七成赋税,老蔡太师绝不敢为了百万贯折损整个江南赋税!”
蔡鞗微微点头,说道:“既然知道前后因果,也就有了法子应对,孩儿腿脚伤了,无法前往百花阁,况且今日孩儿闹腾也大了些,不宜再次出面,就由娘亲主持收购熟丝、帛锦。”
蔡鞗在苏眉面前江底亮了个清楚,自也没什么可以担忧得了。
一匹十丈,朝廷为了养活百万兵卒,为了能够获得足够的赋税,强行配给盐巴,高赋税之下,民间铜钱不足,不得不用帛锦代替银钱缴纳赋税,就有了“身丁钱”,就有了“每丁纳绢一丈、帛一两”身丁钱。
大宋朝与蔡鞗所知各朝不同,是个纯资本的朝代,并不禁止民间相互吞并田地的年代,其他各朝代,即使严控土地流失,百年后,百姓手里的土地也会逐渐流入少数人手里,更何况根本不禁止土地吞并的年代。
开国时,无论如何平均分配,在不禁止相互吞并的年代,百年过去,此时又有多少人手里有田地?又有多少人手里有自己的桑田?
一丁一丈,以最低等级绢绸计,也只有一两的丝,一丁一年也只缴纳二两蚕丝,一家三丁计,只六两丝,相比一亩上等桑田可产出二十斤丝相较也确实算不得什么,蔡鞗却知道,账不能这么算。
一亩上等田确实可以产二十斤丝,但这是最佳情况,一旦蚕宝宝病死,一旦不及时处理,化蛹了的蚕钻出蚕茧,成了废茧,产量就会大幅度减产,更何况,一般桑田也根本产出不了二十斤丝,更多的人也根本没有桑田。
没有桑田,只有两个法子才能交了赋税,要么购买,要么成为佃户,向地主缴纳七成赋税的佃户。
不身处这个时代,蔡鞗永远无法理解这个“富庶”盛世下百姓的艰辛,对朝廷作为也有些恼怒。
苏眉主持收购帛锦、熟丝之事,蔡鞗也只能躺在床上养伤,绿桃则一脸兴奋挑拣抢来的财货,至于顾琴娘则与郭涣躲在书楼里,整理各家书楼典藏书籍,刘一刀、阿侬、十七数百近千人,人人带伤,所获却多,全是从抢掠打砸的浪荡子手里黑吃黑抢来的财货。
“少爷,您看,这么大的东珠!”
绿桃小脸绯红,一副小财迷般向他展示自己所获三四十颗龙眼大小东珠。
“少爷,少爷……”
蔡鞗被她吵烦了,无奈扔下了笔,看着她又捧出一些猫眼石、琉璃珠……
“不能吃不能喝的,有这么让你兴奋吗?”
“少爷,这些……这些很贵的!一颗这般东珠价值百贯呢!”
“百贯……那你知不知道,少爷我这一封信件价值多少?”
绿桃伸头去看狗爬的字,很疑惑说道:“少爷不是与老爷写信吗?很值钱么?”
看着啥都不懂的丫头,蔡鞗一阵无语,伸出一根手指。
“一万贯?”
……
“十……十万贯?”
绿桃凤眼溜圆,一脸难以置信吐出“十万”来,蔡鞗苦笑摇头。
“十万贯……你觉得,为了十万贯银钱,本少爷会给老蔡太师写信?没有一百万贯,本少爷才懒得动笔呢!”
“……”
“别不信。”
蔡鞗再次捡起笔,书写着狗爬的字迹,不时还要翻看曾经做过了的笔记,写上一系列数据。
听了“百万贯”三字后,绿桃也终于安静了下来,春花、夏荷、秋月、冬梅四大账房丫鬟重回账房,整理无数财物,蔡鞗身边没了贴身照顾大丫鬟,绿桃也终于得以自由,重回了蔡鞗房里。
“梆梆……”
几声房门轻响,绿桃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职责,忙跳起去开门,见是大丫鬟春花,神情竟有些扭捏不自然。
“春花姐……”
春花只是微笑点头,这才走到依然低头书写信件蔡鞗床前。
“少爷,这是刚刚整理出来的账册。”
“嗯,先放一边,一会再看。”蔡鞗头也不抬。
唯恐他腿脚不方便,春花将账册放在床头,又转身为他倒了杯水,说道:“春花前来时,孙知府来了府里,说是送来了封三少爷的信件。”
“嗯?”
蔡鞗一愣,有些不解看向有些娃娃脸娇媚春花,皱眉道:“三兄来信?三兄难道想插手帛锦?”
春花送上茶水说道:“好像并非如此简单,三少爷信上并未说了什么,反倒是孙知府左言右顾,好像并不希望咱家将熟丝抬高了七百文。”
蔡鞗一阵沉默,缓缓点头,不屑道:“从四百文的价格骤然抬高到了七百文,这是谁也没能想到的,将几近崩溃了熟丝一下子抬高了将近一倍,虽达不到去岁价值,但杭州经历过一次劫难动荡后,桑农、丝绸商贾自也不会再有不满声音。”
“没人不满,各项交易得以顺利进行,就算老蔡太师亲自来了杭州又能如何?”
“拖延时间……”
“呵呵……”
第129章 落井下石
“你……你们干……干什么……”
苏仁礼想要挡在制置使陈建身前,下一刻就被军卒一巴掌拍翻在地,正当军卒还要踢打……
“哼!”
陈建不满冷哼,打人军卒忙低头退到一旁。
看着苏仁礼惊慌,一干苏家老少畏惧,陈建心下生出一股莫名的恼怒,大步走到跪了一地的苏家面前,一一将人看过后,最后江目光落在满是老人斑的苏臻身上,一脸的冷漠无情。
“苏老太爷,百万贯钱财可不够平息官家的怒火。”
苏臻低头一阵沉默……
“敢问陈大人,我苏家究竟犯了什么罪过?”
“哈哈……”
陈建一阵仰头大笑。
“犯了什么罪过?苏老太爷,看来你是真的老了!”
苏臻面无表情,说道:“苏家一无杀人,二无奸淫劫掠,至于陈大人所言生意上的事情……,老朽与苏家经营不善,官府的买扑契约,连同桑农的洁丝买扑契约已经卖给了蔡家,老朽想不明白,我苏家又哪里触犯了律法?陈大人纵兵扰民,就不怕官家怪罪,不怕天下百姓悠悠众口?”
陈建一阵无语,又是一阵轻笑,说道:“苏老太爷果然厉害……确实,正如苏老太爷所说,苏家的买扑契约已经卖给了蔡府,一贯钱买扑,五百文售卖出去,损失的也只苏家,本与本官没什么关系,生意么,有赚有赔,商贾相互间转卖买扑契约也是常有之事,并不触犯了我大宋朝律法。”
“但是!”
陈建微微倾斜了身子,不屑笑道:“苏老太爷,相互转卖买扑契约不犯法,可若心怀不轨,故意动乱杭州城安稳,这就有意图作乱,意图造反的嫌疑!”
“你……你血口喷人!”苏臻面色大变。
陈建轻笑道:“是不是意图造反……苏老太爷心下清楚,来人,将苏家上下全部押入大牢,若让一人走脱,小心你们的脑袋!”
“诺!”
一干兵卒轰然应诺,纷纷上前锁拿苏家老小,场面顿时大乱。
“你……你们干什么……”
“太师……太师绝不会放过……”
“老爷……老爷……”
“苏家……苏家是无辜的……陈大人……陈大人……”
“苏眉、蔡鞗小儿,老夫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娘……娘……呜呜……”
……
苏家大乱,无数军卒蜂蛹而入,一个一个房院搜查,即使是老鼠窟也要搜上三遍……
“大人……大人……”
一军卒拿了件黄袍一路奔到陈建面前。
“大人,找到了!”
……
“大人……大人……”
“扑通。”
“大人,小的发现一封未有烧尽信件……”
……
“大人……大人……”
……
一个又一个军卒自后院狂奔而来,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罪证”,苏臻指着冷脸的陈建大骂。
苏家满门数百人成了囚徒,门外无数百姓大声叫好咒骂,与苏家一般的还有几十家,几乎无一例外的搜出无数造反作乱证据,短短三日,杭州府衙大牢人满为患,哭声震天……
蔡鞗躺在床上依然入故,依然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在家读书,这让每每前来的苏眉很是诧异。
“梆梆……格……”
房门轻响,入房便见儿子依然低头在床上摆弄着什么,苏眉端着莲子羹来到床头坐下,一边收拾床上小木桌的杂乱,一边将汤水送到他手里。
“鞗儿真不打算救下了苏家?”
蔡鞗三下两下将泛着丝丝凉意莲子羹倒入肚中,又拿起一旁的湿巾很是擦了把脸,一边拿过笔纸,一边开口说道:“孩儿很是不喜欢眼里只有利益的苏家,再说了,也不是孩儿不想救,但杭州城的损失总要有人负责吧?那些遭了劫掠打砸商贾们一致指证苏家,孩儿能怎么办?”
苏眉将床上的杂乱大致收拾了下,坐在一旁看着他设计的图纸,说道:“看着像是纺织一类的机子。”
蔡鞗笑道:“娘亲可莫要瞒了孩儿,孩儿是去了老寨的。”
苏眉温和一笑,也不解释私下里让人偷偷做纺织机子事情,又将话题扯到了外面纷纷扰扰。
“娘亲可不认为,若我儿真的想要营救会没了法子。”
蔡鞗用着三角板一边作图,一边笑道:“老蔡应该还在犹豫不决,只是杭州官吏没有在此次动荡中获得多少利益,而且一直待在城外的义勇军也有些不满,这个时候,咱们不能太过插手,而且此时的他们已经眼红咱们赚的银钱了。”
苏眉微微点头,虽然将熟丝价格从四百文抬升了七百文,不说熟丝帛锦会在之后一年里垄断赚取了多少钱财,仅黑吃黑所获钱财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当然,她也能理解了官府的恼怒,谁让她们母子几乎掏空了整个杭州各大家族的家底了呢。
各大家族,不仅仅有着难以计数的真金白银,还有无数店铺、田产、房契,真金白银可以被闯入的浪荡子抢了,桌椅板凳什么的都可以抢了去,但店铺、地契什么的固定资产却无法抢了去。
局势稍平定后,蔡鞗就让人寻到了各大家族,不仅半价收购了他们手里的买扑契约,更是连同各家的固定资产也一并半价收购,用黑吃黑的钱财,用他们的钱财收购他们的产业,即使苏眉也被他的异想天开吓住了,可事实上,本应该是天方夜谭不可能的事情,偏偏还就让他做成功了,事后,苏眉也不得不承认,各大家族实则已经没了太多选择。
各家族确实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买扑民间百姓的熟丝帛锦契约,他们可以舍去预付款而违约,这种违约在大宋朝并不算太过稀奇,损失的也只是预付款,但官府织院的买扑契约却必须履行,经过无数人的打砸抢掠,他们哪里还有资格履行?将官府买扑契约转卖出去也成了必然,即使半价也要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官府的买扑契约很容易半价得到,各家的固定产业却很难得到,换做是苏眉,也绝不愿意卖掉自己的根基所在,事实上还就被蔡鞗以半价的价钱买下了,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他们对杭州城造成的灾难必须要有人负责。
负责,说的好听些,其实就是花钱消灾,就是用银钱砸杭州官吏,直到让杭州大大小小官吏们满意。
过千衙役捕快未有捞到好处,数千义勇军只能待在城外,各衙门官吏屁个好处未有捞到,全眼巴巴看着蔡府拖拉银钱,七老八十的老狐狸们很清楚,如此之下,官府的贪婪是没有底线的,如何保住现有的财产就成了最紧要事情,而蔡鞗在最关键时候,为他们提供了最紧迫需求,但是,即使蔡鞗也一时未有意识到,此时已经不仅仅是杭州城官吏的事情了,更为严重的是朝廷的贪婪,而这些也是在之后愈演愈烈的流言,蔡鞗才意识到了不对来。
第130章 棉布替代帛锦设想
遭受重创不会毁灭一个家族,可若连底裤都没了,还要面临牢狱、流放灾祸时,就会考虑断尾求生,就会考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会竭力保住东山再起的资本。
用于流动的资本没了,仅剩下了固定产业,一时半会能提供巨大资金收购他们店铺、田地的,只有蔡鞗。
看似不可能,看似蔡鞗一手摧毁了各大家族,双方成了死敌般存在,当真正面临生死危机时,一切反而并不是这么重要了。
“要么全家死绝,从此杭州城再无你们的痕迹,要么给你们子孙留下东山再起的机会,半价收购你们的田地、店铺,蔡府会保护你们仅有的财富,杭州城还没人敢上蔡府闹事!”
“老蔡太师守不守信誉,那是老蔡的事情,但你们应当知道,娘亲和海瑞商号从未侵吞过你们的产业,就是去岁盐巴的事情,那也是你们动手在先,今岁帛锦祸事之前,也是阿娘想要稳住价值,四百文低价时,依然是阿娘将之抬高到七百文收购,所以,你们应当知晓阿娘与海瑞商号信誉如何。”
“此次灾祸必须要有人或是一些人来承担罪责,砍头也好,流放也罢,在无数百姓被迫‘造反’的那一刻,结果就已经是铁板上钉钉子,但即使是砍脑袋,也只是你们这些人的一部分,你们家族依然会有家小活的好好的,即使你们的家小会流放到岭南之地,也依然活着。”
“小爷不敢保证别的,但有一点可以保证,活下来的,你们的钱财依然是你们的,即使流放到了边地为奴,小爷也会用你们的钱财帮着还了自由,会将你们的钱财还给你们的家小,至于能不能东山再起,重新杀回杭州城,甚至寻小爷报仇,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当蔡鞗让人将这些话语带入各大家族,结果就没了意外,各大家族的钱财、产业全被蔡鞗一口吞下,官府搜刮一遍,除了居住的残破院落外,什么都没有,钱财成了蔡鞗的钱财,田产、店铺成了蔡鞗名下田产、店铺,一切的一切,全都没了……
苏眉知道坐在床上的儿子操纵了这一切,知道蔡家经营了三代产业,自己经营了十年海瑞商号……几十年积累的财富,却没有低头的儿子数月来所得的多。
想着几十家的财富,几十家数代人积累的财富,短短数月间被儿子一口吞下,苏眉心下感慨连连。
或是因为自身血脉缘故,蔡鞗或许以为苏眉阿娘会怜悯、同情苏家,用着三角板画了条线后,还是抬头看向看过来的女人,咂巴了两下小嘴。
“阿娘也不必太过担心,看着官府又是栽赃又是嫁祸的,孩儿也只以为是在逼迫着各家拿出银钱,当然了,官府没有搜刮到了银钱,肯定会恼怒,牢狱中的一干人也定然遭受些苦楚,但这是他们应该得了的报应,并不值得同情。”
“栽赃嫁祸在孩儿看来并不怎么英明,无良商贾砍脑袋也好,流放也罢,这也是他们活该如此,可栽赃嫁祸,而且还是这么多人,这会引起整个天下商贾们恐慌与不满,朝堂上也定然会有诸多大臣们弹劾,顶多也就一个月,朝廷必会遣派大臣前来审理,若娘亲真的不忍心他们在监牢里太过遭罪,每隔三两日去一趟监牢,那孙沫淼也绝不敢太过阴损。”
苏眉微微点头,叹气道:“娘亲也不是同情他们,只是有些不忍无辜的妇人孩童……罢了,娘亲一会拜访下孙知府。”
苏眉正要起身,蔡鞗突然问起棉花的事情来。
“孩儿知道娘亲让人在老寨尝试做些织机,也知道娘亲必然会让人栽种了棉花,只是孩儿知道,一两年内,即使栽种也不会有多少,所以也一直没有询问,只是今日杭州城发生了这么大事情后,孩儿也不得不问问娘亲棉花的情况。”
苏眉揉了揉他小脑袋,笑道:“宋朝也不是没有白叠布,只是价格很高,虽也有些穷苦百姓在屋前屋后栽种些,充当绵丝来保暖,只是不知道如何弄,一团一团的如同蚕茧一般又硬又沉,并不被百姓喜爱,所以都很少,去岁娘亲高价收了些种子,在淮南种了三百亩,今岁种了一千多亩,娘亲也头疼怎么织布呢。”
蔡鞗一阵呆愣,若不听了这番话语,他还是没能想了明白,白叠子自汉唐时就已经传入,就算不会织布技术,棉絮代替绵丝,代替芦苇毛、羊毛什么的来保暖总是可以的吧?
棉花取代产量较低的绵丝,取代并不怎么保暖的芦苇毛和膻味较大的羊毛,百姓也必然会大量栽种,可事实上却未发生这种事情,这让他很是疑惑不解,直到听了这番话语后,才明白是个怎么回事,不由苦笑连连。
“娘亲,去岁收货的棉花还在不在?都给孩儿送过来,这么好的东西不用也太浪费了。”
蔡鞗一边说着,一边拿过一张空白纸张,随便画了个大弓,又画了个锤子,说道:“锤子是木锤,弓是一丈大弓,也不用太好,能用就成。”
将纸张摆在苏眉面前,小手还笔画着一番。
“用木锤敲击弓弦,弓弦的震动会把棉疙瘩弹散开来……”
说到此处,小手又是一拍脑袋,忙又随手画了张跟个手绞擀面机似的图。
“棉疙瘩里面有种子,先将棉疙瘩用这东西赶赶,将里面的种子赶了出来,然后在弹,将棉疙瘩弹的笔柳絮还蓬松柔软,就可以做被子、棉衣,可暖和了。”
“蓬松的棉花可以纺线……”
说着还比划摇车纺线,看的苏眉一阵好笑,却也不开口阻止,在大宋朝,几乎就没哪个女人不知该如何纺线、纺纱的,否则也不会有丝绸的出现了。
蔡鞗比划的是老式纺线机,不是使用的飞梭,而是与飞梭差不多的纺棰,又比划着两腿乱蹬,跟蹬自行车似的脚踏纺线车,他却不知,这个时代不仅有手摇、脚踏,甚至还有水力、畜力纺线、纺纱车……
苏眉好像很喜欢儿子意气风发样子,只是微笑不语,充当一个合格听众……
“棉花纺织出来了棉布,丝织品才能成为真正的奢侈品,朝廷就会征收棉布替代帛锦,一百二十万军卒的衣物转而使用棉布,无形中就会节省了一大笔钱财。”
“大宋朝田地近半在了大族手里,朝廷以帛锦为身丁税,无数百姓为了缴纳税赋,不得不购买价格较高的帛锦,但棉花不同,棉花高产,不用每日采摘桑叶养蚕,节省了很多人力,不仅可以让百姓有更多时间做工赚钱,还能节省不少银钱,只是……孩儿担心,担心朝廷在现有赋税下,再次增加赋税,由‘一丈绵、一两帛’变成了‘一匹布、十斤棉’,如此反而并未减轻了百姓负担。”
第131章 再赢老蔡一局
在蔡鞗看来,宋朝的高赋税与维持一百二十万军卒有很大关系,帛锦主要还是为了保证北方防线军卒衣物,同样的数量,由帛锦变成棉布,成本自是骤降了数倍,但又很难说资本为王的大头巾们是否真的会为百姓减负。
棉布没有出现,没有替代帛锦前,谁也不知道最后结果是怎样,可若没有去做,结果就不会有任何改变。
苏眉也以为他更多的是赚取银钱,毕竟在数月间,谁也没有料到的稚子小儿连吞下数百近千万贯的财富。
别说别人不信,苏眉之前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事实上,坐在床上得意洋洋的儿子确实做到了,一举吞下了半个杭州城的财富,整个杭州城过半店铺,杭州城及周边府县半数田地已经换了主人。
商贾逐利,蔡鞗若说成为天下布商,苏眉不会怀疑,却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语。
苏眉对儿子作为很是意外,开封府的蔡京同样意外不断,已经数日没能拿定主意,就在犹豫不决时,杭州城再次送来八百里加急信件。
早朝后,官家兴致很好,在蔡京准备离开大内皇宫时,小宦官急匆匆拦住去路。
在宦官搀扶下来到延福宫,远远就见蟠桃亭中数人正畅快大笑,看着为首之人是谁时,蔡京眉头微皱不喜。
一身常服的官家远远见到蔡京,不由苦笑道:“蔡家子个个不凡,朕也未曾想到一稚子小儿会有如此手段,竟一口吞下了半个江南。”
在旁充当侍女的赵福金耳朵瞬间支棱了起来。
知枢密院事郑居中皱眉不悦道:“小儿猖狂无行,苏杭商贾更是胆大妄为,陛下当严查才是。”
“达夫要严查什么啊?”
蔡京走入阁亭,又向官家行了一礼,这才坐在郑居中对面,一脸笑意。
“难道枢密院出了纰漏?”
郑居中胸口一阵恼怒升腾,正待开口,官家却提着细长嘴茶壶倒起茶水,笑道:“苏杭商贾闯下如此祸端,自该严惩以平民愤,可朝中大臣多以为爱卿望公而就私,爱卿当以为如何?”
“望公而就私?”
蔡京一阵摇头叹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苦笑道:“官家可是想差了,老臣那不孝子却以为臣是害民奸臣,满朝文武皆是误国奸佞,臣也甚是头疼,偏偏又无可奈何。”
知枢密院事郑居中、隐相梁师成,以及在旁伺候的小刘贵妃、茂德帝姬赵福金、龙图阁学土蔡攸皆是一阵呆愣……
“呵呵……”
“娃娃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朕倒要看看稚口小儿能说些什么,竟连爱卿也无可奈何。”
官家笑呵呵从内侍宦官手里接过信件,第一眼看到狗爬字迹时,本能的厌恶不喜,抬头看到蔡京一脸的尴尬,想要调侃的话语也没有再说出口来。
可下一刻……
“嗯?”
“老蔡太师?”
官家惊愕看向苦笑不已的蔡京,蔡京叹气道:“不孝子疏于管教,还望官家见谅。”
也不知官家摇头是何意,一干人全好奇看向苦笑不已的蔡京。
“嗯?”
官家再次惊愕盯着狗爬字迹……
“唉……”
官家一阵摇头,将狗爬书信放在石桌上,叹气道:“爱卿此次恐怕是要输了,正如小儿所言,辽国市易无法继续关闭了。”
众人诧异不解,郑居中皱眉道:“官家,难道狂妄小儿还敢妄言国之大事不成?”
蔡京白眉微微抖动了下,叹气插嘴道:“不孝子虽属于管教桀骜不驯,却也算识大体,辽国朝政纷争不断,市易若是久关不开,难免会让辽皇恼怒不喜,我大宋朝即使与女直人相交,也非要让辽兵南下,正如陛下所言,市易已经拖不得了。”
郑居中皱眉看向石桌上信件,官家苦笑将信件送到他面前,叹气道:“江南是我朝七成赋税之地,终是乱不得。”
郑居中正要开口,目光却紧紧盯着手中信件……
“这……这些数字,一娃娃是如何得知的?户部也无如此详尽吧?”
郑居中紧紧盯着蔡京,蔡京眉头低垂,不平不淡说道:“数字很重要吗?”
蔡京抱拳又向官家一礼,说道:“信上各项数字在一张表格中,虽有些出入不准,却也算差不了多少,确实不宜久关市易。”
郑居中皱眉道:“表格中表明的数据来看,就算四百文一斤洁丝,也要比农夫所得较多,农夫尚可活命,桑农反而亏损作乱?”
蔡京不悦说道:“郑大人仔细看完了小儿信件,看清楚了再说这话也不迟!”
蔡京眼角瞥过伸着小脑袋的赵福金,嘴角浮起淡淡笑意,说道:“栽种稻谷、麦黍与种桑养蚕是不同的,稻谷、麦黍只有栽种和收货时节才会使用大量人力,期间会有除草,但也用不了几日,同样的田地,两者使用的人力自不相同。”
“同样的人力情况下,栽种稻谷农人使用人力较少,稻谷栽种后,可以转而做工或经营市井之事,以此补贴家用,而桑农不行,须每日不离,须防蚊虫鼠蚁,须每日采摘桑叶,须将蚕茧做成生丝、熟丝、帛锦,须整年不离左右,也因此,同样的价值产出,农人可活,桑农却不可以,盖因农人有做工外财补入,桑农没有。”
蔡京叹息摇头,看向官家说道:“小儿虽妄言妄语,却也不算言之无物,老臣也犹豫着不知该当如何,还请官家示下。”
官家一阵沉默……
“君若舟,民若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民心者,利也……”
“唉……”
官家一阵苦笑。
“桑农遭创,看似只桑农、织工一者,实则有害朝廷税赋,伤及军中将勇士气……”
“那小儿已经把话语说尽,朕又能如何?此事就由太师全权处理吧。”
蔡京抱拳答应。
“谨遵官家旨意。”
郑居中皱眉说道:“市易可开,但苏杭商贾不可轻饶,小儿虽话语有理,却在杭州城动乱之时趁机打劫,与苏杭不良商贾又有何区别,若不惩罚一二,天下百姓还以为是太师因私利而乱苏杭。”
蔡京一脸的冷漠,说道:“小儿虽忘行胡为,前有八百文护桑,今有七百文稳市,杭州城动乱,打砸劫掠者无数,我儿亲领府中仆役奋勇厮杀一日,至今也还受伤在床,哪个敢说我儿因私利而伤?”
“苏杭无良商贾因买扑而乱天下桑农,敢问郑大人,这些无良商贾买扑农户契约要不要遵守?买扑官家帛锦契约要不要履行?遭了无数百姓劫掠后的他们如何可履行契约?我儿买下他们的契约,以此来履行百姓、官家之契,何来的趁机打劫?”
第132章 绝不轻易低头
你来我往,两人当着官家的面争吵起来,他人也不开口,可将话题扯到“千万贯”钱财后,官家面色骤变。
“爱卿,真有千万贯之多?”
蔡京瞥向冷笑不已的郑居中,心下愈发恼怒,向官家抱拳道:“回陛下,郑大人嘴里‘千万贯’并不属实,动乱苏杭各商贾已经被押解入监,若真有千万贯银钱,想来也已是被官府封存,老臣却未有见到杭州城的回报。”
郑居中冷笑道:“银钱或许可以被乱民抢去,奸商的店铺、田产呢?太师不会以为凭空消失了吧?”
蔡京冷脸说道:“市易关闭后,帛锦价值一日低于一日,苏杭商贾却坚持九百文、一贯钱收购,直至月前才承受不住江南各地不断涌入的熟丝,因而崩溃惹下大祸,郑大人不会不明白缘故吧?”
蔡京向皱眉的官家抱拳道:“各家贩卖了店铺、田产,最终也无法承受价值一再降低,虽惹下了灾祸,却也有帮助朝廷稳住物价之功,老臣以为朝廷不当太过严惩。”
一干人面面相觑,关闭市易就是为了打压帛锦价值,甚至暗中授意各织院挤压苏杭商贾,如今蔡京却说出这番话语,皆有些诧异。
官家沉默良久,再次问道:“爱卿,苏杭乃江南最为富裕之地,朕也曾听闻过几十家商贾千万之言,真的全是假的?”
蔡京心下苦笑,自然知道千万贯钱财被谁得了,可……
“官家疑惑也在其理,正如老臣所言,一场混乱已经掏空了他们的钱财,并无郑大人之言。”
见到官家皱眉,郑居中突然说道:“臣不信千万贯钱财会不翼而飞,朝廷当遣能吏严审不法商贾!”
官家微微点头,说道:“苏杭发生了如此灾祸,朝廷自该遣重臣以查,郑爱卿以为何人可担重任?”
郑居中一阵沉默思索,突然发现朝中并无合适人选,正不知该如何呢,突然看到一旁静立的蔡攸,眼中登时露出得意。
“举贤不避亲,陛下不若让蔡侍郎前往。”
官家一愣,不由看向面色阴沉的蔡京,又看向面无表情的蔡攸,点头笑了。
“蔡侍郎忠心至诚,朕以为可,爱卿以为可否?”
蔡京阴沉着脸抱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官家以为可,老臣不敢反对。”
官家很满意点头,看向神色严肃的蔡攸,说道:“既然如此,爱卿暂为江浙制置使,暂督此事。”
“臣必不负官家所托!”蔡攸郑重抱拳。
“哈哈……”
官家仰天大笑,忙招呼一干大臣,笑道:“朕前些日又得了些好茶,来来……诸位爱卿一同品茗品茗……”
官家赵佶大笑,小刘贵妃莞尔不语,蔡京阴沉着脸,郑居中捋须得意,蔡攸面无表情低头静立,茂德帝姬不解左右相顾……
……
“啊…嚏…啊…嚏!”
蔡鞗很是揉了两下瘙痒的鼻子,看向转头看来的绿桃,摇头笑道:“可能是受了风寒,嗓子也有些疼。”
他不开口还好,绿桃神情瞬间紧张起来,想也未想跳将起来,第一时间跑到他面前,用着小手试探他的额头……
“绿桃这就去请先生……”
在蔡鞗还未反应过来时,奔跑出了房的绿桃又跑了回来……
“少爷先喝口水,好好躺在床上……”
“绿桃一会就回来……”
“砰!”
双环丫头很是蛮横的将他塞入被中,正值三伏盛夏之时,待在被中没一刻钟蔡鞗就受不了了。
“不就是感冒么,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蔡鞗每一次感冒前,嗓子都会疼,只要好好睡上一觉就没了太大问题,也从没当一回事,他却忘了这是个什么年代。
“鞗儿……鞗儿……”
“砰!”
苏眉猛然推开房门,绿桃的咋咋呼呼吓坏了这个女人,一路自前厅奔走而来,见儿子正坐在床上,与绿桃一般无二的反应,忙又将他按在被中。
“我儿赶紧躺好,赶紧躺好,可不能见风……”
蔡鞗被按入被中,苦笑道:“娘亲不必太过担心,只是小小风寒,孩儿身子好着呢……”
“净胡说,三伏里得病最是容易落下病根,最是难好。”唯恐他嫌热不愿意,又用手按着他肩头,一边试探他的额头温度,一边说道:“鞗儿自幼身子骨就差,虽然一年来身子骨健实了不少,可三伏天不比其他,可不能小心大意了,娘亲就你一个孩儿,若我儿有个三长两短,娘也没法子活了。”
蔡鞗本不怎么在意,听了这话语,也只能老实的忍耐着被中的燥热。
苏眉用着湿巾帮他擦拭汗水,说道:“城内虽平静了下来,街上却有些流言蜚语,不仅杭州,苏州、江宁、扬州等地都有些流言蜚语,娘亲心有不安,是不是……是不是让出些钱财?”
蔡鞗正燥热难忍,听着这话语,心下顿时恼怒不满,说道:“官府自己引发的这场灾祸,得不到任何回报就想用如此下作手段逼迫?”
“哼!”
蔡鞗冷哼不满。
“他们想要让小爷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想也别想!”
不满归不满,蔡鞗心下还是尤为终是重视大头巾们的无耻,说道:“娘亲,银钱和帛锦送了出去吗?账目上要做的滴水不漏,让他们知道咱家得了无数钱财也无可奈何。”
苏眉点头道:“放心吧,苏老大亲自前往流求岛,有兴化军水师押送,绝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只是……若不丢出些银钱,朝廷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蔡鞗皱眉思索一番,说道:“大头巾们见钱眼看,贪婪无极限,想要咱们的银钱……拿东西来换!想要用下作手段逼迫,想也别想!”
苏眉一愣,疑惑道:“那东西换?鞗儿想要什么?”
“二十年流求岛山岭开采买扑,二十年的盐场产出买扑!”
“啊?”
苏眉一脸的惊愕,蔡鞗嘴角却是微微上翘。
“流求岛荒山野岭,流求岛蛮人无数,孩儿倒要看看,朝廷答应是不答应?不答应,想也别想,了不起孩儿带着娘亲远走海外!”
见苏眉一脸的犹豫,蔡鞗安慰道:“娘亲放心,这个世界很大,很大!今日若不给他们些教训,他们还会肆无忌惮打压底层百姓。”
……
“总之孩儿是绝不会轻易低头!”
第133章 令人厌恶的时代
不反抗,低头臣服,十余年后的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些许银钱看起来不算什么,可在蔡鞗看来就是一场生死战役,一旦低头,赢了也是割地求饶。
苏眉担忧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但在儿子一再坚持下,也不得不与他站在一起,不得不冒一次凶险。
杭州城内流言满天飞,有时蔡鞗恨不得与朝廷一般无二,狠狠将杭州城的百姓踩在脚下,海瑞商号以七百文价格不限量收购所有熟丝,市面上帛锦价格刚刚稳定,杭州城无数茶肆酒楼就开始纷纷嚷嚷起来,不满蔡府得了千万贯钱财后,又低价占了他们的便宜。
人的贪婪无止境,蔡鞗不知道这是不是资本为王时代的特征,所有人的眼里只有利益,只有银钱,从未想过若他不参与其中,不仅数十家商贾的家产被朝廷充公,他们的熟丝也只能是萝卜的价格。
蔡鞗心下窝火,再加上感冒拖拖拉拉拖了小半月,性子也变得焦躁不安,却不知更大的麻烦已经来了杭州。
蔡攸带着人沿着运河一路南下,沿途未有半刻停顿,像是早已知道他的到来,知府孙沫淼、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应奉局使朱勔、绫锦院正副大使杨胜、孙会、通判刘越……大大小小几十个官吏出城十里迎接。
“来了。”
织院副使孙会开口,众人齐齐从座椅上站起,纷纷走出近丈大小得伞盖,小厮仆役忙挑着小伞遮住炽烈阳光。
“这天可真热!”赵约很是擦拭了下脸颊汗水,看向缓缓前来的舟船说道:“大公子前来,期望能让义勇军满意吧。”
制置使陈建看了眼赵约,没由来的就是一阵头疼,苦笑道:“早知会有这般结果,就该让义勇军入城。”
杨胜擦拭着脸上汗珠,叹气道:“谁又能想到小五衙内这么狠,不仅抢了帛锦之利,更是霸占了几十家商贾的财产,屁个油水都没给咱们留下,希望大公子可以稳妥些,要不然咱们可真压不住了数千义勇军。”
众人一阵苦笑哀叹,一想到数千义勇军闹腾就是一阵头疼,却又没有任何法子,监牢里都死了好几个家主,可就是无法让各家开口。
“唉!”
朱勔重重叹气一声。
“小五衙内也真是的,连肉带汤全都吞下,但凡留了一丁点,咱们也不至于如此艰难。”
陈建看向渐渐靠岸的庞大船只,突然说道:“大公子乘坐的船只是不是大了些?”
众人一愣,齐齐看向已经搭载木梯的庞大船只,朱勔若有所思点头。
“像是镇江战船……难道……”
“诸位一同迎接上使吧。”
孙沫淼率先走在人前,仆役忙举着纸伞跟随,陈建、赵约、朱勔、杨胜、孙会、刘越……一干人相视,摇头跟随在后,迎上已经出现在木梯的蔡攸。
“蔡大人舟马劳顿……”
“孙知府客气了……”
“大公子……”
“朱大人……”
……
一干人抱拳的抱拳,作揖的作揖,相互见了礼后,朱勔挤到近前,叹气道:“不瞒大公子,兄弟这日子是真没法子过了,不是义勇军堵兄弟家门,就是衙役捕快在耳边叫苦。”
蔡攸拍打着朱勔两下肩膀,笑道:“杭州也算是江南数一数二富裕之地,当不会欠了义勇军粮饷、衙役俸禄才是,就算欠了俸禄、粮饷,也当堵孙知府门院,哈哈……”
朱勔一阵尴尬,蔡攸拉着他手臂,招呼众人一同,边走向准备好了的车轿,边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规矩之下赚取的干净钱财,即使朝廷也不能随意夺了去,否则官家的大内皇宫也不会如此狭小。”
朱勔忙接口道:“大公子说的是,只是……只是……五公子……当然,兄弟绝不敢对五公子买扑市面帛锦、洁丝有任何异议!”
“只是……”
“唉!”
朱勔苦笑叹气。
“不敢瞒了大公子,杭州几十家商贾意欲勾结妖教作乱,五公子却一举买下了他们的田产、店铺,兄弟心下虽也觉得有些不妥当,却也当是商贾之间正常的生意往来,只是……只是百姓很怀疑,不满五公子护佑勾结妖教,祸害百姓的无良商贾。”
“唉……”
朱勔再次苦笑摇头,好像真的在替蔡鞗忧心一般。
陈建抱拳道:“正如朱大人所言,不良商贾勾结妖教证据确凿,杭州城本就民心未稳,若不严处不良商贾,陈某担心杭州城再次乱起。”
“我等无不忧心五公子激怒了城中百姓,担忧祸乱再起……”
“前次无数百姓打砸不良商贾家院,祸乱再起,若真伤了太师家小……”
……
一人开口,整个迎接人群全都摇头担忧起来,好像明日就有人血屠了蔡府。
蔡攸认真听着他们说着不满担忧话语,不时点头应和,心下却知他们的威胁并非只是嘴头说说,那个性情大变的五弟今次太过贪婪,不仅吞了天下半数帛锦、熟丝,更是一口吞下数十家商贾全部家财。
对于数十家商贾来说,即使帛锦吃了大亏,也绝对不会动摇了数十家几代人的根基,真正的大头是这些家族名下店铺、田产……仅这些财富就要超过千万贯。
如此庞大的财富,眼前数十人全没能得到丁点,全被蔡鞗一口吞下,如此之下,蔡攸相信,眼前一干人绝对有砍死蔡府老小的心。
“诸位放心,若五弟真的袒护妖人,本官绝不姑息!”
蔡攸点头应和,保证严查此事,听着他话语,一干人才露出满意笑容,一同大笑前往翠云楼……
蔡攸进入杭州,杭州文武摆宴接风,蔡府一个人都未有出现,直至一干人饭饱酒足后,蔡府的马车才出现在翠云楼门外。
“哼!”
蔡攸不满冷哼,甩袖上了另一辆马车,自顾自前往官衙,看着这一幕,孙沫淼、陈建、赵约、朱勔等人心下暗喜,又纷纷摇头小五衙内不会做人,感叹终究还是个开裆裤娃娃……
蔡攸下船登岸,进入翠云楼,甚至说了些什么,他都一清二楚,原本苏眉要亲自出城迎接,蔡鞗却出言阻止。
“没有任何意义,咱娘俩与蔡家老小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去了反而会被蔡家大郎当面羞辱。”
“该来的终究会来,想要让孩儿退避……那就拿出对等的价值好了。”
蔡鞗的猖狂让苏眉很是担忧,自出生便身处大宋朝庞大阴影下,很清楚蔡攸前来意味着什么,对儿子毫无胜算的强硬很是担忧。只是她不知道,蔡鞗更愿意脱去蔡家这身皮,越来越不喜欢这个事事争利的时代。
成了八十万禁军都教头的河北麒麟臂杨晟如是。
成了天武军右厢指挥使的孟费如是。
学堂里的先生如是,龙江船厂里的工匠如是,二期学子如是,朝廷,官家,老蔡,商贾,百姓……
蔡鞗越来越厌恶这个人人皆为利的时代,越来越难以忍受,越来越有毁灭一切的冲动。
当苏眉说着蔡攸前往翠云楼,蔡鞗站在窗前许久……
“力微任重久神疲,
再竭衰庸定不支。
*******,
*******?
谪居正是君恩厚,
养拙刚于戍卒宜。
戏与山妻谈故事,
试吟断送老头皮。”
……
“只此一次,孩儿只此一次,孩儿要确认,确认这个天下……”
“值不值的孩儿流血!”
第134章 一窝小杂种
请求招聘教头送去了开封,大半年过去,杨晟、孟费至今也未有回复,蔡鞗知道‘人在政在,人失政息’,知道自己只是蔡家庶子,知道自己只是稚子孩童,在开封见到孟费犹豫时,就已知道,他已经失去了足够的价值。
朝廷、蔡京、杭州官吏、商贾……为了钱财,即使让无数底层桑农陷入困境也在所不惜。
杭州城百姓昨日还愁眉苦脸,苦苦哀求他高价收购帛锦,仅仅只是因自己吞下与他们毫无任何关系的数十家家产,又成了毫无恩义的市侩。
学堂里的的先生、学子、船厂里的匠人……
所有人都要哄着、骗着、威胁利诱着,一切的一切让蔡鞗身心疲惫,看着仅有胸腹高矮的儿子肩背有些佝偻,苏眉鼻子莫名的酸楚,想要开口的劝说也成了默默拥抱。
“娘陪着鞗儿,老蔡若敢对我儿不利,娘亲就与蔡家拼了!”
“呵呵……”
感受着她的担忧和坚定,蔡鞗咧嘴笑了。
“娘亲,咱们头上、身上都有着一层又一层无形枷锁,若没了这些,孩儿相信,这个世界没人是咱们母子的对手!”
“孩儿答应娘亲,这是最后一次!”
……
一夜无话,或许是盛夏里感冒最难病愈,半个月过去,蔡鞗也还不时咳嗽两声,腿脚肿胀已经消失不见,已经可以自如下地行走,天未亮,便一个人在小院中打着拳脚,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将面临什么样的情形,在他一板一正打着硬拳,阁廊下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人,神色郑重按刀不语的刘一刀,抱臂面无表情的阿侬,双手拢在衣袖的郭涣,提着食盒的顾亲娘,百十冷漠若石头的孩儿军……
所有人的目光只是静静看着默默一拳又一拳重重击打着木桩的矮小身影……
“砰!”
“砰砰!”
“砰砰砰!”
……
“一!”
“砰!”
“一二!”
“砰砰!”
“一二一!”
“砰砰砰!”
……
蔡鞗将“哈”改成了军训时的“一二”,将阿侬师傅的训练之法改成了军旅训练之法,一连串重击,这才深呼吸,双手下压收功,才将整个身体放松下来。
拳脚不同于其他,每次练功后都要用着药水浸泡手脚,用于活血散瘀,避免留下暗伤,而今日,蔡鞗收了拳脚后,并未转身回屋,也未有更换衣物,未有回头与一群默默看着他的老人打招呼,而是大步走向前院。
郭涣皱眉正待开口,十七及百十孩儿军已经按刀大步跟随,刘一刀也整理了下衣襟大步走在最前。
“今日是海龙帮,是海瑞商号的事情,郭老、顾姑娘就莫要掺和了。”
阿侬走下台阶,大步走在孩儿军最后,与刘一刀两人一前一后,像是要将百十孩儿军死死护佑在中间。
看着一群人大步离去,郭涣苦笑一声。
“海龙帮、海瑞商号……学堂里最优秀学子都掺和了进去,学堂又如何视而不见?”
郭涣叹气下了台阶,沿着小院小道走向前院,顾亲娘微微叹息,什么话语也未说,提着食盒跟随在旁。
当蔡鞗来到前院时,苏眉领着四大丫鬟已经在等候,好像知道他一定会是劲装装束,黑色紧身劲装,随意扎起的武士发髻显得尤为精神威武。
苏眉淡淡一笑,蔡鞗微微点头,大步行走在最前,四大丫鬟摆手下,二十个仆役抬起十口枣木大箱跟在后面。
常年也不见打开的中门大开,当街正中摆放着一椅一方形小桌,蔡鞗大马金刀坐在街道正中,顾琴娘充当婢女,默默将饭食摆放在小桌上,蔡鞗还没动口,街道一端出现数百官兵和一顶四人方轿。
蔡鞗嘴角不屑上翘,拿起一块炊饼,随手沾了点肉酱塞入嘴里。
“轰轰轰……”
官兵整齐沉重脚步声让街道两旁静悄悄,蔡鞗却旁若无人,如同北方人一般无二,蘸着酱,吃着大饼,或许是打拳饿了,眼中只有手里炊饼再无其他。
“轰!”
披甲将军抬臂,五百官兵重重顿住脚步。
“落——轿——”
……
蔡鞗抬眼看向沉重轿子落地,看着披甲将军充当小厮撩起轿帘,嘴角不屑更甚,原本的双腿微分也成了二郎腿,整个身子坍塌倚靠在木椅中。
蔡攸抬眼见到蔡鞗如此模样,心下登时恼怒。
“哼!”
重重不满冷哼,背手缓步走到蔡鞗身前一丈。
“没规矩的东西!长幼嫡庶之别都不懂吗?贱婢就是贱婢,教出来的小杂种也还是……”
“呸!”
蔡鞗一口吐掉干硬脆饼,手臂微抬,顾亲娘不急不缓拿起茶盏放入他手中,又优雅倒起茶水。
“有小杂种就有老杂毛,有了老杂毛,也就有一窝小杂种。”
“呵呵……”
“一窝小杂种好啊……黑的,白的,花的……挺好看的。”
蔡攸老脸一红就要大怒,蔡鞗却低头轻笑,低头饮用起茶水来。
“你……哼!”
蔡攸张嘴就要以高高姿态让蔡鞗恐慌畏惧,就蔡鞗这般现代人,又怎么可能在人格上低了他人,别说是蔡攸,即使是蔡京、大宋皇帝赵佶,在人格上也休想让他低头。
蔡攸深吸一口气,上前冷哼道:“莫要以为蔡家子勾结妖人,蔡家就不能六亲不认、大义灭亲!”
蔡攸话语一出,苏眉、顾亲娘面色大变,眼中难掩惊恐,蔡鞗却不屑一笑。
“在你说出这句话之前,我只以为朝廷官吏无耻之尤,只以为官吏为了些许钱财,不顾百姓死活,只以为无耻官吏为了谋夺他人家业而肆意栽赃嫁祸,今日才让我见识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无耻!”
“六亲不认?”
“大义灭亲?”
“哈哈……哈哈……”
蔡鞗捂着肚子突然爆笑,指着蔡攸疯狂大笑。
“哈哈……”
……
“蔡大……哈哈……蔡大……你……你指责一个娃娃勾结妖人?哈哈……哈哈……”
“哈哈……”
“做官……哈哈……做官到你这份上……哈哈……还真是……哈哈……还真是够丢脸的……”
“哈哈……”
早早盘下对面店铺的朱勔等人,透过窗口缝隙看着疯狂打滚大笑的蔡鞗,看向面红目赤、吹胡子瞪眼的蔡攸,一干人全面面相觑……
“唉……”
赵约摇头苦笑。
“稚子小儿当街调戏妇人,妇人却在稚子小儿身后,今日又……”
一干人全苦笑摇头,暗骂蔡攸的猪头,蔡府勾结妖人就已经算是惊世骇俗之事了,更何况还是正当穿开裆裤的小屁孩。
“唉!”杨胜重重一拍大腿,哀叹道:“咱家算是看明白了,小五衙内也只有太师能压得住了!”
陈建白了他一眼,说道:“天底下能有第二个敢打砸樊楼之人?而且还是当着帝姬……那个谁的面打了高衙内。”
“不止如此,咱家听说连老祖宗都吃了亏。”宦官孙会苦笑补了句。
“唉……”
一干人又是一阵长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