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捅女直人老巢屁股(下)
完颜宗干在城墙上见识了实心弹威力,心下多多少少也有些畏惧,毕竟就算八牛弩般火炮,拳头大的铅丸砸在身上,那就是必死的结局。
藏身在两千铁骑后面的完颜宗望,传令兵举着一巴掌大号角,腮帮鼓鼓……
“呜呜呜……呜呜呜……”
号角想起,无数被遮住眼睛、只能盯着地面战马齐齐慢跑奔动,后面三千步卒也开始嚎叫奔动起来。
苏子瑛回头看了眼背后躁动不已三千女直、两千使鹿部,又看向三千沉默不语火枪手,只是踢马走到军阵左前方,与杨雄一左一右按到站在军阵前。
“距敌三百米——”
“炮火准备——”
“投石机准备——”
“火枪手准备——”
……
传令兵怒吼,令旗不住向着所有兵卒挥舞。
“距敌两百米——”
“开炮——”
装填葡萄弹的炮手立即将点燃燃火孔上火药粉末……
“轰轰轰轰……”
数十门火炮齐齐炸响,无数弹幕如同一道无形铜墙铁壁,开始加速的两千铁骑惨叫栽倒砸在地上,火炮的威力远非火枪可比,无数黄豆大小钢丸足以穿过两三个人的身体。
“投石机放——”
炮手毫不理会前方杀伤多少人,清理炮膛的清理炮膛,填弹的填弹……
“嗡——”
百十个蝎子弩炮同时释放,弓弦巨大嗡鸣声让人有种割裂皮肤刺痛感。
“轰轰轰……”
剧烈爆炸声在无数混乱披甲骑中炸响,成片成片凄厉惨叫摔倒在地,即便经历过铜锣、爆竹训练的战马,也嘶吼狂跳起来……
“开炮——”
“轰轰轰轰轰轰……”
无数炮火再次炸响。
……
“杀——”
杨雄看到敌军尚未冲杀到百米之内,还未进入火枪、长弓兵最大杀伤范围时,混乱披甲骑、无数披甲老弱开始凄厉惨叫奔逃,哪里还能忍得住,拔刀怒吼冲杀。
“杀——”
两三千轻骑、五千手持长弓的女直人全狂吼挥舞利刃,长弓也不要了,全他娘地扔了一地,潮水一般冲向崩溃了的敌军。
苏子瑛大惊,心下便生起一股气愤来,可又无可奈何,只得下令留下一个火枪营守护炮兵,下令其余火枪兵以排班相互掩护冲向洞开了的城门。
吴乞买此时哪里还有丁点之前的稳重,站在城头亲眼看着自己两千重甲骑崩溃,亲眼看着不可思议的一切发生,甚至连自己何时被人抬着下了城头的都不知道,直到下了城头,他才惊慌下令。
“快!快让所有族人撤退——”
吴乞买打了一辈子仗,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惊慌失措,无数人在城内惊慌奔走,震天喊杀声中不时响起一阵“砰砰”火枪炸响,从未经历过炮火洗礼的女直野人哪里还能止住恐慌奔逃脚步?
同样是女直野人,东海女直、使鹿部、濊貊人更为悍不畏死,拥有绝对兵力,几十个完颜部悍勇汉子挥舞利刃转身,仅片刻功夫,地上多了大滩大滩鲜血,数十残破尸体不一会变成了一摊肉泥……
喊杀声震天,无数铁蹄来往纵横,无数白披风砍杀、射杀街道上任何乱跑之人。
城内大乱,城内关押着的无数辽国权贵、奴隶也开始了暴动……
成了海滨王的耶律延禧很是敏感,门外街道上开始有诸多脚步声时,他就知道会宁府发生了大事,成了女直人俘虏后,他就整日担心完颜阿骨打、吴乞买砍了他脑袋,发觉会宁府发生了大事后,他就躲在了床上装病,唯恐麻烦找上门。
一连担心了三日,直至剧烈轰鸣爆炸传入不大的海滨王府内,躺在床上装死的他跟个弹簧似的蹭得站起,一脸不解又一脸渴望、期盼着什么,直至城内喊杀声震天……
耶律延禧鞋子也不穿了,披着件陈旧袍子就要跑出房门,还未刚来到院子里呢,就被一老宦官苦苦哀求抱住。
“王爷……王爷您不能出去……会死人的……会死人的……”
耶律延禧大怒,抬脚就把老宦官踢了个跟头,而这时,一家老小也全跑了出来……
“父王——”
耶律习泥烈大步上前拉住耶律延禧手臂。
“父王,您想让女直人砍了咱家一家老小吗——”
耶律延禧一愣,随即大怒,正在这时……
“砰砰砰……”
“大汗快开门……快开门……驸马来救咱们了……大汗……”
“砰砰砰……”
紧闭院门一阵擂鼓震响,院中老少妇孺十几人全面色大变,耶律习泥烈也不拉住了耶律延禧手臂,一阵小跑跑到院门前,三下两下打开院门,门外站着的不是国舅萧道宁又是谁?
萧道宁与耶律习泥烈一起在上京沦陷时被金国俘虏,俘虏后,两家也居住在一起,而这座滨海王府原本就是习泥烈的院子。
习泥烈还要出门察看,萧道宁一把将他拉入院中,又慌里慌张将院门关闭,急声说道:“外面到处都是乱兵厮杀,等平静了一些,咱们再去寻蜀国驸马。”
习泥烈刚要点头,耶律延禧一把拉住萧道宁手臂,急声道:“爱卿,可是确定是蜀国驸马杀来了?辽国是不是已经收复了?”
萧道宁一愣,不确定道:“应该……应该没这么快吧?”
又忙说道:“外面太过混乱,大汗还是耐心等待些时间,还是稳妥些为好。”
“对对……还是稳妥些……稳妥些……”
耶律延禧几乎成了头驴子在院中来回打转,其余妇孺老少虽不似他这般,却也每每看向紧闭着的大门。
等待是最让人折磨的事情,院门外每每奔走、杂乱脚步声响起,院中所有人就会把心高高提起,或投降或被金国俘虏的辽国权贵太多了,也几乎与耶律延禧差不了多少,全都缩在家中,而城内更多的俘虏不断冲击着木笼、囚牢……
城内大乱了一日,直至天色暗淡之时,街道上还有着一队队白色披风骑卒在街道巡逻,而与女直五部不对付的东海女直、使鹿部数千人全被赶入南城,省的他们性子起来,再枉杀了无数无辜。
杨雄带着一干兄弟在街道巡逻,安排守城事宜,苏子瑛则随意寻了个显眼些的院落,与一干参谋处理一些钱粮之事。
副参谋长蔡二十九苦笑将一张纸放在苏子瑛面前,苦笑道:“在青州时,整日愁着无马匹可用,现在有了三万匹战马,却又不知该如何运回青州了。”
苏子瑛却不怎么在意,笑道:“有总比没有强,一点点用船只运回青州就是了。”
蔡二十九一阵皱眉,犹豫道:“老师娶三师娘时,就想着辽国若是没了,可以用三师娘名义收拢辽国民心,可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还让那耶律延禧做辽国皇帝吧?”
第571章 再无辽国
苏子瑛不屑轻哼了声,说道:“偌大的辽国,短短数年便让他弄的亡了国,哪里还有成为辽主的资格?”
苏子瑛将整理好了的账册稍微收拢一下,说道:“咱们是军将,你我也处理不了这种事情,还是让老师决定好了。”
蔡二十九也只能无奈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前院,这里正有一两百辽国权贵们正在焦急等待。
两人来到前厅,见到耶律延禧坐在主座,本能的心下有些不喜,但两人还是依照军中规矩行军礼。
“啪!”
“大明帝国总参谋长苏子瑛,见过辽主。”
“啪!”
“大明帝国副总参谋长蔡二十九,见过辽主。
看着两人行捶胸礼,听着不伦不类官职名称,耶律延禧本能的皱了下眉头,但他还是没有表现太多厌恶、不喜,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本皇前来已有半个时辰,尔等因何不前来拜见?”
苏子瑛依然一副呆滞面孔,说道:“我军刚入城一日,依照我军规矩,大乱之下,秩序崩坏之时,军队必须第一时间控制局势,恢复崩坏秩序。”
耶律延禧还要不满开口,习泥烈忙开口道:“尽快恢复秩序也是好的,父皇还是莫要太过责怪了有功将士。”
耶律延禧心下蹭得窜起一股火来,正待训斥混账儿子……
习泥烈再次急切开口说道:“敢问苏将军,蔡驸马是不是已经帮我辽国复了国?”
听了这话语,苏子瑛更愿意这些混蛋死在乱军之中,面上却未有任何变化。
“陛下此时当在江南。”
话语说罢,苏子瑛大步走到开口的习泥烈身前,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件。
“末将从青州前来时,太后无法得知辽主是否殉国,故而与王爷写了封信。”
习泥烈被俘虏的时间较早,抓住他时,完颜阿骨打没有砍脑袋,事后若不是自己太过愚蠢激怒了完颜阿骨打、吴乞买,自然也还活着,但耶律延禧不同,谁也不敢保证吴乞买是不是砍了百年世仇的辽国皇帝。
习泥烈呆愣了下,犹豫着是不是将信件送到父皇耶律延禧手里,可他无法确定信中是不是专门与他写的,犹豫了好一会,这才把信件拆开……
“这……这……”
看罢信件,习泥烈顿时傻眼。
“哼!”
耶律延禧不满冷哼。
“拿来!”
习泥烈慌忙将信件送到耶律延禧手里,耶律延禧还没刚看了几眼……
“混账——”
看到“余里衍的儿子为辽王”时,耶律延禧蹭得站起,指着苏子瑛就要大骂,习泥烈大惊失色,忙上前拉住。
“父皇暂且息怒……”
“你混账——”
不等习泥烈话语说完,耶律延禧就是一拳打在儿子脸上,苏子瑛也不理会父子两人闹腾,又“啪”的一礼。
“末将军务繁忙,还请辽主告罪。”
苏子瑛、蔡二十九转身就走,见两人如此,可是把耶律延禧气的手指乱抖。
“混账……”
“混账——”
“当日就该让那赵佶砍了他脑袋——
耶律延禧仰天愤怒,一干权贵全不明所以,萧道宁拉着习泥烈“低”声道:“王爷,那苏氏究竟说了什么,竟把大汗气成了这般?”
习泥烈一阵无语,摇头叹气道:“苏将军嘴里的‘太后’并非是驸马生母,而是……而是三妹生母文妃娘娘。”
“啊?”
不仅萧道宁大惊,余者大臣也是一脸的不解,习泥烈只得把信件内容说了一遍,这才叹气道:“自燕京沦陷后,我朝一二十万百姓退入营州,蔡驸马为了安抚我朝百姓,这才以文妃为太后,允各家或为草原小汗,或于南洋封国,三妹若有子,则以耶律姓继承辽王,一二十万百姓也还是文妃、三妹管辖……”
“混账东西——”
耶律延禧暴怒,指着习泥烈就要大骂……
“父皇——”
习泥烈突然暴吼一声。
“孩儿成了女直人俘虏,五弟、六弟成了俘虏,父皇也成了女直人的俘虏——”
……
“皇族或死或被俘或降……只有三妹逃的一命,一二十万族人惶惶不安……”
“换了父皇你,换了那该死的阿骨打,换了那该死的赵佶,你们谁能让三妹的儿子姓耶律?你们谁能允许一二十万族人还由三妹打理?你们谁能允诺各家族可在南洋封王、封国?你们谁能允许他们可为明国阁老?”
“是父皇能给?还是那该死的阿骨打能给?或是那该死的赵佶能给?”
“你们谁能——”
……
习泥烈猛然转身……
“若非父皇不愿卖与三妹夫硝石,若非父皇想要扣押了三妹夫船只、兵卒,我辽国又怎会如此?”
“为了救咱们,过万人在冰天雪地跋涉数个月,沿着鸭子河一路走了数千里……”
“父皇不认三妹夫,孩儿认——”
习泥烈仰天怒吼,眼泪却再也止不住长流,他知道,这一声怒吼,日后也再没了辽国。
习泥烈头也不回大步离去,萧道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无奈摇头,起身向呆立的耶律延禧默默一礼,转身走出房门,余者百十个贵族相视一眼后,纷纷苦笑摇头,一一离去……
国家没了,成了世界孤儿,在这种情形下,不讥讽几句,不上前踩上几脚就不错了,又有哪一个会给他们这般允诺的?
宋国给不了,金国给不了,耶律延禧即便不是亡国之君,他也给不了,但蔡鞗就答应了。
蔡鞗内心里从没想过夺哪个国家,若一定要说有,那也只会是女直人所立金国。
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取而代之,自然也不在乎自己儿子姓耶律、姓蔡、姓朱,只要天下姓“汉”,他不会在乎这些,草原多册封一些小汗,或许对这个天下安定会更好一些也不一定,至于一二十万辽人让妞妞管着,那与他管着又有什么区别?
民心向利,只要让百姓吃饱穿暖,娃娃有学上,长大了有出路,受了委屈有人撑腰……他不相信百姓会不心向大明帝国。
蔡鞗的心不在中原,或者说他的心不在现在的中原,而在数百年后的中原,是千百年后的中原。
会宁是女直人的首府,这些年完颜阿骨打抢掠的财富全在这里,金银珠宝装了一车又一车,牛羊无数且不提,仅上好的战马就有三万匹。
物资太多,苏子瑛以及一干参谋放下一切手头之事,全力整理账册,即便如此,也还用了十余日才整理了清楚,就在暴怒的吴乞买大冬天强逼着辽东十万大军前来时,将近十万人开始了向东撤退,而混编军团也再次扩编,竟达到了三万骑兵、两万步卒恐怖地步,着着实实扩编成了一个集团军。
第572章 你们蔡家谋逆篡国
时间来到了三月,虽然临近常年冰封冻土较近,可若再延迟一些时间,一旦冰雪融化了,道路极为难行,尤其是大军拖拉着的火炮、辎重,也幸好会宁府所获牲畜颇多,即使有将近十万人,行军速度却未减少了丁点。
任谁也没想到蔡鞗会打了一场如此之大的迂回,逃跑了的吴乞买极其强硬的一面搜刮人丁、奴隶,一面向南方下达最为严厉军令,可当十万大军准备好了,完颜宗望的担忧捅屁股信件也送到了吴乞买的手里。
“混蛋——”
吴乞买仰天怒吼,却又不知道该向谁撒气,咬牙切齿带着十万人来到会宁城,看到的却是一片废墟瓦砾,完颜一族营建了十年的都城,一日间成了一片废墟……
垂泪感伤也好,指着东方跳脚大骂也罢,最后又能如何?十万人还不是一步一滑返回辽阳?
金角银边草肚皮,若说辽东是天下之边角,会宁府就是辽东的边角,如此边角中的边角,谁又能料想到蔡鞗捅屁股呢?
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金国被人捅了屁股,天下皆惊,消息传到开封城下后,从未真正与蔡鞗打过交道的完颜宗望、完颜宗翰等人,这才察觉到了混账小儿的棘手。
中军大帐内魁梧将领数十,蔡攸被牵狗似的将人推入,至于老蔡太师……半个月前已经病死在了金军大营。
被人当狗似的拖入中军大营的,不仅仅只有蔡攸、蔡仍等蔡家子,还有赵佶、赵桓以及他的二三十个兄弟、十几个姐妹……
或许是蔡鞗的威胁真的凑了效,完颜宗望、完颜宗翰等人也未有真的再羞辱一些女人,等到会宁被捅了屁股、女直五部老弱被俘虏了个干净后,更加不敢碰触这些女人。
看着一帮子让人极为头疼的俘虏,几十个军中大将全是呲牙深吸冷气,好像全牙疼了一般。
“唉……”
完颜宗望再一次将吴乞买严厉军令扔在桌案上,一脸苦涩看着一干龙子龙孙……
“粘罕,现在怎么办?”
完颜宗望指向赵佶、赵桓等人,苦笑道:“这帮混蛋虽然胆小、懦弱,偏偏又拥有诸多民望,咱们将他们赶下帝位,若再将他们重新立起,岂不是让世人笑话我等欺软怕硬?岂是不让人笑话我大金国害怕了那小混蛋?”
完颜宗翰眉头紧锁,心下颇为后悔这么早废帝立帝,可谁又能想到那小混蛋如此疯狂?
就在两人犹豫不决时,跪在人群中的赵构突然站起……
“当啷当啷……”
数人拔刀,眼看就要砍死了赵构……
“哼!”
完颜宗望冷哼一声,这才摆了挥退拔刀将领,一脸阴狠盯着赵构。
赵构心脏狂跳,面上却极力表现出镇静,双手抱拳深深一礼。
“将军可知蔡驸马因何自数千里外大明岛前来?”
……
看着冷笑不语的完颜宗望,赵构心下轻叹,又正色说道:“皆因两位将军南下侵入我朝境内,可若两位将军与我朝兄弟相若,蔡驸马必会远走海外,重新回返大明岛。”
完颜宗翰不屑一笑。
“呵呵……”
“到了此时还要欺骗我等兄弟……”
一干将领全冷笑不语。
赵构面不改色,郑重说道:“将军是说蔡驸马于江宁立国‘明’吧?或许将军不知,蔡驸马早在十余年前就已经在大明岛立国‘明’,青州所用名号也是‘明’,若真如将军所言,蔡驸马想要在江南立明国也并非没有诸多机会,可蔡驸马也还是舍下无数钱财、田产离开了江南。”
“小王敢十足肯定,只要将军退兵,只要宋金两国永世为兄弟,蔡驸马绝对会离开江南,会再次返回关外。”
完颜宗望阴冷眸子看着赵构,不屑道:“能言巧辩小儿,你又如何可让我等相信?”
……
赵构一阵沉默后,神色郑重道:“将军可以怀疑小王话语,但将军真的有选择吗?蔡驸马袭击了鸭子河女直各部,又攻破了空虚的贵国国都、救走了辽国国主,一旦蔡驸马以辽国国主名义宣告天下,贵国境内辽人又岂能安稳?”
“贵国境内不稳,那张邦昌又是卑鄙无耻小人,天下百姓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若是此时蔡驸马以江南之名望兵入开封、河南、河北、并州之地,一旦百姓皆低头臣服,一旦让明国取代我大宋,以蔡驸马对贵国之仇视,日后两国又怎会亲善若父子、兄弟?”
完颜宗望、完颜宗翰等人相视一眼后,也不知达成了怎样的决定,竟莫名的全都微微点头。
“来人,让王爷、公主们下去休息。”
“不得再混账无礼!”
完颜宗望冷哼,一干披甲兵卒不敢反抗,齐齐抱拳答应,这才将赵佶、赵桓等人全都驱赶出了中军大帐。
蔡仍被兵卒狠狠推了一下,巨大的力量不得不让他疾走了两步,但看向赵构的双眼却难掩愤怒赤红……
“赵构……”
“金人亡我社稷……”
“金人辱我妇人……”
“金人……”
蔡仍突然心脏一阵绞痛,突然发觉自己这些年是如此的可笑,发觉父亲临终前的坚持是如此的可笑、不值……
按着胸口剧烈刺痛,身体佝偻的让人不忍直视……
“哼!”
赵构别过头颅,嘴里重重冷哼……
“女直人欲望我大宋国江山社稷,难道你们蔡家不是某国篡位奸贼?”
“哼!”
“女直人再如何可恶一万倍,也是在战场上击败了我朝军队,而你们蔡家呢?身为朝廷之臣,国难之时不思忠君报国,反而却在背后阴谋篡位、夺我赵氏江山!”
“你们蔡家……”
“二郎!”
就在赵构还要再痛骂蔡家奸臣逆党,头发花白的蔡攸突然开口。
“二郎。”
“走了!”
或许是蔡攸让一旁的金人很是不满,就在他刚要抬步时,猛然一推,一把将人推倒在地。
春暖雪融,蔡攸从地上爬起,只是低头看了眼衣襟上滴落的泥水,面无表情看着推人兵卒。
“我蔡家儿郎俘虏了鸭子河之北所有女直人老弱,辽国百姓可以不相信辽主的允诺,却相信我蔡家儿郎一诺千金。”
“我不管你是女直人也好,是臣服了女直人的辽国人也罢,信不信,只要我蔡家儿郎开口,就是这中军大帐所有人都保着你,那吴乞买也会把你剁了喂狗!”
推人兵卒面色大变,大手不由摸向腰间利刃,却不料一旁的汉子一把将他拉了个踉跄,又是重重一巴掌。
汉子不理会挨了巴掌的兄弟,向着蔡攸抱拳低身道:“还请先生莫怪,我等兄弟并无羞辱先生之意。”
第573章 一个贱人
十年质子,十年的冷漠、讥讽……
蔡攸是怨恨父亲蔡京的,十年质子的日日夜夜,每一日都是度日如年的煎熬,他不解父亲为何一定要让老三前往大明岛,为何不是一向志向远大的自己?
为什么?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想不明白,整整想了十年,直到父亲临死前时,他才想了明白,想着父亲临死前的淡然……
看着怒目而视的赵构,看着一身污垢的赵佶、赵桓……
“呵呵……”
蔡攸看向二弟蔡仍、四弟蔡绦、十弟蔡戙……
“走吧。”
“日后我蔡家子只是明国忠臣。”
……
蔡攸在前,蔡仍、蔡绦、蔡戙三人在后,散发着腥臭的金人再无一人敢肆意羞辱蔡家任何一人,在苏子瑛三千里大迂回奔袭空虚的鸭子河畔所有女直部落后,在苏子瑛俘虏了完颜一族本部精锐家小老弱,就没有哪个敢羞辱蔡家任何一人!
没人敢!
蔡鞗知道,完颜阿骨打依靠四千本部精锐起家,若老老实实在霸占了辽东后休生养息十年,利用十年休养生息时间,改变了四千本部精锐对自己的影响后,或许还可以一刀把蔡攸等人全剁了喂狗。
很可惜,完颜阿骨打停下来,并未给自己任何休生养息的机会,十年来几乎年年四处征战,依靠着每每获胜附带的威望,依靠着每每付给手下将领难以想象的权利、财富、土地……
完颜阿骨打成功了,成功的利用每每大胜威望,掩饰住了自身致命要害。
有时候,冥冥之中有只无形巨手,明明都知道完颜阿骨打以蛇吞象的危险,明明知道女直野人承受不住一次重创,可宋辽两国偏偏无法做到,而这一次蔡鞗做到了,尽管没有重创了金国精锐主力,却给了金国沉重一击。
……
在兵卒将赵佶、赵桓、赵构、蔡攸等人带走后,金营中军大帐数十息也未有人开口一句,直至金国大将完颜娄室发出一声无奈叹息才打破了沉默。
“唉……”
“虽然厌恶那蔡家小儿,可咱们确实需要一些时间休养生息、稳定国内人心。”
听了这话语后,完颜宗翰眉头不由微皱了下。
“只要咱们把所有人都打怕了,日后自会有足够时间休养生息,只是……只是现在却着实麻烦了……”
高庆裔是南下西路军谋臣,见完颜宗翰开口,心下便知道了他在担忧着什么,皱眉道:“蔡家小儿不在乎宋国官家、官吏、兵卒,却在意一些妇人,有这些妇人俘虏,末将并不太过担心被俘虏了的老弱族人。”
“可那耶律延禧却麻烦了些,会让蔡家小儿借此动荡我大金国军心、民心,但元帅也不用太过担心,那耶律延禧乃志大才疏之人,而且也与那赵佶一般无二,并非是个甘心低伏之人,或许有他在蔡家小儿身边,对我大金国亦有诸多好处亦不一定。”
众人一阵默默点头,辽金厮杀了这么久,自是知道耶律延禧的志大才疏,若非如此,金国也不可能打得过辽国。
心下知道耶律延禧不是个心甘情愿亡国的家伙,知道大明岛军队都是辽人组成,日后也肯定让那混账小儿头疼无比,可他们金国也甭想捞了个好。
辽国五京,上京、中京、西京都是游牧草原,也是最不容易臣服的地方,看着金国是抢了上京、中京、西京地盘,可牧民不是农夫,四处乱跑的牧民随时可以带着牛羊转换族地,没有牛羊,没有直属牧民,就算让你占着了地盘,草原也还不是金国的。
牧民乱跑,辽国又治理了草原百十年,即便一时打不过金国低头、臣服了,也如辽国百十年来每每逼迫女直五部低头一般无二,看着是低头了,可还没过十年八年呢,又会不满闹腾。
乱跑的牧民不是老实巴交的农夫,完颜部族地会宁与辽国上京鞑靼搭界,最是了解四处乱跑的鞑靼人性子,没人带头还好,有人带头了,整个草原也就不再属于了金国。
辽东有深山老林,有每每与虎狼厮杀的女直人,草原、荒漠有四处乱跑的牧民,这些都是极为难以治理的地方。
一想到濊貊、东海女直、使鹿部造反,数十金国大将就是头疼无比,若是混账小儿再用耶律延禧名义,再把草原弄乱了,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唉……”
完颜宗望苦笑一声。
“还不如早早一刀砍死那老混蛋呢!”
唉声叹气后,完颜宗望又看向一干将领,正色道:“咱们占了辽阳最久,即便蔡家小儿利用耶律延禧,辽东也不会有太大乱子,燕京大多都是懦弱耕种农夫,只需留一大将镇守即可,最为麻烦的是草原,还有就是那些背叛了我女直族的东海女直、濊貊、使鹿部!”
“草原、背叛了女直族的叛徒,他们才是我族最大的隐患,也必须彻底清除!”
完颜宗翰、颜阇母、完颜昌、完颜娄室、完颜银术等人纷纷点头。
完颜宗翰又想起一事,皱眉道:“大汗让咱们立即返回辽东,我觉得此事不可操之太急,至少要把咱们的族人讨要回来!”
高庆裔点头道:“元帅说的没错,若不将族人讨回,即便返回了辽东,我军军心也无法安稳,而此时东海女直贼人也已退去,只要咱们始终盯着那些贼人,他们也休想再翻起多大浪来。”
众人一阵点头,最后由高庆裔代笔书写奏折,帐中所有大将一一按下了手印,让信使八百里加急送往辽阳。
金国的都城成了一堆废墟,没有足够奴隶,想要短期内修建也难,再加上族地、都城被毁造成的人心不稳,无论吴乞买愿不愿意,他都要迁都。
蔡鞗拉弓射长箭,一箭射在了女直人屁股上,但也同时射在了自己身上,当岳母萧瑟瑟送来信件后,他就知道自己麻烦大了!
……
“冲动是魔鬼……”
“唉……”
……
蔡鞗随意将烦人信件扔在桌案上,一手捏着紧锁眉头叹息。见他如此,顾琴娘犹豫了下,还是将信件拿起……
“唉……”
蔡鞗没有阻止她行为,又是苦笑一叹。
“自己一屁股麻烦,还他娘地的作死招惹另一个麻烦……”
“本山长还真是一个贱人……”
第574章 得民心者得天下(上)
顾琴娘知道“一屁股麻烦”是怎样的麻烦,大明岛再入江南并无多少意外,与摩尼教作乱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顺理成章,顺理成章的接手两浙十四州所有州县,顺理成章的登基为帝……
她有些想不通,想不通两浙十四州为何连丁点反抗都无?直到亲眼看着无数百姓携儿带女逃入江南时,她才想了明白。
开封太惨了,无数捕快衙役、军卒走上街头,挨家挨户的砸开院门,挨家挨户搜刮每一户最后一文钱、一粒米……
百十年来,宋人从未经历过如此凄惨,而且还是自己的军卒、衙役捕快砸开自家院门,对于宋国百姓来说,这种打击几乎是致命的,就在无数人恐慌绝望时,蔡鞗带着数万大军杀来了。
造反如同过家家,除了一些官吏扔下官印离职外,整个两浙十四州连稍微反抗一下都无,顺利的让人难以置信。
蔡鞗登基了,登基仪式简单的如同儿戏,可无数麻烦、争吵也摆在了他的案头……
顾琴娘知道他的烦躁,却又不知该如何缓解他的压力,只能起身来到他背后,默默为他轻捏着肩头……
“唉……”
蔡鞗再次叹气一声,又重重一拍桌案站起。
“啪!”
“不想了,爱咋滴咋滴!”
蔡鞗心下烦躁,刚走出书房,却又挠头不知前往哪里……
见他跟个撒气了的孩子似的,顾琴娘上前挽住他手臂,安慰道:“辽人权贵也好,底层百姓也罢,他们应该知道,若没有咱们保护,他们只是一群亡国奴罢了,想来是不会动乱了青州的,相公还是莫要太过担忧了。”
蔡鞗无奈点头,心下有了些后悔,后悔戳女直人的屁股,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一刀杀了?
扔海里喂鱼?
不管耶律延禧是怎么死的,他人都会将耶律延禧的死栽到蔡鞗头上,原本会动荡金国境内的大杀器,也会因为耶律延禧一死而凝聚,更别提会对青州境内辽人造成怎样的动荡不安。
两人默默走在阁廊下,刚刚转过月亮门踏入前院,距离前厅尚还有百十步呢,就听到震天争吵声传入耳中……
“唉……”
蔡鞗从未想过做皇帝会如此的累,在大明岛时,人丁就这么点,就算内阁一帮老头争吵,那也只能在茅草屋里吵的血头血脸,也还影响不到他,可现在不同了,他就是想躲起来做个鳖孙都不成。
两人带着百十亲随出现在厅堂外,原本震天吵嚷声瞬间消失一空,百十个头发花白老人也一一站起抱拳。
蔡鞗在前,冷脸走到主位,先是一一扫视了一干文武重臣后,这才肃然开口。
“都坐吧。”
一干老人齐齐抱拳。
“谢陛下!”
在一干人坐下后,蔡鞗看向左侧苏老大,正色道:“农田税赋一事可有了结果?”
苏老大犹豫了下,抱拳道:“回陛下,各州县百姓皆愿意十税一,只是……各地贫富不一,一些富户对佃租三成上限还有些异议……”
“有些异议……”
蔡鞗抬眼看向所有人,心下没由来的生起一股怒气。
“我想知道……是那些富户不满意三成佃租,还是诸位不满意与民以利之政?”
……
“整日吵的血头血脸,怎么?怎么都不说了——”
蔡鞗大怒,牛二蹭得站起,不顾一旁的孙六拉扯,指着一干宋人、辽人内阁、官吏大声说道:“回陛下,俺们大明岛愿意与民三成佃租,是他们,他们不愿意,说什么三成佃租不够养活牛马、自家老小!”
说罢,牛二又“砰”得坐下。郭涣正待站起,蔡鞗冷脸摆手,人也站起,再次将人一一看过……
“第一,开封的赋税收入中,田地赋税只占三成,盐铁酒茶丝……等等工商税收占七成,也就是说……诸位及背后家族日后的主要收入不是来自土地收入。”
“第二,诸位是我大明朝开国功臣,无论功劳大小,朕都会在南洋、海外给予诸位一块封地以酬其功,补足诸位因三成佃租的损失。”
“第三,汉高祖初时行十五税一田地税,之后又改为三十税一;唐朝一丁授田百亩,税粮两石、绢绫二丈、绵三两,或麻布二丈五尺、麻三斤,而今时呢?朕不言今时田地税赋多少,诸位心下也是一清二楚。”
“汉唐之时有各种杂税,今时亦尤胜以往,朕取消各种杂税,朕将各种杂税并入田地税赋,朕放开除了事关百姓生计的盐巴外一切官府禁榷,朕将本属于朝廷的钱财拱手送与你们,送与无数百姓,朕想知道你们究竟还想要什么?是与开封一般无二的高赋税下的一兴一灭吗?”
“第四,朕绝对不会允许事关百姓的粮食被任何一人、一家垄断!”
“开封田地夏秋税赋占据总田产的三成,你们想要佃户为己耕种,佃租能有多少?五成?你们还不是只能收取到三成佃租——”
“昨日你们可以收取三成佃租,朕今日只收取一成赋税,让你们收取同样的三成佃租,怎么着?现在让你们收取三成佃租就不够养活耕种的牛马了?”
“混账——”
蔡鞗大怒,宋朝的赋税很高,高到了甭管是底层百姓,还是腰缠万贯的富户都紧绷着神经,汉唐官方赋税较低,百亩纳粮两石,即亩税两升粮食,虽然汉唐之时同样也有人头税,也有什么运粮消耗、鸟雀啄食消耗、晾晒消耗……强加在百姓头上,也同样有着“人头税”什么的,但总体上要比宋朝的赋税低了不少。
底层赋税较低,若不禁止上层地主的佃租,就会形成地主想方设法凭借着财力不断侵吞田地,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会逐渐形成一个难以节制的垄断集团,形成汉唐之时世家名门般的存在。
与汉唐利用官府权利打压世家名门不同,宋朝虽不禁止田地兼并,却利用过高税赋打压难以计数豪富者,夏秋税赋占据田地税赋的三成,佃户可以做工赚钱养家时,地主富户的佃租就不可能超过三成,一旦让佃户觉得两三成地产难以养活家小时,就会主动选择走入城市作坊内做工养家,一旦田地空置、荒废,就意味着地主不仅没有屁个收入,还要从自个腰包里向官府缴纳三成赋税。
三成田产赋税是极大的压力,稍有天灾人祸,不仅会让无数底层百姓破产,同样也会让拥有大量田地的地主富户破产,也就形成了蔡鞗嘴里的“一兴一灭”情形,甭管哪个人富裕天下,在官府重压下,不出三代,原本的富极一时的富户也会成了街上乞儿般存在。
虽然这话语确实有些夸张了些,事实就是如此,官府为了能够从富户手里拿到足够多的钱财,为了保证赋税征收的稳定,官府不仅不禁止田地兼并,甚至还大力支持地主富户吞并难以为继的农户田地。
虽不禁田地兼并,甚至大力支持相互吞并,却终宋一朝也未能形成汉唐之时影响天下的世家名门。
宋朝利用高赋税遏制住了世家名门般存在,但不代表蔡鞗就认同高赋税下的贫富差距,不代表他愿意无数百姓除了一张嘴外一无所有。
第575章 得民心者得天下(下)
宋朝富裕吗?确实富裕,是历代中原王朝最为富裕的王朝,尽管在他看来,未能统一中原的宋朝根本不能称作一个王朝,可宋朝的富庶绝对冠绝历朝历代。
但宋朝毕竟不是后世工业时代的王朝,城市内发达的手工业也只是传统手工业,根本容纳不了如此众多百姓,仅以摩尼教在最为富裕的两浙十四州造反,而且还蛊惑了如此之多百姓造反,由此可见高赋税下普通百姓的穷困。
后世无数人羡慕这个时代,或许有人会说宋朝是历朝历代唯一一个不是亡在底层百姓手里的王朝。
有太多的原因,宋朝厚待拥有话语权的文人官吏,将百十万军队变成只能依靠朝廷的“雇佣军”,鼓励工商业的发展,让大多数百姓有口饭吃,宋朝始终面临着辽、金、元灭国亡种的威胁……
宋国富庶冠绝各朝,蔡鞗却知道,在高赋税重压下,一切向钱看的宋朝百姓是历朝历代忠诚度最差的王朝,晋朝被迫东渡江南后,北方百十年来,一代又一代,每一次王师归来,北方无不是血流成河,可还是无数人义无反顾,翘首渴望着王师归来……
赵构南逃江南之后呢?两次北伐,不仅无北方汉民倾力相助,反而帮着金人群殴北伐王师……
这不是蔡鞗愿意看到的情景,他更愿意汉家儿郎人人为龙,更愿意看到汉唐之时“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舍我其谁霸气……
蔡鞗心下窝着股难以发泄怒火,想要田地,南洋、海外有的是无数田地,想要金钱、利益,他放开开封禁榷的诸多行业,严禁各州县私设走商关卡……
一帮子头发花白老人被训斥的低头不敢言,许久蔡鞗方才压制住心中恼怒,再次坐回椅凳,冷声说道:“无农不稳,无商不富,无工不强,粮食是一切财富的根基,背朝天的农夫更是一国的根基,朕可以允许你们富可敌国,允许你们酿酒、开矿,支持你们货走天下,但绝对不允许你们肆意掠夺、压榨背朝天的农夫!”
“三成佃租是铁律,各州县放贷不允许超过五分年利亦是铁律!哪个敢触犯律法,一律流放大明岛!”
蔡鞗语气缓和了些,又说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何得民心?无他,与民以利!”
蔡鞗郑重说道:“仅辽国上京、中京、西京草原便有数十万控弦之卒,却短短十年内国祚断绝;宋国披甲百万,却仅一年便被女直人杀到开封城下。”
“因何?”
“数十万骑之辽,富庶天下之宋,因何被区区数千卒的女直人如此羞辱?还不是因为宋辽已失民心?若是宋辽普通百姓人人浴血拼死、保家护国,天下又岂会处处烽火?我大明岛又岂能轻易入主两浙十四州?”
蔡鞗看向所有老人、大臣,一脸严肃道:“民为国之本,富户士绅是民,背朝天农夫是民,街上头无寸瓦乞儿亦是民,朕去除农夫头上诸多杂税,与民十税一,不是为了富裕地主、富户,而是为了富裕更多农夫!”
“社会如同一座金字塔,拥有生产资料最少的耕种农夫居于最底层,农夫富裕了,商贾才能富裕,才能推动工匠制造更多精美、实用物件,国家才能真正富裕、强大!”
“农田十税一、佃租不得超过三成,此为我大明国之根本,不可更改,至于工商税赋,暂时还与之前一般,但也要照顾民意,内阁须多派些人于各州县张贴告示,须告知所有百姓,须收集百姓对各种赋税不满之处,不合时宜的税收适当罢去不置,或适当的予以减少。”
蔡鞗看向苏老大,郑重说道:“降低农田税率、罢去一些苛捐杂税,势必会造成一些税赋不足,故而官吏的俸禄以及文人士子免税供养田适当缩减。”
“文人也好,官吏也罢,皆应以百姓福祉为重,我大明取宋而代之,秀才、举人、进士虽不宜罢去重置,但要进行重新评估,重点评估其乡野风闻,若有违法、欺民之举,一律夺其功名!”
“文人士子如是,理政治民的官吏更应严厉,旦有违法、欺民之事,一律罢职不用!”
“臣领命。”苏老大心下轻叹,但此时也不敢开口反对,只得抱拳答应。
蔡鞗微微点头,又说道:“诸位都知道开封城发生了什么,也知道我大明岛因何轻易入主两浙十四州,但诸位当知这只是百姓恐慌缘故,想要站稳脚跟,想要保住诸位手中权势,就要与宋辽金三国争夺天下民心,就要牢牢记住‘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语!”
说罢,蔡鞗带着顾琴娘离去,只留下更加震耳欲聋争吵声……
“唉……”
蔡鞗听着背后能把屋顶掀翻的争吵,又是一声无奈苦笑,顾琴娘挽着他手臂劝解道:“宋国太祖刚登基立国时也是这般,相公不用太过担忧。”
蔡鞗摇头轻叹道:“自登陆江南后,除了每日吵的脸红脖子粗外,除了各家抢夺权利外,屁个正事没做,若非有阿娘和你们帮助,相公着实撑不下去了!”
顾琴娘知道他承受了多少压力,只是默默陪着他走在安静的阁廊下……
“第四师应该到了青州了吧?”
蔡鞗突然开口,顾琴娘想了下,点头道:“算着日子,应该是到了青州。”
蔡鞗点头道:“一群老家伙们太过混账,还是让十七、虎子叔他们接手两浙十四州较为稳妥些……对了,各州县的卫所情况如何了?”
顾琴娘苦笑道:“江南百姓并不愿意从武,也只能从逃难百姓中招募一些青壮,大概有七八万人吧。”
蔡鞗对军队最为重视,心下知道赵福金招募到了多少兵卒,可心下的烦躁还是让他开了口。
完颜宗望在开封册立张邦昌为帝,从某种意义上,宋国已经亡国了,北方发生了如此重大变故,江北逃难者无数,每日里都有数百上千百姓逃入江南。
逃难者无数,富裕大户人家还好些,还有些钱财可以支撑些时日,关键是那些底层百姓,在宋国高赋税、高物价之下,看似每日里能挣上百十文钱,百姓兜里却没有多少可以抗风险钱财,一旦逃入了江南,原本看似小康之家的,立即就会沦落成了街上衣食无着的乞儿。
这些年里,江南屡屡遭灾,先是摩尼教造反重创了江南经济,尚未等到蔡鞗投入无数钱财恢复经济,又被赵佶一刀砍死数千商贾富户,一二十万佃户被强行流放燕山府,紧接着又是大明岛三大舰队杀入、十万厢军抢掠官府、官吏……
一次次动荡江南经济,如同刺破了的经济泡沫,正值市场大萧条之时,无数江北百姓逃入了江南,这么多百姓逃入萧条了的江南,又如何活命?
第576章 门前故旧
杀到开封城下的金兵四处劫掠,两淮到潼关都是金兵抢掠的范围,宋兵除了躲在城内,几乎没有多少兵卒敢出城一战,即便交战也多是惨败而逃,少有击溃抢掠之卒,即使是少有的获胜,宋兵击败的也只是金国俘虏的宋兵奴兵,步兵的宋兵很难围杀骑马的金兵精锐。
数万金兵骑军纵横方圆数千里,百姓又不憨不傻的,在完颜宗望强迫着赵桓退位后,绝望了的江北百姓也愈发向南而逃。
自摩尼教造反后,两浙十四州就持续动荡不安,素来喜欢安稳的江南百姓也愈发对开封不满,在蔡鞗领兵数万进入江南时,也就成了顺理成章般的理所当然。
两浙十四州经济萧条,江北百姓又不住逃难江南,不仅无田无财的江北百姓难以活命,因市面萧条而陷入困顿江南百姓,又岂会满意江北百姓与自己争食?
与宋朝往年遭灾时做法一般无二,赵福金带着一些半大娃娃督镇江,从两淮逃难百姓中挑选青壮加入军队,重新组建江南十万屯田卫所军卒。
卫所兵卒是屯田兵,与宋国的禁军、厢军有着本质区别,禁军、厢军是一无所有的雇佣军,强壮时候是待遇很好的禁军,年老体弱后就成了堪比叫花子一般的厢军,当了一辈子的兵,到老了也是兜里空空难以养活家小,也因此禁军、厢军战力低下,也因此无人愿意从武,开封也不得不在每个人脸上烙下终生印记,防止兵卒逃跑。
卫所兵卒是屯田兵,有自己的私田和军屯田供养,只要保证兵卒田地不遗失和政治地位、军人荣誉,蔡鞗并不相信兵卒会脱离军籍,自也不用在每个人脸上烙下印记。
蔡鞗可以不理会朝政,唯独不敢忽视身家性命的军队建设,至于让福金督镇江,主要还是尽可能的减少江北百姓的疑虑,毕竟宋国立国了百十年,民间还是有着诸多民望的。
两人沿着阁廊走到院门,刚一脚踏出院门,就见到一些素衣士子盘膝坐在对面,自蔡鞗兵入江宁后,门外就一直没有断绝过一些不满士子,对此他也不怎么理会,偶尔有了兴趣,甚至会走到近前,翻看这些人面前摆放着的木牌。
正当蔡鞗准备去寻小媳妇余里衍,商议商议老岳父屁事呢,对过墙角坐着的一名文士突然起身,护在左右的方天定、邓元觉大惊,正待拔刀挡在前面时……
吕秀才抱拳深深一礼,正色道:“小人姓吕,曾在小山长门前讨教过一二学问,小人前来亦因一些疑惑,想与小山长讨教一二。”
蔡鞗抬步上前,上上下下将吕秀才打量几遍,这才认出眼前是谁,正是开裆裤时,每每在杭州蔡府门前取巧的吕秀才。
当年第一次见到吕秀才时,就知道他是个攀附权贵的家伙,后来被蔡鞗三言两语“劝谏”后,这家伙才没有再出现蔡府门外,直到杭州帛锦动乱之时,数千百姓堵在蔡府门前时,带头的就是吕秀才。
自打杭州帛锦灾祸后,蔡鞗就没有再见过吕秀才,当然了,他也不会太过在意不值一提小人,至于这混账嘴里的“讨教学问”……那就是纯属扯淡!
多年不见,吕秀才的样貌变化很大,若他不主动开口,蔡鞗还真认不出来。
上下将人打量一番,蔡鞗笑道:“多年不见,吕秀才不在开封,怎么又跑到了本山长门前?”
听着蔡鞗开口“本山长而不是朕”时,心脏狂跳的吕秀才稍微心安了些,又是深深一礼,脸上也露出些惭愧。
“小人文不成武不就,蹉跎了十年岁月,终究还是他人眼里低俗小人,小人甚是惭愧。”
“呵呵……”
蔡鞗不置可否笑了笑,上前走到一干盘膝坐着的文士身前,一边翻看着上面的不满,一边笑道:“愚人三思亦有一得,吕秀才蹉跎了十年岁月,可还是未能功名直中取……”
蔡鞗看了一遍的木板上内容,又放在十五六少年身前,叹气道:“秦失其鹿,楚汉争之,项羽乃霸王之资,然天下终归汉室所有,因何?”
十五六少年起身抱拳道:“天下有德者居之,然自我宋朝太祖立朝之始,历代官家皆宽待于民,并无失德之举,蔡驸马却趁我朝危难之时作乱反叛……”
“大胆——”
少年学子话语尚未说完,一旁的吕秀才却大怒呵斥,指着少年怒道:“历代官家皆厚待于民?那贪恋美色、奢华的赵佶又当如何?若非那赵佶、赵桓昏庸无能,百万开封百姓又怎会以人为食?”
十五六少年脸红脖子粗,想要辩解却又无能为力,蔡鞗只是摆了摆手,吕秀才这才躬身退后了一步。
蔡鞗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大明岛也确实是落井下石,可你应当明白一件事情,当金国人迫使赵桓退位时,当金国人以张邦昌立国楚时,宋国就已经亡国了,有无我大明岛,宋国也是亡国了。”
“以史为鉴,魏晋之时,晋国因八王之乱而东渡江南后,晋国也再未夺回江北失土,宋国赵氏南渡江南后,又如何可重新夺回江北失地?”
蔡鞗笑了笑,说道:“或许你会说天下百姓心向赵氏,但真是如此吗?摩尼教于江南富庶之地作乱,若民心归宋,又岂会有百万之民随贼作乱?若民心真的在宋国赵氏身上,我大明岛兵入江南,于两浙十四州立国明,又怎会无人起兵拼死抵挡?”
“故而,赵氏一旦南渡江南,北地百姓民心必然归于金国所有,金国宽待于民也好,残暴屠戮吓住了百姓也罢,一旦赵氏一族南渡江南后,也再无魏晋南渡之时那般人人渴望王师归来,天下也再不属于宋国所有。”
蔡鞗叹气道:“不管你信是不信,赵氏一旦南渡避祸,我汉家江山必将遭受魏晋、盛唐之末那般百年黑暗,必将遭受文人不如狗的百十年黑暗之时,你是文人士子,当知晓文人不如狗的时代是怎样的残酷、血腥,当知道开封数十万禁军守不住河北之地意味着什么,当知晓宋国最精锐的西军一败再败意味着什么。”
“宋国守不住江北之地,开封送女人、送无数钱粮,最后又如何?没有与辽之时那般的《檀渊之盟》盟约!金国已经迫使赵桓退位,宋国已经没了!”
无情话语让十五六少年面色惨白,与他这般的还有坐着的十数文人士子。
蔡鞗知道,没有他的存在,北宋亡了还有南宋,但对于蔡鞗来说,当北宋亡了后,赵氏一族就已经丢了天下,宋朝就已经灭亡了!
第577章 锦衣卫指挥使
事实冰冷而又残酷,魏晋之时,尚且有无数人渴盼着王师归来,即便每一次因王师归来而死伤无数,也还是人人义无反顾,而南宋北伐呢?不仅没人相助北伐王师,反而拿起刀剑与王师厮杀在了一起。
宋国富庶,辽国百姓穷苦,偏偏居住在辽国的汉民不认同宋国,还不是因为辽国百姓所承担的赋税较低?还不是因为宋国的懦弱、无能?
战场上打不过人家,拿钱妥协求和,人家愿意宋国求和还罢,若是不愿意了呢?
守久必失,守久失其地,失其民,失其国,只能困守江南的宋国,最后也只能如东晋那般。
蔡鞗很清楚南宋最后的结局,也知道宋国的无数文人士子心下的期盼、渴望,但他还是让人在各州县大肆宣扬赵氏的无能,无情的击碎所有人的幻想。
不仅《民生报》重新置办,当年被蔡京否决了的《时事政治报》也置办了起来,不仅州县城池,即便是数十家的乡村僻野,也会每日里张贴江北的凄惨,大肆宣扬赵氏的无能。
既然选择了造反,选择了取而代之,蔡鞗能做的也只有摧毁宋国的政治基础。
与往常闲暇之时一般无二,翻看了一些不满木牌后,蔡鞗也就带着人前往江宁府衙,而身后人群中也多了一位攀附权贵的吕秀才。
蔡鞗在江宁立国称帝,这是他第二次立国称帝,几乎与大明岛时一般无二,称帝仪式极为简单,所居住的“皇宫”就是曾经被李纲霸占了的府邸,而所谓的“金銮殿”便是府邸的前厅,也是一帮头发花白老头争吵、谩骂的地方,而六部办公的地方则放在了江宁府衙。
江宁虽然不是宋国南京所在地,但却是江南的重城,向北可控两淮,向南则俯视两浙十四州,沿江向西则入荆襄两湖、两广,亦可沿江入川蜀,或沿商洛谷底直入京兆长安,亦可过汉水直入河南。
江宁战略位置远非应天可比,只是因为宋太祖赵匡胤因应天而兴,应天这才成为了宋国南京,但这无法掩饰江宁是南方“都城”重要地位,府衙也因此比苏湖、杭州府衙大的多。
蔡鞗虽然在江宁立国,内阁一帮老头也从青州前来了江宁,但他并未因此大肆罢去各州县官吏,当然了,参与砍杀数千商贾富户、流放十数万佃户的官吏是必须要罢职不用的。
有官职却无职司的官吏很多,蔡鞗自然是不愿意用百姓赋税白养人丁,三下五去二,能精简吏治的一律精简,也因此让他被不少文人士子诟病不满。
蔡鞗不在乎赵氏养肥了的士人官吏,却不能不重视这些士大夫们的影响,再加上一帮老头屁正事不干,整日就知道争吵了个血头血脸,为了稳定,苏眉阿娘、七姨娘大王氏、九姨娘赵氏、十三姨娘小王氏、媳妇绿侬、赵福金、余里衍、方金芝、顾琴娘、绿桃、嫁了人的四大丫鬟春花、夏荷、秋月、冬梅……也不得不成为各部主事之人。
女人任事,对于一帮大明岛出身的内阁、官吏们来说并不稀奇,大明岛人丁不足,可以信任的人手也少,青壮要么是船上水手,要么成为了军中将领,家中只有一群老弱妇孺,青壮妇人自然而然成为了家中主事之人。
苏老大、姚仲教、刘一刀等人并不在意家中妇人任事挑大梁,可对于读了一辈子书的宋人士绅官吏们来说,女人做官就是母鸡打鸣,又哪里甘心雌伏于妇人裙下?
自打立国后,麻烦事情是一个接着一个,蔡鞗不仅没享受到权利的滋味,反倒是每每一个脑袋两个大,一家老小全跟着受罪,而且还是不得了个好的那种罪。
蔡鞗、顾琴娘来到官衙前,果然,衙门外对面又是一帮吃饱不饿的文人士子抗议……
蔡鞗站在府衙门前片刻,突然向吕秀才招了招手,吕秀才也慌忙上前抱拳躬立。
“从现在起,你就是大明朝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从各府县衙门抽调一些精干衙役捕快,哪个再敢坐在老子家门口,就给老子查他根底,若是有欺辱邻里、百姓的,就给老子贴在他们坐着的墙上,让所有百姓看到,看他们还有脸坐在那不?”
“不仅查这些人的根底,还要密查各州县官吏,但凡做了混账之事的,一律革职查办!”
顾琴娘一愣,吕秀才慌忙跪倒在地,大声道:“臣领旨!”
蔡鞗也是被各种各样的麻烦事整烦了,决定动用另一个大明帝国的大杀器。
“锦衣卫与侍卫军一般无二,为我大明帝国近卫亲军,有密查、逮捕谋反、作乱者之权,但你给朕记着了,锦衣卫可以密查、逮捕任何人,但锦衣卫没有审讯、定罪权利,这是锦衣卫铁律!”
吕秀才重重顿首叩头,郑重道:“臣谨遵陛下训斥!”
蔡鞗看着跪地吕秀才,冷声道:“朕知道你有着极强的权利欲,知道你会为了权利做下任何事,对于任何人来说,你就是彻头彻尾的小人,但对于一个帝国来说,总是要有些人做些别人不愿意做的脏活,所以……朕给你想要的权利、地位,朕允许你这般人的存在,但你要给朕记着了,朕给了你权利、地位,你就要付出绝对的忠诚,若让朕发现你稍有一丁点不忠……”
“砰!”
吕秀才再次重重叩头。
“臣若不忠于陛下,不忠于大明帝国,臣愿受千刀万剐而死!”
蔡鞗沉默许久……
“锦衣卫上限暂设千人,所需钱粮、兵甲、马匹皆由宫内调拨。”
说罢,蔡鞗转身走入府衙大门,顾琴娘紧随其后,只是在踏入府衙时,莫名其妙回头看了眼依然趴伏在地上的吕秀才。
顾琴娘知道蔡鞗不喜欢他人跪拜,可却没有阻止吕秀才双膝跪地。
快走了几步追上眉头微皱的蔡鞗,顾琴娘一手挽住他没有几两力气的右臂,轻声说道:“相公欲设宋国皇城司那般密查司,为何不用侍卫军啊?”
蔡鞗心下轻叹,苦笑道:“你是学堂女先生,难道还不能猜测到锦衣卫究竟是什么?”
蔡鞗叹气道:“自宋国太祖至今,历代官家皆善待文臣官吏,也正因此,掌握了话语权的文人士子才能压制住高赋税下百姓的不满。”
“相公取消了田税头上的诸多加耗杂税,将夏秋两税合二为一,只取十税一,从某种程度上,咱家大大减少了地主士绅诸多破产风险,同样的只能拿到三成佃租,而且咱家还放开了原本属于朝廷禁榷钱财,无论怎么算,那些地主士绅都是获得了更多利益,可为何内阁们争吵了这么久,还未能将‘十税一、地租三成’律法确立下来?”
第578章 三国争民心
蔡鞗叹气道:“赵佶一刀砍死了数千两浙十四州商贾士绅,流放了原本耕种江南商会田地的一二十万佃户,咱家手里拥有江南商会数十万顷田地地契,无论谁不满,咱家也占据了两浙十四州半数田地,咱家也不是不可以依然实行宋国的原有高赋税制度,只要数十万顷田实行‘十税一、三成佃租’低赋养民,不出五年,那些士绅也好,佃户也罢,必然会争吵着要求咱们改变原有的高赋税之政。”
“相比现在改变,五年后改变就是水到渠成,也更为稳妥,可你也当看到当今天下局势。”
蔡鞗牵着顾琴娘走入苏眉阿娘办公房院,没料到阿娘正在与一干女人闭门议事。
作为家中顶梁柱男人前来,不管一干女人正在商议着什么,也只得停下,让他坐在中堂主座。
话语没头没尾的,一干女人全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没有阻止他开口,反而默默点头,赞同他的“更为稳妥”话语。
蔡鞗叹气道:“咱家若是静等着赵氏兵败逃入江南,若是赵氏逃入江南后,咱家再兵入青州,以此收拢江北之地民心而立国,在与女直人直面威胁下,只要咱们证明了可以护住江北汉民的能力,无论咱们做何改变,也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反对。”
“可赵氏还未逃入江南,咱们就兵入了江南立国,如此之下,金国还会灭亡了宋国吗?”
蔡鞗微微摇头,说道:“不会,当完颜宗望、完颜宗翰要求开封拿出‘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时,当逼迫赵桓退位,册立张邦昌为帝时,你们就当知道一件事情,不是金国不想灭亡了宋国,而是女直人极速扩张所面临的凶险,而是女直人急需时间消化掉吞入的庞大土地、人丁。”
“女直人册立张邦昌为帝,多多少少也会动摇了宋国的根基,如同一个人无力连根拔起一颗大树时,不断摇晃大树,让大树因根茎断裂而渐渐死去一般无二。”
蔡鞗苦笑道:“金国兵分两路南下,开封竟然连稍微阻拦住的能力都无,当此时,咱们抢占了江南,金国会如何选择?”
“干掉宋国?还是留下半残的宋国与咱们厮杀不断?”
“册立张邦昌为帝,本身就是要让新立的楚国与参与的宋国厮杀、争斗,而金国就是鹬蚌相争的那个最后得利的渔翁。”
蔡鞗说道:“开封只是太宗赵匡义一脉,即便太宗一脉全部成了女直人的俘虏,身居应天的太祖赵匡胤一脉也可以南渡江南,女直人想要短时间内灭亡了宋国是不可能的,也因此就有了张邦昌新立楚国与宋国赵氏争斗、厮杀之事。”
“可咱们现在已经断了赵氏逃入江南的退路,也就是说,咱们成了南逃的宋国或者是张邦昌新立的楚国。”
苏眉默默点头,说道:“我儿说的是,咱们若成了南渡的宋国,仅凭民望不足的楚国,恐怕无法与拥有无数火炮的咱们抗衡,如此之下,或许也只有将咱们变成另一个张邦昌的楚国,只有拥有更多民望的宋国才可与咱们抗衡,而背后的金国却可趁机消化掉吞入的河北、并州以及辽国土地、人丁。”
蔡鞗苦笑点头,叹气道:“正如阿娘所说,金国彻底灭亡了宋国并非是多么英明的决定,同样是造反作乱者,张邦昌却让整个开封百十万人一贫如洗、饿死无数,天下百姓又非耳聋目瞎之人,一旦彻底干掉了宋国赵氏,凭借孩儿多年来积攒的善待百姓名声,想要收拢江北百姓民心并非难事,而且青州一师、二师也证明了有与女直人一战的能力,再加上妞妞、岳母和一干辽人权贵对辽国五京的影响力,一旦咱们重创了金国女直人本部,金国吞下的州县必然处处动荡、反叛。”
六姨娘孙氏皱眉说道:“五郎所说不错,在咱们在江南立国后,保留着宋国赵氏最为符合金国利益,可金国女直人只是一些鸭子河之北野人,战场争斗厮杀或许会悍不畏死,真的能够想到这些算计?而且他们已经强迫着赵桓退位,已经册立了张邦昌为帝,真的愿意再次废帝立帝?”
蔡鞗一脸郑重,说道:“六娘可能对女直野人的认知有误。”
一干女人不由一愣。
蔡鞗说道:“辽国将耕种与否的女直人分为生女直、熟女直,而鸭子河之北女直人皆以渔猎为生,即使有些人耕种,也还是以渔猎为主。”
“女直野人是生女直,相比耕种农夫、放马牧羊牧民,以渔猎为生的生女直的生存环境更为恶劣,他们不仅与丛林虎狼生死搏杀,也同样与临近渔猎的同族厮杀,因每每抢夺更多生存空间而厮杀不断,也让他们更加冷血、精于算计,因为一旦落败,面临的就只有死亡!”
蔡鞗继续说道:“女直野人不同于我耕种汉民,完颜阿骨打病逝后,不是由其亲子继承金国王位,这与西夏、辽国立国之始一般无二,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只有更加强壮、精明之人才可为王。”
“完颜一族原是高丽之臣,后因祖辈避祸而迁入濊貊之西,之后吞并了长白山女直数十小部后,这才迁入黄龙府之北鸭子河畔,其祖用一女诱杀了女直五国王后,因此而投靠了辽国,借助辽国强大实力逐渐统一了女直五国,这才起兵反叛辽国。”
“仅从完颜一族往日作为而论,咱们就不能将之当作无脑野蛮之族。”
苏眉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在咱们兵入江南后,金国更为可能会保留宋国国祚?”
蔡鞗点头道:“孩儿更加倾向于金国会让赵氏于咱们争斗不断,他们则坐山观虎斗,适当时必会一口将所有人吞下。”
“所以……孩儿这才令子瑛领兵千里奔袭女直五国、奔袭会宁府,以此动摇金国军心、民心,在咱们与赵氏相争之时,若对女直野人不闻不问,坐视他们消化所占土地、人丁是极为愚蠢的事情。”
蔡鞗挠头看向不住眨眼的余里衍,苦笑道:“相公偷袭了会宁府,虽然咱们尚未与女直野人正面一战,但却毁了他们的族地,所占的辽国五京、河北、并州也必然会动荡不稳,而女直人肆虐了河南、两淮、山东之地数月,开封又愚蠢的献出女人、无数钱粮,即便侵入女直人退去,即便保留下了宋国,宋国所占的河南、两淮、山东也必然民心动荡不安!而咱们呢?咱们境内看似平稳,谁又能确保赵氏号召之下,会不会遍地反叛者无数?而且咱们现在也只是占据了两浙十四州,两湖、两广、福建暂时还未真正低头臣服。”
“三方皆是一般无二的民心不稳,当此时,三方争取的就是天下民心,就看哪一方境内更为凝聚、民心所向,可……可现在相公将你爹爹救了出来,咋整吧?”
第579章 绝对权利
蔡鞗叹气道:“整个天下民心不稳,咱们明国也好,宋金两国也罢,境内皆是一般无二的民心不稳,争夺民心也就成了国运之争。”
说到此处,蔡鞗转头看向顾琴娘,说道:“十余年前相公在蔡府门前见到吕秀才时,相公就知道此人是攀附权贵之人,之后相公以‘老蔡太师老朽不堪’之言劝解,此人也再未出现在蔡府门前,直至当年杭州帛锦之乱时,此人才再次出现。”
“老蔡太师名声臭大街,吕秀才却每每流连于蔡府门前,偏偏又被相公三言两语劝离,之后又成了与咱家讨价还价的数千人头领、主事人……由此可见此人品性若何。”
听着他话语,苏眉及一干女人皆有些不解,不明白他怎么又将话题扯到了一个不相干人身上?
蔡鞗将府衙门外事情稍微解释了下,这才说道:“吕秀才有些小聪明,知道可以通过老蔡太师走上仕途,能每每流连在蔡府门外,想来他也有一定的把握可以打动老蔡太师,之后成了数千人的主事人也证明了这点,但此人绝对不是一个可以依靠之人!”
别人或许不知道吕秀才的事情,苏眉、绿桃、春花等人却是知道,听了他话语,苏眉点头道:“鞗儿说的是,仅仅只是我儿三言两语便让他放弃了初衷,若有人给了他更大的利益时,难免会心生反意。”
蔡鞗笑道:“正如阿娘所言,孩儿根本不相信此人忠心言语,但是吧……孩儿着实需要一个做坏事的小人,一个用过就可弄死的小人。”
顾琴娘心下一惊,苏眉眉头微挑了下,笑道:“宋国都有皇城司,咱大明有个锦衣卫也算不得什么。”
除了傻乎乎的绿桃不明所以外,即便是余里衍也不由微微点头,可一想到自己爹爹……
苏眉见面露难色的余里衍,不由看向孙氏,孙氏拉着余里衍手臂笑道:“江南不似北方酷寒,妞妞不若请辽主前来江宁,妞妞也能膝前孝顺孝顺。”
九姨娘赵氏正待跟着劝解,余里衍像是下了什么决定,看向蔡鞗正色道:“小五哥哥说的是,宋金明三国正是争夺天下民心、国运之时,若咱们明国民心不稳,也只会便宜了那些野蛮女直人,妞妞这就与爹爹去信!”
蔡鞗心下大喜,也顾不得他人异样,对着余里衍樱桃小嘴就是啃了一口,抱在怀里笑道:“妞妞放心,小五哥哥也不是小气的人,只要父汗来了江宁,父汗就是我明国的摄政王!”
众女心下一惊,阿娘苏眉、六姨娘孙氏只是微笑不语,反倒是余里衍有些扭捏不安,低声说道:“小五哥哥,还是……还是别让父皇做摄政王,妞妞有些怕父皇胡来……”
众人一愣,看着小脸有些担忧的余里衍,所有人就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同母亲生大哥被杀。
母亲、自己被囚禁数年。
仅十年,强大的辽国没了,所有人成了亡国奴……
……
看着扭捏不安的小媳妇,蔡鞗心下突然有种感觉,感觉她或许更愿意耶律延禧死在战场上……
蔡鞗低头亲吻了下怀里的女人,笑道:“小五哥哥再不过问父汗的事情,全由妞妞做主,妞妞说如何就如何!”
说罢,蔡鞗也不愿意再在耶律延禧身上耗费精力,看向不知是何表情的苏眉阿娘。
“此时正是天下民心混乱之时,谁获得了百姓全力支持,谁就能一统天下!”
蔡鞗叹气道:“宋金明三国中,咱们明国的根基最浅,因为要尽可能的稳定民心,所以咱们少有杀戮之事,也恰恰因为威慑力不足,以至于境内宋辽贵族、士绅并不畏惧咱们,这才显得混乱了些,而且孩儿也无法确定这种混乱会持续多久。”
蔡鞗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为了收拢辽国民心,他就必须对辽民表现出足够的善意,就必须厚待辽国贵族,同样的,他也不能轻易砍杀江南士绅、商贾,只能用更多利益把所有人捏合在一起。
没有鲜血杀戮就没有足够的威慑力,贪婪也会随之越来越大,看似把所有人捏合在了一起,实际上还是一团散沙。
自皇家近卫军第一、第二步兵师组建至今已有五年,即便是后来组建的第三、第四、第五步兵师也训练了两年,再加上青州名下万骑、三千无舌军、五千女直野人,仅凭这些军队,蔡鞗无惧任何强敌。
但打仗并非只是正面厮杀,更为重要的是后背,若不是担心后背威胁,蔡鞗早就不顾一切攻打辽东了。
蔡鞗明着说亲善辽民,心下终究还是大汉主义者,更愿意辽国成为历史般存在,而不是成为辽国的一把利刃,所以辽国不亡,他是不可能真正与女直人浴血厮杀的。
背后的宋辽两国皆不可信,蔡鞗背后不安全,他就不能与金国拼命,甚至尽可能的避免与金国交战。
这个时代的火器并不是神一般的存在,即便是千年的后世,在无数机枪、冲锋枪、飞机、大炮、导弹攻击下,也还是会发生两军近距离拼刺刀情景,千年后都会发生近距离勇气拼杀事情,更何况现在的世界?
蔡鞗从不认为拥有了火枪火炮就能横行天下,之所以自己拥有优势,那是因为所有人都没有经历过炮火洗礼,对未知事物较为恐惧罢了。
正因为心下清楚知道,所以才会尽可能的少使用火器,一旦使用就要毁天灭地,就要尽可能的放大自己拥有的优势,就要在所有人心里留下不可磨灭阴影。
蔡鞗很少使用武力威慑,大多以利益凝聚人心,也就很容易给人一种“老好人”的错觉,很容易让人产生贪婪欲望。
想着今早“金銮殿”事情,想着院门外墙角根的文人士子,想着两浙十四州的混乱……
蔡鞗看着苏眉阿娘,神色郑重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何得民心?无他,与民以利!只是宋辽士绅、豪族太过贪婪,不仅不会帮着明国凝聚民心,反而会不断制造各种割裂,所以孩儿才会任用吕秀才,但这还不够,孩儿需要绝对的权利!”
当蔡鞗评价吕秀才后,苏眉和一干妇人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正如御史揪朝廷大员的小辫子一般无二,只不过锦衣卫采用的法子更为阴暗。
揪小辫子,利用苏眉掌握的《民生报》、《时事政治报》舆论打压宋辽所属士绅、官吏,用以推行一些利民政策。
除了绿桃外,房中所有人都能够想到这些,只是她们没明白蔡鞗所说的“绝对权利”是什么。
面对一干女人疑惑不解,蔡鞗终了也没有说出怎样才算是绝对权利,即便房里的女人们都是他的至亲,他也没有当场说出心中想法。
第580章 大将军府
大明岛进入江南后,就如一伙窃贼霸占了富户的院落,是窃贼而不是烧伤抢掠的山匪,只是霸占了之前富户的院落,并未一把火烧掉重建。
一个院子被人一把火烧了个精光,重建后,院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自己花钱置办的,房屋的格局建设也好,里面的锅碗瓢盆摆设也罢,全都是依照自己心意置办的。
可若房子只是偷来霸占的,并未损坏呢?
蔡鞗就如偷盗霸占了人家房屋的贼,既担心房子主人跑回来与他争夺,又不怎么喜欢里面的床铺、衣柜,尽管这间房屋里的家伙什确实精美、贵重,可他怎么看都觉得很别扭。
房子、家伙什不合心意,想推倒重建却又舍不得,犹豫烦心也就罢了,关键这家还有个总爱在耳边唠叨的管家,有个看似忠厚却总爱将他与原房主比较的管家……
咋整?
想要舒心,就只能换掉让自己别扭的家伙什,就只能换掉“心怀旧主”的管家。
蔡鞗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日后,如同大明岛时一般无二,将一切政务全部扔给了苏眉阿娘后,只身前往镇江。
在大明岛时,蔡鞗就不怎么愿意搭理政务,见他再次进入军营闭关,即便弄了个“大将军府”衙门,苏老大等人也没太过在意,只以为还是大明岛时那般。
蔡鞗亲自坐镇镇江,驻扎杭州第三师、驻防江宁第五师、皇家舰队各自抽调所有副职将领、参谋进入大将军府,轮流充当十万卫所兵卒教头,轮流进入《皇家讲武学堂》再次学习教育,只不过,这一次的学习教育与以往不同,不仅要充当蔡鞗的助手重新修订律法,还要学习政务、民务……
明国军队以火器为主,军制与宋朝军制有着很大不同,与千年后的军制更为接近,从副班长到副师长,大大小小近千副职进入大将军府,充当十万卫所新卒教头也好,直接充入军中任将领也罢,这都符合大明岛的规矩,可军人修订律法、学习政务、民务、税收什么的,这又算是怎么回事?
不理解、不明白,可却没人敢开口反对,只能在蔡鞗严格军令下进行再次学习改造。
蔡鞗亲自坐镇督练十万卫所新卒,两浙十四州却愈发纷乱不止,在《民生报》、《时事政治报》大肆宣传下,尽管“十税一,最高三成佃租”强行实施了,可无数官吏、士子、商贾却对他的诸多暴政极为不满。
大小官吏不满减俸一半,文人士子不满免税田缩减,商贾不满农人减税他们却未有减免……
总之就是不满,从乡野争吵到县城,再到州城、江宁。江宁得不到满意答复,无数人就又跑到镇江军营闹腾。
已经一个月了,营寨外不满士子、商贾越来越多,已经影响到了军卒招募和江北难民安抚,过江逃难的百姓也少了许多。
镇江督师赵福金心下担忧,不仅担忧营地外不满抗议的文人士子,更为担忧两浙十四州到处抓人的锦衣卫……
不仅赵福金担忧,在看到锦衣卫大肆抓人后,苏老大、姚仲教一干阁老们也坐不住了,竟也坐船跑到了镇江军营。
一帮整日就知道吵架的老人,初时并未在意蔡鞗新建的锦衣卫衙门,可等到注意的时候,吕秀才已经在两浙十四州各县抓捕了不少人,一时间整个江南动荡不安,几十位内阁老人也不得不前来镇江。
大明帝国内阁、六部几十位重臣前来劝谏,蔡鞗啥话也没说,只是将十几口木箱扔在他们面前。
看着营门外一个个草棚下文人士子,赵福金脑中不由浮现当日相公大怒情景……
“你们当中有大明岛老人,有亡国了辽国官吏,也有宋国名望士绅……但你们给朕记着,你们现在是明国内阁阁老!”
“权利!富贵!该给的,朕给你们——”
蔡鞗猛然踢翻一口木箱,满满一箱密奏散落一地。
“这就是你们的忠心——”
……
“从现在起,大将军府接手两浙十四州所有州县!”
……
赵福金想着相公的大怒,想着数位老人被剥夺了阁老的凄惨,想着渐渐空了的督练大营,心下就是一阵担忧……
“唉……”
提着食盒的赵福金想要劝解草棚下文人士子,抬步却又深深叹息一声,转而走向军卒守着的营寨大门。
十万卫所新卒大营空荡荡,没了一个月前的此起彼伏“一二一”吼叫,除了偶尔有些扛枪军卒巡逻外,仅数日间,整座大营竟有了衰败感来。
赵福金心下想着两浙十四州的混乱,直到走到中军土屋院落时,这才发现院外还有一队与近卫军不同衣着的黑衣人。
看着黑衣飞碟帽时,赵福金本能的微皱了下眉头,就在这时,一名黑衣人大步上前。
刘震抱拳一礼,恭敬道:“锦衣卫百户刘震,见过王妃。”
在开封时,赵福金就不怎么喜欢皇城司,看到黑衣锦衣卫周身阴冷更甚于皇城司,本能的稍退了半步。
刘震若无所觉退开了些身子,弯腰躬身退到一旁。
赵福金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未说,只是向刘震微微点头,提着食盒走入中军庭院。
果然,正当赵福金一脚踏入院中,也见到吕秀才从书房走出,与刘震一般无二躬身退到一旁。
蔡鞗身边五大亲卫,三儿成了杭州将军,杨志成了苏州将军,庞万春成了睦洲将军,邓元觉成了锦衣卫千户,身边也只剩下了一个没了舌头的方天定。
见赵福金提着个食盒,方天定先是敲了敲房门,又“啊啊”了两声,听到房门回应了句“知道了”后,这才向赵福金微躬了下身子,打开房门。
当年被割了舌头的摩尼教有近万人,饿死、疼死、感染病死的就有六七千人,三千无舌军也最为愤恨方家以及摩尼教高层,因此被生生打死的就不知多少,若非蔡鞗的介入,方天定、邓元觉两人也会被三千无舌军生生打死了。
没了舌头,这辈子也算完了,按理说,方天定、邓元觉这种性子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蔡鞗的亲随,可两人还是成了侍卫军的一员,这些年来也一直忠心耿耿。
第581章 军政府
蔡鞗上一世是个欲望很低的人,若是让他莫名其妙跑到盛唐,或是其他盛世之时,若生活在蔡京这般奢侈家庭十数年,或许他也会成为一个真正纨绔。
只是很可惜,当他睁眼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凄惨人生。
一个接着一个生死危机接踵而至,每前进一步都战战兢兢,唯恐一步走错而跌入深渊。
对于一个“死”了一次的人来说,蔡鞗不怕死,但他无法面对成为女直人狗的事实,更无法面对这个世界唯一亲人被人肆意蹂躏,无法面对汉家儿郎沦为三等之奴……
每一步战战兢兢,每一天都承受着难以承受的压力,多年的生活也一直没有太大改变,同样的简简单单书房,除了一张书桌,几个书柜外,就只有墙壁上悬挂着的针织地图最为昂贵。
提着食盒走入书房,赵福金本能的抬头去看悬挂着的巨大地图,是蔡鞗根据自己记忆针织的世界地图。
当她走入房内时,蔡鞗依然低头翻阅着吕秀才送来的各种情报,只是嘴里像是开玩笑似的开口道:“福金不会又要劝谏相公善待文人士子吧?我可警告你啊,若你还招惹相公,相公还会对你家法!”
赵福金脸颊不由一红,将食盒放在不远处待客的茶几上,又来到他身边,微翘起腿脚坐在书桌一角,这也引起了他的抬头不满。
“不是福金要替谁求情,只是……只是两浙书生百万,各州县书生们若真的闹起来可怎么办?”
蔡鞗先是作怪照着面前大腿就是“啪”的一下,这才笑道:“十万卫所新卒不是已经奔赴各州县了么?拿书本的难道还能打得过拿刀子的?”
赵福金皱眉道:“相公你……你真的要以武御文?要行都护府之政?”
“以文御武……”
蔡鞗沉默稍许,说道:“若说你赵氏所立宋国是帝制王朝,而我大明岛便是‘君主立宪制’国度,自春秋战国至今,权利是由极少数的王侯逐渐转移到千百万文人士子身上的,由此也可以看到千百年后情景,权利也必将转移到所有人身上。”
“那么问题来了,千百年后,治理国家权利会转移到每一个人身上,日后还有没有皇帝呢?”
蔡鞗笑道:“若千百年后的皇帝如相公这般开明,愿意放弃皇权,那么就会形成大明岛那般‘君主立宪制’国度。”
“可若皇帝不愿意丢掉权利呢?日后也就没有了皇帝,就只剩下了内阁首辅所组建的政府机构,这种国度就会是‘宪制’国家,因为国家没有了皇帝,为了保证内阁实施权利,就会制定一个宪法,制定一个制约所有人的律法。”
蔡鞗叹气道:“内阁治理国家,内阁都是哪些人?是文人!福金在开封生活了十余年,自是知道文人都是什么样子,自是知道江宁城内那些老人的分门分派争吵,所以……一旦文人治国,无论愿意或是不愿意,国内都会形成两种情形,一种是一党治国,另一种则是多党竞争治国。”
蔡鞗皱眉道:“相公心下是认同一党治国的,无论有无皇帝的宪制国家,相公都认为一党治国是大国长久强盛的根基,而多党治国会因各种利益而争吵、扯后腿,就如江宁城内那些老头们整天吵个没完一般无二。”
赵福金与他相处了十年,知道他很是不耐烦他人争吵个没完没了,也不由露出些苦笑来。
“唉……”
蔡鞗叹气一声。
“对于大明岛这般人丁数十万、百十万小国来说,整日屁事不干、吵个血头血脸,甚至相互扯后腿都算不得什么,可对于一个拥有亿万百姓、万里疆域的大国来说,这种争吵、扯后腿就是动乱之源,是亡国之始。”
说到此处,蔡鞗摇头苦笑一声,叹气道:“福金是宋国公主,也是我明国王妃,当能看到开封、江宁城内那些文人官吏之间的相互争斗,他们又岂会愿意一党而治?”
“不愿意,若无强势之人砍脑袋,最后必然是多党治国,国家最后也必然会战乱不断,也会如魏晋取代汉朝、唐朝取代隋朝一般无二,直至出现一个军伍出身的强势之人结束乱世。”
蔡鞗牵着赵福金小手,翻看本该皙白粉嫩纤手,如今却有了些粗糙……
“汉末天下大乱,魏蜀吴三国由此而逐鹿天下;唐末天下大乱,天下混战节度使无数……”
“魏蜀吴也好,唐末节度使也罢,他们与此时的咱们并无太大区别,都只能算是一地将军,无非是所占地盘大小不同罢了,向这般的……相公将之看做是‘军政府’,就是一地权利最高者是军将,军将掌握着境内一切。”
蔡鞗一脸正色看着赵福金,说道:“福金你比相公读书更多,你来告诉相公,从古至今,每逢天下大乱之时,可有一人不是依仗武人平息战乱、还天下太平的?”
赵福金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无奈叹息道:“马上可平天下,又岂能马上治天下……”
“啪!”
蔡鞗重重一巴掌拍在她大腿上,笑道:“福金说的对,相公不是还没平定天下吗?等待相公平定了天下,自然会由武人治国变成文人治国。”
说罢,蔡鞗站起身,拦腰将她从自己书桌上抱了下来,牵着她小手走向待客茶几,嘴里发出一声无奈轻叹。
“唉……”
“相公也不愿意用将军来替代各州县官吏,可这不是没法子吗?他们总是在相公背后不满、小动作不断,相公又如何有精力平定天下?”
蔡鞗牵着她坐在小几旁椅凳上,一边打开食盒一边叹气道:“礼儿是大明帝国的太子,等到相公平定了天下,相公就带着你们回大明岛,礼儿愿意做一个一言而决亿万人生死帝王也好,愿意虚君治国也罢,这都由你来决定,赵氏一族的生死也由你决定,相公不想太过干涉。”
蔡鞗抬头看向不知该如何的赵福金,笑道:“相公想要的,仅仅只是中原与大明岛是父子、兄弟关系,仅此而已。”
一一将碗碟放在桌案上,饭菜很简单,两碗米饭、一碟青菜、一碟油炸鱼虾和一份鸡蛋汤,低头饮了口汤水,他就知道是赵福金亲手做的饭食。
“今日,吕秀才送来一份开封情报,张邦昌退位了,重新登基为帝的是赵构。”
赵福金拿着筷子的手臂一顿,蔡鞗又叹气道:“完颜宗望扣住了你爹、你大兄时,那张邦昌几乎把开封积攒了百年的财富搜刮了一遍,上至朝堂大吏,下至乞儿、僧侣,几乎把所有人的钱粮、帛锦全都送与了女直人,以至于城内无数百姓啃食树皮、以人为食。”
“所以,有女直人在开封时,张邦昌还能掌控开封,可一旦女直人离开了,被无数人愤恨的张邦昌根本打不过咱们,咱们也很容易吞掉两淮、河南等地,但这不是女直人所愿意看到的情景。”
“所以……在咱家占了两浙十四州后,也只有重新让你赵氏登基,金国才能做鹬蚌相争背后的渔翁。”
第582章 无奈的选择
蔡鞗很是扒了口饭食,说道:“金国东西两路南下,两次南下皆是一两个月内杀到开封城下,你赵氏已经被金国打断了脊梁,至少短时间内不敢再与金国厮杀。”
“开封不敢与金国厮杀,就只能与咱们争斗不断,一者是赵构此时不敢得罪金国,开封若不与咱们争斗,金国必然恼怒,兴许再换了宋国官家也不一定,毕竟开封不是江南,士气皆无的宋军,一马平川的河北、河南根本挡不住金国无数铁骑。二者是咱们断了开封南逃的退路,干掉咱们也更容易些,毕竟你赵氏立国已有百年,士林民望远比咱们深厚得多。”
蔡鞗夹起一根青菜放在赵福金碗里,继续说道:“咱家在江南是有些人望,可你爹也砍杀了数千商贾、富户以及流放了一二十万咱们的佃户,若非如此,相公也不用让三儿他们领兵镇守各州县了。”
“你爹摧毁了咱家在两浙十四州的民望基础,可为何咱们兵入江南时,各地皆无抵挡、反抗呢?”
“其一,他们以为咱家会如摩尼教作乱时那般,最后还是会离开江南。”
“其二,他们怕了,害怕女直人杀入江南,害怕你赵氏会对江南再做一次开封那般悲惨之事。”
“你大兄欲要将你送给女直人时,青州与女直人小打了一场,江南百姓自然也看到了一师、二师的战力,而且相公与你爹素来不对眼,也绝对不会做了开封那般事情,即便开封强令相公搜刮江南,他们也相信相公会怒怼回去。”
“其三,自摩尼教作乱后,两浙十四州就一直动荡不稳,因摩尼教造成的经济萧条,经济萧条就会有无数人衣食无着,民间就会积压诸多怨气,就会动荡不稳。经济尚未恢复,你爹又在江南砍了数千颗人头、流放一二十万人,继而就是周小七、孙虎、刘邡领东洋、南洋、西洋三大舰队杀入江浙,十万厢军叛逃劫掠官府、官吏……”
“两浙十四州自古便是天下富裕之地,又刚刚经历过一次摩尼教造反时的兵灾,若是可能的话,自也不愿意流血牺牲。”
蔡鞗抬头看向咬着筷子的赵福金,知道她有着与自己一般无二的犹豫不决,叹气道:“你应该知道一件事情,不是咱家真的民心所向才占了两浙十四州,而是两浙十四州并无太多选择的余地,是被迫时的无奈,所以咱家门外才会有一群不满文人士子,所以……赵构以大义号召两浙十四州文人官吏之时,两浙十四州很可能群起作乱。”
“到了那时,相公能怎么办?”
“再次退出江南、远走海外?若真的如此,咱家的人头很可能会被背后族人砍了个精光,即便不是族人不砍咱们脑袋,天下又将归于何处?天下还是会发生相公濒死前看到的那般,崖山之后无华夏。”
“不退走,两浙十四州处处反叛作乱,那就只有平叛砍人脑袋,到了那时,相公很可能会砍杀百万人头。”
蔡鞗叹气道:“而现在,相公利用锦衣卫抓所有不满冒头文人、官吏的小辫子,使用军将代替各州县官吏,也只是把这些不满者变成了普通百姓罢了,至少相公并未杀人、砍脑袋,你又有什么不满、担忧的呢?”
蔡鞗又叹气一声……
“你赵氏给官吏的待遇太好了,官吏们的俸禄从何而来?还不是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身上获取?咱家减少了农夫赋税,就要相应的减少一些朝廷用度,从何处减少?天下动荡之时,肯定是不可能减少兵卒用度的,至于咱家皇室用度……相公连个贴身宦官都无,你是王妃,也还要亲自为相公烧火做饭,咱家又耗费了多少用度?”
“文人士子奉养功名田缩减一半……若非相公不愿太过动荡江南,相公更为愿意取消文人们一切功名田地。公平……什么是公平?身无分文的耕种农夫纳税,家财万贯的官老爷却不缴纳田地税赋,这是公平吗?至于你想说的什么鼓励百姓读书识礼,难道将之划入吏制考核不可以吗?”
蔡鞗又说道:“你是在大明岛待过的,知道虚君治国、一党治国是如何选拔的官吏,若将来礼儿实君治国还罢,还可以依旧保留着科举制度,可若一旦虚君治国、一党治国,朝廷所用官吏就不再是什么秀才、举人、进士,而是百姓自己选拔出来的官吏,到了那时,更不可能保留着文人士子的功名田!
“至于减免农田税赋,减轻耕种农夫的负担,那时因为八成耕种农夫是一国之本,也是社会最为脆弱的一群人,咱家就是以走商起家的,你应该知道走商所获利润几何。”
“社会需要公平,扶弱抑强,给予每个人公平、尊重才是我为民党的宗旨,而不是让穷者愈穷、头无寸瓦;而不是让富者愈富、为富不仁。”
看着低头不语的赵福金,蔡鞗知道他有着与自己一般无二的犹豫,他也不想太过动荡两浙十四州,可他能用的法子已经用了一遍,增加小媳妇赵福金及长子的地位,以此减少宋国百姓心下不安;内阁增加宋人名额,以此增加宋人官吏的政治地位;农人夏秋税赋合二为一,十税一、强制地主不得超过三成佃租,以此还利于农;放开宋国原本垄断的诸多行业,严厉私自设卡征收过税,取消盐钞人头税……彻底为商贾松绑。
该做的不该做的,该妥协不该妥协,该用不该用的温和法子都用了……
内阁依然争吵不休,文人士子、官吏商贾也还是不满,前有狼后有虎,他又能怎么办?不用军卒接管各州县掌控局势,他又如何面北而望?
两人默默吃着饭食,一刻钟也未有开口说话,就在蔡鞗酒足饭饱时,赵福金竟然两行清泪长流……
“福金……”
“福金不是有意欺负相公的……”
“呵呵……”
见小媳妇委屈,蔡鞗二话不说,起身将她拦腰扛起,又照着不敢乱动的屁股就是一下,咧嘴一笑。
“欺负相公?相公欺负你还差不多!”
……
赵福金年龄与蔡鞗相当,屡经磨难的她,心理却比年岁最大的顾琴娘还要成熟,只是在她心底有些阴影,比亡国了的余里衍更没有安全感,唯恐蔡鞗与十余年前那般躲着她、不要她。
蔡鞗知道如何对付没有多少安全感的赵福金,也不开口说什么安慰话语,扛着她就往书房内间走去,至于什么军规军律……难道还能管得了大明帝王、王妃?
第583章 统合军队
皇家无亲情,蔡鞗不相信赵福金对赵佶、赵桓、赵构还有什么亲情。宋国以文抑武,身为宋国公主的赵福金,本能的会倾向于文人士子,但蔡鞗不同于这个时代任何一人,他那个时代也有公务员考试,可这与科举考试有着本质区别。
文人最大的优势是掌握了民间话语权,但有了报纸后,文人所掌握的话语权也就算不得什么了,而且他并不认为文科生能把国家治理的更好,他更倾向于理科生治国理政,至少理科生更加务实。
虚君治国、一党执政与实君、强君政治有着很大不同,一党执政就意味着执政党必须执掌朝政大权,而读书厉害并不代表就是执政党一员,而党派又有排他特性,选拔官吏自然也就与科举进仕有着天差地别。
选官制度不同,自然也就没有必要继续惯着文人士子,但也正与蔡鞗与赵福金所言,宋国是文人政治,自宋太祖赵匡胤自称“官家”时,文人也绝对不会反对虚君治国,可文人绝对反对一党治国,也更不会同意废弃科举制度,绝不会同意文人士子没了无赋税的功名田。
有些事情急不来,只能慢慢来,若非是蔡鞗心下危机感越来越浓重,他绝对不会碰触文人士子的功名田,只会等到天下安定后,一举废掉所有免税功名田,无论儿子是否实君治国,他都会在天下安定后做个大坏蛋,然后拍屁股跑路。
赵福金被狠狠欺负了好几次,心下确定了自己男人还是爱着她后,不仅不再理会不满文人士子,反而从蔡鞗手里抢了十万卫所兵卒指挥权,一举成为大将军府女总管,成为两浙十四州各州县将军大总管。
吕秀才像是在表现自己能力一般,道听途说、栽赃嫁祸、威逼利诱……自打参透了蔡鞗意图后,阴损手段层出不穷,短短一个月里,各州县黑材料竟装了满满十几大箱子。
看到这么多人结党营私、贪赃枉法,蔡鞗大怒,州城驻兵一千,县城驻兵五百,知府、知州、通判、制置使、县令、县丞……州县各级主官全部由军将担任,江宁内阁也被大将军府生生架空。
内阁成了空架子,按理说,即便是苏老大也是不满的,可大明岛一系内阁阁老、官吏又没法子开口反对,各州县主官全是军中将领兼任,兼任将领,甭管是辽人,还是被流放的宋人,在蔡鞗受伤返回大明岛后,在强势打散重组后,这些人也都成了大明岛一系。
两浙十四州地方官吏全是大明岛一系,大明岛一系内阁阁老、六部官吏还如何反对?蔡鞗敢百分之百肯定,即便是内阁首辅苏老大反对,无论他在族里的威望多高,也会被大明岛所有百姓无情抛弃。
苏老大、姚仲教等人很是郁闷,却又不得不与不满的宋辽内阁老头们争了个血头血脸,可再如何争吵,内阁被大将军府架空了却是事实,在都察院左都御史蔡翛带着人跑去镇江后,苏老大不得不与蔡鞗写信,劝解他回江宁理政。
或许是赵构成为宋国新官家缘故,两淮民心安定了许多,逃亡江南的江北百姓也日渐少了一日,在十七领第一师、虎子领第二师在返回镇江后,蔡鞗也带着第一师、第二师北上了江宁,而镇江则由第五师接替驻防。
虽然蔡鞗绝对信任第一师、第二师的忠心,但他们毕竟是与蔡鞗分开了两年之久,需要回到他身边重新回炉整训,而且一些人也需要提拔晋升,需要在人事上重新调整。
第一师、第二师各级将领都是蔡鞗亲自教授的第一期学生,几若于蒋委员长的黄埔军校第一第二期学员,是蔡鞗的嫡系中的嫡系军队。
蔡鞗在青州受了重伤返回大明岛时,事实上留守在山东六州的第一师、第二师、万骑近卫骑军、数万城防宋军就组成了一个集团军,而留守在青州的阁老刘一刀就成了集团军司令,在蔡鞗组建大将府后,自一开始就是《杭州讲武小学堂》教头的阿侬、刘一刀就成为了大明军府左右大长使、二星元帅,在第一师、第二师回到身边后,蔡鞗对各地将军人事进行重新调整。
因总参谋长苏子瑛抽调第一师、第二师部分兵卒组建了奴儿干城混合师团,之前未有认定,在蔡鞗组建大将军府后,奴儿干城混合师团也正式成为大明岛第六皇家近卫步兵师,正式并入蔡鞗名下嫡系师团。
近卫军六个步兵师、五个骑兵师、大明岛太平洋、大西洋皇家舰队皆归入蔡鞗名下嫡系军队,六个步兵师、五个骑兵师、两大皇家舰队皆为甲种师,所部师长、舰队司令皆为一星元帅。
新募十万卫所新卒、山东城防宋兵,按照地盘、人丁、戍守军卒多寡,大明国所属州县重新划分各府州县,依照人丁、土地、戍守军卒多寡划分为“上中下”三级府州县,上等州府戍守师团为乙种师团,余者为丙种师团,乙、丙师团额定兵卒五千,师长军衔定为少将。
甲种师等若于开封上四军,出征在外时,会临时抽调各地戍守军卒,组建成一个集团军,也就是说各部甲种师长是蔡鞗培养的集团军司令,甲种师长的军衔就要高的许多,达到了集团军司令元帅军衔。
六个步兵甲种师,每一个师都在万人之上,而五个骑兵师才有万骑,依照常理,仅两千骑的骑兵师也没资格成为集团军司令般存在,之所以给予如此之高地位,更多的还是蔡鞗想要完全吞掉五个骑军师,彻底将所有辽人完全融入大明岛一系中,也因此,五个骑兵师师长皆调入大将军府。
每一个甲种师的编制都是过万人,乙、丙师仅有五千卒编制,只能算是甲种师一个旅的编制,但蔡鞗还是给予了少将师长军衔,主要是为了将来考虑,将来他们也必然会随着地盘扩大而成为真正的师长或集团军司令。
军师旅团营连排班是大明岛军队的编制,各军指挥官头上的的军衔,诸如集团军司令头上的元帅军衔,诸如中将、少将师长,少将、上校旅长……这些军衔都是大明岛军制的一部分,与宋辽金,与之前各朝军衔都不同,是蔡鞗依照热兵器军队特点进行的改制。
热兵器时代,在射速、火力不足时,更为注重方块、密集军阵,用以增加投射弹幕密集度,当然了,冷兵器时代下的步兵军阵同样也有密集军阵,但两者毕竟有着本质区别。
在宋辽金面前,大明岛不过是个张牙舞爪的小泥鳅,再加上蔡鞗也不可能为每一个人配备火枪、火炮,当下的火药产量也还达不到装备十万兵卒地步,也因此,蔡鞗采取了新旧两个并行军制制度,诸如刘一刀、阿侬是大明岛二星元帅的同时,他们还是高于“四征将军”的骠骑将军、车骑将军。
第584章 内阁的低头
蔡鞗在大明岛时,基本上不愿搭理政务,除了在学堂、作坊外,就只待在军营,而现在,不仅插手了政务,更是用大将军府生生架空了内阁、六部,即便是阿侬督理的五军都督府也成了空架子,奴儿干城、青州、两浙十四州各州县全被大将军府接管。
咋整吧?
一屋子老头全大眼瞪小眼,在蔡鞗对各军进行人事调整后,百十个老头也没了争吵的劲头。
苏老大抬头看向一干不言不语老混蛋,再次低头拿起一张人事名单……
“皇后兼任吏部长使,大贵妃兼任兵部长使,二贵妃户部长使,三贵妃兼任刑部长使,四贵妃兼任礼部长使、五贵妃兼任工部长使……”
绿侬、赵福金、余里衍、方金芝、顾琴娘、绿桃六女出任吏、兵、户、刑、礼、工六部长使,隶属于太后苏眉、阿侬、刘一刀、蔡翛组建的长使府管辖。
按照蔡鞗说辞,长使府就是内阁,名下不仅囊括了吏、户、礼、兵、刑、工六部,还有大理寺、都察院、锦衣卫三部监察司、有宗人府、五军都督府、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
苏老大心下烦躁,开口念了十几个长使府长使名字后,便又把纸张扔在桌案上,冷脸看向所有人。
“诸位觉得现在如何?”
阁老牛二看向一干低眉不开口的宋辽所属阁老、官吏,不满道:“俺就说了,陛下既然开了口,就已经对你们不满了,还他娘地与陛下闹腾,现在好了!就算你们打滚的闹腾,陛下也不搭理了!”
姚仲教冷脸看了眼对面,又转头看向苏老大,不满道:“早就说了,该抓的抓,该流放的流放,现在好了,陛下真的恼怒了,怎么办?”
阿侬眉头微挑,咧嘴笑道:“还能怎么办?陛下军令已经下达了,咱们总不能逼迫陛下朝令夕改吧?再说了……这也没什么不好,多让儿郎们历练历练也不算差了。”
孙六白了阿侬一眼,叹气道:“孩儿们历练历练是不错,可孩儿们太过年幼,政务还须稳妥些才是。”
孙六开口,百十个老头全点头赞同,厅堂内也成了嗡鸣不断的菜市场,阿侬却自得呲溜了口小酒。
“稳妥……你们与陛下去说啊~与老子说又有个屁用?”
说罢,阿侬放下二郎腿,起身看向苏老大,面色也郑重了起来。
“苏瘸子,你应该知道长使府诸多长使都是哪些人,当明白陛下因何使用诸多女人任各部长使。”
阿侬没有看向右侧一干宋辽老人,看着大明岛所属老人,面无表情道:“陛下不满内阁毫无作为,你们最好别再闹什么幺蛾子,否则……即便你们是内阁阁老、大骑士,日后也只是民间一糟老头而已!”
“闹腾?别说他人了,即便是你们的亲儿子,今时今日也绝对无人敢反对陛下任何军令!”
威胁话语说罢,阿侬呲溜了口小酒,大手一挥之下,左侧人群中十余人起身跟随离去。
看着阿侬如此,苏老大、姚仲教、孙六等人全气的脸红脖子粗,却又暗自心忧不已。
阿侬话语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长使府各部长使都是些女人,不是蔡鞗的老娘、媳妇,就是军中大将的夫人,不闹腾还罢,这些女人也只算是临时出任内阁、六部官吏,可若继续闹腾,日后女人任要职就会成了常例。
苏老大不敢轻视阿侬的威胁,心下也颇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听信府中一干混账话语,不该在减俸、减功名田上犹豫不决……
“唉……”
苏老大暗自叹息,面上却极为严肃。
“陛下要内阁辅佐、指导各州县,哪个若还敢虚应故事,本首辅绝不姑息!”
“按照陛下要求,各部选派精干人员前往各州府进行辅佐、指导,是辅佐、指导年轻经验不足官吏任事,而不是让选派之人随意插手政务、军务、律法、文教、税务……哪个若逾越规矩,一律罢职不用!”
“还有……”
……
苏老大发了狠,真正权利滋味还没享受到呢,就被蔡鞗生生架空了内阁、六部,哪里还敢轻视蔡鞗话语里的威胁。
两浙十四州有兵十五万,尽管其中是十万卫所新卒,却没人敢轻视十五万军卒附带的威胁,厅堂内百十个老人也不得不低头答应。
苏老大、姚仲教、孙六等大明岛一系内阁、官吏更为支持蔡鞗,但他们在成为官吏的那一刻,本质上也与宋辽所属官吏没了太大区别,为了自身和子孙后代利益,他们同样不希望蔡鞗减免官员俸禄、缩减功名田,但他们又不能明着反对蔡鞗任何政令、军令。
蔡鞗数次扩大内阁成员,但再如何扩大内阁,大明岛所属内阁也占据着半壁江山,而辽国已经亡国了,辽国所属内阁很容易倾向于大明岛一系内阁,只要苏老大稍微强势一些,很容易压服宋人阁老,这也是蔡鞗愿意看到的。
大明岛人丁仅有数十万,还没有江宁城内百姓多呢,以蛇吞象,就要确保所有人都把力气往一处使,蔡鞗自然更为愿意大明岛一系阁老们能够主导一切政务,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大明岛阁老们竟有被最为弱势的宋人影响,竟有被宋人同化迹象,这就不是他所允许得了。
蔡鞗绝对不允许大明岛被宋人同化,当他发现占据绝对优势的苏老大、姚仲教、孙六等人压制不住宋人阁老时,当江浙纷乱不止时,果断架空了整个朝堂,使用更为纯粹的军队接管所有州县。
蔡鞗做了十几年的讲武学堂山长,大明岛十五岁以下半大娃娃都要进入学堂,即使女娃也要入学堂学习,讲武学堂也逐渐成了座综合学院,成了大明岛皇家学院。
讲武学堂这些年一直半死不活,在宋辽数十万未登陆大明岛之前,学堂里最鼎盛时也仅有数百男女娃娃,直到数十万人登陆大明岛后,学堂才爆炸式增长。
学堂在两年前爆炸式增长,但这些学生大多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之前也从未上过私塾,仅两年时间自也学不到什么高深知识,但他们是军事化管理,每日都要进行一两个时辰的出操训练,年龄虽未成年,却可以照葫芦画瓢成为低级军官训练兵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