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悲伤不已的赵福金
西南军情不断送入蔡鞗案头,看着十七、三儿送来的战报,蔡鞗觉得有必要亲自走一遭川蜀,只是他还在等,等待青州、大明岛送来所需的火药。
宋国出产硝石的地方主要有三处,其一是川蜀井硝,其二是河东盐硝,其三就是山东土硝。
井硝、盐硝都与川蜀、河东盐巴有关,而土硝就是刮厕所、老房子硝土熬制而成,这与大明岛上的硝石作坊一般无二,只不过蔡鞗知道硝石是怎么来的,而此时的百姓还没弄明白,远不如大明岛的硝石作坊产出效率,但山东有足够的人丁刮硝土。
刮硝土熬制自然不如真正硝石矿产出,虽然蔡鞗按照记忆中寻找到了南美,也找到了硝石矿,甚至还在三哥那里招募了些人开采硝石矿,只是他的远洋海船不足,能够跑去南美的海船只有组建的两大皇家舰队,可这些船只需要往返中原运送一些军事物资,前往南美巨舟也仅三艘,走马六甲海峡前往三哥那里也仅十余艘。
蔡鞗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可火药不足用却是现实,抢占川蜀,获得川蜀硝石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入川道路崎岖难行,在所有入川道路中,自荆湖北路巴东县沿江入川却是最为容易的一条道路,自巴东沿江越过巫峡进入夔州路境内,之后会遇到石门隘寨、白帝城两座守卫奉节城寨,突破了两座城寨后便是夔州州城奉节城。
拿下奉节城后,就算夺下了夔州全境,继续沿江向西是云安军军城、万州州城南浦、县城武宁、忠州临江、丰都、涪陵、龚州巴县,入岷江向西,过江津、泸州合江、泸川、江安,自戎州僰道入蜀江,过宜宾镇、嘉州惩非镇、犍为、龙游、眉州青神、眉山、彭山、广都,入成都,这是自荆湖北路沿江入成都最简单的道路,一路全是水路,是商贾转运货物最经常行走的道路。
十七、三儿领五万大军入川时,正值冬日秋冬之时,江水水量不足,江水不仅流动缓慢,水面下的礁石也露出了水面,此时入川也最为安全,即使没有经常入川的两湖、江浙商贾、船夫帮助,周小七也能用舟船将所有人安全运入川蜀。
秋冬之时水流较缓,暗藏杀机的礁石也露出了水面,利于舟船入川,却也因水量不足,有些水道较浅些,需要纤夫沿着拖拉。
依照常理,西南集团军刚刚夺下两湖、两广、福建、江南西路大片土地,无论如何都需要休整、稳定地方民心的,也就没人太过重视。
没有太过重视,不代表一点防备都无,石门隘寨、白帝城虽然建立在险要山顶,但此时并不是宋元相争之时,百年未有厮杀的川蜀军卒也挡不住明军举盾靠近后乱扔手雷,从未经历过炮火洗礼的军卒很容易恐慌,仅半日两座坚固城关便被十七夺下。
奉节城、云安军都被十七三儿轻易夺下,可当大军进入万州时遇到了阻碍,数万大军强攻数日才夺下南浦,之后是武宁、临江、丰都,一次比一次抵抗激烈,在破开涪陵并分兵夺下南宾时,即便有火药相助,五万明军也不得不在涪陵暂时休整。
蔡鞗翻看这些日十七、三儿送来的战报,看到成都府路、梓州路、夔州路十余个州县数万军卒向巴县聚集,蔡鞗写了封军令,暂停西进,令三儿坚守涪陵,十七清扫后路梁山军、开州、大宁监、施州,务必守住入川通道。
军令写罢后,蔡鞗只是将军令扔到方天定怀里,便自顾自背着双手返回内宅后院。
小媳妇赵福金自昨日入江宁后,俩眼睛就成了桃子,无论如何劝解都不管用,心疼又很无奈,总不能把那些女人赶走吧?
果然,刚来到福金闺房门前,房内又传出一阵闷声呜咽……
蔡鞗心下叹息,还是装模装样用力敲了几下房门。
“梆梆……”
“福金,相公进来了啊?”
……
房内呜咽声明显一顿,过了小片刻才见到红肿眼睛的赵福金打开房门,而房内正坐着大小几十个女人,最小的与当年第一次见到她时一般无二……
蔡鞗抱了抱赵福金,在她耳边轻声劝解道:“都已经说了,时间慢慢可以抚平创伤,你这样总是哭个没完,与一再提醒她们遭受的苦难,与一再撕开他人伤口有什么区别?别哭了,再哭相公可就真的生气了……”
任何人面临家人被辱,心下都会难以抑制悲伤,即使知道这会一再撕裂最亲近人的伤口,还是难以抑制的一再悲伤提醒着他人,最好的法子就是离的远远的,用时间慢慢抚平伤口……
听着赵福金低声轻嗯答应,蔡鞗又为她擦干净了泪水,这才走入房内,看着一群全是眼睛红肿的女人,心下又是一阵叹息。
可拉着小媳妇坐下后,面对一屋子妇人,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前些日,阿侬师傅和内阁首辅苏老与相公说了些事情,觉得女人为公为侯不怎么妥当,相公没答应。”
看着一干低头女人,蔡鞗好一会都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得旁若无人看向一旁的赵福金。
“相公没答应主要因两点,一者相公不希望明国亡国后,子孙后代的家小遭受开封所遭受的欺辱、苦难,想为后世子孙立一个规矩,等咱们安稳了些后,相公亲自为后世子孙编写宪法,即使福金的子孙不肖亡国了,也要让取而代之的王朝承认的律法。”
“若是咱大明帝国走的是虚君治国道路,相公不会担心他人取而代之,不担心皇族安危,虚君治国……本质上是每一个人都有拥有皇帝的权利,合法使用皇帝所有权利,如此之下,帝国的好坏就与皇帝没了太大关系,即使国家百姓叛乱了,推翻了朝廷,推翻的也只是治理朝廷的大臣们,习惯了虚君治国的百姓,绝对不会允许其他皇帝取代我大明朝。”
“因为不确定,不确定取代我大明朝的皇帝会不会独裁,会不会剥夺了所有百姓合法拥有皇帝权利的权利,所以,没人敢取而代之,也没人敢肆意伤害、羞辱皇族。”
蔡鞗眼角余光能够看到所有人抬头,但他好像只与赵福金一人说话一般。
“若是大明帝国走‘虚君治国’道路,相公不会太过担心,可文人士子能否接受‘一党治国’条件?礼儿愿不愿意放弃一切帝国权利,只做一个泥雕木塑?”
”相公不知道。”
第616章 汉家儿郎大联盟王国的设想
蔡鞗郑重说道:“相公不知道,相公不知道大明帝国未来会走哪一条道路,所以,相公需要亲自编写律法,要为后世子孙立个规矩,为后世王朝立规矩,一个约束所有混蛋们的规矩。”
“若是帝国走上了帝制道路,改朝换代是必然的结果,也意味着福金的子孙太过混账,与赵佶一般无二的德不配位,对于这样的子孙,即便被人剥皮抽筋、千刀万剐,相公也不会有丁点伤心!”
“帝国是皇帝,是一群男人治理的,若他们把帝国弄的民不聊生,死了也是活该,可这一切罪责不能由一群妇孺来承担,所以,取而代之的帝王可以砍了福金子孙的头颅,但哪个若敢羞辱、屠戮无罪的妇孺,即便相公死了,死了千百年,相公也照样剁了所有人头颅。”
看着瞪大的红肿眼睛,蔡鞗笑道:“别以为相公做不到,相公可以做到即便死后千年,也照样可以剁一些人的头颅。”
蔡鞗旁若无人将赵福金拉起,又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绿侬、福金、妞妞、金芝、琴娘、绿桃……咱们的孩儿,甭管男娃、女娃,相公都会为他们封国,咱们的每一个孩儿都会是一国帝王,至少有整个江南这么大的国度,相公教授的学生们也会有一些封国,有功大臣、将领们会有很多人封公封侯……”
“海外有太多土地,相公会册封许多王国、公国,相公会建立一个汉家儿郎大联盟王国,相公会为他们编写联合王国公约,哪个混账敢乱了相公规矩,几十个联盟王国就揍谁,就会被百万、千万军队讨伐。”
蔡鞗一想到一手建立的几十眼联盟,脸上就露出得意笑容来。
“几十个王国都是相公的子孙,上百公国都是相公的学生、臣子,公约、律法、规矩都是相公所立,福金你说说,相公即便死了千百年,又如何砍不得一些人头颅?不过,你得多吃点,这几日都瘦了,生不了娃娃,相公可没这么多帝王子孙!”
蔡鞗开了句玩笑,赵福金从没听他说过这些事情,紧张的双手不住揪扯衣襟……
“子孙不孝、不肖,死了也是活该,但哪个敢肆意凌辱、屠戮无辜妇孺,联盟王国数百万悍勇军卒就会碾碎一切,日后也就没了开封发生的一切。”
“与福金姨娘、姐妹们封公封侯,相公不仅想向天下表明态度,同时也想杀人,屠戮无数女直人,用他们的鲜血震慑后世一干胡作非为的混账们。”
蔡鞗低头看着怀里女人,叹气道:“想要让人敬畏、忌惮,想要讨回公道,就需要鲜血、屠戮,所以相公没有答应阿侬师傅、苏老。”
“可这些日,相公看着你们总是哭泣,相公又想了想,觉得阿侬师傅有些话语是对的。”
赵福金低头道:“相公……是……是福金不好……”
蔡鞗低头亲吻了下她的额头,叹气道:“若是自己亲人受辱而不悲伤,那还是人吗?相公能够理解福金心下伤感、愤怒,可你现在是她们的家长,若你总是哭哭啼啼,她们也不会笑着面对生活,会愈发回忆曾经遭受的一切苦难。”
“伤感……”
“有时是一把无情的刀,会一次次戳着尚未痊愈的伤口,恶言恶语是如此,公侯勋爵同样如此……”
“所以,相公觉得,或许阿侬师傅是对的,将公侯爵位册封给她们的孩子,或许才是正确的……当然了,相公不会强迫任何人,无论是否愿意嫁人,她们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选择自身是公侯,还是落在孩儿身上,她们都可以自己做决定,相公是不会逼迫任何人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
有些比苏眉阿娘年岁还大,有些只有十一二,见他抬头看来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低头,见此,蔡鞗心下又是一叹。
“生活就像是一面镜子,你对它笑,它就对你笑,你对它哭,它就对你哭,今后无论有多难,都要笑着负重前行。”
蔡鞗想了下,正色道:“从你们离开开封时,你们就与赵氏没了关系,或者说,在几个月前,你们就已经与赵氏没了关系,若你们想改个名字,换个家世背景什么的,想与之前的人生过往做个了结,可以与福金私下里说,但不管怎么说,日后咱们就都是一家人了。”
蔡鞗又说道:“锦衣卫传来了消息,赵构带着一二十万人过了洛阳,数万人正从洛阳转而向南,我顶多在江宁再待十日,从今日起,哪个也不许再提过去的事情,我不希望出征在外还要担心家里事情。”
“年纪不足十八的,不许婚嫁;超过十八的,若是有意婚嫁,与福金私下里说,军中未有婚娶青年将领不少,朝廷大臣们也有不少青年才俊……”
蔡鞗转头与赵福金说道:“原本相公是要与你一起去川蜀的,可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就留家里吧,若是姨娘、姐妹们有意婚嫁,你就在家多举办些相亲酒会啥的,看对眼了就撮合撮合。”
赵福金看了眼一屋子低头女人,点头道:“福金……福金听相公的。”
这个时代哪里有什么相亲酒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在杭州却举办过大型相亲会,是一师、二师与数万女人一起举办的相亲会,蔡鞗开口说出“相亲会”时,赵福金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蔡鞗又看向众女,继续说道:“咱家的女人不到十八岁不许嫁人,十八岁以后,只要是汉家儿郎,只要相互喜欢,嫁谁都没问题,但有一条,继承爵位的要改姓蔡,不想嫁人自然也是可以的。”
“咱家成年男丁少,一些事情还只能由女人去做,你们若是想做事,也可以与福金私下里说……”
赵福金轻轻扯动了下蔡鞗衣襟,轻声说道:“相公,阁老们会不满的。”
蔡鞗点头道:“女人做官是有些困难,可咱家不是还有江南商会、苏和商号、苏和钱庄、报社和各种作坊、店铺吗?做官会让文人士绅不满,做个店铺管事总可以吧?”
“人就这回事,不做事就会胡思乱想,整日忙了个脚不沾地,就算想胡思乱想也没了兴致,此事你就莫管了,一会相公与阿娘说,只要哪个愿意,阿娘自会安排妥当。”
赵福金听到是自家产业,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在看向赵玉盘、赵金奴几个已经嫁了人女子时,犹豫了下,低声说道:“相公,大姐之前已经嫁给了大姐夫曾夤,后来大姐夫被金人杀了,可二姐夫还在九弟身边为将,又当如何?”
蔡鞗不由去看低头的赵金奴,说道:“二姐若觉得曹晟配不上二姐,咱就把休书送去赵构那里,若二姐心下还有那么一丝情分,咱就让赵构把人送来,该如何决定,全由二姐心意。”
蔡鞗将赵福金放到地上,站起身道:“事情差不多就是这些,过去的事情谁也别提,过去就过去了,不能总揪着过去事情不放。”
蔡鞗看向赵福金,说道:“已经变天下雪了,这种天气很容易生命,可不能在哭哭啼啼了,相公还要与赵构打仗呢!”
“哦对了,阿娘没太多时间,这几日你就在家里给相公做些睡袋、马甲、护膝、手套、面罩、耳护什么的,相公不耐寒,军中防具有点单薄。”
蔡鞗两次受伤,受不得寒冷,以往这些事情也都是大丫头绿桃为他做,为了让赵福金转移注意力,这才故意开口。
赵福金听他这么说,心有惭愧,低头道:“是福金不好,福金这就为相公缝制……”
“嗯,相公还有些事情要做,你们就在房里聊吧。”
说罢,蔡鞗又给了赵福金一个拥抱,这才转身离去。
事情没摊自己身上,或许每个人都会认为蔡鞗有些小题大做了,不提为后世子孙立规矩,不提将来借此事砍无数女直人脑袋,仅房内大小百十个女人本身带来的利益,就足以让蔡鞗如此“小题大做”一番。
还是那句话语,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宋国赵氏如此无情对待妻女老小,明国却反道而行,甭管“公侯”符合不符合规矩,明国超规格善待宋国宫妃、公主是真的吧?
文人士子咋咋呼呼又如何,普通老百姓又不是真的憨傻。得民心者,得天下。
身边几个女人中,蔡鞗对小媳妇赵福金最是上心,不仅仅因为她有着重大利益,更多的是他打心眼里心疼她,换位思考一下,任何人在反叛生养自己的母国、家族时,都会纠结、不知所措,一方面是自己的男人,另一方又是自己的家族,她能怎么办?
换做是蔡鞗,蔡鞗也是不知所措,也会变成她这般沉默不语性子。
心下越是知道,蔡鞗越是心疼小媳妇赵福金,在绿侬眼里,他也就愈发是“偏心”的小相公。
大雪晚来了小半个月,青州、大明岛的船只先后到来江宁,百万斤火药的到来也意味着出征的到来。
赵福金很听话,与一干女人们为他缝制一些防寒用具,女人们也不再悲悲戚戚,虽说没有多少欢笑,至少不是死气沉沉的样子,小媳妇也不再红肿着眼睛。
第617章 控制天下的手段(上)
冬雪降临,在万物蛰伏之时,宋金明三国内乱、不稳也在寒冬之时渐渐平息,赵构带着赵佶、赵桓以及一干赵氏宗室子孙,与一二十万人一路向西,开封城仅留下了一万兵卒和数万自河北逃难老弱,与此同时,提前登上历史舞台的岳飞、宋江等人也带着五万人马自洛阳南下……
“梆梆。”
“陛下,镇江送来紧急军情。”
蔡戙推门走入,“啪”的一礼后,这才大步送上镇江信件。
蔡鞗正在翻阅余里衍第三次送来的襄阳、川蜀军情,听到“紧急军情”四字时不由一愣,不过他并不认为镇江能有多大事情,若真的敢触怒他,也不会让赵子直、王势带着二十万人大摇大摆跑到镇江了。
先是将半大小子的十弟打量了一番,蔡鞗微笑点头道:“还别说,你嫂子手艺还算不错。”
皇家近卫军与这个时代的军服有很大的不同,更加简洁、实用,军官与军卒又有着不同,军官军服更为帅气些,侍卫军是蔡鞗的亲兵近卫,即便是最低级军卒,军衔也是少尉,军服与军官等若,也让他们很是抵制较为臃肿的棉衣棉裤。
蔡鞗一边拆开紧急信件,一边笑道:“咱们入主江南时间太短,船只也不足,很难培养大量织布女工,很难运来更多棉花,你们能有棉衣棉裤穿就不错了……”
蔡鞗语气一顿,看着信件的眉头不由紧皱了起来……
“五兄,可是赵构又要闹事了?”
蔡鞗看向斜着身子想要观看信件的蔡戙,而这个十弟嘴里的称谓也成了亲近的“五兄”。
蔡鞗没有开口,而是将信件扔到蔡戙面前,自己则转向背后悬挂的巨大地图,双眼盯在了两淮上……
“五兄,扬州哪来的兵二十万啊?分明就是吓唬人!”
蔡戙看到“黄潜善屯兵杨子镇、瓜州镇二十万大军”时,双眉顿时竖了起来,走到蔡鞗身边,怒道:“赵构肯定想要牵制咱们,他们也好攻打襄阳,逼迫咱们入蜀大军后退!”
蔡鞗对蔡戙话语并未感到怪异,半大小子整日与一帮参谋打交道,能够说出这番话语并不稀奇。
“杨将军、庞将军就在扬州边上,军报上说是二十万卒,就算没有二十万也不会差了多少,十弟你觉得……咱们当如何处置啊?”
蔡鞗头也不回,双眼依然盯着巨大地图,就在这时,得了消息的苏眉、赵福金、苏老大、阿侬等人也寻来了书房。
蔡戙回头看向被方天定阻住的一群人,忙退后了一步。
“陛下,太后与阁老们来了。”
蔡鞗转身,正见阿娘、福金和阁老们站在洞开的门外,一边走向一旁的待客小厅,一边笑道:“阿娘也得到了镇江送来的消息?”
一干人走入房内,方天定将房门关闭,蔡戙则成了端茶倒水的副官。
苏眉在壁炉前坐下后,一边从儿子手里接过茶水一边笑道:“鞗儿就不怕二十万大军杀入镇江,不怕***心不稳?”
苏老大摇头说道:“两淮所有厢军也没有二十万,不过是些民壮,只是……陛下,就算是二十万民壮,一旦陛下带走了一师、二师,仅凭镇江那些新募兵卒……是不是再稳妥些?”
一干老人们全默默点头,蔡鞗却看向刚刚加入内阁的赵子直、赵子游,笑道:“当日在镇江边上,朕曾说过,弄乱宋国并非多么困难的事情,不若朕与诸位证明一下好了。”
说罢,蔡鞗转头看向蔡戙,说道:“传令杨志、庞万春两位将军领镇江所有新卒过江,让他告诉扬州二十万军卒,凡是反正投靠我军的厢军,皆与我军卫所兵卒待遇等若,可若不投降被我军俘虏,一律为奴挖矿十年,通告两淮各州县,若不开城投降,官吏一律没收所有田产家财,文人士绅、地主豪绅一律没收一半田产家财。”
蔡鞗向小脸涨红的蔡戙摆了摆手,蔡戙啪的一礼,这才跑出房传令。
房内所有人都知道蔡鞗在镇江边上的话语,私下里尤为愿意现在就夺了两淮、河南所有土地,即便名义上,一帮老人也更愿意明国占了两淮、河南所有土地。
牛二拉扯了一下阿侬,阿侬很是恼火回头瞪了眼,但还是提着酒壶与蔡鞗倒起酒水……
“咱们大明国岛进入江南也不足一年,一年便占据了整个江南,十七、虎子又跑去了川蜀,还要操心山东六州、奴儿干都司……”
“阿侬师傅知道鞗儿想缓一缓,想稳妥些,毕竟自己实在了,敲人脑袋才够让够疼,阿侬师傅心下是赞同鞗儿的……只是……只是咱们不打怕了宋国,他们老是这么捣蛋可不成啊?”
蔡鞗从阿侬手里接过酒盏,又看了一眼全一脸肃然老人,这才一口饮下酒水
“呼……”
蔡鞗吐了口酒气,笑道:“弄乱整个宋国尤为容易,不仅是宋国境内,就是金国境内也是如此,只需要咱们支持他们的将领自立为一地之王即可,只需要将看似一体的宋金两国分裂成一个个自立为王的节度使,咱们也只需要出兵辽东,一击重创女直人精锐主力,之后,咱们也只需要慢慢收拾一个个节度使即可。”
“鞗儿在江南以军中将领为一地州县主官,宋辽名下将领不可能看不到这些,所以呢,只要鞗儿开了口,必然会有人相信,必然会有些将领愿意做一地实职节度使,所以……无论赵构、吴乞买名下将领如何的指天发誓,日后宋金两国也必然会千方百计想着收缴名下将领们的兵权,而这也愈发会让领兵将领们的不满,宋金两国境内就甭想安稳。”
一帮老人并非无知小儿,听了这番话语也不由纷纷点头默认。
蔡鞗继续说道:“想弄乱了宋金两国并不困难,尤其是现在天下大乱,异心乱起之时,但诸位也当知晓,一旦咱们这么做,势必会死亡无数人,与此同时,咱们也会面临诸多不确定危险。”
“以蛇吞象是极为凶险的事情,咱们在江南有些根基、民望,至少底层百姓是愿意相信咱们的,所以咱们才能尤为顺利吞下整个江南。”
“江南百姓生性喜欢安稳,十余年来咱家在江南投入无数,只要咱们压得住宋国,底层百姓就不会动乱,就会支持咱们,有无数获利的底层百姓支持,文人士绅再如何不满也无可奈何。”
“可江北呢?咱家在江北并无多少民望,很难像咱们入主江南这么容易,很难短时间内稳定民心,很难让江北短时间内承认咱们。”
第618章 控制天下的手段(中)
蔡鞗提起酒壶,为苏眉阿娘、阿侬师傅倒起酒水,叹气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咱们能走到这一步,不是高官厚禄的允诺,不是军卒的忠心效死,而是因为咱们善待百姓,而是因为底层百姓认可咱们。”
蔡鞗抬头看向坐着轮椅的苏老大,笑道:“鞗儿相信,苏老与阁老们肯定以为鞗儿能走到现在,一定是因为鞗儿名下数万近卫军将士,一定以为是因鞗儿名下数千学生……”
蔡鞗用力点了点头。
“你们想的没错,若没有他们,鞗儿绝对走不到现在。”
苏老大和一干老人全一脸郑重,蔡鞗只是笑了笑。
“鞗儿一手建立起的《讲武学堂》,之后又成了《皇家学堂》,鞗儿是学堂山长,天地君亲师,他们听从鞗儿的也不算奇怪,可若仅仅如此,仅仅只因‘师恩’而听从于鞗儿,对于大明帝国来说是极为危险的,因为鞗儿活着一日,他们就听从于鞗儿军令,可若鞗儿身死后,他们就与唐末之时的一地节度使没了任何区别,鞗儿一旦意外身死,也没人能控制得住他们,即便阿娘也不行,这是极为危险的!”
苏老大、阿侬……全面色狂变,就是苏眉阿娘、赵福金也不由神色紧张。
蔡鞗叹气道:“以金钱、美色、权利、恩情、残暴……控制人心都是极为危险的,都只能控制他人一时,而不是控制他人一生,甚至控制他人子孙后世,能够控制他人一生乃至子孙皆忠心赤诚的,只有控制、影响他们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建造的是怎样的世界、国家,要让他们知道即便付出一生乃至生命的价值的重量,要让他们懂得该如何对待人生……”
蔡鞗看向赵福金,叹气道:“宋国的赋税太高,百姓的生存压力太大,逼迫着百姓不得不努力赚钱,从文人士子每每与酒楼中高谈阔论财货,从老蔡太师提出的‘丰亨豫大’治国理政方针时,福金就当知晓宋国从上至下的价值观是什么。”
“宋国百姓、官吏的价值观是金钱至上,禁军、厢军是一无所有的募兵,或者说是雇佣军,他们的价值观同样是金钱,一个国家从上至下的价值观是金钱,这个国家再如何富有,也不可能真正强大,也不会有太多人为国忠心效死。”
蔡鞗转而看向一脸凝重的苏老大,郑重道:“皇家近卫军数万将士,学堂里数千娃娃效忠鞗儿,不仅仅只是因鞗儿是他们的师长、君王,而是因鞗儿为他们搭建的一个新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即便是苏老的亲生儿孙,一旦苏老所作所为不符合他们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他们也绝对不会听从苏老的,哪怕去死,哪怕反目成仇,他们也不会听从!”
苏老大呼吸急促,不仅是他,大明岛一系阁老们最是知道儿孙们是如何的“气”人,可他们从来不知道这一切的原因,只以为是蔡鞗压着他们的缘故,直到现在,他们才发觉是错了。
姚仲教神情凝重,郑重抱拳道:“臣有些明白了些那个什么价值观,不知陛下可否与臣讲一些世界观、人生观?”
见气氛有些凝重,蔡鞗笑了笑,正待端起酒水,杯中却是空的,赵福金忙与他倒起酒水……
“世界观就是对世界的认知,宋国自立国时便以文人为尊、以文抑武,所以在天下无数文人士子的认知中,东华门前唱名才是英雄、好汉,才会有无数文人士子十年寒窗苦读,所以在无数宋人百姓、军卒的世界中,世界是文人的天下;宋国立国之时,战败即低头赔钱,所以在文官的世界中,即便赔款一千万两黄金、两千万两白银、一千万匹帛锦,即便送十万女人给金国,即便割让河北、并州给金国也算不得什么,正因为文官的世界观就是如此,所以跪地求和派才压住了主战强硬派。”
“宋国是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获得的天下,并非是破碎混乱中获得的天下,因此宋国继承了唐末五代十国时太多弊端,比如高赋税,比如配字军……”
“对于宋国百姓来说,宋国的世界就是富庶、赋税高、文人为尊、金钱至上、战败可以赔钱求和……”
蔡鞗笑道:“世界观是人们对世界的认知,每个人都对所处世界认知不同,比如梁山贼,他们的世界观是兄弟义气,替天行道不过是嘴里说说罢了,摩尼教的世界观是黑白世界,也因此摩尼教在江南屠杀了无数富户、士绅,而你们呢?”
一干老人面色狂变,蔡鞗只是笑了笑。
“海龙帮是海贼,同时又是宋人,苏老、姚老……你们的世界观里,有宋人的一部分的利益观,同时还有一些海贼印记里的强者世界。”
“辽人、宋人大差不差都是如此,你们嘴上说是为了百姓什么的,实际上并非如此,宋辽两国从没将底层百姓当成一回事,如果一定说有,也是担心民变、造反,继而影响了各位,这一点与大明岛稍微有些差异,毕竟海龙帮所属阁老真正掌权时间太短,还只是一群土包子,还没能完全与百姓脱离,但这也只是对于大明岛一系百姓,尚还未能将中原百姓与大明岛百姓等同而视。”
蔡鞗笑道:“数万皇家近卫军将士,或者说学堂里的娃娃们他们的世界观又有不同,鞗儿在他们的世界里进行了重新搭建,一个富裕、强大、广阔、公平公正、待民以仁……的世界,一个真正国富民强的伟大国度,一个‘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伟大国度。”
蔡鞗又说道:“价值观,就是对自己存在的价值肯定,诸位的价值观是‘家国天下’,而娃娃们的价值观则是反者来的,是‘天下、国、家’,是‘无国家何以存’,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诸位的价值观里,家族为首,所以才会整日争吵不休,才会想着先弄乱了天下,才会想着在明国极速扩张中获得最大利益……”
“娃娃们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与你们不同,在娃娃们的世界里,明国是一个伟大帝国,是以民为重、以民为本的帝国,实现或者说建造这样的一个伟大国度,这才是他们存在的人生价值和终生信仰。”
“即便有朝一日,鞗儿不幸战死,或与那周世宗一般大业未成而英年早逝,只要朝廷以建造一个‘国富民强、以民为重、为本……’伟大帝国为目的,皇家近卫军、学堂娃娃们就不会作乱砍你们脑袋,就还是帝国最强、最可靠的战刀。”
“否则……你们就会成为他们的敌人,就会被他们全部砍了脑袋!
第619章 控制天下的手段(下)
宋国人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摧毁了整个开封,宋人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也随着开封的毁灭而崩塌。
由北宋变成了南宋后,自赵构死后,南宋也变得逐渐强硬,军队也逐渐变强,但北宋、南宋两国的根子是一样的,宋人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并未彻底、完全崩塌,直至蒙元灭亡了宋朝,彻底摧毁了一切,直至明朝朱元璋重新构建了汉人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
仅以学堂、军队重塑数千娃娃们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是不够的,宋人任何一个文人士子在童生时,所学无不是圣人道德礼仪,可长大后又如何?还不是成了酒楼里高谈阔论财货的家伙?
《讲武学堂》、军队里军规军纪是不够的,但《为民党》可以!
《为民党》是政党,而政党最大的特性是排他性,只要严厉党规党纪,经常进行思想教育、纯洁党性,就能影响娃娃们的一生。
正确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的娃娃们、数万皇家近卫军将士成为权利执掌者,慢慢的就会转变所有人的观念,就会取代当前陈旧、腐朽的观念。
家国天下,蔡鞗并非不赞同“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但这不能侵犯国家利益,是在不侵犯国家利益时的“穷则独善其身”,可现在呢?在坐的一帮老人们,又有哪一个是真正考虑过明国利益?
有些事情,蔡鞗并不愿意太早说出,只是当所有人触及明国稳定时,也不得不把话语说明白些,省的他们真的成了学堂娃娃们的敌人。
赵福金将酒水放到蔡鞗面前,用着自己的方式缓和了些气氛。
蔡鞗向她笑了笑,低头小饮了口酒水,说道:“乱世兵为王,无论是用荣华富贵,还是金钱美色,或是父子师徒情谊来掌控军队,一旦诸位给不了将领们想要的欲望后,即便诸位建立了一个汉唐之时名门世家,最后也只能身死族灭。”
“一支欲望不断膨胀的军队是极为危险的,而学堂里的娃娃们只是要求诸位低赋养民,只是要求诸位公平公正对待百姓、建立一个国富民强伟大帝国,而这也同样符合诸位的利益,毕竟背后大树越是健壮、高大,诸位才能攀爬的更高,得到的才可能更多。”
看着阿侬师傅也有些坐立不安,蔡鞗从福金手里接过酒壶,一边为老人倒着酒水,一边微笑着将话题转回到原本的事情上。
“明国有动乱整个天下能力,但鞗儿并不愿意这么做,不仅仅因为期间会死伤太多无辜百姓,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咱们的娃娃们威望不足,皇家学堂里的娃娃们还不足够多。”
蔡鞗举杯与阿侬师傅、苏老大等人示意,这才饮下酒水,笑道:“咱们的根基是百姓,是以民为重的娃娃们,当江北百姓不信任咱们时,治理他们的官吏就应该是学堂里的娃娃们,因为这些娃娃们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里就是以民为重,治理地方三五年后,原本不信任咱们的百姓也就都信任了咱们,咱们也就真正拥有了民心。”
“反过来呢,若是由诸位治理,或是由朝廷科举选拔出来的官吏,因为你们和当下文人士子们还保留着宋人的观念,江北百姓的民心或许百十年也难以真正归附我明国,甚至还可能因为宋国赵构付出更大代价后,全都投到赵构怀里也不一定。”
“对于鞗儿来说,拿下一地就要彻底变成咱们的土地、百姓,如此才算是真正占有。”
蔡鞗与阿侬师傅碰了下酒盏,说道:“咱家十余年来在江南投入无数,这才轻易得了整个江南,但咱家在川蜀、在江北都没有多少民望,可不代表咱家不能极短时间内拿下川蜀、两淮,不代表咱家不能短时间内将川蜀、两淮彻底变成明国国土。”
众人精神一振,却又一时没想明白,全都静等着蔡鞗解释……
“宋国……宋国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灭北汉时,一举掘开了太原南面九泽大湖,淹死百姓不计其数;南唐未有抵抗投降后,又当众让画师弄了个《临幸图》羞辱小周后,更是毒杀了南唐国主;灭蜀时更为残暴,不仅一次性坑杀了两万投降蜀兵,更是发生割妇人双乳之事,以至于发生蜀地三十年动乱,期间不知死了多少百姓。”
“宋国入蜀大军搜刮了蜀地所有金银铜,以至于蜀地至今还在使用纸钞交子,开封以银钱购买燕山府时,迁蜀地百姓数万,结果又如何?数万百姓全都成了金人的奴隶。”
蔡鞗笑道:“所以呢,只要大肆宣扬往年旧事,只要大肆宣扬一些交子贬值、成废纸消息,诸如赵构丢弃了江南赋税之地,为了弥补每年万万贯用度,赵构准备在蜀地大肆发行交子掠夺川蜀财富,鞗儿敢肯定,新仇旧恨之下,整个川蜀都会乱成了麻花,而这时,咱们趁机在蜀地开设苏和钱庄,趁机用明钞取代狂跌的交子,不仅可以让川蜀认可了咱们的纸钞,不仅可以一举收买了川蜀民心,更可以因此赚取无数钱财。”
见赵福金微噘小嘴,蔡鞗笑道:“别以为相公奸诈,这是你们赵氏自己作孽、使坏的结果,交子比使用铜钱方便,可为何川蜀使用了百十年的交子,为何连每每与川蜀做生意的江南却不愿使用交子?还不是你赵氏乱来,一再滥发交子缘故?”
“滥发交子、盐钞,本来一贯银钱的交子、盐钞,过了半年一年后,一贯钱却变成了五百铁钱,百姓愿意使用才叫怪了呢!”
苏老大点头赞同道:“陛下说的是,百姓并不愿意使用不断贬值的交子、盐钞。”
蔡鞗笑道:“正是如此。成都素来是天府之国,可这都百十年了,难道凭借着川蜀的富庶,百十年还没能赚回当年宋兵搜刮的金银铜?自然是不可能的,关键是开封官吏们使坏,不断发放交子来收缴民间百姓手里的铜钱,让川蜀始终都是无铜钱可用,如此才能始终发行交子,如此才能不断掠夺川蜀百姓钱财。”
“海外有的是金银铜矿山,足以支撑明钞与铜钱一对一兑换,只要咱们在所占州县兑换暴跌的交子,鞗儿相信,不用一年半年时间,整个川蜀就都是咱们明国的国土。”
“川蜀如此,两淮亦是如此,尤其是淮南东西路。”
“淮南东西路与江浙隔江比邻,百姓对咱们的事情最是清楚,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过江逃入江南,成了新募军卒一员,还有就是当年鞗儿自海州登岸一路劫掠沿海各州县一事,至少淮南东路沿海是信咱的,尤其是那些看守盐场的厢兵是信咱家的信誉的。”
第620章 控制天下的手段(续)
当年蔡鞗自海州登岸后,一路攻城破寨一路狂撒田地、银钱,所有被俘虏的厢军、义勇军全发了老鼻子的财,至于事后官府威逼利诱讨回田地,那也与蔡鞗没关系,反而更让厢军、义勇军愤恨官吏,只要蔡鞗招呼一声,屋内所有老人百分百相信,淮南东路所有厢军、义勇军会第一时间内干掉头上官吏,指挥使若敢阻拦,兵卒也一定会连将领们脑袋砍了。
屋内所有人对蔡鞗的话语深信不疑。
看着一干神色郑重的样子,蔡鞗继续说道:“动乱整个天下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只要咱们拿下了川蜀、江南、淮南东路、山东六州后,整个天下其实就已经被咱们彻底控制住了。”
“为何?”
“因为咱们控制住了关乎天下的九成盐巴!”
“轰”的一声,除了坐在轮椅里的苏老大外,即便是苏眉、赵福金也跟着猛然站起,一脸难以置信看着咧嘴的蔡鞗,她们从未想过盐巴的事情。
“天下产盐地,其一是川蜀井盐,其二是河中府谢县、安邑盐,其三是沿海海盐,其四是关中之西青海盐。”
“咱们占了川蜀,占了江南、淮南东路、山东六州,占了沿海各处盐场,谢县、安邑盐场在女直人手里,青海在吐蕃人手里,更何况边上还有西夏人,宋国能从哪里获得盐巴呢?”
“盐巴价格高涨,粮食价格也会飞涨,不出一年,河南、河北、关中就会因物价飞涨而破产,赵构也好,官吏、将领、百姓也罢,不想死就只有老老实实的低头臣服!”
蔡鞗看着所有人,笑道:“虽然因盐巴、粮食不足造成物价飞涨,会造成河南、河北、陕甘动荡,但这只是经济动荡,并非是军队叛变发生的动荡,只要州县低头臣服,咱们就可以用盐巴、粮食、明钞平抑物价,就能很短时间内平息混乱。”
“河南官吏也好,河北、陕甘将领也罢,想用就用,不想用直接扔一边不理不会,想怎么整都可以,因为那个时候,咱们已经用盐巴、粮食、明钞控制了所有百姓、军卒,想怎么整都可以。”
蔡鞗又皱了下眉头,说道:“咱们有船只,从奴儿干城至广州,所有海边产盐地都能控制的住,金国所属辽东、草原鞑靼、燕京的盐巴也只能从谢县、安邑获得,可辽东距离河中府太过遥远,吴乞买很有可能会迁都燕京……”
蔡鞗低头一阵沉思……
“迁都燕京,辽东的盐荒并不能因此而减轻,就能用同样的法子拿下辽东……”
“鞑靼人还是否听从耶律延禧军令尚且不可知,但他们同样没有盐巴,吴乞买若不给他们盐巴,鞑靼人要么向咱们低头,要么南下与金人拼命……”
蔡鞗轻声低喃,所有人心下如同怒涛翻滚一般,任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有如此算计,可又不得不承认这种算计更容易成功。
人是不能不吃盐巴的,不吃盐巴就没有力气,河南夹在金国明国中间,而此时人心惶惶的宋国最弱,就算是岳飞,此时也只是崭露头角而已,此时的岳飞并不是十年后的岳飞。
十年后的岳飞,手里有一手训练了十年的精锐岳家军,而现在,就算岳飞大大是天生战神,手下带着一群废物禁军,也没可能成为战无不胜的战神。
在蔡鞗看来,禁军、厢军是一无所有的雇佣军,是一群只能听命于宋庭的雇佣军,岳家军呢?岳家军是私军,与明朝时的戚家军一般无二,是统兵大将供养的“私军”家将,尽管这些军卒所用的钱粮是朝廷出的钱粮。
金兵在与辽国厮杀时,吞并了辽国后,战力是巅峰之时,那是因为金兵的底层兵卒都是悍勇的北地兵卒,可当此时的金兵南下宋国,吞并了宋兵后,强悍的战力就被战力低下的宋兵稀释了,这也是宗泽可以在开封外围一再获胜的重要原因。
十年后,享受了十年荣华富贵的金兵,战力会再次降低一个档次,岳飞大大一举击败了金兀术核心铁浮屠战力后,金兀术也就真的怕了。
十年……
十年会改变很多东西,此时的蔡鞗并不畏惧岳飞,也不想与内心尊敬的人正面厮杀,也因此他决定带着一师、二师前往襄阳,准备用最手里最强悍战力、最强大火力一举摧毁十万禁军、厢军、义勇军抵抗意志。
大明岛、青州送来了百万斤火药,另有轻重火炮五百门、蝎子弩投石机六百架、两万五千杆火绳枪、燧发枪……
一师、二师组建了近十年,在青州时便招募了些辽人一再扩建,单个师几乎如同一个军团,当年蔡鞗在应天时,就对火铳进行了一次改进,由火绳枪改进成了火石燧发枪,只是因为火石燧发枪点火并非完全可靠,所以军中也还保留着大量火绳枪,在大明岛送来两万五千杆火绳枪、燧发枪后,训练多年的一师、二师也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纯火器军队,军阵队形也再次改变,变成了纯方阵队形。
燧发枪射速的提升,大量使用火炮、蝎子弩、掷弹兵以及辎重兵车阵,通过火力输出计算后,蔡鞗只需要为一师、二师配备一个骑兵团、大刀队用于追杀溃军即可。
蔡鞗不是很重视镇江对面二十万宋兵,他极为自信杨志、庞万春能够击败对手,可内阁还是有些担心,在他默许下,整个内阁阁老们全都坐船去了镇江,主持散播“谣言”动摇两淮一事,顺便再接手两淮大小事务。
按照蔡鞗之前的计划,他入蜀时势必要带着赵福金,而赵福金就作为“亲王”存在镇守川蜀,为了稳妥,内阁势必要跟随前往,与此同时,内阁远离了江南后,也会给学堂娃娃们腾出足够位子,便于治理各州县娃娃们快速成长,为后来接手两淮、河南、河北……甚至整个天下做准备。
对于他来说,内阁老人们与宋国文人、官吏本质上并无不同,两者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并无本质上差别,但学堂里的娃娃们不同,娃娃们才是明国真正未来,蔡鞗也更为愿意娃娃们接管这个世界,而不是让一干老人们压制、约束、影响娃娃们成长。
只是十万女人的前来打乱了蔡鞗的计划,赵福金也只能暂时留在江宁,等他夺下川蜀后,再带着内阁前往川蜀。
第621章 东线扬州厮杀(上)
对于内阁老人们来说,赵福金的价值在于她的儿子,是大明帝国那个未来的小皇帝,任谁都能看到蔡鞗在刻意培养一帮娃娃,他们的儿孙们就在这群娃娃之中,若无意外,娃娃们也必然是帝国未来的重臣。
可若赵福金前往蜀国镇守的话,一旦第一师、第二师入蜀,《讲武学堂》前几期学生就会是帝国未来镇国大将、首辅大臣,恰恰这些人里并无多少阁老们子孙,也不符合老人们“家国天下”的家在前观念、利益。
只要赵福金儿子改姓朱,赵福金在哪里,内阁阁老们就必须在哪里,蔡鞗心下明白,一帮老人们也清楚无比,自也不在意老人们前往镇江。
蔡鞗有些不明白黄潜善是怎么了,若想要激怒、牵制他,为何不扣下十万妇人后再在江边对峙?等到所有人过河了,怎么就又屯兵二十万了呢?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他能够理解西线襄阳主攻、东线扬州辅助牵制,能够理解西线围魏救赵迫使入川的十七、虎子后撤,能够理解东线威压镇江新兵蛋子,顺便弄乱了明军主力不在的江南,可他不理解黄潜善为何不先一步扣住十万妇人?
金人兵分两路杀到开封城下,开封就送出了百十年积攒的财富、女人、土地,明国稍微威胁一下,开封就要割让整个江南,虽说割让江南也是因十五万金兵围着开封缘故,可金兵都退去了,为何还要把女人送去江南?
不送女人,说明宋国不惧怕明国,可若把女人送去了江南,明国的地位就与金人等同了,地位最低的反而成了宋国,无形中就削去了宋国一层威望。
女人送出,威望已经被削去一层,这还没半个月呢,宋国就要在江边屯兵二十万,早干嘛去了?
反正蔡鞗是挺无语的,也想不明白,也只能与方金芝写了封信,暂时在江宁等待镇江与扬州厮杀战果,可他又哪里知道黄潜善嘴里的苦涩……
已是十一月寒冷之时,扬州的天空也飘起了雪花,邓肃沿着已经成了白色道路的巷道进入府衙,守门军卒知道他是宣抚使大人的亲信,并未有任何阻拦。
扬州并不比苏杭差了半分,同样是一座人口数十万繁华巨城,只因金人南下而萧条了许多。
邓肃神情冷漠,脚下不急不缓,入了府衙后,遇到共事同僚时就会停下脚步,相互拱手见礼后,这才沿着打扫了风雪青石板走向二进大院,进入后院时,脚下一下子加速了许多。
刚脚步匆匆来到紧闭着房门时,门内就传出一声较为熟悉声音……
“黄大人,金国境内反叛、作乱者无数,今时金国已经无力南下,只有此时迁民入开封,开封才能凭借着坚固城墙阻拦住金国再次南下!”
“李大人,不是黄某不愿意迁民入开封,可李大人也知此时正值寒冬之时,百姓对此很是抵制,不愿意前往开封,黄某又能如何?”
“哼!无论如何,扬州、两淮都必须迁入开封五十万青壮保甲军、义勇军!也必须趁着金国无力南顾之时运入开封五百万石粮食!”
“这不可能!扬州以及两淮不可能拿的出这么多……”
就在一身官袍的黄潜善恼怒冷脸拒绝时,门外响起邓肃话语。
“下官邓肃求见宣抚使大人。”
邓肃的话语让房内陡然一静,过了数息后才响起一声。
“进。”
听着仅一个“进”字,邓肃心下知道黄潜善恼怒了,冷着脸推门走入,这才看到房内不仅有李宗之,还有数位官吏。
邓肃冷脸上前向黄潜善抱拳一礼,面无表情道:“大人,镇江发生了异动。”
黄潜善、李宗之等人蹭得站起,李宗之急声问道:“蔡家贼子可是前往了镇江?”
邓肃没有看向李宗之,表情依然冷漠的如同一块寒冰,向黄潜善再次抱拳。
“镇江在聚集十万兵卒,一些贼人沿江散播妖言,蛊惑我军军心,大人还须亲往沙州镇以镇军中士气。”
扬州与江浙隔江而望,黄潜善越是了解赵福金在江浙、西南各路进行的舆论宣传,越是心惊胆颤,手脚也不有微微颤抖。
不仅黄潜善惊惧,李宗之也慌了,忙上前。
“蔡家狗贼又散播了何等妖言惑语?”
邓肃心下叹息,面上却依然冷漠如冰,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张,不等他将纸张送到黄潜善手中,李宗之一把抢过,仅看了个开头便是气了个七窍生烟。
“混蛋——”
李宗之三下两下将纸张撕了个粉碎,也顾不得房内黄潜善才是最大官吏,冲着房门外兵卒暴吼。
“来人!”
“来人——”
李宗之喊了第一声,守在门外兵卒只是推开了房门,脸上却有些犹疑,也让新任扬州知军更为愤怒,指着摸不着头脑的兵卒暴吼。
“立即通告沙州镇,通知所有军将,哪个敢私藏蔡家贼人信件,哪个敢妖言惑众,哪个敢投贼作乱,本官一律砍杀他们家小——
“立即!”
“立即传令——”
军卒摸不着头脑,还在疑惑看着暴怒的李宗之,邓肃却怒了,猛然一把将李宗之拉扯了个踉跄,怒吼。
“你疯了——”
“你想让军卒现在就造反,砍了你我脑袋吗——”
邓肃又狠狠推了一把脸红脖子粗的李宗之,双手向面色大变的黄潜善抱拳一礼,将撕碎了的纸张上内容大致说了一遍。
“大人,淮南东西路紧贴着江浙,上至文人士绅,下至军卒、百姓都对江浙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当此之时,咱们也只能与蔡家子一般无二,其一厢军改屯田卫所,其二改十税一低赋养民,其三放开朝廷禁榷盐铁,只有与蔡家子争夺民心,咱们才有可能……”
“你疯了——”
李宗之大怒,一把差点把邓肃推倒在地,清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宰相公子,又哪里还有当年的风流潇洒?
李宗之指着同样恼怒了的邓肃,暴怒。
“你这是投敌卖国——”
“唐末武人乱世,你不知道百姓不如狗吗——”
邓肃猛然深吸一口冷气,强压下胸中愤怒,冷声道:“文人士绅是厌恶蔡家子武人执政,可兵卒呢?将勇呢?”
“三十亩养家私田,十五亩军屯田,你真以为军中将领能够控制的住躁动军卒?”
“你……”
“哼!”
第622章 东线扬州厮杀(下)
事情比愤怒的邓肃想象中还要严重,宋军屯兵沙州镇、杨子镇二十万大军,按照蔡鞗军令,镇江督练总兵杨志、副总兵庞万春甚至没有选择从其他薄弱地方出兵,而是拿出镇江仅训练了两个月的十万新卒,十万新卒在无数参谋鼓舞下乘坐无数大小舟船逼近沙州镇。
黄潜善、李宗之、邓肃等人快马加鞭跑到杨子镇时,前方五万大军竟然只一通炮火狂轰滥炸下溃不成军,沙洲镇无数兵卒或跪地投降,或向着杨子镇四散奔逃……
大明天启元年十一月初三,吞并了三万降兵的十三万明军自水陆杀向杨子镇,运河上密密麻麻的铁锁被登陆的明军尽数毁去。
初五,十三万大军逼近杨子镇十里,杨子镇大营发生叛乱,十万宋军溃散,无数军卒再次向扬州城奔逃,投降宋军四万,被俘三万。
初九,庞万春领兵五万杀到扬州城下……
“开炮——”
“轰轰轰……”
无数炮火对着城门狂轰滥炸,剧烈爆炸让见识到了无数炮火的宋军恐慌,站在城头被人死死护住的黄潜善、李宗之、邓肃面色苍白。
邓肃冲着黄潜善大吼道:“大人,城头不安全,贼人炮火之后必是对城头投射无数掌心雷!”
邓肃弓着腰就要拉着吓傻了的黄潜善下城,却不料连拉数次也未能拉得动,此时的黄潜善哪里还能走的动半步?
宋人善守,善于坚守城池,他们不怕敌人如蚁群密集攀爬城头,不怕敌人无数云梯竖起,不怕敌人密集箭矢……这些都是他们熟悉的攻城方式,可谁又见识过百十门重炮毁天灭地、沙石横飞场景?
李宗之没经历过,仅做官三年的黄潜善更未经历过,除了邓肃在应天做了几日讲武学堂先生时,见识过第一师、第二师操练火炮外,谁也没曾真正见识过大明岛重炮的威力。
宋国有火药,但是宋国的火药质量太差,爆炸威力甚至伤害不了披甲的精锐金兵,当开封城破后,仓库里堆放的火药也成了金人的战利品。
扬州二十万兵卒都是些厢兵、保甲军、义勇军和一些乱七八糟乡兵,本就都是苦力民夫,一通炮火轰炸后,全乱作一团。
庞万春用着单孔望远镜观察了一阵城头后……
“传令炮兵师不许停炮,务必持续为爆破手提供火力掩护。”
“传令孙大胆所部,必须把城门爆破开来!”
“传令所有弩炮抵近东门,必须给本将军压住城头宋军。”
“传令……”
……
庞万春跟着蔡鞗数年,知道皇家近卫军如何攻城,在看到城头慌乱的宋军和破碎城门后堆积的沙石后,他就知道必须将城门处沙石爆破开来,只要破开了城门,扬州城就算是拿了下来。
战鼓震天,号角齐鸣,无数军卒缓缓逼近城头,数十身披重甲爆破手背着炸药包冲向破碎了城门,五人一组,错落有致冲向城门。
重炮不时震天怒吼,百十架蝎子弩炮逼近城头一百五十步,无数弩箭不要钱似的一波波泼向城头……
重炮停止了轰炸……
“轰——”
一声沉闷巨响过后,所有的弩炮、数万弩手全停止了攻击,全看向坍塌了的城门……
“逃啊——”
没了半条手臂的军卒凄厉栽倒在地,无数军卒亡命四散而逃。
“杀——”
庞万春马刀挥舞,无数仅做了两个月的明军,潮水一般端着上了弦的弩弓冲向坍塌了的城门。
看着潮水一般的明军怒吼冲杀,镇江新兵炮兵师师长乾三十一不屑撇了撇嘴。
“新兵蛋子就是新兵蛋子,若大帅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动手打人。”
弩炮师长孙明笑道:“可不是么,哪有这么乱冲的,若遇到宋军埋伏,或许会惨败而逃也说不定。”
爆破营营长孙大胆挠头道:“咱们在沙州镇只是用重炮齐射了三次,五万宋军就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拿下杨子镇时,连开一炮都无,宋军应该没胆子埋伏吧?”
孙明用着马鞭轻敲了两下族弟脑袋,笑骂道:“还好你这话语没被大帅听到,否则……你这辈子都甭想独领一军。”
乾三十一笑道:“大帅一再说,咱们是将领,不是小兵卒子,无论到了何时都要‘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对手,因为咱们一个错误决定,很可能就会死伤无数生死兄弟。”
看向无数明军杀入城内,乾三十一又说道:“今日算是新兵第一次正式厮杀,有诸多不足也正常,但战后自检是少不了的。”
孙明、孙大胆等人不由点头,新兵没接触过弹道、爆破什么的,而这些还都是军中技术活,只能自第一师、第二师炮兵、弩炮、爆破手、掷弹手中抽调兵卒,重组镇江新兵炮兵师、弩炮师、爆破营。
这些人都是皇家近卫军步兵一师、二师老兵,自是一眼就能看出新兵蛋子们的不足。
步兵一师、二师组建时间最久,经历的战阵最多,最是清楚相互间的配合以及军队乱而不散的道理,可眼前场景太过混乱了,战后,各师师长至少需要一整日才能寻到各自的兵,而这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对于皇家近卫军一师、二师将领们来说,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将军队约束在身边,都要第一时间里指挥得动部队。
学堂里、训练大营里学的再好,理论学的再好,实际操作却极为容易出现这样或那样的失误,也只能在错误中一次次改正。
明军五万先头部队强攻扬州半日,扬州城破,按照蔡鞗的军令,抓捕的数万军卒全部沦为挖矿俘虏,仅城内被剥夺了全部家产官吏就超过两百家,剥夺一半家产的超过千家,百姓赋税也未有任何减免。
黄潜善、李宗之逃了,邓肃却被投降的宋军捆了个死死,扔在了庞万春一干将领面前。
庞万春像是未看到捆绑着的邓肃,而是低头书写告示……
“马参谋,告示让人送去淮南东西两路各州县,告诉他们,如果不老老实实归顺,他们就会与扬州一般无二,所有官吏家业被罚没、老幼流放海外挖矿,士绅富户被罚没一半家业,普通百姓依然缴纳宋国名下重税。”
马三明只是点了点头,从庞万春手里接过告示后大步离去。
“明国如此残暴不仁,就不怕天下万民厌弃之?”邓肃冷冷看向庞万春。
庞万春依然低头写写画画,冷漠说道:“军中最重赏罚分明,有功赏,有过罚,邓先生不顾百姓死活,非得逼迫百姓飞蛾扑火,如今却说什么我军残暴不仁。”
庞万春抬头冷笑道:“先生抓捕江浙数千商贾富户砍脑袋、流放一二十万百姓,以至于一二十万江浙百姓成了金人奴隶,又剥夺了十万厢兵屯田养家田地……”
“先生,这算不算残暴不仁?”
……
第623章 西线襄阳厮杀(上)
看着沉默不语的邓肃,庞万春很是不屑,冷笑一声。
“我大明国取消了身丁盐税,取消了夏秋两税,取消了粮税存储、鸟雀诸多折银,只征纳田地十税一税赋,只允许地主富户佃租三成……”
“我大明愿意低赋养民,但凡愿意成为我大明帝国的百姓,我大明朝就愿意善待它们,可扬州上下心向宋国,想做宋国的赤胆功臣,征收三成税赋不正是满足了他们的忠心赤胆?不正是求仁得仁?”
“哼!”
庞万春很是不喜欢背叛蔡鞗的邓肃,冷哼一声。
“大帅说过,先生有自己坚持的道,我大明亦有自己的路要走,大帅不想说服先生,先生也不用多费心机口舌,与大帅见面就不用了,还是去海外做个蒙学先生吧。”
庞万春摆了摆手,两名军卒上前,根本不容邓肃开口,拖着他便离开了府衙厅堂,从现在起,他只是麻逸国一教书先生。
五万明军仅半日便攻破扬州,黄潜善、李宗之逃亡抽调一空的高邮军,尚未惊魂未定,两万明军再次杀来,不等高邮知军周世林抵抗,虞侯杨文杰领兵造反,一日厮杀后,知军周世林、虞侯杨文杰皆身死军中,两淮宣抚使黄潜善、扬州知军李宗之领三千残部沿着运河一路北逃,高邮军的叛乱让两人不敢稍有停顿,除了自楚州、淮阴、泗州强征了万余民壮外,两人未有片刻停顿,直至逃入宿州时,汇合了南帅张叔夜五万大军后,才停下了疯狂北逃脚步。
正如蔡鞗所说,淮南西路或许会犹豫,淮南东路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知州、知军、知县什么的是不是哭着喊着投靠明国,全都被底下的厢军、保甲军、义勇军兵卒砍了脑袋,楚州、真州、通州、泗州、海州,泰州、滁州全杀官造反,全等着蔡鞗给他们发钱、分地、分官……
当年蔡鞗自海州登陆,一路向南闪击各州县,继而又一路攻打江宁,都知道他发钱、分地,各州县都巴不得他去攻打,都巴不得成了俘虏,也好趁机发财致富。
蔡鞗离开江南后,官府又强迫着这些兵卒将土地、钱财吐了出来。
正如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一般,江南东路厢兵、保甲军、义勇军就没有哪个不恨当官的,如今小五衙内又杀了过来,全有仇报仇造反。
江南东路大冬天造反杀官,江南西路上至官吏,下至百姓,全都怕了城里军卒举刀屠戮,没等明军上门,自个就跑到江宁投降了。
江南东西路与江浙相邻,对江南发生的事情最是清楚,金兵南下时,逃难江浙的百姓,大多都是江南东西路百姓,而这些先行逃难的百姓,有相当一部分被赵福金征召成了卫所兵卒,这才多久?几个月时间里,许多人都成了将领、官吏。
老百姓又不是真的憨傻,有没有好处还是分得清的,当然了,蔡鞗也没有太过小气,自第一师、第二师、第五师抽调一些副将调入淮南东西路后,与西南各路州县一般无二,当地官府主官由内阁、将领各半担任,其中将领中又分大明岛一系和厢军、保甲军一系。
大明岛一系将领皆担任外围州县将领,用以抵挡宋军的威胁,而厢军、保甲军、内阁所属一地主官皆安守于内,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皆大欢喜之事。
军卒分地,将领升官、耕种百姓十税一养民,除了士绅官吏倒霉一些外,余者都很满意。
蔡鞗得到扬州战报,只是大致将一些原则性东西交代了下后,带着小十万兵卒沿江向西,救援正在围困的襄阳。
西南集团军精锐主力进入了川蜀,襄阳仅有三千精锐和一万新兵,因此蔡鞗严禁方金芝、顾琴娘、郭涣出城厮杀,只许坚守城池。
小十万大军,过千大小船只沿着长江一路向西,蔡鞗不想与最为敬佩的人作战,但内心知道,只要宋明交恶,双方就不可避免有一战,为了表示尊重和震慑,此次他不仅亲领大明岛最强战力第一师、第二师,还把怨气深重的第七师带了出来,仅这三个师就有八万人,在加上运输辎重的过千船只,一共将近十万人。
西线攻防战尤为激烈,远不是如同儿戏东线这么轻松,从襄阳传回的战报上,蔡鞗看到了未来一代战神的强势。
自江宁向西,一路过当涂、芜湖、繁昌、铜陵、池州、东流、彭泽、湖口,自湖口沿江北上江州德化、武昌、汉阳,沿着汉水一路北上,过长寿、宜城入襄阳。
襄阳属京西南路重城,战略位置极为重要,可由此北上攻河南洛阳,可自商洛谷地攻关中,亦可言汉水攻汉中,是南北必争之地。
过万兵卒、数万百姓在城头上死守,仅五万宋军很难夺下坚固的襄阳,京西南路都统制岳飞展现了一代战神应有的强势,自京西南路抽调了十万保甲军、义勇军,任何畏惧后逃兵卒、将领一律军法处置。
西线厮杀尤为惨烈,一万三千兵卒伤亡两成,城外宋军更惨,但这种高强度强攻在柴进出现在襄阳城下后,厮杀也愈发惨烈,双方死伤骤然增加无数。
柴进是后周遗族,梁山被开封招安后,柴进也成了开封官吏中一员,日子过的还算不错,也不知道宋江等人是如何想的,当他们得知坚守襄阳的是摩尼教妖女方金芝,竟说服柴进成了西线讨贼军一员。
十五万宋军日夜不停强攻襄阳半月未果,就有了柴进阵前劝降,而且还是以“夫妻之情”劝降。
所有人都知道方金芝是不可能投降的,宋军只不过想激怒方金芝、明军出城一战,宋军的计策很好,不仅激怒了方金芝,也激怒了明军和襄阳城内数十万百姓。
在得知了西线宋军将领是岳飞、宋江时,蔡鞗就严令方金芝不得出城与敌交战,一个是“以正和”名将,一个是“以奇胜”山匪,面对这样的两名将领,最好的法子就是严防死守。
襄阳城是被汉水一分为二的双子城,汉水在最为寒冷时虽也结冰,但也只是薄薄一层,很难让人在冰面上来往通行,又因地处东南西北交通要道,素来是人丁众多重城。
隔河而望双子城,一方遭受攻击,另一方就能渡河给予支持,再加上本身就是人口数十万的重城,若无特殊手段,想要拿下这样的重城是尤为困难的。
粮食辎重、兵卒都可以自南方通过汉水运入襄阳,只要方金芝不无脑的跑出来,蔡鞗不相信岳飞、宋江能短时间内破开如此重城。
方金芝的性子刚烈、泼辣,这些年虽然屡屡遭受些苦难而变得沉稳些,可不是还有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话语么,唯恐她无脑跑出城,蔡鞗不仅下了死命令,更是传令身在杭州的顾琴娘、郭涣前往襄阳镇守。
第624章 西线襄阳厮杀(下)
当年方腊起兵造反后,短短数月时间便占据了大半个江南,开封出兵二十万围剿,正是用人之时,柴进以假名“柯引”混入方腊军中。
人长得帅、武艺好,又正值摩尼教用人之际,方腊就把方金芝绑了送到柴进床上。蔡鞗在方金芝面前从不提起过这件事情,正如他从不允许他人用名节羞辱被摩尼教劫掠的数万妇人一般无二,可对于方金芝来说,这件事情不仅是耻辱,更是她致命的弱点。
能按的住方金芝的人不多,顾琴娘、郭涣却是少数中的一员,一个是摩尼教前圣女,一个是学堂老先生,还是摩尼教作乱时救下无数百姓的老先生。
柴进在两军阵前喊话招降,还是用“夫妻之情”名义招降,这也彻底激怒了方金芝,结果……结果方金芝就被顾琴娘、郭涣两人关了起来。
顾琴娘是摩尼教前圣女,因郭涣而活的摩尼教教众不知多少,两人坐镇襄阳,三千无舌军也不敢炸刺反抗,只能把方金芝关了起来。
柴进不出现在两军阵前,不仅把方金芝激怒了,也把顾琴娘、郭涣和数十万襄阳百姓激怒。
搭戏台谁怕谁,当着一二十万宋军的面,先是把梁山贼的“英雄事迹”唱一遍,不仅唱梁山贼,连赵匡胤的黄袍加身篡位,把赵匡义欺辱小周后,把当年入川宋军残暴割人乳,把宋军在苏湖、燕京城内残暴滥杀,把赵氏官家送女人、搜刮开封上下钱粮、饿死开封无数人……全上演了一遍。
每一次开大戏,宋军就暴怒狂攻襄阳城,一连狂攻了一个月,过万明军死伤四成,依然愤恨柴进的无耻,依然坚持在城头唱大戏,可折损近半的宋军却坚持不下去了,即便砍脑袋,河北军、京西南路诸军也不愿意再强攻襄阳,更不愿意与梁山众一同攻城。
中军大营外皮鞭不时落下,被捆绑着的数百兵卒却咬牙不吭一声,看着这一幕,执行军法的王贵心下颤抖惊惧。
“将军,三十鞭执行完毕!”
看着数百人阴冷目光,从军数年的王贵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心下很想一刀把人全砍死,省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要了自己的命。
冷厉眼神一一扫视成了血葫芦的数百人,冷声道:“老子知道你们心下如何想,但你们给老子记着了,若敢第二次违背军令,下一次就是斩刑!”
“拖下去!”
王贵一摆手,无数军卒上前,强押着数百人离去。
“唉……”
王贵心下叹息,又无奈转身走入无人开口的中军大帐。
“将军,若再不停下来,军卒可能真的会造反的。”
戚方别头不满道:“戚某之前就说了,不要太过激怒蔡家子,稳妥一些……”
多日被河北军、河南军白眼的武松听了这话语,一时没忍住开口打断道:“戚将军,咱们攻打襄阳就已经激怒了蔡家贼子!”
戚方大怒,蹭得站起,身边十数将也跟着恼怒起身……
“砰!”
岳飞猛然一拍桌案。
“够了!”
戚方冷冷看着武松,过了好一会才冷哼坐下,转而看向帅座上岳飞,一脸的冷漠。
“岳帅,无论攻城与否,我河北军绝不与梁山贼一同攻城,也必须是梁山贼先攻襄阳!”
听到“梁山贼”三字,宋江、卢俊义等面色大变,最受不得气的李逵猛然站起,提着板斧指着戚方大怒。
“黑爷砍死你个反贼……”
“轰——”
不仅河北各将恼怒站起,一干河南将领也轰然站起,全一脸恼怒看向岳飞。
戚方冷声道:“岳帅若是偏袒梁山贼,我军今日便后退十里!”
岳飞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默默看着冷脸的戚方……
“戚将军是不遵官家君命吗?”
戚方瞳孔陡然一缩,转身向曾择抱拳道:“曾副帅多日来也是见了,原本城头还没多少百姓帮着反贼守城,咱们还能攻上城头,就因为梁山贼出的混账主意,城头上站着的全是百姓!这仗还咋打?”
见到这么多将领不满,曾择心下也是慌了,看向岳飞说道:“岳帅,要不……要不将梁山军与各军分开些,让梁山军先行攻城?”
“凭啥?凭啥让俺们先送死?俺铁牛不服!”李逵大怒。
“凭啥?就凭你们这帮打家劫舍、做人肉包子的匪类做的好事——”
“梁山贼就是一群混蛋……”
“就是,没他们还好些,咱们还不会死了这么多人……”
“老子不管,凭啥总是让俺们河南人先攻城……”
李逵的大怒瞬间引爆了京西南路厢军、保甲军、义勇军的不满,纷纷恼怒指着涨红着黑脸的李逵大骂。
就在这时……
“不好了……”
“不好了——”
数名军卒闯入大帐,一脸惨白扑到岳飞身前,手指却指向帐外。
“大帅……”
“反了……”
“河北军、河南军造反了……”
“什么——”
不等岳飞脸色大变,大怒的王贵一把将探子提起,不等细问,震天喊杀声炸响……
很诡异,毫无预兆的突然炸营,到处都是杀红眼了的兵卒,谁也没想到大白天会发生炸营的事情,更加想不到过万人挥舞刀刃拼死围攻中军大营……
“擂鼓——”
岳飞大怒,提马带着数百嫡系亲卫冲入过万乱军,数十大将各自带着亲兵跟随冲杀,原本一击即溃的禁军、厢军、保甲军乱军,可在这一刻像是发了疯一般,即便被马槊刺穿身体,也发疯了抱着马槊不放,发疯似的疯狂吼叫。
“杀——”
“杀光他们——”
“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
一名掉了手掌兵卒疯狂怒吼,无数人愈发疯狂。
谁也未能想到大白天炸营,更没想到无数兵卒疯狂围攻中军大营,王贵连连砍杀数名发疯了兵卒,一时不察下,战马竟被人死死抱住马腿,浑身是血兵卒疯狂撕咬马腿,狂乱战马生生将王贵甩落……
“将军快走——”
王贵摔下战马,刚站起来时,一名发疯军卒疯狂撞在身上,染血大嘴照着王贵脖子就是狠狠咬了一口,若非大惊失色亲兵上前一刀劈下,王贵或许会死在他人嘴下也不一定。
发疯了的兵卒毫无理性,岳飞来回冲杀数次,想要怒喝制止发疯了的兵卒,最后还是不得不放弃,无奈带着数百人冲出风暴漩涡……
第625章 拔苗助长下的危险(上)
“五兄……五兄……”
“砰!”
蔡戙好像很急切,竟忘了蔡鞗正在与一干将领们上战术课,竟然连敲门都忘了,径直闯入了较大舱房。
不顾他人眼神怪异,蔡戙拿着信件跑到蔡鞗身前,呼吸也有些了粗重。
“五兄,襄阳……襄阳送来的紧急信件……”
“信使说……信使说宋军发生了叛乱……宋军大败……”
蔡鞗原本没怎么在意,襄阳自古就是南北战略重城,有顾琴娘、郭涣看守着方金芝,只要不无脑跑出城,他并不担心坚守不住,可听了后面话语,整个人明显一阵呆愣……
“宋军大败?”
蔡鞗一脸难以置信看着半大小子的十弟,蔡戙重重点头道:“信使是这么说的。”
蔡鞗微微点头,拿着信件走到一旁桌案坐下,一干将领全有些不明所以,在他们看来宋军战败是很正常的事情,若不败才不正常了呢,可他们又哪里知道战神的厉害。
看着五兄眉头微皱,又轻微摇头叹息,蔡戙有些好奇问道:“五兄,宋军是不是真的大败?”
蔡鞗微微点头,又像是很失望叹息一声。
“宋军败了,仅投降的宋军就有五万。”
蔡鞗的表情有些怪异,没有丁点大胜的喜悦,这让蔡戙和一干将领颇为不解。
蔡戙年纪较小些,这段时间里胆子也大了许多,见他人没有开口,犹豫问道:“五兄,你……你好像不怎么高兴,是不是哪里不对?”
蔡鞗一愣,又转头看向一干将领,不由笑了笑,笑道:“襄阳大胜,自然是件高兴的事情,只是……怎么说呢,本山长没想到岳飞会控制不住军队而已。”
说着,蔡鞗将信件送到蔡戙手里,示意他将信件与十余将领传阅。
蔡鞗说道:“早些年时,本山长就与你们讲过宋辽金三国军队的特性,宋国太祖黄袍加身篡位后,同样也担心底下将领们再来一次黄袍加身一事,故而终宋一朝皆是以文抑武。”
“早些年时,宋军将领还成,毕竟天下不靖,宋国需要一些武将,将领的统兵素质还成,可自《檀渊之盟》后,宋军将领就成了一代不如一代,当然了,诸位不能就此自大的认为宋将真的就都是酒囊饭袋之徒,诸位须知道,人口优势也是极为重要的优势。”
蔡鞗说道:“人口众多,军队众多,大浪淘沙之下,剩下的也就成了身经百战的将领、精锐兵卒,就比如那宗泽所领河北军。”
“当然了,宗泽所领河北军还没法子与辽夏金三国精锐可比,一再获胜的也只是些金兵中的奴兵,但诸位不能因此而轻视,要知道强汉、盛唐之时精锐,皆是我汉家儿郎!今日弱小,不代表日后还是不堪一击。”
明军一再与不堪一击宋军中的厢军、保甲军厮杀,一再轻易获胜,很容易产生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的“骄”兵,这绝不是蔡鞗愿意看到的。
蔡鞗又说道:“宋军各军一败再败,唯独宗泽一支军队尚未大败,由此可见老将宗泽的老辣、能力,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那岳飞能被老将宗泽看重,自是有未来大将之能,只是……”
蔡鞗叹气道:“岳飞由一统兵数百小将,骤然成为一统兵数万、十数万一地镇将,若宗泽为帅,岳飞为副,由宗泽亲自坐镇军中镇压,岳飞尚可借老帅之威强压着底下各军将领,只需要一次大胜,日后也再无他人质疑其能,可现在……”
船舱内除了第七师师长王势外,基本上都是第一师、第二师将领,他们亲身经历过明军由百十人到数万、几十万兵的过程,对蔡鞗的话语很是赞同。
乾二十八上前“啪”的一礼,一脸的冷漠、严肃。
“山长说过,军队是最讲上下尊卑的地方,那岳飞由一小将骤然成为十数万大军统帅,若没特殊本领,很难让各军将领心服口服,偏偏梁山贼还当着两军阵前羞辱四王妃,也彻底激怒了三千无舌军,在三千无舌军特殊对待下,河北军、河南军死伤的尤为惨重,反倒是兵卒最少的梁山军死伤最少,愈发加剧了河北、河南军中上下不满。”
“军中不满,那岳飞就该暂停,就应该设法消除军中怨气,偏偏那岳飞还强令河南、河北军卒强攻襄阳,可谓愚蠢!”
一干将领皆是默默点头,蔡鞗同样也是有些疑惑不解,但凡是后世人,都知道岳飞是宋朝战神,可……
蔡鞗有些不明白岳飞怎么偏袒起梁山贼,可他又哪里知道,在种师道第一次领兵攻打辽国时,岳飞就曾与梁山贼建立起一些战友关系了。
在蔡鞗想象中,岳飞与副将戚方以及一干河北将领同属宗泽门下,岳飞应该更照顾一些河北军才对,至于京西南路河南军……河南军只是一些辎重厢军、乡军性质的保甲军、义勇军,河南军战力低下,在宋军中充当送死兵也再正常不过。
蔡鞗不理解岳飞是怎么了,就算他现在还不是十年后更为成熟岳飞大大,可作为天生的统帅,至少亲近疏离还是应当分得清吧?
不仅他不理解,一干将领同样也不理解,反倒是站在末尾的王势露出了些苦笑。
王势上前说道:“陛下可能不知道,岳飞虽然隶属于宗泽一系河北军,但那岳飞并不能算是宗泽一系。”
蔡鞗一愣,王势又叹气道:“在金人去岁南下兵围开封时,赵构为河北兵马大元帅,宗泽、汪伯彦为副帅,宋国官家赵桓令河北军救援开封,众将皆言发兵救援,老将宗泽却以为断绝金人退路,令金人军心不稳而撤出开封,故而独领一军固守李固渡,副帅转而由那黄潜善继任。”
“宗泽夺得李固渡后,开封城下金兵并未退去,之后老将宗泽又入大元帅府劝解赵构与诸军救援开封,时值各军战败军心不稳之时,河北军兵并未前往救援,老将宗泽又独领一军南下救援开封。”
王势继续说道:“岳飞本为相州汤阴人,金人南下侵宋时,被刘浩招入军中,而当时汪伯彦为相州知州,后来宗泽独领一军南下后,黄潜善继任副元帅,刘浩又隶属于副帅黄潜善所部,在老将宗泽一意南下救援开封时,小将岳飞因军令南下探查李固渡,自此隶属于老将宗泽所部。”
王势说到此处时,蔡鞗和一干将领们就都明白了,简单的说就是岳飞不是宗泽嫡系本部,资历浅却统领宗泽嫡系磁州兵马,就如让刚刚加入大明岛的王势统领蔡鞗嫡系一师、二师一样,甭管王势有没有才能,在没有拿出让老牌将领服气军功前,又怎么可能让军功卓著的一师二师听话?
自去岁金兵南下至今,两头挂角仅两年,仅两年时间,由一大头兵成为统兵十数万大将,就算蔡鞗名下头号大将十七、虎子,达到这一高度也用了十余年,纵然当年冠军侯霍去病,也没能两年统兵十数万兵马地步。
第626章 拔苗助长下的危险(下)
成长需要一个过程,若是拔苗助长,不仅不会让禾苗茁壮成长,反而会扼杀了一颗本该强壮的禾苗。
宋军是配字军,金兵南下时,岳母方才在岳飞后背刺下“尽忠报国”四字,在刺下四字后,岳飞才算真正成了宋军一员。
从军仅两年,由一小卒火箭式的蹿升至京西南路都统制,成为一路镇将,资历威望不足下,利用梁山众将打压河北军将也算正常,
蔡鞗眉头紧皱,心下却有些担心,担心这位大英雄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
“唉……”
蔡鞗莫名其妙叹息一声,又笑道:“在咱们救援襄阳时,岳飞、宋江等人就该知道,无论他们能不能拿下襄阳,他们的目的都已经不可能实现,继续强攻坚固的襄阳也就成了愚蠢的决定。”
蔡鞗一脸郑重道:“战争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实现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
蔡鞗这一刻又成了学堂山长、先生,用手示意各将就坐,拿着小竹竿行走在人群中。
“去岁十月,金人第二次南下攻宋,今岁八月时金人方才返回北方,金人两次南下兵围开封,再加上咱们明国占了整个江南,按理说,此时的宋国急需一个稳住阵脚时机,本不应该与咱们明国东、西两线厮杀……”
“为何?”
“为何他们会如此?”
蔡鞗走到王势身前,用着小竹竿轻敲了下他肩头。
王势猛然站起身,大声说道:“因为咱们明国欲要拿下川蜀。”
蔡鞗点头,示意王势坐下后,笑道:“没错,赵构不希望我明国夺下川蜀,所以岳飞领河北军强攻襄阳,希望围魏救赵,迫使十七、虎子回军救援襄阳。”
“岳飞、宋江的目的是逼迫入川我军退出川蜀,自江宁至襄阳只需要一个月,在咱们领兵十万离开江宁后,即便岳飞拿下了襄阳,荆湖北路各州县皆不抵抗,宋军跑到十七、虎子背后又需要多少时间?”
“等十数万宋军跑到十七、虎子背后,咱们就已经将他们后路堵了个死死,此十数万宋军要么全部投降,要么死了个精光,而十七、虎子入川军团也不会因此退出川蜀。”
蔡鞗笑道:“战争最为重要的是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结果,自咱们领十万大军离开江宁时,若是魄力足够,宋军就应该立即沿着汉水北上入汉中,继而南下救援成都,依托于地形与咱们相持。”
“当然了,这可能会很难,但若不这么做,我军救援襄阳的十万大军就会转而杀入川蜀,入川集团军就会达到近二十万,很可能会一鼓而下夺得整个川蜀,继而威胁到关中安危。”
“当然了,战争的目的在交战的过程中也可能发生些改变。”
蔡鞗叹气道:“宋军西线十数万大军强攻襄阳,目的是为了逼迫入川我军退出川蜀,可十数万宋军转而向北,进入汉中,进入川蜀……不仅道路艰难,更为重要的是赵构的态度,若那岳飞无令转而进入川蜀,就算他成功的阻拦住了我军夺取整个川蜀,日后他的前途很可能就此止步。”
“岳飞是京西南路都统制,无令而擅离驻地是极为严重的政治事件,所以……那岳飞强攻襄阳,很可能是因为扬州的沦陷,他需要拿下我明国一座城池,以此抵消我军再次重创宋军的威望。”
蔡鞗不置可否笑了笑,说道:“襄阳是一座隔河双子城,若无特殊手段,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内夺下人丁数十万的襄阳。”
“如此……两个目的都不可能达成,强攻襄阳就成了并不明智的决定,况且河北军、河南军、梁山军三方并不和睦、团结,强攻坚固的襄阳是要死人的,谁又愿意送死?相互推诿下,各部只会更加不满,正如三个和尚没水喝。”
众将默默点头,这是很现实的事情,别说不同属的三方,即便是同为一军的三方,若不能一视同仁,那也是要出问题的。
初时蔡鞗就知道西线三方军队互不统属,但他以为岳飞与河北军是一伙的,看到十数万宋军高强度强攻襄阳一个月时,心下本能的认为战神就是战神,做到了宋军做不到的事情,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更加想不到宋军强攻的那根弦绷断了。
十数万大军强攻一个月,战损近半,军卒紧绷的弦达到了极限,河南、河北军卒联手围攻梁山军卒、强攻中军大营,混战之下死伤很多,两三万梁山军卒逃入南阳的不足三千人。
西线大败消息传播的很快,蔡鞗带领十万大军尚未进入武昌时,刚刚进入长安的赵构、身在开封的李纲、宗泽全都得知了消息。
赵构大怒,调宗泽为京西南北路都统制、洛阳防御使,并罢去岳飞、宋江京西南路正副都统制,令秦桧任京西南北路制置使、安抚使……
西线十数万几乎全军覆没,河南大乱,临近襄阳的光化军、房州、邓州、湖阳、枣阳、唐城、随县、信阳军皆因岳飞、宋江等人抽调青壮厢军、保甲军而反叛,或自立一处,或成为明军一员。
东西两线皆大败,不仅淮南东西两路、临近襄阳的京西南路大乱,京畿路也再次有了动荡不安,各州县城池竟紧闭城门自立迹象,李纲大惊,纷纷遣派官吏前往各州县安抚民心,期望平定各地混乱、恐慌。
蔡鞗得到襄阳信件后,令顾琴娘、郭涣自数万降军组建第八师,暂领京西南路正副都督。
十一月底,沉寂了数年的山东六州突然南下攻宋,刘一刀亲领万人辽骑南下,齐州、郓州、济州、濮州、兴仁府、衮州、沂州厢军、保甲军、义勇军纷纷杀官杀将造反,短短一个月,除却徐州、单州、南京应天外,京东东路、京东西路皆降明……
十二月十八日,张叔夜领兵五万入宿州以挡侵入明军,而庞万春领兵五万驻灵璧、杨志领兵五万驻寿州,大将乾三十二、乾三十三、乾三十七……领重兵攻新息、汝阴、蒙城、蕲县、宿迁,淮南东西路皆改旗易帜。
继而是宋国京西南北路、京畿路皆动荡不安……
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入蔡鞗中军大营,看到各地不断送入的消息,蔡鞗苦笑不已,他并没有想着现在就拿下这么大地盘,对于他来说,吞下的太多,力量也愈发分散,根基也愈发不稳。
不仅宋国境内因东西两线惨败而境内动荡不安,宋国割让了的河北也随着青州异动而不稳,临近淄州的棣州、滨州皆向明军投降。
在张雄统领第四师兵临聊城时,聊城铁匠陈三聚众趁夜打开城门,聊城城破,大名府留守将军郭药师大惊失色,欲抽调各城十万兵来攻……
第627章 第二名杨家大将
与赵构心思一般无二,蔡鞗同样想要暂稳一下根基,并不想四处出击,这对于仅入主江南一年的他来说太过危险,只是天下真的乱了,不仅百姓心生恐慌,宋国境内的将领、官吏同样惶恐。
在蔡鞗统领十万明军进入襄阳时,京西南路大半成了明国领土,尽管有不少只是名义上的。
或许是迎接的顾琴娘、方金芝、郭涣等人担心梁山贼再次刺杀,不仅仅有三千无舌军迎接,街道上更是因戒严而空荡荡。
顾琴娘知道他不耐寒,拿着一件厚实大衣披在他身上,将襄阳城最近混乱大致说了下,又向他介绍起跟随着的降将……
之前顾琴娘就已经与他去了信件,降将大多都是些军卒选出的低级将领,在岳飞强行抽调河南京西南路各州县十万厢军、保甲军、义勇军后,战力低下的河南军成了送死的决死军存在,河南军底层兵卒的怨气也最是深重,深恨让他们送死的各军指挥使、都指挥使,反叛后,各军将领们也是最先被兵卒砍了脑袋。
河南军、河北军原有将领要么逃入南阳,要么身死乱军之中,而梁山军所领山东兵卒最少,混乱中大多被暴怒的河北、河南兵卒砍杀了个精光。
蔡鞗没怎么在意一些低级将领,但还是有一人引起了他的关注,不是别人,正是后来与岳飞打生打死的曹成、杨再兴。
曹成算不得什么,与唐末天下大乱后的节度使一般无二,关键是后来成为岳飞爱将的杨再兴。
蔡鞗上下打量一遍较为年轻的杨再兴,笑道:“给你一万军夺商洛,可有信心夺下商洛谷地?”
杨再兴眉头微皱,说道:“我杨家世受国恩,小五衙内就不怕小将叛逃宋国?”
曹成心下一惊,忙上前拱手道:“还请陛下恕罪,我这兄弟性子有些耿直,并非……并非……”
蔡鞗只是摆了摆手,看着杨再兴笑道:“杨家本为北汉之将,其后成了宋国之臣,再之后……宋国老将门只剩下折、种、姚三家,杨家身为将门却几若家中豢养之猪羊,如果这样也算是‘世受国恩’的话,朕无话可说。”
话语说罢,蔡鞗看向顾琴娘,说道:“自军中抽调一万卒与他,暂为商州将军,余者诸位将军暂为我军参谋。”
一干降将听了这话语后,心下皆有些失落……
蔡鞗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对这些将领并不是太过重视,也不准备打算解释暂不用他们的原因,边打马走向城主府,边与杨再兴笑道:“我军与天下诸军不同,刀枪棍棒拼杀之术虽也训练一些,但我大明军主将更为注重兵卒训练,而不是个人勇武,更为注重军规军纪、听令行事、阵前指挥作战,所以,你武艺再高,对于我军主力军来说,高级将领的个人武艺反而居于最末。”
“只是我大明国立国时间太短,短时间内没法子组建更多以火器为主军队,而且商洛谷地多是山岭,不能真正发挥出我军第一师、第二师真正威力,所以需要选一个勇武且放心的将领。”
蔡鞗向顾琴娘、方金芝等人笑了笑,笑道:“五娘是杨家人,淮南西路总督杨志也是杨家人,若宋国没有丢了半壁江山时,或许还有些自信,可现在不同了,各地将领皆有反叛,赵构又如何还可再信任杨家?所以你们不用太过担心,除非……除非再兴真的愚蠢至极。”
说罢,又笑了笑,看向杨再兴。
“杨家本为北汉之将,北汉国亡时,为了并州百姓安定,杨家自此为宋朝之臣,而今天下大乱,杨家亦当以天下为重。”
杨再兴先跟着曹成造反,后来又成了岳飞的战将,就已经证明了他是个分得清利弊的人,蔡鞗不需要说太多,他自己能够分得清楚,但也要稍微敲打一下,省的自以为武艺高强而目中无人。
蔡鞗的嫡系军队皆以火器为主,与冷兵器军队不同,不需要领兵大将武力值多高,不需要领兵大将阵前斗将鼓舞士气,需要的是排兵布阵智将,需要的是忠诚、听话的人,即便平庸些,即便只是生搬硬套按照《步兵操典》将领,也足以担任中低级将领。
冷兵器下将领,十个有九个是军中武力值靠前武将,更多的是依靠个人武力、威望统领军队,这与热兵器下将领有着很大的不同。
蔡鞗不是太过重视依靠个人武勇的将领,但这不代表他真的不重视、不需要这样的将领,即便后来的明清时期,军中也还有大半兵卒使用刀枪棍棒,在火药无法供应所有兵卒时,军中无可避免需要大量冷兵器下兵卒、将领。
一干将领们陪着他来到府衙门前,这才见到百十个神情紧张的士绅官吏老人,与一路前来时各州县官吏士绅们一般无二,希望可以得到蔡鞗更多的肯定、保证。
天下人心真的乱了,河南、河北、并州不时有将领造反,蔡鞗又强行进入军政期,原本把持一切军政民的文人士绅变成了统兵将领,官吏士绅难免心生恐慌不安,想要从蔡鞗嘴里得到一些安慰、心安保证也再正常不过了。
军人执政是一个特殊时期,是混乱至平和之间的特殊时期,也是必须经历的一个时期,对此蔡鞗有着清醒认知,无论他人如何劝解,蔡鞗都不可能自废武功,当然了,天下太平后,军政势必要回归到宪政道路,所以他又不能让军将太过膨胀而毫无约束。
对待不合作的士绅官吏,该打击的,蔡鞗绝不会手软。愿意合作的,他自然不吝啬表现出足够的善意,该放开禁榷的盐铁酒茶,依然全面放开,该罢置的私设关卡征税的一律罢去,并再一次在襄阳城内张贴大将军府告示、明国皇帝安民诏书。
在觥筹交错下,百姓、士绅官吏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利益,有功将士得到了应该得到了相应的提升、奖励、抚恤,即便是数万投降的宋军也没让他们太过失望,底层兵卒或返乡为民,或成为屯田卫所兵卒,将领们或成为中低级将领,或加入参谋部。
此次西线之争,除了杨再兴任商州将军外,蔡鞗并未拿出部分州县分配给投降的宋军将领,他知道,这些降将心下肯定有些不满的,只是底下兵卒得到了屯田后,无论他们心下再如何不满意,也只能憋在心里,更何况他们与东线不同,东线宋军更多的是主动投降,而他们是在强攻了襄阳一个月后才低头的,两者本就有着许多区别。
第628章 西线战败的严重后果
蔡鞗没必要与一干将领太过客气,军将有军将的规矩,他更愿意名下将领始终是单纯的群体,十余年来很少与一干将领们参加什么宴会,一起吃饭也只在军营简简单单的大锅饭,但士绅官吏不同于军中将领。
从小就饮酒,胸肩被花荣射伤后,酒水就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只不过他很少醉酒,可进入襄阳城后,在众多士绅官吏劝酒下,他也成了方金芝背上的小相公。
这段时间里,方金芝像是成了第二个赵福金,一日下来也不说一句话语,在见到他时,也是低头不语。
方金芝将他放到床上,顾琴娘用着湿巾为他擦拭脸颊、洗脚,蔡鞗看着两人忙碌了好一会,才突然一笑。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蔡鞗看向方金芝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没放下?”
方金芝默默坐到他身旁,或许是怕他这么平躺着说话不舒服,又默默在他背后加了个靠枕,就在她想要起身时,蔡鞗一把抓住了她有些粗糙的手掌……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相公允许福金的孩儿姓赵、姓朱,允许妞妞的孩儿姓耶律,你就该知道……相公并不在乎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当然了,相公心下还是有些恼怒的,不是恼怒你,而是恼怒那柴进的无耻。”
“心下有气,相公若不发泄出来,会生病的,过些日,你与相公一起走一遭南阳、洛阳,若赵构不把那些贼人送到相公面前,相公就打入长安,活剥了他的狗皮!”
方金芝头颅低垂,泪水却无声滑落在蔡鞗手背……
“当日……当日金芝是想过死的……”
“真的……”
“金芝是想过死的……”
……
“相公相信……相信若没有相公的出现,你已经上吊自裁了。”
蔡鞗伸出没几两力气的右手,轻轻在她脸颊擦拭了两下,又无力低垂……
“在相公知道你叫‘方金芝’时,相公就知道你会死在柴进手里。”
蔡鞗看着清瘦了许多的方金芝,看着梨花带雨的他,叹气道:“还记得当年相公要你随意嫁了个普通书生吗?那个时候你若老老实实听话,或许不会背负这么多沉重负担。”
“摩尼教太过激进,若是跑去广南造反,或许你们还有一丝可能,当年广南侬智高就给宋国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可相公知道,你们根本不会听相公的,当年杭州帛锦之乱时,你们没有遵守信诺,相公就知道,你们没有一丝成功的可能,你的结局也只能是一死。”
蔡鞗叹息道:“当日相公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否活下来,又怎能设法救你?所以这才让你随意找个顺眼的书生嫁了,至少……至少可以活的一命,至少不需要背负这么多恩怨情仇……”
“你性子刚烈,柴进娶你,反手又将你的亲人、兄弟卖了个精光,歙州城破时,摩尼教死了这么多人,无论如何你都是要一死的,被辱羞愤也好,无颜谢罪也罢,你都难以活命,能活下来……除了一颗心放在相公身上外,相公想不到其他原因,相公又岂能怪罪你……”
“呜呜……”
方金芝难以抑制心下悲伤,抱着蔡鞗放声大哭,尽情释放这些日的愤怒、担忧、害怕……
任何一个男人都很难接受另一个男人当着无数将士的面公然羞辱,蔡鞗心下同样有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可他能如何?打骂自己的女人?娶了摩尼教劫掠的数万女人的将士们又当如何?那些被金人羞辱了的十万妇人又当如何?
顾琴娘默默站在房门外,听着方金芝的沉闷痛哭,听着他的轻声安慰,许久才默默端着木盆离去……
蔡鞗登基了,成了明国皇帝,方金芝成了四王妃,狗头军师吴用想用“男人尊严”激怒方金芝并不太让人意外,意外的是顾琴娘、郭涣的反击,襄阳城头一场又一场大戏,不仅让梁山“好汉们”成了所有人厌恶的对象,更是因为柴进的羞辱,让顾琴娘、郭涣放弃了蔡鞗的建议,对攻城宋兵大量使用掌心雷、炸药包,也因此让河北军、河南军伤亡骤然增加无数倍,愈发愤恨梁山军。
火药不是无敌神器,尤其是威力相对较低的黑火药,只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军队并未经历过炮火洗礼,这才显得第一时间恐慌和无力应对,随着时间,宋金两国渐渐适应后,火药的威慑力也会相应的降低。
正因这个原因,蔡鞗并不愿意随意让军卒使用火药,将敌人的适应性尽可能向后推迟,或是尽可能放大火药的威慑力。
襄阳城是一座坚固城池,除了明军重炮可以拿下如此重城外,仅依靠传统的攀爬攻城云梯是很难拿下这样的重城的,所以才有蔡鞗的建议,建议若非真的危险时,当尽可能少使用掌心雷、炸药包,这才有宋军攻上城头的可能。
攻城与地面厮杀不同,攻城时,无论使用如何的坚固盾牌,手雷扔下去,都会把挤在城下人腿脚炸伤,一旦炸伤,在这个时代就是必死的结局,能够避免手雷伤害的,只有类似吊车的攻城车。
掌心雷不是火炮,很难伤害跟个吊车似的攻城车,掌心雷也不可能炸伤半空中的敌军,可宋军根本没有这个时间打造如此庞大攻城车,只能用云梯靠在城墙上攀爬攻城,而这最是容易被掌心雷大片大片炸伤、炸死。
柴进激怒了方金芝,也激怒了顾琴娘、郭涣,原本不愿意使用的手雷也大量的扔入宋军中,对宋军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不仅是肉体上的伤害,同样也是精神上伤害,没人能忍受身边兄弟撕心裂肺哀嚎数日,偏偏背后将领还逼迫着他们拼死攻城。
攻城是死,不攻城就会被将领军法砍脑袋,会被执法的梁山军捆着砍脑袋,紧绷的弦越绷越紧,最后终于崩断了。
东西两线大败,赵构决心要迁都一个安全的地方,东线战败,淮南东西路、京东东西路丢失算不得什么,距离关中尚远,还不至于是近身之危,可西线战败却让人惊恐不安。
自襄阳向北进入河南境地几乎就是一马平川之地,是第一师、第二师最为擅长的地形,拥有诸军最多火力的两师,沿途任何一座城池都很难禁得住重炮轰击,一旦破开了城门,原本坚固无比的城池也成了待宰的羔羊。
自河南走潼关入关中,自商洛谷地走武关入关中,沿汉水北上入汉中,自汉中走秦蜀谷道入关中,西线战败,蔡鞗可自三个方向杀入关中,远比东线战败更为严重。
第629章 尽夺黄河以南所有土地?(上)
这段时间里,方金芝积压了太多负面情绪,直到哭累了才在他怀里睡去,蔡鞗也少有的直至午时才起床。
看着有些扭捏不好意思的方金芝,蔡鞗只是开了句玩笑……
“都午时了,十数万将士们又该胡言乱语了,说相公是个好色昏君……”
“以后可不许再这么折腾相公了,相公还是学堂山长呢~”
虽然只是个玩笑,方金芝心下却尤为感动,眉眼也柔和了许多,军装烫熨的也尤为平整。
蔡鞗自成为学堂山长的那一刻,别的或许不重视,对军人仪表却尤为在意,名下将领也有样学样,个个军装笔挺。
方金芝将胸前红黄蓝勋章丝带别好后,又将厚实大衣为他披好,轻声说道:“郭老在前厅已经等了相公大半日了,好像……好像有些事情要与相公商议。”
“嗯。”
蔡鞗想了下,说道:“快午时了,一会你让人将饭食送去前厅,多准备一份,午时就不陪你们吃饭了。”
“嗯。”
方金芝点头答应,蔡鞗又给了她一个拥抱后,这才离开了寝房。
临时府邸不大却是一座花园式府邸,好像原主人响应了赵佶号召,木质阁廊围拢着的一汪池水,池水中央是一座花石山,花石山上有雕刻的庙宇、石径、阁亭……
蔡鞗行走在阁廊下时,瞥了一眼就不再理会,他对花石、摆设什么的并不是十分感兴趣。
与一般人家的前厅不同,这座府邸的前厅是一座木楼,看着与江南竹楼较为相似,而厅堂内不仅有郭涣,顾琴娘也在端着茶水闲聊。
蔡鞗一脚迈入前厅就打趣道:“郭老有些不怎么讲究,本山长才刚来了一日,怎么也要休息两三日才成啊?”
郭涣与蔡鞗相识了十年,两人又同为学堂先生,自是知道他的性子,一边起身见礼,一边叹气道:“臣也不愿打扰了陛下休息,只是……只是臣对陛下一些决定有些不怎么赞同。”
“哦?”
蔡鞗一愣,顾琴娘倒了杯茶水送到他手里,笑道:“郭老觉得相公不应该前怕狼后怕虎,应该自东至西一举夺下应天、开封、洛阳。”
蔡鞗又是一愣,看向郭涣说道:“郭老从内阁得了些消息?”
郭涣点头道:“在陛下令臣前来襄阳时,苏首辅就与臣说了些陛下言语,初时……初时臣也以为陛下较为稳妥,毕竟咱们根基较浅一些,江北文人士子更为倾向宋国,若能用盐巴逼迫文人士子们低头,臣也觉得是不错的法子,只是……只是这样做,江北百姓肯定会因物价飞涨而一贫如洗。”
蔡鞗微微点头,说道:“耕种百姓居于社会最底层,一旦物价飞涨,最先倒霉的肯定是较为脆弱的底层百姓。”
宋国看似富庶,贫富分化却极为严重,本来就兜里没钱粮,自金兵南下后,除了蔡鞗控制的江南、山东六州未有受到多大影响外,宋金境内皆是持续动荡了两年,即便看似受到影响最小的关中,也因金兵南下而致使西夏趁机南下侵占宋国土地。
此时的宋国百姓已经一贫如洗,如果蔡鞗控制了盐巴流通后,势必会河南、河北物价飞涨,破产了的无数百姓会如何?
饥饿、暴乱、死亡……
无数破产的百姓一旦成为流民,较为富裕的文人士子若不想死,就只能向明国低头臣服,可同样的,即便蔡鞗用盐、粮平抑物价,已经赤贫了的百姓依然还是穷的叮当响,除非蔡鞗强行夺了地主土财主们的田地。
蔡鞗听明白了郭涣想要表达的意思,知道他是对的,可……
郭涣叹气道:“陛下能动乱整个天下却是不愿,使用盐巴来逼迫文人士子、百姓认可了我大明国,虽然可以减少些百姓死伤,可……可如此一来,问题同样极为严重,若我大明国借百姓之手毁灭了江北富户,期间枉死的百姓同样难以计数。”
蔡鞗眉头微挑了下,郭涣继续说道:“青州几乎尽夺京西东路、西路,庞将军、杨将军尽占淮南东西路,而襄阳城内有兵十六万,军心大乱的宋军很难抵挡陛下雷霆一击,可由此北上夺洛阳。”
“陛下领兵北上夺洛阳,刘阁老领青州万骑而南、庞将军领兵而北,屯兵宿州宋将张叔夜只能后退入应天,应天便已是一座孤城,而今时开封已是一座洞开空城。”
郭涣叹气道:“宋国南京应天、东京开封、西京洛阳皆已被我军所占,山东、河南、两淮、整个江南已被我军所占,尽管我军根基较浅,尽管有些将领、文人士子心怀二心,臣觉得……有我等老臣慢慢教化,有陛下低赋养民之政,有数十万忠勇将士,民心终会归于我明国所有,又何必……又何必尽夺天下之财?”
蔡鞗眉头挑了下,看向低眉的郭涣一阵沉默……
“郭老……”
“苏老卸任首辅时,你就任内阁首辅好了。”
郭涣心下一惊,内阁早就有流言,内阁首辅必然会在刘一刀、姚仲教选择,而姚仲教的赢面最大。
老人显然没想到蔡鞗会说出这番话语,呆愣看着他揉捏眉心……
“苏老既然说了些盐巴事情,想来也一定说了学堂里学生、娃娃们的价值观问题,想来郭老也一定知道我想拖上几年的用意。”
郭涣心下叹息,他是宋国传统文人,在大明岛一系老人们掌管着内阁时,他就算想有一番作为也难,但他还是学堂里的先生,相比那些老人掌管着一切,他更为愿意敢打敢拼的娃娃们上位,但他知道这很难,娃娃们的资历太浅了,需要一些时间成长,可……
心下叹息,郭涣还是不得不开口说道:“前些日苏老与臣来信,内阁阁老们认为陛下话语是对的,愿意全力配合陛下,老人们老了,愿意为后辈们搭桥铺路。臣……臣也觉得天下大乱不宜拖的时间太久,拖的越久,百姓遭苦越多,若陛下觉得当下文人士子拖累了帝国,臣以为军将执掌一地的时间可以稍微长久一些。”
“嗯?”
蔡鞗脸上诧异更多了些,郭涣是文人,文人最是清楚武将执掌一地军政民意味着什么,他没想到郭涣会说了这么一句,可他又哪里知道郭涣和内阁阁老们的无奈。
宋、辽、大明岛三方利益纠缠在一起,背后都有一个庞大团体支持,为了自身利益、背后团体利益,往往一件很小事情,三方都能争吵了小半个月,也因此激怒了蔡鞗,一举架空了整个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