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污垢只存在于监牢
腾府尹腾岳,虽不是真正开封府尹,只是个权知府尹,却也可以说就是开封府尹,因为开封府尹这个官职较为特殊,通常只有皇族,或是官家绝对的亲信才能担任,如果没有合适人选,即使空缺也不会轻易任命,没了主官,权知副官名义上就担任了主官的职司。
蔡鞗只是个稚子小儿,一无功名,二无职司,即使有了职司,也不可能威胁到朝廷四品大员,哪怕太尉高俅也不成。
太尉不成,蔡鞗更算个屁,但是蔡鞗背后的蔡京可以!
腾府尹面色阴沉,蔡鞗丝毫不畏惧,大步走到面前,一大一小,一老一少冷冷对视……
“腾府尹,别以为你是权知府尹,小子是个一文不名的稚子小儿,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大胆!”
“大胆?还不知是哪个大胆呢——”
蔡鞗愤怒暴吼。
“如果你想要开战,想要身败名裂,小爷奉陪,蔡家奉陪到底,如果不想,就滚开——”
“你记着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开封府大牢里,不仅仅只是关押奸臣逆贼,同样也关押忠贞贤良,今日你为府尹大人,明日你也可能待在死牢,你的家眷同样也可以关在罪囚中,今日你能对妇人做下不耻之事,明日他人也可以同样对待你的家眷。”
腾府尹面色大变,一脸恼怒指着蔡鞗大骂:“阴毒小儿,你敢污蔑老夫,你……”
“你闭嘴——”
尖锐变了调的稚子童音让腾府尹面色狂变。
“人呢——”
“小爷的人呢——”
“入监为何没有记录——”
“滚——”
蔡鞗猛然大踏步,一个侧身重重撞在大了他几十岁的腾府尹身上。
“哎呦~”
一帮衙役捕快大惊,纷纷拿着水火棍就要上前,百十亲随唰唰拔出利刃,双方眼看着就要厮杀在一起。
蔡鞗毫不理会双方对峙,弯腰冷冷俯视着腾府尹恼怒双目。
“小爷要去救人,没时间跟你叽叽歪歪,你若不服气,咱们就在官家面前打御状,小爷就看你如何与官家交待……”
“一二十个女囚是如何去了樊楼的了?”
“你……你污蔑……”
腾府尹面色狂变,终于害怕了,监牢里有些潜在阴暗交易,自古以来都很难根除,主官铁面无私,监牢的情况还好些,并不敢太过放肆,可再如何,也只是在监牢里,如今……却跑到了外面世界。
看着老家伙终于害怕了,蔡鞗嘴角一阵不屑。
“你可以当今日只是稚子小儿胡闹,一笑了之,也可以与小爷打上一场,如何选择都由你!小爷没时间与你啰里啰嗦!”
“十七,把人提走——”
蔡鞗大步走向棍棒对峙的衙役捕快,十七一挥手,数名随从劈开牢笼,将开口老人提了出来,压向举棍捕快衙役……
“让……让他们走——”
就在数十捕快、衙役连连后退不知所措时,腾府尹痛苦的闭眼大吼,正可谓终日打雁,今日却被大雁啄了眼睛。
女囚未离开监牢,即使入监未有记录,就算出了再大事情,都可以拿下面人顶雷,可是,女囚离开了监牢,进了樊楼,他也绝对难逃罪责,但凡操作一二,将舆论引向民间,引向官场,蔡鞗绝对相信,即使腾府尹清白的比豆腐还清白,也必死无疑!
蔡鞗冷哼一声,大步走出让人腥臭作呕的监牢,百十人离去,监牢里少了一男一女囚犯,少了一老一少两人,腾府尹呆滞坐在地上,脑子里空空不知所措。
“大……大人……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啪——”
重重一耳光打在中年捕头脸上。
“不放他们走?”
“你这蠢货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
腾府尹像是发了疯怒吼,完全忘记了这里还是监牢,还有众多囚犯看着。
“孙虎……你他娘地想死,你就去死好了,别他娘地害了本官——”
“蠢货……蠢货……”
腾府尹眼神冰冷,理也不理孙虎,一干捕快衙役慌忙让开道路,就在要踏出监牢时,腾府尹脚步一顿,双目阴狠盯着地面一块脏污。
“监牢里千百年便是脏污之地,本官不愿看到,也不想理会,但你们要给本官记牢了,监牢脏污也只存在于监牢,只属于监牢里!”
“蠢货……蔡家人也是你们动的?今日动了蔡家人,明日是不是就要动了皇家人?自己作死,别连累本官,这事儿也必须给蔡家个交代,如何交代……本官不过问,但今晚……本官必须给太师送去满意的交代!”
“哼!”
腾府尹心下恼怒,却也知道对这些捕快衙役无可奈何,总不能全部将人打入大牢吧?如此岂不是告诉了世人自己的无能?
心下恼怒却又无处发泄,在蔡鞗带着人冷哼离去后,腾府尹虽遭受如此多羞辱,心下却大大松了口气,知道那个猖狂无礼小儿并未赶尽杀绝,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唉……”
腾府尹苦笑叹息,心下暗自决定要好好整顿下监牢,绝不能再给了他人抓辫子机会。
蔡鞗不理会开封府衙如何掩盖脏污,心下却有些担忧了方金芝安危,担忧的不是小辣椒方金芝,而是担忧方腊发疯。
百十人冷脸出了府衙,门外等待的春花、绿桃、顾琴娘见人群里并无方金芝,心下一阵担忧,不等她们开口,蔡鞗指向监牢里捞出的两人,冷声说道:“带他们先回刘家沟。”
“驾!”
蔡鞗猛然提动战马,率先冲出,十七正要跟着冲出,又猛然提住战马,看向皱眉阿侬。
“五爷,您老先带着人先回刘家沟。”
“小心护住鞗儿。”
“诺!”
十七向阿侬抱拳一礼,狂踢战马,追向已经奔出十丈的百十骑。
春花看向远去的少年,一脸忧愁、担忧,叹气道:“五爷,少主不会有事吧?”
阿侬看着已经转道消失的身影,一阵沉默……
“放心吧,鞗儿比想象中谨慎,不会有事的。”
“走吧。”
阿侬老人看向衣衫褴褛,同样张望着的老人,抱拳一礼。
“这位先生请了,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龙泉郭涣。”
阿侬老人又哪里知晓朝堂官吏是何人,只是抱拳邀请郭涣一同进入马车,春花却是不同,一脸怪异看着两个头发花白老人钻入马车。
绿桃见她神色怪异,不由询问道:“春花姐,你认识那人?”
“给事中郭涣郭子美。”
春花、绿桃回头看向顾琴娘,顾琴娘苦笑一声,说道:“年幼时见过一回。”
春花正待开口,猛然意识到是了什么,心下有些担忧,却又没有太好法子,只能暗自祈祷。
第91章 好玩游戏
“往事……不提也罢!”
阿侬一脸怪异,尝试问道:“你这老儿不会与老蔡太师有过节吧?”
郭涣神情萧瑟,叹气道:“往日种种也已成为了过眼云烟,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阿侬咂巴了两下嘴,点头道:“也是,过去的也没什么可说得了,能从监牢里出来,与亲人子女团聚已是幸事,其他的还提了作甚。”
郭涣打量着着与大宋人装束不大一样的阿侬,奇怪道:“你这老儿看着便与中原人不同,像是云贵土人,是怎么被蔡京招到门下的?”
阿侬眉头一挑,笑道:“蔡京?你这老儿心下怨气还不轻呢,不会欺骗了那个孩子吧?小老儿可是警告你,别看鞗儿只是个稚子小儿,连老蔡太师都敢怒怼的娃娃,若真恼怒起来,你一个待在监牢里的老儿,可挡不住娃娃的怒火。”
“哦?”郭涣一愣,不信道:“那孩子在监牢里表现的确实霸道,可那也是因蔡京权势缘故,不言父父子子,还敢直面了蔡京?”
“呵呵……”阿侬咧嘴一笑,不置可否道:“你这老儿根本不了解那孩子,借助蔡家权势是有的,毕竟他也只是个孩子,没功名没职司的,自然要借势而为,可若你仅仅只以为如此,那就大错特错了,不信咱们可以赌上一赌,无论今日闹出多大事端,即使把樊楼一把火烧了,也绝不会有任何人敢明着说个不字!”
郭涣眉头紧锁,阿侬提着酒壶悠哉悠哉饮着小酒。
“还有啊……小老儿虽是乡间不值一提一土民,老蔡太师再如何权势滔天,也绝不可能让小老儿出山。”
“呵呵……”
阿侬又是一口小酒,郭涣眉头愈发成山不散。
阿侬领着车队向南,尚未出了两道街,身后不知何时跟随了数十按刀汉子小跑跟随,另一边,蔡鞗领着百十骑在街道横冲直撞,远不似之前小心谨慎,两支队伍一南一北分开。
蔡京好像很在意这个稚子小儿,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送入书房,神情不安的蔡攸,一脸冷漠的蔡绦,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下首,杨氏则在一旁细心服侍。
看着蔡京眉头紧锁,杨氏以为他还在恼怒蔡鞗大怒离去,劝解道:“鞗儿年岁还小,五妹太过宠着,也就养成了倔强、骄狂性子,送入宫里仔细调教调教,守守规矩终是好的。”
蔡京将刚刚送来的消息送到杨氏面前,笑道:“这你可就说错了,有些人看着张扬不守规矩,实则恰恰相反,却最是规矩之人。”
“啊?”
杨氏刚看了纸张上的开头,忍不住惊讶出声来。
“老爷,这……这……”
蔡京看了眼面色大变的杨氏,抬臂指了蔡攸,说道:“腾岳老儿……老夫倒要看看,这个亏你是打掉牙吃到肚子里,还是敢向老夫猖狂。”
说着,蔡京又阴沉着脸看向蔡攸。
“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蔡攸面色狂变,猛然站起身就要出了房门,怒道:“孩儿这就打死那个混账东西……”
“站住!”
蔡攸抬起的腿脚一阵僵硬。
“你敢踏出房门一步,爹就真的生生打杀了徏儿!”
“爹……”
“闭嘴。”
……
蔡京双目微闭,缓缓捋动花白胡须……
“有意思……”
“有意思。”
……
“有些意思啊~”
“呜呜……”
高欢围着绑缚着嘴角,不住挣扎的方金芝,此时的她已经像是被仔细清理过了,与她这般的还有三名女子,另有七人只是不安低头不敢抬视。
“呜呜……”
方金芝挣扎扭动,马三上前,如同提着麻袋一般将人提起,脸上却满是谄媚。
“这匹小烈马很是凶悍,原以为是个带把的乞儿,谁知却是个处子之身……”
刚说到此处,话语猛然顿住,这才想起高欢的喜好厌恶,忙说道:“虽是个不通人事的雏儿,远远比不得熟透了桃子甜美滋润,可这般性烈胭脂马,也只有衙内方能……”
“这匹性烈胭脂马,本公子要了!”
马三正绞尽脑汁想要让高欢满意呢,一旁冷着脸的潘富贵突然开口。
高欢、何欢两人相视一笑,同时仰头爆笑。
“哈哈……”
潘富贵以为两人取笑自己,正待恼怒,高欢大笑道:“潘兄果然少年英雄,烈马就该英雄骑!”
“哈哈……”
“来来,满饮此杯!”
“哈哈……”
两人大笑,蔡徏也不由莞尔一笑,揉捏着怀里女子肥腻,笑道:“你们喜欢烈马,兄弟只喜欢乖巧体贴的奴奴。”
何欢一阵叹气道:“兄弟倒是想着奴奴,没法子啊,兄弟今日做东,诸位都是爷,兄弟也只能小心伺候着。”
“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奴奴很是白了一眼何欢,眉眼又如同个钩子,死死勾住何欢,媚笑道:“屋里这么多姑娘,还满足不了公子啊?”
“满足?”
何欢笑道:“若是奴奴,一人足矣,他人么……嘿嘿……谁满足了谁还不一定呢!”
“哈哈……”
……
几人大笑,陪坐的姑娘全捂嘴轻笑,只有马三领来的女人,要么如同呆头鹅呆立不动,要么挣扎扭动,可是把陪坐的马三急了个满头汗珠,一再用目光示意,可低着头的女人就是呆立不动,把他气了个半死,又不敢当着一干公子、衙内训斥打骂。
就在此时……
“就是这里么?”
“公子,咱们还是……还是回去吧,老爷……老爷会打了小的板子的……”
门外响起两人声音,他人不甚在意,潘富贵脑子里正模拟着如何调教方金芝,如同调教那个让自己难受的少女,脑子里还没琢磨好了呢,外面响起了极为熟稔声音,如同条件反射猛然站起,一脸惊慌欲要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高欢、何欢、蔡徏、王行、马三等人见他慌张皆是一愣。
“这里已经包下……”
“滚开!”
“你们……你们干什么?”
“阿大,他们再不让开,就给本公……本公子打!”
“诺!”
“你们……你们怎么不讲……哎呦……”
“砰!”
门外一片混乱,高欢大怒,正要恼怒出了房门,看看是哪个这么大胆,房门已经被人生生撞开,定睛一看,落地哀嚎的正是没了牙齿的孙二,还没等他大怒暴吼,看到迎面而来的横眉竖眼,刚冒头的怒气瞬间熄灭的无影无踪。
“哼!”
赵福金一脸的不满,四处看了一遍,见方金芝和三个女人绑住了嘴巴和手脚,有些诧异不解看向潘富贵。
“富贵哥哥,你们这是玩的什么好玩游戏啊?怎么还将人绑了起来?”
听着“富贵哥哥”四字,小板凳不由低头暗自好笑,嘴里说着“潘大潘大”不满啥的,临到头还不是“富贵哥哥”四字?眼前捆绑着的女人……
小板凳心下起疑,不由看向一旁的高欢,见他神情紧张,心下猛的一震,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边拉着赵福金劝解离去,一边向高欢等人摇头示意。
“公子,樊楼在咱大宋朝也算是独一份了,天下有的杂耍戏曲,樊楼有,天下没有的,樊楼也有,左右都是花钱买乐呵的地儿……那个……公子,咱们走吧~老爷真的会责罚……”
“才不要呢!”
第92章 身子放低些
百十骑翻身下马,六名迎宾美女低身福礼,蔡鞗一脚踏入樊楼,本以为在脑中补足了樊楼的奢华,踏入其中才发觉自己的幼稚可笑,呆愣看着眼前一切……
“客官。”
一粉红色长衫女裙女子福礼请问,看着如同电视、电影中盛世大唐艳丽宫女,蔡鞗竟有些失神呆愣。
“客官?”
蔡鞗转头看向樊楼正中艳红搭台,看着上面弹唱女子,说道:“坤字号房在哪里?”
蔡鞗看向花台掩饰自己的尴尬,掩饰在女子眼里只是掩耳盗铃,自他进入樊楼,她就知眼前少年公子只是雏儿,正要开口介绍下樊楼,猛然听到“坤字号”三字,有些讶然看了眼十七等人,再次蹲身福礼。
“原来公子是奴奴姑娘的贵客,公子请这边。”
女子优雅做了个请,在前率先领路,蔡鞗抬步尾随在后,双眼不时观察着这座大宋朝最为奢华的存在。
尚在外面时,仅看了眼外围建筑就知樊楼之壮观,进入其中才发觉自己错的离谱,如同三层高塔,正中是一座数丈开放式花台,纵使三楼亦能清晰看到花台情景,一楼摆放着不下百十张小木桌,四周亦有不知多少雅房,雅房左右悬挂两盏红色栀子纸灯,在烛火映照下,纸张上或山川或鸟兽鱼虫,与描金廊柱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蔡鞗抬头看向头顶山字形花灯,见百十股淡红色绸绳上面飘荡着的无数金丝银带,轻纱妙龄美人或在廊柱下香扇掩面,或在阁廊前秋波暗送,细腰丰胸,轻纱长裙轻动,宛若来了人间仙境……
随着宫裙女子一路登上三楼,每一层,蔡鞗都要停住脚步,俯视楼下嬉笑怒骂,默默注视着楼下觥筹交错……
见他再次停住脚步,女子以为他是第一次前来,每一个刚来俩人樊楼之人,也全是这般惊羡神情,正待微笑介绍……
“樊楼有无高明画师?”
女子一愣,随即微笑点头。
“公子要以樊楼为题吗?”
看着下面无数繁华,心下竟有一丝难掩惋惜……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兴许再见,已是残垣断壁、废墟,只能缅怀惆怅,岂不可惜?”
……
“长安大道连狭斜,
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
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
凤吐流苏带晚霞。”
就在女子皱眉心有不悦时,身后传来一声惋惜。
“盛唐已是过往,七十二楼又岂能繁华永在?”
蔡鞗抬头去看,不由一愣,与自己想象中的风流才子不同,眼前男子年岁不大,看着也就二十啷当,但身上狐裘和帽子垂下的珠石璎珞,无一不表明眼前之人是个辽国贵族。
男子看着蔡鞗打量自己,笑道:“耶律大石扰了公子雅兴,还请见谅。”
“耶律大石?”
蔡鞗心下陡然一惊,一脸难以置信看着眼前年轻人。
耶律大石见蔡鞗惊讶,没有因为一稚子小儿直呼姓名而恼怒,反而有些诧异。
“公子认识在下?”
“在下?”
蔡鞗一脸怪异看着颇为沉稳的耶律大石,许久才叹息一声。
“心下很不想承认,但在先生面前,鞗还没资格让先生自谦到‘在下’地步,整个天下,才能超过先生者,有资格让先生自谦‘在下’者,或许不会超过一掌之数,先生还是莫要自谦了,小子会羞愧难眠的。”
“哼!”
一声冷哼入耳,蔡鞗看向耶律大石身后,见中年男子装束与耶律大石稍有不同,当是辽国汉臣、使臣,不屑一阵撇嘴。
“哼哼不满……”
“呵呵……”
蔡鞗不屑一笑。
“尽管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管你是谁,但小子知道,在他面前,你还就连提鞋的资格都无!”
“别不信,这是事实。”
开玩笑,凭借两百人称霸中亚的西辽帝国开创者,辽国最后的脊梁,蔡鞗不知道开口冷哼不满的张德法是哪个,但他知道,甭管是谁,即使是辽国皇帝,再加上当今大宋国官家,在耶律大石面前,他们同样没有提鞋的资格。
稚子小儿的不屑很是伤人,张德法一脸的恼怒,蔡鞗却只是向耶律大石拱手一礼。
“小生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打扰了先生雅兴,愿宋辽两家永为兄弟之邦!”
檀渊之盟后,宋辽以兄弟相称,只不过真宗没有活过辽国皇帝,仁宗继位,辽国皇帝耶律隆绪还活着好好的,每年给辽国送钱时,都要被人羞辱一番,两国也就成了“叔侄”关系,蔡鞗开口便是“兄弟”之邦,张德法很有些不满恼怒,正要与一个稚子小儿好好理论理论,耶律大石却苦笑拦住。
“一稚子小儿而已,张大人若真的与之恼怒,也只徒增一笑话。”
张德法刚张开嘴巴,想要理论却突然发现,无论如何争论,与一稚子小儿争论就已经输了,可又很是不甘心,重重一跺脚。
“宋人果然奸诈!”
……
耶律大石一阵无语,看着百十人走向“坤字号”雅间很是怪异不解,有些不明白一稚子小儿,为何要将自己架在半空?
想着耶律延禧的多疑,耶律大石很是心忧,他又哪里知道,蔡鞗还真没有将他架在半空的意思,所说的也全是事实。
蔡鞗没有想到会在樊楼见到耶律大石,现在也来不及多想,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没做呢。
刚转过阁廊,见到数丈外的门房前站着的蔡家护院家丁,眉头不由皱起,脚下依然不紧不慢跟在女子身后。
“本公子也要玩游戏……”
刚来到门外,就听到似曾相视声音,脚步不由一顿……
“什么游戏?”
“能不能也算上我一个?”
守在门外的二十余人,有高欢随从,有何还随从,蔡家,王家,潘家,开封衙役捕快,大内高手……蔡鞗身后跟着百十人,二三十个守在门外汉子欲要上前阻止,又怎能阻止了数倍人的强硬?
蔡鞗看到皂衣衙役捕快,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一脚进入房内,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挣扎着的方金芝,见她一脸难以置信向自己看来,不紧不慢走到近前。
小手提了提衣角,蹲在地上捏了捏凶狠瞪着自己的方金芝脸颊,感受着肌肤的柔滑,又将手指放到鼻尖嗅了嗅……
“还算不错,弄了个香喷喷。”
蔡鞗不理方金芝的大怒挣扎,冷脸看向神色略有紧张的高欢,嘴角满是极度不屑。
“高衙内喜欢的游戏想来是挺有意思的,算上小爷一个,如何?”
……
“坏人!”
赵福金指着蔡鞗大叫,蔡鞗从高欢身上转移开,看着指着自己的少女,又扫了一圈,竟咧嘴笑了。
“坏人?”
“呵呵……”
蔡鞗微笑扶膝起身,不理会少女的指责,低头轻笑走向一脸错愕的蔡徏……
“五叔……”
“别说话。”
蔡鞗一脸笑意,手指指着不明所以的蔡徏,抬起的食指微微勾动了两下。
“将身子放低些。”
蔡徏鬼使神差的弓低了些身子……
“啪!”
谁也没有想到蔡鞗会突然动手打人,赵福金一脸惊骇看着暴怒狰狞的蔡鞗。
“坏人你……”
“别说话。”
挨了打,捂着脸颊的蔡徏依然迷茫不知所措,不知道蔡鞗为何突然动手,下一刻又像是被激怒的公牛,伸手就要将眼前可恶的稚子提起,见他欲要动手,蔡鞗猛然冲撞,照着眼前小腹就是重重一拳。
“砰!”
“嗯哼。”
小腹受创,蔡徏忍不住闷哼弯下腰来,迎来的却是蔡鞗的跳起……
“砰!”
膝盖与脸颊的碰撞,蔡徏哼都未哼,一头栽倒在地。
第93章 老寿星上吊
蔡鞗恼怒,从地上爬起,又踢了下跟个粽子似的方金芝,这才背着小手,带着人离开了房间,带着百十人又与数百樊楼护院、百姓混战了一场。
护院再如何的强壮,本质上还是乌合之众的百姓,在狭窄的阁廊过道、楼梯里,又哪里比得上孩儿军死士军卒,刀刃翻转下一阵劈砍,百十人追着数百人殴打,可是把观战的耶律大石一干辽人看了个目瞪口呆。
与耶律大石一干辽人饮酒的童贯想要凭借权势制止,结果脑袋上也被打了个大包,手下十余人没一个捞到了个好,全被孩儿军胖揍了一顿。
“混账东西,咱家绝对饶不了你们,给爷吹号调兵,砍死这帮逆贼!”
童贯恼怒,正要调兵,一汉子匆匆送来一张信件。
“嗯?”
童贯看罢信件,再次抬头看向孩儿军死死护着的少年,一嘴的苦涩。
“太师啊太师~怎么就生养了这么一个儿子啊~”
“罢了~罢了~”
樊楼是开封最奢华热闹的地方,也是高官豪绅最喜爱来的地方,楼内也不只童贯一个权高位重之人挨了打,只是拿着信件后,全都苦笑哀叹,任由百十人杀了出去,骑着马匹跑了没影……
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入蔡府,蔡京一个将一个消息看罢,杨氏一脸的担忧和震惊,蔡京却满脸的笑意。
“鞗儿妄为闯下如此祸端,老爷你怎么还笑了?”
“灾祸?没这么严重。”
蔡京看了眼两个儿子,说道:“打了那无行浪荡子高欢,打了樊楼伙计和百姓,无数百姓见了小五带走的是些女人,也只以为是纨绔子弟争风吃醋的殴架。”
“闹腾的越大,打了的人越多,甚至还有些权势官吏,这股风也就越大,反而会让人忽视了底下隐藏着的真实,自也没人会在意小公主和那几个小混账的事情,官家、那几个老家伙为了自家名声,也一定会将此事压下,看似闹腾很大,实际上也还只是孩子们的玩闹,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蔡京看向舒了口气的长子,皱眉不悦道:“幸好是小五发现了端倪,若是他人……你以为你还能留在京城?就算是为父……恐怕也要归乡谢罪。
蔡京心下恼怒,父子两人又怎会不清楚监牢里会有怎样的龌蹉,但这都是在囚牢里,出了事情也是牢头、狱卒的罪过,可一旦本应该在监牢的女囚出现在了外面,出现在了樊楼,而且还是蔡徏的床上,那可就不再仅仅只是开封府衙的事情了,不仅权知府尹腾岳一人倒霉,蔡京、王黼、高俅、何诉,以及潘家都要跟着倒霉!
想明白的蔡攸跪地说道:“孩儿不敢恼怒五弟,今后定会严加管教,若那不孝子再敢胡作非为,孩儿绝不怜惜!”
蔡京冷着脸看了蔡攸数息,说道:“小五闹腾的越大,越没多少人注意监牢女囚,但这不代表就没人不会弹劾,需尽快处理干净了。”
蔡攸忙说道:“爹放心,孩儿这就让人处置,绝不会……”
“蠢货!”
蔡攸话语还没说完,蔡京又是一声不满冷哼。
抬眉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蔡绦,沉声说道:“四郎挨个走一下高、王、潘三家,什么都不要说,表示一下关心即可。”
“孩儿这就去各家。”
蔡绦起身送上茶水,这才转身离开书房,蔡京扶着桌案站起,叹气道:“老夫也得入宫一趟了……”
“唉……”
“小五啊小五,为了不入皇宫,你可真的要把天捅了个窟窿啊~”
杨氏、蔡攸不由一愣,随即就明白了,惹出这么大的事情,几乎都把官家牵扯了进来,还如何入宫读书?
“唉……”
蔡京又是苦笑一叹。
“暂时只能如此了,让混小子赶紧滚回杭州。”
“烦!”
蔡京无可奈何,杨氏和蔡攸一左一右搀扶着离开了书房,而蔡府之外,各家纷纷出动,或往皇宫跑,或往开封衙门,或是各家走动拜访,谁也没想到,一个娃娃竟把天捅了个窟窿,各家还不得不在最短时间内把窟窿堵上。
蔡鞗才不管惹了多大祸事呢,带着百十人一路杀出开封城,顺便还抢了十来个女囚,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带着人杀出开封城后,十来个女囚,连同郭涣老儿一起,全成了他的人,而他……花花太岁妥妥落在了头上。
各家,无数奴仆、家丁四散而出,满世界嚷嚷着蔡鞗稚子打人抢女人,原本的花花太岁的高欢高衙内被打成了猪头,无数人见证了蔡鞗指挥百十人护着十来个娇滴滴女人逃离,他不是“花花太岁”,谁又有资格?
“敢在樊楼抢女人,整个大宋朝也就出了你小子这么一个,你不是花花太岁,谁是?”
阿侬老人呲溜了口小酒,斜眼看着郁闷不已的蔡鞗,很是不屑臭小子的脸红脖子粗。
郭涣点头道:“确实,确实没人敢在樊楼抢女人,即使那高欢也不敢。”
看着两个老不羞老儿,蔡鞗很有种撞墙的冲动。
“嘚,屁坏事没做,竟他娘地得了个‘花花太岁’来,小子亏不亏?”
“不亏。”
阿侬老人又呲溜了一口酒水。
“求仁得仁,老头子都有些怀疑你个臭小子是不是故意的了,不想入宫做了劳什子伴读,竟连帝姬都牵扯了进来,这下好了,你也不用入宫了,可以妥妥的滚回杭州了。”
蔡鞗一阵气闷,见绿桃鼓嘴瞪自己,忙高声解释道:“啥叫故意啊?五爷你可莫要诬陷鞗儿,鞗儿妥妥的一个正义小青年,怎么到了您老嘴里,俺就成了个耍阴的小坏蛋了?谁能想到小公主会……那啥呢?”
“信你……才怪!你小子若真的在乎小帝姬,会当场又打又砸的?”
阿侬指向微微点头的郭涣,说道:“这老儿是个官,他敢吗?敢把帝姬,把官家装了口袋里吗?”
“不敢。”
郭涣想了下,还是郑重点头了个“不敢”两字,蔡鞗猴子屁股小脸更加涨红了三分。
“少爷……”
“你别听两不羞老儿胡说,本少爷哪有他们说的这般,俩不羞老儿偌大岁数,哪里还有半点激情热血,少爷我正是那初升的太阳,热血一上来,可不就冲动了么?”
蔡鞗忙拉住担忧不满的绿桃,再也不敢与俩不羞老头待在了一起,偏偏两不羞老头还在背后“嘿嘿”声不断……
恼羞成怒也好面红耳赤也罢,阿侬没有说错,求仁得仁,得了个花花太岁名头,甚至还做实了他当街调戏妇人的“事实”,却也不用继续留在了开封。
方金芝、包道乙两人独自离开了,临离开时,看着他的眼神很是怪异……
第94章 我是热血小青年
盐巴的事情没有太多办法,包道乙很无奈,只能带着方金芝离开,他们走了,救下的女囚却成了麻烦,为了干净利索的解决了监牢发生之事,监牢里死了些捕头衙役,他们可以一刀砍了了事,自己闯下的祸事,死了也是活该,没人会怜悯他们,可“逃入”刘家沟的女人们却让人极为头疼,想来个斩草除根都不能,无论假死或是消除户籍,成为事实上不存在之人都不好使,毕竟人还都活生生活着呢。
一帮大佬们商议后,决定了“提前流放”法子,档案上记录着她们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流放流求岛,如此也算是给了这件事情一个定性,只是一帮小纨绔们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与女囚们也就没了一丝关系。
不仅提前流放,而且蔡鞗当日大闹监牢里的犯人被强行塞入大船,连同府衙内几十个捕头衙役一同流放流求孤岛,当夜蔡攸冷着脸来到刘家沟,照着蔡鞗就是一阵训斥和威胁,并剥夺了他的伴读身份。
蔡攸这边离去,蔡鞗那边就让人连夜准备,第二日天不亮,近两百人冒着风雪一路南下,对这座后世人崇拜的无以复加的城市毫无一丝留恋,头也不回一路南下……
天空再次飘起鹅毛大雪,簌簌声风雪让整个天地格外寂静,为了避免上朝官员因冰雪路滑摔倒,丑时五刻时,宫内宦官就已经开始打扫地上积雪,若蔡鞗看到,一定会瘪嘴,一定会说了什么穷讲究之类古怪话语,可这就是皇家威严,即使地上已经打扫了一遍又一遍,并无多少积雪,只因天空还在飘荡着雪花,无数宦官还是一遍又一遍打扫着……
宫门打开,等候在午门外的官员按照文武之别一一低头进入,宫门外还低声私语,在宫门打开后,全都抱着笏板低头不语走入,担忧蔡京跌倒,两个宦官一左一右搀扶着默默走在最前。
“公主?”
看到打扫风雪宦官里一名少女,蔡京不由一愣,搀扶着的宦官叹气道:“太师莫要管了,官家是真的恼了,任谁劝解都会让官家恼怒的。”
蔡京一阵沉默,解下大氅指了指正跺着脚,有一下没一下打扫风雪的公主,叹气道:“终究是我蔡家不孝子惹出的祸端,公主年幼且身子单薄,还请公公送与公主。”
宦官默默点了点头,接过大氅,一边搀扶着蔡京,一边示意领路的宦官,这才手拿着大氅急匆匆走向赵福金。
一群大臣见到蔡京解下大氅,也都知道是个怎么一回事,自觉不自觉一阵苦笑,无论与蔡京合不合,甚至是政敌,当官家被牵连后,想要弹劾的也只能闭上了嘴巴,更何况,牵扯的人不仅仅只蔡家一家,还有牵扯进去的高、潘、王、何四家,而这四家也只是被抓了个现行罢了。
官家恼怒,越查越心惊,最后到了想深究都无可奈何的地步,牵扯的人太多了,最后也只能将整个监牢清空,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都知道官家心情不好,两日来也没人敢胡乱弹劾哪个,早朝要么闭嘴不言,要么汇报汇报自己工作,其余的一概不言,唯恐官家将怒火撒到自己身上。
蔡京领头,群臣尾随在后,看着一干大臣们缓缓登上高台,赵福金低头看着手里的大氅,心下突然生起难言委屈,双眼再次泛起雾水,很想找个人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四妹……四妹……”
身后一阵急切声传来,赵福金忙擦拭了两下眼角,这才回头看向二姐赵金奴,见她提着个食盒,忙又迎上前去。
“二姐,娘亲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赵福金一脸的欢快,好像急不可耐的想要吃了娘亲饭食,赵金奴却怪异看着她手里的紫袍大氅。
“三妹,这是哪位大人的?”
赵福金一脸的失落。
“还能是哪位大人,做了坏事一跑了之……他就是个大大……大大的坏人!”
赵金奴上前欲要捂住她的嘴巴,嘴里急切道:“你还想被父皇加重处罚啊?手都肿了,再被处罚就要冻坏了!”
不听这话还罢,听了后,心下难言委屈难受,眼泪夺目而出……
“福金不是去狭妓的,福金不知道他们……呜呜……他们……呜呜……他们都是……都是坏人……”
“呜呜……”
“二姐……呜呜……”
赵金奴只比怀里四妹年长四岁,生活在皇宫大内的孩子,又怎能无知幼稚?
心下叹息,拍打着亲妹妹想要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别说她没想到,任谁也无法想到,一向品行兼优的潘富贵,怎么就与那花花太岁成了好友?
赵金奴心下暗自叹息,拍了拍怀里不住哽咽、颤抖的娇背,笑道:“行了,都已经过去了,父皇恼怒也只这几日……”
“好了~好了~”
“别伤心了……”
……
赵金奴一阵安慰,许久才将妹妹安抚平静,拉着她来到阁廊下躲避风雪,一边将食盒里饭食拿了出来,一边叹气道:“蔡家五郎也真是的,就算……就算争风吃醋,也不当大闹樊楼,害得四妹被父皇处罚……”
……
赵福金嘴角鼓鼓,正咀嚼着嘴里饭食,听着姐姐这么说,嘴角顿时停住,低头许久才摇头咽下饭食。
“不……不是的……”
赵福金低头说道:“坏人……坏人不是争风吃醋,是……是福金不好,害得……害得他不能入宫,害了他的前程……”
说着,又泪眼八叉起来,赵金奴心下一阵后悔,暗啐自己嘴快,忙又一阵温言劝解。
生在皇家,除非是非常受宠的孩子,其余的无不是在权势名利,无不是在尔虞我诈中成长,宫里的孩子根本不能用简单的孩子目光来看待,赵福金虽年幼,这么多日听着宫女宦官们私下里话语,知道若非她当日在场,蔡鞗也只有功而无过,绝不会丢了宫内伴读身份,皇长子的伴读,今后又会有怎样的前程?
赵福金低头自责难过,蔡鞗哪里知道她会为自己难过、自责,费了这么大的劲就是不愿继续留在京城,只是他很清楚,想要离开并不容易,自在饭桌上与蔡京吵了一架,也是没能想到之后又发生了如此混乱之事。
第95章 一跑了之的坏人
盐巴的事情没有太多办法,包道乙很无奈,只能带着方金芝离开,他们走了,救下的女囚却成了麻烦,为了干净利索的解决了监牢发生之事,监牢里死了些捕头衙役,他们可以一刀砍了了事,自己闯下的祸事,死了也是活该,没人会怜悯他们,可“逃入”刘家沟的女人们却让人极为头疼,想来个斩草除根都不能,无论假死或是消除户籍,成为事实上不存在之人都不好使,毕竟人还都活生生活着呢。
一帮大佬们商议后,决定了“提前流放”法子,档案上记录着她们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流放流求岛,如此也算是给了这件事情一个定性,只是一帮小纨绔们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与女囚们也就没了一丝关系。
不仅提前流放,而且蔡鞗当日大闹监牢里的犯人被强行塞入大船,连同府衙内几十个捕头衙役一同流放流求孤岛,当夜蔡攸冷着脸来到刘家沟,照着蔡鞗就是一阵训斥和威胁,并剥夺了他的伴读身份。
蔡攸这边离去,蔡鞗那边就让人连夜准备,第二日天不亮,近两百人冒着风雪一路南下,对这座后世人崇拜的无以复加的城市毫无一丝留恋,头也不回一路南下……
天空再次飘起鹅毛大雪,簌簌声风雪让整个天地格外寂静,为了避免上朝官员因冰雪路滑摔倒,丑时五刻时,宫内宦官就已经开始打扫地上积雪,若蔡鞗看到,一定会瘪嘴,一定会说了什么穷讲究之类古怪话语,可这就是皇家威严,即使地上已经打扫了一遍又一遍,并无多少积雪,只因天空还在飘荡着雪花,无数宦官还是一遍又一遍打扫着……
宫门打开,等候在午门外的官员按照文武之别一一低头进入,宫门外还低声私语,在宫门打开后,全都抱着笏板低头不语走入,担忧蔡京跌倒,两个宦官一左一右搀扶着默默走在最前。
“公主?”
看到打扫风雪宦官里一名少女,蔡京不由一愣,搀扶着的宦官叹气道:“太师莫要管了,官家是真的恼了,任谁劝解都会让官家恼怒的。”
蔡京一阵沉默,解下大氅指了指正跺着脚,有一下没一下打扫风雪的公主,叹气道:“终究是我蔡家不孝子惹出的祸端,公主年幼且身子单薄,还请公公送与公主。”
宦官默默点了点头,接过大氅,一边搀扶着蔡京,一边示意领路的宦官,这才手拿着大氅急匆匆走向赵福金。
一群大臣见到蔡京解下大氅,也都知道是个怎么一回事,自觉不自觉一阵苦笑,无论与蔡京合不合,甚至是政敌,当官家被牵连后,想要弹劾的也只能闭上了嘴巴,更何况,牵扯的人不仅仅只蔡家一家,还有牵扯进去的高、潘、王、何四家,而这四家也只是被抓了个现行罢了。
官家恼怒,越查越心惊,最后到了想深究都无可奈何的地步,牵扯的人太多了,最后也只能将整个监牢清空,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都知道官家心情不好,两日来也没人敢胡乱弹劾哪个,早朝要么闭嘴不言,要么汇报汇报自己工作,其余的一概不言,唯恐官家将怒火撒到自己身上。
蔡京领头,群臣尾随在后,看着一干大臣们缓缓登上高台,赵福金低头看着手里的大氅,心下突然生起难言委屈,双眼再次泛起雾水,很想找个人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四妹……四妹……”
身后一阵急切声传来,赵福金忙擦拭了两下眼角,这才回头看向二姐赵金奴,见她提着个食盒,忙又迎上前去。
“二姐,娘亲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赵福金一脸的欢快,好像急不可耐的想要吃了娘亲饭食,赵金奴却怪异看着她手里的紫袍大氅。
“三妹,这是哪位大人的?”
赵福金一脸的失落。
“还能是哪位大人,做了坏事一跑了之……他就是个大大……大大的坏人!”
赵金奴上前欲要捂住她的嘴巴,嘴里急切道:“你还想被父皇加重处罚啊?手都肿了,再被处罚就要冻坏了!”
不听这话还罢,听了后,心下难言委屈难受,眼泪夺目而出……
“福金不是去狭妓的,福金不知道他们……呜呜……他们……呜呜……他们都是……都是坏人……”
“呜呜……”
“二姐……呜呜……”
赵金奴只比怀里四妹年长四岁,生活在皇宫大内的孩子,又怎能无知幼稚?
心下叹息,拍打着亲妹妹想要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别说她没想到,任谁也无法想到,一向品行兼优的潘富贵,怎么就与那花花太岁成了好友?
赵金奴心下暗自叹息,拍了拍怀里不住哽咽、颤抖的娇背,笑道:“行了,都已经过去了,父皇恼怒也只这几日……”
“好了~好了~”
“别伤心了……”
……
赵金奴一阵安慰,许久才将妹妹安抚平静,拉着她来到阁廊下躲避风雪,一边将食盒里饭食拿了出来,一边叹气道:“蔡家五郎也真是的,就算……就算争风吃醋,也不当大闹樊楼,害得四妹被父皇处罚……”
……
赵福金嘴角鼓鼓,正咀嚼着嘴里饭食,听着姐姐这么说,嘴角顿时停住,低头许久才摇头咽下饭食。
“不……不是的……”
赵福金低头说道:“坏人……坏人不是争风吃醋,是……是福金不好,害得……害得他不能入宫,害了他的前程……”
说着,又泪眼八叉起来,赵金奴心下一阵后悔,暗啐自己嘴快,忙又一阵温言劝解。
生在皇家,除非是非常受宠的孩子,其余的无不是在权势名利,无不是在尔虞我诈中成长,宫里的孩子根本不能用简单的孩子目光来看待,赵福金虽年幼,这么多日听着宫女宦官们私下里话语,知道若非她当日在场,蔡鞗也只有功而无过,绝不会丢了宫内伴读身份,皇长子的伴读,今后又会有怎样的前程?
赵福金低头自责难过,蔡鞗哪里知道她会为自己难过、自责,费了这么大的劲就是不愿继续留在京城,只是他很清楚,想要离开并不容易,自在饭桌上与蔡京吵了一架,也是没能想到之后又发生了如此混乱之事。
第96章 大宋朝需要外源
电视里看了太多监牢里的龌龊,当蔡鞗发觉了方金芝不在监牢,没有入监记录后,就知道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包道乙无论是不是真的想要求助,还是想着与他纠葛不断,以此来威胁他为摩尼教做事?
蔡鞗没有去想这么多,只是本能的察觉了或许这就是脱身的机会,抓着把柄可着劲的闹腾,老蔡太师还会将他拴在了开封吗?
蔡鞗不知道是否凑效,但总是要尝试一下,不尝试也不会有结果,事实上他做到了,成功的将官家也拖下了水,至于无辜的小公主……
“反正是个小公主……”
当一行人再次回到镇江,见到三兄蔡翛时,面对有些严厉的训斥,也没敢太过倔强反抗,与蔡京的关系就已经不是很好了,若把老蔡家上下全得罪了精光,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看着低头小声嘟囔着的五弟,蔡翛一阵苦笑摇头,说道:“留在京城多好?有父亲照拂,成了定王的伴读,每日里还能见了朝廷重臣和官家,以五弟的聪慧,不可能想不到……”
“好处?”
蔡鞗帮着他将话语说完,心下却叹息不断,苦笑道:“三兄,你觉得爹爹、大兄在天下百姓眼里,是治世能臣,是依靠真正本事治理好天下才获得官家宠信,还是……还是个……谄媚奸臣?那个……就事论事,五弟可没有污垢爹爹,三兄可不能再告状了!”
蔡翛一阵气闷,想要训斥,又无奈苦笑。
蔡鞗见他没有骂了自己,叹气道:“咱大宋朝能征收的赋税都征收了一遍,上到盐茶丝铁,下到针头线脑,五弟就这么说吧,除了放屁不纳税外,可还有不收税的东西吗?”
“如此之多税赋,每年还是不足以用,爹爹想着‘一钱当十钱、百钱’,想着从盐商嘴里捞钱,五弟也觉得是没法子的法子,可这毕竟是得罪了全天下百姓,再加上熙宁党人,元祐党人的事情,在百姓眼里,在整个大宋朝所有人嘴里,三兄觉得爹爹是个治世能臣,还是个馋臣、佞臣?”
……
“唉……”
蔡鞗一阵苦笑。
“咱老蔡家就是大宋朝的孤臣,官家活着,爹爹活着还罢,可爹爹毕竟年岁大了,一旦有个意外,或是朝廷短缺的财赋无法得到外源,无法得到一个不需要增加百姓负担的外源,即使爹爹长命百岁,日益增多的不满最后会怎样?汉之黄巾,唐之黄巢,难道三兄就没有想过,真的发生了此等民乱灾祸,官家会拿谁来平息百姓不满怨气?”
蔡翛心惊,一脸惊骇看着摇头不断地稚子小弟……
“朝廷赋税不足,百姓财力枯竭,爹爹这么颠过来倒过去的折腾,大宋朝早晚会出了大事,大事一出,必然是要我蔡家顶雷,全家老小以死谢罪!”
“就算官家念了爹爹为国效忠情分,可以安安稳稳让爹爹百年,之后呢?咱们几位兄弟有这个威望让所有人臣服?”
蔡鞗摇头苦笑道:“爹爹自入仕,历经数代官家,这才有了今日威望,咱们几兄弟又有何德何能让那些老臣们甘心俯首?就算五弟成了定王的书童,纵然整日巴结侍奉,定王也绝对难以抵挡无数官吏和无数百姓的不满,咱们蔡家的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注定了的凄惨结局,又何须入宫为书童?还不如留在杭州教书育人,将来多多少少也有些读书人为咱蔡家说两句好话。”
“五弟也不瞒了三兄,在樊楼闹事前,五弟是想着与爹爹说一说琉球岛建盐场的事情,咱大宋朝的财源枯萎、干涸了,需要从外注入财源,而不是一再掠夺民间已不多的财源,只是爹爹提起入宫为伴读的事情,五弟与爹爹大吵了一架,又发生了樊楼打架事情,也就没法子开了口。”
看着蔡鞗苦笑无奈,蔡翛一阵沉默,说道:“或许五弟是对的,三兄也暗自觉得父亲所做有些不妥,只是琉球岛刚入我朝,民穷人稀,即使建了盐场,盐巴又将卖与何处?利又从何而来?”
蔡鞗一阵沉默,说道:“咱大宋朝是不可能了,能得利的……只有南洋……即使用些卑劣手段。”
蔡翛陡然一惊,这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三兄比五弟年长不少,当是清楚今日琉球岛,去日海龙帮的事情,有些事情朝廷做不了,不代表五弟也做不了,只是海龙帮在与蛮人争斗时损耗太大,难以再向南而已……”
蔡鞗摇头叹息,举杯饮下酒水,又重重向桌案上一拍。
“罢了罢了……这就是命,还是老老实实教书育人好了。”
看着苦笑连连的稚子小儿有些可笑,蔡翛心脏却不争气的一阵鼓荡,丝毫没有轻视半分神色。
两兄弟对饮,旁边无一人伺候,两人饮酒大半夜,谁也不知道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事情,第二日,蔡翛亲自送了二十里,直到看不见了百余人身影后,这才沉默不语钻入马车。
张玥儿挺着微鼓的肚子,一边小心服侍着送上酒水,一边低声劝解。
“三郎也该多劝劝五弟才是,五弟如此年岁便鲁莽、纨绔至此,若长大些,还不知会惹下了什么祸端来呢……”
“啪!”
蔡翛猛然将酒水摔在地上,破碎声打断张玥儿不满话语,对有些惊慌的张玥儿很是不悦,面上依然无一丝表情。
“莫要以为你怀了孩子,就自大的忘了自己身份!”
张玥儿面色一阵惨白,跪在蔡翛脚边低头不敢言。
“再敢多嘴一句……”
“哼!”
蔡翛冷哼,双目微闭不愿再见眼前女人,以往还觉得温柔体贴,如今越来越让人厌恶不喜。
张玥儿不敢再多言,蔡翛却一遍又一遍回忆着昨夜话语,嘴角不可闻发出一声叹息。
“唉……”
张玥儿头颅微抬,见他睁眼看来,忙又低垂眼睑。
“苏家送来的五千贯,连同入学童子一并送去杭州。”
“啊?”
张玥儿心下一惊,好不容易得了五千贯,正想着为未出生的儿子置办些衣物呢,骤然听了这话语,没由来生出一阵不乐意,可看到他冷着的面孔,忙又慌张点头。
“玥……奴知晓了。”
“哼!”
蔡翛再次一声不满。
“五千贯虽不少,在五弟眼里却不值一提,去岁你让父亲很是不满,莫要以为惹出这么多事情,父亲就会如此轻易饶了你,若非那苏……若非十娘替你说了些好话,你以为你还能待在镇江?再敢胡言乱语五弟是非,即使你生下了麟儿,蔡府也绝不容你!”
“记下了?”
“奴……奴记下……记下了。”
第97章 肥皂
北风利如刀,江南又是另一番光景,自过了镇江后,寒冬腊月连个冰凌都未有见到,时间太过匆忙,又是过年时节,原本蔡翛答应了的学子也只能年后入学。
自杭州前往开封,又自开封返回杭州,尽管蔡鞗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大年夜团圆饭,等他进入杭州城时,已经是政和四年大年初二。
一去又是数月,再见苏眉时难掩心下激动,不等十七帮助,蔡鞗就已经跳了下来……
“我儿小心……”
“娘~”
在冲入苏眉怀里时,蔡鞗才终于像了个稚子小儿,苏眉微笑比划了下腰腹,笑道:“我儿这一去,又长高了不少呢!”
蔡鞗拉着她温暖手掌,有些担忧道:“孩儿在开封又闯下了祸端,娘亲没有恼怒生气吧?”
“呵呵……”
苏眉轻笑,牵着他小手走入门内,笑道:“我儿一怒为红颜大闹樊楼,如此英雄之事,娘亲亦是艳羡呢!”
蔡鞗一阵苦笑道:“娘亲话语比打了孩儿板子还狠……”
“呵呵……”
苏氏不由又是一笑。
“娘亲才舍不得打了我儿,不过呢……鞗儿需要向娘亲解释,为何不愿入宫读书?难道成为定王的伴读不好么?”
蔡鞗一阵挠头无语,难道自己做的就这么明显?怎么哪个都能猜测到了自己意图,也不由苦着小脸。
“娘亲以为入宫读书,成为幸臣一般的存在真的很好吗?”
苏眉一愣,又不由笑道:“太子伴读什么时候又成了幸臣了?难道我儿不知,只有二甲进士才有资格成为太子伴读?”
蔡鞗苦笑一声,说道:“普通人家还重视子女教育呢,更何况皇子皇孙,选一个二甲进士,或是状元、榜眼作为伴读一点都不稀奇,只是孩儿尚还年幼,此时入宫读书……可不就是陪着定王吃喝玩乐,整日做个小丑陪笑么?”
苏眉一阵无语,心下也知他说的也不算差了,从小一起玩着长大,感情自然就要深厚一些,但宋朝不是明朝,若是大明朝,蔡鞗巴不得入宫当童生呢,因为他知道,大明朝的皇帝个个特立独行,全是个性十足、性情中人的主。
矬宋呢?
宋国皇帝会为了发小,与全天下文人作对?就是用屁股去想也不可能。
蔡鞗拉着苏眉手臂,几乎就是生拉硬拽的那种,尽最大的可能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嘴里还嘟囔着……
“娘亲就莫要担忧了孩儿,孩儿与娘亲一条心,还想着继承了娘亲的事业,成为天下第一商贾呢~”
“净瞎胡说,你以为商贾这么容易的……慢点,别摔倒了……”
蔡鞗不愿她在自己身上担忧,苏眉也怕他摔倒在地,只得随着力道加快些脚步,看着母子两人,阿侬、郭涣、顾琴娘等人又是一阵苦笑,这不就是一天真稚子小儿么?怎么就惹了这么多事端呢?
蔡鞗才不会理会他人如何作想,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多日来没有安安稳稳吃喝拉撒睡的他,彻底放飞了自我,手下孩儿们也放了几日修整假期。
苏眉阿娘唯恐他在京城受了委屈,唯恐没能吃好喝好,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准备饭食,一连五日蔡鞗没有出了自己小院,外人也不知他在做着什么,整日弄的跟个泥猴子似的灰头灰脸。
“梆梆。”
“鞗儿,娘亲进来了啊?”
“进来吧。”
“吱呀。”
苏氏轻敲了两下房门,推开房门,正见他一头灰用着棍子搅拌锅里灰。
“鞗儿,家里有染布匠人的。”
蔡鞗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来,又摇头说道:“娘亲可能误会了,孩儿并不是要染布,而是做些肥皂。”
“肥皂?”
“嗯。”
蔡鞗搅拌了大半日青灰,准备过滤后进行浓缩,见她有些疑惑,用着小黑手挠头道:“孩儿也是在开封时想起来的,娘亲知道整日在咱家门外摆摊的孙半仙吧?他在开封得了病,孩儿就想着做些肥皂洗手消毒。”
苏眉不由笑道:“家里又不是没有澡豆,又何须做了……”
苏眉一愣,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皱眉等待他的解释。
蔡鞗一边将纱布铺在陶盆上,说道:“孩儿不知道澡豆是怎么做的,想来是比肥皂麻烦的,肥皂不仅可以清晰油污,更重要的可以杀菌,勤洗手,少生病。”
“澡豆香香的,肥皂加些香料,同样可以香香的,做起来又简单,只需要用猪油、羊油、鱼油……只要是油,用青灰水熬制就可以弄出来,很简单。”
“北方有鱼,其名为鲲……高丽、倭国之北有大鱼,如同咱们房子这么大的鱼,一条鱼可以造出数万块巴掌大肥皂,甚至更多也不一定,一块肥皂……”
蔡鞗挠头道:“两三块巴掌大的臊子肉才能产出一块肥皂,一块抵得上十余颗澡豆……怎么着也要卖上二三十文吧?”
“不止。”苏眉突然开口,又郑重道:“肥皂真的只需要油和青灰水?”
蔡鞗挠头道:“要不娘亲当孩儿下手?”
“嗯。”
苏眉点头答应,在屋内做起大宋朝第一块肥皂来。
肥皂制作很简单,只是这个时代没有烧碱,只能用草木灰水替代,唯恐失败,第一次掌握不了量,用的草木灰也较多,多次浓缩后才进行了熬制,也正如蔡鞗所言,确实弄出了第一块肥皂来,翻看着浑浊臭皂……
“猪油、羊油熬制的就是这个样子,如果是麻油、豆油,熬制出来的像玉石剔透,卖相要好了太多,加些胭脂水粉之类的花香,一块香喷喷的肥皂,应该能卖出五十文吧?”
就着房里的木盆,苏眉试了试清洗效果,发现比澡豆还要好用,笑道:“若真的用上好的油来熬制,两三百文一块也不算贵了。”
“高丽北面真有房子这般大鱼?”苏眉突然问道。
蔡鞗想了下,说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虽《逍遥游》有些夸张,却也不是瞎说胡造,北方房子这般大的鱼叫鲸鱼,是远古巨兽。”
“这种鱼与咱们吃到的鱼不一样,不是一直待在水里不出来,必须每隔两三刻时间就要露头喘气,要不然会被憋死的,隔了老远就能看到它们喷出的水柱,只要发现,往往都是一群,用八牛弩是可以抓住的。”
“水柱?”
苏眉微微点头,身为海盗的一员,虽一生也没出海几次,却听老人们无聊时说起过,海上确实有人见过凭空出现的水柱。
蔡鞗点头道:“鲸鱼的鼻子长在头顶,换气露头时就会喷水,只不过咱们这里是近海,水较浅,不容易看到它们,无论臊子肉炼油,还是麻油、豆油都要贵了许多,一开始的时候,咱们就用这些油来做肥皂,价格想便宜些也不可能,造肥皂的法子较为简单,一开始时,娘亲可以锁着法子,但再如何保密,也还是会被人得知了的,总是会有人愿意出高价收买了匠人的。”
“法子能保着一两年不失就已经不错了,一旦他人学了去,整个大宋朝可能都有了制造之法,想要两倍、三倍甚至更高卖出去是不可能得了,但再如何得了制造之法,制造所用的油脂是无论如何也少不了的,他人制造的肥皂价格想低也不可能低了多少,而这个时候,咱们在北方抓鱼炼油造肥皂,成本几乎没有多少,可以用低价格轻松挤垮对手。”
第98章 老蔡要做天下之师
“一石米千钱,斤米十钱,豆谷价稍低,但再如何,斤油也当三四十文,一块二两肥皂售价三十钱足矣。”
“斤米十钱,斤肉百钱,三十钱一块肥皂可用两个月,如此价低之物,纵使普通百姓亦可轻易使用,其他商贾也休想与我家竞争,以我大宋朝人丁两千万户,以一户两月一块计,以两千万户一成购买计,一年可得三十六万贯钱,事实上,如此价廉之物,不仅仅只是售卖宋国一家,辽国、高丽、倭国都在售卖之列,每年仅此物,便可售卖超过五十万贯。”
苏眉神色郑重,知道挠头的儿子已经是计算最低价值,正如他所说,一斤米十文钱,一块可以轻松洗去油污肥皂,售卖三十文绝对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了的价格,三十文一块二两肥皂,仅材料费都不够,更何况还要支付人工、运输、各种税赋以及打点官府费用,三十文一块的肥皂,不用细想,苏眉也知道,整个天下无人可以与他们竞争。
“一年五十万贯……”
苏眉神色郑重,点头道:“此事鞗儿就莫要过问了,娘亲让人准备船只抓鱼。”
蔡鞗皱眉道:“娘亲莫要焦急,左右还有时间,咱们先卖了一两年的高价肥皂再说,而且前往北方抓鱼的船只也要重新建造。”
“重新建造?”苏眉有些不解,说道:“咱们得船只每年也有前往辽国,抓鱼应该没多少问题才是。”
蔡鞗皱眉想了下,还是摇头说道:“孩儿之前也是说了,鲸鱼……或是鲲鱼,他们体型较大,动辄数千、数万斤,所生活的地方大多都是深海,而咱们的船只……不是孩儿不屑,即使是官府所造大船也只是近海船只,而且抓鱼船只需要在船上当日或很短时间内熬制出来油水,所造船只必须具备抓捕鲲鱼、分割储存或直接在船上熬制。”
“在船上直接熬制不是很现实,因为这需要有足够的碳石,还要避免风浪较大时,避免熬制鱼油引起大火,所以咱们需要在北方选择一处地方建立城寨,用来就近熬制鱼油,甚至就近熬制出肥皂来,而这都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
看着低头用着刀子切割已经凝固了的肥皂的儿子,苏眉眼神怪异,能够考虑了这么多事情,又岂是一个稚子娃娃可以想到的?
蔡鞗并未察觉苏眉眼神的怪异,一边切割一块块大小不一肥皂,一边说道:“过些日,孩儿可能要在龙江船厂待上些日子,深海大船造价可能高一些,娘亲若犹豫,算是孩儿向娘亲借了的钱财,赶明个赚钱了,孩儿再还了娘亲。”
蔡鞗回头灿烂一笑,自动忽视了她眼中的怪异,有些事情她不问,他也不想解释,说道:“深海船只较贵重,造价较高,但在海上安全性却高了不少,总的来说还算值得。”
“自杭州往高丽、倭国,高丽物产不多,倭国同样贫穷,但不代表两国就真的很穷,尤其是倭国,虽是个蛮荒小国,国内却有着世上最多的金银铜,很容易赚取到十倍价值。”
“大船携带大宋国贵重货物贩卖到倭国、高丽,回程带回肥皂,或就近卖给高丽、倭国、辽国,或返回贩卖大宋,一来一回皆不空船而回,一年下来,怎么着也当赚了百万贯。”
蔡鞗说着百万贯不由笑了,说道:“深海大船必须要建造出来,只有深海大船才足够保险,海上金银之路,一者北上倭国、高丽,一者南下南洋诸国。”
“大宋国看着富庶强大,看着开封繁华的让人艳羡,娘亲掌着蔡家田地、店铺,掌着海瑞商号,远比孩儿清楚百姓衣兜里的虚实,看着各业繁荣,真正能让百姓积攒下来的钱财又有多少?”
说到此处,蔡鞗扔下弄好了的肥皂,叹气道:“能真正赚了钱的行当,基本上都被朝廷禁榷,物价居高不下,甚至有些地方无法养活第三个子女,不得不生下便被溺死,繁华的背后不过是生活所迫,就像鞭子不住抽打的老牛,不得不卖力耕地,出了一辈子力气,所得不过是一把毫无价值的野草,老了,走不动了,拉不动犁子了,一刀宰杀,取其皮肉骨。”
“朝堂上文人不是蠢货,老蔡太师更是人精,他很清楚自己在做着什么,也知道自己所作所为会给家族带了如何的影响。”
“太学三舍法,今岁各府县小学堂亦要行三舍法,不仅各府县行三舍法,而且还要增学子之数……娘亲以为老蔡太师如此做事何意?”
苏眉皱眉说道:“行三舍法,一级一级递增,由官府掌天下之学,老蔡太师想来是要成就天下之师,若此事一成,即使老蔡遭遇不测,朝廷亦难落井下石为难了我蔡家。”
蔡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到:“天下各府县一旦实行三舍之学,各家私设学堂必会逐渐消失,各家私设学堂、学院,自是深受各家影响,学成而仕后,于公于私都要为自家利益考虑,朝廷三舍后,所有学堂皆归官府所授,天下学子也就成了朝廷所有,作为主持者的老蔡,成为天下之师也是必然,若真的三舍了二三十年,朝廷还真的拿咱们蔡家没了法子。”
“可这也只是一面而已。”
“三舍之法,究其根本,各府县学堂是朝廷的,天下学子也是朝廷的,天下士子自然是要为朝廷服务,而不是为了服务于蔡家,从这点来说……官家也不会允许老蔡太师成为天下之师。”
苏眉心下陡然一惊,这才发觉自己还是思虑的浅显了些,正如蔡鞗所说,就算有个人来做天下之师,也只能是当今官家,或是大宋朝廷。
蔡鞗一阵沉默,说到:“大名人范质、并州人王溥、卫州人魏仁浦、幽州赵普、开封浚仪薛居正、开封太康沈义伦、怀州卢多逊、幽州宋琪、深州李昉、洛阳吕蒙正、曹州张齐贤、幽州吕端、洺州李沆、开封向敏中、代州毕士安、华州寇准、大名府王旦、新喻人王钦若、苏州府丁谓、濮州李迪、河阳冯拯、青州王曾、沧州张知白、襄州张士逊、寿州吕夷简、河阳王随、阆州陈尧佐、泉州章得象、临川人晏殊、越州人杜衍、真定人贾昌朝、洪州人陈执中、汾州人文彦博、安州人宋庠、单州人庞籍、东平人梁适、吉州人刘沆、洛阳人富弼、相州人韩琦、泉州人曾公亮、建州陈升之、抚州人王安石、开封人韩绛、建州人吴充、成都人王珪、兴化军城黄中庸、泉州人蔡确、陕州司马光、汾州文彦博、开封雍丘人韩缜、寿州人吕公著、京兆蓝田人吕大防、苏州吴县人范纯仁、沧州人刘挚、泉州南安人苏颂、建州人章惇、相州安阳人韩忠彦、南丰人曾布,以及如今的老蔡太师、密州人赵挺之、处州龙泉人何执中。”
蔡鞗从纸张上转移开来,看向眉头微皱的苏眉。
“娘亲可有看出些不同来?”
第99章 吹起的胖子
苏眉皱眉不已,蔡鞗叹气道:“太祖、太宗两朝,朝中宰相无一人是江南之人,真宗之时江南宰相者两人,仁宗时,或是为了重视江南民心归附,骤然增加九人,到了如今,江南……包括川蜀为相者,共计二十一人,江北为相者四十人。”
“太祖、太宗之时,江南尚未纳入宋国,或是初被纳入,江南之人未能登阁拜相尚属正常,除去太宗、太祖之时十五名宰相之外,江北为相者亦有二十五人。”
蔡鞗说道:“仁宗时,为宰相者二十三人,江南者十一人,江北为相者十二人,江南、江北各半。”
“仁宗皇佑元年,岁入一亿两千六百二十五万,出所无余;英宗治平二年,岁入一亿一千六百一十三万,支一亿两千零三十四万,亏空一千五百万贯,故而方有神宗之时熙宁改革。”
“熙宁改革以王安石为首,神宗之时,宰相十人,江南者六人,熙宁改革失败,哲宗时宰相十二人,以司马光为首的元祐党人执掌朝政,江南、江北各六人为相。”
“到了我朝,至今已有七人为相,江南,包括老蔡太师,已有五人江南之人。”
蔡鞗叹气一声,说道:“娘亲看着这些宰相们,可以看出些端倪来,大宋朝的朝堂上总体来说还是北方政治,但随着时间转移,即使是陕州司马光为政时,南北宰相也是平分秋色,此时的大宋朝的政治在逐渐转向南方。”
“当国家政治由北方政治逐渐转向南方政治的时候,在孩儿看来,也是国家逐渐衰落的象征,道理很简单,哪里的人向着哪里。”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国家,威胁从来都是较为贫瘠的北方,北方多灾且地贫,需要更多的关注和投入更多的钱财,只有北方政治时,偏弱的北方才能得到国家更多的关注,所以孩儿以为,当政治偏向南方时,国家不可避免的就会走弱,就会出了问题,这与文治昌盛与否没有太多关系。”
蔡鞗叹气道:“老蔡太师为了权势,就必须为大宋朝弄来更多钱财维持朝廷的收支平衡,就必须更大程度搜刮民间钱财,也必然会给蔡家带来灭顶之灾,毕竟搜刮的越多,民间的怨恨就越多,蔡家也只会是官家的牺牲品,用蔡家老小的命来平息民愤,当然,老蔡太师也不是吃醋的,三舍法便是为了保存蔡家的一条道路,同时官家也很满意。”
“老蔡太师不是蠢货,官家同样也不是,孩儿说了,文人士子分南北,这是天然的隔阂,但三舍法将天下所有学堂收入囊中,都成为了大宋国官办学堂,至少都在官府名下,由官府亲自督理学堂之事,如此也就没了所谓的南北一说,都是朝廷的学堂,都要以大宋国为利益的庞大群体,算是‘先国后家’的利益群体。”
“哪里人偏向哪里,孩儿之所以说朝廷是北方政治,就是因为北方政治更符合国家利益,因为北方安稳,国家对北方付出的较多,北方才不会出了问题,北方安稳则天下无忧,也就是说,尽管北方政治下的文人心有私心,但这种私心本身就与国家利益相符。”
“三舍法,朝廷控制的无数学堂,朝廷自然培养符合朝廷,符合国家利益的庞大群体,从这来看,官家也没理由拒绝,一旦成功,获利最多的还是朝廷,还是当今官家,如此之下,官家又有何理由来反对?”
“朝廷收取百姓赋税,从百姓兜里掏钱,朝廷与百姓之间也是天然对立的双方,文人士子虽有‘学得文武艺,售卖帝王家’一说,但文人本质上依然还是百姓中的一员,可一旦官府直接控制了所有学堂后,文人就已经站在了朝廷的一边,与普通百姓站在了对立一面,也就没有了南北之争,即使有,在以国家为利益的前提下,南北之争,地域之争要弱化了很多,同时这些控制住了的文人也会努力为朝廷任何无耻事情进行辩解,或许……或许这才是官家看重的地方,才会支持老蔡进行三舍改制。”
蔡鞗咂巴了下嘴,说道:“此事一旦坐实后,官家为了避免老蔡将天下学子收入囊中,或许老蔡会再次离开朝堂也不一定。”
苏眉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话语,听了最后一句时,又是一愣。
“这个世界没人是傻子,尤其是沉浸在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仅从三舍法来看,老蔡太师就有再次致仕的充分理由,人在政在,人离政息,老蔡太师一旦归乡致仕,咱们的生意无可难免要遭受些影响,为了避免鸡蛋在一个篮子里全部打碎了,开拓辽国、高丽、倭国以及南洋诸国市场就成了势在必行之事。”
“而且不仅仅如此,宋国看似富庶,实则只是虚假的表象,国富民强,民富则国盛,两者本就相辅相成,国家富裕强盛,百姓的心气就高,就有舍我其谁的自信,国虽不怒,亦可威压四海,民富则国无财赋不足之忧,两者本是一体而强,如今却是国有财赋不足之危,民有疲惫之色,虽看似兵甲坚利,看似国富昌华,也不过是吹起的壮硕胖子,一触即倒而已。”
“宋国百姓已经疲惫不堪,大宋国这潭水已经逐渐枯萎,无法节流就只有开源,开源不是朝廷增加稀奇古怪名头征赋,不是变着花样掠夺民财,而是真正向外取财注入,向辽国,向高丽、倭国,向整个南洋、西洋夺取财富注入。”
蔡鞗说道此处又是无奈叹息,说道:“孩儿一直都很奇怪,大宋国有世界最好的工匠,有世界最精美丝绸锦缎,有世界最精致瓷器物件,有世界最庞大船只,有着远超他国所有的一切,为何却只能在周边近海转悠?为何连满刺加都无法越过?”
“后来孩儿才明白,不是宋国没能力越过满刺加,而是宋国高于汉唐的数倍物价阻止了强大海船远航。”
“商贾逐利,没有足够利润却要冒着数丈海浪风险,自也没人轻易越过满刺加,高昂的物价阻碍了远洋贸易,阻碍了无数商贾为大宋国注入足够多的外财水源,即使咱们使用大宋国的货物进行海上贸易,也只能与当今海商一般无二,只能进行近海贸易,只能与辽国、高丽、倭国、交州、扶南、诃罗驼、呵罗单、天竺迦毗黎国、叶波、媻皇、媻达、阇婆婆达、师子国、伏闻彼、迦毗河、苏摩黎……诸小国贸易,只能与大宋国诸多海商争夺本就利润不多了的狭小市场,而这却不是孩儿想要的结果。”
第100章 我要做万里海域的王
“国内物价太高,成本太高,担负的风险也越大,海上走商不比陆地,一旦海上遭遇风暴或是海上寇贼,船毁人亡之下,数年赚取之财毁于一旦,如此之下,若无倍数利润,根本无法海上走商,事实上,大家都在南洋泥盆里打滚,所得也根本没有所期许的暴利。”
蔡鞗说道:“有人的地方,才有可能有需求,才有产生暴利的可能,辽国、高丽、倭国、交州人口较多,因在中原王朝周边,受到中原文化影响较多,这些地方相对要远比南洋土猴子文明的多,也是最意产生出利意的地方。”
“不是说南洋诸多小国没有暴利,只是因他们野蛮、落后,因他们与野人没多少区别,咱们知道如何寻找铜矿,知道如何寻找金银,知道该如何开采和利用,而他们根本不知道,就算躺在金山银山上也一无所觉。”
“南洋有什么?”
“有犀角象牙,有香料,除了这些还能有什么?稻谷?商贾好不容易出海一趟,难道就为了拉运稻谷?”
蔡鞗摇头道:“南洋香料无数,这也算不得什么,琉球岛与南洋气候差不多,若可能,孩儿可以用十年将琉球岛变成一座香料之岛。”
“从大宋朝本土贩卖出去锦帛绸缎,拉回一船船看似价值不错的香料,可这有用吗,对大宋朝有多少益处?”
“毫无一丝益处,如果说有益处,也只是贩卖香料的商贾赚了银钱,赚了大宋朝百姓的银钱,只是富了贩卖的商贾,仅此而已,并未对大宋朝增加一两真金白银的外源。”
“增加外源,增加的是铜,增加的是黄金白银,而这些,整个南洋岛屿都无法增加了多少,也只有南洋陆地,比如天竺,只有南洋陆地国家,只有文明程度稍高的陆地国家才重视真金白银,至于什么宝石,什么犀角象牙,什么香料……在孩儿看来一文不值!毫无半点用处!”
蔡鞗很是不屑商贾们追求的珠宝行为,看着苏眉说道:“南北两条海上贸易航线,向北,只有辽国、倭国、高丽可以提供真金白银,向南,南洋需建立自己的地盘,需数年、十数年、几十年,甚至更久进行不畏危险探索,南洋海岛有铜,有黄金白银,只是因野人根本不知道如何寻找和采挖,所以,他们不要的,咱们就要得到,即使杀戮也在所不惜!”
“南洋只是南线、西线海上贸易的中转站,在这些中转站上必须要有威慑力量,寻找黄金并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短时间内很难凑效,短时间内可以产出巨大利益的只有西洋,用南洋毫无用处的香料换取西洋诸国无数真金白银,用西洋诸国金银,用东洋倭国金银来为财源枯竭的大宋国注入新的外财源流,只有如此,才能最终解决大宋国存在的问题。”
蔡鞗拿着肥皂向苏氏摆了摆,笑道:“大宋国人力贵,物价高,无论运输和赋税都很高,那就不使用,或者少使用宋国物产、人力,不在宋国本土生产制造,肥皂不是多么复杂东西,在辽国、高丽、倭国购买奴隶,在远东女直人地方建立寨城生产制造。”
“肥皂不在大宋国本土生产制造,香料也不是大宋国之物,都是价值低廉之物,数倍、十倍,数十倍的利润也算正常。”
“孩儿相信,十年打造一支强大海上舰队,十年打造两支强大远洋贸易船队,也定然可以数十年铸就一个强大的商业帝国,一个东西万里海域无敌帝国,一个大宋朝无可奈何的商业帝国!”
苏眉被年幼儿子话语深深震撼,从未想过一个小小臭皂竟能铸就一个强大的帝国!
她不敢不信,一个生产制造,一个连原材料都与宋国没关系的商品,一个与大宋朝没有任何纠葛的商业帝国,大宋朝又如何以赋税打压?
就在苏眉一脸难以置信看着走到了桌案后,用着黑黑小手书写的儿子,就在心情杂乱无比时……
蔡鞗甩了甩段水了的劣质钢笔,一边用着汤勺往软木笔芯里灌着墨水,一边叹气道:“孩儿才不愿成了他人的伴读童子呢,整日憋憋屈屈小心陪着笑脸……”
“西方有位战神说过,不愿意做将军的士兵不是个好士兵。尽管孩儿只是个稚子小儿,也绝不愿降低了自个志向,好不容易活了一回,要做,孩儿就做万里海域无冕王,要做就做一个万里海域都要看着咱脸色的王,即使大宋国想要走海都要看着咱家脸色的王,才不要做个幸臣呢!”
说道这里,蔡鞗突然又像是被冰霜打了的茄子,一脸的哀叹……
“唉……”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是骨感,孩儿兜里屁个铜板也无,海龙帮好不容易走到了陆地,想要回头走海很是困难,孩儿年幼,娘亲只是个女人,他们若真的只愿意留在陆地,咱们娘俩也是无可奈何,所以啊……靠天靠地靠父……靠着老蔡太师是别想了,那老儿整日还在算计咱们娘俩呢,靠着娘亲还是较为靠谱的。”
蔡鞗向苏眉灿烂一笑,又叹气道:“别人很难靠得住,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孩儿想着,孩儿应该有自己的商行,应该有自己忠心人手,所以,学堂必须要置办下去,自己培养自己可靠人手,用龙江船厂建造自己的海上船队……”
……
“慢慢来吧。”
蔡鞗一阵沉默,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年岁较小,就算别人尊敬、听话,也还是因为是蔡家子,是眼前女人的儿子,而不是自己本身具有的威望,想要忠心可靠人手,还得自己培养。
看着苦着小脸的儿子,苏眉有些好笑,有些感慨,甚至不知该用何种言语来形容心下的激荡,来到趴在桌案上儿子身后,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笑道:“鞗儿喜欢另建一个商号,娘亲就给鞗儿一个自己的商号,杭州没人愿意入学,大宋国没人愿意入了我儿学堂,娘亲就给我儿买来最忠诚的死士!”
蔡鞗一愣……
“孩儿一直没问过娘亲,也没问过任何人孩儿军死士的事情,尽管没有询问,心下也知他们遭受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之所以不询问……”
说着,一阵叹息苦笑。
“孩儿担心心下留下了阴影,影响了心绪,这才不愿询问。娘亲……能不能别再训练了死士?孩儿更愿意用学堂里的所学,用情义,而不是暴力残忍手段。”
苏眉一阵沉默,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道:“我儿不愿,娘亲便不做,一切以我儿心意为准。”
蔡鞗咧嘴灿烂笑了,也终于不再感觉今次的人生太过阴暗、悲催。
第101章 老母鸡不吃粑粑
肥皂制作不难,但大宋朝的物价较高,成本也高了许多,一开始时算是稀罕物,可以制作成各种香味的肥皂,在娱乐至死的时代,销路和利润都不是问题,无数妓楼会很乐意为此掏钱,对此蔡鞗并不是很担心。
学堂还在休假期,较为呆板的孩儿军学生依然未有离开学堂,天未亮就进行晨跑,之后是晨读,没有先生教授文化课,一个个的还是坐在讲堂里重复着自己学过的东西,没有一个在拿了钱财后跑去花楼寻姑娘的。
在看到这种情况后,蔡鞗也只能担负起小山长责任,老先生休假,他则成为了讲堂里的先生。
按照学堂里的课程表,上午是学堂里老先生们的课讲,只要不是胡来,只要讲的不是异言妖语,他从来不过问,上午是文化课,下午则是武略课,是蔡鞗的时间。
武略课涉及的东西不仅仅是排兵布阵,还有地理、气候、数学、机械……一系列知识,蔡鞗几乎就是用白话文为《武经总要》翻译,只是胡子一把抓的翻译自然不行的,每句话出处需要弄明白,这些难不倒他,蔡京为人处世且不提,学问上还是没的说,蔡府书楼里有的是相关资料。
原文翻译不是很难,就算有些地方弄不明白,也还有顾琴娘和一群老先生,但《武经总要》所述更多的还是大而化之,就需要蔡鞗进行细化,就需要寻到各种所述兵甲器具,分析其中的优劣,谈及保养与制造,就需要用数学数据来分析一军之中的后勤补给,就需要直观的用沙盘再现战场……
正因需要讲述许多相关的知识,也只得从最基础的科学知识开始,也因此开始了数学、地理、生物、机械、物理、化学……一系列的课讲。
蔡鞗毕竟不是真正的老师,数学、地理、物理、化学生物还好些,毕竟这些在小学、中学、高中时代都学了一遍,即使忘了差不多,一些常见知识还是懂的,而且他也不需要让他们个个成为科学家,只需要知道和了解一些常识即可。
每一讲的教案都能把头皮挠破了,有些东西他也弄不明白,有时也不得不牵强附会,或是大而化之一言而过,但不管怎么说,整个学堂先生里,蔡鞗绝对是最勤奋的先生,别的先生三五日才能轮到一次课讲,而他每一日都需要讲上一个时辰。
呆板的学生不知道机会难得,不知道跑出去玩上几日,无可奈何,蔡鞗也只得放下瓶瓶罐罐,不得不夹着教案站在讲台。
熬了大半夜,蔡鞗小眼圈都有些黑了,或许熬夜太晚,一大早打拳也有些应付了事,这也让拳脚师傅阿侬很是不悦,可看着他的黑眼圈,终了也只训斥了两句了事。
人一旦熬夜,精神就易于疲惫,胃口也不是很好,一手拿着个大肉包子,一支手臂下夹着教案,走路都不断打着哈哈,咬了口油水滴答的肉包,还要擦拭一下打哈哈流出的眼泪,跟着的贴身亲随十七不住暗自摇头。
“吱呀~”
看守院门的老何打开了小门,见他哈欠连连,弓着身子说了两句“多休息”之类关心话语。
房门打开,蔡鞗还没走出窄小的后院小门呢,见到门外阴暗角落里一无聊玩着石子的小乞儿,不由一愣,嘴角一阵瘪嘴不喜。
蔡鞗权当没有看到角落里无聊玩石子的方金芝,夹着教案就要出了小巷口……
“啪!”
一颗石子砸到脚下,十七冷脸一脚将石子踢飞。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阴阳怪气从背后传来,蔡鞗像是什么都未听到,用着小手掏了掏耳朵,拍了拍小脑袋,又侧耳像是在确定自己有无幻听病患。确定没有幻听,小脑袋微微摇晃了下,很是咬了一大口包子,继续走向小巷出口……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方金芝冲着可恶背影就是一声大吼,与此同时,又一颗石子扔来,不再是扔到他的脚下,而是照着可恶身影狠狠扔了过去。
“当啷!”
“啪!”
十七闪电出刀,石子一斩而碎,转身就要上前狠狠教训瞪过来的少女……
“唉!”
蔡鞗很是无奈叹气回头,阻止了十七脚步,随手将啃食了大半的肉包子扔了过去。
“都被俺吃过了,你也眼馋?给你行了吧?”
方金芝刚要伸手去接,听了他话语,伸到一半的手掌又缩了回来,半块肉包“啪”的掉在了地上。
蔡鞗眉头微皱,夹着教案转身走到散开了的肉包子面前,低身拾起散开沾染了较多泥土的包子,摇头叹气一声。
“沾了太多泥土,只能喂鸡了。”
说着,从衣兜里拿出手帕,将包了起来的半块包子塞入口袋,又转身走向巷口。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
“浪费食物极其可耻。”
……
方金芝涨红着脸张口数次,却没能发出一句话语来,看着可恶小子就要走出了巷口,恨恨一跺脚,一阵风跑到面前阻住,小手伸出。
“拿来!”
蔡鞗有些呆愣看着涨红着脸却横眉怒目的少女。
“干嘛?”
小手再次伸近了一分,几乎就触碰到了蔡鞗脸上。
“拿来!”
……
蔡鞗一阵摇头,从兜里掏出满是泥土的半块包子,方金芝几乎是抢着的,一把抢过,双眼却很是瞪着他。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声暴吼后,在蔡鞗惊愕目光下,方金芝三下两下将半块脏污了的包子吞下,看的他一阵无语。
“唉~”
蔡鞗叹气道:“知道错了,下次别随意浪费食物也就是了,吃了沾染了泥土的包子,就有可能闹了肚子,这边吃下那边拉出,吃下的也没有被身体吸收利用,老母鸡吃了,至少会下了个鸡蛋,你吃坏了肚子,拉了出来,变成粑粑,老母鸡也不吃啊?”
“不仅老母鸡不吃粑粑,若你生病了,自己难受不说,还要花钱看病,你自个说说,犟着性子吃了脏了的包子,是真的爱惜食物,还是很愚蠢?”
蔡鞗摇头叹气,方金芝就差抬手狠狠教训了他,性子冷漠的十七嘴角一阵鼓荡,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见她还是恼怒瞪着自己,蔡鞗一阵沉默……
“人受到了羞辱,可以愤怒,但不能让愤怒左右了自己的理智,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以洗往日之耻,韩信忍得胯下之辱方有战神之名,况且我说的也算是事实吧?”
“救了你,害了我名声也就不说了,若让朝廷知晓你的真实身份,更是会害了我的性命,一句谢谢都无,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走了就走了,后会无期也挺好,怎么又跑到我家门前?吃了个包子,我就成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人?要说愤怒、恼怒,也该是我吧?”
第102章 天时地利人和
“你……你站住!”
……
“你站住!”
见蔡鞗只是向后摆了摆手消失在巷口,一连涨红的方金芝追了出来,再次阻住蔡鞗去路,见他皱眉不悦,心下没由来的一阵打怵。
“那个……那个……”
“你……你怎么这么小气啊?”
见他又要绕过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看着一脸涨红的女人,蔡鞗神色不变,点头道:“虽没有多少诚意,我也接受了你的道歉,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得阳光大道,咱们两不相欠了。”
“后会无期。”
蔡鞗拱手就要抬步离去,方金芝伸手就要拉扯他的衣襟,十七猛然砸下连鞘利刃,吓得她连连后退数步,摆出个防御姿势。
“你……你干嘛?”
蔡鞗一阵无语,对牛皮糖似的摩尼教很是头疼,不悦道:“你找过来又干嘛?”
方金芝瞪着杏眼说道:“狗官要占了我家漆园,你必须负责!”
“……”
方金芝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可是把蔡鞗弄了个云里雾罩,挠头道:“他人要夺你家漆园,这与我有何干系?又不是我要抢了你家漆园?”
方金芝好像很是生气,平坦的胸口一阵剧烈起伏,杏眼更是瞪得贼大……
“嘚嘚,你也别再这里烦我,有啥事等我下了课讲再说,你不嫌人白眼,我还怕百姓指指点点呢!”
蔡鞗抬了抬下巴示意,方金芝回头一看,可不正有百姓朝她们指指点点么?
看着跟个假小子一般少女扭捏揪扯衣角,蔡鞗摇头从她身边走过,说道:“在学堂外茶肆等着,下了课讲后寻你。”
“你……你若逃了呢?”
“……”
蔡鞗苦笑摇头,也不回答这么无脑的问题,径直夹着教案走向学堂,一步踏入学堂院门时,才发现身后还是跟着个尾巴,脚步也不由停住,淡淡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转身走到比自己还高了一头的少女身前……
“你……你想干嘛?”
方金芝神情紧张,目光闪躲,却又倔强不愿躲避开来,蔡鞗撇嘴转身走入学堂……
“胸小腚平的跟个小子似的,好像人人都喜欢丑女似的……学堂里是学习的地方,想进来学本事没问题,可若敢在就学期间与乱七八糟的人厮混,就请离开学堂,本山长可不想学堂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
蔡鞗摆了摆手,十七紧跟着进入学堂,最后又回头冷冷瞥了眼犹豫涨红着脸的少女。
……
“你……你……凭什么看不起人?凭什么说我们是污垢?你一个小屁孩当先生,怎么不说误人子弟?我偏要进去看看!”
方金芝犹豫良久,重重一跺脚迈入学堂,门外时还是一脸羞怒,踏入院中,心脏又不争气的一阵狂跳,看着一处房门前站着的十七,又犹豫不决起来。
顾琴娘提着个木盒刚刚转过月亮门,猛然见到方金芝站在不远处……
两人相视一阵沉默……
顾琴娘微微向方金芝点了点头,提着木盒走向十七守着的房门,方金芝银牙紧咬,挺了挺胸口,大步走向冷着脸的十七……
“《孟子》有言‘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孙子》有语‘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诸葛武侯亦有‘善知敌之形势,善知进退之道,善知国之虚实,善知天时人事,善知山川险阻’之五欲和‘战欲奇,谋欲密,众欲静,心欲一’四欲。”
蔡鞗讲到“五善四欲”,抬眼却见到方金芝不知何时蹲在门口角上,眉头微皱了下,指了指后面空位,不悦道:“这里是学堂,要听讲就到后面,不要蹲在那里影响他人,要是不听就出去,一个女孩子,蹲在门口算怎么回事?”
方金芝想要开口怒怼,抬眼却见到齐刷刷看来的几十个半大小子,心脏没由来的一紧,竟第一次没有犟嘴怒怼,低着头跑到后面。
蔡鞗整理了下心情,踩着椅登写下“天时,地利,人和”几字。
“武侯所言‘五善四欲’其实还是‘天时地利人和’之言,所谓天时,就是四季春秋,就是时辰,但也不是四季时辰。”
“北方游牧放羊之族作战,往往是秋冬战马膘肥之时,因何?”
“你不是说了么,秋冬战马膘肥,还问?”
一干学生齐齐回头,正见嘴里嘟囔着的方金芝玩着手指。
“呵呵……”
“说的不错,战马膘肥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之所以北方蛮子南下,最为主要的原因是草原穷,许多人无法在寒冬腊月时安全过冬,需要抢掠更多的食物来过冬,而秋冬长城之内的百姓手里有粮。”
“还有就是,秋冬时,因为要过冬,他们往往会聚在一起,不似春夏放牧之时人丁散离,秋冬之时可以聚起最多的兵马,拿出最强实力。”
“天时作战,诸葛武侯于樊城战魏军,利用魏军居于低洼之地,利用八月汉水暴涨之时水淹七军。”
“武侯水淹七军是天时,火烧新野是天时,以雾借箭是天时,敌弱我强时,春夏耕种粮少之时出兵弱其敌是天时,秋冬北蛮掠民之财亦是天时,身为一个合格将领,需察天时之利弊,须知春夏雨水之多,需只秋冬之物燥。”
蔡鞗深深看了眼方金芝,又说道:“天时乃四季春秋之时,亦非四季春秋,秦始皇一统六合,秦军之强四海皆伏,然二世而亡。”
“秦法严苛,秦胜吴广率先掀杆而起,景从者无数,然得利者何人?”
“汉太祖刘邦”
“汉末黄巾作乱,其后三分天下者魏蜀吴。”
“晋之八王作乱,得利者五胡之蛮。”
“隋末瓦岗作乱,得利者唐太祖李渊。”
“唐末黄巢作乱,始有今日宋辽夏。”
蔡鞗有意无意看向眉头微皱的方金芝,笑道:“秦法严苛而酷,百姓因秦法酷烈而多遭其苦,汉末阉宦当道,民不聊生……各朝之亡虽原因种种,但究其根本,还是因官吏贪婪,朝廷昏庸,民不聊生等等。”
“各朝之末,率先起事的多是易子而食百姓,但最后无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因何?因不懂天时之势。”
“是故,天时乃四季春秋之时,亦是天下之势。”
蔡鞗用着小木棍敲了敲挂在墙壁上木板,指着“地利”说道:“地利就是山川地形之利,也是今日所讲之课。”
又指向“人和”两字
“人和则心一,如何做到人和而心一?如何对天下大势和敌国大势进行较为理性的判断?这些会在以后讲起,而今日的课程是‘地利’,是天下山川大河,以及依托于山川险岭所建关隘。”
说着,蔡鞗打开用了一夜整理的教案。
第103章 影响战争的因素
蔡鞗打开教案,又向后排坐着的顾琴娘点了点头,向十七招了招手,帮着顾琴娘悬挂木箱里针织刺绣好了的山川地图。
顾琴娘、十七将巨幅丝织地图扯开,将之仔细固定在墙壁上,而眼前的地图不仅仅只宋国疆域地图,而是根据蔡鞗翻阅家中珍藏的汉唐典籍,再加上脑中存留的记忆模样,重新画了的地图。
蔡鞗无法做到丝毫不差,相信这个世界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只能根据记忆中模样画出眼前巨型地图。
顾琴娘、十七抱拳退下,蔡鞗又一次仔细看了下粗劣地图,转身看着一干学生。
“这张地图不够准确,如果要绘制极为精准地图,所需的时间和人力会多的难以想象。”
“统兵在外作战,就要尽可能的做到心中有数,首要的就是心中有张大致地图,手中还要有详尽地图,详尽地图如何绘制?”
“这个会极为麻烦,详尽地图要绝对准确,就要纵横绘制无数线条,就像这张图上线条,每一个格,每一段线条都代表一个面积,一段距离,或是一个格就是一个城池,一个村庄,每一个格又再次细分无数个更小的格,代表一个房子,一户人家等等……”
“绘画准确地图,需要精准工具,这种工具自然是不可能用绳索或马匹之类的丈量,至于是什么工具,将来老师做出来后,再另行讲解。”
蔡鞗走下台阶,仰头看着悬挂在墙壁上足有近丈地图,说道:“观看地图准则是‘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在这张图上,金黄色区域是宋国,淡红色、浅绿色分别是辽国和西夏,西夏之西另有西州回鹘、黑汗国,在西州回鹘、西夏与吐蕃之间的浅紫色是黄头回鹘,地图上大致就这些国家或势力,地图上淡黄色部分皆是数千里山脉,深绿色则是较大河流,而浓重黑色圆点则是城池,三角形是较为重要,或是战略性关隘。”
蔡鞗将地图上所标大致说了下,又来到巨型地图前,用着竹竿指着太行山。
“这里是太行山,南北而走,一举将河北、山西一分为二。”
指着东西走向秦岭。
“秦岭将陕甘与川蜀一分为二。”
指向东西走向阴山、大别山、祁连山、昆仑山……。
“阴山将漠北、漠南一分为二,大别山将江南江北一分为二,昆仑山……”
指向东西走向八盘山、武夷山、雪峰山……
蔡鞗一一讲解山脉走向对各地区造成了何种影响,讲解地图上标注的重要关隘,原本一个时辰的课讲,硬生生被他讲了两个时辰,即使如此,也还有小半关隘未有讲明。
蔡鞗将讲桌上杂乱纸张资料一一收起,一边收拾桌案,一边说道:“剩下还有一些重要关隘,或是战略要地未有讲解,因时间缘故,将留在下堂课讲里讲解。”
“今日所讲,你们也应该明白,每一处险关重城,都是依托山岭大河之险而建,皆是以‘最少的兵阻住最多的敌人’为原则而建。”
“战争是血肉的碰撞,是决死场上血腥厮杀,同时也是极为奢侈的游戏,厮杀双方相互拼的不仅仅是勇气,更多的还有坚持和算计,用最小的代价拼掉对手最多筹码,正如田忌赛马,正如生意场上银钱的厮杀,最先倒下的,一定是家底最先拼光了的!”
蔡鞗一一看向所有人。
“战争是一门学问,是统筹学,是将兵卒厮杀本领、作战意志、服从性、忠诚度,是将领的指挥作战本领,是兵甲器具,后勤辎重,朝廷坚定不移意志,是天时地利人和,是将一切可以影响到战争胜负全都计算在内的学问。”
“战争的胜负可以预测,又不可预测,有些突发事件,或许只是很小很小的突发事情,也可能造成整场战役的失败。”
“少了一颗铁钉,坏了一只马掌;坏了一只马掌,伤了一条马腿;伤了一条马腿,折损了一位君王;折损一位君王,败了一场战争,败了一场战争,丢了一个国家。”
“一颗铁钉不值一提,恰恰这枚铁钉意外的折损了统兵主帅,兵强马壮、甲坚兵利之时,士气正旺争锋厮杀之时,主将的折损致使本该胜利的一方惨败而灭国,而这就是意外的突发。”
“天时地利人和,是影响战争胜负的因素,但战争胜负所包含的因素不仅仅只有天时地利人和,因而方有《孙子》言‘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再我手,虽胜亦有殃,因为这样的战斗看起来是敌强我弱之势,实则却是半斤八两,虽胜亦损兵过半,亦伤筋动骨无力再战,如此之战斗就要小心谨慎,就要利用各种手段弱化对手,正如减灶以增敌之骄横。”
“敌强我弱之时,用间以离间君臣不合,散布谣言以乱军心,美人计也好,哄骗也罢,皆是弱敌强己手段,除非是必须决死拼杀,明知必死也要厮杀的战斗,都要尽可能的避免敌强我弱、势均力敌的战斗,而避其锋芒不代表畏惧、怯懦,退避是为了保存实力,是为了最终的获胜,正如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蔡鞗将备课教案夹在腋下,站在人前说道:“今天的课讲就到此处,给你们半个月时间,每个人都要交上一份课业,三国魏蜀吴中,蜀吴因荆州而反目为仇,因何蜀吴如此看重荆州得失?荆州在三国中扮演了如何的角色?会对天下产生了如何的影响?”
“对三国发生的事情不甚了解的,杭州城也有些茶肆、酒楼说着三国故事,你们可以去听上一听,将你们讨论出的结果呈报上来,算是你们今日的课业。”
又一次一一将人看过……
“下课。”
“轰!”
“咚!”
蔡鞗一声“下课”,一屋人轰然站起,轰鸣声把呆愣看着蔡鞗的方金芝吓了一跳,也跟着不自觉站了起来。
数十人低头捶胸致意,蔡鞗点了点头,这才抱着教案走出讲堂,方金芝想要追出房舍,见一屋人默不作声,皆用着炭笔在纸张上书画着墙壁上巨大地图,一屋子只有“沙沙”书画声,无一人开口,方金芝突然发现心脏有些发慌不知所措……
眼角余光印入一素白儒袍女子,见仅隔了一步过道的她低头正在记录着什么,很是小心弓着腰来到近侧,伸头看了一眼,见纸张上全是自己不认识的鬼画符……
“姐姐,你也是那小屁孩的学生么?”
在方金芝小心凑过来时就已经被顾琴娘察觉,听着她开口,不由抬头看向四周,见不少半大少年回头,或是露出恼怒,或是厌恶,忙低声劝解。
“学堂里是不能对先生无礼的,会被严厉处罚的。”
方金芝一愣,这才发觉周围气氛不对,又忙捂了嘴巴点头。
第104章 编纂检字典籍
蔡鞗怀抱着教案刚走出讲堂,抬头正见到门外站着一名老人,正是一脸怪异盯着他的郭涣。
蔡鞗从春花嘴里知道了些事情,知道眼前老人因张怀素而成了监牢里的囚徒,原本心下还有些忐忑不安,毕竟事涉造反作乱,在离开开封时,心下才真正舒了口气。
朝廷为了封口,将整个监牢里的人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与此同时,蔡鞗也成了郭涣的监护人,出了任何问题,他都要对此负责。
刚返回杭州不久,郭涣想要回一趟老家看看,蔡鞗也答应了下来,只是他没想到眼前老儿怎么这么快就回到了杭州。
蔡鞗见郭涣站在门外,愣了下,这才看向他身后一牛角小辫女孩和一妇人,看着年仅三十的女人,不由笑道:“郭老倒是命好……”
话语出口,猛然又意识到了不对,张怀素作乱是十年前发生的事情,眼前老儿在监牢里就待了小十年,就算老不羞与老蔡太师一般娶了个年轻姑娘,也不当生出比自己还要年幼的闺女才对?
“难道监牢里真的可以……”
蔡鞗挠头低声嘟囔,郭涣就知他在想着什么,不由苦笑一声。
“三娘,还不见了小山长?”
妇人低头上前就要低身福礼,蔡鞗忙摆手道:“学堂里没这么多规矩,就算要见礼,也当是小子与嫂嫂见礼,还望嫂嫂莫怪小子戏言。”
蔡鞗又不是真的愚蠢,妇人身边的牛角女童已经证明了一切,也只能是郭老儿的儿媳。
说着,蔡鞗仔细打量起眼前妇人,长相只能用普通形容,虽衣着有些陈旧普通,看着衣摆也像是补了数次,但整个人看着干干净净,低头沉默不语的她也显得娴静、温婉,像是静立的羞荷,被她牵着的小女孩却有些怯生,躲在娘身后不敢看人。
蔡鞗嘴角轻笑,示意郭涣了一眼,两人沿着阁廊走向学堂院门。
“学堂里有学堂里的规矩,郭老应了学堂里的先生,按理说当与学堂里的先生一般,当一同居住在校区家属院区,只是郭老也知,学堂里的学子终究少了些,先生太多的话,仅教授这些学子就有些浪费了,所以呢,小子准备组织些人手,编纂一部典籍。”
郭涣一愣,很是奇怪眼前小儿竟要编纂典籍,曾经是朝廷给事中的他也曾参与过编纂典籍,很清楚编纂典籍是如何困难的事情,有些不解蔡鞗又要编纂什么样的典籍?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来,心下没由来的一阵犹豫,犹豫着是否拒绝,蔡鞗在前,并不知他在暗自担忧,一脸平静道:“人有富贵贫穷,但人人皆有进取向上之愿,奈何现实拮据,许多人无法求学问道,所以鞗想着编纂一部典籍,一部他人只在学堂蒙学了一两年便可自学而才的典籍。”
郭涣更是一阵呆愣。
“郭老刚入学堂便返乡探亲,尚还未接触了学堂教学,还未有接触了拼音字母之事,但鞗认为,以郭老的学识,想来也用不了几日便可熟练运用自如,编纂检字典籍并不是很困难,无非是所需时间久些罢了。”
“检字典籍?”
郭涣疑惑,蔡鞗微笑点头。
“正是如此。”
蔡鞗说道:“拼音字母是大食人所用字母改变而来,根据他们字母的发音,结合咱们的语言,相互组合后,配合音调使用,可以对咱们所有文字进行注音。”
“为每个文字注音,即使不认识的文字,只要熟练掌握了二十六个字母的使用,就可以自己学习,阅读任何书籍,即使身无分文的乞儿,只要有标注了拼音的书籍,也照样可以正常阅读。”
蔡鞗向一脸震惊的郭涣笑了笑,说道:“二十六个字母,通常情况下,只需一年时间就可熟练掌握,若是聪慧些的,三两个月熟练掌握也算不得什么,但是阅读不代表可以理解,如此就需要一部检索文字的典籍,将咱们所有文字汇总在一起,通过拼音字母或是偏旁,可以轻松寻找到该文字的诠释,以此来增加读书学子的理解能力。”
说到此处,蔡鞗无声摇头叹息,说道:“去岁时,二叔来过杭州一次,鞗曾提起了此事,只是至今也未有个音讯,所以……鞗就想自己做下了此事,只是小子学识浅薄,学堂里的先生都是娘亲从辽国请来的,他们的学识如何且不提,主要的还是所说官话不怎么标准,以拼音为基础的检索典籍,若官话说不好,耗费数年、十数年或者几十年完成的典籍,最后却成了天下笑话……”
“为何不邀请些我朝致仕官吏,或贤良先生呢?”身后女人突然开口。
郭涣登时有些不悦回头,训斥道:“不懂不要乱说,再胡言……”
“郭老可莫要吓着了本山长,小心不给你薪金哦~”蔡鞗开了句玩笑,看向畏惧低头了的女人,无奈叹气道:“老蔡太师得罪的人太多,别说了请了普通秀才为先生,就连街面上的乞儿也是不愿来了这里就学,也只能无奈请了些辽国先生。”
郭涣微微点头,在前来杭州时,就已经知道杭州讲武小学堂的尴尬,神色却有些郑重道:“事关天下学子和后世子孙大事,老夫应下了此事。”
蔡鞗脚步一顿,郑重向郭涣一礼。
“横渠先生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不公以强凌弱,狮虎吞兔,牛羊食草,万物相竞而天择其强者。”
“天道不公,天道无情,人补其缺,故有后羿射日以救民,故有人之祖女娲补其天,故有燧皇取火,故有仓颉造字,故有大禹治水……故有科举取士,人人可改天换命。”
“天道不公,万物相竞择其强者,先生应下拼音检索典籍编纂,给了无数因穷苦而无奈绝于圣人门外百姓一个改天换命的机会,可谓‘为天地立心’,为天地立‘公正怜悯之心’。”
“智驽者,日学一日,智亦日增一分,即使终生无法科举入仕,入百工之列亦可养家糊口,可谓‘立命’之言,先生传承圣人之学,广增圣人门徒,自当为圣人续绝学之徒,人人知礼节义,万世太平可期。”
蔡鞗抱拳躬身,郑重说道“先生不以己身喜恶而勇于担起万世之责,小生甚是敬之,请受小生一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