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尽夺黄河以南所有土地?(下)
蔡鞗架空了内阁,州县最高官吏成了一地将军,掌控着一地军政民所有事务,同样的,宋国的文人同样也掌控着一地“军政民”所有事务,两者看起来并无太大区别,唯一的区别在于武人更为信奉暴力解决一切,文人则更善于政治利益的交换和妥协。
武人执政太过直接,一个弄不好就会出现大乱子,文人理政考虑的东西更多,不会太过激进,即便出了差错,造成的破坏性也不会太大,若要稳妥,自然是选择文官更好一些,只是当下的文人士绅更愿意将明国变成另一个宋国,这是他绝不可能答应的。
文人士绅不可信,能够信任的只有自己培养的学生们,蔡鞗名下的学生们大概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早些年培养的学生,这部分学生主要在外围统领明国嫡系军队,是直领将军;另一部分是他返回大明岛养伤后培养的娃娃,这部分学生培养的较晚些,在蔡鞗娶了余里衍、方金芝后,强行整合了大明岛上辽人、流放摩尼教罪人后,大量培养的所有适龄娃娃们,他们在入学时便与新组建的第三师、第四师、第五师一同参训,成为三个新组建师团里的各级副将,算是蔡鞗一次拔苗助长的尝试,边在学堂上课,边在军营实践。
第一部分学生们大多留在青州、奴儿干城,担任第一师、第二师、万人骑军、数万驻防宋军、及奴儿干第六师各级将领,他们大多都是《讲武学堂》五年以上学生,也更为成熟,所以在天下大乱时候,他们担任的职责也更为重要,担负着明国的镇国重任,哪里需要,他们就要调到哪里。
第二部分学生大多只在学堂学习了两三年,甚至大半都还处于蒙学娃娃阶段,正因这个原因,蔡鞗才将他们放在江浙,放在自己跟前看着,即便如此,他们每个人身边还跟着“三人小组”文吏在旁教授、指导如何治理地方,就是担心他们能力不足出了问题。
培养娃娃们需要时间,正如现在的岳飞与十年后的岳飞大大有着很大的不同,在大明岛时就算是一次拔苗助长,在架空内阁、地方官吏后,再让娃娃们成为江浙各州县主官时,又是一次拔苗助长,可现在郭涣告诉他,要将一帮娃娃们推上更高位置,再再做一次拔苗助长……
一方面是内阁的低头,是他们背后文官的低头配合,另一方面则是第三次拔苗助长。
蔡鞗沉默许久,叹息道:“学堂里娃娃们做江浙各州县主官就已经是极限,尚不足一年就要再次提拔,很可能会出大问题的。”
看着老人的失落,蔡鞗又苦笑道:“本山长也不是一定要将领们担任各州县主官,也不是不可以给予文官们更大的权利,只是……”
蔡鞗转头看向顾琴娘,说道:“琴娘与阿娘和苏老去封信件,就说我明国要在三月春,不限我明国实际控制范围,天下任何士子都可以参与科考,中举士子将在《皇家学堂》内就学半年,优秀者可暂任州县主官,以一年考核期,一年内合格可正式担任各州县主官,另外,党内优秀文人士子可多挑选一些入参谋部。”
蔡鞗一边说着,眼前却连连眨动,初时顾琴娘尚还有些不明所以,直到他提到“党内文人士子……”后,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神色也郑重了些。
“琴娘现在就与阿娘和苏首辅去信件。”
说罢,顾琴娘起身走向房外,郭涣像是极为重视蔡鞗这番决定,起身郑重一礼。
“陛下堪称明君,老臣必不会让一些人乱来胡为!”
蔡鞗摆了摆手,苦笑道:“郭老应当能看出担任一地主官的娃娃们与十七、虎子他们的不同,他们虽说是《讲武学堂》里的娃娃,可他们日后终究是要走文人的路子的。”
郭涣一愣,随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担任江浙各州县主官的娃娃们,他们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八岁,小一些的仅十四五,年纪不大又从未接触过民事、政务,身边还跟着个“三人小组”的文吏参谋团,自然会受到一些文官们的影响,即便党规党纪约束,日后也一定与整日待在军营中的将领有着很大的区别,至少不会是直来直往的乱来。
蔡鞗起身坐在郭涣身旁,叹气道:“早在十余年前时,本山长就知道宋国挡不住金国的侵入,所以才会有《杭州讲武小学堂》,可宋国是文人为尊,是以文抑武国策,所以,本山长虽置办了《杭州讲武小学堂》,却也想着将他们中的优秀者送入文人官场,有老蔡太师执掌宋国的权柄,本山长有机会让他们一些人成为文人。”
“宋国文人掌管着军政民所有一切,偏偏他们还不懂兵略,让他们统领军队与金人厮杀是极为危险的,可若换成了真正懂兵略的文人统领军队呢?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今日的天下大乱?”
“只是……”
“世事难料……”
郭涣心下叹息,可也真的明白了蔡鞗的意图,点头道:“陛下考虑的甚为稳妥,那些娃娃日后转而为文人士子,日后也不会出现宋国这般境地。”
蔡鞗点头道:“娃娃们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与当下文人士子们不同,日后转而成为文官后,掌权后,日后就会慢慢改变天下人的信仰观念,他们是武人出身,虽最后转而从文,也绝对不会太过打压武人。”
“武人执政太过危险,但身处乱世之时,能够平定天下的也只有武人,武人可以低文人一头,但却不能太过打压、歧视武人,正如‘忘战必危’一语。”
“只是咱们的娃娃们太过稚嫩,在江浙执掌一地没问题,因为江浙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即便出了些问题,咱们也可以及时制止,可若咱们吞下了整个河南,明国的帝都就必须暂时迁往洛阳,因为洛阳成了宋金两国的前沿。”
蔡鞗叹气道:“因为洛阳临近关中,临近并州,临近河北渡口,一旦拿下了整个河南,帝都就必须设在洛阳,至少大将军府必须设在洛阳,为天下挡住宋金两国联手夹击,那些娃娃们就远离了咱们的看顾,日后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蔡鞗摇了摇头,没他的看顾,他也不敢十分肯定,在他身边待了十年的十七、虎子、子瑛他们不用太过担心,可仅有两三年的娃娃们……谁也不敢肯定会不会走歪了。
郭涣知道他的担忧,也明白什么是“天子守国门”,可现在,他们只需要东西两线一击,只需要一击就可拿下整个河南,就可以避免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
郭涣心下叹息,面上却极为郑重,再次说道:“臣别的不敢保证,但臣可以保证一点,若哪个混账还敢如之前那般,臣就支持陛下罢去内阁!”
蔡鞗一阵沉默,点头道:郭老从参谋部选些人,从大明岛调些持重吏员,从六部调一些务实青壮官吏,从各地党部抽调一些人组建一个小内阁,小内阁在内阁之下,类似……类似于门下省。”
郭涣心下一惊,几十年文人的他又怎么不知道“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的区别,当面前明国皇帝说出这话语时,就知道内阁的争吵、扯后腿造成了多么严重的后果。
第631章 赵构是有德者吗?
蔡鞗心下有些不确定大明帝国未来会选择哪一条道路,在郭涣寻来时,他更倾向于现在就停下来,需要给年青一代更多成长的时间,可郭涣言及内阁、文人官吏们愿意配合后,他犹豫了。
正如郭涣所言,天下大乱之初,可以凭借着强大实力第一时间内干掉所有“心生异志”的念想,可一旦时间长久一些后,天下必然诸侯遍地,正如后来的“南宋中兴四将”平定的作乱之人。
诸侯遍地,军阀混战,倒霉的只能是百姓,更何况蔡鞗还想要利用盐巴来加剧河南、河北、关中的物价,逼迫着各地从上至下向明国低头,无论他如何的第一时间平抑物价,也必然会制造出无数饥饿、动乱,若非如此,河南、河北、关中的官吏、将领就不可能低头,只有让无数恶鬼砍杀无数富户们的脑袋,才有可能逼迫着他们彻底低头。
蔡鞗知道,若他不第一时间内北上吞下河南,河南只会死伤无数百姓,所以在郭涣开口后,他就有些犹豫了。
考虑良久,最后他还是答应了郭涣,同时也对明国未来做了些布置,若内阁、文人官吏们还是一如既往的争吵、扯后腿,他就会毫不犹豫用小内阁取代了那些老人们。
在郭涣成为小内阁首辅的那一刻,未来的内阁首辅大臣就已经确定了下来,也不知道襄阳城一些宿老们是如何得知的消息,大将军府放出招募商贾提供辎重补给消息后,不仅襄阳百十家商贾登门拜访,消息传入两湖、两广、江浙、两淮后,无数颇有实力的家族全往襄阳聚集,而这个时候,蔡鞗已经带着二十万人马离开了襄阳。
十五万军卒,五万襄阳商贾们招募的青壮百姓,一共二十万人马在元月十五后离开了襄阳。
金兵南下破坏了宋国的经济链,不仅无数百姓因此而陷入困境,商贾们同样日子艰难,而这个时候蔡鞗再次在襄阳张贴招募官商告示,眼头活泛的商贾们立即发现了赚钱的门路,也就有了五万襄阳民壮跟随情形。
军队是个庞大的吞金巨兽,所需物资无数,蔡鞗取消了保甲军、义勇军后,军队背后就需要有一群商贾们为军队提供军需辎重,就需要有一些人招募民壮押运物资,而这一切都是由苏和商号牵头。
西南集团军时攻打两湖两广时,苏和商号使用的是江浙商贾、***壮,与江浙商贾往来密切的襄阳商贾自是知晓江浙商贾们发了老鼻子的财,而现在同样发财的机会摆在面前,襄阳商贾同样不愿意放弃,更何况蔡鞗还给予了襄阳十个年轻人入小内阁任事的机会。
襄阳商贾们大肆向两湖收购粮食、物资,两湖、两广、江浙、两淮也都得了消息,无数大商贾们向襄阳聚集,希望可以获得东西两线官商的资格。
蔡鞗在江南的信誉很好,不仅兑现了黄金债券的铜钱兑换,更是一举收购了市面上存在的盐钞,仅此一项就花费了无数铜钱,为枯竭了的金银流注入了流动起来的水源,又通过置办军工作坊,向民间定制各种军需物资,减免百姓赋税,为商贾们彻底松绑……
在江南,或许蔡鞗动了文人士绅们奶酪而不满,但市井商贾、底层百姓是很满意的,正因此,即便赵福金、余里衍打击文人士绅、清楚宋国在民间威望,整个江南也未有发生太大动荡,反而江浙在很短时间内迸发出应有的繁华。
江浙在短时间内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也刺激到了西南的贪婪、渴望,尽管正是寒冬腊月之时,襄阳还是拿出了五万青壮押运粮食辎重。
二十万大军出襄阳,消息传入洛阳后,老将宗泽再也坐不住了,极短时间内招募了十余万保甲军、义勇军前往南阳,欲要在南阳抵挡住明国二十万兵马。
与此同时,蔡鞗送出的八百里加急军令送入江宁后,苏老大带着内阁所有老人连夜坐船前往东线前沿,主持两淮集团军、青州集团军围攻应天。
东西两线共计五十万大军(实际只有三十万)同时发起进攻,李纲、张叔夜、宗泽大惊,在寒冬腊月时不断强行抽调各州县保甲军、义勇军,不断向两线的前沿输送更多兵马,可就在双方即将要生死大战之时,意外发生了,当赵子直写了封信秘密送入应天后,几十个太祖一系的宗室子突然领兵扣押了应天留守赵子奭,竟趁夜打开了应天城门,以至于刘一刀带着万人辽骑接管了整个应天城。
张叔夜得知了后路断绝后,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吐血昏厥,宿州二十万宋军大乱,庞万春趁机大败宋军,仅投降、俘虏宋兵便有十数万,张叔夜、黄潜善、李宗之领残兵逃亡亳州时,又遭遇数千辽骑围杀,张叔夜兵败自杀,黄潜善、李宗之皆兵败被俘。
当蔡鞗带着二十万大军杀到南阳时,东线传来明军大胜战报。
看着东线苏老大送来的八百里加急战报,蔡鞗许久也未开口,只是默默摇头,良久才抬头看向一跪便跪了千年的历史名人,看向站在秦桧身后的腰大膀圆的岳飞,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幕情景。
“唉……”
蔡鞗又一次摇头叹息,将战报送到十弟蔡戙手里,看着蔡戙冷脸将战报送到同样表情的秦桧手里后,这才看向一脸怪异的众将。
“应天宗室造反投降了我军,二十万宋军后路断绝而大败,宋军南帅张叔夜战败自杀,余者或降或被我军俘获,而此时李纲已经逃向洛阳,也就是说……嵩山山脉之东都丢给了我军,只要我军击败了对面的数十万百姓,只要我西线军拿下洛阳,黄河之南、潼关之东就都是我明国的土地了。”
众将轰然站起,就在一师师长乾二十八要开口时,岳飞突然冷声道:“一群乱臣贼子也想夺得我大宋江山?笑话!”
帐中数十明将大怒,蔡鞗却抬了抬手臂,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岳飞”两字意味着什么,也最是不愿意与他战场争锋。
蔡鞗看着岳飞,叹气道:“秦失其鹿,有德者居之,岳将军,你觉得那赵构是‘有德者’吗?”
秦桧大惊,正待开口时,蔡鞗手指指来。
“你若敢开口一句,朕就活剐了你,朕就领兵数十万杀入关中。”
蔡鞗再次看向岳飞,正色道:“岳将军,你觉得赵构是‘有德者’吗?”
岳飞冷脸道:“官家不是有德者,难道你一个小海贼就是有德者?”
第632章 你们都是亡天下者
“小海贼……”
“呵呵……”
蔡鞗不由一笑,笑道:“英雄不问出处,刘邦一无赖子都可平定乱世而为千古一帝,将军又何须轻视一小海贼?又如何断定一小海贼不能还天下太平?”
岳飞眉头微皱了下,脸上依然冷漠无比。
蔡鞗从未与岳飞照过面,但他知道眼前男人的品性、意志,并不会因对方冰冷态度而不满。
“呵呵……”
蔡鞗又是一笑。
“咱换个说法,假如……假如我大明岛不入主江南,赵构可有平定天下、还天下国泰民安的能力?”
“不许违心说什么大义话语,你我都是聪明人,说什么民心所向,那是对你我的侮辱。”
岳飞瞳孔猛然一缩,冷脸说道:“君贤臣良,上下一心又怎么不能平定天下、还天下国泰民安?”
蔡鞗心下莫名的有些叹息,叹气道:“将军欺我,我大明岛短短一年时间便尽占了整个江南、两淮,甚至连应天宗室都已成了我大明的臣子,将军又如何可言上下一心?”
“将军或许可以说蔡某是个无耻小人,趁着宋金交战无暇南顾之时侵入江南,可若仅仅如此,我明国又怎能仅仅一年便尽占整个江南、两淮?”
蔡鞗轻声说道:“国者,四方域;卒者,死战不退之士;故而保家护国乃军卒天生之责任,可自秦始皇一统天下至今,王朝几代更迭,因何?”
……
“十余年前时,蔡某尚还是蒙学之童时,便在杭州创办了《讲武小学堂》,第一课讲之时便提及将之八德,仁义在诸德之前,乃天下之将;忠字在前,乃人臣之将。”
“天下将不以君王喜怒而行于世,人臣之将因君王贤愚而致使国之兴衰。”
蔡鞗看着眉头紧皱的岳飞,心下却想着另一个时空的“莫须有”罪名,叹气道:“我不知道岳将军是否读史,当知历朝历代天下大乱之时皆由武人平定天下、还天下太平,汉太祖刘邦如此,曹操曹公如此,隋文帝杨坚如此,唐太宗李世民如此,周世宗若非英年早逝,或许也没了夏辽两国……能够平定乱世的,只有武人!”
“那么问题来了,宋国自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篡位夺了天下后,担心武人再来一次黄袍加身之事,自杯酒释兵权后便确立了以文抑武国策,天下大乱后,赵构和宋国文人们愿意武人执掌天下大权吗?”
岳飞皱眉不语……
蔡鞗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他开口,又说道:“晋国东渡江南避祸,虽与宋国有着诸多不同,却也看出一些端倪来。”
“江南因大江、大别山缘故,不言川蜀之事,仅以南北而论,无论南北如何争斗,都只有东、西两线战争,东线自运河向南入江浙,江浙是江南财赋重地,江浙动乱不稳,整个江南也不会安稳,无论谁入主江南,都不会愿意在东线厮杀不断,都只会选择远离江浙的西线厮杀。”
“那么问题来了,西线襄阳战场距离江浙太过遥远,南北两军于此处厮杀,若不想北军一鼓而下夺得江南,就必须增加将领们的权柄,此处将领也必然因此而最终做大难制,因而……逃入江南的晋朝终被南朝刘裕亡国。”
看着眉头更加紧皱的岳飞,蔡鞗嘴角微翘……
“能够平定天下大乱的只能是武将,只能培养出一支如臂指使的勇武死战军队,宋国朝廷不可能培养出这样的一支军队,能够培养出这样的军队只能是武将,可一旦武将培养了这么一支军队,也就与自己的私军没了多少区别,对于宋国文人们来说,这是极为危险的,是必须要铲除的,正如鞗某当年所立第三师、幼军,正如当年的南洋都护府……”
“他日将军若弄了一支岳家军,也必不被满朝文武、赵构所喜,若将军可以大业未成而自请归乡养老还罢,若不能,将军只有一死!无论有无罪过,将军必会与当年砸了一块石头而沦为囚徒的童子一般无二!”
“不仅岳将军会如此,宋国任何一将都是如此,除非宋国之将心甘情愿做文人们手里的狗,做宋国官家手里的狗,否则就只有一死!”
“可那些文人,有资格平定了大乱的天下吗?”
蔡鞗笑了笑,说道:“自古便没一个文臣平定大乱的天下,自古开国重启天下太平盛世者,无一不是武将之人,即便是那篡位的司马懿、赵匡胤,他们同样也是武将!”
“宋辽夏金四国,宋国百年未能平灭辽夏,辽夏在宋金之间,今时辽国已被金国吞并,金兵兵分两路南下侵宋,十五万金兵兵围开封,若无我大明岛夺下江南,此时的宋国已经亡国了,金国已经于开封册立张邦昌为帝,更别提起赵构割让金国并州、河北之事。”
“宋国割让了并州、河北,一马平川的河南、两淮又如何可抵挡十万、数十万金兵铁骑?文人统兵的宋国如何抵挡?最后宋国只能与晋国之时一般逃亡江南。”
“宋国逃亡江南后,陕甘北有每每厮杀不断的西夏,东有河东、河南金国虎视眈眈,如此陕甘又如何可自安于世?陕甘也必被金国所夺!”
“那么问题又来了,从秦始皇一统天下至今,可有一朝自江南一统天下者?”
……
“宋辽相持百十年,蔡某相信,一旦宋国逃入江南,凭借着众多船只以及善待了百十年的文人士绅,足以在江南自立百年,可百年后呢?”
“百年前,宋国的北方只有辽夏两国,并无女直人所立金国,而今时辽国已然亡国,女直人所立金国若兵临江南,百年后,若远比辽国还要强大的金国亡国了,会是谁?谁又能灭亡当下强大的金国?”
“鞑靼人!只能是金国北面同样野蛮的鞑靼人!”
“宋辽相持之时,两国在河北之地相持百十年,辽国灭亡后,金国却以长江为界与宋国相持,那么,金国若被北方鞑靼人亡国了,鞑靼人必会南下一举灭亡延续了百年的南宋,必会灭亡再次积攒了百年积弊的南宋!”
“至此……”
“我汉家儿郎皆为胡虏之奴!”
蔡鞗看向面色狂变的岳飞,正色道:“亡国者,改姓易号;亡天下者,仁义充塞、率兽食人!”
“对于蔡某来说,若是女直人是我汉家儿郎,无论是以何种理由反叛造反,蔡某都不会离开大明岛半步,因为对于蔡某而言,这只是历史的一个轮回,只是亡国下的改姓易号,而不是现在的野蛮人奴役我汉家儿郎!”
“对于蔡某而言,女直野人是亡天下者,宋国若不能抵挡住女直人的侵入,守护不住我汉家儿郎的尊严,宋国同样也是亡天下者,与尚未出现的鞑靼人一般无二……”
“你们都是亡天下者!”
第633章 给岳飞挖坑
蔡鞗起身站在高大、魁梧的岳飞面前,两人体型相差太多,但此时的蔡鞗却让身披甲胄的岳飞稍微后退了一步。
看着后世人的英雄,蔡鞗沉默了好一会,才一脸严肃道:“我不知道你信不信,我远比你更了解你自己,我知道你的忠心赤胆,但你只是人臣之将!”
“我不管赵构是否是个贤良官家,我不管你们是否自诩的为民为国,你们若敢挡在我明国身前,那就是我大明帝国的敌人!为了我汉家儿郎的尊严,我大明帝国也绝不会有任何心慈手软!”
“无论是谁!”
蔡鞗好像在坚持着什么,又重重加了一句。
蔡鞗又转身站在秦桧面前,看着一跪跪了千年的大奸臣,冷声说道:“梁山贼两次刺杀朕,朕可以不与你们一般见识,但是,你们竟然侮辱朕的爱妃,竟敢当着数十万将士用你们的无耻来侮辱朕的爱妃,所以……京畿路、京东、京西你们就别想要了,若不想让朕领兵杀入关中宰了你们所有人,就必须拿梁山贼所有人的脑袋来换!”
“哼!”
“朕可以允许宋国保有关中一处自立,可若赵构小儿敢南下踏入川蜀一步,敢踏出潼关一步,敢与亡天下的金国稍有丁点勾结……”
“朕就活剥了你们所有人的人皮!”
蔡鞗转身走回座椅坐下,冷脸看向一干宋人使臣,不屑道:“三日后,朕让你们见识一下,朕是如何碾碎你们的二十万大军的!”
“送客!”
蔡鞗一摆手,数名军卒上前,秦桧、岳飞等人无奈,也只得无奈离开中军大帐。
顾琴娘见无人开口,犹豫着与微皱眉头的蔡鞗说道:“相公很重视那岳飞?”
蔡鞗愣了下,看向一干将领们看来,说道:“相公曾多次与福金说过宋国不是没有机会收复失土,多次说过赵构不是个仁慈、度量宽宏的官家,就是因为那岳飞缘故。”
有些事情他没法子说出来,即便说了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只得无奈苦笑。
“有的将领只能统领数百人,有些则可以领数千卒、过万卒,有些将领则可以统领十数万、数十万大军,而能够统领十数万、数十万大军的将领就是元帅级将领,十年后的岳飞就是这种级别将领。”
蔡鞗叹息道:“只是此人不是天下将,虽忠烈赤胆,虽是个至死也不反叛忠臣,却也因此丢掉了宋国夺回失土最后机会。”
蔡鞗嘴里是这么说,心下却有些怀疑,岳飞只是击败了金兀术而已,并未真的重创了金国真正根基,很难说活着是否依然延续这种战绩,更何况,一旦岳飞真的在军中建立起了掩盖了赵构权威的军中威望,岳飞也一定会站在文官的对立面,除非造反,剩下的也只有一死,或是与辛弃疾一般雪藏,再也没有沾染丁点军队的机会。
为了心中忠心,就要放弃夺回失土的机会,就要放弃夺回丢失的国运机会,真的值吗?
蔡鞗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内心的决定。
一干将领们露出诸多疑惑表情,蔡鞗没有太过解释,只是警告了他们一句“战略上轻视、战术重视”话语,至于岳飞……蔡鞗与他挖了个坑,今日这番话语后,这位民族英雄也休想再统领军队,或许也救了他一命也不一定,至于日后……谁又能说得清。
东线异动或许还不能第一时间送到赵构面前,蔡鞗从襄阳跑了出来却被第一时间里送入长安,二十万明军出襄阳,还是明国最为精锐的军队,赵构怒了,不仅将房里的家伙什砸了一遍,更是跑到赵佶、赵桓房里指天骂地一通,可那又如何?还是不得不让秦桧出使明军大营,希望能用嘴巴止住明军脚步。
使者进入明军大营数日,并未得到想要的答复,秦桧一路也未有给冷脸不语的岳飞任何好脸色,心下更为恼怒一干梁山贼。
柴进当着一二十万军队劝降,还是以“夫妻情”劝降方金芝,也彻底激怒了襄阳,在大量使用手雷后,河北军、河南军遭受更多伤亡,以至于军中怨气深重,以至于军队反叛,以至于落了个现在凄惨境地。
按理说,秦桧恼怒梁山贼并不稀奇,可岳飞的所作所为并无太大过错官家令她攻打襄阳,他拼命攻打了,更何况,岳飞是相州汤阴人,而秦桧的老师汪伯彦当日正是相州知州,赵构为质子路过磁州时被宗泽一通话语劝谏后,赵构回头就跑到了相州,也正因此,赵构就与汪伯彦建立起了亲密战友关系。
岳飞在相州从武,汪伯彦是相州的一哥,岳飞自然算是汪伯彦手里的兵,直至赵构为大元帅、汪伯彦、黄潜善为副元帅后,岳飞才被划入黄潜善名下,但不管怎么说,岳飞确实在汪伯彦手里待过几日,按理说,秦桧应该与岳飞交好才对,若没有黄潜善调岳飞前往宗泽镇守的李固渡察探军情,或许岳飞背后有汪伯彦这棵大树照拂,也不会有后来的莫须有也不一定。
可这只是假设,事实上岳飞却前往了李固渡,成了宗泽名下一将,而汪伯彦与李纲、宗泽不合,在秦桧眼里,岳飞就成了背叛者,自也不会给个好脸色。
蔡府为岳飞挖了坑,不仅与他说“人臣将、天下将、亡国与亡天下”话语,关键是蔡鞗在岳飞面前时降低了身份,只言“蔡某”两字,在秦桧面前却一再言“朕”什么的,又如何让身为主使的秦桧满意?
自襄阳至南阳,一路都是平原之地,并不是一个严防死守的好地方,可宗泽不敢轻易丢弃南阳,最为主要的原因就是南阳铁矿山。
南阳是快宝地,地势平坦,人丁众多,境内还有不少金银铜铁矿山,自古就是工匠云集之地,而且一旦丢了南阳,明军就能杀入同样是粮仓的颍昌府,继而向东北两百里夺开封、向西北三百里夺洛阳,夺下颍昌府后,明军就算是一刀斩断了开封、洛阳对南方州县的控制,这绝对不是老将宗泽愿意看到的。
可是,一马平川的南阳,能够挡得住二十万明军吗?
没人能知道,头发雪白的宗泽站在巨大地图前一言不语,一干沉默不语将领却知道老人心下的担忧。
第634章 河北军的动荡不安
“哼!”
秦桧毫无阻碍的进入南阳城,压抑的恼怒在他猛然推开房门的这一刻爆发。
“宗帅。”
秦桧随意抱了下拳。
“宗帅可有退敌之法?”
宗泽转身看了眼一脸阴沉的秦桧,又看向低身抱拳的岳飞,脸上却无一丝表情。
“岳飞,你与蔡家子虽无正面一战,却也见识了贼军火器,可有克制之法?”
岳飞一脸肃然,低身抱拳道:“末将强攻襄阳之时,贼军只使用了掌心雷,末将尚未见识贼军大小火炮威力,一时间尚无法判断,但应与我军霹雳炮相若,末将以为我军可用堆彻沙石车马为盾以挡。”
宗泽默默点头,看向帐内一干将领,待在角落里的宋江突然起身抱拳。
“末将见识过贼人大小火筒子,正如岳将军所言,若兵卒手中所持小火筒子,我军确实可用车马以挡,可……可若贼军数人所操大火筒子,我军无法抵挡。”
说到此处,宋江唯恐他人不明所以,又解释道:“贼军所用大小火筒子皆可发射大小不等铅丸,但是贼军所用大火筒子却可发射一种会爆炸的铁丸,如同贼军所用掌心雷,一旦落入我军之中,很容易伤及数丈内军卒。”
宋江曾参与过围攻营州、青州战役,是房内少有见识过明军火炮威力的将领,但他的话语也让一些将领不满、恼怒。
“哼!”
不等他人开口,秦桧就是一声恼怒冷哼,向宗泽抱拳冷声说道:“本使可以把激怒摩尼教妖女当成兵法所言‘怒而挠之’之计,但敌军未至,军中数万兵卒却于营中作乱反叛,此罪又当如何?宗帅心中可有‘军法’两字?”
宗泽一阵低眉,房中气氛顿时压抑的让人难以喘息,就在这时,副将杜充上前劝解道:“秦使还请息怒,大战当前,若是此时而罪忠贞之将,军心……军心恐有动荡……”
秦桧没有看向杜充,而是一脸冷漠看着宗泽,冷声说道:“军心恐有动荡?也罢,本使可以对宗帅包庇有罪将领视而不见,本使只想知道宗帅有几分把握击退贼人?”
……
“秦使只是安民使,如何抵御贼人侵入……就不用秦使太过操心了。”
“你……”
秦桧面色骤变,下一刻又成了和蔼可亲。
“宗帅说的是,秦某如今只是安民使,如此也不用打扰了宗帅剿灭贼人军议……”
“告辞!”
秦桧冷脸抱拳,一旁的杜充大惊,抬臂就要拉住大怒的秦桧,却被秦桧一个抬臂甩开,大步走出房门,留下一群坐卧不安将领,尤其是副帅曾择频频看向颤抖房门……
杜充上前抱拳道:“宗帅,如此激怒……激怒秦使是否有些不妥?”
宗泽心下轻叹,面上却无任何表情,只是微微摇头道:“杜将军莫要多说,大敌当前,当以击退蔡家子为首要。”
话语说罢,又一脸冰冷看向岳飞、宋江等人,冷声道:“再有临阵而逃之事,本帅必斩尔等以肃军纪!”
该骂、该罚的都已处罚过了,宗泽也不愿意再提及岳飞、宋江等人做下的事情,但也没继续与以往那般对岳飞太过照顾,省的再发生河北军将们不满。
岳飞太过年轻,军中资历太浅,由数百人小将骤然成为一路统帅,河北军所属将领们本就有些不满,再使用梁山军打压兵卒较多的河北军,短时间内还不会出问题,一旦遭受重创这种不满就会放大无数倍,以至于造反的造反,逃跑的逃跑。
宗泽自不会再犯岳飞的过错,而且河北军上下也需要一个出气筒,残余的梁山军就成了最好的靶子。
宋国在宋辽边境屯兵数十万禁军,虽然一再损失,但残存的河北军依然是天下军卒之首,十五万金兵将开封围了个死死,各路援军或败或停步不前,独独宗泽一再获胜,几如黑暗中的烛火,残存河北军大多归入宗泽名下,短短时间里,归入宗泽名下河北禁军就有十余万。
十余万河北军,宗泽为了支持看重的后辈岳飞,自杜充军中抽调了三万,赵构前往关中时,又抽调了数万,留在手里的也仅磁州万余精锐,余者皆自洛阳及周边州县抽调的保甲军、义勇军,若没有发生作乱、炸营一事,宗泽还能凭借着威望强压军心,可现在……
一想到军中保甲军、义勇军的不安,宗泽心下便是一阵担忧,对宋江等人也有了些不满。
宗泽扫视了一圈将领后,说道:“此次前来的是蔡家子起家之时的精锐,但我军必须守住南阳,然后路亦不能不守。”
“杜充。”
杜充忙上前拜倒。
“末将在!”
“本帅与你兵五万,守方城,方城若失,本帅必斩你头颅!”
杜充不敢犹豫,重重抱拳。
“末将若失,愿受宗帅军法!”
宗泽看向宋江……
“宋江。”
宋江心下顿生不安,但此时也不敢稍有犹豫,上前拜倒。
“末将宋江在。”
“领所部为我军前军。”
……
“秦光弼领兵三万为左军,张德领兵三万为右军……”
“陈淬领兵……”
“李成、孔彦威……”
……
宗泽一通军令后,沉声说道:“蔡家贼子有攻城利器,我军不宜坚守城内,故而……此次大战,但有军卒逃逸、作乱,统军之将皆斩!”
“诺!”
众将皆知宗泽军法严厉,当此时也不敢稍有反对,皆郑重抱拳答应。
宗泽又询问了一遍军中辎重情况,这才摆了摆手,只留下了杜充、岳飞两人。
“唉……”
没了外人后,宗泽才一脸疲惫坐在帅椅上,一边捏着眉头,一边轻叹。
“说吧,那蔡家小儿究竟想要如何?他就不怕以蛇吞象撑死了自己?”
岳飞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犹豫了许久,直至宗泽有些皱眉不满时,才轻声将蔡鞗话语重复了一遍,而宗泽也陷入了沉默中……
“蔡家子……不可轻视之……”
见两人沉默不语,杜充犹豫说道:“宗帅,或许……或许咱们真的需要将宋江等人抓起来……”
宗泽眉头微皱……
杜充苦笑道:“蔡家子所行异于常人,当年我军北上讨伐辽国之时,辽军俘虏了我军数万,此数万我军本该被辽人砍杀一空,正因为蔡家子缘故,数万军卒因此而活,若蔡家子于阵前蛊惑,军心不定的我军很难说会不会临阵反叛。”
若岳飞、宋江没有大败,杜充还不会太过担心底下军卒,可一二十万大军大败后,军卒私下里就有投降明军有啥好处之类流言。
宋国两次越境攻打辽国,结果两次都被辽国揍的满头包,军卒被杀被俘无数,而被俘宋军中就有不少是驻扎在河北的禁军,岳飞、宋江若是不败,凭借宗泽在军中的威望,自然可以压得住军中不安。
杜充知道,当军卒开始为投降打算的时候,军队就已经处于了极度危险之中。
第635章 宗泽的低头
宗泽不仅没有答应杜充建议,更是严令两人不得将此事透露出去,可这位老将军忘了一件事情,蔡鞗威胁话语并非仅岳飞一人知道。
无数军卒知道了蔡鞗讨要梁山贼人头时,尚未等到宗泽军令,无数军卒在秦桧带领下,生生将三千梁山军驻地围了个死死。
看着无数军卒刀剑出鞘,宋江、卢俊义等人大怒,三千梁山军惊惧,同样拔刀对峙,李逵提着板斧,指着秦桧更是大骂出口。
“黑爷砍死你这奸贼——”
李逵提着板斧就要砍杀一干将领围着的秦桧,宋江一把将人拉住,抱拳冷声道:“秦使是要不顾天下骂名,砍杀忠贞有功之臣吗?”
秦桧冷笑道:“忠贞有功之臣……一个个刀剑出鞘,就是你宋江的忠贞?”
“宋江哥哥,咱们为宋国拼死卖命,他们却要杀咱们,待黑爷先砍死他们——”
李逵怒吼,当啷声无数,眼看着双方就要激烈厮杀在一起……
“住手!”
声音不大,无数拔刀将勇却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拥挤在一起的人群也让开了一条通道,正是急匆匆赶来的宗泽、杜充、岳飞三人。
宗泽走到两伙人中间,一脸的冷漠、严肃。
“哪个让你们妄动兵卒的?”
……
“谁——”
宗泽大怒,无数人连退数步,就在杜充、岳飞松了口气时,深恨宋江等人的戚方和几十个成了兵卒的河北军将领咬牙上前,不等与宗泽抱拳,杜充面色剧变,踢马上前就是狠狠扬起马鞭……
“啪啪……”
“你们想要造反吗——”
“混蛋——”
“啪啪……”
……
杜充大怒,不住鞭打戚方等人,或许是戚方被鞭打的急眼了,一把抓住马鞭,用力之大差点将毫无防备的杜充扯下战马。
“末将不服——”
“末将跟着将军大小数十战,将军凭什么如此偏袒他们——”
戚方将腰刀重重摔在地上,怒道:“一个月,一个月里我军日日强攻襄阳,每日里都有无数兄弟哀嚎死去,而他们呢?他们只在俺们的屁股后面——”
“若非因为他们……”
“襄阳城头又怎会在城头搭戏台唱大戏——”
“又怎会有无数掌心雷伤了无数兄弟性命——”
“军卒又怎会反叛砍杀我等将领——”
戚方怒吼,几十个将领全将刀刃扔了一地,就在杜充想要用更加强势姿态压住军卒时……
“当啷……”
一名军卒扔下刀枪,无数军卒将刀枪扔在面色苍白的杜充面前,杜充很想提着戚方衣领怒吼“蠢货”,很想告诉他“梁山军为前锋是送死”,可这一刻,当无数军卒扔下刀剑的那一刻,愤怒、憋屈全变成了惶恐、惊惧……
杜充惊恐,身为军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一幕意味着什么,想要怒吼、训斥,却又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就在不知所措时,宗泽踢马来到冷着脸的秦桧面前,轻声叹息一声。
“秦使当能想到梁山军因何为前锋,又何须用如此手段逼迫宗某?”
秦桧冷脸说道:“宗帅还记得秦某今日第一句话语吗?”
宗泽瞳孔猛然一缩,沉默了十数息,突然不屑笑道:“作乱贼子又岂能信之?”
秦桧暗自轻叹一声,面上却冷漠如故,说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军心士气如此,宗帅又如何可挡得住蔡家子二十万大军?”
秦桧自嘲一叹,叹气道:“秦某也不怕宗帅笑话,秦某连自己都不信,反倒是心下有些相信蔡家子话语,反正蔡家子只是讨要梁山贼人,又没有要求宗帅是否出兵一战,宗帅胜了自然最好,可若败了,宗帅手里又无梁山贼的人头……宗帅真以为蔡家子不敢杀入关中?”
秦桧看着眉头紧皱的老人,说道:“宗帅就算没亲眼见过蔡家子,也当知晓蔡家子一些传言和所作所为,当知道蔡家子性子与他人不同,蔡家子不开口还罢,开口了,最好还是莫要激怒了他,至少宗帅此时没有激怒他的实力,除非……宗帅真的想让蔡家子杀入关中。”
宗泽一下子像是衰老了十余岁,苦涩道:“难道秦使真的愿意让忠贞将士不再信任我朝吗?”
“忠贞?”
秦桧不屑笑了笑,身体微倾凑到宗泽面前。
“宗帅……”
“你足够忠贞吗?”
宗泽面色大变,正待大怒,秦桧又是一叹。
“天下乱了,人心也乱了,忠贞?谁人敢言忠贞?还是稳妥些为好。”
“当然了,秦某不会阻止宗帅与蔡家子一战,秦某只是想查清楚前次兵卒作乱的缘由,若宋江等人真的有功无过,官家英明,自然不会有功而罪忠贞之臣。”
宗泽沉默数息,默默点头。
“查一查也好。”
说罢,宗泽拨转马头,看向面色大变的宋江等人。
“来人。”
“拿下。”
随着宗泽军令,无数军卒相视后齐齐上前,宋江等人大惊,齐齐举刀……
“你们想造反吗?”
宗泽冷哼,李逵大怒。
“老匹夫……”
“大胆——”
杜充大怒,指着宋江怒道:“宋江,你真的要造反吗——”
宋江心下又悲又怒,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走到了这一步。
“宗帅,你就不怕寒了天下忠贞将勇们的心吗?”
“忠贞?”
不等他人开口,戚方大怒,指着宋江等人怒道:“你们若是忠贞就该老老实实跟着秦使前往长安查明事实,而不是举刀作乱——”
小李广花荣怒道:“你这狗贼说哪个作乱?查明事实?骗三岁小儿呢!”
李逵提着板斧怒道:“别以为黑爷真傻,你们让俺们兄弟打头阵,不就是想让俺们送死吗——”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咱赚一个,宋江哥哥,咱们杀吧?”
“对!大不了一死,咱们梁山好汉又怕谁来着——”
……
一干人吵吵嚷嚷要当众造反,宗泽气的老脸涨红,打马再次上前。
“宋江,你真的要造反吗?”
看着无数宋军再进一步,宋江万念俱灰,上前抱拳道:“自我梁山招安后,宋某与诸位兄弟为国南征北战数年,若宗帅认为襄阳之败罪责在我梁山兄弟,末将愿承担一切罪责,宗帅可否放过诸位兄弟?”
宗泽眉头微皱……
宋江再次抱拳道:“若蔡家贼子一意要我等兄弟性命,可否……可否让我等兄弟为国最后一战?”
……
见宗泽皱眉犹豫,李逵哪里还能忍受的住宋江一再卑躬屈膝,大怒,提着板斧就要砍死老将宗泽。
“哥哥休与他聒噪,兄弟们陪哥哥走一遭阎王殿就是了——”
“杀——”
第636章 大宋朝想要的结果
梁山众自招安后,因为跟着童贯、谭稹南下围剿摩尼教而拜入两人名下,还因此成了禁军上四军指挥使什么的,只是后来金兵南下、赵佶退位、六贼身死后,宋江等人也成了没娘的娃,但也因此成了宗泽军中一员。
宋江等人虽被禁军排挤,却也着实跟着宋军南征北战多年,宗泽内心并不愿意无罪杀将。
对于宗泽来说,即便柴进在襄阳城下未能引出方金芝,那也算是兵法里的“怒而挠之”计策,至于激怒不激怒蔡鞗和明军……那是敌军,再如何算计也不算为过,唯一的不足就是岳飞太过年轻、资历太浅,没能按的住底下兵卒,以至于兵卒反叛作乱。
强攻襄阳是官家的君命,襄阳是数十万人的重城,老将宗泽自然不会认为可以轻易夺下,若能用计将城内明军引出城外,利用十倍兵力一举击败明军,甚至擒获了那方金芝,自是对明军极大的震慑、动摇了西南各路州县军心,一举夺回江南也不一定。
所以宗泽并不认为宋江等人有多大过错,只是河北、河南军将们并不这么认为,为了军心稳定,也只能让宋江为前锋。
宋江等人是朝廷招安的,若是太平年间,即便一杯毒酒将所有人杀了也算不得什么,可现在天下大乱、民心浮动,宋金明境内都有一些无法约束的州县、军队存在,这些地方也必然生出一些义军、乱军,宋江等人已经招安了八年,如此长时间招安的将领都要被朝廷一刀砍了,他人又如何可信任朝廷?这与杀了那张觉又有何区别?
张觉本是平州辽将,辽国亡国时降了金人,而且还成了金人南京留守,但在开封付出足够筹码后,张觉又投靠了宋国,结果就触怒了金国,以至于完颜宗望出兵征讨。
张觉打不过完颜宗望,大败后逃往宋人占据了的燕京城,但在完颜宗望大军威逼下,宣抚王安中还是一刀砍了张觉,将张觉的人头送给了完颜宗望,也正因此事,投降了宋国的辽将再也不信任宋国,以至于金兵南下时,全都投降了金国,成为了南下兵围开封的金兵中一员。
其一是老将宗泽内心并不认为宋江等人有罪,其二是担忧无罪处死宋江后,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让各地义军、贼军不愿归顺宋国。
正因这些考虑,宗泽更愿意宋江等人死在战场上,而且还将宋江等人放在前锋位子上。
可现在他已经骑虎难下,秦桧利用河北军、河南军对宋江等人的不满,将十数万军卒生生推到了另一个作乱反叛的边缘,若不立即处置宋江等人,那也不用与明军阵前厮杀了,一二十万今日就能屠了南阳城,明日就能全投降了明军。
听了宋江悲壮话语后,宗泽正在考虑是不是再与秦桧商议一下,哪里想到暴躁的李逵竟然动手了。
双方正在极为紧张对峙当口,一个小火星都能触发双方生死拼杀,更何况李逵是宋将的心腹,身后还有一拖子亲信兄弟跟随。
一人动手,无数军卒挥舞刀枪拼死混战,一方人数占据绝对优势,一方是绝境困兽,双方在不甚宽阔的街道拼杀,一时间竟杀了个半斤八两,甚至陷入绝境的三千梁山军更胜一筹,竟然不断迫使着无数宋军后退。
岳飞唯恐乱军伤到了宗泽,沉重马槊重重砸在拼命挥舞板斧的李逵身上后,死死护着宗泽退入后方。
李逵是何种性子,被岳飞重重抽了一记后,也不细想岳飞是否留手问题,指着退入后方的岳飞大骂。
“岳飞鸟厮——”
“若非俺们在襄阳帮你,你这鸟厮早被那些乱军砍了脑袋!”
“忘恩负义的混蛋,黑爷宰了你——”
李逵大怒,挥舞板斧如同两轮风火轮,一时间竟无人能挡,身后更是跟随着无数梁山军拼命向前。
这一刻,甭管是谁,三千梁山军全都杀红了眼,就是狗头军师吴用也疯狂挥舞刀剑,发疯了的梁山军竟连连迫使数量更多的宋军一退再退。
宗泽在阵后观察一阵,面无表情传达军令。
“传令杜充所部后退百步组阵。”
“传令王善阻住叛军,后退一步,军法。”
“传令薛广……”
……
宗泽一通军令下达后,无数军卒脱离混战,很快组建一个密集长毛、弓弩、刀盾军阵,拼死阻拦宋江的王善差点被乱刀砍死,无数宋军一退再退,直至后撤铜锣密集敲响,无数宋军转身就逃。
“杀——”
“杀——”
“杀——”
……
每一次怒吼,无数枪兵大踏一步,无数刀盾手敲击着盾牌上前。
“射——”
“嗡!”
无数箭矢扑入梁山军中,或许是襄阳之后,宋军便不再信任宋江等人,除了梁山将领有些甲胄护身,普通军卒却无护住身体甲胄,狭窄的街道也难以让人闪躲,无数箭矢扑入密集人群,“扑扑”箭矢入肉声不断。
“狗贼——”
身中数支箭矢的李逵仰天怒吼,正待一斧头砍死慌乱跌倒在地的秦桧时……
“铁牛小心——”
宋江刚怒吼出口,如毒蛇吐信长矛瞬间刺如空门大开的李逵胸口。
“铁牛——”
宋江目眦欲裂,戚方正待狰狞拔刀砍下李逵脑袋时……
“死——”
花荣怒吼,弓箭瞬间射出,距离太近,戚方根本来不及闪躲,箭矢已经钻入眉心,戚方连惨叫一声都无,仰面栽倒。
长矛贯穿了李逵胸口,花荣正待大叫搀扶时,数支长矛刺来。
“扑扑……”
“杀——”
无数长矛自盾牌后齐齐刺出,不甚宽阔的街道,人挤人,无数长矛如毒蛇连连刺出,惨叫声此起彼伏……
“王英——”
……
“小乙——”
……
无数盾牌拼死挡在无数人面前,无数长矛不断刺出,无数箭矢落入混乱人群,临死前凄厉惨叫此起彼伏,混乱之中,岳飞眼角闪过宋江被数支长矛刺穿,仅一息便消失在眼前。
如同汹涌海浪,义无反顾的一波又一波拍击,不时会有盾牌被人拼死用手扒开,不时会有宋军被乱刀砍死,坚固的防线再次岌岌可危,再次被横推数十步。
宗泽军令再下达,又一个坚固方阵出现……
半个时辰,仅半个时辰,整个街道成了鲜血河流,无数尸体堆满了整个街道,仅半个时辰,过万人丧命。
宗泽没有转头看向面色苍白、衣着散乱的秦桧,只是默默看着军卒察看有无受伤未死兵卒,默默看着堆积如山的尸体……
“秦桧。”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秦桧一阵沉默……
“这不是秦某想要的结果,却是我大宋朝想要的结果,也是……宗帅想要的结果。”
第637章 川蜀的金融危机(上)
宗泽心下不认为宋江等人有何过错,两军生死交战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达到自己目的,他不介意做的更为无耻、小人一些,只是宋江、柴进的目的未能达到,反而让军中怨气深重。
军中怨气深重,军心不稳,正如两军阵前无有对错,无所不用其极只争胜负,宗泽也绝对不会再犯岳飞犯下的过错,也只能让宋江等人死在两军阵前,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他可以决定的。
正如秦桧所言,此战若胜还罢,可若败了呢?
洛阳已经无兵可用,此战若败,关中必然人心惶惶,又如何可阻住明军再次侵入关中?
此时正值金人平定境内造反作乱,正是无暇他顾之时,就算赵构想与金国两相夹击蔡鞗也无可奈何,一旦拿不出梁山贼的人头,一旦给了明军借口,杀入了关中怎么办?
宗泽心下难以决定,可以杀宋江等人用以稳定军心,可以将人头送与蔡鞗,换一个谁也不知道结果的承诺,可他不愿意这些人死在自己手里,不愿意宋江等人成了另一个张觉事件,这也是戚方等人贬成了大头兵,宋江等人却可以在中军大帐议事原因。
秦桧话语没有说错,宋江等人造反是宋国想要的结果,也是他想要的结果,与此同时,也是蔡鞗想要的结果。
宋江等人若老老实实成为囚徒,心甘情愿被赵构砍脑袋,此事也就成了宗泽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如同另一个张觉事件,但作乱造反就不同了,作乱造反,就算被砍了脑袋也是活该,可事情真的就如此简单吗?
对于蔡鞗来说,这不过是赵构、宗泽的掩耳盗铃罢了,能成为义军、贼军首领的,又岂会真的是个傻瓜?
十余年前第一次遇到宋江等人时,蔡鞗就想要弄死了他们,那是因为他知道梁山会造反,会威胁屯兵宋辽边界的禁军后路,因为蔡鞗不喜欢他们的所作所为,明明就是一群打家劫舍贼人,偏偏还弄个什么“替天行道”旗子,一干滥杀无辜贼人,后世无数百姓偏偏还将之当成英雄好汉……
蔡鞗不喜欢他们的虚伪,后来他们招安成了宋军,天下大变在即,蔡鞗对宋国还有一丝奢望,奢望宋国可以顺利拿下辽国,奢望开封可以挡住金兵,宋辽金三方相争未能分出胜负前,他不愿意扯宋国后腿,尽管知道宋江等人在钱庄所作所为,也没有逼迫赵佶砍人脑袋,没有主动寻宋江等人的麻烦。
而现在……
弄死了也就弄死了,借宋军的手弄死他们反而对自己更为有利,至少可让一些自立一地的混蛋们看清楚事实。
二十万大军在冰天雪地行军是极为困难的事情,锦衣卫送来南阳发生的一切时,蔡鞗连拆看一眼的欲望都无,反而更为重视十七送来的川蜀消息。
川蜀地形复杂,百姓最是善于爬山越岭,又因性子倔强、坚韧,自古便盛产山地善走兵卒,也正因为百姓生性倔强、坚韧,也最易被人大肆屠杀,正如宋国灭蜀之时,两个月灭亡后蜀,却因为一时残暴,川蜀百姓硬生生与宋国厮杀了三十年,期间不知死了多少川蜀百姓,蒙元鞑靼南下灭宋时,仅川蜀一地就与鞑靼人拼了七十年,人丁死亡超过千万,之后到了明末后期,张献忠血屠川蜀,清军血屠川蜀,抗日时,川蜀军也是天下阵亡军卒最多的地方。
川蜀百姓倔强不轻易服人,又特坚韧不拔,地形复杂易于偷袭,蔡鞗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了解川蜀百姓的坚韧程度,最是知道拿下川蜀的难易程度,当十七、三儿先头部队遇到较强阻碍后,立即让他们停了下来,用以稳固后路安全。
川蜀百姓性子倔强,不会轻易服人,但不代表不能轻易拿下川蜀,正如当年宋国仅用了六十六天便灭亡了后蜀一般,首先要让川蜀厌恶、憎恨宋国,其次明国要表现出足够的仁德、尊重,如此才能让川蜀诚心低头臣服。
如何让川蜀厌恶、憎恨宋国?要说赵构还真是给力,赵构唯恐蔡鞗短时间内抢占了川蜀,在跑到长安后,第一时间里便遣派御营司前军统制张俊领兵三万自子午道入汉中、入成都。
张俊跑到成都,不仅仅只是为了抵御十七、虎子、三儿的侵入,更多的还是为长安提供更多钱粮。
关中几乎年年与西夏党项人争斗厮杀,自己种的粮食够自己吃喝就不错了,又如何可为御营司五营十五万兵马提供钱粮辎重?又如何养活两三千皇族宗室、官吏?河南大乱,征战厮杀兵卒需要钱粮,迁都犒赏需要银钱,处处都需要银钱,穷的叮当响的赵构又能从哪里弄出钱财来?
川蜀,更多的印制交子、盐钞。
蔡鞗还没领兵杀入川蜀呢,尚还没开始肆意宣传呢,贪婪好财的张俊就开始大肆征调民夫、大肆拿着交子、盐钞四处购买粮食、帛锦、盐巴等物资,原本一个月一斤四十五文的盐巴,此时不仅每人每月增食半斤盐巴,更是将盐巴价格增加到了六十文钱……
张俊拿着印制的三千万贯交子、盐钞到处撒钱,他是做了一回有钱大爷,粮食、帛锦、盐巴、铜铁……短短一个月时间,物价上涨了近倍,铁钱、交子、盐钞再次暴跌。
蔡鞗尚未在川蜀大肆造谣呢,还未开始引起川蜀百姓恐慌,尚未人为制造一场金融危机呢,赵构、张俊就替他完成了一半工作。
看到这种天赐良机,蔡鞗自然不会放过,无数明钞伴随着无数流言蜚语进入川蜀,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交子、盐钞价值暴跌,很有种变成废纸迹象,本应该是猫冬的时节,无论巴县驻扎着多少兵卒,无论官员们如何苦口婆心阻拦,无数川蜀百姓拿着交子、盐钞依然冲破重重阻拦往涪陵跑。
苏和钱庄入蜀,大肆宣传以市值兑换交子、盐钞一个月,一个月后,明国占了川蜀后,不再承认交子、盐钞。
百姓又不憨不傻的,满世界都嚷嚷宋国、成都日夜不停铸造、印制铁钱、交子、盐钞,虽然张俊、各州县官吏一再解释是明国的诡计、谣言,可苏和钱庄未放出兑换消息前,物价确实上涨了近倍,你张俊再如何说你没私自印制交子、盐钞,谁信?
第638章 川蜀的金融危机(下)
百姓恐慌,交子、盐钞暴跌的让得了消息的蔡鞗都心惊,而张俊见到交子、盐钞十倍的速度暴跌后,又做了件更为愚蠢的事情,竟跟着十倍速度印制交子、盐钞,用这些印制的纸币与苏和钱庄兑换明钞,当兑换的人员被锦衣卫探知后,当入蜀《民生报》在报纸上捅了出来后,由哪些人印制,印制了多少,谁主持的,又有哪些人……
《民生报》不仅在明军控制的川蜀州县刊发了这些惊天隐秘,更是让人八百里在整个江南、两淮、河南、山东刊发,这下真的闹大发了,不仅百姓千方百计、爬山越岭往涪州、黔州、忠州、万州、开州、云安、夔州、大宁监、施州各县城跑,军卒、官员同样拿着无数交子、盐钞往明军控制下的州县狂奔。
苏和钱庄放出了消息,不可能永无止尽的让宋国用白纸兑换明国的真金白银,在川蜀只兑换一个月交子、盐钞,一个月后,苏和商号不再承认任何交子、盐钞,明国控制下的整个江南、两淮、河南、山东只承认明钞或真金白银。
老百姓也不是胡搅蛮缠不讲理,在成都疯狂印制交子、盐钞后,换了谁都是不愿意用自家真金白银兑换一堆白纸,也只能向着苏和钱庄各州县分号狂奔。
川蜀地形复杂,除了成都附近还好一些,余者大多地方都是崇山峻岭,距离涪陵近些地方还好一些,可较远的地方呢?一个月够不够跑到地方的?跑不到地方换钱,手里的交子、盐钞难不成就成了一堆废纸?
利州路乱了,成都路乱了,就是距离明军控制区最近梓州路也乱了,上至官员下至百姓全造反了,原本巴县周边一二十个州县聚集的数万兵马,全愤怒回头攻打成都,张俊带着三万军卒一路北逃,若非逃得快,仅一路无数愤怒百姓就能生生打死了他,就算如此,逃入关中时,三万军卒也仅剩下不足五千。
路远的州县百姓唯恐手里的交子、盐钞变成了一堆废纸,全弄了个旗子挂在城头,有些是紫色荆棘花苏字大旗,有些是明字大旗,有些则挂了蔡字大旗,反正乱七八糟的,想着自己都成了明国的百姓,苏和钱庄总不会不给兑换吧?
川蜀路途艰难,消息较为滞后,等蔡鞗收到消息时,川蜀各州县全都城门洞开,静等王师入城。
这个时代经历过盐巴危机、粮食危机、帛锦危机,独独没有真正经历过金融危机……这话语好像也不对,当年蔡京弄了个什么一钱当十钱、百钱时,就整出了个金融危机,蔡京也因此被迫下野。
一钱当十钱、百钱的性质与无限量印制纸钞引发的金融危机性质是一样的,宋国文人也不是不知道大量印制纸钞带来的风险,只是宋国一败再败,赋税重地全丢了个干净,这才被迫印制交子、盐钞来补足长安用度。
宋朝官员待遇很高,仅整个朝堂大小官吏就是一个极为恐怖数字,再加上东南西北四处防御的兵卒,蔡鞗就是用屁股去想,也知道赵构根本无法承担如此庞大的支出,除了印制交子,除了整“一钱当十钱、百钱”屁事外,他根本没法子,除非赵构自愿将皇帝降格成关中知府,以此裁撤无数官吏,裁撤一半军卒,或是让不花钱白干活的保甲军取代所有的禁军,但这可能吗?
在江宁时候,蔡鞗就与苏眉阿娘、内阁阁老们当面说起交子之事,也就有了苏和钱庄、《民生报》、锦衣卫提前进入川蜀。
当十七、三儿先头部队在川蜀受阻后,他就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蛮横可以做到的,也只能另辟蹊径,除非他真的愿意在川蜀消耗二三十年,除非他真的对川蜀百姓举起屠刀。
蔡鞗对唯利是图的宋国百姓不怎么喜欢,但川蜀是个例外,在鞑靼南下攻宋时,川蜀能挡在江南面前七十年,能牺牲了千万人,无论如何,他都是必须要给予足够的尊重。
蔡鞗在观看信件时,双眼涣散,方金芝知道他有走神想问题的习惯,侧头想要观看信件,或许是碰触到了他的手臂,将他从神游中清醒了过来。
“相公,十七说了些什么?竟让相公走神了这么久!”
“呵呵……”
蔡鞗笑了笑,将信件塞到他手里,笑道:“没什么,十七只是与咱们说一声,成都府路、梓州路、利州路、夔州路都成了咱大明帝国的国土而已。”
“啊?这么快?”
方金芝心下一惊,一干将领们同样一脸错愕不解,但凡知道川蜀的复杂地形,也不可能认为这么短时间里夺得整个川蜀,蔡鞗却只是不置可否笑了笑。
“当年宋国灭蜀仅用了六十六天,咱们用了小半年时间,并不算太快。”
蔡鞗转头看向因兴奋而小脸通红的蔡戙,笑道:“把川蜀一干代表请过来,不得无礼。”
“诺!”
蔡戙一个挺直身体,蔡鞗只是微笑点头,这才看向一干将领,说道:“川蜀四周皆是崇山峻岭,想要征服这样的地方极为艰难,除非如孟氏蜀国那般真的失了民心。”
就在这时,一干十余人老少走入帐内,在他们正要跪地时,蔡鞗起身大步走到一五十余岁老人身前,伸手将老人拉住,笑道:“老人家无需多礼,我明国并无跪拜之礼,诸位能减少些川蜀战乱百姓流离失所,能为了百姓生计而不辞劳苦奔走千里,小子当与诸位见礼才是。”
老人衣着讲究,看着应该是个较为传统的文人士子,听了蔡鞗话语也不由一愣。
蔡鞗搀扶着老人坐在较为尊贵的左侧上首,又看向一干老少蜀人,笑道:“诸位也莫要客气,这些都是我军中儿郎……”
在蔡鞗起身时,一干将领也全都站了起来,见他与这些人颇为客气,也跟着一一抱拳见礼。
经过一番介绍后,并无蔡鞗印象中的名人,都是些当地名门望族,领头老人李道便是成都李姓望族推举的代表。
一番人相互见礼后,蔡鞗这才坐回座椅,看向所有人笑道:“当年后蜀孟氏失了民心,宋国方才用了六十六天拿下川蜀,可孟氏失了民心,并不代表入蜀宋国就得了民心。”
“川蜀自成一国,百姓天性倔强、顽强,若孟氏深得川蜀百姓爱戴,即便十倍、百倍宋兵也休想一举夺得川蜀,天下精兵无数,然川军最能打苦战、死战,若得民心,川蜀一地之兵可扛举国之力,诸位不可轻而视之。”
一个川蜀与蒙元鞑靼死扛了七十年,期间死了不下千万人,抗日战争之时,出川三百余万,伤亡六十余万,一地扛起了大半个国家,谁敢轻视?
第639章 稳定天下金融
听到蔡鞗夸赞川蜀,左侧一干坐着的老少不由坐直了些身子,各自心下又有些不解……
蔡鞗笑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宋国轻易灭了后蜀孟氏,自以为蜀地百姓怯懦,因此狂妄自大而残暴屠戮、虐民,以至于六十六天灭亡后蜀,却用了三十三年平定蜀地反叛作乱。”
“当年宋军太过残暴、贪婪,将本属于蜀地的流通的金银铜搜刮一空,以至于百姓无铜钱可用而使用铁钱、交子流通。”
“银钱本身没有任何价值,银钱本身存在的意义在于维持两个物品价值之间的交换对等,比如一匹布与三石粮食对等,银钱就是维持两者价值之间稳定。”
“金银铜稀少,不是你想造多少就可以造多少,他们本身就是信誉保证的象征,不需要任何人为它们确立信誉,而铁钱、交子、盐钞,包括咱们大明国的明钞,他们都可以想造多少就造多少,所以它们要让百姓认可,就必须要有让所有人认可的信誉加持,比如……发行、印制、制造铁钱、交子、盐钞的宋国信誉作为保证,保证不会胡乱印制、发行。”
蔡鞗转头看向一干神色怪异老少代表,笑道:“铁钱、交子、盐钞与我明国的明钞性质是一般无二的,都可以看做是纸钞,但两者又有些许不同,铁钱、交子、盐钞是宋国付出的国家信誉,诸位可以看做是赵构上下嘴皮子一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保证,只能在他人认可情况下,用这样的纸钞兑换他人的铜钱,而不是用这样的纸钞从赵构国库或官府府库直接兑换金银铜,交子流通的也仅在民间流通,印制纸钞的朝廷则站在圈外。”
“也就是说,如同川蜀现今发生的一切,交子暴跌后,宋国只需抽身离去,对于宋国本身并无太大影响。”
“或许你们会说这不对啊,宋国跑了,川蜀却被我明国得了,可诸位想过没有,自宋国入蜀后,百十年里,为何一点都没事?难道百十年里宋国没有印制交子?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之所以这一次赵构玩脱了,那是因为赵构一次印制了太多的纸钞,印制的超过了川蜀百姓能够承受的极限。”
“正比如说,一石粮食七百五十钱,明日一石粮食七百五十一钱,一石粮食仅因印制的交子增加了一文铜钱,所有百姓都不会感到疼痛,只会以为是市面粮食少了缘故,可赵构一次印制的交子太多,当一石粮食售价一千五百钱时,所有百姓都会感到肉疼,若变成了三千钱呢?就会引起所有百姓恐慌,以为粮荒来了,开始禁售、惜售,家中无存钱无存粮百姓就会恐慌、饥饿、打砸、造反……就会进一步加剧物价再次上涨,事实上呢?事实上市面不缺粮食。”
蔡鞗叹气道:“上下嘴唇一碰的信誉根本不可靠,若无制约,就会轻易动乱了一地,正如川蜀发生的金融危机,是赵构一次性发行了太多纸钞,超过了百姓能够承受的底线,而明钞不同,明钞虽也是纸钞,但却是可以随时兑换成铜钱,上面还有不从属皇帝的监管机构,也就是说,明钞的信誉不是源于上下嘴皮子一碰,而是源自于背后不需要他人强加信誉的金银铜,两者有着本质区别。”
“当然了,朕在海外有的是金银铜矿,只是我大明岛原先人丁不足以开挖矿山,现在也只能用金银铜矿山、以明国赋税作为抵押,以债券形式来替代明钞,尽量避免宋国官家上下嘴皮子一碰,胡乱印制纸钞造成的灾难。”
众人皆默默点头,他们都听清楚了宋钞与明钞的区别,将领们也算明白了蔡鞗是以何种方式获得的川蜀,可一干代表还是不明所以,蔡鞗这番话语也随着《民生报》在川蜀刊发过了,都知道债券比明钞还值钱,又不妨碍日常流通购物,川蜀百姓大多都选择了债券。
蔡鞗看向李道老人,叹气道:“刚刚朕也说了,交子骤然印制太多,本来交子只贬值了倍数,可因百姓恐慌,就会被恐慌情绪而让交子贬值数倍,无形中,百姓的财富就被蒸发消失掉了无数。”
李道老人神情极为严肃,他算是听明白了这位杭州散财童子想要表达的隐意,忙起身抱拳道:“陛下说的是,川蜀百姓大多生活在贫瘠山岭,本就穷苦一些,如今……如今一贯钱交子只能兑换三十文明钞……这……这……”
蔡鞗点头叹气道:“宋国赋税较高,因而致使物价也高于汉唐之时倍数、数倍,百姓虽兜售或做工所得多一些,可花费也多,普通百姓兜里实则并无多少钱财,天下未乱还罢,天下大乱后,无数百姓立即变成赤贫之乞儿,此事非朕所愿。”
蔡鞗转头看向方金芝,说道:“与福金去封信件,让福金先行前往成都,让苏和商号派人奔赴各州县,以交子自贬值之时算起,将这段时间每日贬值数值统计出来,每个州县的数据全部送过来。”
“不仅交子的数据,还有人口数据、川蜀所有交子、盐钞数据,都要在半年内全部统计出来,人员不够可自户部、各州县抽调吏员。”
蔡鞗笑道:“百姓手中先以交子未贬值前的三成兑换明钞或债券,以半年为期,半年后,交子实际贬值超过三倍,就算咱家给整个川蜀百姓发钱好了,若是贬值并未超过三倍,由苏和钱庄依照票据补给百姓。”
“还有,有些百姓生计较为困难,今年可免十亩田税赋,当地官府可给予一些钱粮救助。”
“但有一点,哪个若敢让赵构钻空子,让他在长安继续印制白纸一般交子、盐钞兑换咱家的真金白银,那就别怪咱家砍人脑袋!川蜀百姓若敢勾结赵构,就别怪咱不兑换他们的交子、盐钞!”
“咱家可以在穷的叮当响百姓身上吃亏,但绝对不能让赵构占咱家便宜!”
“还有,告诉阿娘、福金、内阁,明国所属州县一律废弃铁钱、交子、盐钞,以一年为期,一年后,明钞、国债不再兑换任何铁钱、交子、盐钞,明国只允许金银铜、明钞、国债流通。”
听了这话语,李道和一干老少慌忙站起抱拳,皆是一脸愤恨。
“陛下仁德,若哪个蜀人敢做混账事情,不用陛下恼怒动手,我等蜀人生生打死了他!”
川蜀的金银铜都在百年前被宋军抢了精光,因为没铜钱可用,这才大量使用铁钱、交子。
但铁钱、交子很容易大量铸造、印制,很容易因铸造、印制量过多而暴跌,所以百姓并不愿意使用,真正让老百姓放心的是稳定、信誉强的金银铜,可又有谁傻不楞的用硬通货金银铜换取一堆破铁钱、交子?
百十年来也没出现这么一个自己吃亏的傻儿,一干老少又哪里敢让赵构坏了川蜀所有人的好事,齐齐发誓赌咒,绝不让关中任何人跑入川蜀兑换交子、盐钞。
第640章 艰难度日的赵构
在唐朝时候就已经没有了铁钱,但在五代十国时又兴起了铁钱,很大的原因还是因地方割据,铜钱不足以用才使用的铁钱。
而川蜀自古便是天府之国,又是四塞之地,相比其他割据势力更稳定、富裕,只是后来宋兵将川蜀的金银铜搜刮一空,这才不得不大量使用铁钱、交子。
起初交子只是一些商贾内部发行的票据,可以异地存取,随着票据的信誉增强、百姓认可后,继而衍生成了替代铁钱、铜钱的交子。
铁钱、交子再如何替代金银铜,也永远比不上不需要任何信誉的金银铜地位,百姓又不憨不傻,没人会轻易用金银铜兑换可以大量制造、印制的铁钱、交子、盐钞,即便是蔡鞗,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万吨铜来。
在江浙时,为了维持信誉,他必须要用真金实银来兑换早先年投入的黄金债券、盐钞,在江浙保住了信誉后,由江浙而延伸到整个江南,由质到量,蔡鞗在江南建立起足够的信誉后,川蜀、两淮就不再需要真金实银来兑换铁钱、交子、盐钞,只需要用国债、明钞进行置换。
但不管是国债还是明钞,背后都需要巨量的金银铜来支撑,对此蔡鞗并不是太过担心,海外有足够的金银铜矿山。
可即便如此,即便他拥有无穷无尽银钱,那也不可能兑换民间或赵构无限量制造铁钱、印制交子、盐钞。
川蜀代表们很满意蔡鞗的态度,一些较为年轻晚辈们连夜赶回川蜀,余者则留在蔡鞗身边,在赵福金带着阁老们前来后,之后再一同前往成都。
二十万大军在川蜀代表入营后,大军休整了数日后,再次逼近宋兵大军云集的南阳,而此时的长安同样的乱成了一锅粥,张俊领三万大军入蜀,这才多久?
一个月?
两个月?
三万大军入蜀时意气风发,再跑回长安时仅剩不足五千残兵。
赵构指着张俊大骂了一个时辰,心下很是后悔太过急躁,不该印制太多交子、盐钞,可……可这都一个月没给官吏、兵卒发放俸禄、军饷了……
赵构生生臭骂了张俊一个时辰,整个书房无人开口。
“哼!”
赵构冷哼一声。
“汪爱卿,川蜀又该当如何?”
汪伯彦心下有股难言的恐慌,张俊顺利入蜀后,朝廷上下皆欢欣鼓舞,可这才多久?仅两三个月,朝廷就丢了整个川蜀,官家点名,又不得不低头上前。
“臣……臣以为此时当遣兵堵住川蜀道路,务失川蜀之贼闯入关中……”
汪伯彦话语尚未说完,知枢密院张浚上前抱拳道:“臣不赞同汪相之言。”
赵构看了一眼低头的汪伯彦,又看向与跪在地上的混蛋同名同姓的张浚,眉头微皱不悦。
“爱卿有何异议?”
张浚抱拳道:“臣弹劾御营司前军统制张俊贪赃枉法、私印纸钞,臣恳请官家亲入川蜀稳定民心,恳请官家重处罪将以安民心!”
跪在地上的张俊大骇,怎么也没想到同名同姓的家伙竟要砍了自己头颅,连连叩头哀求。
“臣冤枉……”
“闭嘴!”
赵构狠狠瞪了张俊,眉头却不由紧皱……
替死鬼。
没错,张浚的意思就是找个替死鬼背黑锅,能背黑锅的也只能是跪在地上哀求的张俊,谁让他在川蜀无数百姓面前露了面了呢?
无论出了多大的乱子,官家无过,有罪过的也只能是下面的臣子。
若仅仅只是罢职、训斥、挨棍子……再不济在监狱里关两年也成,可……可听着张浚话语,显然是要拿脑袋替背黑锅。
没人开口,跪在地上的张俊是真的怕了,就在所有人犹豫的时候,大怒指着张浚大骂。
“奸贼!”
“你这是要害死我大宋朝官家吗?”
“你知道川蜀有多少杀官乱军吗?
“三十万!”
“三十万——”
……
张俊怒吼,“三十万”吼出,十数名大臣皆一脸惊愕……
一想到自己差点死在了川蜀,张俊心下便是把汪伯彦、张悫骂了个狗血喷头,若不是他们出了这么一个害人主意,川蜀也不能一日间多出无数乱民。
想到自己的凄惨,张俊又恨又悔,苦涩道:“那蔡家子太过奸诈,好像早就算计到了张尚书会印制无数交子、盐钞,故意放出无数蛊惑谣言,从川蜀官吏、将领到百姓、乞儿……所有人都反了,无论臣如何解释,根本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从。”
张俊看向赵构,叹气道:“臣恳请官家立即封锁川蜀道路,万万不可再让川蜀任何人进入关中,一旦……一旦再让蔡家子蛊惑了关中百姓,蛊惑了军中兵卒,我朝……我朝可就真的完了!”
话语说罢,张俊不顾君臣礼仪站起,站在张浚身前,冷脸说道:“那蔡家子尤为奸诈、狡猾,此时川蜀已然反叛作乱,一旦让蔡家子知晓我军兵卒军饷以盐钞代之,不用半个月,军中上下必被蔡家子收买一空!而这只是在关中情形,一旦进入川蜀,根本不用蔡家子收买,兵卒就已经反叛逃离大半,你让官家此时前往川蜀,是想害了我大宋朝官家吗?”
“你……”
“哼!”
两个同名同姓相爱相杀,却无人开口相劝,就在这时,汪伯彦上前抱拳道:“臣以为当立即遣兵封锁入川道路,当尽快解决兵卒饷银一事。”
赵构害怕了,他没想到蔡鞗会这么狠,竟用银钱收买川蜀所有百姓,一人十贯银钱,整个川蜀就需要两万万贯铜钱,他知道蔡鞗早些年在江浙白扔了三千万贯,可……可谁又敢想象两万万贯是多少?
“两万万贯……”
赵构轻声低喃,汪伯彦、户部尚书张悫、张浚……全一脸苦涩,他们若不是断定古今中外无人敢这么疯狂,又怎么敢疯狂印制交子、盐钞?
在金人兵围开封后,跑到相州的赵构成了兵马大元帅,可他手里没有钱财为兵卒发放军饷,原本只是计度都转运使的张悫便建议赵构把盐钞卖给商贾,也确实很短时间里弄了五十万贯,赵构登基后,张悫也因此成了户部尚书。
因为每个人每个月都有强制性的一斤或半斤盐巴消耗,事实上盐钞也成了另一种流动纸钞,但盐钞是与盐巴挂钩的,若宋国没了盐场,再让河北商贾购买盐钞就不大可能了。
金兵南下兵围开封时,蔡鞗还在海上,宋国还有两淮、江南、川蜀盐巴支撑盐钞,赵构还能弄到五十万贯银钱,可当蔡鞗抢了江南后,再想用盐钞骗商贾们的银钱就难了,也就有了印制盐钞直接充当银钱给军卒们发饷银一事。
第641章 闹剧一般的两军交战(上)
盐巴支撑的盐钞也好,官方强制的纸钞也罢,核心价值是信誉,是维持物品与物品交换的价值稳定,所以用盐钞直接当作是银钱,直接充当军饷发放给军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赵构必须维持物品的价值稳定。
盐钞在天下流通了近百年,军卒们知道盐钞可以充当银钱使用,自也没怎么闹腾,直至迁都了长安后,在长安百姓越来越不愿意收取军卒手里的盐钞,甚至还发生了多起殴斗事件后,赵构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也有了张俊带着无数交子、盐钞进入川蜀一事。
可谁也没想到,交子、盐钞会弄出如此之大祸端,不仅赵构和逃亡洛阳的大臣们没能想到,身处前线,正准备与蔡鞗拼个你死我活的李纲、宗泽同样也未想到,只是蔡鞗并未给他们更多忧虑时间。
明国天启二年二月初九,这一天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蔡鞗领着二十万大军距离南阳十里,对面一里外同样布下多的军卒,两军仅相聚一里,若是张叔夜或是应天宗室们看到这一幕,绝对会吓得面无人色。
蔡鞗用着单孔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宋军,正待摇头感慨时,对面奔出一名宋将。
“宋将韩佑,贼人可敢一战——”
……
“胆小如鼠贼人——”
“可敢一战——”
……
宋将韩佑在两军阵前叫阵,百十明将却无一人开口,只是脸上满是不屑。
蔡鞗摇头笑了笑,说道:“宋军精锐河北军大多都随着赵构跑去了长安,对面大多都是些河南厢军、保甲军、义勇军,也只有这样的民夫才需要将领们鼓舞士气吧?”
第一师师长乾二十八点头道:“陛下说的是,精锐军卒不需要将领鼓舞士气,宋将如此叫嚣,只会激怒了我军将士!”
第二师师长乾九不屑道:“陛下,末将敢下军令状,只需要我师一部便能击溃面前宋军!”
二师将领们皆是默默点头,他们能够看到对面的千余独轮车、马车,可那又如何,难道还能挡得住重炮轰击?
蔡鞗只是笑了笑,转头看向十弟蔡戙,又将插在腰间的轮转手枪扔在半大少年怀里,指了指正在怒吼叫阵的韩佑。
“五兄不喜欢他人太过聒噪,十弟若杀了他,这把枪就送你了。”
蔡戙大喜,举着手枪奔向正在两军阵前大骂的韩佑,众将皆是一惊。
王势有些担忧道:“陛下,小将军太过年幼,是不是稳妥一些?要不让末将去会会那韩佑?”
蔡鞗看向高桥鞍里的十弟,笑道:“无碍,十弟与王将军名下的数万将士本质上并无太大差别,在开封见识过无数死人,已经不能将之当成普通娃娃。”
说罢,蔡鞗又看向一旁亲随,示意了两眼,立即就有两人背负着枪管较长的军卒跳下战马,王势等人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了,齐齐看向两军阵前的厮杀。
韩佑两军阵前大骂了小半刻钟,结果明军却拿出一个只能骑坐在高桥鞍里的娃娃,气的老脸通红,指着奔到近前的蔡戙大骂。
“吃奶娃娃,若不想送命,赶紧去叫蔡家贼子前来送死!”
蔡戙想着这些年在开封的一切,想着爹爹的身死前话语,想着大兄、四兄、阿娘、姨娘的惨死,想着偌大的蔡府仅剩自己、二兄两人,扭曲的小脸上哪里还有半大少年的童真?
“蔡家子?”
“爷爷是蔡家十郎——”
“砰砰砰……”
双目迸发难言愤怒、仇恨,举着手枪照着十步外的韩佑就是一通连续开枪,或许是太过愤怒,也或许手枪后坐力太大,尽管蔡戙经常把玩蔡鞗手枪,也还是仅有第一枪打在了韩佑胸口,余者全都打在了空处。
蔡戙怒吼,想也未想,打马就要奔向齐齐后退了一大步的宋军……
“哐哐……哐哐……”
一阵后撤铜锣声将大怒的蔡戙惊醒,这才小手指了指远骚动不已的宋军后,拨转马头返回己阵。
蔡鞗说的没错,蔡戙与开封禁军、厢军组建的第七师没有丁点区别,心下戾气太过凝重,平时或许看不出来,可一旦遭遇造成自己家人惨死的宋金两军时,仇恨、愤怒极为容易让他们失去理智。
蔡戙回到蔡鞗身边时,小脸上已经没了片刻前的兴奋,有的只是狰狞、冰冷、愤怒……
“啪。”
蔡鞗一巴掌拍在蔡戙脑袋上,郑重道:“身为一名合格将领,心下可以仇恨、愤怒,却不能被仇恨、愤怒冲垮了理智,若不是第一枪打在了那宋将身上,若不是宋将胯下战马受惊,此时你已经是了个死人,这是极为愚蠢的行为,下次不可再犯。”
看着蔡戙低头却不愿开口认错,蔡鞗只是摇了摇头,却也不愿再说什么。
没有眼睁睁经历过至亲惨死,没有一遍吐着苦胆一边啃食至亲骨肉,永远无法了解他们心下的仇恨、内疚、自责,永远无法感受他们心中的痛……
蔡鞗又轻拍了两下蔡戙肩膀,转头看向集团军炮兵师师长苏大炮。
“命令所有火炮三次齐射,务必保证轻重火炮、弩炮轰击在宋军前后两军无人空地。”
苏大炮不由说道:“陛下,难道这一次还是不杀戮威慑吗?”
蔡鞗看向对面骚动不已的宋军,又看了一圈将领们,叹气道:“上了战场,即便一日前是农夫,死在战场上也是活该,只是……咱们需要挖矿的矿工,你们也是知道了川蜀的事情,仅川蜀一地,用明钞、国债兑换交子、盐钞、铁钱就需要两万万贯铜钱,仅送去海外挖矿的俘虏,想要短时间内挖取如此数量的铜是很难的。”
“百姓不愿前往海外,主动投降的宋军是不能轻易送去海外的,即便送去海外,也只能充当看押俘虏挖矿的守卫兵卒,而此战过后,咱们就已经算是全部拿下了黄河以南所有土地,短时间内,咱们如何抓取更多俘虏挖矿?”
众将默默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话语。
蔡鞗又说道:“挖矿俘虏终究还是我汉家儿郎血脉,诸位不能将之当成真正的奴隶,挖矿也是一种改造,你们日后大多都会成为海外一地王侯般存在,而他们会是你们手下的兵卒、百姓。”
“海外不同于中原,海外是有一些土著野人的,这些俘虏与咱们同族同宗,只要不是太过苛刻、虐待,也很容易让诸位获得他们的忠心。”
“当然了,海外太过广阔,仅凭这么点俘虏还是远远不够的。”
听了这番话语,本来还想杀戮、震慑一番的将领们也全都低身抱拳。
“谨遵陛下军令!”
第642章 南阳城门前
稍微正常一些的中原百姓是不愿意远离故土的,更别说开拓海外蛮荒土地。
数百近千门火炮、投石机在一面面令旗挥舞下,无数炮火喷吐着炽烈火光,宋军阵前、阵后剧烈爆炸,为了足够的威慑,所用炮弹皆是开花弹、掌心雷。
战前无论将领如何安抚军心,在无数炮火在阵前阵后炸响下,从未真正见识过炮火洗礼的河南厢军、保甲军、义勇军,在无数炮火炸响后,无数军卒第一时间成了无头苍蝇,两军阵前的无数推着沙土、加固了木板的独轮车、马车乱成一团,不少慌乱军卒一头撞入轰炸区域,更多的则抱头趴在地上恐慌乱吼乱叫……
无数军卒在各自将领带领下,向两侧延伸,如同一个巨人伸出的强壮有力双臂,中军主力一师、二师五万军卒在鼓手敲打伴随下,大踏步进一步压缩混乱的宋军。
“老帅,快走——”
在无数炮火怒吼停止的那一刻,慌乱的宋军潮水一般向着后方奔逃,无论老将宗泽如何怒吼,也难以阻止无数军卒的大崩溃。
“杀——”
无数明军十人一伙、百人一队狂奔冲杀,如同抓鸡仔似的漫山遍野抓捕吓破了胆的宋军,第七师、辅兵有些混乱,第一师、第二师就要好了太多,如同后世“三三制”战术相互进攻、掩护、增援,只是此时的燧发枪、火绳枪的射速不足,而是三个班组成一个小型战斗小组彼此进攻、掩护、增援,如同一个不断滚动的车轮,碾压着面前的一切。
蔡鞗在观察了一阵后,就带着近千侍卫军来到阵后辎重营,与一干面色惨白的川蜀代表、襄阳随军商贾们吹牛打屁起来。
在十七拿下襄阳时,曾炮轰过襄阳城门,一干商贾也只是躲在家中,哪里真正见识过无数炮火怒吼情形,他们没见识过,川蜀代表们更是头一次见到,全都被炮火爆炸吓得一脸苍白,但又有些不明所以,不明白宗泽为何不躲在城墙后,反而跑到了野外与明军正面对峙厮杀?
“已经无数次证明了一件事情,我军善于攻城,宋国坚固城门挡不住我军的强攻,剩下的也只有躲在城内与我军巷战,只是宋国军心、民心乱了,若宗泽不能正面击败我军,宋军只会更加畏惧。”
“宗泽是老将,若躲在城内,我军即便不攻打南阳,只需将南阳城堵了个死死,只需遣一军拿下空虚的洛阳,南阳城内一二十万宋军就只能投降或死,因为他们已经没了任何援军。”
洛阳在完颜宗翰南下河南时就已经开城投降了一次,城内兵卒早在一年前就成了金兵的奴军,再加上金兵一通搜刮后,没钱粮没兵卒的洛阳又哪里有资格坚守。
洛阳沦陷、开封、应天沦陷,包裹在腹心的河南各州县也只能低头投降,除非赵构能够拿出一二十万西军出潼关,可这个时候并不现实,即便赵构拿的出如此之多军卒,也一定会先攻打混乱的川蜀,而不是四战之地的河南。
河南北面是女直人夺了的并州、河北,南面是明军夺了的两淮、江南,即便赵构夺回河南,也一样面临宋金夹击辽国时的情形,反倒不如舍弃河南让明金两国直接碰撞在一起,反倒不如夺回川蜀后路。
宗泽是老将,应当知道他只有与蔡鞗一战的机会,或坚守城内,或出城死战,南洋、开封的侧翼应天、开封已经丢了,知道坚守城内他连一丁点的机会都无,也只有出城一战,或许还能创造出一丝奇迹,比如屡屡大败金人。
蔡鞗知道宗泽数次大败开封外围金兵,但他并不会就此认为宋军可与金兵精锐一战的实力,至少现在的宋兵还没有这个资格。
冰冷而又现实。
一败再败,一再丧土辱国,宋国的军心、民心已经降到了冰点,低头投降自然也成了毫无质疑的结果。
明军满山遍野抓捕宋国“民夫”,对于蔡鞗来说,对峙的一二十万宋军只是些民夫。
当蔡鞗来到南阳城下时,南阳城门都未有关闭,任由明军冲入城内,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秦桧竟将宗泽、岳飞等人绑了个死死,洞开的城门口堆着一座小山的脑袋以及一群死死绑着的梁山将领。
蔡鞗没有去看一干捆绑着的梁山贼,甚至没有理会躬身抱拳的秦桧,而是冷脸打马走到捆绑着的宗泽面前,细细打量这位临死前还高呼“过河”的老人。
蔡鞗跳下战马,正要轻叹为宗泽松绑……
“五兄!”
蔡戙一把拉住蔡鞗,好像很是担心他被老将宗泽干掉一般。
蔡鞗抬手阻止了齐齐上前的亲军,上前为宗泽松绑。
“国危之时,老将军尚能披甲上阵、守国护土,此乃我武人楷模,不可轻辱。”
蔡鞗受过伤,或许他的力气小了些,也或许秦桧把老人绑的太死,过了好一会还没能解开绳索,宗泽脸上也多了一些不屑。
“造反作乱小贼,要杀便杀,休想让老夫投降了一群反贼!”
“呵呵……”
蔡鞗轻笑了声,毫不在意老人的不屑、讥讽,而是跳跃式的提起川蜀事情来。
“老将军可有得了川蜀消息?”
宗泽没想到蔡鞗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眉头不由一阵紧皱。
蔡鞗指了指岳飞,示意兵卒为他松绑,又若无其事说道:“小子前来襄阳时,就与内阁阁老们说过,当小子得了海边各地盐巴后,当小子得了川蜀后,天下其实就已经被小子夺了下来,即便小子没有越过襄阳,老将军信不信,只需一年时间,赵构若不想死,就只能老老实实退位,老将军就算再如何不愿,也只能开城投降,否则……老将军只会被下面的军卒、百姓砍了脑袋。”
秦桧、宗泽、岳飞等人大惊失色,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蔡鞗会说出这些话语。
蔡鞗看向不断入城的明军,笑道:“战争不一定非得是战场上血肉与刀剑的厮杀,还有政治、经济相互间的厮杀。”
“政治、经济、军事相辅相成,宋国的优势在于政治开明、经济繁荣,但这一切需要一个匹配的军事支撑,若无匹配的军事,正如当年南唐放下武器投降开封一般无二。”
“虽江南富庶,面对强大的开封,李煜还是前往了开封为臣。”
蔡鞗看向宗泽,笑道:“在金人南下兵围开封时,宋国就成了另一个南唐,当然了,宋国也不是没有击退金人的机会,可开封有太原那般有种吗?有君王死社稷的勇气吗?”
“没有!”
“赵佶、赵桓、赵构选择了妥协、低头、投降,在那一刻时,老将军就该知道,军心、民心真的散了,宋国的国运也在宋国官家低头的那一刻,天下就已经没了任何希望。”
第643章 大明帝国的祖训
金人南下后,宋国也绝对不仅仅只枉杀了岳飞一人,西军统制曲端在关中屡屡大胜金兵,却被张浚、吴玠联手弄死,比岳飞还惨,用石蜡封住口鼻,用烈酒灌入肚中,生生当成烤猪烧死,仅仅只是曲端不满意赵构躲在江南,仅仅只因“不向关中兴事业,却来江上泛渔舟”一句而惨死。
曲端惨死后,吴玠成了西军一哥,退入川蜀后,子孙三代镇守川蜀,最后又因自立而子孙皆死。
没有蔡鞗的存在,老将宗泽会与后来的辛弃疾一般无二,被赵构雪藏抑郁而死,岳飞会因“莫须有”而死……
蔡鞗能够理解这些人因何雪藏不用,能够理解他们因何而死,正因理解,他也更加认定宋国没有收复中原的可能,即便岳飞当日不死,日后也必被他人斩杀,除非……除非岳飞自立为王,否则……必死!
因为,宋国绝对不会允许一个统兵大将凌驾于皇权、文人之上。
心下知道另一个历史中宗泽、岳飞命运,可他又如何说服两人?没有发生的事情又如何可让两人信服?
蔡鞗低头想着另一个样本的历史,突然不想开口说话了。
“老将军、岳将军,你们想去哪里都可以,小子在控制了盐巴产出时,其实就已经捏住了天下的三寸,小子准备重整天下货币金融,小子能用两万万贯兑换川蜀的铁钱、交子、盐钞,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段买下整个河南、关中。”
“宋国丢了江南后,江北必然会持续动荡,百姓必然无法安心耕种,无钱粮可用时,赵构会怎么做?”
“除了川蜀外,天下百姓根本不认可交子,盐钞是与盐巴挂钩的,没有盐巴支撑的盐钞一文不值,赵构能够做到的也只有铸造无数铁钱。”
“铸造无数铁钱,与川蜀印制无数交子又有何区别?”
“呵呵……”
“小子可以向两位将军保证,两淮也好,河南、关中也罢,即便小子此次没有越过江水、襄阳,也会有无数州县打开城门,成为我明国的一份子。”
“小子有能力饿死江北无数百姓,只不过阁老们不愿江北饿殍遍野,不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这才出兵一战,即便两军阵前,小子也不愿太过屠戮我汉家儿郎。”
话语说罢,蔡鞗翻身上马,向宗泽、岳飞两人抱了抱拳,冷声说道:“两位将军可以前往长安,也可以领兵继续与我军为敌,但若我军与女直野人厮杀之时,两位将军若不顾天下安危攻打我军后路,日后再见,就莫怪小子心狠手毒!”
又冷冷看向秦桧,看向一跪便跪了千年的大奸贼。
“宋国战败即送女人,战败即割让并州、河北,战败即赔款、称臣……”
“告诉赵构,我大明帝国祖训,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洛阳在敌前,大明帝王就在洛阳;燕京在敌前,大明帝王就坐在燕京,大明帝国的天子就守在国门前!老子会让他亲眼看到老子是如何夺回幽州,会让他亲眼看着老子是如何守在国门前的!”
“看在赵匡胤善待柴氏份上,老子可以留着他,可以让他自居关中,可他若敢与女直野人、西夏人勾结,朕就活剐了他,活剐了长安城内每一个赵姓之人!”
“哼!”
蔡鞗猛然踢动战马,看也不看不远处一堆头颅、捆绑着的武松等人,轰然踏入洞开了的城门。
看着一队队端着火枪军卒入城,宗泽没有了之前的不屑、讥讽,甚至连愤怒也没了一丝,只是默默看着无数明军入城……
“老帅。”
“咱们怎么办?”
……
“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宗泽看着无数明军进入洞开的城门,许久……
“或许……”
“蔡驸马是对的。”
宗泽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对的”究竟什么是对的?岳飞不知道。
老人佝偻着身子走向洞开着的城门,岳飞沉默许久,默默跟在老人身后,与他这般的还有十余名宋人将领,默默跟着老人消失在门洞内。
秦桧张了张嘴,想要开口,最终还是没能开口唤住众将,只是一脸灰败带着数十人转而向北。
没人理会城门前宋人去留,直至顾琴娘、方金芝带着无数辎重入城时,这才细心点验城门口的一堆头颅,直至百分百确认了宋江、李逵、花荣等人头颅后,这才真正放下了心,对于两女来说,可以让任何人活命,独独这几个人不能活命。
宋国富庶,超过二十万户的有二十来个城市,超过十万户的有四五十个,而南阳自古就是工商业聚集地,同样是一座几十万人口的巨城,与襄阳一般无二,南阳同样受到了战乱的影响,唯一庆幸的是金人并未南下劫掠了南阳,虽因经济链断裂而萧条,却也并未真正重创了南阳的根基,远不似洛阳、开封那般饥民无数。
大军入城,士绅官吏们可是倒了大霉,无数军卒挨个砸开院门,不抵抗还罢,稍有抵抗,一家老少便成了俘虏中一员,按照蔡鞗的规矩,主动投降的,可以保留家产,不投降的,官吏一律剥夺所有家产,士绅富户夺一半。
没大肆屠戮威慑,若不再杀几只鸡,日后谁会把他话语当回事儿?
入城后,蔡鞗没有前往府衙,而是随意选择了座酒楼当作临时府邸,随意嘱咐了几句将领们注意事项后,便不再理会军将们自行其是。
“梆梆。”
蔡戙推门走入,手里还拿着封信件。
“五兄,江宁传来的信件。”
蔡鞗接过信件,边拆开信件边笑道:“不是放了你半日假吗,怎么没有与王将军一起去发财致富?”
蔡戙伸着头想要观看信件,嘴里还说着“没劲”话语。
“天下太平后,五兄真的要退位返回大明岛吗?真的要将天下还给姓赵的?”
“嗯?”
蔡鞗一阵错愕,没有想到半大的十弟会说了这么一句。
“在五兄跟前说两句也就算了,可不许在他人面前说这种话语,否则五兄就把你扔到大明岛。”
蔡鞗抬头看向被吓住了的十弟,又伸手使劲揉了揉他脑袋。
“礼儿是五兄的亲儿子,姓蔡也好,姓苏、赵、朱也罢,都是五兄的亲儿子,这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五兄不在意儿子姓甚名谁,甚至不在意中原是宋国还是明国,五兄在意的是中原必须是我汉家儿郎的天下,在意的是中原与大明岛的和睦关系。”
蔡鞗感觉话语有些重了,缓和了些语气道:“十弟太过年幼,有些事情还不是你能够理解的,咱们蔡家子孙的宿命不在中原,而是在海外,这是上天赋予五兄的责任,也是我蔡家必须承担的责任。”
“你太小,多学些本事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至于将来……你若愿意,五兄给你一个封国。”
蔡戙低头道:“十弟知道礼儿是五兄亲子,只是……只是十弟不喜欢赵氏,若非他们的无能,阿娘……阿娘……”
看着垂泪的蔡戙,蔡鞗心下生起一阵伤感,也更为怜悯这个自出生便是个牺牲品的十弟。
第644章 梁山的终结
在蔡鞗“勾结”辽国时,开封蔡府就成了质子,想让蔡鞗向赵佶低头是不可能的,就算蔡京被大卸八块,他也不会有任何心痛感觉。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蔡京都七老八十的人了,怎么就又娶了个小娘,怎么就又生了个弟弟?
蔡京自己就是个质子,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赵佶砍了脑袋,在这种情形下,竟他娘的还能祸祸他人,也正因这事,在应天时,蔡鞗就没给蔡京任何好脸色。
自出生时,蔡戙就是个不知何时没了性命的质子,又经历了开封人吃人惨事,蔡鞗心下就有些愧疚、自责,当日在应天时就该将人强行扣下。
蔡戙年岁太小,即便解释他也理解不了,可蔡鞗心下知道,半大的十弟能说了这句话语,军中也必然有些人不满意长子登基,或许自己后院婆娘们也参与了进来也不一定。
赶走了蔡戙后,蔡鞗就在想这个问题,犹豫着是不是把太子的位子确定下来,或许是他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并未察觉到顾琴娘推门走了进来……
“呃……”
“你啥时候进来的?”
蔡鞗刚回过神就见到房内多了个人,吓了一跳,顾琴娘好像算计到了他会有这种反应,不由一笑,用着纤细手指指了指他面前纸张,又将一盏茶推送到他面前。
“梁山贼造反,有一些侥幸活了下来,相公若觉得他们太过危险,琴娘这就把人全砍了。”
蔡鞗接过茶水,随意说道:“梁山贼全部砍杀了都不冤屈了他们,活不下去,受了冤屈而占山为贼,他们可以抢掠官府,却不能滥杀无辜……”
说着,蔡鞗又是一阵挠头,说道:“咱们掠夺士绅官吏,好像也与梁山贼大巫见小巫吧?”
顾琴娘笑了笑,坐在他身边笑道:“咱们与梁山贼不同,咱们夺了士绅官吏家产,主要还是与兵卒分置田地,改募兵为屯田卫所,而且海外也需要更多人,这是我汉家儿郎千年大利,而梁山贼纯粹是为了己身而杀人。”
又说道:“琴娘觉得……梁山贼留不得,即便送去海外挖矿也不成,他们是无法无天的山匪,招安后不也还是造反了?”
蔡鞗很是认同顾琴娘话语,梁山贼与活不下去的饥民造反不同,与不满朝廷残暴欺压而竖旗造反的义军不同,即便是心怀异志的枭雄们造反,他也认为可以收服使用,独独梁山贼有着很大的不同。
饥民造反,义军造反,枭雄们造反,只要表现出更多强势,只要降低赋税,给予他们活下去的土地、希望或是功名利禄,都是可以收服、使用,独独以“江湖义气”聚起的梁山贼不同,想要收服他们就必须更加“义薄云天”,可蔡鞗作为一国皇帝,难道要用义气治国?这可能吗?
梁山贼武艺再好,后世人再如何讲他们是“好汉”,即便蔡鞗不记仇,他也绝不会招降梁山,对于他来说,依靠义气聚在一起的团体,几若一个黑帮的存在,放在任何政治团体里都是一颗毒瘤,正如梁山贼被宋国招安了近十年,依然还是一个独立的存在。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中原需要将一些不安分子清除掉,杀死也好,流放也罢,一个王朝的崛起总是伴随着一群人退出历史舞台,必须要清除掉一些人。
大明岛人丁不足,需要更多的中原人远走海外,需要更多汉家儿郎在海外开枝散叶,顽固不化的忠臣也好,杀人放火的罪囚也罢,海外无数荒芜土地都需要他们开拓,但这些人必须经历一次劳动改造。
劳动改造期间,无论蔡鞗愿意与否,都会存在一些阴暗、压迫,这种环境很容易滋生出一些黑帮的存在,将梁山贼流放到这种地方,岂不是让他们如鱼得水?
当然了,梁山贼中同样存在着好几个派系,除了宋江领着的“三十六贼”外,余者或被俘臣服,或因这样那样的原因被迫加入,只不过在宋江招安后,一些原属于宋军的又都进入了宋军序列,能跟随在宋江身边的,基本上也算是死忠了,根本没有可用性。
听着顾琴娘说着梁山的反叛,蔡鞗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太多反应,秦桧、宗泽是逼迫了宋江等人造反,可那又如何?宋军中不是没有特殊的存在,诸如“折种姚杨”将门,可那不也是宋国的无奈,金国几乎年年侵入宋境掠夺,总得需要一些有本事将领抵挡吧?
“折种姚杨”将门在宋国立国之初就已存在,效忠了宋国百十年,早就证明了他们的忠贞,这些将门从一开始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而宋江带领的梁山却是拦路打劫的山匪,宋军又怎么可能允许他们独立存在?
在蔡鞗看来,赵构连岳家军都不允许存在,又怎么可能允许宋江等人独立存在,今日不死,他日也必死了个干净,除非宋江等人及早的隐退做个富家翁。
蔡鞗不甚在意一干梁山贼,可纸张上两人还是引起了他的犹豫、不解,一个是行者武松,另一个是一丈青扈三娘。
蔡鞗不解看向顾琴娘,疑惑道:“行者武松与花和尚鲁智深关系紧密,被杀的梁山贼没有鲁智深,俘获的也无他,难道鲁智深舍下了武松,自个逃了没影?”
顾琴娘拿起纸张扫了一眼,笑道:“鲁智深、武松两人本是去了关中的,不知因何鲁智深在关中做了和尚,武松就又入了宋江军中。”
蔡鞗微微点头,说道:“梁山贼中少有好人,那鲁智深却是个例外,还有这扈三娘……”
蔡鞗想开口说扈三娘的惨事,话到嘴边又轻声一叹。
“罢了,那武松在混战中丢了条手臂,日后也算是废了,任由其离去好了,扈三娘……与那些女人一同送入大明岛,告诉她,相公允许她的孩儿姓扈,至于其余的梁山贼,明着可以是流放挖矿,在海上时全给老子扔海里喂鱼。”
“就这样吧。”
顾琴娘一脸怪异,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可接下来一句话语又让他呆愣。
“相公与宗泽、岳飞究竟说了些什么话语?他们竟有投靠相公的意思。”
“啊?”
蔡鞗一阵错愕,又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与两人仅见过一两次面,却比任何人都了解两人,甚至比宗泽、岳飞他们自己还要了解,自一开始便不认为两人可以收服。
顾琴娘只是指了指窗外,笑道:“两位将军就在对面的店铺,若不是对相公感兴趣,两人又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