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明军调动引起的宋金不安
赵福金、苏老大等人与顾琴娘、方金芝和一干川蜀代表在襄阳相遇后,赵福金不得不带着人前往川蜀,阿侬、郭涣则带着随同的太子朱万礼北上前往洛阳。
随着蔡鞗的军令下达,各地军将都在调动,或奔向各州县任主官镇压一方,或向成都、襄阳、江宁、应天、开封、洛阳聚集,岳飞在蔡鞗领兵进入洛阳后,与刘一刀所领万骑一同转而向东前往开封……
第一师师长乾二十八任西面陕虢、函谷关军区军长。
第二师师长乾九任北面军区军长,越过黄河夺下河内,于河内建立防线,防御小平津、孟津各渡口。
第七师师长王势任洛阳京畿军长,主持虎牢关、伊阙关、大谷关、广成关、轘辕关防御。
十万辅兵分二十个辅兵乙种师,或入西、北军区,成为两线防御军团一员,或入各关隘镇守,或散于各州县任将。
……
蔡鞗除了插手重城要塞人事调动外,余者州县人事皆由各地留守、镇守大将自行处置。
金国兵分两路南下,极短时间内拿下了黄河以北所有土地,明国同样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瓜分了整个黄河以南,但两者在控制地盘又有些许差别。
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依照原路各自返回北方后,两人各领万骑越过长城,平定原辽中京、西京反叛,余者军卒则平定河北、并州的动荡……
如同十年后赵构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飞一般,在苏子瑛寒冬腊月偷袭了鸭子河畔五国部后,吴乞买同样对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两人下达了不止一道军令,一道比一道严厉。
按理说,两人北返后应立即回辽阳接受解释,只是两人也害怕,害怕回了辽阳丢了所有军权,也只是上了道奏折后,各自领兵平定关内河北、并州以及关外辽中京、西京叛乱动荡,直至用了小半年方才平定了各自境内叛乱、动荡,正待两人准备带领数万大军返回辽阳时,蔡鞗兵临黄河,留守大名府郭药师更是送来明军越过黄河攻打河内消息,两人又急匆匆领兵回燕京、太原。
吴乞买气的肚子疼,却也是怕了,唯恐两个统兵数十万的侄子造反,一面遣使温言安抚,一面亲领万骑前往燕京,结果完颜宗望又领兵跑去敌前大名府,只留给吴乞买一个背影……
完颜宗望、完颜宗翰有无反叛自立心思且不知,但两人得到关中“明军控制盐巴”流言后,不仅完颜宗望一举夺了郭药师十万兵卒,更是四处遣兵搜刮整个河北,短短时间内,竟扩兵了五十万。
完颜宗望扩兵五十万,太原的完颜宗翰也不差半分,不仅强迫着十万牧民入关,更是搜刮了整个并州二十万青壮宋人入伍,短短时间内扩兵四十万。
两人大肆在河北、并州屠戮、抓兵为奴,一时间河北、并州大乱,向南逃难者无数……
关中传出明军欲夺河东盐巴、欲控制天下盐巴后,完颜宗望屯兵大名府五十万金兵,完颜宗翰在强迫着西京十万牧民南下入关后,也领着四十万军卒南下河中府,身在燕京的吴乞买又气又无奈,也只能指着洛阳方向仰天怒骂。
河北、并州大乱,逃难者无数,拿下河内的乾九遣一部趁机夺下太行径,并沿着太行径夺下星轺镇、天井关,虎视泽州晋城,同时屯兵清水河新乡、卫州,堵住金兵自河北南下道路。
与此同时,洛阳副将岳飞领兵五万驻滑州白马,青州第四师师长张雄领兵五万驻博州、第三师驻齐州、第五师驻沧州……
正值春耕之时,宋金双方齐齐调兵遣将,眼看着就要生死拼杀一场,可诡异的是,双方并未爆发真正冲突,数十万明军该拉犁头耕种的,依然耕种;该怒吼“一二一”训练的,依然在军营中训练,除了无数探子往来外,明军并未主动发起进攻。
短短数月内,完颜宗望、完颜宗翰扩兵了百万,扩张速度比明军还要恐怖,不仅底下军将为了争夺利益而混乱,还要面对背后吴乞买的不满,更需要一些时间稳定军心,同样没有主动发动进攻。
黄河自潼关向东入海一线,宋金双方各有近百万军卒对峙,密切关注宋金双方的赵构是真的怕了,他更愿意双方拼死一战,可这才多久?仅仅只是三两个月,双方竟弄出百万大军来,精明若鬼的他很清楚,一旦一方获胜,必会一举夺了整个天下。
仅占了陕甘一地的宋国怎么办?
赵构怕了,长安大小官吏们怕了,不仅主战的李纲、宗泽等人全被罢去了个干净,长安更是向双方遣使,希望双方可以坐下来和谈……
使臣秦桧前来洛阳时,挂着个围子的蔡鞗正在指挥着同样装束的儿子打铁,一旁的郭涣、阿侬等人全是一脸无奈。
蔡鞗也不管他人是否郁闷无语,指挥着儿子如何打铁,嘴里还说道:“爹爹在你这个年纪时便学会了打铁,便跟着阿侬师傅习武……”
“这里敲两下!”
“当当……”
见徒孙一边抹泪,一边用着比鸡蛋还小的锤头敲砸冰冷生硬铁块,阿侬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夺下丁点大小铁锤,又将小娃娃抱在怀里,很是不满看向蔡鞗。
“你自己心下有火气,也不当撒在礼儿身上吧?”
阿侬又指着砸了半天的生铁块,不满道:“就这样的冰冷铁块,让你砸一日,你也不能砸出来个花来!”
见阿侬师傅再一次护着儿子,蔡鞗一脸的无奈,苦笑道:“还不是怕烧红的铁块伤到了儿子么?当年鞗儿也是这么打铁的,再说了……锻炼锻炼身体也不算是个坏事……”
“还说?”
阿侬师傅一瞪眼,怒道:“你是想把大明帝国皇帝培养成一个铁匠咋了?”
见阿侬师傅真的恼怒了,蔡鞗叹气道:“打铁也没什么不好的,不仅能锻炼身体,还能郁闷时撒气、发泄情绪,省的将火气撒到无辜人身上……”
见阿侬又是一个瞪眼,蔡鞗无奈,只得闭嘴不再多言,而是从老人手里接过儿子,一边点着儿子鼻子,一边为他擦拭眼眶里的泪水。
“男子汉还哭鼻子,老子掉了一两斤肉,也没你这般哭鼻子……”
众人又是一阵无奈苦笑,阿侬、郭涣等人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打小就跟个小怪物、小老头似的,想要开口“没你这样的孩童”话语,又齐齐摇头苦笑。
第661章 赵构挖坑(上)
长子朱万礼在倭国出生,不足周岁就随同母亲前往青州镇守,金兵南下兵围开封后,又随母一同返回大明岛,这才多久,又在海上颠簸数月回中原,一路颠簸来到洛阳。
尚还在襁褓里时便奔走海上,其余的儿女都是姓蔡,偏偏他一再改姓,身边又跟随着一群老臣不时让他尊礼守道什么的,性子也与他不大说话的母亲差不了多少。
要说蔡鞗不心疼这个受苦受难的儿子,那是不可能的,自入了洛阳后,父子两人几乎都是吃睡都在一起,年仅六岁的儿子也成了他身边最年幼的小副官。
阿侬师傅不满,蔡鞗也只得作罢,抱着儿子走在阁廊下,嘴里还说着他对赵构的不满。
郭涣紧跟在旁,说道:“陛下说的是,赵构怕了,想行宋夏交战、辽国介入讲和之事,只是……暂时的讲和对我明国颇为有利,自金国南下侵宋后,河南、两淮百姓就未能安心耕种,各地百姓已经因缺粮而饿死了人……”
蔡鞗猛然停住脚步,皱眉道:“两淮还不至于饿死人吧?再说了,阿娘不是已经让人自江南、两湖运粮了吗?”
郭涣忙说道:“陛下训斥的是,整个江南并未因金国南下遭受太大影响,只是短期内并不能把粮食运入河南各州县,河南百姓也急需停战耕种。”
蔡鞗本就没想着耕种时节开战,将战争推延到秋后更为有利,只是……
“郭老、阿侬师傅,你们觉得……在明国未有答应和谈前,吴乞买、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会同意和谈吗?”
“嗯?”
郭涣、阿侬以及赶过来的余里衍、秦桧等人皆是不由一愣
蔡鞗看了一眼秦桧等人使臣,抱着儿子冷脸走入院中一石桌前,再次成了儿子大伴的黄文功忙在石凳上放了个软垫,与几名宫女默默摆上茶盏……
看着父子两人围着个围子坐在石桌旁饮茶,又哪里像是个皇帝、太子?但秦桧不敢稍有不敬,在他人还皱眉思索时,上前深深一礼。
“小人秦桧,见过明主。”
蔡鞗眉头微抬了下,却依然端着茶水为儿子喂水……
“小人以为金国愿意和谈。”
或许是儿子有些好奇,转头想要去看依然抱拳低身的秦桧,小脑袋却被大手拍了一记,也不得不老老实实喝着茶水……
“此时正值春耕之时,金人却因抓捕无数百姓为卒而河北、并州民心大乱,小人以为,金国是愿意和谈的。”
蔡鞗再次抬了下眉头,直至儿子摇头不愿再喝水时,方才一口将残余茶水灌入肚中。
“小人……”
“啪!”
蔡鞗猛然将茶盏扔在石桌上,声音不大,却让秦桧身子更加低垂,空气顿时沉重……
“爹爹……”
或许是蔡鞗的冷漠让儿子不安,怯怯声音也让气氛略松了些。
“都坐吧。”
蔡鞗大手轻抚了两下儿子小脑袋,这才看向方金芝、阿侬等人,又看向抱拳低身的秦桧,不屑一笑。
“你以为……”
“你以为你是谁啊?”
“要不要朕与你打个赌,你现在就前往大名府、河中府,若那完颜宗望、完颜宗翰答应和谈,朕让你做我明国阁老,若不能说服金人,朕砍你脑袋,敢不敢与朕对赌?”
众人心下一惊,秦桧更是不知何种表情看来……
“哼!”
蔡鞗从围子前兜里拿出数封信件,随手扔到石桌上,冷声道:“前年十月,子瑛自奴儿干城领万卒袭击了鸭子河畔女直五国部,那吴乞买一再传令完颜宗望、完颜宗翰所部回军,可两人直至去岁八月方才领兵北返,之后完颜宗望自河北入辽中京、完颜宗翰自并州入西京平乱,之后两人又如何?可有返回辽阳接受吴乞买的质询?”
“没有!”
“两人各自返回燕京、太原大肆扩兵,两人各自领大军前往大名府、河中府!各自领兵数十万与我军对峙!”
蔡鞗微倾身子,冷冷看向冷汗直流的秦桧。
“这是什么性质?”
“这是拥兵自重!”
“这是谋反作乱——”
“啪!”
蔡鞗怒吼,又一巴掌拍在石桌上,年幼的儿子吓得差点哭出声来。
蔡鞗拍了拍儿子两下小脑袋后,缓和了些语气。
“那吴乞买巴不得现在就和谈,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已经威胁到了皇权,吴乞买更愿意设法弄死了拥兵不遵令的两个侄儿,可那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又岂是伸头等死的蠢货?只有相互对峙,两人才有借口掌控军队。”
“你以为……你信不信,只要你敢跑去大名府、河中府,你的脑袋就会被人立即砍了!”
蔡鞗深吸了口气,缓和了些语气,看向不甚精于兵事的郭涣,叹气道:“咱们若是率先表现出和谈,那吴乞买肯定会千肯万肯,肯定想方设法在短期内砍了那完颜宗望、完颜宗翰的脑袋,当然了,那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也不是蠢货,金国境内很可能会爆发了一场内斗。”
“如果是这种局面,对于咱们来说更为有利,可郭老别忘了,当年辽北大旱时,辽国承认了割让辽东,以及赵构割让河北、并州、江南造成的恶果。”
“这个时候是国运相争之时,争夺的是天下民心所向!”
蔡鞗说道:“女直野人与我大明岛的底子都是一般无二的,都是以蛇吞象,所占土地、人丁千百倍的扩张,这个时候,只有变现的更为强势方能压得住混乱人心,一旦我明国主动和谈,无论是何种原因,境内百姓都会认为我明国是宋国第二,都表明我明国没有信心挡得住百万金兵。”
“百姓如此,军心亦是如此!”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军心可鼓不可泄,一泄便如水漫河堤,一泄千里!”
蔡鞗双目微闭,这个时候,即便是阿侬也不敢轻易开口激怒了他,心下又有些后悔,不该如此急躁,应该想了清楚才对。
不仅阿侬后悔,郭涣和一干小内阁官吏全悔的肠子都青了,很有些担心这些话语传入军中,引起军队对他们不满。
……
过了好一会,蔡鞗抬眼看向面色微白的秦桧,冷声说道:“别以为他人都是傻子,你们想要做什么,就算是个屁大娃娃也是一清二楚,回去告诉赵构,想做渔翁……他还没有那个资格,惹火了老子,老子现在就干掉他!”
说罢,又转头看向脸红脖子粗的蔡戙。
“随意派两个人去大名府、河中府,告诉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他们想养贼自重,老子可以配合他们,可若他们敢玩火……”
“哼!”
第662章 赵构挖坑(中)
蔡鞗没有后退的可能,完颜宗望、完颜宗翰未能打消吴乞买所有顾虑时,同样也不可能后退,但双方却又都需要休整,需要稳定军心、民心。
明面上可以对峙,甚至发生小规模厮杀,私下里却需要“停战”默契。
秦桧被蔡鞗臭骂一顿,最后也不得不原路返回关中,还未踏过潼关呢,大名府、河中府就传来宋国使者身死消息,他哪里还敢有丝毫犹豫,连夜快马跑回长安。
长安使者被明军冷脸送走,大将军府同时送出两个军令,一个是两淮、河南各州县留守兵卒、衙役、捕快必须帮助普通民户耕种,另一个军令则是严令与金对峙明军,不得轻易主动攻打对面金兵。
当秦桧跑回了长安后,除了沦陷区不时会有百姓逃入明军控制区外,彼此对峙的百万大军进入相对平静期,消息传回长安后,赵构连杀数名宫女,更是把秦桧骂了个半死。
百十个大臣一连商议了数日,最终还是没有个最终定论,赵构脸颊也红肿的说话都变了腔调。
“该死的蔡家贼子太过狡猾,根本不上当,诸位……诸位爱卿可有良计?”
……
过了好一会也无人开口,赵构心下恼怒,不由看向汪伯彦,汪伯彦心下哀叹,不得不一脸正色出列抱拳。
“正如陛下所言,蔡家子太过狡猾,根本不愿意后退议和,张大人的良计也无法实施,关中民心……”
“行了!”
一想到长安城内一再发生百姓与军卒殴斗,汪伯彦心下就是无奈叹息,可他也没太好法子。
见汪伯彦一脸的苦涩,赵构心下就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径直指向户部尚书张悫。
“张爱卿,户部还是没钱粮吗?”
张悫不由看了眼冷脸不语的曲端,犹豫半天,还是苦涩抱拳道:“回官家,关中百姓不愿承认盐钞,即便是铁钱……官家,长安城内几乎每日都有百姓与军卒打斗,老臣恳请官家遣派些使臣前往成都,若能说服公主,或……或可安定关中百姓……”
“砰!”
张悫话语未完,赵构大怒,指着张悫大骂。
“混账!”
“国事惟艰至此,朕又未有纵兵抢掠,只是用银钱购买,他们凭什么不承认朕的银钱——”
一想到关中各州县频频发生百姓与兵卒打斗,赵构心下就有股难以言喻怒火。
“呼呼……”
“呼呼……”
“乱民……乱民……”
“全是乱民——”
赵构红着眼珠子看向张浚。
“张浚!”
“你的枢密院使是如何当的——”
“为何朕的治下这么多乱民——”
“为何一群乱民都能把朕的悍勇将领捆绑了——”
张浚慌忙上前跪倒,偏偏就在跪地认罪时,还不忘了转头看向一侧冷脸站着的陕甘将领。
“臣治军不严,请官家治罪!”
张悫、张浚开口前全都看向一干冷脸不语陕甘将领,赵构又岂能不看在眼里,可他都如此恼怒了,一干陕甘将领们怎么就不出来说上两句呢?
等了好一会,武威大将军曲端、熙河路经略使刘锡、秦凤路经略使孙偓、泾原路经略使刘琦、环庆路经略使赵哲,熙河兰廓路马步军总管关师古……无一人开口,全冷脸低头不语……
看到这一幕,汪伯彦心下无奈,只得出列抱拳,就待开口时,赵构猛然一摆手站起,大步走到曲端面前,仰头看着比他高大魁梧许多的西军宿将。
“陕甘西军是要造反吗?”
众臣大惊失色,全一脸骇然看向君臣两人。
曲端低眉沉默许久……
“洛阳传出些流言,言末将是被官家灌入烈酒、封住口鼻,生生被官家烧死的,蔡家贼子太过狡猾,末将并不相信官家会枉杀大将,只以为是蔡家贼子之奸计。”
“官家以为呢?”
赵构面色狂变,汪伯彦惊惧,不顾礼仪拉住赵构手臂,而此时的赵构也未有反抗,生生被汪伯彦拉到背后。
“曲将军说的是,那蔡家贼人太过狡猾,朝廷怎么可能会做下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定然是那蔡家贼子离间之计!”
曲端点头道:“曲某也以为是蔡家贼子奸计。”
“肯定是蔡家贼子的奸计……”
“蔡家贼子太过奸诈,竟如此污蔑朝廷……”
“就是就是……”
……
赵构怒火突然爆发,结果却把自己吊在了半空,朝议也没了法子进行了下去,自个恨恨甩袖大步离去。
刚转入后宅,跟随在旁的宦官、沿途站立的宫女可是倒了大霉,赵构每走上几步就愤恨将一人踢了个跟头,当来到后院时,正见到赵佶和他的几个兄弟围坐在院中饮茶,看到这一幕,二话不说,转身就将一宦官踢了个跟头。
“哼!”
赵构冷脸上前,抱拳与赵佶一礼。
“孩儿见过父皇!”
“父皇与几位兄长前来,可有要事?”
赵构冷脸,赵佶心下也有些打怵,可他毕竟是老子,几个怯懦儿子低头不敢言,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那个……各家已经有些日没发放份子钱了,难不成……难不成你这不孝子也想学那金人贼子,也要……也要生生饿死了为父吗?”
赵桓看了一干兄弟,犹豫说道:“八弟……为兄也知道朝廷国赋不足,可……可家中着实没了丁点粮食……”
“钱钱钱钱……你们就知道问朕要钱粮——”
赵构猛然站起暴吼,吓得原本坐着的赵佶、赵桓、赵楷、赵枢……全蹭得站起,很是惊惧后退了一大步。
赵构手指刚指向老爹赵佶,又转而指向赵桓,一脸的狰狞、愤怒。
“若非是你……那该死的蔡家贼子又怎能跑去江南——
“又怎能夺了我赵氏江山——”
“呼呼……呼呼……”
“一块石头……一块该死的石头——”
赵构指着畏缩不敢言的赵桓大怒。
“为了块该死的石头,你个混账关了那该死小儿,你个混账倒是一刀砍了他啊——”
“倒是一箭射死他啊——”
“那该死的小贼死了,我大宋又怎能丢了江南——”
……
赵构红肿着脸颊,指着赵桓不住指桑骂槐大骂,赵佶连连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愤怒的赵构尤为恐怖,急匆匆赶来的汪伯彦、秦桧师徒两人也没捞了个好,全被指着鼻子大骂,从蔡鞗大骂到金人,从金人大骂到一干陕甘将领,从一干陕甘将领大骂到陕甘百姓……
反正就是一通指天骂地,把天下所有人都大骂了一遍,也幸亏蔡鞗看不到这么一幕,否则的话,他一定会招呼大小媳妇们,坐着马扎嗑着瓜子看戏。
第663章 赵构挖坑(下)
赵佶在宫内一通指桑骂槐大骂,可是把赵佶、赵桓等人骂了个狗血喷头,可那又如何?终了还是捂着脸颊送出为数不多的钱粮。
宫内闹的鸡犬不宁,一干陕甘将领却忧心不已……
副将曲远目光示意了下,跟随的百十亲随散开,将曲端、曲远两人牢牢守在中间。
曲远踢马走到近处,轻声说道:“正甫,朝廷恐是已有杀你我的心思了。”
曲端只是抬头扫了一眼身边亲随,又低眉不语。
见他如此,曲远再次低声说道:“蔡家子封住了潼关、入川道路,朝廷无钱粮可用,只能铸造更多铁钱,只是蔡家子已经不承认了铁钱、盐钞,朝廷还如此用铁钱、盐钞与兵卒发放饷银,一方面,兵卒不愿意使用百姓不认可的铁钱、盐钞,另一方面……咱们的兵卒都是陕甘兵卒,朝廷可以用开封禁军、河北军强行抓捕百姓,咱们若这么整,你我必被下面军卒砍了脑袋。”
即使曲远不说这些,曲端心下也极为清楚。陕甘西军都是陕甘本地人,天下大乱后,各州县都在大肆招募兵勇,招募的兵卒自然是当地人,可现在,赵构大量铸造铁钱给军卒发响,开封禁军、河北军无所谓,反正关中百姓又不是自己亲戚。
关中百姓不收不住暴跌铁钱?那就打,打的关中百姓收取铁钱为止!
开封禁军、河北军不动手还好,动手了后,也激起了本土西军上下的恼怒不满,市面上打架殴斗的,也成了本土西军与开封禁军、河北禁军之间的殴斗。
两军越是对抗、殴斗,铁钱越是暴跌没人要,朝廷越是无钱可用,而且西军自立倾向也愈发引起官家赵构和朝廷文武大臣们的不满。
曲端暗自想着洛阳流出的蔡家子话语,曲远见他还是沉默不语,咬牙说道:“正甫,或许之前可以不理会蔡家子的话语,可……可现在还能不信吗?难道你我真的愿意被人冤屈生生烧死?”
曲端一瞪眼,不悦道:“造反?且不言有多少兵卒愿意跟着你我造反,之后呢?那蔡家子又岂能容得你我一个反贼?”
曲远听了他这么说,忙凑近了些,说道:“直接造反肯定是不成的,可若所有陕甘百姓都如那川蜀闹腾不满了呢?若各州县宿老前往成都恳求公主怜悯呢?那蔡家子难道还真能坐视无数百姓遭苦遭难?”
……
“正甫!”
“难道你真的愿意被他人冤屈砍了脑袋?”
“朝廷不容武人出头,当年蔡家子仅一半大娃娃,官家便能以一块石头欲要砍杀为国平乱、取外财大将,今日又岂能容得你我?”
“朝廷文人不能容得你我,那蔡家子却能用名下将领镇守各地,别的不言,商洛总是在你我眼前吧?青州、奴儿干、开封、应天、襄阳……哪一处不是统兵大将镇守一处?就凭正甫的本事,就凭蔡家子将正甫与那统兵五万岳飞相提并论,你我从武多年,怎么着也当是一地镇将吧?”
“蔡家子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若秋后蔡家一举夺得河东盐巴,天下必被蔡家子所夺,你我……”
曲远说的口干舌燥,见曲端还是一言不发,心下突然生出一股失望来,打马就要离去……
“罢了……”
曲远摇头叹息就要独自打马离去时……
“族叔。”
曲端突然叫住一脸失望的曲远,叹气一声。
“过些日……”
“咱们就回泾原吧。”
突然峰回路转,曲远大喜,忙上前又是一阵低声细语……
此时的长安皇宫虽然不能说是漏风的墙,却也差不了多少,赵构在宫内大骂了一两个时辰,汪伯彦、张俊、秦桧很是担心,直至被骂惨了的赵佶、赵桓等人离去,汪伯彦方才苦着脸劝解开口。
“朝堂上诸将皆有些不满铁钱之事,若是他们得知了官家大怒,又当如何是好?”
赵构很诡异,一刻钟前恨不得拿刀砍人,可此时却没了丝毫怒气,反而低声轻笑了一声。
“朕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朕若不怒,他们又怎能知晓天子之怒?”
看到汪伯彦更加担忧,赵构笑道:“爱卿不用太过担心,明日也该有一些将领自请降罪了吧?”
汪伯彦一愣,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赵构却转而看向张浚,皱眉道:“陕甘军将已经不可用,张爱卿需择一些忠君将领方才稳妥!”
张浚显然也意识到了赵构的心思,忙低头抱拳。
“臣谨遵官家旨意!”
赵构微微点头又看向汪伯彦身侧的秦桧,皱眉道:“再把蔡家子言语说一遍,不许遗漏一分一毫!”
秦桧忙上前,再一次将蔡鞗所说说了一遍,或许是见识赵构的愤怒,此时的他也不敢多言一句,只是把洛阳所见所闻复述了一遍。
赵构双目微闭,许久才叹息出声……
“那蔡家子确非常人可比,竟然能看出朕的心思。”
说罢,又看向汪伯彦。
“汪相,以你看来,明金相争,金人有几分胜算?”
汪伯彦一阵沉思,许久才叹气道:“若蔡家愿意主动和谈还罢,我宋国亦可让人在洛阳、开封宣扬蔡家子的怯懦,叛乱明军军心便与此时的金人一般无二,宋金两国相争当在五五之数。”
“金人仅两三个月便强征了百万百姓为卒,军心必是无法安定,即便强行趋使与蔡家子一战而胜,也当是惨胜,事后那吴乞买必杀侵入我宋国金将,金国也必会因此而乱。”
“反之,明军军心不稳时亦是如此,无论两军交战结果如何,都将是拼尽了最后力气,若此时我宋国出兵二十万,凭借着我宋国百年威望,当有八成机会一举夺回失土。”
汪伯彦苦笑道:“正如官家所言那蔡家子太过奸诈狡猾,竟然不愿此时与金人厮杀,对于明国来说,河南百姓此时可以顺利耕种,秋后亦顺利收获田中之粮,民心可由此而归附;对于那完颜宗望、完颜宗翰来说同样如此,不仅军卒士气凝结,更可趁机平息境内动荡。”
“双方动用兵卒皆由数十近百万,双方趁着数月时间凝结军心、训练兵卒,即便一方惨胜,残存兵卒恐怕也是难以应对精锐,我军若要与之一战,至少当需五十万军卒。”
赵构微微点头,汪伯彦却苦笑摇头。
“明军虽未言和谈之事,私下里却与金人互不侵犯,蔡家子又太过奸诈狡猾,很难说他会不会用钱粮、盐巴,或是权利富贵什么的收买金人将领,虽那完颜宗望、完颜宗翰手中有我开封数百万斤火药,秋后一战……臣着实难以断定胜负。”
赵构怒火蹭得又冒了出来,重重一拍桌案。
“砰!”
“该死的蔡家贼……怎的如此奸诈狡猾?”
又猛然看向张浚,一脸的恼怒。
“无论如何,哪怕抓人盖大印,哪怕砍人脑袋,都要给朕半年内拿出五十万军卒!”
“哼!”
“封住口鼻……”
“烈火炙烤而死……”
“若哪个敢阻拦朕最后机会,朕不介意活剐了他!”
“哼!”
第664章 赵构杀将
赵构不蠢,反而极为聪明,明金两国各有数十近百万大军沿河对峙,此战必然是惊天一战,若宋国毫无作为,无论最终哪一方获胜,都将获得整个天下,天下也再无宋国之名。
仅仅占有陕甘一地的宋国,北有交战了百年的西夏党项人,南面川蜀又被明国所夺,东面无论明金哪一方获胜,四面皆敌的宋国也再无哪怕一丁点重新夺回天下的机会,唯一的机会就是趁着明金双方筋疲力尽之时,一举出兵数十万,把所有反贼全部杀死!
这是宋国,是赵构最后、唯一的机会!
只是,此时的宋国同样面临金国一般无二情形,一般无二的统兵大将“拥兵自重”情形。
正如赵构所料,第二日,曲端当着百十大臣请奏返回泾原抵御党项人的侵入,不仅曲端请奏,一二十个陕甘将领同样请奏返回驻地,而赵构一反往日作为,温言劝解一番未果后,这才答应了众将请求,并在长安城最大酒楼为一干将领送行,赵构不仅邀请了数十陕甘将领,更是邀请了数十长安名望家族。
明国天启二年四月十四日,四方酒楼人满为患,酒楼一层摆满了桌案,无数大小将领、官吏、士绅相互大声嚷嚷着相互敬酒,二楼最奢华厅堂内却是落针可闻,皆一脸骇然看着赵构拿出一把匕首把玩……
“贼人乱起,天下倾覆在即,诸位难道真的不愿意为国尽忠、效死吗?”
曲端看向对着自己的无数弓弩,阴沉着脸抱拳道:“官家是何意?难道我等为国守边数十年,不是为国效死尽忠?”
赵构无所谓笑了笑,笑道:“曲爱卿,你真的愿意效死尽忠?朕言……曲爱卿只要自尽于此,朕就相信爱卿的忠心,爱卿愿意吗?”
曲远大怒,猛然指向赵构,大骂道:“昏君!割土卖国不算,难道还要无罪而杀有功大将吗?”
“呵呵……”
“哈哈……”
赵构指着曲端仰天大笑。
“哈哈……”
“爱卿,这……这就是你的忠心?”
“哈哈……
曲端冷脸看向不住抹眼泪大笑的赵构,上前冷声道:“官家无罪而斩杀军中大将,难道就不怕军卒不满作乱?就不怕日后再无他人信任朝廷?”
“呵呵……”
赵构缓缓站到曲端身前,如同几日前一般无二情形,唯一不同的是,此时的赵构并未后退一步。
看着冷脸的曲端,赵构不屑道:“威胁朕?爱卿,威胁朕算不算效死忠心?”
“呵呵……”
赵构轻笑道:“若长安各大族能够拿出足够钱粮、田地,朕并不认为兵卒有何不满。”
一干长安名望家族族长大惊失色,六七十岁的李泰再也顾不得心下恐慌,慌忙起身向赵构抱拳,哀求道:“官家万万不能废弃宗法律令啊……民心……民心真的会乱的……”
“乱?”
赵构猛然回头,冷冷看着头发雪白老人。
“在你们蛊惑百姓废置铁钱的那一刻,民心就已经被你们弄乱了!”
“乱?”
赵构不屑嗤笑
“可笑至极!”
就在这时,曲端突然冷声道:“是挺可笑的,末将从未想过会有今日,从未想过素来仁义的官家也会无罪而杀大将。”
赵构不屑一笑,笑道:“是挺可笑的,朕也从未想到过天下会变成这般,从未想到我大宋百万披甲竟人人闻风而逃。”
“无罪而杀大将?还真是个笑话,百万披甲溃败至此,我大宋将领们却与朕言……无罪!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曲端心下怒火不住高涨,面上愈发冷淡,冷笑道:“官家真以为仅凭些许钱粮,些许土地就能让我西军上下将士信服?若无我西军将领点头……”
“嗯?”
曲端心下陡然一惊,猛然回头看向人群中的王庶、吴玠、韩世忠、张俊、刘光世等人,一干披甲陕甘将领见曲端异样,心下皆大惊失色。
赵构却咧嘴笑了。
“呵呵……”
赵构像是大胜的将军,用着手中匕首指向曲端。
“曲爱卿果然足够聪明!”
曲端看着每每坏事的王庶,看向同为泾原路副将的吴玠,呼吸急促了些。
“好好……”
“还真是被蔡驸马说对了,本将军果然栽在你这奸贼手里!”
吴玠大步走出,看着曲端冷哼道:“吴某是宋国将领,也只忠于我大宋!”
曲端冷脸看着同为一军的吴玠,心下愤怒异常,冷笑道:“只忠于大宋……还真是天大的笑话!”
说罢,又转头看向赵构,冷哼道:“若曲某抵抗,也肯定落于官家和一些小人算计之中,用曲某一条命换一个陕甘,换一个宋国百年社稷,也不知是曲某的命太重了,还是宋国的社稷太轻了!”
“你大胆——”
赵构大怒,指着曲端和身后一干将领,怒道:“来人!把这些刺杀朕的反贼拿下——”
赵构怒吼,手起刀落,匕首照着自己手臂便是用力刺下……
“噗。”
鲜血瞬间染红赵构衣襟,手指颤抖指向面色剧变将领和一干长安名望家族。
“刺……刺客……”
“杀——”
尖锐声音刚响起,无数弩箭射出,十数支三尺箭矢贯穿了曲端甲胄,鲜血喷洒了一地,大西北汉子若无所觉默默看向洛阳方向,嘴角却浮现淡淡笑容。
“呵呵……”
“你说错了。”
“曲某是被箭矢杀死的。”
魁梧身躯缓缓向后倒下……
“轰!”
……
宴会厅堂一地鲜血,数十凄厉惨叫声惊动了正在欢快饮酒的数百大小将领、亲随、士绅,还未等到所有人反应过来,无数身披步人甲禁军冲入,锋利刀剑劈砍下,仅一刻钟,地上成了条鲜红溪流……
长安城大乱,各个城门紧闭,无数披甲军卒冲入一个又一个高墙大院……
凄厉,哀求,哭诉,咒骂……
一日,仅一日,长安城内叛乱刺帝富户被屠千户,无数军卒奔赴各地,仅一个月,陕甘被屠超过三万户,各个州县张贴了无数预谋反叛名单,以及一个“分田、废铁钱、募兵”告示。
关中各处道路封锁,没人知道关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到消息传到四处视察耕种情况的蔡鞗耳中时,已经是一个多月过去,而动乱不安的关中,也因废弃“铁钱、与兵卒分田”而平静了下来。
第665章 性格决定命运
太阳炽烈,尽管昨日刚刚下了一场暴雨,树梢上的枝叶还是半死不活,知了更是刺耳鸣叫……
“吱吱……吱吱……”
蔡鞗心下燥热、烦躁,不时在竹制躺椅里来回翻转身体,竹椅也随之难以承受发出呻吟……
一阵脚步声传入耳中,蔡鞗只是用着蒲扇扇动了两下,紧闭的双眼依然未有张开。
“爹爹!”
“爹爹!”
……
一个比一个声音尖锐,感受到两个小东西直往怀里钻,蔡鞗心下知道一个是长子朱万礼,另一个则是三儿耶律万智。
或许有了个弟弟玩伴,性子较闷的长子也调皮欢快了些,一个赛着一个“爹爹”瞎叫唤,还跟个蛆虫一般往怀里乱拱,蔡鞗即便想装睡着了也不成。
“去去……”
“天这么热,你们也不怕弄了一身臭汗……”
蔡鞗翻身坐起,没有去看阿侬师傅、郭涣等人,而是一脸埋怨看着余里衍。
“你也真是的,把三儿留在父汗身边不挺好吗?”
余里衍知道他心下烦躁,是没事找事,也不怎么怕他,从他手里接过蒲扇后,一边坐在他身边,一边为他驱赶燥热……
“父皇现在自在着呢,哪里有空闲逗弄儿孙?妞妞还是觉得智儿待在相公身边能多学些本事,再说了……智儿与礼儿作伴不挺好的吗?”
蔡鞗一个脑袋两个大,当着俩儿子面,就算有什么不满,也没法子太过开口,只得无奈看向阿侬和郭涣一干小内阁。
“阿侬师傅怎么也跟着郭老前来了?可是有事?”
阿侬拉过一张木凳,叹气道:“鞗儿可是知道关中之事?”
郭涣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件,郑重说道:“没想到那赵构这么狠,竟然斩杀了数百西军大小将领,更是屠了三万士绅富户,小内阁一致认为此事当广传天下,当让世人看清楚赵构嘴脸!”
蔡鞗微微点头,说道:“此事就由小内阁主持,另外与苏老去信,任何自长安送成都,送与福金的信件,皆由内阁阁老们审阅,任何自长安使者,一律抓起来审问,一律送入倭国金银岛挖矿。”
不仅阿侬、郭涣感受到宋国隐藏着的危险,即便是最为年轻的余里衍同样察觉到了不妥。
余里衍一边摇摆着蒲扇,一边皱眉道:“相公,宋国都到了如此地步,那赵构还敢对军中将领们动手,他们会不会在我明国与女直野人厮杀之时落井下石?”
蔡鞗不屑撇了下嘴角,说道:“那赵构从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人,想在背后捣蛋也再正常不过了。”
阿侬阴沉着脸恼怒道:“宋国不仁,那就别怪咱们心狠手辣!鞗儿,不若从川蜀、商洛、潼关三路出兵,一举拿下正值混乱的陕甘?”
蔡鞗看着余里衍连连点头,不由奸诈一笑。
“嘿嘿……”
“赵氏想毁了宋国百十年积攒的所有民心、威望,咱们干嘛要阻拦?干嘛要给后世子孙更多大骂咱们的‘作乱反贼’借口?”
余里衍一时间没明白,疑惑道:“第一师送来的消息不是说……不是说赵构也在学咱们分田募兵吗,相公难道一点都不担心数十万宋军?”
蔡鞗轻拍了两下怀里儿子小脑袋,笑道:“宋军在并州、河北屯兵百万,不也是被十万金兵一鼓而下?”
“当然了,无论宋军、厢军,还是乡兵性质的保甲军、义勇军,他们都是极度渴望田地的一群人,若赵构真的给军卒们分置了田地,短时间内也绝对会获得无数军卒支持,即便用了些卑鄙手段砍杀了无数士绅富户,段时间内,底层军卒都会低头臣服。”
蔡鞗又不屑道:“可这又如何?难道他赵构就能改变了关中钱粮不足的事实?难道还真能把宋军变成了天下强军不成?”
蔡鞗一脸郑重看向阿侬、郭涣、小内阁们……
“不能!你们要永远记着,军队与耕种百姓不同,军队是双刃剑,同时也是摧毁一切的野兽!”
当他说出这句话语后,阿侬、郭涣、余里衍……全一脸郑重、严肃。
蔡鞗说道:“每个人心下都伏卧着一头噬人猛虎,军队手里有杀人刀子,与鲜血距离最近,心下猛虎也更为残暴、嗜血!”
“太平盛世与天下大乱之时不同,太平盛世之时,朝廷的约束能力较强,即便偶尔一只猛兽失控噬人,朝廷这头五爪天龙也能轻易打死、制服,可若天下大乱,朝廷这头天龙就成了无法飞腾于宇宙的病龙,偶尔出现的失控野兽就会变成漫山遍野的群狼,就会生生把病了的天龙咬死、吞噬……直至诞生出一头真正天龙!”
蔡鞗叹气道:“随着天下大乱,人心也会跟着乱了,若非如此,赵构也不用杀了那曲端,也不用杀了这么多西军将领。”
蔡鞗想着第一师送来的信件……
“曲端,字正甫,镇戎军将门之子,元佑九年党项人侵入泾原,其父曲涣战死,曲端年仅三岁。”
“自幼丧父,又身处每每被党项人侵入打草谷的镇戎军,当知孤儿寡母的艰难,但这曲端也算是争气,年稍长后便成了镇戎军中一小卒,之后因功任骑军队率……”
“由一小卒,一步步在敌前边镇与西夏人厮杀,继而成长成了泾原路第三将,诸位当知,这般将领……与三兄初入军中便任职镇江知军是不同的。”
蔡鞗看着众人说道:“一步一个脚印,从底层爬起,而且还是从常年厮杀的边关爬起来的大将,这样的将领也最是被底层军卒认可,当然了,这样的将领性子也极为骄傲,若无本事,也很难被这般将领尊重。”
蔡鞗看着余里衍说道:“泾原路正北是西夏兴庆府,是党项人最为精锐、兵马最多之地,按照宋国‘以文御武’原则,总管、知军大多都是文人担任,诸如宗泽这般文人为将,诸如当年三兄蔡翛任镇江知军,所以,曲端虽为泾原路第三将,实质上他却是泾原路兵马真正一哥。”
“曲端自幼丧父,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什么的,相公不说,妞妞也深有体会。”
“人的成长与环境有着很大关系,每每游走于生死之间,能由一小卒而成长成泾原路第三将,可见其性情坚毅、高傲、善战。”
蔡鞗叹气道:“宋国是文人政治,文人总是想要压着武将一头,总想方设法让桀骜不驯的武将低头听话,若那曲端与三兄这般骤然居高位,自是易于臣服,可曲端这般将领不同,从底层爬起来的将领,他们的自信来自于本身,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功名,自然不可能轻易向李庠、王庶低头,自也不怎么被文官们所喜。”
“文官不喜,武将呢?难道‘武无第二’的武将就喜欢了曲端不成?”
“金兵南下侵宋之时,西夏也同时南下侵宋,曲端调入李庠军中任将,因李庠无能,以至于柏林堡大败,各军溃不成军,而此时曲端以一己之力收拢溃军而反败为胜。”
“正因曲端的性子不被文官所喜,正因他人皆败而曲端一人独胜,这才被调入被党项人肆虐了一遍的镇戎军为将,由泾原路第三将变相流放成了边缘小将。”
蔡鞗指着指被儿子蹂躏不成样子的信件,叹气道:“那吴玠与曲端经历差不多,也是从底层爬起来的将领,曾于泾原军中任一权知队率,摩尼教作乱时,曾随西军南下江浙,因功晋升泾原路第十二副将。”
“或许是一山不容二虎,也或许那曲端是宋军中异类,两人关系并不是很好,这才有了张浚、王庶、吴玠一举杀了曲端和百十个西军将领,那吴玠也一举成了泾原路的一哥。”
无论哪一个时代,边军永远都是一国最强精锐,宋兵最强的不是开封城内上四军,不是数十万河北禁军,而是年年与党项人争斗的西军。
因宋夏两国对峙厮杀的前沿兵力部署缘故,与西夏西寿保泰军司、静塞军司、翔庆军、兴庆府对峙的泾原军,也就成了西军中最强战力。
也就是说,谁成了泾原路的一哥,谁也就成了整个西军的一哥。
因蔡鞗的出现,许多人的命运发生了改变,但他无法改变他人的性情、喜恶,该不喜欢王庶、吴玠的,也一样不会喜欢,死法虽不同,却也依然被他们杀死。
一干小内阁也就罢了,做过学堂先生的阿侬、郭涣却能辨别出来他的话语对错,也不由微微点头。
阿侬点头道:“鞗儿所言不错,那曲端与那岳飞也差不了多少,文官、将领皆不喜,身死也在所难免。”
蔡鞗点头赞同道:“正是如此,但阿侬师傅当知,那曲端虽不被文官所喜,被懦弱将领排斥,但底层军卒却尤为信任,毕竟每个人都是爹娘生养的,任谁也不愿跟随无能之人送了性命。”
众人又是一阵点头赞同,军队不同于耕种百姓,一个疏忽就会死伤无数。
蔡鞗又说道:“赵构若不带着开封禁军、河北军和开封大小官吏入长安还罢,还不会引起西军和陕甘百姓的不满,毕竟赵构入长安,势必会将西军完全控制在手里,势必会调派一些将领接手整个西军,而这也意味着原有西军将领的权利丢失,这绝对不是西军愿意看到情景。”
“正如听命于赵构的吴玠、韩世忠、张俊、刘光世皆成了西军柱石大将。”
第666章 赵构的第二目标
吴玠、韩世忠、张俊、刘光世等人都是西军将领,但在摩尼教造反后,这些人都曾南下平乱,后来被蔡鞗赶出江南后,就留在了开封,或是北上攻打辽国,之后就没能返回陕甘,对于赵构来说,这些将领远比留守陕甘的将领可靠的多。
“底层军卒得了田地,短时间内,军卒是满意的,可陕甘西军与开封禁军、河北军的矛盾是不可能就此消失的,如同岳飞使用梁山贼打压河北军、河南军一般无二,赵构一定会用开封禁军、河北军打压陕甘本土西军!”
蔡鞗一脸笑意看向郭涣,笑道:“郭老亲眼见识过岳飞是如何在开封城下溃败的,想来也不难判断出,未来的宋军也必然因此而崩溃大败。”
一边摇动蒲扇,一边笑道:“对于咱们来说,鞗儿更愿意赵构这么做,这意味着未来夺下陕甘后,陕甘就是一个干净的白纸,原本的士绅富户被砍杀了个干净,土地分给了底层军卒,改卫所就要容易的多;将领没了,自也没了尾大不掉之事,至于赵构以及名下文武大臣霸占了的土地,日后的咱们也能光明正大的剥夺了他们所有的家产,光明正大的将他们所有人流放海外。”
“宋军本就战力低下,若军心再混乱无法凝聚,就算是百万军卒也是不堪一战,再加上赵构帮着咱们做了想做却没法子做的脏事……”
“呵呵……”
蔡鞗不仅脸上咧嘴笑了,同时还露出让众人心悸的奸诈模样。
“赵构杀将、杀人,对于咱们并非仅仅只是这些好处,更大的好处在金国身上,很可能会造成金兵的直接崩溃,是未能等到秋后决战,金国就直接因内乱直接崩溃了。”
“什么——”
除了蔡鞗父子三人外,所有人全一脸震惊站起。
蔡鞗轻轻抚动两个儿子头顶,笑道:“你们也都知道了长安城内发生的事情,当知道曲端对于赵构来说意味着什么。”
“对于赵构来说,曲端和西军是做大难制的军队,与那不遵号令的金国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一般无二,所以才会一刀把人全都砍死。”
“在这个时候,咱们若是出兵攻打,或是利用舆论、钱粮、金融、盐巴……等等手段,一举拿下了整个陕甘,那吴乞买看到了宋国的亡国后,他会怎么想?”
众人终于明白了蔡鞗的算计,郭涣郑重说道:“陛下说的是,若此时宋国亡国了,一定不会轻易砍了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两人脑袋,一定会静等秋后决战的结果!”
蔡鞗点头笑道:“正是如此,只有让吴乞买看到了赵构的成功,成功的杀死拥兵自重大将,成功的‘控制住’了整个陕甘,成功的弄出数十近百万军队,如此才会有砍死名下大将脑袋的强烈欲望。”
“即便不是如此,即便那吴乞买真的没有动手杀人的意思,那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也会在赵构成功后而整日惶恐不安,也会将刀子调转方向,而不是始终对着咱们。”
蔡鞗笑道:“宋明金三国扩张的太快,三方短时间内扩充了百万军卒,名下军队势必会产生一些人心浮动,宋国一败再败,赵构财力不足又在关中大肆屠戮西军将领、士绅富户,也愈发加剧了军中的不信任。”
“金国比宋国还要不如,女直人人丁不足,依靠的是战无不胜残暴,但在长城之内时间太短,民众根基太浅,为了控制百倍于己地盘,势必会分散本部精锐镇压诸军。”
“百万军队,仅控制如此之多军队就需要数万大小将领,女直人能够拿出的忠心精锐还能有多少?可若不如此,女直人就无法真正控制住如此之大地盘,所以,女直人的战力是远不如刚刚吞下辽国的时候,而就在这时,吴乞买又与领军大将君臣不合,无数军将就要在吴乞买、完颜宗望、完颜宗翰身上进行投注,就会在他们之间摇摆。”
“当手下军将摇摆不定时,作为帝王或主将就会想方设法清理掉这种‘不忠’将领,用以控制住军队,可这并不容易实现。”
阿侬点头道:“鞗儿说的不错,女直野人本就野蛮残暴,骤然招募的宋、辽百万兵卒也不可能真正归心,一旦吴乞买、完颜宗望、完颜宗翰想要对下面军将动手,也一定不会如西军那般轻易低头,肯定会相互混战厮杀的!”
蔡鞗微笑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咱们要把赵构屠杀士绅富户、枉杀西军有功将士宣扬的全天下人人皆知,把这些消息更多的散入北方,还要宣扬一些金兵将领想要造反什么的,比如完颜宗望、完颜宗翰要造吴乞买的反,吴乞买要砍他们脑袋,诸如完颜宗望、完颜宗翰要砍手下将领脑袋,诸如完颜宗望不满完颜宗翰,诸如宋、辽将领想要投靠我军,想要造金国人的反……”
“呵呵……”
“赵构这么一通瞎整,或许咱们根本不需要动手,只需要坐等半年,金国自己就亡国了也不一定。”
“所以……”
蔡鞗看向所有人,正色道:“所以在这个时候,咱们不能主动攻打关中,不能主动与金人交战,如果一定要交战,也要占据两国交战一个‘理’字!要做到即便咱们打了,也是宋金两国自己认为理亏的一方。”
“与此同时,各军也要整顿军规军纪、严家训练,各州县官吏要努力收拢民心,要保持境内的稳定和上下一心。”
“你们不能把目光始终盯在他人身上,要把主要精力放在自己身上,再多算计也比不上自己足够强,只有自己足够强了,才能予取予求,才能一统天下,可若咱们成了不堪一战的宋国,即便敌人再弱,咱们也只是自受欺辱!”
蔡鞗怀抱着年仅三岁的小儿子起身,看着所有人,正色道:“赵构不是个安安分分的主,正值明金大战时弄死了百十西军大将,肯定是心有所图,不是想做明金交战后的渔翁,就是想着趁咱们疏忽而夺了川蜀。”
“想做明金背后的渔翁?他赵构还没有那个资格,明国的真正根基是大明岛,是整个江南,而金国的根基在辽东,即便明金双方拼了个精光,赵构能够得到的也还是夹在明金两国之间的河北、并州、淮南、两淮,也还是与夹在宋金之时的辽国一般无二。”
“当然了,若那赵构真的有野心一举走上武人道途,拥有如此之多地盘,或许还真有一丝让他成为一个伟大帝王的可能,但朕并不认为他有这个本事,而且战后的结果也绝对不是赵构所想那般!”
“赵构的第一目标肯定是想做个渔翁,可若金国境内发生较为严重叛乱、厮杀,他的目标就会转而放在川蜀身上,但川蜀并不是容易拿下的地方,能够做到的,只有选择麻痹福金,遣军偷偷进入川蜀,或是招降一些蜀将反叛。”
“小内阁须书信和遣人入蜀,须重视川蜀安危!”
第667章 逼宫
蔡鞗想过赵构杀将,因为另一个历史中,赵构确实杀了曲端,还是赵构逃入了江南后。与陕甘相距如此之远,仅仅只是一首诗句就能借故杀了他,而现在赵构进入了长安,也更是难以容得下不怎么听话的将领。
杀曲端,杀西军将领,这些蔡鞗都能够理解,天下乱了,人心散了,想要掌控军队,杀掉原有将领,替换成自己身边亲信也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赵构会这么狠,竟连陕甘本土士绅富户一起杀死。
能为了银钱、土地屠杀陕甘本土士绅富户,能做了第一次,也就能做第一百次,这对于“沦陷区”的江南、川蜀、两淮、河南、并州、河东、河北士绅富户是一种沉重打击,明国自然不会错过这种机会,不仅小内阁遣派无数人前往各地,更是遣人送信襄阳蔡翛,让蔡翛亲自带人前往成都,唯恐因赵福金一时心软、糊涂,让赵构钻了空子。
阿侬、刘一刀等人不敢轻视蔡鞗的话语,既然重点点出了川蜀安危,就以为赵构极有可能在明军北上并州、河北时夺取川蜀。
小内阁四处散播消息,蔡鞗考虑再三后,也带着两个儿子离开了洛阳,甚至连前往开封都无,而是直接南下返回江宁,避免太过靠近前线,给予赵构、吴乞买更多“掌控一切”的机会。
在小内阁大肆散播各种流言下,不仅身在前线练兵的岳飞得知了赵构杀将消息,不仅身在河中府的完颜宗翰、大名府的完颜宗望得知了消息,就在十日后,身在燕京的吴乞买也得知了消息……
当然了,蔡鞗是不管这些的,他很清楚,任何风暴都需要一些酝酿时间,任何小火星变成燎原之势也都需要他人吹风点火。
“反正又不是五兄开的头,自己愿意作死,那是谁也挡不住的。”
当十弟蔡戙有些担心,蔡鞗却照头给了半大少年一巴掌,很是自得带着一帮娃娃疯玩胡闹,像是真的成了个带娃的奶爸,而一干媳妇们则成了忙里忙外的女强人。
蔡鞗是逍遥自在了,可他使坏四处散播谣言却给金国造成了难以想象的灾祸……
吴乞买病了,而且病的很严重,短短半个月里瘦了整整一圈,看望的大臣来了一波又一波,最后都是无尽担忧离去……
完颜宗干、完颜希尹再一次前来汗帐探望,完颜宗磬将父亲吴乞买搀扶坐起,又在背后加了个靠枕。
“咳咳……咳咳……”
在一阵剧烈咳嗽后,吴乞买将用过的手巾塞到床铺被褥下,这才喘着粗气摆了摆手。
“都……都坐吧……”
完颜宗干、完颜希尹抱拳后,这才坐到一旁,完颜宗干在不经意间看了眼被褥下的一角殷红,抱拳说道:“大汗身体有恙,臣等本不该前来打扰大汗休养,只是鸭子河族人……”
“咳咳……咳咳……”
房中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完颜宗磬正要端着药水上前,吴乞买只是摆了摆手,一头虚汗看向低头的两人。
“被明国放回的族人都是些老弱,他们守不住……守不住族地,想要……想要进入辽东也是应该……但是……但是鸭子河是我族祖地……不可……不可舍弃……”
完颜宗干忙抱拳道:“大汗说的是,臣已经与二弟去信,令二弟抽调一些军卒前往祖地,防止明军贼子再次沿着鸭子河侵入。”
吴乞买瞳孔猛然一缩,脸上却未有半分异样,只是微微点头。
“如此……如此也算稳妥……”
完颜宗干不着痕迹碰了碰完颜希尹,完颜希尹无奈,只得起身抱拳道:“大汗……明国贼子已经用舟船骚扰了我大金国沿海,若真如南方传言那般,我大金国势必要与明国贼人决死一战。”
“河东、河北皆以屯兵百万,虽然左右元帅皆是我大金阵前宿将,可若无人居中调度终究是不妥的,而且谙班勃极烈的位子也已空置了很长时间,大汗又……又身体不适,是不是……是不是先将谙班勃极烈的位子确定下来?”
房内顿时陷入心慌的死寂,就在完颜希尹心慌不已时……
“骨舍以为……以为何人可任谙班勃极烈?”
完颜希尹不敢去看满脸汗珠的吴乞买,低头说道:“合剌是先帝嫡长孙,我大金与明国贼人大战在即,为了安抚军心,臣以为合剌任谙班勃极烈是合适人选……”
“咳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我大金的天下是二兄打下来的,合剌……合剌为我大金国的太子也算众望所归,只是……只是此事须……粘罕、斡离不同意,须让大臣们商议……商议一二……”
“咳咳咳……”
吴乞买咳嗽连连,摆手之下,完颜宗干、完颜希尹忙起身抱拳。
“臣(臣)谨遵大汗旨意。”
吴乞买又摆了摆手,两人这才躬身退下,直至两人走出大帐数丈,依然可听到剧烈咳嗽。
完颜希尹叹气道:“大汗自年后便已病倒,凶多吉少啊……”
完颜宗干眉头微抬了下,正色道:“正值我大金生死存亡之时,一切当以稳妥为要,合剌为太子是合适的。”
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完颜希尹还能说什么?只能无奈点头,又苦笑道:“合剌是先帝嫡长孙,可……可你我又如何可说服斡离不、粘罕?”
完颜宗干一脸正色道:“监军大人莫要太过担心,斡离不、粘罕会答应的。”
完颜希尹没有完颜宗干这么信心满满,可现在也没有太好的法子,也只能苦笑叹息。
“希望……希望如此吧……”
两人离去,若是看到汉帐内吴乞买猛然摔碎药碗情景,又不知该是如何的情景。
吴乞买一把掀开厚重的被褥,脸上的阴沉让人甚是畏惧。
“阿玛,绝不能让他人做了太子啊,若是……孩儿必死啊……阿玛的儿孙必死啊……阿玛……”
“闭嘴!”
吴乞买呼吸急促,目光阴冷、暴戾……
“蠢货!”
“若斡离不、粘罕两个混账不想自立,我大金皇帝给了二兄的子孙也算不得什么,可合剌有能力制得住斡离不、粘罕吗?”
“哼!”
吴乞买冷哼,双眼微闭……
“让人告诉斡本,大金国太子只能从我儿、合剌、斡离不、粘罕你们四人中选出,事关我大金国社稷,斡离不、粘罕必须回朝议立!”
完颜宗磬目瞳中精光爆闪,重重点头。
“阿玛放心!”
“孩儿知道怎么做!”
第668章 不担心
完颜亶字合剌,是完颜宗峻的长子,完颜宗峻死后,完颜亶就被送入了完颜宗干名下,而完颜宗干是完颜阿骨打的庶长子,完颜宗峻又是完颜阿骨打嫡长子,同时整个天下又是完颜阿骨打打下的,有完颜宗干的支持以及嫡长孙的身份,自也有了继承金国的大义名分。
但金国与百十年前的辽国、西夏、宋国,甚至唐末时的各地节度使相似,并不是第一代首领的儿子就一定能够继承大业,尤其是天下未定之时。
这种继承方式较为现实,是为了让国家更为强势,毕竟丛林法则下,种族足够强大才能带领所有人活着。
辽国亡了,宋国表现的战力肯本不足以威胁金国,若无蔡鞗意外出现的话,金国未来的王只能是完颜亶,毕竟完颜阿骨打的儿孙们实力更强。
只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明国的崛起对金国是个极大的威胁,有了致命的威胁,就只能按照战乱时期的规矩,谁能够领导族群走向强大,谁就有资格成为女直人的王。
按照另一个历史,南下东西两路金兵俘虏了赵佶、赵桓后,吴乞买给两人送去金书铁券,之后左路副帅完颜宗望死的不明不白,左路副帅由完颜宗翰担任,而右路副帅则由完颜宗辅担任,监军则是完颜宗尹担任。
金兵东西两路南下,第一次时,完颜宗翰被太原城所阻,迟迟未能拿下并州全境,而左路完颜宗望却势入破竹兵围开封,迫使赵构退位、答应和谈。第二次时,完颜宗望同样领左路十万金兵率先兵围开封。
完颜宗望的功勋自然高于完颜宗翰,即便在原有历史中死的不明不白,“左路副帅”一职也只能落在完颜阿骨打的儿孙头上,而不应该是完颜宗翰的头上,因为这关乎着金国未来帝王继承权一事,而事实上,完颜宗翰却成了左副帅,后来在完颜亶继承时,完颜宗翰、完颜宗辅、完颜希尹全都支持了完颜宗干,支持了完颜亶继承大统,如此也只能说明了一点,完颜宗干用弟弟完颜宗望的“左副帅”一职做了政治筹码。
只是很可惜,蔡鞗的出现已经打乱了本该发生的历史,完颜宗望不仅没死,因为苏子瑛偷袭鸭子河畔以及耶律延禧弄乱了草原、河北、并州,也给了东西两路大将拥兵自重的机会,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也成了事实的拥兵自立大将。
蔡鞗对这些并不是很清楚,但他看到河内传来金国最新消息时,就知道金国有了大麻烦,可他并不打算太早插手其中。
自打回到了江宁后,他就成了不务正业的皇帝,除了陪着儿女们玩耍外,基本上不怎么过问天下大事,阿娘、媳妇们也都对此不闻不问,任由他瞎整胡闹,可这不代表一干女人们就真的不担心北方局势。
蔡鞗刚刚将儿女们哄睡了,回到顾琴娘房中时,正见她坐在床上翻看河内送来的信件,心下便有些不满,一手将床上小木几拿起,又三下两下将散落在被褥上信件收起。
“别看了,再看也就这回事儿……”
“相公,你说……那完颜亶若为金国太子,有没有可能统合了整个金国?”
顾琴娘看着三下两下脱了衣物的男人,一边掀开被褥一角,一边说了句心下忧虑。蔡鞗却不怎么在意,很是麻溜钻入被中,将大了十几岁的女人搂在怀里。
“怎么说呢……”
“金国此时正值内有动荡外有强敌之时,若完颜宗干顺利的说服了完颜宗望、完颜宗翰百万大军支持,能够继承金国皇位的只能是完颜亶,吴乞买的儿孙连一丝机会都无。”
“对于完颜宗望、完颜宗翰来说,完颜亶只是他们的晚辈,如同两人立了个儿皇帝一般,有百万大军支持,确实有你说的可能,但这个可能性很低!”
“权臣……一个帝国可以允许文人、宦官权臣的存在,但绝对不会允许统兵数十万的武人权臣存在,因为这是极为危险的,诸如秦始皇死后胡亥登基,李斯勾结赵高杀公子扶苏、大将蒙恬,诸如刘邦临死前杀大将樊哙,诸如汉末十常侍欲杀大将军何进……这种事情太多了。”
“且不言吴乞买是不是真的有病,立太子是不是一个陷阱,就算不是,完颜亶登基后会如何?会任由两个叔父拥兵百万威胁皇权?”
蔡鞗不屑笑了笑,说道:“别说是那完颜亶,即便是相公,若十七、虎子叔敢不遵军令、私自扩兵数十万,相公也是砍脑袋或流放的。”
“立个儿皇帝?琴娘不会真的认为那完颜亶是个儿皇帝吧?”
顾琴娘叹气道:“有完颜宗干、完颜希尹的支持,完颜亶自也不会是真的儿皇帝,可完颜宗干毕竟是与完颜宗望同为兄弟,难道就没丁点可能?”
蔡鞗微微点头,笑道:“你说的没错,兄弟情谊真的很难说,若那完颜宗望是犹犹豫豫的李建成,完颜宗干就有吞下大名府数十万金兵的可能;可若是果断狠辣的李世民,那就看双方的本事了。”
“完颜亶是完颜宗干的养子,完颜亶一旦登基,完颜宗干必然权倾朝野,完颜宗望、完颜宗翰若能放下一切还罢,若不能,日后的金国也与当下并无任何区别,同样会爆发一场百万级别的内乱,只是早一日与晚一日的区别。”
蔡鞗仔细想了又想,在印象中,吴乞买好像还没有如此短命,可这也说不好,想了下还是开口说道:“吴乞买与完颜阿骨打一同征战了这么多年,相公不相信如此老人会看不到金国的困境,若完颜宗干不能说服河东、河北将领放下兵权,这场储位之争有九成的可能是个陷阱。”
“当然了,没有发生的事情,谁也无法百分之百确定最后结果,可那又如何?即便金国上层达成了一致,真正厮杀的不还是底下的将领、兵卒?”
“完颜宗望、完颜宗翰若没有私自扩军还罢,可当两人无令私自扩军的那一刻,就已经为下面的军将们做了个坏榜样,领军将领心怀二志,近百万军卒又都是不安分的宋、辽军卒,就算吴乞买、完颜亶、完颜宗望、完颜宗翰达成了一致又如何?相公难道还真的怕了?”
蔡鞗翻了个身,盯着顾琴娘双眼,一脸正色。
“算计归算计,但琴娘当知道咱们获胜的根本是什么,咱们的根本不是宋国的无能、懦弱,不是金国的混乱、动荡,而是咱们自身!”
“只有自己的军队足够强大,只有百姓倾力支持,咱们才能一统天下,而不是期望于宋金两国的自我崩塌,如果你我真的寄望于宋金两国的混乱、动荡,我会毫不犹豫立即退走,会毫不犹豫支持一个赵氏官家一统天下!”
第669章 完颜宗望的担忧
趁乱异军突起很容易,无数王朝走到末路时,都会有无数诸侯趁乱而起,但真正能够走到最后的又有几人?
自身不够强大,无法得到百姓的认可,最后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而已,除了加剧百姓苦难外,毫无任何意义。
顾琴娘的担忧代表了许许多多的人的担忧,但他们的担忧显然是本末倒置了,蔡鞗离开洛阳确实有让宋金两国加剧混乱的算计、意图,但他的根本目的却是减少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两人的忧虑,给予对峙明军更多时间整顿军队,给对峙的河南百姓耕种喘息时间,同时也让各州县官吏趁机收拢民心。
明金两国的根基很浅,真正可以相信的将领、官吏很少,看似迅速崛起,实则危险至极,双方都很难承受哪怕一次重创,一次重创就有可能将彼此打回原形,就可能制造出无数割据一方的诸侯来,混乱、民心动荡就会持续数十年、上百年。
蔡鞗愿意中原持续动荡数十近百年吗?愿意中原百姓处处烽烟、民不聊生以人为食吗?愿意自己被锁死在中原而放弃无尽大海吗?
自是不愿的。
顾琴娘得知了他的心意后也不再多说,第二日与苏眉阿娘说了一遍后,从参谋部、党部、小内阁各自抽调百人组成一个联合巡察组,重点巡视河南、两淮、山东军政民情况,对此蔡鞗给予了肯定。
蔡鞗依然过着短暂而逍遥生活,除了帮着媳妇们带娃外,好像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一般,可也怪了,他越是如此,其他人越是不敢稍有大意,全跟上了发条一般。
在明国拿下了两淮、河南、川蜀后,并未遭受战乱的江南用着难以想象的速度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富庶。
女直人南下河南,对河南造成了难以想象的破坏,不仅损失了无数银钱,更为严重的是无数百姓难以耕种,是对城市内手工业的坍塌式的破坏,但这却让生产过剩且无市场的江南寻到了商机,无数原本萧条了的作坊也在短时间内兴盛起来。
蔡鞗在江南有民望基础,尤其是手工业发达的江浙,占据江浙时虽然注入了无数银钱,可也只是借助军方物资保住了基本市场,并未因此解决根本问题,但随着明军拿下了整个西南、拿下川蜀、两淮、河南后,大将军府张贴的订单就像是开闸放水一般无穷无尽,整个江南也终于享受到了战争红利,原本被打压的士绅富户也极短时间内成了明国的忠实信徒。
宋国是个资本为王的朝代,资本就是一切,蔡鞗没有给士绅富户们太多选择机会,要么低头合作,要么被他人取而代之,当一群破落子因江南商会、苏和商号、苏瑞商号、苏和钱庄迅速崛起后,被打压的士绅富户也只能加入这场财富瓜分盛宴,否则他们就会被新兴大明岛一系商贾取而代之。
民心即利心,整个江南因明军的迅速扩张而发财致富,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明军的忠实拥护者和坚实后背。
像是不破产不罢休一般,苏和钱庄印钞机器就未有停止过印制明钞、国债,由五年国债、十年、十五年……一直印制到了五十年的国债,当然了,国债的利息都不高,最高也仅五厘利息,以此强迫更多百姓使用明钞纸钞。
盐钞、铁钱、交子、高利贷性质的钱柜全部取消,蔡鞗对此极为严厉,苏和钱庄进行拆分,下设农、工、商钱庄,苏和钱庄转而成为印钞和金融监管机构,农工商钱庄下设到各州县,对百姓进行低息借贷以及收回盐钞、铁钱、交子进行销毁。
明国稳定金融、稳定物价、恢复生产以及刺激市场行为,无数百姓因此获利无数,整个黄河以南地区都在恢复往日的繁华富庶,混乱的民心也在逐渐凝聚,尤其是与江南联系最紧密的两淮、川蜀较为明显,这也让蔡鞗以及内阁们相信,只要遭兵灾最重的河南百姓顺顺利利收获一季粮食,只要明军能够抵挡得住对峙的百万金兵,河南百姓也必然会转而支持明国,而不是逃跑舍弃了他们的宋国。
当赵构决议迁都的那一刻,无论是迁都江南还是关中,从某种意义上,宋国就已经抛弃了整个江南,已经背叛了支持宋国的无数百姓。
蔡鞗自打回了江宁就成了无所事事的奶爸,偏偏他越是游山玩水什么都不在意,百姓越是对明国战胜金国信心十足,官吏将领们也越是不敢稍有大意,全一副斗志昂扬,吵吵嚷嚷着要干趴下金宋两国……
蔡鞗是逍遥自在了,带着儿女们在江浙四处游玩,边游玩边为儿女们启蒙,顺便再敲打敲打一些半大知州知县,日子过得不知有多么逍遥自在,而大名府完颜宗望、河中府完颜宗翰却尤为烦躁不安,更是不知将他与赵构并列大骂了多少回。
完颜宗干为了说服老二完颜宗望,长子完颜充亲自拿着信件来到大名府,可这……
一想到三日来完颜充频频进出各军,完颜宗望心下就有股难言的危机感,素来喜爱的狩猎也成了寡淡无味。
“嗡~”
一支箭矢射出,完颜宗望连看也未看远处中箭兔子,随手便将金丝雕弓扔到完颜宗辅怀里。
“早知道那该死的赵构如此无用、混账,当日就该活剥了他!”
再一次听到他的恼怒,完颜宗辅不由露出一脸无奈,苦笑道:“二叔若真的病了,合剌为太子也并非真的是件坏事……”
“糊涂!”
完颜宗望心下烦躁,恨恨甩了下马鞭。
“你也是看了大兄的信件,在大兄言合剌登基,你我可任谙班勃极烈、左副帅之时,大兄就已经有了杀你我心思!”
“更何况,我任谙班勃极烈、三弟任左副帅,粘罕那里又当如何?又如何说服粘罕支持大兄?”
完颜宗望叹气道:“大兄将谙班勃极烈与你我,不过是缓兵之计,又如何可信?”
完颜宗辅皱眉道:“四叔身体有恙,大兄此时欲助合剌上位当是真,若你我不前往燕京,一旦四叔病故,你我又当如何与大兄相善?”
完颜宗望心下又生出一阵烦躁,阴沉着脸看向北方……
“蔡家小儿……”
“真的回江南了?”
完颜宗辅一愣,不由点头道:“蔡家小儿确实已经返回江宁,明军也没有主动侵入迹象。”
完颜宗望微微点头,紧皱的眉头却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让人告诉粘罕,蔡家小儿想要的是河东盐巴,若无我军侧应,河内明军可断他后路,一旦没了河东盐巴,他与咱们都会不战自溃,所以……他与咱们是绑在一起的!”
“告诉他,他没有可能继承金国大统,若他愿意支持咱们,日后他粘罕就是我大金国谙班勃极烈!”
第670章 造反与崩塌(上)
完颜宗望没有说错,即便吴乞买将完颜宗翰定为金国太子人选,他也没有资格继承大统的资格,能继承皇位的只能是完颜阿骨打的儿孙和吴乞买的儿孙,可当两封同样是“谙班勃极烈”摆在面前时,完颜宗翰犹豫了。
一个是完颜阿骨打嫡长孙,一个是事关自己生死的统兵大将,又该如何抉择?
完颜宗望信件送出,过了十日未有回信后,只得率先领精锐步骑五万回京,直至过了白沟河时,才得到完颜宗翰领兵三万入河北消息,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
吴乞买答应了完颜宗干册立太子之事,但在朝议时,太子人选增加了完颜宗磬、完颜亶、完颜宗望、完颜宗干四人,完颜宗干虽然心下有些不满,但吴乞买开口后,他也只能尽量说服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两人。
完颜宗望、完颜宗翰领兵回燕京,完颜宗干、完颜亶都给予了足够的重视,不仅在朝堂上为他们开口求封,更是出城十里迎接,酒宴也是一场接着一场,只是谁也没想到,就在大朝的前一日,辽国叛将耶律余睹突然进入完颜宗望大营,透露出了一个惊天消息……
天启二年七月十四夜,完颜宗干邀请大名府、河中府数百将领遇袭,完颜亶、完颜宗翰、完颜宗辅身受重伤,完颜宗干及百十大将身死,完颜宗望领兵数万强行杀入城内,数千蒙面贼人不敌,转而逃入皇宫杀人……
背插小旗探子疯狂南下,仅仅只半个月,谁也没有想到金国会发生如此变故,当消息送入蔡鞗手里时,足足呆滞了一刻钟,若非怀里小儿子不满拍打他脸颊,或许还会呆愣许久……
探子一路奔入江宁,一路狂叫着“金国大乱”消息,也因此惊动了苏眉、五娘杨氏、顾琴娘等人,全心脏狂跳看着呆愣的蔡鞗。
“嗯……”
蔡鞗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将信件送到苏眉手里后,看向他人笑道:“金国完了,吴乞买被反叛的完颜宗望杀死……完颜宗磬是这么说的,说是完颜宗望与咱们勾结,偷偷带着咱们的人混入燕京,不仅一举杀了宴会的百十将领,更是放纵贼人入宫弑帝……”
“这不是栽赃嫁祸吗?那完颜宗望何时与咱们勾结了?”绿侬顿时不满开口。
蔡鞗抱着儿子颠了两下,笑道:“甭管是不是栽赃嫁祸,金国乱了是真的就成。”
“吴乞买、完颜宗干身死,完颜宗望成了谋逆罪人,那完颜亶虽逃入完颜宗翰军中,但那完颜宗磬付出了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后,完颜亶也失去了继承大统资格,而且在完颜宗磬、完颜宗翰夹击下,完颜宗望已经领残部逃亡大名府……”
五娘杨氏突然抬头道:“那完颜宗磬、完颜宗翰若是联合在了一起,完颜宗望一旦背负弑帝罪名,即便逃入大名府,恐怕……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苏眉郑重看向蔡鞗,说道:“鞗儿,此时大名府必然混乱、不安,尽管此时正值秋收秋种之时,可这种良机却不应错过!”
见杨氏、顾琴娘、绿侬等人点头,蔡鞗却只是笑了笑。
“阿娘不用担心,孩儿在离开洛阳时已经特别交待过了,妞妞、子瑛、十七、二十八、九娃、杨志、岳飞他们会根据情况选择进攻与否的。”
杨氏犹豫了下,说道:“鞗儿事前有了安排就好,只是……当此之时,若鞗儿未能亲临阵前,恐怕是有些不妥的。”
蔡鞗起身抱着儿子坐到苏眉、杨氏中间,笑道:“五娘说的是,鞗儿明日就前往洛阳,此次若能顺利拿下并州、河北,孩儿觉得……所用官吏可以任用江浙的娃娃们。”
苏眉有些犹豫道:“娃娃们也才做了一年的官吏,是不是提拔的太快了些?”
蔡鞗稍微想了下,说道:“是有些拔苗助长了,身在江南,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就算出了问题也不会太大,但此时的河北、并州几若于一片空白,由一群娃娃们担任各州县官吏,阻力就小了许多,而且并州、河北都需要囤驻大军防御北方草原的,娃娃们与军中大将同出一门,有大军看顾,同样不会出了太大乱子。”
蔡鞗又说道:“江南繁华富庶,易于消磨人的进取志气,娃娃们是帝国的未来,应该多在穷苦之地打磨打磨。”
“明国的政治中心在北方,未来的朝臣、重臣只能是更为务实的北方人,至少是北方人占据更多政治优势,想要帝国长久、健康发展,只能是‘南经北政’的朝堂政治,只有如此,发达的南方经济才能补上北方的短板,才能维护一个国家的长久繁荣稳定,所以,娃娃们若不愿意前往北方,日后的他们很可能会被明国排挤出政治中心,这不是鞗儿愿意看到的情景。”
众女没想到他会提出“南经北政”一事,听完话语后,也都默默点头,算是同意了。
“鞗儿明日就前往洛阳,娃娃们的调动要尽快,党部吸收的科考士子要优先培养,但他们不能在江南为官,可以调往两淮、河南,江南官吏可自两淮、河南调入,优先选择吏治较差的官吏充入江南……”
“啊?”
绿桃一声惊呼,不等她开口,蔡鞗只是摇了摇头,笑道:“想要他人犯错误,就要给予他人犯错的机会!”
听了他这么说,大媳妇绿侬本能的就翻了个白眼,都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想着给人挖坑。
五娘杨氏却很满意点头,对于较为传统、保守的她来说,天下是蔡家的天下,为了一时稳定,可以让一些混账继续为官为将,可天下即将全部打了下来,一些害群之马也该清理了。
论政治争斗,跟着奸诈老蔡几十年的杨氏更善此道,一些事情并不需要他解释太多,只需要透露出一丁点端倪,她就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对他的挖坑行为也最是满意。
或许杨氏不愿意赵氏继续把持着中原,也或许她更愿意蔡家子孙成为中原的主人,在她的强压下,除了蔡鞗外,余者蔡家儿郎全改了朱姓,即便早已成年的蔡仍、蔡翛也是改了姓氏,对此蔡鞗并未太过插手。
第671章 造反与崩塌(中)
医者医人易,医己却难如登天,蔡鞗对蔡家如此,赵构、吴乞买对待自己同样如此,但凡察觉到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两人成了事实上的自立情况时,都能看到金国必然会因两人而内乱,只是没人可以肯定这种内乱会在何时爆发。
大敌当前,有些远见的君主都不可能在此时自乱阵脚,蔡鞗是这么想的,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谁又能想到赵构会在阵脚不稳时突然对西军将领们动手?
没人能想到赵构的突然动手,也正因赵构的突然动手,让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心下更为担忧,担忧吴乞买看到赵构所作所为后,对他们也照样做上一遍。
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金国内乱还就偏偏在大战前爆发了!
完颜宗望“弑帝”造反,身受重伤的完颜宗望逃回大名府,大名府留守郭药师突然反叛,十万怨军骤然反叛,军心不稳的完颜宗望大败,领三千残部向河内乾九投降。
乾九领三万自西向东,岳飞领兵五万自南渡河,刘一刀领万人辽骑亲自坐镇前沿,领张雄第四师自博州攻大名府,与此同时,第三师自齐州、第五师自沧州向西攻打,欲断大名府数十万金兵退路,一时间整个河北处处烽火……
第二、三、四、五师、万人辽骑、五万洛阳军,共计十五万明军趁乱杀入河北,就在刚刚登基的完颜宗磬准备亲领大军救援河北时,郭药师被怨军大将张令徽、刘舜仁刺死,大名府开城而降等到蔡鞗舍下长子急行入洛阳时,刘一刀亲领五万骑横扫整个河北。
与河内、开封、山东对峙的河北金兵足有五十万,不言金人抓人盖大印,仅如此之多军卒的粮食辎重就是一个沉重负担,金人势大时,百姓还能忍气吞声,可当十五万明军拿下了大名府后,各州县百姓也有了勇气杀官造反,仅一个月,原辽国之南各州县全部沦陷,不仅河北之地发生变故,河中府四十万金兵同样发生了变故,妞妞余里衍、十七领五万大军过河后,没有完颜宗翰压制的十万西京牧骑率先反叛,继而引起崩塌式的二十万并州军反叛。
完颜宗翰尚未领三万骑入太原,四十万并州金兵仅剩不足五万逃入太原,余者或死或降,余里衍领十万牧骑入驻霍邑,十七领兵五万驻临汾,阿侬领二十万并州降军驻兵河东,一副随时过河灭了长安宋国架势。
蔡鞗唯恐小媳妇余里衍控制不住十万牧骑,亲领着耶律习泥烈、白得歌、萧多多、陈白乙、孙蒙等辽将前往霍邑,等来了霍邑后才发现小媳妇领兵的本事。
带着习泥烈、白得歌等人巡视了一圈后,蔡鞗不得不对着小媳妇伸出大拇指。
“没看出来呢,妞妞竟然是天生的骑军统帅!”
余里衍或许是被他夸奖的不好意思,一边揽着他手臂,一边羞红着脸说道:“都是一帮参谋帮衬着,要不然妞妞可控制不了这么多牧人。”
“第一师虽然与第一骑军打交道最多,可若想要让十万牧民老实听话可不容易呢!”蔡鞗冲她又是一笑。
耶律习泥烈却郑重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牧民有时候比军卒还要难以控制。”
余里衍像是想到了什么,轻拉了两下蔡鞗衣襟,低声说道:“相公,之前妞妞答应给他们一个月两贯银钱、一斤盐巴,他们方才听话的……”
“呵呵……”
蔡鞗不由咧嘴笑了。
“两贯银钱、一斤盐巴而已,一会妞妞告诉他们,他们从西京前来河中府时损失了多少牛羊,相公就为他们补上多少,若一时间咱们没有这么多牛羊,那就用粮食等重补足,若粮食还是不足,就用银钱、布匹、盐巴补上。”
“告诉他们,从现在开始,无论他们在战场获得了多少,相公一文钱都不要,都是他们的!”
“让人通告天下,金人乃残暴虐民之族,凡属河北、并州各州县,县城价五十万贯、州城价一百万贯,哪一座城池在我军抵达时不开城投降,但凡参与攻城、破城的将士,照价给予奖励,不愿投降城池承担奖励将士所有钱粮。”
余里衍心下一惊,忙低声劝解道:“相公,这是不是太残暴了,宋金两国会不会以此攻讦咱们啊?”
蔡鞗看向遥远的北方,笑道:“妞妞是怕底下将领们杀良冒功吧?是怕本已经开城投降了的城池,因为底下将领贪慕更多银钱而屠戮城池吧?”
不等他人开口,白得歌猛然抱拳道:“陛下说的是,或许真的有些将领贪慕钱财而屠戮良善,末将以为当多遣派些随军参谋!”
蔡鞗点头赞许道:“白得歌将军说的很好,确实应该多遣派些参谋入各军,咱们是还天下太平、百姓康乐的正义之师,可不能让一些混账坏了咱们明国的名声。”
蔡鞗笑道:“该给的奖励,朕绝不吝啬!但一些规矩、底线还是要守的,之所以用重金奖励,其一是激励将士们的士气,其二是打击一些摇摆不定的混蛋。”
“除了太原死守了一年外,其他州县沦陷的太过迅速,金国打来时,转身投降了金国;咱们势强时,他们同样开城投降,虽然向咱们投降是件好事,但诸位也当明白,河北、并州的官吏、将领皆不可靠,很难说咱们不能给了他们足够利益时,这些墙头草会不会再次转身投靠了宋金两国,或者直接占城造反,所以就要给他们足够的威慑!要让他们为自己的钱袋子担心而不敢反叛!”
陈白乙郑重抱拳道:“陛下担忧的是,现在看着他们低头投降了,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造反,尤其是那些一反再反的怨军混蛋!”
陈白乙开口,一干辽将全都点头赞同,怨军从建立开始就不时反叛,反叛辽国,反叛宋国,如今又反叛了金国,是一群彻头彻尾的造反专业户。
没人会喜欢一反再反的家伙,大名府投降后,刘一刀就借打散重组机会肢解了十万怨军,所属将领全部送入厌恶他们的万人辽骑。
明国精锐一师、二师的根基就是辽国汉民组成,万人辽骑天然亲近一师二师,可他们却尤为厌恶不喜同为辽人的怨军,投降的怨军将领充入万人辽骑,这些反复无常将领的日子也甭想好过了,蔡鞗自也不会太过担心怨军再起反叛。
投降的军卒数量太过庞大,仅明金对峙的兵卒就有将近两百万,这对于明国是个极为沉重负担,郭涣、阿侬、刘一刀想要缩减兵卒,只是这并不现实。
第672章 造反与崩塌(下)
明金沿河对峙,双方各自动用了数十近百万军队,如同两道高耸堤岸,一处堤岸决口,汹涌的洪水就会水淹千里,就会吞噬一切,但总是会有一些想要奋力抵抗的存在,正如现在的太原城……
“杀——”
“轰轰……”
……
震天喊杀声,无数爆炸声响彻方圆十里,剧烈爆炸在城头、城下爆炸,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的完颜宗翰依然挥刀怒吼,无数金兵怒吼扔出手中炸药包,剧烈爆炸不时在城墙外炸响……
“轰轰轰……”
又是一阵剧烈炮击,整个太原城都在颤抖、摇晃,透过残破的女墙,无数染血金兵再次看到密密麻麻明军逼近城门,绝望再次笼罩心头……
“大……大元帅……”
“闭嘴——”
从未经历过如此惨烈炮火的完颜亶面色惨白,刚要开口就被暴怒的完颜宗翰打断,正要再次激励士气……
“轰轰轰……”
无数重炮再次怒吼,城外一个个高大木车上再次爬满秘密麻麻飞碟帽军卒,一队队三五人一组披甲明军再次靠近残破了的城门……
“来人——”
“把那些该死的宋人押到城头——”
完颜宗翰暴怒下令,不片刻,无数震天哭喊声响起,无数宋人在残暴的金兵刀枪逼迫下登上城头,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块,向着残破的城门处扔下密集石块……
两军阵前,蔡鞗和一干将领用着单孔望远镜观察着残破的城头,看着无数弩炮向城头投射密集掌心雷,看着城头抱着石块百姓惨死,脸上却无一丝表情……
“轰——”
一声盖过了数十万人喊杀声巨响,所有人全转头看向城北冲天蔓延的烟尘,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顿……
“杀——”
习泥烈弯刀挥舞,无数狰狞牧骑从树林中潮水冲出,向着坍塌了数丈的城墙疯狂挥舞弯刀……
“完……完了……”
看着满天弥漫的烟尘,完颜宗翰仿佛被人抽掉了最后一根筋骨,仰天摔倒……
“大元帅——”
副将尖叫,无数金兵狂奔乱走,城头被当做决死军的无数宋人大乱……
“轰——”
又是一声洪荒巨吼,南城同样破开了一个数丈大口子……
余里衍放下手中望远镜,转头看向依然观察着城头的蔡鞗,脸上却有些犹豫、不忍……
“相公,太原城百姓也要全部沦为奴隶吗?”
“嗯。”
蔡鞗不知可否开口了句。
“君王一怒,浮尸千里……”
蔡鞗放下望远镜,转头看向身后一干嫡系将领,面无表情道:“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在第一次南下侵宋时,两人各有金国五万精锐,因宋国的怯懦,此十万金国精锐并未损失多少。”
“完颜宗望、完颜宗翰手里各有五万金国精锐,在金国未能与咱们一战之前……或是说在咱们未能杀入辽东之前,此十万精锐是不可能真正畏惧咱们的,抵抗也要更为激烈。”
“完颜宗望领兵五万前往燕京时,此五万金兵即便不是金国侵宋时五万精锐,战力也绝不会太差,随着完颜宗望战败以及领三千残部投降了我军后,南下侵宋的东路五万金兵也损失了七七八八,可西路五万金兵却并未因此遭受重创!”
蔡鞗指向震天厮杀的太原城,正色道:“西路五万精锐金兵大多都聚集在太原城内,在我军屠杀令前,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与我军拼死一战,也必然会对攻入城内我军造成难以想象的死伤,可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一战。”
众将像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点头,余里衍却是一脸不解开口道:“既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为何我军不暂缓……”
蔡鞗很无良的一把搂住余里衍脖颈,奸诈一笑。
“五十万贯一座县城,一百万贯一座州城,仅灵石、西河、文水、清原四城,十万牧骑就已经得了两百万贯的奖励,再加上所获百姓奴隶战利品,十万牧骑所获就不少于三百万贯,而面前的太原城的价值更是价值超过两百万贯,如此重利……会让他们发疯的,这也是为何他们争着抢着强攻太原城。”
“可是呢,太原城不是轻易攻破的灵石、西河、文水、清原四城,没有任何退路五万金国精锐也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拿下的,更何况……完颜宗翰手里还有百十万斤火药呢。”
余里衍面色瞬间惨白,身体更是没由来的一阵颤抖,或许感受到了她心下的恐惧,蔡鞗有利紧了紧怀里的女人,嘴角却微微扬起……
“大舅哥、白得歌他们虽然成为十万牧骑将军,难道就一定是十万牧骑统领?”
“不会!”
“十万牧骑的统领依然是他们自己,大舅哥、白得歌不可能成为他们的统领,相公同样不可能,即便拿出千万贯也不可能,在未有屠戮威慑前,他们只会把咱们当成大把撒钱的蠢货!”
蔡鞗转头看了眼默默点头的一干将领,又看向城头大乱的金兵,笑道:“十万牧骑只是金人的奴从,是完颜宗翰在去岁冬日掠夺的辽西京所有部族,他们有自己的族长、族老,这些人不死在战场上,任何人都很难真正控制得住,金人如此,辽人如此,咱们明国同样如此!”
“当然了,如果咱们愿意让他们做大难制,愿意培养一个尾大不掉的草原部族,他们是愿意听从咱们的。”
蔡鞗又说道:“黄河百害,唯富一套。辽国五京中,辽上京、中京、西京皆是长城之北草原,上京居草原之北苦寒之地,中京临近辽东,境内虽水草丰茂却多山川丘陵,此两处部族虽众却人丁稀少。”
“但辽西京不同,河套自秦汉以来就是整个草原部族最多、最富庶部族,很容易成长成危害中原强大部族。”
蔡鞗说到此处,即便是余里衍也明白了他为何要算计投降了的十万牧骑,神色也恢复了些自然。
“呵呵……”
“河套部族人丁众多,无论是哪一个王朝得了天下,都需要对他们进行适当的打压,但他们毕竟是投降了咱们,打压就不能太过明显。”
“在贪婪趋使下,十万牧骑会与太原城内精锐金兵血拼到底,看着太原城被咱们爆破开了,在数万金兵拼死抵挡下,十万牧骑必然死伤无数,而此战之后,各部族族长、族老……”
“呵呵……”
“此战过后,十万牧骑能残存半数就不错了,咱们不仅能少花费无数银钱,即便咱们不再投入一文银钱,白得歌他们也能控制住残存的数万精锐胡骑,凭借此次所获数百万贯银钱、物资,顺利夺回河套草原,进而有能力攻打中京、上京……”
蔡鞗一想到与习泥烈、白得歌等人的嘱咐,翘起的嘴角更加上扬,恢复了神色的余里衍却很是白了他一眼。
第672章 造反与崩塌(续)
陕虢、洛阳、河内、开封、山东明军近百万,与之对峙的河中府、大名府同样有百万金兵,两百万大军的主体是汉民。
汉民军卒不能随意屠戮,尤其是主动投降了的汉民军卒,难道明军就能随意屠戮了十万牧骑?
显然也是不可以的,这关乎日后草原的民心归附,以及日后西征缩减草原人丁战略。
一个县城五十万贯,一个州城一百万贯,如此重赏之下,十万牧骑尤为勇猛,根本不愿意让数万明军抢攻,在太原城爆破了个大口子后,无数牧骑打鸡血似的一股脑杀入城内。
正如蔡鞗所说,数万精锐金兵在没有任何退路后,双方在城内展开了殊死拼杀,与之前破开的城池不同,太原城内几乎每一个街道,每一个屋舍院落都是激烈战场,习泥烈、白得歌等辽将带着数千监军四处督战,不住高喊着其他街道所获钱粮、美女,不断刺激所有草原牧骑拼死向前,不断砍杀任何作战不利族长、族老……
“杀——”
“杀光他们——”
习泥烈亲临前线,指挥着无数军卒拼死向前,狭窄的巷道挤满了挥舞刀剑人群,地上躺满了尸体,鲜血成了条河流向巷道两端蔓延……
“将军,我族……我族不能再拼了……”
一中年汉子抱着受伤手臂,脸上哪里还有一刻钟前的狰狞,剩下的只有绝望,正待继续哭诉……
“噗!”
习泥烈想也未想,扬刀砍下哭诉哀求汉子头颅。
“任何人不得后退一步——”
“杀——”
数十兵卒上前,大刀齐齐挥舞下,十余跪地哀求汉子片刻间成了地上尸体,正在血拼的巷道骤然爆发出无数愤怒暴吼。
“杀——”
“杀光他们——”
……
血肉碰撞,没有人后退,后退一步就意味着死亡,十万牧骑如此,困兽的金兵更是如此,临死前的怒吼、哀嚎充斥着城市每一寸土地……
城内厮杀声震天,城外却静悄悄,数万明军将所有城门堵了个死死,任何溃败逃跑的“明军”全部剥夺一切战功,领军将领全部军法枪毙,逼迫着入城十万“明军”与拼死抵抗的金兵殊死争夺、厮杀。
要么被剥夺一切,要么杀光金兵,夺下整座太原城,这就是蔡鞗的军令!
三日,明金双方在太原城内拼死争夺了三日,没人知道究竟死了多少人,仅溃败被剥夺了一切的“明军”牧骑就有三万,在第三日数万明军端着火枪清扫城内残余金兵时,习泥烈、白得歌等人身边仅剩五千监军牧骑。
十万牧骑仅剩三万五千牧骑,仅有五千监军牧骑有功。
三日破城,挖坑掩埋堆成山尸体却用了整整十日……
此战尤为惨烈,十万牧骑折损七成,但也正因如此损失,习泥烈、白得歌一干辽将却也得以真正控制了残余牧骑,第一师也有了数万可用马匹。
十万牧骑损失惨重,不得不止住脚步休整,蔡鞗却未有因此止住脚步,留下余里衍、白得歌等人留守太原后,统军五万越过天门关,一路向北抢占空荡荡的各城。
完颜宗翰几乎抽调了并州所有可用的青壮,河中府动乱,完颜宗翰、完颜亶身死太原城后,整个并州就算想要抵抗也没了可用兵卒,未等蔡鞗再次遣兵攻打各处城池,并州各州县已经开城请降。
金国两线南下侵宋,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两路各领五万金国精锐,十万金国精锐虽然可以控制百万宋辽兵卒,可随着河中府、大名府发生变故后,短短数月间,十万金国精锐先后被自己人、被明军屠戮一空,虽然明国尚未踏过原宋辽边界,尚未攻打燕京,可当周小七统领数百艘船只,将苏子瑛所领第六师数万兵马运入渤海湾后,登基了的完颜宗磬慌忙四处抓人为奴,强迁二十万燕京百姓入辽。
金国发生叛乱变故,仅仅只数月,明军几乎毫不费力夺回河北、并州,身坐在长安的赵构再也坐不住了,一面屯兵潼关十万大军,一面遣使入成都,以张浚为帅,以吴玠、韩世忠、张俊、刘光世为将,分别自子午道、金牛道、米仓道、阴平道侵入汉中,希望趁着明金交战之际,趁机夺回川蜀。
正当蔡鞗领兵夺回雁门关时,宋军侵入汉中消息传入军中,大怒的蔡鞗下令驻扎在河中府的阿侬、商洛杨再兴、川蜀蔡仍、蔡翛反击。
赵构欲要南下夺回川蜀,遣使入西夏,希望可以稳住西夏国,可当赵构抽调了泾原路数万精锐攻汉中时,十万西夏大军突然南下攻宋,兵力不足的泾原路仅一个月便丢了大半州县。
十万西夏精锐南下,仅一个月便占了大半个泾原路,长安惊恐,逃难者无数,赵构也不得不舍弃长安,带着数万禁军逃亡凤翔。
赵构逃离长安,潼关十万宋军军心大乱,或投降了明军,或转而逃亡凤翔,强攻汉中二十万宋军皆转身向西而逃,只留下空荡荡的长安。
十一月初七,二十万明军在长安城外遭遇五万西夏精锐,双方对峙大战十余日,老将阿侬身受重伤,仅三日病逝军中,消息传回自飞狐入空虚的燕京蔡鞗耳中后,立即任命岳飞为陕甘总督、杨再兴为副,调万人辽骑、第二师、第三师急行增援长安,八百里传令顾琴娘入长安任留守。
与此同时,余里衍任大同府留守,习泥烈任河套草原将军、白得歌为副,统三万残余牧骑入牟那山,欲自漠北攻打兵力不足的西夏黑山威福军司……
并州、河北、漠北草原、辽东、陕甘、西夏……全因金国内乱而动荡不安,尽管明国夺下了河北、并州全境,但河北、并州境内并未因此而瞬间平静,金兵的肆意掠夺,以及战乱、动荡造成的大饥荒,即便此时已经是寒冬腊月,乡野间还是有无数流窜饥民、山匪四处劫掠。
河北、并州各州县官吏、富户唯恐遭到屠戮,唯恐承担“县城五十万贯、州城一百万贯”巨额债务,明军前来后,兵力空虚的各州县也都选择了开城投降,与金兵南下侵宋时一般无二,但这不代表河北、并州就天下太平了。
饥民太多,人活不下去就会冒险劫掠,偏偏这个时候又正值河水冰封之时,即便江南、两淮、河南有粮,一时间也很难将粮食运入。
明军趁着金国内乱时,短短半年内便夺回中原失土,但也因此不得不暂时停下了脚步,不得不一面防御辽东金兵,一面四处清剿河北、并州境内义军、民乱,不得不在两尺大雪中千里运送粮食物资……
第674章 绝境中的赵构
火塘里的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诗情画意书房内却无一人开口……
“诸位爱卿,党项人已经退走,二十万精锐难道还赶不走残存的明军吗?”
过了十数息,燥热的书房还是无人开口,赵构强压下胸中的愤怒,转而看向再次火速提拔起来的宗泽,脸上稍微露出些温和。
“那岳飞曾是老将军名下小将,不知可否……可否以朝廷大义令其臣服?”
宗泽无奈上前,抱拳道:“我军一败再败,军中士气萎靡不振,钱粮物资不足,每日里都有百十人逃亡长安,当此……当此之时,老臣以为……以为当先与明国讲和……”
“砰!”
赵构猛然站起,指着往日主战此时却求和的宗泽大怒。
“你混账——”
“朕绝不会与亡天下的贼人讲和——”
……
赵构指天骂地许久,燥热书房也再次陷入让人难以喘息的压抑死寂……
“迁都!”
“迁都西宁!”
“朕绝不会向蔡家贼子低头,我大宋朝绝不会向那些该死的海贼低头!”
汪伯彦眼角扫了眼低头不语大臣,心下极度后悔,后悔不该支持张浚,不该调动泾原路南下……想要后悔,却已为时已晚。
“官家,凤翔府地势开阔,我军又正值士气低靡之时,确实不宜与蔡家子再次交战,当此之时……当此之时须……须与明军停战。”
汪伯彦低头劝解,赵构张了张嘴,想要暴怒,他人不知自己心下恐慌,难道自己还不清楚?难道自己不想让明军停下脚步?
……
“说!”
“如何可让蔡家贼子停战?”
汪伯彦不敢抬头看向阴沉着脸的赵构,犹豫良久,还是低身抱拳。
“明金两国都是自荒野中骤然崛起,仅用了两三年时间,明国便占据了江南、川蜀、两淮、河南,还有被金国祸害了两年的并州、河北,当此寒冬腊月之时,蔡家子依然遣兵百万运粮,由此可见并州、河北饥荒之重。”
“仅以数十万荒野之人,控制着数十、数百倍之人丁、土地已是极限,明国此时更需要休生养息,老臣以为……只要我宋国愿意低头,蔡家子是愿意讲和的。”
汪伯彦开口,房中十数大臣不由微微点头,但却无人愿意说话。
稍微有些远见的人都能看出明金两国的虚弱与不足,都知道明金两国都无法承受哪怕一次重创,都知道两国急需停下脚步休养生息。
偏偏宋国更弱,偏偏宋军一败再败,连一次重创两国的能力都无。
都知道金钟罩有个最致命的命门弱点,偏偏却无人刺出致命一剑。
赵佶愚笨吗?赵桓真的一无是处?能在政治争斗激烈的宋国朝堂立足的文人官吏,那就没有一个是蠢货的,所有人都知道无力抵挡女直人的辽国是如何的虚弱,所有人都知道明金两国以蛇吞象下的危险,偏偏宋军一败再败……
汪伯彦再次提及明金两国的命门,赵构知道低头抱拳的“爱卿”是对的,强大的金兵内乱后,被戳破了命门的金国,仅仅只数月便丢了长城之内所有土地。
赵构知道,知道汪伯彦嘴里的“低头”意味着什么,心下越是知道,越是憋屈、愤懑、恐慌……
“西夏掠泾原二十万民,明国五万精锐已经北上泾原,长安城内虽有十数万贼军,却也只是些运粮民壮,难道我朝二十万精锐西军也无法夺回民心动荡的长安吗?”
赵构强压下心中愤怒、恐慌,再次开口询问,汪伯彦一想到数月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心下便是满满的后悔、叹息……
“张浚有罪,他不该调动泾原路数万精锐西军,若非如此,党项人也不可能轻易杀到长安城下,更不可能劫掠了泾原路二十万百姓。”
“党项人劫掠了泾原路二十万百姓,各州县恐慌、怨恨,当此之时明军出兵五万北上防御,泾原路民心必然归附了明国,再加上蔡家子自洛阳运粮长安……”
说到此处,汪伯彦再也说不下去了,一干低头大臣却知道,此时的关中民心已经倒向了明国。
赵构心下烦躁,有些不满道:“朕不想听这些,朕只想知道……只想知道该如何阻止那该死的蔡家子!”
汪伯彦一阵沉默……
“官家,我朝钱粮不足,即便一日只食一餐,军中也只能支撑一个月,若再不能与蔡家子讲和,军中……军中恐有变故……”
“讲和?”
赵构瞬间恼怒,指着低头的汪伯彦大怒。
“讲和就是要朕低头,要朕退位吗——”
……
十余大臣全低头不语,看到这一幕,赵构心下突然生出一股绝望暴戾,很想把所有人全部杀死冲动,嘴唇抖动数次,最后还是无力跌坐在龙椅上,一把自开封带着的黄金龙椅。
“蔡家贼子说金国是亡天下者,你们应当知道一件事情,女直野人生于苦寒鸭子河畔,北人本就不喜炎热、不善水,即便金人凶蛮残暴,他们也很难渡过江水,我大宋朝依然还能独存江南,我大宋朝就还有励精图治夺回江北失地的机会,而那该死的蔡家贼子就已经证明了……”
“只要军卒奋勇杀敌,朕就能夺回所有失土!”
赵构强压下胸中怒火,一一将所有人看过……
“明金两国看似侵略如火,实则不堪一击,与那该死的蔡家子一举攻占了并州、河北一般,只要我大宋朝上下一心拼死抵抗,朕相信……朕相信那该死的蔡家子也一定……”
“也一定兵败如山——”
赵构狰狞嘶吼,房内却无一人开口,依然低头默然无语……
“滚……”
“滚——”
“哗啦。”
暴怒的赵构一把扫落桌案上所有奏折、笔墨,狰狞暴吼指向紧闭着的房门……
就在汪伯彦、宗泽等人低身抱拳时,门外响起一阵嘈杂脚步声,更有一阵慌乱声音传入房内。
“官家……不好了……”
一名青衣小宦官“砰”得推门闯入,或许是门欠太高缘故,整个人如同葫芦滚倒在地,一手指向门外隐隐火光,脸上更是惨白若死的惊惧。
“官……官家……南营……南营造反了……”
“什么?”
赵构蹭得站起,还算英武的面孔瞬间惨白,老将宗泽大惊,正待上前询问,房门外已经隐隐传出无数震天喊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