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岳飞的前世今生(上)
宋国自立国时便有不少善战将领,或许后世人会认为岳飞、狄青是宋国武将第一人,可对于蔡鞗来说,宗泽才是宋国武将第一人,不是因为宗泽多么能打,而是因为宗泽是天下将,因为他不是个墨守常规的人,这或许与他不是正儿八经的武将有着很大关系。
金兵第一次南下兵围开封后,赵构任河北诸军元帅,宗泽曾在磁州劝解赵构不要入金营为质,继而赵构转而进入相州,因此关系,宗泽与相州知州汪伯彦同为副帅。
后来在是否立即发兵救援开封一事上,宗泽坚持暂不救援,先夺下李固渡威胁金兵后路,继而引起金兵恐慌而退军强攻李固渡,算是围魏救赵之计。
任何军队在后路断绝时,都会多多少少军心不稳,只是此时的金兵并非一定要走李固渡,在完颜宗翰拿下了河东、洛阳后,金兵完全可以走虎牢关、洛阳、河东、并州一途,而且宋国境内富庶,完全可以支撑金兵在外作战一年。
金兵不会担心后路断绝,能够担心的是大军在外,鞑靼、辽人在空虚的境内造反作乱。
宗泽坚持己见独领一军夺取李固渡,也因此,宗泽丢了副帅一职,成就了仅仅只是送信之功的黄潜善。
宗泽夺下李固渡后,发现金兵根本不把后路断绝当回事,又再次入赵构军营,希望河北军全力南下救援开封,可这个时候各路援军已经怕了金兵,皆不愿救援,宗泽又独领一军南下救援。
对于赵构来说,老将宗泽是个不遵军令的将领,官家传令救援开封时,他非得说不救,非得要跑去李固渡;等援军受挫畏惧后,他又一意要出兵救援,若是另一个历史,宗泽虽一再击败金兵,却也因此根由而不被赵构信任,最后也只能在临死时悲呼“过河、过河、过河”。
不遵号令,却以天下危局而战,这是蔡鞗最为看重的地方。
宗泽所领军卒说到底还是禁军、厢军、保甲军,还是被宋国节制的募兵,他就算想成就一番事业也很难,名下小将岳飞不同,天下大乱,人心也乱了,江北、江南皆有不少自立一处的将领、义军、贼军,这个时候的岳家军几若于岳飞的私军,十二道金牌才唤回岳飞,若岳家军真的是早些年的禁军,也根本不需要这么多金牌召唤。
开封就在眼前,岳飞最后却因君命而放弃了,若是老将宗泽,蔡鞗相信,老将宗泽一定会一举拿下丢失了的开封,若有机会夺回河北、并州失土,老将军也一定毫不犹豫。
岳飞虽忠,却错失夺回国运唯一、最后机会。
家,国,天下。
孰轻孰重?
……
蔡鞗透过洞开的店门,看着坐在正中的老人许久,犹豫许久才踏入店内,默默坐在老人身边,丝毫不在意背后随时可以捏死他的岳飞。
“老将军在小子近处居住,不会是想着一举刺杀了小子吧?”
老人双腿微分,大马金刀看向双手按在刀柄的方天定,不屑说道:“小海贼也有害怕的一日?”
“呵呵……”
蔡鞗侧头看向头发雪白老人,又回头看向冷脸不语的岳飞,叹气道:“若是仅有岳将军一人,小海贼真的会害怕,可老将军却非寻常人可比。”
说着,蔡鞗又有些不解,身体微倾靠近了些老人,皱眉说道:“老将军仅带着十余个仆人前往磁州,岳将军却在老将军欲要救援开封时收入门下的,老将军真的如此看好岳将军?”
宗泽眉头微皱,突然说道:“你一个小海贼都如此看重鹏举,老夫又如何不能?”
蔡鞗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摇头苦笑道:“果然人老成精,小子还有个疑惑,不知老将军可否解惑?”
宗泽只是抬了下眉头……
“当日金兵分兵两路南下,完颜宗望一路势如破竹,虽然破开了些城池,可老将军也当知,即便如此,若无一些时间治理,攻破的宋国城池也不可能真的归心女直人,里外迎合很容易重新夺了回来。”
“金兵十万大军分兵两路,此十万大军虽不能说是金国所有精锐,但也差不了多少,兵法云攻敌必救,老将军欲夺李固渡,欲断金兵后路,勉强算是攻敌必救之处,但老将军当知,即便老将军夺了李固渡也阻止不了金兵北返。”
“其一,金兵可自虎牢关入洛阳,自洛阳入并州;其二,老将军当知金兵兵围开封时,就已经捏住了宋国的三寸,只要捉住了赵佶、赵桓,押着赵佶、赵桓父子于将军阵前,将军是放开道路,还是不放?老将军承担得起两代官家因老将军而死的责任吗?”
宗泽面色陡然一变,蔡鞗却只是笑了笑。
“老将军独领一军跑去李固渡,想要引起金兵后路断绝只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因为金兵根本不畏惧李固渡是否丢失。”
“比较稳妥的做法是随大众,赵构说救援,老将军就救援;赵构说不救,那就不救。如此,就算无功,却也不会有错,反正头上有个头大的赵构,天塌下来也是他扛着。”
“你……”
宗泽正要大怒,蔡鞗一把抓住老人枯瘦手掌,笑道:“闲聊就是闲聊,老将军怎么还恼怒了呢?”
“哼!”
宗泽冷哼,别头不愿理会蔡鞗。
“呵呵……”
蔡鞗笑了笑,也不在意老人的态度,笑道:“稳妥、中庸的做法就是随大众,功过都由头大的赵构一人担着,虽说不能堵着女直人北返退路,但是老将军也不会因不遵号令恼怒了那赵构,至少老将军还是河北军副帅,手下可用兵将亦数倍于老将军独自领兵南下之时,以老将军独自南下之时的战绩,若数倍兵卒在手,或许真的让老将军杀到了开封城下也不一定。”
“此战胜了,女直野人自此无力南顾中原,若败了,只要老将军于开封城下重创了女直野人,不仅增强了宋国士气,女直野人亦难再兵临黄河,仅背后不住作乱的辽人就够他们头疼的。”
“所以,无论最后胜负,此种结果都要比老将军独自南下救援要好一些。”
……
“赵构为元帅,老将军、汪伯彦为副帅,汪伯彦只是个文人,老将军若为副帅,只需要更多的支持赵构,老帅必为河北军事实上的统帅,无论南下一战结果如何,都要比老将军独自领军南下要好一些。”
“激进一些的做法就是领兵北上,一面招降被金兵攻破的宋国城池,一边大肆制造各种流言蜚语,诸如在幽州大肆宣扬金兵战败,诸如支持辽人将领割据称王……老将军占着磁州,只要路途截杀金国南北往来信使,甚至用人假扮信使往来传递各种假消息,加剧兵围开封金兵担忧,加剧幽州、草原混乱。”
“于半路截杀往来信使,与此同时,老将军又领万卒北上杀入幽州境内,即便只是做个样子,南北金人心有不安之时,恐怕也只能回军稳定境内。”
蔡鞗叹气道:“老将军也知道小子捅了女直人的屁股,当清楚女直人因何又废了那张邦昌,当知道赵构因何割让整个江南与我明国。”
“女直人与我大明岛一般无二,都是以小博大、以蛇吞象,虽看似极速壮大,实则危险至极,承受不起哪怕仅一次重创的后果,一旦被人重创,境内必然造反者无数。”
“在小子看来,无论结好……甚至向赵构无底线的谄媚也好,或是不顾一切北上攻打空虚了的幽州也罢,都不算太差,即便身死,即便全军覆没,结果都不算太差。”
蔡鞗向提着个食盒的顾琴娘一笑,说道:“琴娘是知道的,相公在《杭州讲武小学堂》第一课讲时就说过战略与战术的区别,无极限的向赵构谄媚也好,不顾一切北上攻打幽州也罢,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终战略目的,是击败或重创了女直野人,是天下国运之争。”
顾琴娘也不在意他人在旁,一边将饭食摆在他面前,一边笑道:“相公说的是,当宋国未能得到完整的辽南京时,宋国就已经丢了国运。”
顾琴娘将盛好的饭食送到蔡鞗手里,又将一碗送向宗泽,宗泽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伸手接过,而岳飞则摇头拒绝了,只是按刀站在老人背后。
饭菜很简单,一碗米饭,每人三两块肉片,剩下的也只有咸萝卜,还有专门为蔡鞗准备的一角壶酒水。
老人好像对顾琴娘仅与蔡鞗酒水很不满,说道:“你一个女娃娃懂什么是国运之争?”
见宗泽欺负自己媳妇,蔡鞗顿时放下碗筷,不满道:“老头,别以为年岁大就瞧不起人,琴娘可是做了十余年讲武学堂女先生。军中大将一个个眼睛长在脑袋上,见到琴娘时,哪一个不是老老实实低头喊一句‘先生’的?”
“您老不会真的如此自大吧?自大到无视教出数百大将的女先生吧?”
宗泽、岳飞大惊,一脸惊骇看向白了蔡鞗一眼的顾琴娘,但不管怎么样,顾琴娘确实是学堂女先生,是蔡鞗的副手,也是军中第二号人物。
蔡鞗叹气道:“守久必失,守久失其地,失其民,失其国,当宋国未能得了平、营两州时,就意味着女直人可驱兵直入宋国境内。”
“当然了,即便宋国得了平、营两州也是无用,仅凭东线完颜宗翰可以轻易杀到太原城下,琴娘就当知道,在辽国亡国的那一刻,在没有辽国挡在宋国前时,宋国就已经丢了国运。”
第646章 岳飞的前世今生(下)
看着老人脸上的不满,蔡鞗皱眉道:“老将军也别觉得小子话语难听,平、营也还比不得雁门关、石岭关、赤塘关险要,如此险关重城都能丢了,即使宋国得了平、营两州又如何?还不是金国想夺便夺?”
“国运先机,攻守之道。自身懦弱不堪一战,又如何谈及国运先机、攻守之道?”
蔡鞗看着宗泽,一脸郑重。
“兵卒闻风而逃,将领怯懦不敢战,官家、朝堂重臣又每每低头妥协,普通百姓呢?百姓就真的心属宋国?若真的如此,辽国汉民为何不主动投靠宋国?小子又为何能轻易占了整个江南、两淮、川蜀?岳将军抽调河南十万厢军、保甲军、义勇军,老将军亦抽调十数万,想来是有亲身体会的,百姓真的踊跃参军抵抗我军?”
“朝堂至今混乱、争吵不休,兵卒、将领怯懦不敢一死,百姓又因高赋税而赤贫不满,如此之朝真的能够挡得住金国铁骑?”
蔡鞗转头看向岳飞,又叹气道:“现阶段的宋国没有可能挡得住金国,但这不代表日后不能。若明国没有入主江南,或者本帅在十余年前死于御史台狱,根本就没有明国的存在,在赵构逃亡江南后,而你用了十年训练了一支强大的岳家军,一支可与金国铁浮屠抗衡的强大军队。”
“十年后的你有资格与金国一战,有实力夺回丢失的河南故土,夺回丢失的开封城,甚至有杀过黄河的实力,可那又如何?”
“你死了,与你长子岳云一同被赵构砍了脑袋!在你击败了金兵铁浮屠后,在你欲要一举拿下丢失了开封时,赵构对你用了十二道金牌,在第十二道金牌时,你回了江南,你的命也就此终结。”
“知道赵构用了什么罪名砍你脑袋吗?”
“莫须有。”
“你是被‘莫须有’罪名砍了脑袋的!”
蔡鞗没有看向面色大变的宗泽,只是看着一脸惨白的岳飞。
“你是不是不信?”
“你我之前从未见过一面,之前你也只是一个数百人的小将,一个不值一提之人,本帅不可能特意关注于你,这点你应该是相信的。”
蔡鞗双目微闭,想着岳飞的人生过往……
“岳飞,字鹏举,出生时屋顶落雁,故取字鹏举,相州汤阴人,陈广授你枪术,周同授习射之法,力强可开八石腰弩。”
“宋国第一次越境杀入辽国境内时,刘韐招募乡兵‘敢战士’时,你为队率,相州陶俊、贾进造反,你领百骑生擒二人,其后因生父岳和病故而为父守孝。”
“之后金兵南下兵围开封,你自平定军归乡后入刘浩军中,之后就入了老将军名下。”
蔡鞗看着微皱眉头的岳飞,说道:“这些或许你以为本帅可以让他人查探你底细。”
“你的亲弟弟叫岳翻,父亲岳和、叔父岳睦,爷爷岳立,祖父岳成,祖叔父岳德,岳德生岳庆、岳度、岳庶、岳广,再上面……本帅也记不得了。”
“你的妻子刘氏生岳云、岳雷,若本帅十年前死于御史台狱,你弟弟岳翻会被我军名下将领杨再兴砍杀,刘氏也因此称为杨再兴名下小将妻妾,至于为何……天下乱了,哪里还有什么恩义,当然了,那杨再兴最后也终被你收服了。”
“刘氏生两子,岳云字应祥,岳雷字发祥,妾室李娃生霖、震、霭三子,在你与长子岳云一同而死后,李娃一个妇人,独自在岭南养大你的几个孩子……”
蔡鞗说起其他事情还罢,即便把岳家祖孙数代人挖了个底朝天,他也相信眼前之人有这个能力,可儿子的字号呢?仅十岁的岳云尚未取字,自己也只在心下想过“应祥”而已。
看着面色大变的岳飞,蔡鞗心下也不知道岳飞究竟相不相信这些话语,但还是说道:“你用了十年,打造了一支可与金兵一战的岳家军,岳家军击败了金国精锐铁浮屠后,金兀术都准备舍弃开封逃跑了,赵构却用了十二道金牌止住了你的脚步。”
“你死后,因赵构逃跑时敦伦,结果却被金兵吓得自此阳事不举,逃亡江南后,因下面将领不满赵构一逃再逃而造反,又把赵构唯一的儿子生生吓死了,这才不得不在宗室子中选了赵子偁的儿子赵伯琮为官家。”
“你死后,赵伯琮登基为帝,为你平了反,之后就是南宋第二次北伐。”
“呵呵……”
蔡鞗不由笑了……
“十年后的你,如果算是南宋第一次北伐的话,多多少少还有一些百姓跟随,在你死后,二十年后第二次北伐,知道有多少百姓帮助金国吗?”
“二十万!”
“可不可笑,宋国欲要收复故土,却有二十万愤怒百姓拿起刀剑帮助金国,帮助金国与宋国厮杀……结果,结果就是宋国继续战败赔钱。”
蔡鞗看向面色苍白的宗泽,笑道:“宋国不是没有一些能打的将领,诸如你背后的岳飞,他是宋国唯一一个有收复失土,唯一一个有机会过河的将领,但也绝不仅仅只他一个能打将领惨死。”
“曲端,字正甫,镇戎军人,泾原路经略司统制,一个把金将完颜娄室、完颜宗翰打哭了的悍将,你们知道他又是如何死的吗?用烈酒灌入腹中,用石蜡封住口鼻,如同烤乳猪一般,生生把曲端烧死的。”
“被张浚、吴玠联手生生害死的西军悍将,死状比老将军背后的岳飞还惨!”
“呵呵……”
“曲端死了,与西夏、金国打生打死的西军军心也散了,即便那吴玠再如何拼命又如何?
蔡鞗通过洞开的房门,看着外面飘起的细碎雪花……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阑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蔡鞗头也不回,只是抬臂向身后指了指。
“这首《满江红》……”
“你写的。”
……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小重山》……”
“你写的。”
……
“二十年后,山东会有一个叫‘辛弃疾’的孩儿出生,此子悍勇无双,仅凭五十余人便敢直冲数万金兵大营,硬生生从数万金兵保护的叛贼生擒归宋,诗词风流更是堪比三苏,可那又如何?还不是与宗老将军一般?”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蔡鞗转头看向宗泽,说道:“这首辛弃疾《破阵子》如何?”
……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二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这首《永遇乐》又如何?”
……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首《青玉案》又如何?”
……
无人开口应答,蔡鞗心下一阵失落。
“能打的武将,不是被整死,就是雪藏不用,赵氏一族若能收回故土,那才叫天理不容了呢……”
蔡鞗又转头看向岳飞。
“武者,止戈,以平息战乱,还‘天下太平、百姓康乐’为己任,而不是君王之喜乐。”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一家,一国,一天下。”
“孰轻孰重?”
……
没人能够知道蔡鞗话语里的真假,明国抢占了江南,没有发生的事情,谁敢肯定?
“啪!”
蔡鞗不拍自己大腿,偏偏作怪重重拍在顾琴娘大腿上,惹得美人一阵翻白眼不满。
“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也该离开了,省的老将军又该大骂相公,大骂相公太过奸诈狡猾。”
“原本相公是个实诚君子,偏偏自幼便有‘调戏妇人’恶言,之后更惨,小骗子,小贼,小混蛋,偏偏你们还都成了相公的小媳妇……”
“反正这世上是没地方说理了……”
蔡鞗拉着顾琴娘起身,又旁若无人口花花起来。
第647章 低头的岳飞
就在蔡鞗拉着脸颊微晕的顾琴娘离开时,宗泽突然开口。
“你不说,怎么知道没地方说理?”
蔡鞗一愣,又拉着顾琴娘坐了下来,笑道:“老将军真的想换个东家试试?”
宗泽挑了下眉头,不屑道:“你一小海贼也想让老夫俯首听命?”
“小海贼……赵匡胤也仅是周世宗身边一亲随,更别提刘邦只是市井一无赖子。”
蔡鞗转头笑道:“英雄不问出处,老将军能跑到小子居所对面,想来心下已有决断,你我皆是武将,又何须与文人那般绕来绕去?”
宗泽心下叹息,面上却无一丝表情,冷声道:“想让老夫听命于一个小海贼,听命于一个反贼,那是休想!可若你只是茂德驸马,世子随公主母姓……”
蔡鞗断然摇头拒绝道:“大明帝国的王,也是宋国的驸马,这点到了何时都不会改变,可若让礼儿改姓赵氏,你就莫要想了,礼儿只能姓朱,大明帝国的皇帝只能姓朱!”
“为什么?公主身在青州时,小世子不是姓赵吗?再说你蔡家也无朱姓之人啊?”
宗泽一脸的不解,不仅是他,就是岳飞也是惊愕不解。
蔡鞗一摆手,恼火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当日福金在青州时,那赵桓把福金放在与金国礼单上那一刻,我大明帝国就不再与赵氏有任何瓜葛!”
说罢,又一脸恼怒看向方天定,怒道:“现在就八百里去信,告诉福金改朱姓,他若不改朱姓,让小六子改姓朱!”
“相公……”
顾琴娘大惊,正待劝解,蔡鞗又是一个抬臂打断。
“此事你莫管,大明帝国皇帝只能姓朱!咱家没朱姓……随母姓……哪个孩儿做大明帝国皇帝,生母就必须改姓朱!”
宗泽又惊又怒,他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奇葩事情,自己不仅没能为公主孩儿争取了“赵”姓,竟连公主也不姓赵了,大怒!
“砰!”
“你个小海贼也不姓朱,姓蔡——”
“姓蔡……你个老匹夫信不信,老子现在就退位——”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让儿子登基——”
蔡鞗脸红脖子粗指着宗泽怒吼,宗泽、岳飞全傻眼了……
“哼!”
“战败即送女人、割地、赔款、称臣纳贡的赵氏,没资格成为我大明帝国的皇帝,他赵氏连给姓朱的提鞋都不配——”
“哼!”
蔡鞗大手一甩,好像在发泄心中怒火,再也不理会宗泽、岳飞两人,大步走出不大酒肆,爱咋滴咋滴。
顾琴娘见自己小相公真的发脾气恼怒了,一时间也没法子开口劝解,只得拿着大衣追了出去,店中一时间只剩下了宗泽、岳飞两人……
宗泽缓缓坐下,眉头却凝成了一个疙瘩,蔡鞗若说自己孩儿姓蔡、姓赵,甚至姓苏都还算是正常,偏偏逼着儿子姓八竿子打不着的“朱”姓!
“鹏举,蔡家小儿究竟是何心思?”
岳飞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皱眉良久方才沉声说道:“蔡将军不像是作假,若明国皇帝真的只能改姓朱的话,或许江南流言是真的,蔡将军可能真的会在天下平静后返回大明岛。”
听到“蔡将军”三字时,宗泽眉头微抖了下,心下竟有些莫名叹息。
“一国之主……”
“天下不心动者,几人?”
……
“或许所有人都错了,蔡将军本就没有争夺天下的野心,只因两位圣人一再逼迫,这才将蔡驸马逼到不得不兵入江南。”
岳飞面无表情看着白发苍苍老人,说道:“在河北之时末将就曾听闻过蔡将军的事情,若蔡将军早些年真有反意,也绝对不会做了这么多怪异之事。”
宗泽微微点头,叹气道:“鹏举说的不错,蔡家子早些年确无反意,可……可现在蔡家子已经占了天下半壁江山,又岂能真的放手整个天下?若是鹏举做到了这一步,鹏举你会放手吗?”
岳飞瞳孔猛然一缩,沉默许久……
“老帅,是不是末将做到了这一步时,无论末将有无反意,老帅都会以‘莫须有’罪名砍杀了末将?”
……
“或许……”
“或许会吧。”
宗泽轻叹,如同致命一箭射在胸口,岳飞面色瞬间惨白,更是不知何时已经后退了一步。
“呵呵……”
“人心……谁又说得清楚?”
……
岳飞低头许久,突然走到宗泽面前,单膝跪地。
“末将仔细想了蔡将军这段时间话语,虽然有些不理解、不敢苟同,可是,若宋国真的无法夺回失土,末将也绝不会后退一步!”
岳飞重重抱了一拳,起身大步离去,只剩下白发苍苍老人……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官家……”
……
蔡鞗有些呆愣看着单膝跪地的岳飞,他怎么也没能想到,本以为“天下将”的宗泽尚有一丝顾及“天下安危”而低头臣服,事实却反着来的,宗泽反而骑着毛驴向北离去,本该是至死也不会反叛的岳飞,却意外的选择了低头。
“相公,金芝不喜欢他!”
刚刚自城外俘虏大营回来的方金芝,见到强攻了襄阳一个月的岳飞时,提着瓜锤就要与他打了起来,若非怕伤了受过伤的蔡鞗,蔡鞗也不可能将她拦腰抱开。
看着低头不语的岳飞,又看向冷脸的方金芝,蔡鞗顿感一个脑袋两个大。但不管如何,还是将横眉竖眼的方金芝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战场上只争生死、胜负,为了一胜无所不用其极,你是统兵女将军,该看开的就要看开些……”
“好吧,相公不说了,相公让他为咱家做牛做马赎罪!”
看着方金芝眉毛都竖了起来,蔡鞗也只能一脸肃然看向半跪的岳飞,心下却又不知是怎样的滋味……
“起来吧。”
岳飞默默抱了一拳。
“战场上无所不用其极,用最小代价取得最大胜利,这是一名合格统帅所必备的素质,所以本帅并不认为你有何过错……”
“相公……”
“别急别急,相公这就让他给咱家当牛做马……”
蔡鞗好一通劝解,这才将方金芝安抚,再次神色郑重看向岳飞。
“你入伍时间较短,无论身在宋军或是在我军,你都没有足够的威望,但我军与宋军又有些不同,投降了我军的宋军颇多,打乱后的军卒几若新募兵卒,只要军法严厉、个人能力足够,很容易获得军卒们的认可。”
“应天、开封、成都、襄阳、洛阳、江宁、青州、奴儿干城各设一个新兵督练大营,你愿意去哪里任总督?”
第648章 蔡鞗对岳飞的安排(上)
听到一地总督,面无表情的岳飞也有些呆愣,见他终于有些变化,蔡鞗一边轻拍方金芝手掌安慰,一边笑道:“皇家近卫军中只有第七师、第八师是冷兵器师团,余者都是热兵器兵团,你没在《讲武学堂》就学过,想指挥皇家近卫军是不可能的,除非你在学堂里待上一两年,或是在本帅身边做一两年的参谋,只是当下的现实还不允许。”
蔡鞗看向岳飞,神色有了些郑重,说道:“控制天下的手段有很多,控制舆论话语权,控制天下兵马权,控制天下财政大权,以及控制百姓的生计物资……等等”
“宋国在这方面做的很好,善待文人士绅,控制了天下舆论话语权;招募的配字军都是些无有田地雇佣军,没有田地就只能围绕着开封旋转,只能听命于朝廷,也就控制了天下兵马权;通过禁榷、高赋税,又控制了事关国计民生的钱粮物资,宋国几乎控制住了方方面面,但这一切却被金兵南下击了个粉碎。”
“有些人说禁军百年疏于训练,有些人说武将、兵卒贪生怕死……这些都对,但这都不是本质,从配字军开始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宋军的不堪一击。”
“从春秋战国至今,史上能够横行天下的军卒,无不是良家子组成的军队,而宋军的配字军不是,他们只是拿钱干活的雇佣军,与拿钱干活的匠人、伙计没什么区别,谁出钱多、待遇好就跟谁混事,这也是为何这么多宋军投降了我军以及金兵的主要原因。”
“对于这样的军卒,想要让他们内心忠诚国家,就要将他们的家人与国家捆绑在一起,诸如用土地捆绑。”
蔡鞗看着神色郑重的岳飞,笑道:“或许你心下里会觉得宋国禁军的待遇很好,用金钱也可以将人捆绑在国家身上,可事情真的是如此吗?”
“禁军拿钱办事,所有禁军无论跑到哪里,他们的归宿都是开封,对于他们来说,除了开封外,所有地方都只是‘外地’而已,用他们打仗守城,那还不如用保甲军、义勇军呢,乡勇多多少少还能用‘保卫乡土’名义鼓舞士气。”
蔡鞗又说道:“宋国几乎控制了方方面面,也正因为把军队控制的太过严实,以至于军队战力低下,难以抵挡外在敌人,致使所有的一切坍塌、崩坏,但控制并不意味着就一定是错的,任何控制都是为了保持整体的稳定,这点岳将军需要清楚,尤其是暴力机器的军队。”
“控制的目的不是为了控制而控制,而是为了维持天下基本的稳定而控制,但同时也是利器,诸如明国可以短时间内拿下江南、两淮、河南、川蜀,利用的就是钱粮、报纸舆论宣传,用钱粮收买民心军心,用报纸宣传把宋国的无能放大百倍,把百姓、军卒全拉拢到咱们身边。”
蔡鞗当着岳飞的面说这样话语,也让他脸上多了些怪异。
“控制不仅仅能够操纵自己人,同样也可以操纵他人,比如逼迫女直野人与我军正面一战,逼迫他们不远千里跑到河东与我军正面一战。”
看着面色大变的岳飞,蔡鞗不由一笑。
“完颜阿骨打本是鸭子河以北女直野人,南征北战十余年无敌手,天下百姓多有畏惧,即便咱们宣传他们如何残暴不仁,如何的奴役百姓,甚至控制粮食什么的,或许会起了反作用,让天下百姓更加畏惧而不敢反叛。”
“不是说一定不能操纵钱粮、舆论打击,而是要选择合适机会,选择重创了女直野人主力后。”
蔡鞗笑道:“女直野人本是丛林渔猎之人,虽也有些马匹却甚少,可当他们击败了辽国后,可用战马数十万,想要真正重创他们是尤为困难的,毕竟打不过可以四处乱跑,但是,当咱们使用船只控制了沿海各处盐场后,当咱们攻打河东时,他们能怎么办?”
“其一南下攻打山东,其二南下攻打开封,并沿着运河杀入淮南东路盐场,其三就是保卫河东盐场。”
“我大明国最强的利器是海船,可袭击自奴儿干城至广州所有沿海重镇,海船能袭击金国所占营州等地沿海,即便女直人攻占了山东,即便拿下了淮南东路盐场,他们也休想正儿八经的晒盐、取盐,所以,最为稳妥的就是保卫河东内陆盐场,用他们最为擅长的陆地厮杀与我军争锋。”
说罢,蔡鞗看向顾琴娘,说道:“与阿娘送信,调集可以征调的所有船只为青州运送物资,并袭击金国所有沿海村寨,抓捕俘虏一律送入大明岛挖矿,让阿娘遣使高丽,他们若敢私售盐巴与金国,高丽国自此除名。”
顾琴娘起身,又拉着方金芝离去。
见两女离去,蔡鞗站起身来到一侧坐下,又指了指旁边座椅,直至犹豫了片刻的岳飞坐下后,这才再次开口。
“女直人与我大明岛一般无二,都是以蛇吞象,都需要一些时间消化所得地盘、人丁,都需要一些时间来稳定民心,稳定的时间越长久,政权也愈发稳定。”
“原本呢,本帅更希望稳妥些,并不准备立即拿下两淮、河南,顶多也就拿下川蜀,避免赵构逃入川蜀继续扯本帅后腿……你不会认为赵构会坚守开封、洛阳或长安吧?若真是如此,本帅倒是怀疑起你的眼光了。”
岳飞张了张嘴,他又能说什么?在开封时他就知道赵构想要迁都川蜀,只不过眼前青年先一步打开了川蜀的大门,这才不得不暂居长安。
蔡鞗笑道:“赵氏不是刘氏,也不是李氏,汉唐时北面有匈奴、突厥、吐蕃,帝都居于长安也算是‘天子守国门’,可若要让赵氏守国门……那是想也别想的,开封、应天、洛阳、长安都算是敌前了,赵构自是不愿意待在危险之处,自是想着逃去川蜀,想着三国之事,当然了,本帅也绝对不会允许明金交战之时,他在背后捣蛋。”
“本帅原本想着,拿下川蜀后便止住脚步,先稳固一下根基,同样的,宋金两国同样也需要稳定根基,天下就会陷入暂时的平静,等到三五年后,本帅督训出数十万精锐后,先干掉宋国也好,或是用舟船渡海重创女直人也罢,都可以。”
“江南有长江为屏障,川蜀有崇山峻岭为阻碍,在明金中间有宋国挡着,明金两国暂时不会交战,而夹在中间的宋国呢?”
“宋国成了另一个辽国,不仅要面临北方金夏两国的威胁,同时还要面临南面的明国虎视眈眈,处处都是漏洞,处处需要大量兵卒防守,不言宋国连连大败割土后的军心民心动荡,不言一些心怀异志的将领作乱造反,仅仅只是维持数十万军卒的钱粮辎重就是个沉重负担,宋军没有土地自养,维持如此之多军卒钱粮辎重又从何而来?只能加重百姓的负担!”
第649章 蔡鞗对岳飞的安排(下)
蔡鞗为岳飞倒了杯茶水,继续说道:“自古江南就少有叛乱发生,尤其是太平盛世年间,可摩尼教却一呼百诺,短短半年时间便占据了大半个江浙,虽说有摩尼教蛊惑缘由,可将军也当知晓宋国赋税之重。”
“太平盛世之时便是如此,丢了江南赋税之地,丢了川蜀富庶之地,河南又被金国肆虐了一回,仅有两淮、河南、关中的宋国,他赵构有这么多钱粮辎重养活数十万兵卒吗?”
“随着时间越久,宋国越是丢失民心,即便本帅不理不会,赵构自己就把宋国整没了,所以,对于本帅来说,休生养息并不是个坏事,三五年后的明国可以顺理成章的接手宋国的一切。”
岳飞一阵沉默,正色道:“大帅所言不错,宋国一旦成了内忧外困的辽国,日后也必被宋金两国所夺。”
蔡鞗咧嘴一笑,说道:“岳将军心下还是有些瞧不起我大明。女直野人人丁太少,即便生女直、熟女直加在一起仅数十万人,能拿出的兵卒不过五万人,而且大多都聚集在辽东一地。”
“本帅十余年前就在女直人背后放了把刀子,不言三五年后,就是现在,本帅也有走一遭辽东的能力,只不过我大明岛根基较浅,若没有我军主力镇压,谁也说不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出兵辽东,无需多少兵卒,只需要让公主余里衍统领一个主力师,只需要拿下金国沿海一处,金国就无法动弹,又哪里有资格与明国抢占两淮、河南、关中等地。”
“本帅更愿意稳妥一些,稳妥个三五年,只是内阁们不愿意百姓遭受更多苦难,更愿意将百姓损失降到最低。”
岳飞不是寻常武将,能够从蔡鞗嘴里判断出三五年后的情景,宋国成了另一个夹在中间的辽国,内忧外患之下,并不是很难判断出最终结局,同样的,金国的日子也不好过,他能看到无数“海贼”肆虐沿海后的情景。
看着低眉不语的岳飞,蔡鞗能够感觉出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
“大明岛入主江南时间尚短,又继续吞下了川蜀、两淮、河南,根基更加不稳,如此之时,我军也只能与金国一般无二,只能更为强势,只能用强大的军队震慑所有心怀异志之人,震慑住宋金两国,所以……最迟秋后,我军必会出兵攻打河东。”
“当然了,在此之前,金国为了避免我军攻打河东,很可能会主动自河东、河北东西两线或三线攻打我明国,也就是说,最可能爆发战争的是陕虢、洛阳、开封、青州所属州县。”
“当我明国与金国厮杀之时,或许宋国也可能参与进来,或向东出兵潼关,或南下侵入汉中。”
“明金大战后,能够发生的战争的大概就只有这些地方,当然了,这只是对外战争,谁也说不好我明国境内会不会有些人趁机作乱,所以你有两个选择方向,一个是替本帅镇守境内,一个是与外敌厮杀,或防备宋国趁机侵入,或与女直人拼死一战。”
岳飞皱眉看向蔡鞗,郑重道:“末将只是个刚刚加入明国小将,大帅就不怕末将临阵反叛,或是再做一次襄阳城下之事?”
蔡鞗指了指火炉上冒着烟气茶壶,岳飞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为他倒了杯茶水。
“之前本帅就说了,本帅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当然了,你能前来本帅面前,说明你心下已经有了一些改变,但不是有这么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话语么。”
“‘尽忠报国’也好,‘精忠报国’也罢,只要你忠于我汉家儿郎的未来,即便你最后做了赵匡胤、司马懿黄袍加身之事,本帅也不会怪罪于你。”
“对于本帅来说,皇家近卫军是可信的,你是可信的,其余宋军将领……都不是可信的,都有可能在本帅与女直野人厮杀之时临阵反叛,而你不会!”
“原以为宗泽会为了我汉家儿郎未来而前来,原以为你至死也不会前来本帅住处,可现在看来,即便日后宗泽臣服于我明国,本帅也不可能把后背交给他,而你来了此处,本帅就有理由将背后交给你!”
“天下基本稳定后,本帅以及名下大将都是要返回大明岛的,而你就是大明国未来的镇国柱石大将。”
岳飞从未想过蔡鞗会说出这些话语,一脸震惊看着行事异于人的青年帝王、大帅。
蔡鞗饮了口茶水,皱眉说道:“本帅在江南还有些威望,即便宋明金三国混战,江南也不会有太大动荡。川蜀百姓生性倔强、顽强,生性不会轻易低头臣服,可一旦臣服了,他人也休想轻易杀入川蜀,有福金带着一帮内阁老人镇守,想来是不会出什么太大乱子,能出乱子的只能是两淮、河南。”
“你初入军中时间不久,历练还差了些,居于内训练兵卒,成为一处督练总管还是没问题的,一者兵卒打乱重组,二者本帅改禁军、厢军、义勇军为屯田卫所,给他们分了田地自养,想造反并非易事,即便造反也只是一小部分将领,易于平乱。所以,虽然你入伍时间不久,却也容易控制住局面,增加更多历练。”
“可若你不愿意守在本帅背后,洛阳、青州你都无法立足,洛阳所属兵卒大多都是在襄阳城下投降了的兵卒,以及在开封时造反的第七师,这些兵卒不是愤恨赵构的投降、妥协,就是对将军强迫着他们攻打襄阳不满,所以将军想在洛阳立足是很难的,除非将军拿出让所有人无话可说的战绩。”
“青州那里也不行,青州独立一处数年,宋辽所属兵卒早已习惯了原属军将,将军若前往青州,必与河北军排斥将军一般无二,所以,将军只能前往开封,即便如此,将军也只能任一副将,上面必须要有我明国一老将镇守。”
蔡鞗笑了笑,说道:“若岳将军前往开封,也只能任一副将,不是本帅不信任将军,而是将军威望不足,督练兵卒,哪怕督练百万兵卒都无大碍,但行军打仗、临阵对敌不同,若将军头上无老将为将军镇压军中,将军很可能会与襄阳城下一般无二,一旦受挫,很容易引起军中将领们的不满,毕竟那些军卒不是将军一手训练出来的。”
“当然了,即便将军为一副将,本帅也可以保证将军不会有任何掣肘,可以保证将军至少统领五万兵卒。”
看着一脸郑重、犹豫的岳飞,蔡鞗起身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你不用急着下决定,守内做个督练总管也好,做个洛阳副将与女直人厮杀也罢,或者将军想在本帅身边暂时做个参谋也行,都随将军心意。”
说着,又看到方金芝一脸不悦推门走入,见她如此,蔡鞗又是一阵无奈拍了拍岳飞肩膀,叹气一声。
“古之大将无数,虽阴损手段倍出,然却无有一人以玷污女人名节之名将,下次再有此种之事,本帅就把你贬为一小卒,把你发配到流求挖矿。”
第650章 郁闷无比的蔡鞗
柴进当着数十万人羞辱方金芝,不仅方金芝对岳飞不满,一师、二师将领们同样对他不满。
虽说方金芝的经历与数万被摩尼教劫掠的女人不同,与开封送出去的十万女人不同,但本质上也差不了多少,而她们大多都成了大明岛兵将们的妻妾,柴进羞辱方金芝,与羞辱无数将士也没有太大区别,自然不会对攻打襄阳的岳飞有好感。
洛阳已经成了没衣服的女人,拿下洛阳已经是铁板上钉钉子,一旦明国拿下了洛阳,洛阳也就成了宋金两国的前沿,一旦蔡鞗欲要拿下河东谢县、安邑盐场,无论金国愿不愿意,都要与明军死战一场。
洛阳势必会成为明金两国激烈厮杀战场,蔡鞗也必须将最强的一师、二师留在身边,如此之下,岳飞还如何留在洛阳?
小媳妇不满,晚上又咬又挠的,费了蔡鞗无数口舌,这才将母老虎安抚下来,第二日,正当蔡鞗准备将方金芝、顾琴娘押解着无数俘虏返回襄阳、江南呢,阿娘、五娘、赵福金、苏老大、余里衍的信件同时送了过来,不仅他们送来了信件,拿下了开封的刘一刀也送来了信件……
“怎么屁事这么多?”
刚看罢了三封信件,蔡鞗就像是生气似的一把将信件全扫落一地,岳飞第一次见他发小孩子脾气,露出一丝怪异神色。
方金芝有些不满他将岳飞调到身边,气鼓鼓将散落信件拾起,又都拍在他桌案上。
“你又怎么了?”
“难道阿娘也让你生气了不成?”
蔡鞗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在方金芝面前恼怒,只是将赵福金、苏老大、五娘信件拿了出来。
“五娘说孩儿们想爹爹、娘亲了,就把他们都带了过来,孩儿们这么小,海路又如此颠簸,这不是胡闹吗?”
方金芝、顾琴娘大惊失色,齐齐问道:“我儿(我儿)还好吧?”
“二子、小五还好,万孝差点没了命,绿桃又不知该哭成什么样了,你们还是赶紧回江宁吧。”
方金芝、顾琴娘听到自己儿子无事,心下也大大松了口气,可这心下总是不安,忙点头答应。
“琴娘(金芝)这就去准备。”
“唉……”
蔡鞗心下有些恼火,对赵福金、苏老大的建议也有了些许不满。
“五娘把孩儿们带了过来也就罢了,福金、苏老这又想怎么着?不去川蜀,想去开封……他们不去川蜀,让谁去?让几岁的礼儿一个人去吗?这不是胡闹又是什么?”
“一个个的……”
“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见他恼怒,方金芝也不敢撩拨了,反倒是顾琴娘从他面前拿起信件,一封封将信件看罢……
“相公,或许阿娘说的并不算错了,若赵构没有在川蜀大肆印制交子、盐钞,的确需要福金妹妹与赵构争夺川蜀民心,可此时……或许中原更需要福金妹妹稳定民心。”
顾琴娘知道他脾气,见他皱眉不语,又叹气道:“川蜀临近关中,至少也需要一个亲王镇守,需要一个仁善待民的亲王,只是孩儿们太过年幼,可……可咱们并非没有成年亲王。”
蔡鞗眉头更加紧皱,顾琴娘所说成年亲王也只有两人符合,那就是蔡家二郎蔡仍、三郎蔡翛。
见他还是皱眉不语,顾琴娘再次劝解道:“二兄在开封遭遇大变,想来也不会再对赵构有何好感,况且二兄原本也做了多年的官,当是最佳之人。”
“你……”
“唉……”
蔡鞗无奈深深叹息一声。
“福金、阁老们前往川蜀,不仅仅只是与赵构争夺民心,更多的是相公想抽调入蜀我军精锐,想调动一些广南、川蜀精锐山地善走兵卒。”
“因赵构大肆印制交子、盐钞,咱们用无数银钱一举买下整个川蜀,川蜀也因此并未遭受太大变动,一旦相公将入蜀精锐调离,谁也说不好川蜀将领们会不会借此做大,所以,川蜀兵将就需要调动或明升暗降之类手段。”
“不仅仅军将安置一事,还有屯田卫所一事,军卒需要田地屯田自养,可川蜀未经大变,田地又从何而来?富户虽然愿意咱家花费银钱兑换他们手里的交子、盐钞,可他们真的愿意三成佃租吗?期间又不知有多少阴暗争斗,而这就需要有一个足够有分量的人压住不满声音。”
“福金、礼儿代表着相公的皇权,内阁代表着朝廷的意志,内阁老人们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争斗没见识过?有他们在福金身边,有相公压着,他们自是不会让福金吃亏,可若让二哥前往川蜀……”
蔡鞗叹气道:“未来一两年里,河南必然是与金国激烈碰撞的前沿,洛阳、开封、应天必然是大军云集之地,有数十万大军驻扎,两淮、河南就算有些乱子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海外需要更多汉民开拓、垦殖。”
顾琴娘、方金芝、岳飞以及偷听的蔡戙皆是一愣。
蔡鞗继续说道:“川蜀与两淮、河南不同,与江南也有着诸多不同。金国兵分两路南下后,江南、川蜀并未遭受太大影响,但川蜀更为封闭,远比江南、两淮、河南更为稳定,这也是为何十七、虎子、三儿受挫的主要原因。”
“越是封闭的地方,相应的民心也越稳定,低赋养民对底层百姓有益,军卒分田屯田,底层军卒同样受益匪浅,士绅富户也好,不满意调动军将也罢,只要入川阁老不是太过愚蠢,并不会闹出太大乱子。”
“可两淮、河南不同,金兵南下杀入了河南,金兵曾越过了应天,百姓见识过金兵的残暴,百姓在无法确定中原花落谁家时,就会有相当一部分百姓、士绅、将领持观望态度,就有可能利用这种胶着态势,逼迫我明国取消三成佃租。”
蔡鞗看向岳飞,说道:“岳将军是河北人,当知道霸州百姓的摇摆。”
岳飞缓缓点头道:“霸州居于宋辽之间,借助宋辽两国争夺民心,霸州百姓缴纳的赋税是天下最低的地方,触法犯罪的处罚也最轻。”
顾琴娘、方金芝不由想起当年蔡鞗入开封时,所遇到的霸州马帮,也不由微微点头赞同。
双方胶着混战,百姓就不会真的押注哪一方,不会真的将一方彻底得罪死了,与此同时,交战地也必然承受着各方的搜刮,为了生存下去,地主富户自然会要求地租更高一些,这几乎是必然的事情,而这恰恰不是蔡鞗允许的事情。
第651章 人算不如天算
金兵南下,洛阳、开封遭受的损失最重,洛阳投降后,成了阻拦西军救援开封的五万金兵驻地,而开封更惨,不仅百十年积攒的财富几乎丢了个干净,更因金兵围困了开封近年而被饿死的百姓无数,以至于金兵撤离后,整个开封成了座鬼城。
死的死,逃的逃,开封周边一两百里土地就成了无主田地,也因此杨志带着两淮无法安置五十万军卒进入开封屯田,但不管如何,身居前线的各州县民心不定是事实,除非蔡鞗拿下河北、并州,将河南变成腹心后,民心才能真正归心。
身居敌前,明国又不是治理了百年河南的宋国,即便是宋国,河南不也被金国、明国轻易拿下?
这样的地方,无论谁跑了过来,短时间内都甭想让民心真正归附,只能用大军驻扎重城,进而辐射、控制大部分地方。
蔡鞗不奢望河南、两淮短时间内民心归附,他只需要各州县基本稳定即可。
经过他一番话语,顾琴娘、方金芝、岳飞等人也算明白了他的意图。
蔡鞗又叹气道:“大明帝国的皇帝只能姓朱,二哥若要以亲王镇守川蜀,也只能改朱姓,又如何说服二兄改姓?七弟、八弟、十弟尚未成年,与江浙娃娃们一般无二,治理一州一县尚可,就算出了乱子也不会太大,可川蜀几若一国,十余岁少年又如何治理一国之地?”
……
“行了!”
“相公是一家之主,此事相公做主,福金与阁老们一同入川蜀,二兄若愿意改朱姓,可以与之一同入蜀,待川蜀各卫所确立后,一两年后,若川蜀还算平稳,福金和内阁可入开封或洛阳,否则……他们就待在川蜀!”
蔡鞗心下不满,脸上也严厉的许多。
“传令十七、虎子、三儿,老子只给他们半年时间,半年内必须抽调岭南、川蜀五万精壮敢战兵卒入洛阳,与此同时,第三师、第五师调入青州,为开封侧翼。”
“三儿为川蜀总督,虎子为南京江宁五军都督府总督,十七任山东总督,庞万春为应天两淮总督,杨志为洛阳总督、岳飞为副,苏子瑛任奴儿干辽东总督,三兄蔡翛任襄阳西南总督、杨再兴为副。”
“福金为川蜀留守,阿娘为南京留守,辽王太后为东都留守,阁老刘一刀任青州留守,阁老姚仲教任应天留守,三兄蔡翛任襄阳留守,太子任洛阳留守,阿侬师傅佐之。”
“第一师、第二师、第七师及五万岭南、川蜀第九山地师,连同洛阳戍守师团,共计二十万,组建第一集团军。”
“第三师、第四师、第五师及万人辽骑、山东各地戍守卫所组建第二集团军。”
“洛阳五十万戍守师团组建第三集团军。”
“应天组建两淮第四集团军。”
“江南组建第五东南集团军、第六西南集团军。”
“奴儿干城组建辽东第七集团军。”
“川蜀组建第八集团军。”
“各集团军司令、总督加二星元帅,位在各区留守之下,受各留守监督,受大将军府直辖。”
蔡鞗看向低头速记的顾琴娘,说道:“军令尽快传递到各处,各地将领名单尽快送来,各地参谋必须下放到直属战备军连一级,卫所下则放到百户卫所,不管各级将领有何意见,必须要遵守我军的军规军纪。”
“还有……不管福金愿不愿意,都给老子绑去成都,还反了她不成?哦对了,把速敢那些辽将也调过来,秋冬之时,不管金国会不会与咱们厮杀,咱们明国都是要主动出击的,到时候咱们有了战马后,让他们组建几个骑军。”
顾琴娘点头道:“知道了,琴娘一会就传达军令。”
蔡鞗叹气道:“五娘也真是的,怎么这个时候把孩儿们送了过来,一会你与金芝就回江宁吧,秋冬相公出兵攻打河东,肯定是一场决战式的大战,或许在三两月后,我军就会与金兵沿黄河对峙也不一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金兵主力中肯定有不少辽人将卒,所以岳母为开封留守,妞妞也要与礼儿一同前来洛阳,至于你们就留在江宁帮阿娘好了,家里总不能没有人看守。”
“嗯,琴娘知道了,你也莫要太过生气,福金也没你想的这么多心思,她也是担心你出征时背后不安稳,想帮你来着的。”
蔡鞗心下叹息,可也只能无奈点头。见他如此,顾琴娘犹豫了下……
“或许……或许五娘有些担忧蔡家之事,咱们是不是对蔡家老小太苛刻了些?”
“唉……”
蔡鞗苦笑一声,叹气道:“相公想着咱家的宿命在海外,想着与他们封国……算了,回去后你与五娘说一声,就说……若姓蔡,只要鞗儿不死,鞗儿就与二兄、三兄、七弟、八弟、十弟海外封国,若想在中原做亲王,就只能改姓朱,即便做亲王,也只能与宋国宗室一般,当然了,他们的儿子可以继承亲王尊崇,封地什么的就莫要想了。”
顾琴娘对他的底细最是清楚,犹豫了下后,最终还是默默点头答应,为他稍微整理了下衣襟,又安慰、让他自己照顾些自己后,这才拉着方金芝离去,年幼儿女不远千里跑了过来,蔡鞗、两女都是担忧不断。
蔡鞗能开口不满、埋怨长辈,自打小时,他就敢对蔡家老少横眉瞪眼,可顾琴娘、方金芝不能多说什么,即便有何不满,也只能在心底嘀咕几句。
在大明岛养伤的两三年里,先后生八个儿女,而现在绿侬又有了生孕,日后或许比赵佶生的儿女还多,他也不知道后世子孙会不会认为他是一个残暴好色海贼帝王。
最大的儿子年仅六岁,最小的闺女两头挂角仅三岁,如此年幼要在海上航行数月,尽管沿途有岛屿可以暂时停留休整,随行的也是大明岛超级镇级战列舰,可随行的孩儿们都只是些娃娃。
或许孩子们天生自带着海贼血脉,或许是五娘杨氏提前进行了些适应性航行,即便如此,蔡鞗也绝对不敢让自己的孩子如此冒险,如果一定要前来中原,那也只能是长子朱万礼一人,他并不愿意让其余孩儿在中原落地生根,蔡家子嗣只能在海外封国,只能为子孙后世开拓更为广阔的生存空间。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第652章 老将宗泽拦路
顾琴娘、方金芝带着数万军卒、押送物资百姓南下了,长达十数里队伍更是哭声震天,无论愿意与否,十数万俘虏只能在皮鞭驱使下一路向南……
南阳是河南西南门户,岳飞、宗泽先后抽调了郑州、洛阳、颍昌府、汝州、南阳二三十万厢军、保甲军、义勇军,短短数月间,二三十万兵马逃的逃、降的降,在蔡鞗再次领兵北上时,尚未踏入颍昌府境内,唐州、汝州各州县纷纷悬挂了“明”字大旗,颍昌府知府更是带着百十人逃了没影,一时间,奔逃的士绅官吏无数。
扬州距离太远,即便听说了扬州士绅官吏们的凄惨,京畿路士绅官吏们也像是听了天书,可真当蔡鞗对南阳富户们举起大刀时,这才真正害怕了。
与两淮大肆宣传做法不同,这一次蔡鞗并未主动宣传安抚民心,甚至还有加剧富户们逃离的嫌疑。
明军不开口,无数士绅富户心下无底,只能带着无数金银财宝连夜向开封、长安奔逃,颍昌知府的奔逃愈发加剧了这种恐慌,只是他们这么一逃,也正中了蔡鞗的诡计。
自南阳入方城,折转向西北入汝州梁县,继而入伊川,沿伊河北上过伊阙关,过了伊阙关就算是杀入了洛阳腹心。
天气渐暖,冻土解冻,白日里行军变得泥泞难行,蔡鞗只能暂舍重炮师,领着第一、第二、第七师先行奔袭洛阳,只是他没想到,大军刚越过伊阙关,道路中间就站着个老人阻住了去路,不是别人,正是横眉怒目的老将宗泽。
第一、第二、第七师都不怎么喜欢宋军将领,他们可不管宗泽是不是宋国威望老将,前军见老人横眉怒目阻住道路,二话不说便上前数名军卒,生生将老人架着扔到道路旁,至于跟随着兵卒亲随,在无数军卒火枪威逼下,他们又哪里敢真的激怒无法无天兵卒?
岳飞成了明军一员大将后,再见老将宗泽时,蔡鞗也没了之前的重视,但该表现些许尊重、敬意时,依然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见到宗泽站在道路旁时,蔡鞗带着一干亲随来到近前方才跳下战马,岳飞、方天定则紧跟在两侧。
蔡鞗也不在意老人脸上的阴沉恼怒,主动抱拳道:“老将军不在空无一人的伊阙关坚守,我军都已经越过了关隘,老将军难不成要在此处伏击小子?”
说罢,蔡鞗还似模似样看向两侧山岭。见他一脸痞样,宗泽心下没由来生出一股恼怒,用了好一会方才将胸中鼓荡强行压下,看了一眼默然不语的岳飞后,这才冷笑开口。
“好你个奸猾小儿,费尽心机编排了一个莫须有故事,就只是想要一个亲随牙将?还真是够奸诈狡猾的!”
“嘿嘿……”
蔡鞗露出一个狐狸偷嘴成功的奸诈笑容,走到宗泽一侧,与老人一同看着默默前行的军卒……
“老将军若有事情就明说,这么小儿的挑拨可不够英明,也不够君子坦荡荡……”
“你……”
宗泽猛然转身,刚将手臂抬起,岳飞、方天定齐齐按刀上前。
“呵呵……”
蔡鞗指了指按刀两员大将,这才低头笑道:“老将军浮浮沉沉数十年,当知晓小子的故事究竟是否是编排,不若让小子推演一下老将军现在的处境好了。”
宗泽面色大变,蔡鞗只是低头轻踢着脚下石块……
“老将军第一次不服军令之时,是赵桓令河北军立即救援开封之时,老将军独自领兵前往李固渡。”
“第二次不服军令时,是老将军独自领兵南下救援开封之时。”
“第三次不服军令时,是赵构令将军领兵南下,是赵构希望老将军前往镇江,只是老将军并未踏过黄河。”
“三次不遵君命,无论将军有无道理,老将军在赵构心下已经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若非赵构真的无人可用,若非小子太过逼迫,老将军此时已经成了乡野一村夫。”
……
“赵构无人可用,各路援军皆败,独独老将军一人小胜金兵数阵,若无合理理由而废置老将军,只会加剧军中将勇的不满,所以,在小子逼迫赵构之时,赵构也只能再次启用老将军领兵。”
“只是……老将军给了赵构彻底废弃你的机会。”
“岳将军战败……”
“老将军战败……”
“那秦桧也就把老将军、岳将军绑了起来。”
蔡鞗看向一脸老人斑的老人,叹气道:“老将军肯定是已经见了那李纲的,若小子所料不错,若李纲此时未死,也当被那秦桧绑着送入了关中,而老将军你……不过是赵构与小子和谈的使者而已。”
蔡鞗低头又来回踢腾脚下石块……
“老将军肯定是把小子话语说与了那李纲、秦桧的,关中没足够钱粮可用,没有盐巴可用,宋国打不过金国,又被小子轻易夺了川蜀、河南,若你们不想被无数百姓、兵卒砍脑袋,就只能暂时稳住小子。”
“自十余年前至今,真正能与小子说上几句话语的宋人也没有几个,秦桧把老将军、岳将军你们捆了个死死,依照常理,柴进当着无数人羞辱金芝、羞辱小子,岳将军是那柴进的上官,老将军又力主推荐的岳将军……”
“依照常理,小子也必然会砍了老将军、岳将军的人头泄愤,也只有小子心气顺了,小子才有可能与大败后的宋国谈一谈。”
“只是……小子并未砍了你们,不仅将老将军放了,岳将军更是成了我军一员大将,那李纲、秦桧会怎么想?”
“呵呵……”
蔡鞗想着十余年来的点点滴滴,看着面色大变的宗泽,笑道:“自小子当年买扑淮南东路盐巴时,小子就知道,只要小子稍微后退一丁点,你们就一定会顺杆往上爬,一定会逼迫一大步!”
“买扑淮南东路盐巴如是,江南帛锦之乱如是,两千万贯买扑流求岛如是,砸花石、立第三师、幼军……亦是如是!”
蔡鞗笑道:“你们太过精明,但凡让你们知道小子有后退的一丁点迹象,你们就会千方百计逼近一大步,直至把小子逼的退无可退……”
蔡鞗一脚将脚下石块踢飞,看着老将宗泽,笑道:“老将军想知道应天宗室为何归顺明国吗?知道十年前小子是又如何与他们说的吗?”
看着面色狂变的宗泽,蔡鞗只是笑了笑。
“十余年前,小子就断定宋国守不住天下,也正因叔父蔡卞从阿娘嘴里知道了小子话语后,即便当日小子被那宋江、花荣刺伤,叔父还是用兵卒围困了蔡府,逼迫小子入京做赵桓的伴读。”
“十余年前,小子就笃定宋国守不住天下,就与应天宗室子赵子直说过,只要宋国丢了开封,小子就不允许太宗赵匡义一脉继续为官家,宋国官家也只能是太祖赵匡胤一脉继承。”
第653章 沉重负担
蔡鞗笑道:“对于小子来说,赵匡胤虽是黄袍加身篡位,可也并未大肆杀戮有功武将,即便是那入蜀做了混账事情的王全斌,也还是得了富贵老死于床,远比那赵匡义仁义的多。”
“上梁不正下梁歪,赵匡义能羞辱小周后,能毒杀不抵抗的李煜,他赵佶就能因一块石头砍了小子脑袋,他赵构就能‘莫须有’砍了岳将军,就能如同烤乳猪烧死曲端……”
“所以,当日小子入应天后,就与应天宗室子说过,宋国若丢了开封,小子就支持太祖一系为帝,即便小子起兵造反,砍了那赵构人头也在所不惜!”
蔡鞗摇头叹气道:“可惜,应天宗室只是一群扶不起的阿斗……这么说,可能都有些抬举了他们。”
看着一脸惊骇的宗泽,蔡鞗不置可否笑了笑。
“应天宗室太过废物,金人册立张邦昌为帝时,应天宗室没能第一时间在江南登基,等到小子抢了江南,他们也后悔了。”
“当然了,为了尽可能减少百姓因动荡而死伤无数,小子也答应了他们,小子抢了他们赵氏的江山社稷,答应在海外还他们一个宋国。”
“呵呵……”
“自秦汉以来,改朝换代者无数,取而代之者……几人可容许前朝宗室活命?赵匡胤做了个好榜样,然这一切却被赵匡义转手毁了个干净,但不管怎么说,赵氏还算是善待了柴氏一族,但也仅此而已,难不成赵氏还了柴氏一个‘周’国?”
蔡鞗神色郑重了些,看向默默前行的军卒,冷声说道:“小子是心怀异志谋反作乱者也好,或是为了我汉家儿郎免于五胡乱世两脚羊也罢,老将军都要给予朕应有的尊重,给予俘获又放了你的帝王尊重!”
“赵构想谈……”
“可以!”
“但若他赵构敢与老子耍心机……”
“哼!”
蔡鞗话语说罢,抬步就要大步离去,他厌烦了没实力却总是小手段多多的宋国。
“等等。”
就在蔡鞗带着一干亲随离去时,宗泽突然开口。
“若官家退位,若由太祖一系子孙为帝,可否为了减少些百姓流离失所……”
“老将军,且不言这仅仅只是老将军一人之言,赵构以及长安大臣不可能答应,就算答应了,恐怕老将军也不愿意小子挟天子以令诸侯吧?”
“天下乱了,能够平定天下的只有武人!从古至今,从无一个文人士子能够平定天下,翻看古今中外史书,能够成为开国一帝者,无不是胸怀天下武人!”
“当年小子可以承认宋国太祖一脉为帝,那是因为小子准备培养一些宗室子从武,而不是贱视武人的文人为帝,不是每每在背后捅刀子、扯后腿的文人帝王!”
蔡鞗头也不回道:“老将军能说了这句话语,小子心下颇为欢喜,至少老将军是真的怜悯流离失所百姓,而不只是嘴皮上说说,但老将军说了这话语后……还是归乡养老吧,至少江浙还算安稳些。”
说罢,蔡鞗再也不愿意多言一句,带着一群披甲亲随远去。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蔡鞗不会愚蠢的认为宗泽是想投靠,若真的想加入明国军队,当日在南阳时就已经成了明国大将。
不愿成为明国一员,那就只能是作对的敌人,可宋军一败再败,偌大的帝国仅剩下了陕甘一地,身边又无大军相伴,宗泽跑到明军必经之地阻拦,所为何?
除了和谈,又能是什么?
蔡鞗几乎百分百可以肯定,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想,不仅赵构怕了,长安大小官吏、将领们也怕了,若仅仅只是两军生死厮杀,或许与西夏死磕了百年的西军不怕,可蔡鞗使用的手段已经不仅仅只是两军阵前相争了。
蔡鞗可以用低赋税、土地、富贵收买陕甘百姓、兵卒,可以用金银金融手段让关中百姓、官府破产,可以严格控制盐巴,制造难以想象的盐荒,在他与宗泽言应天宗室后,亦可同样手段收买开封一系宗室,甚至再立起一个宋国官家……
明国可用的手段很多,已经不仅仅限于出兵攻打,赵构怕了,文武官吏怕了,急需稳住军心、民心,急需休养生息,这才有了宗泽出使之事。
但宗泽不仅仅如此,老将军阴冷着脸更多的是为了无数拖拉着金银珠宝逃难的富户,恼怒蔡鞗加剧了百姓恐慌,恼怒蔡家小儿的无耻。
只是宗泽也冤枉了蔡鞗,蔡鞗确实用投降了的河南军卒在各州县散播谣言,确实加剧了河南富户们的恐慌,可那也是因为他希望获得更多土地。
明军扩张的比吹气球还要恐怖,仅跑去开封的军卒就有五十万,虽说五十万军卒半数是些老弱厢军、民兵一般的保甲军、义勇军,真正青壮兵卒不足二十万,可……可谁让蔡鞗改募兵为卫所屯田兵呢?
宋国不禁止土地兼并,百十年兼并下,也就成了1%的人占有99%的土地,天下未乱时还好些,多多少少还能做工、贩卖过活,天下大乱后,两淮、河南99%没有田地的百姓就成了贫困户、特困户,而募兵改卫所后,每个兵卒都有三十亩养家田、十五亩养兵田,而且身处乱世,最有保障的不是士绅富户,不是耕种百姓,而是手握刀枪的兵卒。
正因这些原因,明军扩张的比吹气球还要恐怖,短短时间里,明军在籍军卒就有百万。
宋国招募的禁军、厢军超过百万,可若算上民兵性质的保甲军、义勇军、乡军、豪强军……,宋国可用的兵卒近千万。
当然了,数百近千万的民兵、厢军与民夫也差不了多少,是宋国自留免费劳力,战力几乎可以忽略,可即便如此,如此之多军卒也是让人恐惧的事情。
天下太平时,别说宋国百姓不愿意当兵,即便禁军、厢军也是不愿意当兵打仗,但天下大乱后,各州县官吏、将领都在扩充军卒,如同唐末抓人盖大印一般无二,这也是明军极短时间里吹起如此之多兵卒缘故。
手拿杀人刀刃的兵卒不同于耕种百姓,哪怕一日前还只是个老实百姓,可一旦成了配字军后,就再也不是老实的百姓,天下太平时,或是在富裕江南时,蔡鞗还可以让一些军卒转而为民,可在民心未能真正归附的江北,他不敢轻易将兵卒散入民间。
民心未有真正归附,经济遭受重创的江北,一旦将兵卒散入民间,那就几若于亲手制造、培养了无数山匪、打砸乱民,这是蔡鞗不愿意看到的情景。
不能轻易散入民间,就只能自己养着,可田地从何而来?
一人四十五亩,百万卫所兵卒就需要四十五万顷田,若再加上养活无数大小将领的田地,至少需要六十万顷田地。
可是……
蔡鞗有六十万顷肥沃耕田吗?
第654章 辽人大舅哥习泥烈
摩尼教造反时,蔡鞗趁机巧取豪夺了数十万顷田地,可那也并非全都是可以耕种的田地,而且田地大多都在江南。
没有可以安置卫所兵卒的田地,就只能使用更多阴暗手段,这也是他不愿意赵福金带着一干阁老们前往开封或洛阳的一个重要原因。
蔡鞗可以承担更多阴暗、罪孽,赵福金、内阁、儿子却不可以,他可以拍屁股一走了之,反正他的最终目的并不是中原。
蔡鞗可以加剧了河南的士绅富户的恐慌,无数富户带着金银珠宝逃离,若是能够逃入关中,多多少少还能让赵构增加一些财富,或许宗泽还不会跑来与蔡鞗置气,关键是刘一刀为了侧应蔡鞗,亲领万骑杀入洛阳,不仅在洛阳截住了无数逃难富户,更是趁乱杀入洛阳城内。
初时蔡鞗并不知道这些,等到见到了数年未见的刘一刀时,这才一脸无语看着摸不着头脑的刘阁老。
太坏了。
蔡鞗这边把人从城里赶了出来,刘一刀那边就把人全抓了起来,把人全都变成了矿奴。
按照蔡鞗的规矩,主动投降的,明军秋毫不犯,可若抵抗不降的,士绅官吏全部剥夺财产,一般的富户则剥夺一半家产,被俘虏的军卒更惨,直接成为挖矿的矿奴,而且城内百姓也甭想享受明国的低赋税待遇。
普通百姓、军卒自然是不愿意缴纳高赋税、成为矿奴的,不等明军打过来,全在城头悬挂起了“明”字大旗,可士绅官吏、富户们害怕,他们可是听说了,蔡鞗尤为恼怒媳妇受辱,尤为恼怒他们出钱出粮资助宋军攻打襄阳,在看到南阳士绅官吏全成了矿奴后,看到一二十万军卒全部沦为矿奴后,害怕了的士绅官吏、富户全携儿带女往洛阳、长安逃跑,结果就全真的成了“抵抗不降”中一员。
万人辽骑鸟枪换炮,不仅人人胸前挂了好几颗手雷,腰间还别着两根短管燧发枪,即便如此,刘一刀还觉得不够,还为每人佩戴刀枪箭矢。
或许这些年万人辽骑与金兵厮杀了数阵,气势也打了出来,个个都显得尤为彪悍。
一干将领相互照了面后,刘一刀这才一脸得意道:“陛下,老臣带的儿郎还可入眼吧?”
“何止可入眼,朕可是听了,你们可是把那郭药师欺负惨了!”
“哈哈……”
百十大将全仰天大笑,万人辽骑本就是燕京辽国权贵私藏的精锐私军,本就丝毫不下于天下任何强军,若非辽军没有充足辎重,不耐长时间对峙厮杀,若非辽军一败再败,国内又混乱无法凝聚,仅凭那么点人的女直人还真干不过数十万辽军。
辽军与后来努尔哈赤欺负的鞑靼不同,辽军皇帝常年带着军队在境内巡视、游走,特殊的军制又不得不每每打草谷,虽历经百年,辽国精锐战力却不比立国之时差了多少。
有大明岛不计成本的投入,拥有充足钱粮辎重的万人辽骑,使用手雷、火枪、火炮与金兵小打了几场后,越过了心理障碍后的辽军,也恢复了往日应有的信心、战力。
辽将耶律都固大笑道:“陛下,那郭药师被俺们杀的根本不敢跑出大名府一步,若陛下给末将五万卒,给末将配备些火炮,末将敢下军令状,半年内,末将拿下整个河北东路!”
“切!”
一干辽将全翻白眼,他们与第一师、第二师、第四师合作过,在无数炮火狂轰滥炸下,万人辽骑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只需要追着溃军屁股疯狂杀戮。
人群中的一将突然上前,说道:“陛下,我军何时可以杀回燕京?”
蔡鞗与万人辽骑相处过一段时间,五个骑兵师的将领大多都认识,开口的将领却有些面生,而且在他开口后,气氛也有了些怪异。
络腮胡须将领话语一出,所有将领全都沉默不语,也有意无意与他拉开了些距离。
“末将习泥烈。”
蔡鞗一愣,也愈发打量起面前大舅哥……
“砰砰砰。”
蔡鞗上前照着耶律习泥烈胸口就是重重捶了三下,这才如辽人习俗一般与他来了个拥抱。
“兄长你……唉……兄弟啥话都不说了,你我兄弟不醉不归!”
蔡鞗拉着习泥烈,又招呼这一干将领一同饮酒,见他如此,一干辽将也莫名松了口气,但他们与习泥烈等人还是形成泾渭分明的两波人。
扫了一眼泾渭分明的两波辽将,蔡鞗心下知道他们为何会如此,说起来也还是那个父汗岳父造成的结果。
耶律延禧不愿待在奴儿干城,原本他们是要前往江宁的,只是在青州见到萧瑟瑟权势后,耶律延禧熄灭了的雄心壮志又燃烧了起来,可萧瑟瑟根本不愿交出权柄,大明军、万人辽骑、戍守城池宋兵又都不愿搭理他,便宜岳父就准备竖旗广招旧部。
还别说,耶律延禧还是有些威望的,不仅把辽上京、中京、西京、南京弄乱了,在完颜宗望、完颜宗翰领二十万大军北返后,打不过金国的一些人就逃入山东境内,耶律延禧身边也聚起了数千辽兵。
耶律延禧手里有了数千兵马,就想以此吞了万人辽骑,不言刘一刀不可能答应,过上了富裕生活的万人辽骑又岂会愿意?在蔡鞗前往襄阳时,双方也发生了不大不小的私斗,耶律延禧也被萧瑟瑟捆着送入了江南,由余里衍全权处置。
耶律延禧雄心壮志未消,反倒是他的儿子们像是已经彻底认清了现实,两波辽人私斗时,就是习泥烈一举控制住了自己老子,在蔡鞗得知了消息后,习泥烈也成了万人辽骑中一员大将。
虽然习泥烈成了万人辽骑一员,双方也都是辽人,但双方却有着一些差别,或者说,万人辽骑都是辽国的叛徒,是燕京城最为困难时,主动放弃辽国的一群人,更甚者,白得歌直接杀了奚王萧干造反,而习泥烈却是辽国皇族。
耶律延禧杀了不少自己人,万人辽骑、逃入山东一二十万辽人从某种意义上,他们都是辽国叛逆,自然也不愿意让耶律延禧拿到话语权,来个事后算账什么的。
虽然双方有着无形隔阂,但蔡鞗的态度至关重要,他若不能容忍耶律延禧、习泥烈等人,就有可能对他们做出“走狗烹”之事,可若反过来呢?连亡国的皇族都能善待,连耶律延禧这般不安分皇帝都能容忍,自然也能够容忍他们的存在。
第655章 草原也有盐场
耶律延禧不重要,习泥烈不重要,重要的是辽国治理了百十年的草原,重要的是将整个草原融入汉民的血液中。
蔡鞗看着一干辽将泾渭分明,心下知道因果,但他并不太过在意,心下反而更愿意如此。
酒过三巡,蔡鞗这才放下了酒盏,叹气道:“刚刚大兄问兄弟何时取回燕京……不瞒大兄,兄弟现在就想立即拿下燕京,只是大兄也知道我大明岛根基太浅。”
习泥烈亲自参与过第四师与郭药师对阵情形,若是以往有所怀疑,见识了无数炮火下十万金兵溃不成军后,他敢十足肯定,明国此时有与金国精锐一战的实力。
想着当年之事,习泥烈心下深恨萧嗣先、萧奉先兄弟,若非他们,或许大明岛已经把女直人控制在了辽东一地……
“唉……”
习泥烈轻声一叹,举杯饮下酒水,叹气道:“当年若非奸臣作祟,有兄弟火炮利器,女直野人也不会因此做大。”
帐中大将百十,除了岳飞、方天定、蔡戙外,几乎所有人都亲身经历过当年之事,也都轻声叹息……
蔡鞗饮下酒水,点头道:“我大明岛人丁仅有宋辽一县之丁,却可拿出数万精锐与天下任何一强军作战,也正因如此,当年妞妞方才带着我大明岛所有精锐入辽,想着一击重创了女直野人主力,让他们学会谨慎、敬畏,给予辽国更多稳住阵脚时间,只是父汗……往日之事不提也罢!”
蔡鞗举杯又饮下一杯酒水,叹气道:“我大明岛人丁稀少,用作一把尖刀破敌无碍,可若仅凭这么点人丁鲸吞天下就成了登天之难,所以也更需要稳妥。”
刘一刀一把抹去胡须上酒渍,点头笑道:“陛下所言甚是,若非天下人心乱了,我明国也不能短短时间里夺下如此之多地盘,也着实需要稳妥一些。”
蔡鞗起身来到刘一刀、习泥烈中间,两人也让开了些空位。
“咱们与女直野人其实也差不了多少,都是以蛇吞象,从女直野人的所作所为中,咱们也能看出来一些端倪。”
众将皆是一愣,岳飞若有所思道:“大帅是说宋金盟约和册立张邦昌,以及册立后又废去之事吗?”
蔡鞗微笑点头,看着众人一脸的不解、怪异,笑道:“岳将军所言不错,宋金两国夺下了辽南京后,仅凭金国只与了宋国一府两州之地,诸位就当知,不是金国不想南下,而是因为金国想要暂稳一二,毕竟辽中京、西京所得时间太短。”
“草原牧民不是耕种农夫,牧民旬日间可游牧数千里,想要真正令其臣服也尤为困难,必须要腾出些时间来稳固所得土地,可为何又仅一年,金国就撕毁了宋金盟约了呢?难道只是因为张觉的背叛?难道仅仅只因为宋国私下里的小动作?”
蔡鞗摇头道:“本帅并不这么认为,金国仅与宋国析津府、易州、涿州时,就已经表明金国态度,日后势必会生死大战,张觉之事也不过是一个借口。”
“借口……若是想要,多少都可以有!之所以仅一年,金国便兵分两路南下侵宋,本帅认为是完颜阿骨打的身死。”
众将猛然惊醒,正如年老狮王逝世后,年轻狮王总是想要证明自己的权威,吴乞买登位时,辽国已经亡国了,攻打宋国也就成了摆在面前的现实。
蔡鞗举杯,众将齐齐饮下酒水……
“金国兵分两路南下,得了并州、河北后,也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更多族人可以控制更大地盘,没有更多可以信任将领控制更多人丁。”
“咱们呢?”
“同样也是如此!但咱们有一些女直野人没有的优势,诸如中原百姓比草原牧民更容易臣服、治理,诸如中原百姓不似北方百姓性子暴烈。”
蔡鞗为阁老刘一刀边倒着酒水,边笑道:“刘老可曾想过青州有兵十万,可曾想过开封有卒五十万,可曾想过我大明岛仅一年便有兵百万?”
刘一刀咂巴了两下嘴唇,摇头道:“老臣从未想过,我大明竟也有一日兵马百万……”
蔡鞗笑道:“中原百姓易于臣服,兵马虽有百万,但阁老也当知,虽有兵百万,可战之卒却仅有两成,想要全部训练成可战精锐,非数年之功不可。”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宋军是什么样子,也都不由自主微微点头,一干辽将又不约而同生出一股失落,习泥烈却皱眉突然开口。
“正如陛下所言,我明国确实需要更多些时间精炼兵卒,可咱们若给女直野人太多稳定时间,日后征讨也必然会困难数倍。”
“女直野人稳定了境内又如何?难道还能挡得住咱大明国的无数手雷、火炮不成?”
耶律都固突然站起,一干辽将纷纷点头,他们对大明岛所产手雷、火炮尤为自信。
蔡鞗却看向习泥烈笑道:“兄长莫要太过担心,兄弟自然不会让女直野人好过了。”
说着,又看向刘一刀和一干辽将,笑道:“若诸位现在还在开封,恐怕已经收到了调动军令。”
蔡鞗将一系列调动说了一遍,又说道:“因为女直野人掠人为奴,所以,用对付赵构的法子对付金国就要大打折扣,况且他们一次性劫掠了开封百十年积攒的财富,短时间内,金国并不缺少钱粮,可不代表咱们就一定没法子,而盐巴就是控制他们的一个有效法子。”
“咱们的船只可以让女直野人无法晒盐,他们能够获得盐巴的地方只有河东,只有拿下了河东,咱们说谁没有盐巴,谁就没有!”
一师、二师将领早就知道了盐巴事情,一干辽将却大惊,任谁也知道盐巴的重要性,没有盐巴,真的会死人的。
刘一刀神色极为郑重,若说之前或许需要数年稳定方能鲸吞天下,可听了蔡鞗话语后,活了半辈子老人突然意识到,只要明国控制住了所有盐巴产出,金国也好,宋国也罢,都将陷入困境,都要向年轻过分的明国帝王低头。
习泥烈心下更是狂震,他比刘一刀、蔡鞗知道的更多一些,一脸凝重道:“草原也不是没有盐巴,上京黑车子室韦就有盐池,可那里并不容易得到,即便得到,仅运送到辽东、河北就几乎是登天一般的困难,所以……女直野人势必会与咱们在河东拼死一战,除非女直野人将人丁迁往上京,但这势必会让上京鞑靼人不满。”
“西夏境内也有一个较大的盐场,是兴庆府北面的白马强镇军司看守的娄博贝盐场。”
蔡鞗对草原盐场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习泥烈讲述时,他的面色也尤为郑重。
第656章 享国千年的条件(上)
习泥烈说起草原盐场时,一干较为熟悉草原的辽将也不由微微点头。
耶律都固皱眉道:“若金国无法得到海边盐巴,就只有从黑车子室韦、娄博贝、河东三处得到盐巴,首选必然是河东盐巴,黑车子室韦的盐巴顶多可以供给辽东,想要进入河北、并州……基本不可能。”
“若咱们抢了河东盐巴,金国若想向并州、河北提供盐巴,就只有自西京击败西夏人,只有抢了娄博贝盐场,不言金国能否短时间内击败党项人,即便击败了党项人,自娄博贝至并州、河北也有好几千里呢!”
不仅数十辽将点头,就是习泥烈也不认为金国会如此疯狂,西夏与西京之间可还有一处近千里沙漠呢,车马肯定是走不了沙漠的,若用骆驼、战马驼背,需要多少马匹、骆驼?
车马走不了沙漠,就只能沿着黄河北上牟那山进入西京东胜州,而这又要多走一两千里。若不走西京,就只有南下走陕甘,走宋国境内,不言宋、夏两国互为仇敌,即便赵构为了避免蔡鞗用盐巴威胁而同意,盐巴入关中后,一旦明国抢了河东,盐巴又如何绕过河东进入并州、河北?
草原就算有盐巴,也很难供给并州、河北,别说供给并州、河北,就是供给西京、中京都有困难。
一干辽将研究了半日后,最后无奈发现,一旦蔡鞗用船只控制了海边晒盐地,无论女直野人愿意与否,都要与他再河东拼死争斗一番,除非……除非女直野人主动放弃并州、河北。
只是,任谁也不愿意吐出吞下的地盘,可若不吐出来,就意味着此战无可避免。
此战金国胜了还罢,可若败了,金国不仅要吐出吞下的并州、河北,上京、中京、西京都将失去,遭受重创的金国也很可能连黑车子室韦的盐巴也得不到了,辽东也会因无盐可用而大乱……
“这……这……”
习泥烈想到河东盐巴造成的结果,整个人也傻了,一干辽将全傻眼了,他们不相信金国一旦与明国在河东争锋,会不用尽全力,可……可这造成的后果会更加严重,更为难以收拾……
蔡鞗神色郑重起身,说道:“金国必然不会轻易让我明国得了河东盐场,未来一年内肯定会有一场大战,一场决定河北、并州乃至天下归属的大战,诸位不得稍有疏忽!”
“轰!”
百十大将轰然站起,齐齐抱拳躬身。
“诺!”
……
“饮胜!”
“饮胜——”
蔡鞗举杯,帐内轰然炸响,齐齐高举酒杯。
该说的也都说的差不多了,蔡鞗不再言及军中之事,或许是“盐巴战略”打乱了一干辽将心绪,看着相互间举杯敬酒,看着嘴里说着风花雪月,气氛却有些不够热烈,蔡鞗以为是自己在场缘故,与众将饮了片刻便借故离席。
蔡鞗带着岳飞、方天定两人尚未走出多远……
“陛下!”
蔡鞗回头去看,正见习泥烈、萧道宁两人大步走来……
“陛下。”
习泥烈、萧道宁正待抱拳,蔡鞗伸手拉住习泥烈手臂,笑道:“兄长不用如此多礼,私下里,咱们只以兄弟相称即可。”
蔡鞗一手拉着习泥烈手臂,一手按在他肩背,两人如同亲兄弟一般走在营中,说着些江宁杂事……
“小弟没想到兄长会如此果断,没让青州发生重大的混乱。”
习泥烈心下没由来的一阵紧张,犹豫了下说道:“正值敌我两军大战之时,臣……臣只是不希望因父汗缘故而乱了军心,可父汗他……父汗他……”
“唉……”
蔡鞗轻叹,无奈轻拍了两下习泥烈后背。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久……”
……
两人一阵沉默,默默走在冬雪消融后松软的泥土上,尽管脚下如同踩在棉花上轻松惬意,心下却如同压了块巨石。
家,国,天下……谁人可轻言“轻轻挥一挥手”话语?
……
“前些日兄弟与老将宗泽见了一面,说起了些应天宗室话语……”
蔡鞗突然开口,习泥烈神经不由一紧,见他紧张,蔡鞗只是静静将当日话语重复了一遍。
“当年兄弟曾答应过那赵子直,想从应天宗室子中选出一个可以容忍兄弟的官家,只是世事难料……”
“自妞妞送来信件,说了些兄长与父汗事情后,兄弟就在考虑,是不是可以与应天宗室一般?比如让兄长在海外重立一个辽国?”
习泥烈不由停了下脚步,蔡鞗像是若无所觉,转而走向营地中搭设的高台,与点将台、惩戒台差不多,而木台下正有几名兵卒触犯了军规军律,正被台上军法官大声背诵军规军律训斥。
蔡鞗前来,军法官依然未有停顿,直至几名军卒开始执行鞭刑,军法官们才上前“啪”的敬礼。
蔡鞗只是摆了摆手,大马金刀坐在木台上,看着下面军卒执行军法。
习泥烈知道这是大明岛的规矩,甭管将领大小,都喜欢在营地中设立这么一个木台,都喜欢有事没事坐在木台上,看着下面兵卒训练或挨训斥,据说这种习惯就是来源于大马金刀坐着的年轻帝王。
蔡鞗喜欢待在军营,有事没事看着他们,无论训练或军卒挨训斥,他都不怎么理会,只是喜欢看着他们,但凡他坐在木台上或大树阴棚下,甭管将领大小,没一个敢炸刺,没一个敢乱来胡为,久而久之,深受他影响的大小将领,但凡自居一处营地,都与他习惯差不了多少。
或许正因这种习惯,大明岛自立军以来,就没哪个军队敢不尊号令的。
方天定不知从何处弄来的茶水,蔡鞗、习泥烈两人各自倒了杯后,便与岳飞按刀站在两人背后。
蔡鞗看着挨了打却不敢惨叫的军卒,说道:“兄弟志不在中原,兄弟说这话语时,兄长心下或许会骂兄弟太过虚伪,都在中原称帝立国了,说这话语不就太过虚伪了么?”
习泥烈一阵无语,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蔡鞗却只是无所谓笑了笑。
“外面世界太过广阔,有着太多土地需要征服、开拓,对于兄弟来说,中原也就这么一回事,一家兴一家灭,自大帝秦始皇一统天下至今,也仅有汉朝享国最久,即便如此,汉朝也差点因王莽而国祚断绝。”
“那么问题来了,难道世界真的就无千年之朝?一国一姓就真的无法享国千年?”
蔡鞗侧头看向习泥烈、萧道宁、岳飞一笑。
“兄弟认为是可以,是可以做到一姓享国千年的。”
第657章 享国千年的条件(中)
“兄弟认为,若是舍弃一些权利,或是愿意受到一些约束,是可以做到国祚延绵千年之久的。”
蔡鞗笑道:“自春秋战国至今,先是天下权利掌握在诸国国主之手,之后秦始皇一统天下后,天下权利就由诸国国主转而流入世家名门,世家名门自唐末分崩离析后,天下权利就由文人士子们执掌,以此而推,随着读书识字百姓越来越多,随着民智渐开,天下权利必由天下百姓执掌,也因此,我大明岛国体政治是虚君治国。”
“虚君治国,权利归入内阁,归于天下所有百姓,只要你有本事,每个人都有合法享受帝王全部权利,日后自也没人敢轻易推翻了兄弟建立的王朝,即便百姓不满朝廷,即便造反了,推翻的也只是朝堂上官吏,砍脑袋也只会砍他们的脑袋。”
“没人是傻瓜,虚君治国时间越久,越是不允许他人取而代之,没人愿意造反头子剥夺了每个人合法享受帝王权利的权利,所以,虽然兄弟放弃了帝王权利,子孙却可安享尊容千年。”
“虚君治国,兄弟只是个泥雕木塑,在大明岛与在中原立国,又有多少区别?反正都是泥雕木塑,而且跑到中原后,还要面临诸多危险、不确定的未来。”
习泥烈、萧道宁、岳飞全有些呆傻,反倒是方天定未有任何神情变化,依然冷脸按刀。
按照蔡鞗的话语,的确没有必要太过在意中原,做了帝王又如何,不还是个什么权利都无的泥雕木塑?
当然了,三人并不认为蔡鞗真的是泥雕木塑,大将军府生生架空了内阁上下,又怎么可能是泥雕木塑?
侧头看了眼三人神色,蔡鞗不由摇头轻叹道:“中原太过广阔,中原每一代王朝都是世界顶级大国存在,治理一个世界顶级大国尤为困难,若仅仅只是‘虚君治国’四字,对于一个大国而言就是一种灾难,所以就需要一党治国,需要一个上下一心的廉洁、清正理政治国团体。”
“治理一大国万万百姓、万里疆域尤为困难,就需要将一大国缩小一人丁百万小国,比如一党治国,一个上下一心的百万党人治国,由万万百姓转而成为仅百万的党人,治理难易程度骤减。”
一直没有开口的岳飞突然开口道:“末将有些明白了大帅话语,可百万党人与百万官吏岂不是一般无二?治理百万官吏难道不是将一大国变成了一小国?”
方天定冷冷看了岳飞一眼,蔡鞗只是笑了笑。
“党人与官吏不同,想来鹏举也是知道熙宁党、元佑党的,可有从中看出一些不同来?”
岳飞眉头紧皱,许久也未有开口……
蔡鞗微微摇头,说道:“改革也好,守旧也罢,各自都有各自的可取之处,也有诸多不足,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排斥’特性,排斥与自己观点不同的他人,这也是党人共同拥有的特点,尽管这个时代的党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政党。”
“一开裆裤娃娃蒙学,先生所授无不是圣人大道,继而为秀才、举人、进士为官,初入官场之人,无不是意气风发,无不是期盼着为国为民,可之后呢?激情、进取、为国为民的初衷逐渐消失不见,逐渐成了贪官污吏……”
蔡鞗双目微眯,目光有些涣散,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当年本帅还在应天时,苏子瑛曾问过本帅,是不是可以将应天衙役捕快充入三千无舌军中,本帅拒绝了。”
“知道为什么?”
……
“因为军队是野兽,因为每个人心下都伏卧着一头噬人猛虎,而军队手里有刀子,心下猛虎也会更加残暴不仁。”
“当年的三千无舌军与现在的第七师并无太大区别,他们心下怨气太重,不仅需要用严厉军规军纪约束,同样也需要一些引导,避免他们将怨气撒到咱们身上。”
“军规军纪是硬枷锁,是他人人为强行在猛虎头上施加的枷锁,但这并不可靠,因为一旦换了一个贪婪无能将领,一旦疏于管教,原本看似军纪严明的军队,会以难以想象速度堕落成残暴虐民野兽军团。”
“所以,最为稳妥的法子,就是自己为自己心下猛虎施加枷锁,自己看守心下噬人猛虎,只有如此,如此军队才是勇猛无敌却不会反噬的精锐军团。”
“三千无舌军怨气深重,想要消减、清除他们心下怨气,仅仅只是严厉军规军纪是不够的,甚至会起反作用,会让他们无法发泄怨气而反叛,所以要让他们知道,知道自己是因为犯了罪、犯了错,要让他们认识到成了无舌军是为了赎罪,让他们自己看守心下猛虎。”
“而应天的捕快衙役呢?他们无罪却要成为无舌军,心下有的也只是怨恨,无论如何引导也是毫无用处,这样的无舌军是极为危险的。”
蔡鞗静静看向空无一人的台下,说道:“官吏头上有吏部考核,有国法国纪约束,如同军中军规军纪硬枷锁约束,圣人仁德大道如同自我施加的软枷锁,只是……孩童蒙学之时、未登科入仕时,圣人仁德还能约束心下贪婪猛虎,可人心是容易改变的。”
“政党下的党人又有不同,政党的核心是思想,是让人自己看守心下猛虎,同样的是自己看守心下猛虎,但官吏们除了头上国法国纪硬枷锁外,并无有效法子来督管官吏们心头软枷锁,没有督管,官吏们心头或许有软枷锁,或许早已松动,或是根本就没有。”
“但政党党人与官吏不同,政党有‘排他’特性,一旦发现内部某个人思想成了异类,就会被排挤出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政党就成了每个党人心头软枷锁的监管部门。”
“当然了,政党成了朝廷的另一种形式的监管部门,日后也很可能会成了污垢横流之地,所以,政党同样也要勤于打理,同样需要净化党规党纪,否则,就会被另一个理念更得民心的政党所取而代之。”
蔡鞗对待岳飞远比他人更为亲善,有些事情更愿意与他说了清楚明白。
侧头看了一眼表情郑重的习泥烈,蔡鞗只是笑了笑。
“兄弟我更愿意中原‘虚君治国、一党治国’,但中原不是大明岛,大明岛人丁稀少,无论兄弟如何瞎整胡闹,也不会弄出太大的乱子,可中原不同,稍有差池就会有无数百姓遭苦受罪,所以有些事情急不来,明国究竟走不走这条道路,诚实的说,兄弟也不敢肯定。”
“虚君治国下的明国,足以保证存世千年之久,若不虚君治国呢?若依然延续千百年来的帝制呢?能不能保证存世千年?”
“若是满足一些条件,同样也是可以。”
第658章 享国千年的条件(下)
在坐的都是人精,他们能够判断出“虚君治国”下的好处,为了荣华富贵也好,为了人生理想也罢,每个人都希望皇帝放弃权利,百姓一旦习惯了“虚君治国”政体后,亿万百姓也绝对不会再允许另一个人登基为帝,帝国延绵千年并不是很难以理解。
只是,一言而决的皇帝愿意放下权利吗?
虚君治国可让国祚延绵千年,刚刚蔡鞗还说千百年来无有享国千年之朝,而现在却说可以做到,所有人全都有些呆愣不解。
蔡鞗饮了口茶水,看着习泥烈笑道:“仅仅只中原一国是无法享国千年,开国之时还好些,百十年过去,国内积压了太多弊政,比如冗官冗兵,比如财力枯竭,比如贪污官吏无数,比如皇帝的无能……等等。”
“可若外面有本为一家人组成的国家联盟呢?诸如兄弟的儿女们都是一国之主,他们的国家组成了一个联盟,诸如礼儿为中原明国之主,北面的女直人造反了,而且礼儿还没本事抵挡,而就在这个时候,数十、数百个国家出兵五十万、五百万兵卒,若是数百个王国出钱出力帮助,是不是可以轻易灭掉叛乱的女直野人?”
“正如兄弟现在领兵平定天下,事后功成转身离去。”
蔡鞗又笑道:“当然了,帮助一国平定叛乱,那也不是无任何条件的帮助,一些必要的条件还是要有的,比如国主不能太过混账,若太过混账而把百姓生生逼迫的处处造反,这样的子孙,兄弟觉得还是死了最好,省的在祖宗脸上抹灰。”
看着一干人嘴巴大张,蔡鞗心下就是一阵得意,笑道:“天下平定后,兄弟就会带着大军返回大明岛,有些事情别人做不来,只有兄弟可以做,一个中原两三百年的王朝还比不得兄弟心下千年野心,还比不得兄弟为子孙们打造一个千年联盟帝国。”
“兄长,你自己说,一个中原王朝,兄弟真的在乎?真的在乎辽国?真的在乎宋国?兄弟不过是想要建立起一个大家和睦、友好、互助、亲善的大联盟帝国而已。”
说到此处,蔡鞗又无奈苦笑,叹气道:“只是很可惜,父汗、赵佶、赵桓、赵构皆将兄弟当成窃国贼寇,宋辽两国也根本没把我大明岛当成兄弟盟国,即便兄弟把父汗从女直野人手里救出,父汗也未有将我大明岛当成自己人。”
“父汗……父汗他……”
“唉……”
习泥烈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也成了满嘴的苦涩。
蔡鞗举起茶壶,习泥烈慌忙从他手里接过,先给蔡鞗倒了杯,这才将自己面前茶盏满上。
蔡鞗好像很满意他的态度,笑道:“没人愿意祖宗蒙羞,兄弟也没怎么恼怒父汗,但是,中原已经没了辽国存在的可能,内阁和军中将领们不会答应的。”
看着神情萧瑟的习泥烈,蔡鞗又说道:“兄长也知道兄弟的难处,在辽国亡国时,中原就已经没了辽国,但这不代表辽国不能继续存在下去。”
蔡鞗将身子微倾了下,凑近了些习泥烈,说道:“兄弟可以在海外南洋为兄长封国,兄长在青州时……甚至在万人辽骑任将时,当能感受到青州辽民对兄长的排挤,至于为何会如此,想来兄长心下早有答案。”
“任何人前往南洋封国,名下必须要有一些亲信百姓,若无嫡系亲信,即便跑到南洋封国,不是被下面兵卒砍了脑袋,就是被丛林中野人杀死。”
“而且……”
“即便青州辽民愿意跟随兄长封国,从未登船走海的辽民是否愿意海路颠簸?北方人是否适应、喜欢湿热的南洋?这些都是问题。”
习泥烈若有所觉,凑到蔡鞗脸前,低声说道:“哥哥知道兄弟的仁义,兄弟若有吩咐,哥哥绝无二话!”
蔡鞗低声道:“兄长可有听到那耶律大石所建西辽?”
侧耳偷听两人谈话的岳飞、萧道宁皆是一愣,只见蔡鞗抬臂搂住习泥烈脖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青州一二十万辽民是辽国的叛乱者,也因此,他们并不愿意听令父汗、兄长,可辽国沦陷区内辽民呢?那些被女直人奴役的辽民呢?难道也不愿意兄长前往解救?”
蔡鞗又说道:“那耶律大石在西域立国,可若兄长读史的话,也肯定知道西辽之西还有一个叫‘天竺’的国度,但兄长不一定知道天竺的富庶。”
“天竺盛产黄金,那里的土地更为平整、肥沃、广阔,但那里的百姓却极为懦弱,比宋人还要不堪一击,是另一个可以成长成大国的国度,大国,兄长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习泥烈强忍着胸中激荡,忙点头。
蔡鞗叹气道:“天竺是远比中原还要易于坚守之地,西面是沙漠,北面是山岭,如同并州一般的天然巨城,而东面就是高达几千丈的吐蕃高原,南面则是广阔大海,偏偏百姓还是信奉神佛老实百姓,是一片富庶、易于治理之地。”
“不瞒兄长,兄弟我就有船只前往天竺挖硝石矿制造火药,若非中原发生变故,兄弟的船只必须为中原往来运送物资,兄弟早带着人为儿孙们抢了那片地方。”
“只是父汗……”
“唉……”
蔡鞗深深一叹。
“赵佶、赵桓、赵构太过混账,逼得兄弟不得不领兵入中原,不仅福金整日哭丧着脸,妞妞也因父汗、兄长整日闷闷不乐,兄弟我能怎么办?只能在南洋给赵氏留下一脉香火。”
“赵氏可以轻易跑去南洋,兄长却有些困难,最好的去处也只有前往天竺。自草原边放牧边往西,两年时间也就走到了天竺,兄弟再与兄长一些火炮什么的,想来也没哪个混账能挡得住悍勇辽国将士,日后大家伙再组成一个大联盟什么的,子孙后事自也不用太过担忧。”
“当然了,如何决定都由父汗、兄长,若兄长觉得南洋好,兄弟就为兄长夺下一处岛屿,若兄长想前往天竺,待咱们干趴下了女直野人后,兄弟便支持兄长领兵远征天竺。”
“如何选择,皆由父汗、兄长决定!”
蔡鞗站起身,重重拍在习泥烈肩膀上,说道:“此事不急于一时,兄长可以事前与父汗说一说,只是……耶律一族可不能再发生了青州之事,兄弟我可以不怪罪,但兄弟总不能每一次都强压着阁老、将领、百姓的不满吧?”
习泥烈听了蔡鞗话语后,心绪早已大乱,但他还是知道轻重,知道人在屋檐下的道理,一脸正色。
“哥哥在兄弟面前做个表态,无论哪个再做这般混账之事,即便是父汗,即便兄弟以国法斩之,哥哥也绝不怪罪!”
“呵呵……”
“兄长说笑了,父汗不大骂兄弟就不错了~”
“呵呵……”
第659章 合理的借口
与习泥烈一番交底后,在蔡鞗的劝解下,这位辽国大舅哥仅带着百十骑转而南下,名下两千骑全部留给了岳飞。
岳飞骑术精湛,在刘韐手下时,就是“敢战士”骑军队率,曾领百人骑生擒相州贼陶俊、贾进,而所谓的“敢战士”并非是宋军正规编制的禁军、厢军,而是民兵性质的保甲军,是保甲军中的精锐“豪强兵”。
河北、山东都算是宋辽边界,为了抵御辽军侵入,各个村寨如同一个个戍堡,而其中的武力强盛村寨就会成为十几个、几十个村寨的首领,就形成了所谓的“豪强兵”,正如能够抵挡大股梁山贼侵入的祝家庄、扈家庄。
豪强兵并非一定欺男霸女,但一定是乡兵中的佼佼者,骑术精湛的豪强乡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三五个村寨也不一定有这么一个精锐,岳飞初入“敢战士”便是百人骑队率,由此可见其武勇。
因襄阳之事,岳飞在第一集团军是没法子混事的,前往洛阳担任第三集团军一副将、军长还是没问题的,按照蔡鞗的估算,只要河东盐巴争夺战开始,金国很可能会分兵一路攻打开封、青州,第三集团军与第二集团军必然会相互协助作战,岳飞与万人辽骑多多接触也只会有更多好处。
习泥烈名下两千骑与进入青州的万人辽骑不同,是耶律延禧竖旗招募到的沦陷区辽兵,在习泥烈、萧瑟瑟强行把耶律延禧塞入大船后,这些兵卒也成了习泥烈名下亲兵,继而成了万人辽骑中一员。
蔡鞗说服了习泥烈后,习泥烈仅带着百十骑南下江宁,准备“说服”耶律延禧和一干辽国宗室,手里的两千骑也转入蔡鞗名下,蔡鞗又让岳飞暂领两千辽骑,他想看看岳飞能否被一干辽将接受,若双方能摩擦出火花来,就有成为万人辽骑统帅的可能。
他也不管岳飞愿不愿意,强行将他扔入万人辽骑中,而身边又只剩下一大一小两名日夜不离身亲随。
“啊啊……啊啊……”
方天定在大帐内没了外人时“啊啊”一阵,或许是两人相处了多年,蔡鞗也能察觉到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啊啊……啊个甚?”
蔡鞗低头翻阅信使、探子送来的军情,听着方天定“啊啊”一通,不满嘟囔了句,方天定也只得低头不言。
“佛说,万法因缘生。”
“何为缘?”
“你可有听闻过佛家所言亲因缘、无间缘,所缘缘、增上缘?”
听了他说出这话语时,方天定不由抬头,像是想到了当日包道乙所言,像是想到了被割了无数舌头的兄弟,脸上也多了些羞愧……
蔡鞗头也未抬,说道:“舍得舍得,有舍便有得,你真以为万里外的天竺是这么容易得到的?你真以为习泥烈可以真正约束得了跟随远征辽人?你真以为天竺可以变成辽国?”
……
蔡鞗抬头看了眼有了些沧桑的方天定,将手中笔放下后,指了指火炉上烧着的茶壶,方天定忙为他添了些茶水。
“中原自秦汉确立了儒家为治国之本后,虽也有佛、道交替兴盛之时,但你要知道一件事情,中原百姓本质上是不信奉鬼神的,也不可能成为鬼神的忠实信徒。”
“天竺是佛国,摩尼教也不可能获得教众,能够得到忠实信徒的,只有诞生了摩尼教的西域,是天竺之西的诸国,若你愿意,若金芝愿意,小五万明可以在天竺之西建立一个神国。”
方天定一阵沉默,最后还是坚定摇了摇头,又是一阵“啊啊”声音。
蔡鞗像是明白他想要说的话语,微微点头道:“摩尼教的教义太过激进,无论存在哪个国家,都不会被当政者接受,即便摩尼教建立了神国,也一定会因为教义而内乱不止,你能让摩尼教成为历史、过往,我很高兴。”
“当然了,不管有无摩尼教,为了子孙后代福祉,咱们都要在天竺之西,都要在中亚占据一片土地的,尽管那里可能全是寸草不生的荒漠。”
看着方天定一脸的不解,蔡鞗想了下,还是说道:“控制世界有许多手段,金钱、粮食、强大的军队、律法……等等,这些都是你能够理解的,可是还有一种控制,是你不了解的‘能源’控制。”
方天定露出更加疑惑不解表情,蔡鞗只是笑了笑。
“你是知道大明岛正在研制蒸汽机的,是一种可以取代风帆,取代牛马的机器,有了蒸汽机,大明岛就能建造更加庞大战船、走商运输船只,甚至可以建造火车,一种可以在半个月内,自燕京至杭州运送万人半年内所用粮食……”
“蒸汽机可以取代风帆,可以取代牛马,仅需用煤炭生火,就可以做到人力无法做到的事情,而煤炭就是能源,只是这个世界有许多地方都有煤炭,想要用煤炭控制世界是很困难的。”
蔡鞗像是自言自语低喃……
“蒸汽机一旦现世,世界就进入了一个崭新时代,一个工业时代,科学技术就会加速进步,等咱们死后三五百年,或许蒸汽机时代就已经落幕,就会进入石油能源时代,而中亚原本的寸草不生荒漠下的石油,就成了未来的主角,谁掌控了那里的石油,谁就掌控了东西方世界,谁就掌控了整个世界……”
蔡鞗向一脸震惊的方天定笑了笑,笑道:“咱们是几百个联合王国、公国秩序创始者,率先掌握了蒸汽机,率先成为世界的领导者,若再占据了可以控制东西方的中亚能源,也就足以保证千年内我汉家儿郎在整个世界内无可匹敌,至于千年后……”
“还是让千年后的儿孙们去忧虑吧,总不能啥事都让咱们做吧?”
蔡鞗咧嘴一笑,露出个让方天定极为不真实的灿烂,原本抬起的头颅也不由低垂了些。
蔡鞗没有太过解释天竺的事情,也没有说如何跑到中亚抢地盘,但方天定知道,只要天竺、中亚被这个妹夫盯上,这些地方就已经姓了蔡氏。
大明岛前往天竺沙漠挖硝石,别人或许不太了解天竺境内情况,他却是尤为清楚,此时正是中亚突厥人侵入天竺之时,习泥烈一旦领草原鞑靼人西征,突厥人肯定会率先与鞑靼人杀成一团。
火器对付耕种步兵有优势,对付高速移动的骑兵就要差了许多,又是不远万里深入敌境,一个疏忽大意就可能是全军覆没结局。
第一次远征,情况不明,受挫的几率很大,而到了那时,蔡鞗就有了征募草原无数鞑靼部族西征借口,有了一举收回整个西域,收复汉唐时脱离的故土,也有了征服整个中亚、南亚的借口。
有时候,一个合理的借口尤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