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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蛤蟆吞地     六贼纨绔txt下载     六贼纨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5章 何为君子

    张元干、邓肃苦笑不已,一干好友、同年见他们如此,又听着蔡鞗话语,也都知道了究竟是个怎么回事,知道两人在江南栽了老大的跟头,而且还是眼前稚子少年。

    见好友被挤兑的难以开口,张焘心下有些不满,轻笑道:“蚊虫不落洁物,妄信流言蜚语不对,但张某相信流言蜚语也不会轻易让人口口相传。”

    蔡鞗一愣,仔细将张焘打量一番,低头继续啃食着馕饼。

    “有些话语还是莫要轻易说出口为好,流言蜚语……终是流言蜚语,并非亲眼看到……即使亲眼看到,有时也非真实,比如……鞗寻了个与先生身量一般高矮,与先生说话,甚至样貌一般之人,高价钱让他当街欺辱了先生身边的姑娘,甚至当着众人面做下更加人神共愤之事,当街吵吵嚷嚷说着‘我是哪个谁谁’,说着‘我爹爹是谁,奈我何’话语,此处在坐的好友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先生以为这是不是就是真实?”

    “莫要以为这很难做,世上之人无数,寻个口技较好、长相与先生神似者,只要有心,并不是很难,难道这就是真实?难道……”

    “你……你混账!”

    张焘指着蔡鞗大怒。

    “好狠毒的无耻小儿!”

    “少爷才不是呢,你……”

    面对张焘指责,蔡鞗一把拉住面色苍白的绿桃,看向怒容满面的一干书生们,看了眼按刀冷脸的十七……

    竟咧嘴笑了。

    “呵呵……”

    “恼怒?确实该恼怒,先生无辜而被人污垢而恼怒,可曾想过无辜他人是否同样的恼怒?”

    蔡鞗又摇了摇头。

    “各位先生也不可能没听说过三人成虎,圣人大贤亦有流言蜚语,难道诸位先生怀疑圣人大贤品行不端?”

    “你……”

    张焘大怒,蔡鞗面色陡然变冷,冷冷看着面色大变的张焘。

    “流言蜚语,有些是好的,就如汉高祖梦中斩龙,你们信,鞗却不信,但可以稳定民心,如此便是好的,事实上,流言蜚语更多时候都是坏的。好的流言蜚语也好,坏的也罢,在鞗看来,流言蜚语都是不真实的,或是将事实放大了千百倍,不过是他人想要达到想要的结果而已,若放出流言蜚语之人是罪魁祸首,相信并妄言妄语之人亦是从罪之人,先生不怪罪罪魁祸首,不怪罪参与传播从罪之人,却不追究真相,反而怪罪起身处流言蜚语涡流之人,敢问先生,这是否就是先生的正义,是否就是先生的道理?”

    蔡鞗扯了扯绿桃发辫,阻止她开口,提着酒馕饮了口酒水,看着面色苍白的张焘……

    “君子,何为君子?”

    “君者,从尹从口,尹者,正也,乃治事之人,故而圣人言‘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思义’君子九思,又有‘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君子不苟求,求必有义;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四不警语。”

    “身处流言蜚语漩涡之人,若深陷泥潭挣扎求活之人,仁者,天地人,医者心怀仁心,无有老幼,无有贫贱富贵,无有良善、奸佞,眼中只有疾病与否,此乃医者天地人之仁。”

    蔡鞗摇头道:“深陷泥潭之人,或是忠贞贤良之人,或有奸诈罪恶之徒,忠良也好,奸诈也罢,若有触法犯罪,自有律法定其罪责与否,而非泥潭之外之人,鞗不知道文人所言之仁……是伸手相救,还是冷漠相视,抑或随手扔块石头,阻止挣扎求活之人逃离漩涡?”

    “请先生教我,何为君子,何为文人之仁?”

    ……

    蔡鞗毫不在意啃食着馕饼,自顾自跳下栏杆,拍打着小手上碎屑,自顾自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自顾自大步走入风雪,十七依然面无表情……

    百十骑轰隆隆冲入风雪,渐渐消失不见踪影,只留下呜呜风雪……

    “唉……”

    邓肃苦笑一声,看向肤白貌美的柳柳,叹气道:“不瞒姑娘,邓某在杭州听了蔡府《长相思令》后,也觉得是蔡府私买了词令,即使被先生训斥,邓某也不认为一稚子小儿可以写了这般词令,可在回返太学时,方知五衙内竟送入府库五十万贯银钱,邓某反而觉得……或许就是五衙内所作。”

    邓肃看向皱着眉头的张焘,说道:“子公兄想来也是听说了五衙内置办了个讲武小学堂之事,子公兄可曾想过,一稚子小儿尚还在蒙学之时便置办了学堂,眼前百十骑如何,各位也是见了,不管是真的学堂也好,还是蔡太师为五衙内寻的亲随仆从,仅这百十骑,仅五衙内放弃锦衣玉食,真的只是纨绔浪荡子?真的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

    众人沉默不语,张焘皱眉许久,心下莫名生起一股恼火,不悦道:“正如邓兄所言,百十骑必是蔡府为稚子小儿寻的亲随,或许那稚子小儿也确非一般的纨绔浪荡子,但这不代表可以写下‘故园无此声’之语!”

    江浙金华王师心见场面尴尬,不着痕迹拉了下邓肃,笑道:“能写出‘故园无此声’一句,显然已有暮气之人,自也非稚子孩童可以写出,邓兄就莫要与子公兄争执了。”

    “与道兄……”

    邓肃苦笑,正待解释,柳柳却微笑上前,一手挽住张焘手臂,一手拿着酒盏,笑道:“都是同窗好友,没必要为了些许小事影响了各位公子雅兴,邓公子不若以眼前风雪赋诗一首,如何?”

    见王师心、柳柳两人讲和,邓肃心下一阵苦笑,心绪乱了,又怎能作出诗来?叹气道:“柳柳姑娘可是为难了邓某,不若请子公赋诗一首吧,也不算辜负了姑娘一番心意。”

    张焘才华在上舍也是数一数二的,可今日场景……

    王师心见张焘迟疑,心下暗自摇头,人却笑道:“被一小儿扰了心绪,即使勉强作出诗句,想来也是不尽人意,我等还是饮酒欢快吧。”

    “来来……饮酒饮酒……”

    王师心招呼,一干士子苦笑摇头,太学上舍书生就没有哪个是个蠢货,见张焘、邓肃如此,心下也知两人之难,也跟着纷纷劝解,众人刻意忘记,不再谈论刚刚事情,心下却纷纷苦笑摇头,可一个娃娃话语又让人无法辩解。

    众人心知张焘心下恼怒却无可奈何,也奇怪一个娃娃怎么竟有如此诡辩之才,想要反击,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理由。

    张元干、邓肃两人都吃过蔡鞗的亏,在“稚子调戏妇人”一事上栽过跟头,想要讨回公道却发现无可奈何,顾琴娘现今就在开封城内,奈何?又如何能用“流言蜚语”进行反击?

第76章 痨病鬼?

    百十骑入城,在蔡鞗拿出蔡家招牌后,守门兵卒并不敢稍有阻拦,任由百十骑进出,返回住所并无任何意外,也没发生打架斗殴之事,只是等他回了西院后,才发现东厢房、蔡攸的独立小院全成了他的院落。

    出城拉练数十里,回返后已是午后,蔡鞗与杭州时一般无二,没事时绝不离开府门一步,这可把一路跟来却没有丁点见面机会的包道乙急坏了。

    包道乙手拿着个“神算”招牌,生意比杭州还要不如,也不知是开封人认生,还是他无法糊弄住精明的开封百姓,一日下来也就得了十余枚铜钱,眼看着天色渐暗,又一次紧了紧裹在身上的破旧单薄衣袍。

    “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咳嗽,剧烈咳嗽让从旁走过的人捂鼻厌恶,见路人用着纸伞遮挡躲避,包道乙心知自己情况不是很好,若再无法弄来厚实衣物,恐怕会冻死在了开封城。

    正当他准备去寻方金芝乞讨的街口时,对面歪歪斜斜走来三名汉子,见他们迎面而来,包道乙本能的就向一侧退避,却不料三人在与他错开时,一汉子猛然向他撞来……

    “哎呦~”

    汉子惨叫向后跌倒,抱着手臂在地上打滚惨叫。

    “断了……俺手臂断了……疼……疼啊……呜呜……”

    汉子惨叫“断了”,赤膀汉子大怒,一把将瘦小的包道乙提在半空,愤怒暴吼。

    “好你个腌臜老儿,撞伤了俺兄弟还想逃跑,俺打死你个腌臜老儿——”

    赤膀汉子怒吼,“噗”的抹了把快到嘴角的鼻涕,人在半空的包道乙看向满地打滚汉子,看着提着自己的汉子,心下没有一点害怕,只是无奈苦笑。

    “小老儿把身上钱财都给了好汉,日后所得只要每日两张饼子,余者都给了好汉,能否放过了小老儿?”

    “嗯?”

    赤膀汉子一愣,又点着大脑袋道:“这可是你自个认下的,俺们可没逼你……”

    “好汉没有逼迫,是小老儿心甘情愿的!”

    看着包道乙果断、坚定、毫不犹疑……三个汉子全有些呆愣,与往日勒索他人情景怎么不一样?满地打滚的汉子也不打滚了,很是疑惑看着一脸坚定不移的包道乙,挠头对着赤膀汉子说道:“大哥,这老小子不会是骗俺们,稳住了俺们,明个老小子又跑了没影吧?”

    “好你个老儿,竟敢欺骗了老子!”赤膀汉子一拍大脑袋,这才明白过来,又要一把将包道乙提到半空,准备先揍一顿威胁一下再说。

    眼看着自己就要挨揍,包道乙忙大声尖叫。

    “等一等!”

    老大拳头一顿,赤膀汉子牛眼瞪得溜圆,又比划了两下醋坛大小拳头。

    “说,是不是在欺骗老子?”

    包道乙苦笑一声,说道:“好汉能不能让小老儿将话语说……咳咳……咳咳……说……咳咳……说完?”

    难以压抑的咳嗽,唾沫、鼻涕横飞,赤膀汉子大惊,忙退后数步,一脸疑惑看向包道乙。

    “痨病鬼?”

    “咳咳……咳咳……”

    “娘地,晦气!竟他娘地是个痨病鬼!”

    看着包道乙几乎要头抵地了,赤膀汉子脸都青了,自幼在乞儿中长大的他,不知多少次见识过痨病鬼的可怕,一开始时还只两三人咳嗽,没几日,破庙里所有乞儿都会剧烈咳嗽,没几日,活生生的人就成了具冰冷尸体。

    赤膀汉子不怕鼻子耷拉到嘴角,却一脸铁青使尽抹着口脸,唯恐自己也成了个痨病鬼。

    “好……咳咳……好汉……咳咳……听……咳咳……”

    “呸!”

    赤膀汉子重重吐了口浓痰,想也没想,转身就走。

    “娘地,晦气!竟他娘地遇到个痨病鬼!”

    “大哥……”

    “滚!老子不碰痨病鬼!”

    赤膀汉子很是踢了满地打滚汉子一脚,对他选了个痨病鬼很是不满,又一把将他身上裹着的破皮子扯下,蛮横的披在自己身上。

    “娘地……”

    “可是冻死老子了……”

    ……

    看着三个汉子缩着身子歪歪斜斜远去,包道乙心下一阵苦涩,正想着寻到了买药钱财,却不曾想自己的伤寒吓到了他们,心下无奈,只得去寻“小乞儿”方金芝,可他又哪里想到,此时方金芝比他还凄惨,正鼻青脸肿待在监牢里……

    “狗官!”

    “放俺出去,放俺出去——”

    方金芝很是抹了把嘴角鲜血,木笼前又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哼!”

    方金芝冷哼不满,回头见挤在一起的十余个犯人全看着自己,心下恼怒。

    “看什么看,没见过小爷打架么?”

    “哼!”

    方金芝冷哼,正是变声期的年龄,不仅胸口平平,身上也是一身乞儿模样,谁也不曾想着她是个女娃,再说了,就算长相是个女娃样貌,鼻青脸肿后也不再是了,挤在一起取暖的犯人也不搭理她,顶多将双目低垂了一分。

    “哼!”

    又是一声冷哼不满,挤在边缘的老汉见她走到角落里蜷缩着身体,犹豫说道:“小哥衣着单薄,不如……不如挤一挤,也能暖上一暖。”

    方金芝很是瞪了老汉一眼,依然未有半分移动,挤在正中间汉子见她如此,很是不满说道:“邢老汉,你他娘地自己能不能活过了今夜还不一定呢,管他死活作甚?”

    “想打架是不?”

    方金芝蹭的跳起怒视,汉子只是将身子往里面缩了一分,不屑闭上了眼睛……

    “但凡进来的,第一日无不是哭天喊地,第二日你还能他娘地叽叽歪歪,那才叫本事!”

    “想打架?进来的人会害怕了你个娃娃?”

    汉子睁眼看着缩成一团的方金芝,嘴角一阵不屑。

    “若杀了人,或者是个贪赃枉法的狗官,也许还能多活了几日,就怕与老子这般关在了外面,现在天还未黑了下来,等到夜里……就你那小身板……”

    “嘿嘿……”

    汉子咧嘴嘿嘿,露出的黄黑板牙让方金芝恼怒、厌恶,却也没有像之前那样跳起来大骂,而是紧紧缩着身子,尽可能的减少热量的散失,耳听着风雪呜咽,心下一阵后悔,后悔不该如此冲动……

第77章 二郎神破庙

    包道乙来到东大街时,并未见到了方金芝,对性子古怪的少女较为了解,也没怎么太过在意,当他回到城外破庙后,才发觉了不对。

    “帮主把欺负俺们的孙扒皮打了,孙扒皮又寻来了许多浪荡子,寻……寻来了高……高衙内……”

    就在瘦弱的几乎只是一把骨头的狗儿,断断续续把事情说了遍后,听着方金芝因浪荡子保护费打架,心下就是一阵叫苦,在杭州,在整个江南与地痞无赖子打架,有圣教护着,无论打了哪个都无碍,圣教有能力让几个人无声无息消失,可这里是京城。

    听着“打架”两字,包道乙心下就是一阵心惊肉跳,当狗儿说到“高衙内”三字后,心忧变成了绝望,就在狗儿正要说起高衙内高欢挨揍的事情时,乞儿中一高瘦汉子突然开口。

    “京城人就没人不知道,得罪了谁都莫要招惹了高衙内,招惹了他人,顶多也就打两下板子,但凡得罪了高衙内,命已经是没了半条,孙神仙你也别想着搭救,听俺狠三一句劝,赶紧离开京城,越远越好!”

    狠三听着名字很凶,也只在乞儿中凶狠一些,包道乙、方金芝初入京城后,因乞讨地盘的之事,双发打了一场,原本是破庙里老大的狠三,吃了亏后,只能沦为了老二,如今……

    想着方金芝得罪的是谁后,狠三心下一阵得意,看向草堆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乞儿,又是一声冷哼,心想着事后必须好好整顿一下,要让所有人明白,谁才是破庙里的老大。

    心下想着是一回事,说出的话语又是另外一回事,瘦高的狠三瞪了一圈男女老少乞儿后,面无表情说道。

    “俺们知道,帮主是为了俺们才与孙扒皮起了打斗,按江湖规矩,帮主遭了难,俺们也不能不搭救,但帮主得罪的是高衙内,俺们想要搭救也是无奈。”

    “感激是感激,可若帮主要搭上俺们所有人的命,俺狠三绝不能答应!”

    “帮主说的对!老神仙也不能再住在此处,俺们可不想得罪了高衙内,更不想坏了老阎王的规矩!”

    当狠三身后喽啰喊出“老阎王”三字后,所有乞儿没由来的一阵哆嗦,纷纷将身子缩入草堆中,甚至连一缕脏污杂乱黑发也不愿露出一丝,狠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在喽啰喊出“老阎王”话语后,很是恼怒回头,想也未想就是一个大嘴巴。

    “啪!”

    ……

    狠三狠狠抽了手下一个大嘴巴,却没有敢说出“老阎王”三字,开口喽啰好像也知道了自己犯下的过错,低头不敢再开口多言。

    场面一阵诡异寂静。

    ……

    包道乙眉头微锁看着狠三,心下知道眼前的乞儿是个狠角色,却有些奇怪那“老阎王”究竟是何人,竟让这些乞儿们如此畏惧?

    “老神仙不能留在这里,别怪狠三不讲道义,在开封城里,有些规矩任谁都不能坏了!”

    ……

    包道乙一阵沉默,向只剩下了一把骨头的狗儿招了招手,狗儿犹豫着看向狠三……

    “跟着老道离开,或许今后你会成为了另外一个样子,吃得饱,穿的暖,成为你曾经渴望成为的人。”

    看着狠三嘴角的不屑,包道乙突然笑了,喉咙一阵难以抑制的瘙痒袭来……

    “咳咳……咳咳……”

    ……

    许久,包道乙才强压下胸中鼓涨、憋闷,看着讥讽不屑的狠三不由笑了。

    “高衙内……老道得罪不起,但有人得罪得起,至于那个什么老阎王……老道不知他是何人,但老道知道,老阎王再如何凶狠,也还是得罪不了一些人,比如……蔡京蔡太师。”

    狠三一愣,包道乙却站起了身子,再次向看过来却不知所措的狗儿招了招手。

    “人的命运很奇妙,上一刻还在地狱,下一刻或许就在了天堂,就看怎么选择……”

    “选择?”

    狠三一脸不屑。

    “人的命就是注定的,注定这辈子只能是个乞儿,就只能是个乞儿,这命是老阎王的生死簿早已记下了的,即使天王老子也无法更改!”

    包道乙心下莫名的生起一股暴戾怒火来,冷冷看着毫不畏惧与他对视的狠三,枯瘦大手青筋鼓荡。

    包道乙突然笑了……

    “或许吧,或许你是对的,也或许你错的很离谱,狗儿,自个的命在你自个手里,老道想知道,你想如何选择。”

    ……

    包道乙没有看向身后恐慌不知所措的狗儿,没有看向威胁不断地狠三,背着双手只是看向屋外的昏暗,这一刻,消瘦身影竟有了一丝仙风道骨。

    一刻钟未有回应,包道乙心下轻叹,一手几十年的“神算”招牌,再不作任何犹豫,毫不在意方金芝一意要建起的乞儿帮,大步走出四处漏风破庙。

    “咳咳……咳咳……”

    “咳咳……”

    寒风一阵袭来,包道乙胸中憋闷的如同装了个已经炸裂的炸弹,剧烈咳嗽几乎要将心肺都咳了出来,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瘦弱孩童……

    “老……老神仙……”

    “咳咳……咳咳……”

    枯瘦大手死死握住几十年从未离开过的竹竿,整个身子几乎佝偻在了齐膝雪地中……

    “老……老神仙……狗儿……狗儿不想做乞儿……”

    “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寂静的夜显得格外压抑,良久,包道乙才压抑住了剧烈咳嗽,缓缓直起了身子,破旧的满是脏污和窟窿的粗布小衣掉在了雪地上,包道乙很自然的又弯下了腰,将掉落的破旧衣衫拿起,看着正要弯腰的孩童,不由笑了。

    “老神仙是神仙,些许风寒又怎能伤了老神仙?”

    包道乙将薄薄的满是破洞衣衫送到狗儿面前,又微微摇晃了两下,示意不住颤抖,头面发青孩童,见他呆愣不知所措,又仔细为他穿上,将背后背负的拂尘取下,将拂尘上绑缚的丝绳仔细解下,紧紧绑缚在狗儿身上,面上露出微微笑意,或许是太过寒冷,即使是笑意,也显得僵硬。

    “紧一些,不冷。”

    拍了拍乱糟糟小脑袋,看向远处的黑暗,一阵沉默……

    “走吧。”

    包道乙迈动脚步,尚没走了几步……

    “老神仙,咱们要去哪里呀?”

    “去哪里?去一个有酒有肉,一个有厚实被子,有碳火热炕的地方。”

    “啊?”

    狗儿一阵呆愣,有些不解拄着竹竿的老神仙,有些不明白,既然有这般地方,为何还要住在四处漏风,只有发霉的草堆的破庙里?为何老神仙身上只有一件单薄陈旧的道袍?

    一大一小,一老一少,月光透过一朵厚重阴云,长长的两道人影愈发显得冷清,寂静的夜不时响起童子稚音,不时传出让人压抑的沉闷撕心裂肺……

    二十里外,一场大火莫名燃起,直至第二日,一队商旅冒雪路过时,才发现残破的二郎神破庙里,二十七名看不清样貌,只剩下焦黑的乞儿,早已成了二十七座蜷缩着的尸体……

第78章 早已内定的媳妇

    “砰砰砰……”

    “哈哈哈……”

    ……

    蔡鞗一连串连击,重拳、膝撞、肘击、背靠,偶尔还夹杂着腿鞭和头撞,原本没有头撞着一招式,在经过数月习练后,阿侬老人观看他习打情况,又给他加了一头撞招式。

    用脑袋撞击木桩?蔡鞗很是排斥这一招式,唯恐撞着撞着把脑子撞坏了,万一撞成了白痴可咋整?就算不变成了白痴,将来年岁大了,成了脑溢血半身不遂啥的,那可就太亏了。

    他的排斥让老人很是头疼,即使屁股挨了鞭打,也还是不愿,最后为他扎了草人木桩,有了稻草作为缓冲,脑袋也不会受到了损伤,纵然如此,蔡鞗还是不怎么放心,又用着厚实葛布将自己弄成了三哥,这才能放下心理负担,偶尔来上一下头锥招式。

    “生死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任何杀死敌人的机会都不能放过,你的身体就是武器,不仅仅只是手脚,胸背、头颅同样是兵刃!”

    这就是老人对蔡鞗的解释,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在一系列安全措施保障后,也偶尔用头颅憨傻撞了木桩,绿桃则更为满意老人在木桩外绑缚了厚厚一层稻草,给老人准备的饭食油水也多了一分。

    一大早在院子里打拳,这是日常的一部分,雷打不动的每日课业,尽管从来没人逼迫着。

    “哈哈哈!”

    “砰砰砰!”

    三连重击打在木桩草人的胸腹、脸颊上。

    “哈哈哈哈……”

    “砰砰砰砰……”

    快速短打,如同拳击手快速而密集击打,一连串击打格挡,或拳或挡,或拍或拨……密集而又沉重有利,双腿不住左右闪跳,或左右或前后,交错不定,每一拳都拼劲全力不留退路,纵然如此,屁股上也还不时不轻不重挨了一下。

    “今日就这样吧。”

    拼劲全力,不留半分余地的后遗症就是不能持久击打,见蔡鞗双拳力道不够后,老人喝止了继续击打,一手拿着温热酒壶,一手细长竹竿,一手抬起“呲溜”饮上口酒水,另一背在身后的竹竿不时晃动一下。

    阿侬老人很是自得饮着酒水离去,绿桃慌忙送上汗巾。

    “少爷,汤药已经烧好了!”

    听着她话语,蔡鞗知道她想要表达出来的隐意,不由感叹道:“还是绿桃贴心,五爷只会打了人屁股,一点都不心疼人!”

    绿桃眉眼弯弯,很是享受他的夸赞,正待开口,十七大步走到近前,在他耳边一阵嘀咕,绿桃有些不明所以看着十七,很是奇怪十七为何不让她听到?

    听着十七话语,蔡鞗一阵呆愣,眉头也随之隆起……

    “行了,告诉刘老,人先安置在庄子里,用些稳妥的人。”

    “诺。”

    十七大步离去,绿桃一脸疑惑看向十七背影,又盯着他隆起的眉头。

    “少爷,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蔡鞗微微摇头,见她起疑,忙说道:“不许瞎猜,不许多问,否则少爷会生气的!”

    “听到没?”

    “哦……”

    “……”

    见她不情不愿的样子,蔡鞗一把拽住她的发辫。

    “听到没?”

    “听到了!”

    蔡鞗对素来好奇心较强的她有些不是很放心,说道:“有些事情本少爷能知道,阿娘可以知道,你不行!或许将来……你成了我媳妇,你就可以知道了,听明白了吗?”

    绿桃是蔡鞗的贴身婢女,与大家族的公子、少爷身边总是有一个大丫鬟一般无二,而她们就是童养媳,只不过,大家族里的童养媳们很难成为少奶奶,能成为二奶奶就已经是了极限,更多的是少爷、公子在成年后,娶了正妻后,她们只能无奈拿到一笔银钱,成为偏远山村一农妇,更惨的是被正妻活活虐待至死。

    绿桃年岁比蔡鞗年长,年岁小些也不代表不懂一些事情,即使不懂,家里的仆妇每每取笑,私下里每每谈论闺阁之事,也早已明了。

    时代不同,身份不同,这些贴身大丫鬟要比一般少女知道的更多些,某些事情也更为成熟。

    在蔡鞗睁眼看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眼前羞怯低头揪扯衣角的少女就睡在身边,天冷抱着他的腿脚在怀里暖脚,天热时,用着蒲扇一遍遍驱赶闹人蚊虫,总是先他一步清醒,为他准备热水、饭食,为他穿衣戴帽、提鞋……

    他知道终究会有自己的正妻,大家族里的少爷总是会有自己的正妻,政治利益也好,家族联姻也罢,想要任意妄为基本上不可能,而且任意妄为的代价太大,蔡鞗并不准备付出太大的代价,未来尚未发生的阴影下,清楚知道自己没有这么多代价可以付出。

    即使如此,蔡鞗也知道,自己离不开这个每每为自己准备好了一切的女人,或许此时的她还只是个少女,而他也早已认同了她是自己的女人,只是偶尔会觉得怪异而已。

    绿桃听着他的“媳妇”两字后,再也没了想要追寻十七与他的秘密,羞红着脸跑去房内,再一次检查着汤药的温度。

    绿桃离去,院中只剩下皱着眉头的蔡鞗,想着十七传回的消息,心下莫名的有些恼火。

    “唉……”

    “大麻烦啊……”

    蔡鞗苦笑叹息,最后也只能无奈摇头,还没想到该如何逃离了开封呢,摩尼光明教又寻了过来,他有些不明白,难道这些家伙们就不怕激怒了他,全将他们卖了啊?

    一边摇头苦笑,一边走向每日都要做的事情,只不过之前的浸泡双手,变成了浸泡整个身体。

    房内摆放着个老大的木桶,除了绿桃外再无他人,在她面前,也没有什么要脸不要脸一说,脱了个光溜溜钻入木桶中,不时还要憋着气沉入水中,谁让他额头还有块赤红呢?

    “少爷,昨日绿桃听柳婶娘说,说大少爷因为老爷疼爱少爷,这才搬出了府,还弹劾了老爷徇私枉法呢,听柳婶娘说,各院私下里很是不满少爷占了两个院子,不满因为少爷……让……让老爷和大少爷父子相仇……”

    “……”

    听着绿桃话语,蔡鞗眉头不由隆起,一阵沉默后,默默摇头……

    “你别掺和这些事情,听到了也当没听到,老蔡太师与小蔡太师的事情不是咱们管得了的,听了没?”

    “嗯,绿桃听少爷的,才不理会她们呢!”绿桃忙点头答应。

    蔡鞗细细想着绿桃话语,回忆着曾经看过的历史事件,因为他对矬宋不是很喜欢,也只是略微记得些大概,记忆中好像有蔡京是与儿子不合的事情,只是记不清究竟是他自己,还是那个横眉竖眼的大兄蔡攸。

    “都是烦心的事啊……”

    蔡鞗苦笑轻叹,感叹全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第79章 糖葫芦送你

    顾琴娘是蔡鞗“冤家”,至少蔡鞗心下是这么认为的,自一开始睁眼见到的第一次后,蔡鞗就认为那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冤家。

    “当街调戏妇人”的流言蜚语至今还在流传,之后的“恼怒撞船杀人”更是让人无可奈何,只能留在身边来阻挡之前的流言蜚语。若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自赎自身的花魁也就罢了,偏偏还与了摩尼光明教有了关系,还不是说脱离就能脱离得了的关系,再加上与绿桃有着不清不楚联系,更让他畏手畏脚不知该如何处置,只能这么不清不楚拴在身边。

    龙江船厂,流求岛,海瑞商号,学堂,杭州,开封……未来又当如何?

    一桩桩,一件件,一个接着一个砸到蔡鞗头上,让本该是天真少年的他成了个小老头,越来越有些理不清还又乱的混乱,想要一次性结束了,却又知道,所经历的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棘手事情,全都不是短期内可以解决的。

    想着顾琴娘给自己带来的诸多麻烦,在泡过了汤药浴后,见到这个女人送来《四书五经》拼音注解时,看着这个女人的目光很是复杂。

    “也不知是你上辈子造了太多孽,还是我上辈子欠下了太多因果……”

    看着不比他见过的漂亮女人差了半分的女人,蔡鞗一阵苦笑叹息。

    “准备一下,一会去一趟刘家沟。”

    蔡鞗没有对疑惑不解的女人解释太多,一边翻看着她送来的典籍,一边摆手让她自行准备。看着标注了的书籍,抬头看向紧闭着的房门,心下再次有些乱了,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将她送还给了方腊……

    心绪有些乱了,心下清楚的知道,只要顾琴娘在身边,光明教就很难与他断了这种联系,就如同现在,那该死的“孙半仙”不在杭州城,不继续在他家门口摆摊,竟跟着跑来了开封城。

    跑来就跑来好了,想要继续在蔡府门前摆摊也随他,可跑去了刘家沟是个怎么意思?

    “梆梆。”

    两声轻响传入耳中,蔡鞗头也不抬。

    “进来。”

    绿桃敲门前,从来都是咋呼一声“少爷”话语,十七则敲门后才沉声轻呼一声,敲门却不言语,不用抬头去看,蔡鞗也知道是顾琴娘站在门外。

    “唉!”

    “愁人。”

    蔡鞗一边叹气,一边整理了下书桌,这才看向一脸怪异不解的顾琴娘。

    “你啊……就是个麻烦!”

    蔡鞗不理会呆愣着的顾琴娘,一边绑缚着铁质护腕,一边走出房门,说道:“孙半仙跟着跑来了开封,尚不可知他想做什么,但老神棍跑来了开封,想来是有些挺麻烦的事情……”

    蔡鞗脚步一顿,头也不回……

    “你记着了,你叫顾琴娘,那个张瑛儿早已死去,早已成了冢中枯骨,与你没有任何关系,记着了,你只是顾琴娘,是杭州讲武小学堂的女先生。”

    “琴娘……记下了。”

    ……

    “嗯。”

    蔡鞗微微点头,也不再多说了什么,正如杨氏五娘所说,东厢房确实有处小门,斑驳陈旧的木门根本不符合蔡府的权势,或许是因为小门后面的狭窄巷道只是临街店铺的后院墙壁,丢弃的破烂太多,阻碍了蔡鞗进出,仅清理乱七八糟的杂乱就费了不少时间。

    小门外的狭窄巷道只是临街店铺的后院,前面人来人往,后面则阴暗冷清,当蔡鞗带着顾琴娘走出巷道时,十七已经准备好了马匹和车子,绿桃还想着要跟随前往,却被一句“帮我做件锦袍,有些冷”话语留在了府里。

    百十骑护送着马车,有时蔡鞗也分不清楚,百十骑究竟只是自己的亲随,还是学堂里的学子?

    开封城与盛唐时的长安、洛阳不同,没有明显的坊区墙壁阻隔,或许是京城居大不易,也或许是高赋税下,百姓生活压力真的很大,不得不更为重视赚钱养家,原本应该是居住区与商业区分开的坊区,却成了相互混杂在一起,前面一处院落还是某个大人的园林豪宅,下一家就成了个酒肆茶楼,再下一家,或许就是官署衙门,这也是很有意思的地方。

    人口超过一百五十万人的超级城市,每日消耗难以计数,人们没有在冬日里猫冬避寒,街道上依然人来人往,在最为繁华的地段,店家的摊铺几乎占了大半个街道,百十骑也不得不下了战马,与百姓一同拥挤着缓慢前行……

    “刘记羊杂分量足,吃不饱不要钱嘞……”

    “蜜来哎葫芦,冰糖儿多哎……”

    “炊饼~又香又大的炊饼……”

    ……

    叫卖声此起彼伏,裹着粗布幞头百姓推着独轮车,或是挑着老大木箱担子叫卖,听到“炊饼”两字,蔡鞗不由回头去看,看到叫卖炊饼的汉子身高六尺,不由暗笑自己的神经。

    “坏人!”

    “坏人!”

    蔡鞗人小个矮,并没有下马步行,正准备穿过狭窄的街道时,一声尖锐传入耳中,听到“坏人”两字,百姓全都看向骑着马匹的蔡鞗,蔡鞗与正常人反应一般无二,听到有坏人,也是本能的去看坏人在哪,见到百姓全看着较为突兀的自己时,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个坏人不是别人。

    一阵无语看向掀开车帘看着自己的少女,见是“熟人”打招呼,一阵苦笑轻踢马腹上前,经过叫卖糖葫芦老汉时,顺手牵羊拿了串糖葫芦,少女美目登时睁大三分,小手指着他,嘴鼓鼓的样子像是又要说了“坏人”两字。

    老汉正待急眼惊呼,十七冷脸扔出两枚铜钱,紧紧按刀护在蔡鞗左右。

    蔡鞗正待来到马车前,身前猛然横叉了两个冷脸汉子,见两人腰间鼓囊,也不再强行挤上前,小手一抬,糖葫芦划出道漂亮弧度,稳稳当当落在少女怀里。

    “小姐姐,下次能不能别太坑人……”

    “你大胆~”

    蔡鞗一愣,不由看向坐在车辕上一……说不上来是少年还是白净青年马夫,听着尖锐声音时,蔡鞗本能的皱眉,看着光净下巴时,心下陡然一个咯噔。

    “宦官?”

    蔡鞗想也未想,踢着战马就走。

    “糖葫芦送你!”

    “后会无期!”

    如同躲避瘟疫,蔡鞗拨转马头就走,马车里的少女一阵呆愣,正待开口叫住,坐在车辕上的小板**公不满开口。

    “公主,蔡家五郎太过孟浪了,怎能……怎能……”

    “如何?”

    少女不明白蔡鞗这是怎么了,很是敏感的她察觉了他的厌恶不喜,心下没由来的一阵委屈。

    “赶车——”

    少女恶狠狠瞪着小板凳,很是用力甩下车帘。

第80章 老人们的智慧

    百十骑顺顺利利出了城,蔡鞗心下却没由来狂跳不安,总感觉像是要大难临头。

    “不会真的这么背吧?”

    “应该不会这么倒霉……”

    ……

    “一定不是!”

    ……

    蔡鞗一路嘀咕不断,上一世从网络上看到过开封毁灭后的凄惨,对押往北方的皇室成员很是同情,自成了蔡京的五衙内后,就对这座城市排斥、恐慌不安,不愿长久待在开封。

    心下有种要倒霉了的预感,精神头也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来到刘家沟时,顾琴娘看着没了精气神的他,神情很是怪异。

    “小山长……很是在意那个姑娘……”

    “打住!”

    蔡鞗不等她话语说完,甩手狠狠打断,怪异目光就已经让人发慌了,又开口说出这句话语来,再也压抑不住胸中憋闷,很是恼火瞪着钻出马车的女人。

    “不是……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意她了?加上这一次,也一共见了两次面!”

    见他一脸的恼羞成怒,顾琴娘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更加怪异看着他,也不反对,就这么看着他的小脸……

    “你……”

    “不是……在意不在意,与你有一文钱的关系吗?你知道她是谁吗?你知道她有多麻烦吗?”

    “嘚嘚,头发长见识短,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蔡鞗很是恼怒,也不用十七帮忙了,一闪身跳下战马来,大步走向出来迎来的刘一刀,见他恼怒,不仅顾琴娘一脸的怪异,十七和一干从来都是冷着脸的随从们,全都露出一脸的怪异。

    “刘老,人呢?没出了幺蛾子吧?”

    蔡鞗尽可能将话语平和,语气还是带着一丝火气,刘一刀有些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因光明教的事情,点头道:“昨夜他们找来了这里,只是包道乙的情况不是很好。”

    “嗯。”

    蔡鞗不再多说,各家货物存放的地方也不是多么秘密事情,包道乙能寻到此处并不是多么难得事情。

    刘家沟只是个山沟村子,村子不大,早些年海瑞商号就已经买下了八成田地,为了避免水灾毁坏了货物,硬是在不高的山顶建了个较大的院落。

    看着院落四周设置的箭塔,蔡鞗很满意点头,爬上了箭塔,眺望、俯视着整个刘家沟……

    “登高而远……果然是个好地方。”

    俯视着大地,心胸开阔了许多,原本的忧愁也没了半分。看着安静祥和村庄,刘一刀也露出淡淡笑意。

    “距离开封较近,又不受洪涝侵害,确实是个好地方。”

    “呃……”

    蔡鞗摇头轻笑,还真成了驴头不对马嘴了,也不打算更正,笑道:“居安思危,此处距离开封城如此之近,自也不可能有大股匪徒出没,如此情形还能设立了箭楼,很不错。”

    见蔡鞗有些兴趣,刘一刀笑道:“在山上建货仓并不容易,除了存放货物的房子外,一切都显得粗糙简陋了些。”

    说着,粗糙手指指向山下,说道“当年河南遭了灾,人力很便宜,只要管吃就行,所以帮里的老人们就商议着,是不是可以垒土建个寨城?后来官府不让,也就在山上建了个较大的院落。”

    “开封城也不是没有高一些的地方,不是不可以在城内修建个较大的仓储院落,只是咱们的人手中有些是辽国人,一者大宋国百姓不喜辽国人,二者……他们当中有许多在辽国犯了事,若被辽国使臣见到,也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所以才在这里建了仓储。”

    蔡鞗默默点头,海瑞商号走南闯北贩卖货物,却又与宋国本土商贾交集很少,更多的是与北方的辽国进行交易,这也是蔡家糟糕名声拖累的结果。

    “刘老,海瑞商号一共有多少人?”

    蔡鞗突然开口问起商号内部事情,刘一刀一愣。

    “属于海龙帮的人不是很多,一共也就三百来人,一般的伙计稍多些,有五六百人,差不多有千余人依靠咱们过活,这些人基本上都是辽国人,由他们负责货物沿途的安全。”

    刘一刀说道:“自苏杭一路北上至开封,这一路基本上都是安全无虞,但过了开封向北就不一定了,每年都有不少商贾丧命途中,越是向北越是危险,不仅有宋辽两国官兵暗中为匪,还有真正的山匪、水寇截道,所以就需要一些镖行保证货物的安全。”

    “宋国境内货物安全由咱们负责,辽国境内则由辽国人负责,看着好像是一半宋人,一半辽人负责安全,实际上不是,基本上都是辽国人负责安全,只不过咱们这边的多是在辽国犯了罪条,或是因各种原因活不下去的辽国人。”

    蔡鞗皱眉说道:“在宋国内,即使使用辽国人,毕竟还在宋国境内,货物相对安全些,可货物一旦进入辽国境内,万一那些负责安全的辽人,杀人侵吞了咱们的货物,又当如何?”

    刘一刀郑重点头道:“少主说的是,毕竟不是自己人,很难真正确保他们会不会如少主所言,但咱们走商了十余年,并未发生过这种事情,除了发生过一次货物丢失外,期间并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而且那次货物丢失,辽国人死伤也很多,不仅他们的头领萧山死在了当场,百十人也只活下来十余人,且大半残废了,当不是黑吃黑。”

    刘一刀见蔡鞗有些疑惑,解释道:“货物是咱们的,自苏杭一路北上,几乎穿越了半个大宋国,虽借助纲辰运输,也还是花费颇多,辽国人只负责辽国境内安全,所付出要少了咱们许多,但他们却拿了扣除本钱外的三成利润。”

    “三成利润,每年就有近十万贯,咱家的生意又不是一次性买卖,他们若真的像少主所说,今后也不会再有往来,或者彻底断绝了与辽国往来,对于他们来说,黑吃黑并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即便如此,为了确保对方不会背弃约定,每一次走货,都要双方验定价值,他们负责安全,货物丢失虽不需要全部赔付,也还是要拿出货物价值一半钱财作为保证,要有作保人担保,不仅如此,还要将子女亲属送到宋境用以保证。”

    蔡鞗一阵呆愣,最后也不得不承认老人们的智慧,一者利益,一者威胁,双重保证下,就算有其他想法也会生生掐灭。

第81章 一人一国

    一趟货物价值数万、十数万、数十万贯,黑了一次顶的上一年拼命,但正如刘一刀所说,每年净入就有小十万贯,一者仅能黑了一次,虽吃了个肚儿圆,却断了今后的买卖,一旦泄露了消息,不仅海瑞商号的生意做不了,其他人的生意也休想做了,得不偿失的事情,除非是真的疯了,或者货物贵重的让人发疯,而且为了避免意外,还要加上人质和抵押赔付……

    蔡鞗感叹着老人们的智慧,知道双重保证之下,基本上已经断绝了自己人黑吃黑的可能,通过刘一刀话语,蔡鞗至少得出两个结论,大宋国并不是看起来这么安全,辽国的境内情况比大宋国还要不如。

    从海瑞商号转到了大宋国,转到了辽国,心下想着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麻烦一件接着一件……”

    看着山下冒起的稀疏炊烟,蔡鞗心下感慨,刘一刀却皱起了眉头,说道:“少主也莫要太过担忧摩尼教,他们不像是要与咱们翻脸。”

    “翻脸?”

    蔡鞗一阵苦笑。

    “摩尼教的教义决定了他们并不是安分的主,或许未来的某日,他们会做出让所有人都吃惊的事情来,今日么……怨气还不够,不足以让他们冒着毫无希望的风险造反。”

    刘一刀知道些摩尼教事情,远远没有蔡鞗更为重视,出身海贼的他,很是看不起画符糊弄百姓的妖人,蔡鞗却知道,相比海龙帮,摩尼教才是真正的庞然大物,尽管摩尼教教众九成九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

    两人站在箭楼俯视着山下袅袅炊烟村庄,许久才下了箭楼,回归到今日正题,刚一见面,见包道乙躺在床上剧烈咳嗽,见一半大小子为他喂药,嘴角微微上翘,满是不屑讥讽。

    “老神仙都已经是了神仙,怎么还能生了病,吃起了凡人的汤药了呢?”

    蔡鞗心下不爽,一边拉过椅登一边讥讽,唯恐他的感冒传染了自己,在进入屋内后就用蒙面遮住了口鼻,在远离床榻的门口坐下。

    “咳咳……咳咳……”

    包道乙尚未开口,屋内再次响起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狗儿很是小心喂着淡黄色汤药……

    汤药吃下,效果很好,包道乙缓缓平息了胸口憋闷,看着满是讥讽不满的蔡鞗,同样的讥讽回应。

    “五公子害怕了?”

    ……

    “害怕?”

    蔡鞗不可置否一笑。

    “是说这孩子距离你如此之近,本公子距离如此之远,还是说惧怕你们光明教,抑或是惧怕了你突然跳起刺杀了本公子?”

    蔡鞗换了个舒适姿势。

    “你们光明教若造了反,抓住了本公子,或许会畏惧三分,现在么……呵呵……”

    “……”

    看着病床上沉默却瞪着自己的包道乙,蔡鞗手臂抬起,充当婢女的顾琴娘默默将酒水送到他手里。

    “你得的是重感冒,身为道人,想来是对疾病有些了解的,否则也无法糊弄了他人,但本公子敢保证,即使本公子不知如何搭配药材,也绝对比你知道的多些。”

    “对于你们来说,得了重感冒是因外邪侵入,而对于我来说,这是一种病毒,是一种肉眼永远看不到的细小虫子,除非用特殊工具。”

    “这种虫子常年存在于人的身体内,或许每个人都有,只不过每个人身体都有一种特殊细胞,可以吞噬外来病毒的细胞,至于细胞是什么……你也可以看作是虫子。”

    蔡鞗饮了口酒水,说道:“人的身体,肌肉、骨骼、皮肤、头发……都是由无数细胞组成,只不过细胞不同而已,它们当中,有种专门吞噬各种病毒的细胞,如同一国当中,保家卫国的兵卒,杀死、吞噬任何不属于这个国家的异类,所以,身体里虽然有你得病的病毒,却没有发病,就是因为异类、叛乱者还没能击败了保家卫国的兵卒,还造成不了威胁。”

    “当饥饿、寒暑、疲惫、衰老……来临时,如同一国的财赋不足,军备不足,如同一国内忧外困之时,军卒不足以抵挡外来的叛军作乱,就会国破家亡,就会生病。”

    蔡鞗看着拧眉不已的包道乙,不置可否说道:“你身体里的叛军多了,摧毁了保家卫国的兵卒,如同原本供应给兵卒的财赋,如今却成为了叛军的刀枪箭矢,就会短时间壮大的难以想象,就会向外攻城略地。”

    “每一个人就如同一个国家,每个国家的兵卫数量不同,强弱不同,分辨能力不同,可以对付的外来叛军能力不同,强壮些的、成功击败过叛军的,这样的人可以抵挡更多叛军而不生病,而那些虚弱的老人、孩童,没有抵挡叛军经验的强壮者,面对突如其来的反叛,很可能一溃千里。”

    小手指伸出,指向皱眉的包道乙。

    “而你的身体已经被叛军占领,已经壮大到了可以四处攻城略地,通过咳嗽出的唾沫向外攻城略地,本公子是杭州讲武小学堂山长,是学堂里的教授武略小先生,你觉得……作为一个统帅,真的会愚蠢的主动接纳叛军?会任由叛军肆意攻掠城池?”

    “……”

    看着沉默不语的包道乙,蔡鞗悠闲饮用着酒水……

    “作为一国君主,一军统帅,保家为国的军卒被叛军击溃,最需要做的事情,不是像你这般向他国散播叛军,而是将叛军困在一国一城之内,只有如此,他国才可能给予帮助,比如这汤药,比如提供给的食物,一者提供刀枪箭矢帮助缴杀叛军,一者提供财赋,用以支撑虽败尚存的军队……”

    “就如现在,如果你不阻止和困住叛军,不佩戴口罩,不遮住口鼻,而是肆意指责和向外传播叛军,就会成为一个让人厌恶、憎恨的对象,别说帮助了,不将你扔出去就算不错了,又有何资格说了本公子怯懦若鼠?”

    蔡鞗的话语不算全对,包道乙亦可用了其他疾病辩驳,但传染性疾病攻城掠地的道理还就是这般,而且蔡鞗想表明的也不是这些,包道乙身为聪明人,几十年的走街串巷,早已不知经历过多少冷言讥讽,也绝不会在意一个稚子小儿的讥讽。

    两人看似说着毫无相关话题,顾琴娘却知道,两人在激烈交锋、厮杀,而结果……

    看着再次撕心裂肺咳嗽的包道乙,顾琴娘心下没由来的一阵叹息,不知道是感叹默默饮着酒水的稚子小儿,还是感叹垂垂老矣的包道乙……

第82章 为天地立心

    一阵剧烈咳嗽后,包道乙默默拍了拍狗儿手臂,手指指了指房门……

    蔡鞗神色不动,默默饮着毫无滋味酒水,任由他驱赶着枯瘦狗娃离去。

    “老道没想着打扰了五公子……”

    “可你还是跟着来了开封。”

    ……

    “朝廷的赋税太高了,百姓已经难以承受,五公子难道就不担心官逼民反吗?”

    “海绵挤一挤,总还能挤出些水来的,朝廷的赋税很高,数倍于前朝是事实,可也已经延续了百年,百姓也承受了百年高赋税,本公子相信,即使再延续如此赋税百年,八成,甚至更多百姓依然还是这么活着,不满的有,难道赋税数倍减少后,就没有了不满之人?”

    蔡鞗面无表情说道:“任何时候都会有不满者,或是真正破了产的百姓,因衣食无着落而不满愤怒,或有想着爬高登顶,渴望权利着而得不到者不满,或有形形色色不满,这个世界总会有不满的,即使没有赋税,即使朝廷不仅不征纳农夫赋税,依然还是会有不满者。”

    ……

    “五公子难道真的……真的如此冷血无情,眼见饥饿待死的百姓而心无怜悯?”

    ……

    “江南是大宋国税赋重地,七成赋税皆出自江南,可老神仙莫要忘了,江南亦是工商业最为发达之地,同时也是稻谷产出最多之地,陕甘、山西易干旱而灾,河南、山东易遭水涝而灾,且陕甘、河北、山东临敌而居,若说北方因赋税活不下去而乱,本公子尚觉情有可原,因为他们穷,因为他们遭灾较多,因为田地贫瘠产出较少,因为他们性情彪悍易于不满而乱……江南呢?真的有资格叛乱,真的有成功的机会?”

    ……

    “朝廷的赋税较高是无可更改的事实,但百姓穷困却不仅仅只是因为赋税缘故,比如你们,你们摩尼光明教其实就是另一个朝廷,朝廷需要财赋来维持军队保家卫国,需要官吏来治理地方,你们同样也需要,任何一个教派、帮派同样需要,钱财又从何而来?你们会用捐献、哄骗来获取钱财,与朝廷征纳百姓赋税又有何种区别?要说有区别,也只是一个是骗,让百姓心甘情愿掏钱,一个是用律法征纳。”

    “或许你会用如今的凄惨,没有厚实华丽衣物,没有可口甜美食物,没有妻妾成群,没有金银财宝……有的只是衰老与贫困,只有时运不济,可这又如何?哪一个创业之始不是如此?”

    “豪富商贾之始,推着独轮车,挑着担子游街走巷,百里之遥仅赚取三五十文,地主豪强之始,高官文官之始……哪一个不是一文钱掰两半使用,即使大宋朝太祖创业之时,难道就如当今官家这般?哪一个不是如你们当今这般?”

    “成功了,成为了大商贾,成为了大地主,成为了王侯将相,三代之后呢?”

    ……

    包道乙想要辩解,却又无可奈何。蔡鞗静静看着他,心中无悲无喜。

    “摩尼教的教义决定了你们与权势者的对立,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如此,但这个世界也确实需要你们这样的人,不断反抗,不断迫使权势者将游戏规则更改的更加公平。”

    “人生来便不平等,生到这个世界就有高低之别,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蔡家五子,在你们眼中,生下来就是含着金汤勺的,生下来便比你们高了不少。”

    “人生来不平等,就需要有人尽可能的制定平等游戏规则,将所有人处在公平的起始线,比如教育,比如机会……高赋税并不是你们造反的理由,因为大宋朝的律法已经相对公平,并不仅仅只是你们这般百姓缴纳高赋税,我们这些富贵人家同样要缴纳高赋税,至于免税田,那是科考的附带,你们若愿意,同样也可参与科考,中举后同样可以拥有免税田。”

    “高赋税不是造反的理由,至少北方更苦地方没有造反前,高赋税不是你们造反起事的理由,但是,高赋税却又造成了不公平,因为富贵者尽管承受高赋税,依然家有万贯,贫穷者承受高赋税,承受不良商贾掠夺,承受你们装神弄鬼的欺骗,一年所得只能勉强吃饱肚子,自也没能力通过教育获得晋升,本就个矮,又有诸多绳索套在身上无法奔跑,自是落后,或是在原点打转。”

    蔡鞗静静说着,看着已经平静了的包道乙,此时两人更像是对等的老友,没了之前的火爆对立,顾琴娘静静听着他的话语,不时为他添满酒水,听着他静静说着这个世界的公平与不公平……

    “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于是便有横渠先生‘为天地立心’之言,天道无情,人间自有情。”

    “老虎生来吃牛羊,牛羊生来吃草,对于牛羊,对于野草,公平么?”

    “天道之下,世间本无公平可言,但人非禽兽草木,天道无情人间有情。压迫,以强欺弱,地主收取佃户高额佃租是欺压,商贾赚取暴利银钱是欺压,作坊主低廉的难以养活家小工钱是欺压……世间本就有着或大或小,或看得见看不见的欺压,正如老虎吃牛羊,正如大鱼吃小鱼,无论到了何时都无法改变,即使你们自己也是这般,地位高的教众可以指使地位低之人送死,欺压无处不在,而这就是天道!”

    “天道本就无情,本就遵循以强凌弱,本就允许以大吃小,所以,你们反对的不应该是朝廷的压迫,因为即使你们成功了,你们同样会做朝廷所做的任何事情,你们应该反对的是不公平,应该是尽可能的让这个世界更为公平些。”

    “佃租少一些,商贾赚取银钱合理些,作坊主付给工匠工钱多一些,尽可能让更多人有学习教育的机会……天道无情人间有情,为天地立心才是你们应该做的。”

    蔡鞗很想抽上一支烟,却发现无可奈何,只能继续饮用着毫无滋味的酒水,看着神色郑重了许多的包道乙,说道:“按照常理来说,我是蔡家五子,是当朝太师之子,你我本应对立,本应该将你们抓起来,全砍了脑袋,因为你们造反成功了,要砍的第一个,一定是我蔡家!”

    “但是……”

    蔡鞗突然笑了,指着自己鼻子。

    “小爷年岁是小了些,小爷却也算是教书育人的先生,所以,小爷明知道你们会死,明知道你们会失败也不愿阻止,没有你们这些不安分者,也总会有其他人不满,对于小爷来说,你们死与活都无任何意义,有意义的是,你们的死或许会逼迫着朝廷更改一些游戏规则,或许会让这个世界更为公平些。”

    “不把你们送去官府,莫要以为小爷就会支持你们,支持你们可以取代了大宋朝,你们想也别想,对于小爷来说,你们的成功或许会是一场更加严重的灾难,因为你们只是个还不会跑的婴儿,而大宋朝已经是个成了年的壮年,婴儿在成长成壮年之前,会犯下无数错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所有人都会犯下的错误,而每一次错误都会造成无数灾难,所以……”

    “你们想要用顾姑娘要挟小爷,想让小爷对付大宋朝,那是想也别想!”

第83章 利从何而来?

    包道乙静静听着蔡鞗所说的一切,除了偶尔剧烈咳嗽几声,并无开口阻拦或辩解,只是静静听着……

    两人相隔丈余默默注视着对方,包道乙突然笑了。

    “果然是天选之人。”

    蔡鞗一愣,心下莫名掀起波澜。

    “五公子可能误会了,老道和圣教没有想要逼迫了公子。”

    说着又是轻声一叹。

    “在公子前来开封时,老道想着可以请公子帮忙,帮忙买扑了一处盐场盐巴,可公子脚程太快了,如今……就算公子答应也是为时已晚,所以老道来了开封也未想着叨扰了公子,只是……金芝被人抓入了监牢,这才想着请公子帮忙。”

    蔡鞗又是一愣,眉头拧成一团,一脸的疑惑不解,别人不清楚摩尼教,他却知道摩尼教并不简单,谁也无法猜测到里面的水有多深,应当没必要动用自己才对?

    蔡鞗一脸疑惑不解,无法确定老道话语真伪,试探性问道:“仅仅只是救人?没有其他的了?”

    包道乙郑重点头,说道:“只是救人!”

    ……

    “日落前,人给你!”

    “门外的娃娃是开封流浪乞儿,公子可否招入学堂,给他一个活命机会?”

    “探子?”

    “不是,只希望公子可以给他一口饭吃。”

    ……

    蔡鞗一遍遍扫视着包道乙神色,希望可以找到一丝撒谎痕迹,最后还是微微点头。

    “可以。”

    蔡鞗起身就要离去,脚步一顿,再次转身坐下,一阵皱眉沉默……

    “你们买扑盐巴,若只是正常贩卖,也绝对赚取不了多少银钱,当是私下里贩卖更多盐巴,每年私卖多少,价值多少?”

    顾琴娘一阵呆愣,包道乙神色却有些怪异,又有些皱眉不解。

    “此时已经过了买扑时间,难道公子还有其他盐场售卖?”

    蔡鞗一阵皱眉,片刻后才开口。

    “大宋朝本土盐场确实已经买扑完毕,但这不意味着就无其他产盐之地,比如……流求岛。”

    包道乙一愣,疑惑道:“杭州城也有公子收了琉球岛流言,但琉球岛一共也就千余人,如何可以开了盐场,而且就算开了盐场,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有太多产出。”

    蔡鞗一阵皱眉,他能够理解包道乙话语,琉球岛原本就有古越蛮人,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顶多也就数万,那些蛮人在琉球岛上生存了千百年,基本上都是自产自足。琉球岛刚加入大宋朝,朝廷理当给些优惠政策……就算与大宋朝一般无二的重税,就算强行每人每年食用十二斤盐,这么点人也不可能有多少利润。

    为了保证盐巴价格和就近售盐原则,基本上各盐场都有特定的售卖区域,一旦进入其他售盐地,就已经是走私违法行为,各盐场售卖盐巴区域早已瓜分完毕,琉球岛的盐巴又能卖去哪里?

    光明教走私,想卖去哪里卖去哪里,只要有盐巴就不是问题,但事实要复杂的多,朝廷不是光明教,开设盐场如同开办一家企业,不仅仅只是原材料的事情,更为重要的是市场在哪里,是否影响了大宋国的盐价,因为盐价的降低,就意味着税赋的减少,意味着商贾买扑盐巴时的锦帛、银钱减少。

    仅仅只是琉球岛上那点人,朝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开了盐场的,无法明令开设盐场,自然没了盐巴买扑,也不可能为摩尼光明教提供盐巴走私。

    私自开挖盐池贩卖呢?

    蔡鞗根本不用考虑就知道不可行,盐场不是家庭作坊,偌大的盐场放在那,他人又不是瞎子看不到,即使用银钱砸琉球岛遣派的官吏也不成。

    包道乙嘴里说着“不成”,眼中却难以压抑渴望,期望低头皱眉的蔡鞗可以给出肯定话语,数息过去,见摩挲酒盏的稚子还是皱眉不已,钢牙一咬。

    “若公子提供盐巴,每斤……三十文,有多少,圣教要多少!”

    “三十文……”

    蔡鞗紧皱的眉头未有散开半分,知道他已经给出了很高的价格,朝廷官售盐四十五文,原本仅有三五文成本的盐巴,税赋就要占了二十文,扣除人力、运输……有形无形的成本,若再算上盐钞的贬值,三十文的售卖已经算是亏本了。

    收购他的盐巴是一斤盐三十文,走私贩卖的价格只能低于官售四十五文价格,拿三十文的盐来走私……

    “你们先等些时间,若可能……我更愿意给你们二十文一斤的盐。”

    蔡鞗没有将话语说死,也不再理会一脸期望的包道乙,转身走出了简陋房舍,守在门外的十七再次紧跟在后。

    ……

    “谈妥了?”

    “差不多吧……”

    离开了简陋的石头房舍,蔡鞗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刘一刀的询问,只得将两人话语说了遍。

    听了他的话语,刘一刀有些皱眉道:“流求岛的北侧较平坦,晒盐是没问题,只是流求岛人丁稀少,朝廷很难答应开了盐场的。”

    蔡鞗微微点头,说道:“流求岛人丁稀少不假但开不开盐场,究其根本还是利益的问题,有了利,就算琉球岛一个人都无也照样可以开设盐场,若是无利可图,就算岛上人丁千万,大宋朝也只会自陆地运盐售卖,而不是开设盐场。”

    刘一刀微微点头,认可了他的话语,还是苦笑说道:“利又从何而来?”

    蔡鞗眉头紧锁,说道:“大宋朝不缺少盐巴,盐场库存盐巴堆积如山,盐多就会价低,之所以盐价依然居高不下,还是因为朝廷财赋不足缘故,是朝廷控制了市场上盐巴流出。”

    “本就盐巴量多,朝廷自然不愿再开设盐场,就如当年海州开设盐场,事后还是不得不因盐价而废弃。”

    刘一刀微微点头,又疑惑不解,再次说道:“正如少主所说,朝廷并不缺少盐巴,与其开设流求岛盐场,还不如将各地库存盐巴送入琉球岛呢,朝廷如何能答应?利又从何而来?”

    ……

    “或许……大宋朝,也或许老蔡太师可以更无耻些也不一定。”

    “啊?”

    一阵沉默后,蔡鞗突然冒出一句让刘一刀惊讶,顾琴娘侧目,即使是十七也有些诧异看来。

    蔡鞗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说道:“有些事情需要先与老蔡太师谈过才成,再说了,咱又没真的答应了老神棍,成了自然是个好事,咱们多了个财源,不成也没有损失。”

    见他挠头无所谓样子,刘一刀不由摇头苦笑,也不认为老蔡太师会同意了脱裤子放屁的蠢事。

第84章 父亲,爹,你

    本以为包道乙是威胁他来着的,或是让他去做危险的事情,没想到会是捞人这么简单的事情,也没有太过在意,可他又哪里想得到,如此简单之事,又会给他带来多么巨大的影响。

    捞人太过简单,凭借蔡家权势捞人算不得多大事情,蔡鞗也就没太过在意。

    狗儿成了学堂里的一员,从未骑过马匹的他成了赶车的马夫,坐在老郑头身边频频回头,频频看向刘家沟方向。

    “别看了。”

    老郑头见他还频频回头,心下有些不痛快。

    “少爷可怜你,给了你名字,收了你入学堂,今后就要好好学些本事,若敢偷懒耍滑,别怪老子打你大耳瓜子,听到没?”

    ……

    见他还是别头看向身后,老郑头照着小脑袋就是一下。

    “听着没?”

    “……”

    “嗨~”

    见他还是倔强不答应,正待恼怒,车厢里的顾琴娘忙开口劝解。

    “孩子还小,老郑头莫要太过着急,需慢慢来。”

    老郑头不敢对顾琴娘硬气,又不敢拿老马撒气,对不吭不语的狗儿很是不喜,凌空就是一声响记。

    “少爷可怜你一个没爹没娘的乞儿,这才让俺认下了你个小子,少爷的学堂那是谁想进就进得了的?也不看看前面那些小公子、小少爷们的本事?再敢给老子耍性子,老子打不死你!听到没?”

    顾琴娘听着老郑头话语,心下一阵感慨,见狗儿还倔强不搭理,掀开车帘一角,正待劝解,却见老郑头抬起的手臂,很是嗔怒瞪了老汉一眼。

    “孩子小,不能这么打孩子的。”

    说着,又看向狗儿语气不知温和了多少。

    “有了名字,有了家,有了爹爹、娘亲,有了兄弟姐妹,可以与一般孩童上了学堂……不再是人们厌恶不喜的乞儿……”

    “不能与你爹倔强,要听话。”

    ……

    “嗯。”

    说来也奇怪,老郑头又是训斥,又是打骂威胁,狗儿不仅不听,连个反应都无,顾琴娘温言细声,倔强的小脑袋反而低了下来,请嗯答应,看的老郑头一阵吹胡子瞪眼。

    蔡鞗并不会太过在意这种小事,学堂里的半大娃娃都是乞儿出身,即使狗儿郑彪一时倔强也算不了什么,那群半大娃娃会教他如何听令行事。

    原本不打算让“郑彪”拜入老郑头名下为子,看着包道乙时,想着老神棍应该有个叫“郑彪”的徒弟,干脆就让赶车的老郑头认了个儿子。

    “郑彪”只是蔡鞗一时的恶作剧,也不会太过在意这些事情,百十骑纵马狂奔的速度很快,一来一回也没用了一个时辰,回到蔡府时,一大家子正围在一起饭食,在门外没有听到屋内嗡鸣吵杂,便知道老蔡太师必然在厅内,来到门口,见到正中坐着的老人,心下有些不喜,还是上前郑重抱拳一礼。。

    “父亲。”

    蔡鞗没有直呼“老蔡太师”,用了很正式的“父亲”两字,蔡京像是没有任何反应,指了指一旁位子。

    “坐吧。”

    蔡鞗没有继续多言,径直坐在位子上,仆妇将干净的碗碟放到面前,正要为他夹些不易够到的饭食,被伸出的小手阻止。

    饭食很丰富,除了较为珍贵的牛肉外,一般的肉食都有,或许是冬日,新鲜的菜蔬也就只有萝卜、白菜,还有些是秋日里晒干了的野菜,满满一大桌子,若无他人帮助,小胳膊小腿的他还真的难以够到大部分菜食。

    与蔡京一起饭食是最没有意思的事情,若无他还罢,年岁较小的孩子能满地乱跑,现在只能老老实实趴在桌案上。

    “你的年岁较小,尚还在蒙学之时,爹仔细想了下,等上两三年再入太学也不迟……”

    听到自己不用去了太学,心下不满顿去,欢喜道:“爹爹说的是,孩儿年岁太小了,应该等上个十年八年的……”

    “净瞎说!”

    杨氏冷着脸训斥,正待继续饭食,夹起的萝卜又放回了碗里,也不看向满脸尴尬的他,盯着碗里萝卜说道:“太学先生都是诗书饱学之人,自是不能做了蒙学先生,不去太学也不能偷懒耍滑,为了你的学业,你爹已经请了官家,今后你就是定王的伴读童子。”

    “啊?”

    杨氏一脸的不悦。

    “啊什么啊?一点规矩都无,京城有多少家族想要将子孙送入皇宫而不能,能成为定王的伴读已是官家的恩宠,明日入宫谢恩。”

    蔡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怎么也没有想到,上一刻还在天堂,下一刻就钻入了地狱,竟要入宫成为伴读童子,那还不如去太学修炼呢!

    “五娘,鞗儿……鞗儿素来顽劣,那个……那个入宫后,很可能……会惹出祸端……”

    杨氏眉头一阵紧皱,自他进了蔡府,整日往外跑,还真有些担心不安分的他惹出祸端,有些担忧看向垂着眉头的蔡京……

    “官家、定王都是仁慈君王,就算惹出些许事端也只打了板子,当是无碍。”

    蔡京看向一脸不情愿的蔡鞗,低眉说道:“整日没个正形,入宫也可以多学学规矩,省的将来吃亏,稍年长后,爹再把你送去太学。”

    蔡鞗心下有些恼了,越是不愿与开封有纠葛,越是不愿与皇家沾染因果,老混蛋越是把自己往上推,饭碗一推,筷子一拍。

    “啪!”

    ……

    “别家削尖了脑袋,那是别家,不是孩儿!”

    “孩儿是武人,孩儿不稀罕入宫,也不稀罕科考入仕!”

    蔡鞗恼怒,全堂哗然,全看向冷着脸的蔡京和一脸涨红跳起的蔡鞗。

    蔡京阴沉着老脸,就在蔡鞗准备不顾一切转身杀出蔡府,带着人回杭州时……

    “武人……你以为武人想当就可以当的?若没有皇家点头,若不与皇家有点牵连,你以为你那讲武学堂可以继续下去?”

    “砰!”

    满是老人斑的大手猛然一拍桌案,低垂的长眉抬起,看着阴冷目光,蔡鞗心下没由来的一紧,像是被猛兽、毒蛇盯上了一般。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此事由不得你!”

    父子两人冷冷对视……

    想着外公,想着娘亲苏眉,想着海龙帮、海瑞商号,心下难以抑制窜起愤怒火焰,蔡鞗小脸冷漠、冰冷,拉过椅登默默坐下,看着同样冰冷无情的双眸。

    “行!”

    “今日你权高势众,但你记着了,将来你会后悔的,你会生生……”

    蔡鞗猛然将话语顿住,再次连连深呼吸,使尽摩挲数遍脸颊,直至双颊红肿。

    “我去!”

    “不就是入宫谢恩么?不就是做个伴童么?”

    “我去!”

    “我做!”

    “蔡府太过吵杂,小爷需要安安静静读书,也省的在宫里给你丢脸,所以……”

    蔡鞗猛然推开碗筷,起身大步离去,只留下一屋骇然。

第85章 千贯大生意

    唐朝皇室伦理上的污点最是被宋朝人诟病,也因此大宋朝的后宫几乎就是最为苦逼的一群人,蔡京身为当今最有权势的太师,执掌着整个大宋朝大大小小事务,按理说,他是不可能让儿子娶了个公主的,前世时,蔡鞗也有些疑惑不解,蔡京应该很清楚,一旦儿子娶了公主,虽与皇家有了联系,成了“戚族”一列,利弊且不提,折损了一个儿子却是事实。

    原本不理解,莫名成了稚子小儿后,他才明白蔡京因何要废弃了这个儿子,或许在迎娶苏眉的那一刻,他与苏眉,与海龙帮、海瑞商号之间,剩下的只是彼此利用。

    蔡鞗恼怒,本打算与蔡京谈谈琉球岛开办盐场的事情,私下里的交易还没有进行,却听到让他恼怒不已的消息,很想不顾一切转身就走。

    绿桃小脸煞白跟着出来,见他是真的恼怒了,不敢稍有劝解,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东厢房。

    “准备下,咱们的东西全部带上,凡是蔡府的,一样都不要!”

    “砰!”

    蔡鞗难以压抑住胸中恼怒,却又不知该如何发泄,送他入宫或许是真的对他好,对整个蔡家更为有利,但他心下越来越不安,越来越像是在走那个“蔡鞗”本应该存在的人生,仿佛蛛网中蚊虫,无论如何愤怒、挣扎都无济于事。

    “哈哈哈……”

    “砰砰砰……”

    “啊——”

    “砰!”

    蔡鞗怒吼,生生把木桩撞倒在地,红着双眼喘着粗气,春花、顾琴娘、阿侬老人见他发了疯击打木桩,皱眉不解看向绿桃,一番询问后,三人更加疑惑不解这是怎么了?

    “呼呼……”

    “呼呼……”

    ……

    “混蛋……混蛋……”

    “混蛋——”

    喘着深重粗气仰天怒吼,绿桃小脸煞白看着他似疯若狂,阿侬眉头紧皱,上前正待阻止时,蔡鞗猛然侧身横撞,眼见着就要撞在老人身上,枯瘦大手突然伸出,瞬间按住他双肩,一个飘忽侧闪……

    “砰!”

    一个重重过肩摔将蔡鞗摔在硬实地上,剧烈疼痛迫使着矮小身体蜷缩成一团。

    “少爷……少爷……呜呜……少爷……”

    绿桃大哭就要上前,顾琴娘却把她拉了个死死。

    阿侬不理会哭闹挣扎的绿桃,背着手走到蜷缩成团嘶吼的蔡鞗面前,眉头紧皱看着低沉嘶吼的徒弟……

    “定王是官家长子,是未来的官家,成为定王的伴读不好么?”

    “好……好的紧……”

    “呵呵……呵呵……”

    “好的紧……好的紧啊!”

    “哈哈……”

    “哈哈……”

    ……

    蔡鞗打着滚狂笑,捂着肚子,打着滚疯狂大笑。

    “哈哈……哈哈……”

    “原来……原来最蠢的是我……”

    “哈哈……”

    “哈哈……”

    ……

    阿侬眉头更加紧皱,正待抬步上前,蔡鞗疯狂大笑戛然而止,面无表情站起,也不拍打身上泥土、冰雪,转身走向书房。

    “通知十七,半个时辰后回刘家沟,开封城……小爷不喜欢,不稀罕!”

    蔡鞗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法子解释,就算说了,又有谁会相信?

    “蔡京……算计真的很好……可你也只是井中之蛙,希望你别后悔!”

    蔡鞗嘴角微动,说着谁也听不到的话语,心下已经暗暗决定,至于决定了什么,没人知道,没人清楚。

    十七没有任何质疑话语,得了命令后,很短时间内准备妥当,除了两辆马车装了蔡鞗的衣物和书籍外,百十骑什么都没有携带,如同前来时一般无二,除了一身披挂外,什么都未有携带,百十骑自后门轰隆隆远去,毫不理会蔡家人的怪异目光。

    百十骑横冲直撞,幸好正值午时,街道上本就没有多少人。

    “吁~”

    蔡鞗猛然勒住战马,百十骑纷纷勒住马匹。

    “监牢在何处?”

    十七什么话语都无,拨转马头就走,蔡鞗随即拨转马头,百十骑纷纷转道。

    蔡鞗却不知道,一个时辰前,开封监牢里又是一番光景……

    “哈哈……”

    “老子原以为是个乞儿,没想到还他娘地是个妞儿,哈哈……给老子上,抓住她!”

    “狗贼!”

    “砰砰砰……”

    “哎呦……”

    ……

    “上——”

    “抓住她,老子吃头筹,你们……”

    “砰!”

    “哎呦~”

    “该死的,老子活剥了你——”

    “砰砰砰……”

    ……

    “给老子按住了……”

    “给老子死死按住——”

    “狗贼……狗贼……你……你不得好死——”

    方金芝眼中满是惊恐,奋力挣扎,拼命扭动,又怎能抵挡十余名汉子死死按着她手脚,或许是之前她的毫不留情,监牢里就没有全乎的,十余汉子也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为首的汉子正待解下裤腰带时……

    “当当……”

    一群狱卒不知何时出现在牢笼外,正有滋有味看着他们的狼狈,就在赵五准备解开裤腰带时,赵九突然上前,扬起枣木硬棍一阵敲砸牢笼栅栏,看着满是哀求、绝望的方金芝,不屑笑了。

    “赵五~你也是这里的老人了,怎么?忘了这里的规矩?要不要九爷帮你回忆回忆?”

    披头散发的赵五很是狼狈,数道抓痕几乎贯穿了整个脸颊,回头见是捕头赵九,没由来的一阵恼火。

    “规矩自然是懂的,但这次不是俺们开的口,你们自己没将汉子和娘们分了清楚,难道也要怪了俺们?”

    “再说,衙内吩咐的事情,你一小小捕头还敢得罪了衙内?”

    赵九不屑抬眉一阵阴笑。

    “嘿嘿……”

    “赵五,你还没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吧?衙内……呵呵……衙内是衙内,你赵五只是赵五,一百贯买下她的四肢,这里任何一人都能做到,兄弟们又凭什么要将如此好事给了你?”

    听着赵九话语,或拄着棍子,或掂量着水火棍的衙役捕头全都笑了。

    马三一脸微笑上前,透过儿臂粗硬木牢笼,见破碎上衣露出白嫩肌肤,毫不在意方金芝眼中绝望、愤怒,只是向赵五扬了扬下巴。

    “赵五,一年也难见了如此水灵雏儿,不会真的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吧?还真当自个是……”

    “狗官——”

    方金芝奋力挣扎,惊恐尖叫,马三不屑撇嘴,十个进来有十一个骂了这一句,心想着老天爷什么时候能够开开恩,换了一个有意思的家伙进来,就在这时,一皂衣捕快急匆匆赶来……

    “头儿,大生意来了,是不是……”

    皂衣捕快正待说起生意事情,突然见到不住挣扎的方金芝,心下一动,犹豫道:“头儿,这匹胭脂马性子够烈,何公子最是喜欢烈马,是不是留着……”

    “头儿,今次是何衙内做东,出价……千贯。”皂衣捕快伸出一根手指。

    “千贯?”

    马三心下一惊,拉着皂衣捕快手臂走远了些,低声说道:“将咱们能拿出手的货色全都拿出来,一会你亲自去一趟樊楼,仔细些,莫要出了岔子,否则……”

    “头儿放心,绝不会出了岔子!”

    马三摆了摆手,皂衣捕快抱拳大步离去。

第86章 京城五少

    赵五经常出入监牢,对监牢里的事情最是了解,知道捕快、衙役们的贪婪,正准备将头筹价格压低些,话语还没说出口呢,一群如虎似狼衙役冲入,棍棒、枷锁一阵打砸,生生从一群哭爹喊娘浪荡子们手里抢下方金芝。

    方金芝提起的心正要放下,正要奋力挣扎,沉重锁链陡然套在头上,数名健壮捕头死死将她按住。

    “老老实实些,过了今日,只要老实听……话,日后爷保证……保证让你吃香喝辣的……”

    “狗……狗官……呜呜……放……呜呜……”

    赵九死死捏住方金芝嘴巴,一碗迷魂药硬生生灌了大半,一干人这才跳将开来,看着佝偻着身子咳嗽不断的方金芝,赵九蹲下身子,就要伸手……

    “啪!”

    “狗官——”

    方金芝一把拍开伸过来的大手,赵九莫名奇妙点了下头颅,站起身来。

    “行,不碰你,明日你再好好伺候伺候俺们兄弟。”

    “哈哈……”

    一干皂衣捕头不由得意大笑,这种事情做的太多了,任你金枝玉叶,任你大罗神仙,只要入了这里……

    “嘿嘿……”

    看着他们诡异笑容,方金芝的心越来越绝望,颤声道:“你们……你们敢……”

    “带走!”

    赵九根本不给她多余话语机会,一摆手,两名捕快上前,用着破布死死勒住她的嘴巴,如同装载猪猡将她装入黑色葛布袋中,任由她无力挣扎……

    方金芝只觉自己被人扛了起来,被人扔到了马车里,不一刻钟,感觉身边多了些人,听着脚步轻重,当是些女人。

    “砰!”

    又一个麻布袋子扔到了车厢里,方金芝透过粗布缝隙,隐隐约约看到车厢里坐着好几个女人,有着与她这般几个麻袋,奋力挣扎,呜呜咽咽想要求救,却无一人应声,只有麻袋里的她们呜咽声。

    “呜呜……呜呜……”

    ……

    马车缓缓移动,赵九跳到马车上,大手狠狠敲砸了几下车壁,笑道:“都他娘的老实些,你们这些垃圾若真的是良家妇人,也不会来了这里!老实些……仔细些伺候贵客,你们的日子就好过些,否则……你们知道被丢入男监的后果,也别想着离开,来了这里,能离开的只有死人!”

    “呜呜……呜呜……”

    听着车内的无力反抗,赵九很是不屑撇嘴,知道今日挣扎,明日就会老老实实听话,不听话……

    “嘿嘿……”

    赵九得意甩鞭,三辆马车缓缓沿着御街行向樊楼。

    三辆马车旁跟着一二十个衙役、捕快,行人见了不由自主让了些,当马车行了里许道路时,迎面奔来百十骑,看着他们径直冲向自己,丝毫没有退避的意思,赵九眉头微皱,心下一阵不喜。

    “呸!”

    重重一口唾沫,鞭子高高扬起。

    “啪!”

    老马拖拉着马车让道路边。

    “轰轰轰……”

    百十骑没有任何停顿,轰鸣而过。

    “一群天杀的短命鬼……”

    赵九轻声骂了句,心下不爽,再次挥动鞭子,加快些速度。

    ……

    樊楼本是矾楼,是樊、凡两姓商贾修建,原本只是普通酒楼,后来不断扩建,硬生生成了五座三层高楼,最高最奢华的一座就是樊楼,后来这里也被官府选中,成了官府专门买扑之地,商贾在这里买扑酒水、生铁、盐巴……买扑朝廷允许买扑的一切,成了如同买办、股市一般的特殊存在,同时又是文人雅士、百姓最为喜爱的奢华酒楼。

    宋朝垄断了食盐、酒、茶叶、药品、香料、矾、醋、铜、铁、锡、铅、粮食、纺织品、煤……但凡是暴利行当,都在官府的禁榷当中,并在各地设置禁榷场,也就是“民产、官收、官运、官售”全面垄断,随着盐巴买扑之后,官府放开了许多禁制,允许了“民运、民售”,但官府依然牢牢掌控着“官收”不放,死死控制着大宋朝整个市场。

    官府掌握着大宋朝市场上所有暴利货物数量,以此避免商贾为了获得更多利益,大肆增加市面上货物,降低了物品价值,避免税赋的大幅度减少。

    在樊楼可以拿到暴利商品,这座酒楼也成了整个天下最富有一群人打堆的地方,金碧辉煌、富丽堂皇、人间仙境……皆不足以形容樊楼的奢华,在这里,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同时也是座真正的销金窟,挥金若土者难以计数。

    寒冬腊月,门口靓丽女子依然轻衫薄纱,透过大红褙子下的湖绿抹胸,粉嫩白皙沟壑让人迷离不愿离去,每一个进入樊楼之人,即使只是普通挑担百姓,只是光脚乞儿,六名站街女子依然微笑蹲身福礼。

    高欢高衙内、蔡攸子蔡徏、王黼幼子王行、宦官何诉养子何欢,四人不知来了樊楼多少次,对站在外面的女子毫不在意,相互间只是偶尔低声取笑彼此,像是在等待着谁一般。

    “来了。”

    何欢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看到赶车的车夫是个二八靓丽女子,忙大步上前迎接,高欢、蔡徏、王行三人也不由露出些笑意上前迎接。

    “潘兄可是来了晚了啊,当罚酒三杯!”

    “哈哈……”

    何欢抱拳拱手,又是一阵大笑,钻出马车的却是十来岁半大少年,若让蔡鞗唯恐避之不及的少女见了,定然知道他是谁,正是潘府大郎潘富贵。

    潘富贵好像不愿与眼前四人待在一起,像是强忍着厌恶不喜,只是默默抱拳还礼。

    “何兄、高兄、蔡兄、王兄别来无恙,小弟……”

    “欸欸~”

    王行上前,一把搂住矮了他一头的潘富贵,笑道:“这里又不是太学,就算在这……樊楼见了先生,那也是……哈哈……”

    “哈哈……”

    四人一阵仰天大笑,正待拥着潘富贵进入樊楼,赶来的马三忙上前一阵作揖。

    “马三给衙内、公子见礼了~”

    高欢见是马三,不由踢了一脚,笑骂道:“还当是谁有胆子吓了小爷呢,原来是你小子,怎么着?上次的货物寡淡无味,今次若不能让小爷满意,小心你的皮哦~”

    马三忙把胸口拍的“咚咚”响,很是严肃道:“今日若不能让衙内满意,俺马三……俺马三今日就给衙内做了小相公,保证让衙内满意!”

    “噗!”

    “哈哈……”

    “哈哈……”

    ……

    众人大笑,高欢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用脚踢了下不住陪笑的马三。

    “就你这黑炭头……小爷怕阳事不举啊~”

    “哈哈……”

    几人又是一场爆笑,就是本着小脸的潘富贵也莞儿一笑。

    “走走,先饮酒听曲一番,听说阿奴又有了新花样!”

    “嘿嘿……”

    “潘兄,走了走了~”

第87章 胡诌乱扯的小五衙内

    皇宫大内……听着好像很威严,却也奇怪,偏偏如此皇家宅院,偏偏还就与潘家、杨家比邻而居,或许是为了彰显与潘家亲近和善待投降了的杨家。

    潘府与皇宫仅一墙之隔,生活在皇宫内的皇子皇孙们憋的久了,也喜欢往潘家跑,官家对此也不是太过严厉,毕竟官家小时候也做过同样事情。

    小丫头赵福金噘着小嘴跳下马车,结果却听说潘富贵去了樊楼会友,心下更是不喜,与姑姑、姑父见了礼,没两刻钟就又出了潘府。

    站在街道上,细长眉毛都成了团杂乱疙瘩,很像是在做了什么艰难决定一般。

    “小板凳,去樊楼!”

    “啊?公主……”

    “去樊楼!”

    赵福金重重点头,很是一脸坚决,小板凳宦官却是额头冷汗直冒,一边擦拭汗珠,一边急切劝解。

    “公主,可……可不能啊~”

    “官家……官家会生生打死了小板凳的~”

    “公主……”

    小板凳正要磕头求饶,却被狠狠甩动的手臂打断。

    “潘大不喜欢福金,福金才不要他喜欢呢,跑去樊楼躲避……福金就去寻他,回去好与娘亲说!”

    “啊?”

    “啊什么啊?樊楼难道就不许女人进去吗?福金又不是没听父皇说过……你的衣服脱了!”

    小公主发了脾气,小板凳、赶车的金宝、大内随从护卫,全一脸苦笑。

    赵福金可不管这些,多日来的怨气终于爆发了,硬生生要扒掉小板凳的衣物,小宦官还不敢太过反抗,唯恐伤到了她,官家砍了自己脑袋。

    豪华马车转道向樊楼,也不知是悍妇捉奸,还是痴情女寻情郎……

    另一边,蔡鞗正一肚子火冷脸踢马,一路狂奔来到开封府监牢,依照包道乙说辞,方金芝不过是打架斗殴,顶多也就将人打了个鼻青脸肿,如同他那个时代,赔点钱,关两天教育教育也就完事了,算不得多大的事情,若非方金芝装扮成了小乞儿,是个普通百姓装扮,打架后掏钱自认倒霉,兴许都不会被关了进来,所以蔡鞗也没将这等小事当回事,让人拿着蔡家牌子,提了人就算完事了。

    可是……

    “少主,他们说没有收监方姑娘,昨日也没有收监了打架乞儿。”

    听着十七话语,蔡鞗眉头不由皱起。

    “没有?”

    阿侬同样皱眉,说道:“会不会弄错了?”

    蔡鞗一阵沉默,摇头道:“不大可能,老神棍不可能说谎,大宋朝官吏也不可能不记录收监之人。”

    皱眉思索一番也未能弄明白,大宋朝文官远不如蔡鞗所知的大明朝文人,两者之间有着明显的区别,大宋朝文人是北方政治,这与北方的西夏、辽国有关,更为在意国家利益,大明朝却是江南政治,更为重视自身利益,更愿意用百姓来绑架国家,也因此两朝文人表现的完全不同,一者把所有暴利行当全都禁榷,一者恨不得朝廷无法收取到一丁点赋税。

    大宋朝每年耗费超过一亿两千万贯,这给大宋朝带来了很大负担,想要保证如此之多赋税顺利入库,最为重要的就是律法,不仅律法严厉,还有严苛的审查、审计制度,也因此,蔡鞗并不认为官吏敢收监而不记录,小乞儿也不是普通人家子女,记录之人不可能看不出来?

    蔡鞗心下不解,将要踏入开封府官衙时,脚步猛然顿住,心下没由来又是一阵无奈哀叹,不愿与蔡家,不愿与蔡京有一丝联系,却每每需要借助蔡家的权势。

    “唉……”

    一脚踏入官衙,嘴里无奈发出一声长长叹息。

    开封府尹与知州、知州差不多,因为管理着京城,地位要高的多,也因此,开封府尹必须是官家极为信任之人,或是皇族宗室担任,蔡鞗知道开封府尹地位特殊,进了院子后,见人就点头,看的进进出出官吏一阵诧异。

    “你是何人?”

    怀抱着公文的孟真正要前往前衙,看到蔡鞗带着人闯入,皱眉询问,蔡鞗抱拳深深一礼,显的甚是恭敬。

    “小生是蔡太师五子,听闻表姐因与人不合,争吵之时被官衙人锁了,这才前来看看。”

    听着蔡鞗自报家门,孟真一愣,不敢稍有轻视,郑重还了一礼。

    “公子若要寻人,可以自行前往监牢处所,不过国有国法,触法犯律终是要处罚一二的。”

    蔡鞗微笑点头,说道:“那是自然,天子触法还与庶民同罪呢,小生又怎敢置国法于不顾?”

    “只是……”

    “这位大人也知,姨母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宠爱的紧了些,这才发生了与人争吵殴斗之事,事情发生了,姨母也觉得被官衙抓了起来也不算是个坏事,省的将来惹出更大的麻烦,小生过来也只是看看,需不需要送些被褥之类的。”

    蔡鞗个矮人小,话语间并不像是个稚子孩童,孟真心下暗自诧异,面上依然带着淡淡笑意

    “既然如此,本官就不打扰了衙内,衙内还请自便。”

    眼看着孟真就要抱着公文离去,蔡鞗忙上前一步伸手阻拦。

    “大人且慢!”

    孟真皱眉说道:“衙内可还有他事?”

    蔡鞗依然笑意盈盈道:“敢问这位大人,我家表姐一旦被官府捕头、衙役锁拿,一旦入了监牢,官府是不是有记录在案什么的?”

    孟真点头道:“那是自然,自是要记录在案。”

    蔡鞗笑道:“那就奇了怪了,大人也知家父是当朝太师,小生唯恐有‘以权势迫法’之事,这才在衙门外等待小半个时辰,只是让了随从家仆入衙询问一二,只要得了表姐尚好的消息,小生也就没啥可以担心得了。”

    “只是……随从却告知,昨日并未有记录,表姐也未有入监,可这就奇了怪了,昨日明明是有捕头、衙役锁拿了我那表姐,怎么可能会没了记录在案呢?没了人?”

    孟真一阵呆愣,正要开口,心下陡然一个咯噔,没由来的一阵惶恐,神色也不自然起来,双眼不离他左右的蔡鞗,见他如此,双目瞳孔一阵紧缩,脸上却依然淡淡笑意,只见他小手挠头不断,像是有些疑惑不解低喃。

    “不会是我那表姐的‘蔡小狗’名字太难听,换了其他名字了吧?”

    “真是让人操心……”

    “……”

    孟真一阵无语,怎么会有女子取了个这般名字,蔡鞗心下几乎把包道乙、方金芝骂了个狗血喷头,假借什么名字不好,偏偏用了如此恶心自己的名字。心下大骂不断,脸上笑容依旧。

    “姨母命苦,生养四个孩子夭折了三个,表姐未出生时姑父又病重不治,唯恐表姐再次夭折,这才给她取了个贱名,易养活,也因这贱名每每被人耻笑,这才养成了舞刀弄棒叛逆性子,每每与人置气而大打出手,为了这性子,姨娘不知暗自抹了多少次眼泪。”

    “或许……或许正因这个原因,才又与他人争吵殴斗,收监时,表姐或许连姓名都改了也不一定。”

    见蔡鞗摇头叹息,孟真紧张神色放松了下来,点头道:“或许正如衙内所言……那个……本官还有事情……”

    “大人大人~您可不能走了,小生头一次来了衙门重地,您得陪着小生走一趟,要不然小生会害怕的。”

第88章 人……还在吗?

    孟真心下有些不安,虽不知道蔡鞗所说话语是否胡诌乱造,身在开封府衙门,多多少少听说了同僚私下里的一些事情,虽从未亲眼见识、亲身经历过,可眼前之人又是何人,若真的……真的碰触了不该碰的人……

    蔡鞗个矮人小,不代表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稚子小儿,孟真的神色变化又怎能逃脱了他目光,心下没由来一阵怒火升腾。

    无论前世今生,蔡鞗都未经历过牢狱之灾,却不代表他没有在电视上看到过,没有从书籍中了解过牢狱中的阴暗、腌臜,见孟真想要借故逃离,他又怎么可能任由其离去?

    拉着孟真手臂不撒手,院子里有些官吏也注意到了他们,却也没怎么在意,毕竟真正知道蔡鞗的也没几个人,又不是在名声臭大街了的杭州。

    “走走,仅一刻钟的事情,小生绝对不会耽搁了大人多少时间……”

    “今日小生做东,樊楼最好的包间,保证大人满意……”

    ……

    “都他娘地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搀扶着大人?”

    ……

    十七和一干随从“拥簇”着孟真前往收监大牢,蔡鞗一路也是奉承不断,目光却示意百十人一同跟上。

    开封府衙门是个较大的四合院,前院是审理案件大堂,后院是官吏办公院落,再后则是些杂役院落,放置些往年公文或杂物的地方,而监牢戾气较重,西方主杀,也就在衙门的西侧院落,是个独立的院落。

    电视里,监牢都是高墙深院,让人一见就是极其绝望的那种,等到一干人来到监牢前,看着成年人助跑就能翻过的低矮院墙时,看着“罪恶莫瞒,刑罚无嘻”青灰色矮墙时,蔡鞗才发觉自己错的离谱。

    “难怪有飞檐走壁的大高手逃离,就这院墙……”

    蔡鞗苦笑低语,孟真心下不安,也未有在意他的话语,阿侬、十七一干随从却郑重点头,表示他们也可以轻松越墙而过。

    监牢前没有任何杂物,只是一片让人心慌的空地,青灰色墙壁上有着“罪恶莫瞒,刑罚无嘻”八字标语,若不知道这里是生死两重天的大牢,或许根本不会对人任何压力,但是,若看到死牢门前的青面獠牙兽时,心脏就会莫名的狂跳如雷。

    男左女右,监牢竟也是如此,与男监牢仅有数丈远的左侧便是女监牢。

    孟真是府衙属吏,蔡鞗虽还不知道他是何等官职,仅看着绿色官袍便知是八九品官吏,矮胖女牢头并不敢阻拦。

    “大人请看,真的没有叫……蔡小狗的女子入监。”

    孟真心脏一阵慌乱跳动,翻动账册的手指微微颤抖,看似在目不转睛,手指轻轻滑动每一个名字,蔡鞗微眯的双眼却越来越冰冷,难以掩饰的暴戾不时迸射,像是强压着在蔡府积攒的怒火、愤懑,狠狠深吸一口气息……

    “表姐是个刁蛮、叛逆性子,隐瞒了真实姓名也是有的,还是入内看一看好了。”

    蔡鞗微笑就要抬步走入真正关押着的监牢查看,矮胖牢头伸手就要拉扯,十七猛然上前,大手瞬间伸出,死死扣住妇人肩膀,差点一把将妇人推倒在地。

    “你……”

    “大胆!”

    牢头刚要开口,冰冷不含有一丝情感的怒哼让空气莫名沉重。

    阿侬上前笑道:“伤了这位大人,你顶多会被打了板子,可若伤了我家小衙内……”

    “呵呵……”

    阿侬诡异笑容让孟真心惊,忙上前训斥牢头。

    “混账东西!还不退后?伤了小衙内,不用太师开口,府衙大人就会活剥了你的皮!”

    矮胖牢头心下大惊,这才明白眼前小人儿是谁,忙弓着身子抱拳,惊恐道:“是小的不长眼,还请小衙内恕罪,还请恕罪……”

    蔡鞗摆了摆手,笑道:“本衙内也就看上一眼,就算表姐真的遭了点罪也算不得什么,或许有了今日教训,今后成了大家闺秀也不一定呢,若真的如此,倒还要感谢了你们。”

    十七冷脸,毫不客气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女人,数名随从按刀上前,人人利刃出鞘一分,像是要随时拔刀砍人一般,挡着的七八个妇人不敢上前,任由蔡鞗微笑走入真正的人间牢笼。

    刚一脚踏入监牢,看到院中牢笼中挤在一起的女犯人,蔡鞗眉头不由皱成一团,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走到近前……

    “把头抬起来。”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酷寒,蔡鞗能够想象出把人放在外面挨冻的滋味,或许是看出了他的不满,一旁的矮胖女人忙近前解释。

    “不是小的愿意把她们放在外面,而是……而是她们不愿服管教,这才……这才将她们放在外面一个时辰,给些教训……”

    蔡鞗摆了摆手,笑道:“触犯了律法就要承受些处罚,这本没什么过错,可牢头想过没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今日你为牢头,今日你可以让她们在外面,明日……若你犯了错,成为里面的一员呢?”

    “衙内……”

    “牢头不用担心,本衙内也就这么一比,女人终究还是女人,犯了罪,府衙依照律法定了罪,入了监牢已是大宋朝对其罪过进行了惩罚,更何况……有些人本就没有罪过,本就是良善之人,只不过受了些人拖累而入监。”

    “是是,衙内说的是,小的这就将人移入牢房里。”

    牢头额头冷汗直冒,别人这么说可以不在乎,不予理会,甚至可以反过来讥讽,可蔡家……

    蔡鞗再次摆了摆手,一一看向挤在一起的女人,按照常理,不管是谁带着这么多人来了这里,挤在一起的女人应该多多少少会有些好奇,希望可以让来人稍微怜悯,尽可能避免在外面挨冻,应该抬头看看向来人,哀求喊冤才是正常反应,事实却只是更加拥挤在一起,将脸颊深深埋在乱糟糟,即使寒冬腊月依然散发淡淡难言腥臭头发中。

    ……

    “昨日,应当有个乞儿一般的少女被关了进来,你们有没有看到?”

    ……

    牢笼里女人更加拥挤在了一起,蔡鞗一阵沉默……

    小手微微摆了摆,示意十七一个一个牢房里寻找,十七在江宁买扑盐巴时,在酒楼里见过方腊、方金芝等人,再见应该可以轻易认出,蔡鞗心下却有种感觉,那个小辣椒一般的少女应该已经不再这里了。

    小手微摆,十七微躬,带着两人挨个牢房寻找,毫不理会冷汗直冒的孟真、牢头。

    “今日本衙内前来,只是寻人,街头争执殴斗本算不得什么,顶多赔些银钱,打了两板子以作惩罚。”

    “可是……”

    “本衙内却没有见到了人,没有记录,没有入监,却有捕头衙役抓了人……”

    “本衙内想知道,人……还在吗?是否安安全全?”

    “能给本衙内一个满意答复吗?”

    ……

    矮胖牢头不住擦拭额头,双眼却不经意间凶狠扫视挤在一起的女囚,满是警告扫视一干女狱卒,又小心谨慎看着蔡鞗蹲着身子的娇小背影。

    “衙……衙内,小……小的不……不敢隐瞒,昨……昨日确……确无女子入……入监。”

第89章 你信是不信

    “确无女子入监……”

    “真的是如此吗……”

    ……

    蔡鞗轻声低语,小手抬起,两名随从上前躬身。

    “小爷烦了,牢头敢多言一句,砍下她脑袋,你们去西北赎罪。”

    “诺!”

    “扑通。”

    不仅牢头,孟真同样一脸惨白跌倒在地。杀人者罪,杀人者死,但也要看什么样的人,身后随从杀人,即使杀的是孟真这般九品官吏,有蔡家权势顶着,顶多也就流放三千里,去了西北,三五年后成了一地指挥使、虞侯也不一定。

    蔡鞗不喜蔡京是事实,却也知道蔡京拥有如何的权势,别说一个小小九品官吏,即使是开封府权知滕府尹,在蔡京面前也必须低头。

    孟真、牢头不敢开口,蔡鞗静静看着缩成一团不敢抬头的妇人……一阵沉重脚步声在背后停顿。

    “少主,十七一一查过,人不在这里。”

    ……

    “不在……”

    蔡鞗神色阴沉,心下莫名窜起一股邪火。

    “呵呵……”

    “不……在!”

    蔡鞗扶膝站起身,手指指向挤在人堆里一女,笑道:“将牢头身上衣物剥了,带着她。”

    “诺!”

    十七转身就要当众剥了牢头厚实衣物,孟真大惊失色,忙跳起来阻止。

    “衙内,万万不可啊,这……没有府尹大人批文,任何人不得带犯人离开监牢,否则……”

    “否则什么?”

    蔡鞗猛然回头。

    “造反吗?”

    “你是说蔡家造反吗?”

    “啊——”

    蔡鞗愤怒暴吼,理也不理会孟真,大步走出女监牢房,转道向男监牢房。

    孟真面色惨白,一边招呼狱卒赶紧通知权知府尹腾岳,一边奔向男监牢房,根本不理会杀猪般惨叫牢头。

    “你们是谁?”

    “打!”

    蔡鞗阴冷怒哼,阻拦的两名狱卒大惊,不等怒声威胁,连鞘长刀已经狠狠砸在了他们脑袋上。

    “造……造反了——”

    “贼人造反了——”

    ……

    “当当当……”

    ……

    凄厉惨叫,铜锣响彻整个监牢大狱,十余名狱卒狂吼冲出,还未来得及挥舞水火棍,已经被三五一群随从打的满地打滚。

    蔡鞗随从都是海龙帮现役、预备役孩儿军死士,或许武力值不够,但打架绝对够狠,三五人一组,一个个小型军阵冲入杂乱无章狱卒中,几如虎入羊群,没一盏茶工夫,地上躺了一地哭爹喊娘狱卒。

    蔡鞗没有理会苍白若死的孟真,没有理会一地哭爹喊娘,大叫救命、求饶……,径直走入阴暗牢房内,看着一个个趴在栅栏前的囚犯,知道外面动静惊动了他们。

    监牢内很是诡异,无一人开口,诡异的寂静让人心慌……

    “小爷叫蔡鞗,当朝太师五子,昨日监牢收监了小爷的女人,没有收监记录,女监内没有寻到人。”

    ……

    “小爷知道,你们在这里关久了,老母猪也会成了娇媚嫦娥,知道在这里有钱就是爷,知道牢狱私下里的魑魅鬼魉无数……小爷不想搭理这些烂事,小爷今日只要人——”

    “小爷不管你们是杀了人,还是刨了人家的祖坟,该被砍脑袋的,小爷保证你们在开刀问斩前舒舒服服,不该死的,小爷不问罪过,直接提人出狱,小爷不管你们该死还是不该死,小爷给出一千贯,让你们家人舒舒服服十年衣食无忧!”

    “小爷今日只要一个消息,人在哪——”

    ……

    “小……小衙内……”

    “郭老杂碎,你他娘地想死吗——”

    蔡鞗话语说完,整个监牢一阵诡异寂静,就在一脸失望时,最里间一名头发花白老人突然开口,还未等他刚开了口,躺在地上一狱卒突然狰狞暴吼,整个牢房内骤然生起一阵恐慌、阴冷……

    “呵呵……”

    蔡鞗缓缓转身,下一刻,娇小的身体如同健壮豹子,不等一脸络腮胡须狱卒惊骇……

    “哈哈哈……”

    “砰砰砰……”

    蔡鞗怒吼,每一声练拳怒“哈”,都会拼劲全力砸下,如同捣蒜疯狂砸击汉子面孔,汉子想要格挡,一直沉默不语的阿侬老人重重一脚踢在汉子腰腹间,瞬间瓦解了汉子所有抵抗,如同窒息的鱼儿张着嘴,任由蔡鞗疯狂击打整张血肉模糊的老脸。

    “哈哈哈……”

    “砰砰砰……”

    所有人看着红着眼睛、发疯了的稚子小儿,一拳又一拳,狂风骤雨般疯狂……

    许久……

    蔡鞗冷漠跳将起身,小手伸出。

    “刀。”

    随从一阵犹豫,阿侬默默从腰间拔出如同柴刀一般弯刀。

    刀子架在汉子脖子上,蔡鞗阴冷的无一丝表情。

    “小爷敢不敢割开你的喉咙,猜一猜,小爷敢不敢将你一家老小沉到汴河?”

    ……

    “敢不敢——”

    “回答——”

    蔡鞗疯狂怒吼,小手顿时加中三分,汉子脖颈一道鲜血飙射,瞬间染满衣襟。

    “敢……敢……”

    络腮汉子眼中满是惊恐、绝望,监牢阴冷的让人畏惧。

    “砰!”

    小手抬起,弯刀翻转,刀背重重砸在汉子脑袋上,鲜血四溅,看着狰狞暴戾的小脸,阿侬竟也有种想要远离的畏惧。

    “哼!”

    蔡鞗真的很想杀人,看着鲜血横流,脸颊肿胀没了形的汉子,暴戾不断冲击着最后的理智。

    “哼!”

    再一次冰冷怒哼,这才冷漠站起身来,大步走向开口老人。

    “小爷不管你是谁,小爷说过的话算数,罪大恶极,死前让你舒舒服服,哪个敢动你一根手指,小爷不管他是犯人还是狱卒,小爷让他生不如死!”

    “不是死罪,不管是什么罪行,小爷带你出去,若是害怕他们报复,大宋朝各府县任你选,你说去哪里,小爷安安全全把你送去哪里,不想留在大宋朝,小爷亦可将你送去辽国。”

    “小爷只想知道,我的女人在哪里?”

    蔡鞗小脸冰冷,老人一阵沉默,正要开口……

    “俺老牛知道,只要把俺弄了出去,俺老牛……”

    “晚了!”

    蔡鞗头也不回,双目只是盯着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默默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张。

    蔡鞗眉头微皱,他是临时起意前来监牢,眼前老人不可能知道他的前来,默默看着老人双眼……小手接过纸张,低头一目十行看罢……

    “蔡家好大的胆子——”

    一声暴喝自身后传入耳中,蔡鞗只是默默将纸张收入怀中,看着老人冷漠开口。

    “小子说过的话算数,心怀正义者,所行亦是良善之举,即使是死罪,小子也保证将老先生送出监牢。”

    “大胆——”

    背后暴喝再次传入耳中,蔡鞗嘴角浮起一抹残忍暴戾。

    “大胆……”

    “腾府尹,你信不信,小子敢把这天捅了个窟窿,你信不信,今日你是开封权知府尹,明日你就是这监牢中一员,你信是不信……”

    “小爷能让你的家人想死都难——”

    蔡鞗红着眼睛猛然回头,一脸的狰狞暴戾。

    “你信不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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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贼纨绔介绍:
蔡鞗成了蔡京的儿子,一个游走在宋辽与海外边缘的小子,一个欲要建立一个数百国家联盟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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