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不允许中原姓赵(下)
宋国百十万禁军、厢军是延续五代时的配字军,宋国看到唐朝武将作乱造成的后果后,看到五代十国时武将每每作乱后,赵氏一门根本不愿意把兵卒散了出去,这才会把所有兵卒约束在开封身边。
其余朝代,即便是蔡鞗原本的那个时代,也还有类似屯田的农垦兵团,宋国却不同,百十万宋兵的老巢在开封,开封又是天下权贵、豪富聚集地,一个毫无地位的大头兵能有产业才叫怪了呢,也因此宋兵基本上都是无田无产业的雇佣兵。
百十万宋兵屁生计产业也无,就只能依靠朝廷俸禄,不仅断了底下将领想要造反念想,同时也让百十万禁军紧紧围拢在开封周围,甭管跑到哪里,最后还得回到开封。
宋兵无田无产业养活家人,虽然不得不依靠朝廷发放的粮饷,但也不会太过忠心耿耿,毕竟自个死了,家人也就成了街上乞儿。
辽国兵制不大一样,辽兵没粮饷,自个吃自个的,死了也是自个活该倒霉。因辽兵没粮饷,辽国将领就必须给予下面兵卒一些田产养家,也因此辽兵大多都有一些田产,可毕竟是自个吃自个的,速战速决还罢,若是一场半年战斗,还不把自家地荒废了?还不把自个吃破产了?
不能解决兵卒身后之事,怎么可能会获得兵卒拼死效忠?而蔡鞗不仅给了宋、辽兵卒田地养家,还依照宋军禁军待遇每月发放俸禄,除此之外,依照军功不同,退役后,若愿意前往海外,还有大小不同的封地,相比宋辽给予兵卒的待遇,大明岛付出的更多。
给予宋辽两国无法给予的待遇,蔡鞗不相信两年时间还无法将宋辽数万兵卒融入大明岛血液中,也正如他所料,没了效忠对象的辽国万骑已经彻底成了蔡鞗的近卫骑军,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数万宋兵,两年时间里竟然还游离在外,而造成这种局面的就是被抽成血葫芦的老宦官。
蔡鞗让赵福金为山东六州留守,甚至还让长子改赵姓,一旦开封退入江南后,江北之地自然以儿子为主,数万城防宋兵也好,万骑辽兵也罢,这些都是留给儿子的兵卒,老宦官明明看到开封区别对待燕京辽民造成的恶果,却他娘地还将辽人万骑视作异类。
山东六州本就是宋国的土地,黄文功依托于宋人人丁优势,借助赵福金母子大义,虽然宋人入阁人数最少,竟把几个入阁的辽国遗臣拉拢在了身边,竟也与大明岛所属十一阁老拼了个半斤八两,这让大明岛所属尤为不满。
也不知道是否因赵佶看到黄文功与大明岛拼了个旗鼓相当,两年时间里不仅没有出兵刺激青州政事堂,反而蛊惑了不少文士宿老进入青州,让一群吃饱不饿老家伙们天天在青州指手画脚、吵架拌嘴。
大明岛内阁老人都是没做过官的海贼,当年蔡鞗与他们说过“标准”事情,可他们哪里懂什么律法、官制什么的,标准自也整的乱七八糟、漏洞百出,一群文坛宿儒、致仕官吏想要讥讽、寻麻烦,那还不是信手捏来般容易?
当年蔡鞗就不愿意过问老人们争吵、骂娘,对于他来说,任何制度都是争吵和吃了亏后才逐渐完善的,大明岛的虚君治国、一党治国本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犯了错,走了弯路也算不得什么,反正大明岛就这么点人,即便造成损失也是可控的。
在大明岛时,只要内阁老人们不插手军队,他都不予理会,任由老人们瞎整胡闹,等这些老人到了青州后,继续争吵、打架,他也还是一样的态度。
自赵匡胤自称“官家”后,宋国就进入了文人时代,也更为愿意虚君治国,但与此同时,也有不少保皇守旧党存在,就比如被赵佶割除了功名无法做官的元祐党人,这些人也不管山东六州是不是造反派,听说了大明岛是虚君治国、一党治国,全跑到青州与苏老大、姚仲教、刘一刀等人争吵的脸红脖子粗。
元祐党人不满大明岛废弃“天授皇权”而争吵的脸红脖子粗,熙宁党人更为不满大明岛的一党治国,若这些人只是民间宿老也就罢了,偏偏黄文功每每将这些人送到赵福金面前……
宋人脑子好使,知道打不过时曲折迂回,虽然苏老大、姚仲教他们拥有军方强力支持,也只能与一干宋人打了个平手,直至金国兵分两路南下攻宋,东路完颜宗望杀到开封城下,向赵桓讨要赵福金后,大明岛一系内阁、六部官吏大怒,不仅将赵福金母子送回大明岛,更是把黄文功在内的四名宋人内阁全部罢职了个精光。
蔡鞗不在意老混蛋拉帮结派,但他在意宋军迟迟融入不到大明军中,介意老混蛋造成军中对立。
丢下老混蛋不理,日后也不打算再使用,任何倾向于赵氏的人,他都不允许出现在小媳妇和儿子身边,借助赵福金的身份收拢天下民心,不代表他愿意走赵匡胤老路子,不代表他愿意一成不变接受宋朝的一切。
在他恼怒训斥黄文功时,赵福金没有阻止,更未劝解一句,只是羞愧低头不语。
蔡鞗足足训斥了老混蛋半个时辰,却没想到,等他回到只是一个百十亩较大院落“皇宫”家时,自己与小媳妇竟也被数落了小半个时辰……
蔡鞗瞪着给阿娘倒茶润喉的绿侬,心下有些窝火,暗自想着找个空当时,狠狠教训这个小心眼混账婆娘……
“……虽然鞗儿言假死间见到百年后之事,但这也只鞗儿一人而言,世人也无法可见百年之后世情景。”
杨氏看着依然梗着脖子的蔡鞗,叹气道:“鞗儿姓蔡,福金姓赵,你阿娘姓苏,我蔡氏一家老少皆无朱姓之人,当年你未与你阿娘,未与你阿爹问及礼儿取名之事,私下为礼儿定下姓名已是不该。”
“天下大乱在即,宋国无力抵挡女直人侵入,鞗儿欲以福金之名收拢民心,期望用最小的代价以还天下太平,纵然你将礼儿改赵姓,你阿爹若在大明岛也不会多言此事,可……可今次不可以,这会有损福金闺誉,会让人质疑礼儿的血统,也会让将领、臣子们不满的。”
蔡鞗一愣,他只是本能的想要把本属于老朱家的荣耀还回去,并未考虑自己是不是“戴帽子”问题。
第556章 称霸世界千年之虑
蔡鞗一阵挠头,看着堂审他的一干姨娘、媳妇们,苦笑道:“从一开始时,孩儿就没想着鸠占鹊巢争霸天下,只期望中原与大明岛是父子、兄弟般关系。”
“大明岛远离中原数千里,即使孩儿将此处当作中原的州县,孩儿死后,三代之后,此处还是会自立一国,一旦自立为国后,对于中原来说,大明岛就是叛乱,别说是父子、兄弟关系了,不变成生死仇敌就不错了。”
蔡鞗看着杨氏说道:“两年前,孩儿让人前往万里之外的美洲大陆,五娘也是见了船队带回来的红薯、土豆、玉米等作物的,自当相信孩儿假死时见到的真实与虚假。”
“咱们脚下大地是个球,是围绕太阳旋转的巨大球体,在当今世界所有国家中,在整个世界大陆中,千百年来,中原王朝无论政治、经济、科技、军事,还是疆域版图,中原王朝一直都是站在世界之巅。”
“但在秦朝之时,西方出现了一个强大罗马帝国,一个超过始皇一统天下时庞大疆域帝国,只是强大的罗马帝国崩塌后,至今也未有统一成一个强大帝国,而是形成了数十公国、数百近千大大小小领主。”
“在那个罗马帝国与中原之间的疆域,就是中东西域诸国,西域诸国多是荒漠、山岭之地,虽然会形成大食国那般强大存在,但是他们有白衣大食、黑衣大食、绿衣大食之别,也有教派之间的仇杀、争斗,再加上荒漠、草原争斗脾性,可谓其兴也勃其亡也忽,自盛唐与大食国于怛罗斯一战后,大食国再未进入过隶属我中原西域所属之土。”
蔡鞗继续说道:“在西域之南之地是南洋诸多小国、城邦,无论疆域还是经济、文化、政治、科技,这些小国仅能与中原一州之地相提并论,若无外因将之捏合在一起,这些小国只能俯首称臣。”
“南洋诸多小国如此,西域诸国如是,千年来至此也未能统一的极西欧洲亦是如此,而在极西欧洲还有一片肥沃非洲大陆,生活在那片大陆的人是漆黑的黑人,黑人生性较懒、愚笨,因临近极西欧洲诸国、大食国,千年来也一直被这个或那个强势国家殖民、奴役,但是极西欧洲小国太多,本就挤在一起容易发生相互战争,若在加上非洲的利益争夺,相互之间只会战乱连连。”
蔡鞗皱眉道:“按照正常的世界发展,无论是非洲、欧洲诸国、西域诸国,还是南洋诸国,只要中原还是我汉家王朝,只要不发生百年战乱,这些大陆诸国都不是中原王朝的对手,但那片美洲大陆不同,美洲大陆虽有不知多少当地土著人,但美洲大陆却与大明岛、小明岛一般无二,是世界孤岛,即使美洲大陆足有数个中原之土地,也还是世界孤岛。”
“美洲大陆上没有国度,顶多也就一些村寨组成较大的部落联盟,周边再无其他强势国度或种族,是一个很容易征服的世界孤岛,是一个有着超级帝国潜力的世界孤岛。”
蔡鞗挠头看向苏眉,说道:“阿娘是知道孩儿最近一年里在做着什么,自大明岛到杭州,原本依靠风帆需要三个月时间,一旦使用了蒸汽机、风范联合动力,自大明岛前往杭州也只需要半个月而已。”
“当孩儿昨日做出了肥皂时,今日宋国就可能出现了十几家肥皂作坊,火药如此,蒸汽机也一定是如此!”
“对于孩儿来说,非洲黑人大陆也好,欧洲、西域、南洋也罢,这些地方联系太过紧密,相互间征战连连、矛盾重重,若无意外,这些地方都很难出现一个强大到了威胁中原王朝地步,可若一旦这些小国学会了孩儿的蒸汽机,一旦使用蒸汽机跑到那片极易征服且极其肥沃、富庶的美洲大陆,就很可能会形成一个强大到了足以威胁到我中原王朝的超级帝国。”
蔡鞗将所有女人一一看过,叹气道:“中原疆域足够庞大,本就管理极为不易,已经很难向外扩张占有数千里、上万里的疆域,而且中原王朝每隔数百年就会发生一次数十上百年战乱,而中原战乱之时,也是经济、科技停滞不前之时,也最易被其余大陆超越之时,所以孩儿就想着……大明岛若是与中原王朝,甭管中原姓赵或姓朱,两者都应该是父子、兄弟关系,两者相亲相爱亲如一家,中原发生变故,诸如现在女直人南下侵入宋朝,我大明岛便要竭尽全力出兵帮助宋朝赵氏,若我大明岛发生变故,中原王朝也当出兵帮助平乱,一者发生变故,另一方就要出兵、出钱帮助渡过难关。”
“至于那片美洲大陆,孩儿准备拿来册封给孩儿、将领们,把美洲全分成一个个小国,类似极西的欧洲、中东西域、南洋诸多小国那般,把美洲大陆分成数百、数千、数万国王、领主、土司,一者分封的王、领主、土司都是与咱们亲近的人,二者分封的土地也只有一州一县大小,到时候孩儿把所有人聚在一起,共同弄一个章程什么的,哪个敢乱来造反,所有人都打他,自也不会出现一个强大帝国,退一步来说,一个庞大的足有数倍中原的土地,再加上我大明岛、中原王朝,即便黑人非洲、极西欧洲、中东西域、南洋诸国出现了一个强大挑战者,同是我汉家血裔的强大联盟,也足以镇压任何不轨之徒。”
蔡鞗挠头看着满是震惊的一群女人,心下很是得意,脸上却一脸苦涩,唯恐几个女人齐心合力对他不满讨伐。
“正因中原王朝疆域足够庞大,已经达到了治理的极限,至少当前是如此,所以这种向外开拓的重任只能由咱们去做,一旦孩儿将此事做下后,至少我汉家血裔将称霸世界千年。”
蔡鞗又叹气道:“自秦国一统天下至今,除了汉朝享国四百零七年外,余者可有超过三百年之朝?”
“魏晋之后便是五胡乱世百年,唐亡亦是数十近百年战乱不止,即便今日,宋国也每每与西夏厮杀不断,更别提宋国至今也未能恢复汉唐之时庞大疆域。”
“宋国尚未恢复强汉、盛唐庞大疆域之时,女直人又携灭辽之威南下攻宋,若无咱们插手其中,中原也必会与孩儿假死之时所见一般无二,中原必会被胡虏所夺,我汉家儿郎必为三等之奴。”
“亡国者,易姓改号;亡天下者,仁义充塞,率兽食人,人将相食。”
“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第557章 老朱家不负国
蔡鞗苦笑道:“若是我汉家儿郎相争中原天下,此为易姓改号亡国者,我大明岛自是不能介入同为汉家兄弟之间的争斗,但此时却是女直人欲亡天下之时,我大明岛自当以保天下为己任。”
“呵呵……”
“保天下……鞗儿想要的是中原与我大明岛相亲相爱若一家之人,这关乎着我汉家血裔千年大利,而……而赵氏、开封却以我等为贼,却欲要用我大明岛为他们的贪婪、懦弱、无能买单,若我大明岛人丁死绝,若我大明岛甘心为狗,孩儿也不相信赵氏可存世百年。”
蔡鞗转头看向面色惨白的赵福金,叹气道:“福金若是不信,相公把山东六州所有人遣回大明岛,福金你会亲眼看到赵构是如何以‘莫须有’罪名,砍杀了唯一一个可以让你赵氏重新夺回失土的将领,你赵氏逃回江南后,不是没有精忠报国英雄,只是被你赵氏亲手折断了手中利刃而已,相公若学了那人精忠报国,至死也不反抗一下,也必然是身死族灭。”
“一国者仅三两百年,与我汉家血裔千年大利相比也根本不值一提,但你赵氏终究是我汉家血裔,而那女直人亦是亡天下之贼,故而相公才会一退再退,并不愿意与宋国为敌,避免日后中原王朝与我大明岛相视而仇,而不是相偎相依互为兄弟,这不是相公所愿意看到的。”
“也正因此,一旦开封退入江南后,相公就会出兵攻打女直人,一举重创女直人,让他们缩回辽东之地,然后妞妞可为辽王收拢燕京一府五州民心,收拢长城之北草原民心,而你则以宋国公主收拢江北之地宋人民心,你们两人尽可能的在最短时间内安抚天下,至于你们的孩儿会不会再次掐架,会不会南下与你赵氏相互掐架,那就不是相公所能管得了的,都是我汉家儿郎,相公管不了的。”
蔡鞗叹气道:“中原的事情,相公本就没有想要太过插手,干掉了女直人这个亡天下者后,相公不管你们愿不愿意,相公就是捆着也要把你们捆回大明岛,相比百年王朝,相公更为在意我汉家儿郎千年大利。”
“只是你爹不是个肚量宽宏明君,若你赵氏不退回江南,若江北之地不成为女直人的土地,在法理上,我大明岛依然是趁机谋国者,日后中原各家王朝必然会敌视我大明岛,所以相公只能坐等,坐等你赵氏退入江南。”
“之前辽国未亡国之时,宋国或许可以用各种理由辩解,相公也可以捏着鼻子默认了你爹与亡天下者与虎谋皮,毕竟那时候,女直人还没有南下侵入中原的实力。”
“可现在不一样了,女直人已经有了亡天下的实力,兵围开封时也证明了他们有亡天下的野心,到了此时,赵桓、开封还想要把咱家当成替死鬼般的辽国,还要再来一次宋金联手灭我大明岛……”
“如此作为……”
“赵氏又与亡天下者有何区别?”
……
“唉……”
蔡鞗看着阿娘苦笑叹息一声。
“鞗儿此次领兵入中原,也绝不允许赵氏为天下之主,因为懦弱的赵氏根本守不住这个天下,即便今日孩儿做条宋国的狗,即便孩儿咬死了女直人,日后北方还是会出现另一个亡天下者,懦弱的赵氏依然无法守住天下。”
“孩儿内心知道赵氏守不住天下,当日摩尼教妖人造谣孩儿之时,孩儿与阿娘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这些年来,孩儿无数次验证假死前看到的场景……”
“以史为镜,汉唐有和亲之辱,宋国赵氏战败赔款、纳贡,如今又要割地求和,以至于后来我汉家儿郎为鞑靼三等之奴,以至于我汉家女子的初夜权不属于自家相公,以至于我汉家儿郎必须溺死第一个孩子,以至于数十家人才有一把菜刀……”
“饿殍遍野,百里无鸣……”
……
“因为大明帝国驱逐了鞑靼,因为大明帝国不是从我汉家帝国手里取得天下,因为大明帝国恢复了我汉家儿郎的尊严、道统、江山,所以大明帝国史上得位最正!”
“因为宋国赵氏的懦弱无能,以至于我汉家江山倾覆、人人为奴……”
“所以朱姓子孙必须坐在燕京,必须坐在国门前,必须为背后亿万百姓挡住所有刀枪箭矢。”
“大明祖训,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大明王朝是史上得位最正王朝,也是史上最硬王朝,自开国太祖开始……呵呵……若以赵氏而论,大明朝历代皇帝都不像是个皇帝,至死只有一个妻子的明孝宗朱祐樘,有不愿意居住在皇宫却跑到外面住帐篷的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有酷爱炼丹差点被宫女勒死的明世宗朱厚熜,有四十年不愿意上朝的明神宗朱翊钧,有木匠皇帝朱由校,有最后国破上吊自裁的明思宗朱由检……”
“呵呵……”
“大明朝皇帝个个与倔强的纨绔子差不了多少,可他们却一直坚守着祖训,即使朱由检被造反民乱破开燕京城门,驻扎在辽东抵御女直人、鞑靼人的十万精锐依然未有南下平乱,依然坚守着北方国门……”
……
“唉……”
“明朝穷,商贾不缴纳赋税,每一年盐税仅有一百多万两白银,大明祖律,民田亩税三升五合五勺,官田税亩税五升三合五勺,重租亩税八升五合五勺,罚没官田之前朝罪民一斗二升……”
“大明朝穷,重租亩税八升五合五勺,前朝罪民一斗两升,可是呢,保家卫国的卫所兵卒却要纳税一斗,整个大明朝仅有田税五百万两、盐税一百二十万两……所有税赋加在一起也就七百来万两,最鼎盛之时也不过千万两……”
“大明朝是史上赋税最低,却几乎年年打仗,与鞑靼打,与女直人打,与倭国海贼打,与南越打……”
“几乎年年打仗,又是史上天灾最为频繁王朝,陕甘、山西数年滴雨不下,数以百万灾民活不下去了,成了四处的流民,可大明朝真的很穷,真的没办法赈济无数灾难……”
“燕京城破了,明思宗朱由检妻妾子女皆自缢殉国,朱由检于煤山自缢殉国,只留下一句……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大明帝国历代皇帝守国门两百七十七年,纨绔也好,胡闹也罢,无一人负国。”
……
蔡鞗看着无一人开口女人,叹气道:“若鞗儿未有临死前窥视了诸多天机,宋国崖山亡国后,只有一个无依无靠的乞儿恢复了我汉室江山,若鞗儿没有偷窥天机,女直人兵围开封,老蔡太师会被流放,会被生生饿死在路上,大兄、三兄……他们会被官家勒令服毒自裁,福金与孩儿会被赵桓送与女直人为奴,阿娘、五娘……会沦为发卖官妓……”
“可孩儿偷窥了天机,孩儿改变了这一切,可孩儿也改变了那个史上得位最正、史上最硬、史上赋税最低……孩儿改了天机,或许日后也没有了那个‘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帝国,改变了一个从不负国的我汉家王朝……”
“所以啊……”
“鞗儿就想着……”
“鞗儿欠了老朱家的债,一国之重的债,若是不还,鞗儿会不会遭了天谴啊?”
“所以……”
“鞗儿就想着让福金的孩儿改姓朱,就想着……将来鞗儿的子孙也要守在国门前,绝不能像赵氏那般打不过就赔钱、纳贡、割地、送女人!”
“朱家没有这样的不孝子孙!”
……
蔡鞗看向面色微白的杨氏,说道:“福金的孩子姓朱也好,姓赵、蔡、苏也罢,终究都是鞗儿与福金的骨血。”
“一家,一国,一天下。”
“在老朱家面前,咱蔡家连提鞋都不配,若鞗儿的子孙继承了老朱家的祖训,鞗儿只会觉得这是我蔡家子孙的荣耀,五娘又何必在乎他人言语?”
“至于将领们……”
“哪个若敢在此事上多言一句,鞗儿会亲手砍了他的脑袋!”
……
蔡鞗对民、政上不是太过严厉,独独对待拿着刀子的军队尤为严厉军规军纪,近卫军五个步兵师各级指挥官、五个骑兵师参谋、皇家第一、第二舰队各级指挥官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学生,即便青州下辖的数万城防宋兵各级指挥官,也是自步兵第一师、第二师抽调的将领担任,虽然他两年没有前往青州,他也依然坚信培养了十余年的学生们不敢违背他的任何军令。
可以有不同意见,但军令之下必须服从!
蔡鞗尤为重视军队建设,军规军纪也最是严厉,他不相信哪个敢在儿子姓氏上说三道四,正如妞妞余里衍的儿子姓耶律,正如赵福金的儿子姓赵时,就没有哪个在此事上胡乱编排的,至于民间……
他又岂会真的在意?
见所有人还是不开口,既不答应,也不开口反对,这就让人头疼了,秉承着阿娘最是支持、溺爱他的原则,起身蹲在苏眉脚边……
“老朱家匡扶了我汉家江山社稷,历代君王又无人负了天下,于我炎黄子孙有大功,于天地有大功!孩儿不能以己私而废天意!”
“还有就是……此次孩儿再入中原,势必要与赵氏、女直人,甚至党项人争夺天下。”
蔡鞗握着苏眉有些发凉的手掌,叹气道:“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到赵氏已经与魏晋之时的司马氏一般无二,也必然会有无数文人向南而望,南望王师又一年,孩儿若以蔡氏为名兵入中原,便是与开封未入江南争夺天下一般无二,一般无二是个谋反作乱叛逆者,未来中原王朝也必然以我大明岛为贼,或许……或许孩儿的孩儿,您的孙子为了江山、权利,将孩儿当做了谋逆贼子、作乱枭雄也不一定……”
第558章 先打金国还是先打宋国
“他敢——”
“若礼儿、智儿敢如此悖逆,阿娘亲手砍了他们脑袋!”
苏眉勃然大怒,赵福金、余里衍顿时紧张,蔡鞗忙拉住阿娘手臂,苦笑道:“孩儿就是这么一比,可理是这个理啊~”
蔡鞗掰着苏眉手指,低头说道:“阿娘你看啊~此时女直人是不是南下侵入了中原?宋国是不是在与女直人浴血奋战?是吧?”
“孩儿相信,精明的宋国人能够看到当下局势,可若此时孩儿出兵了,一通拳脚之下把宋、金两国全打趴下了,在文人眼里,咱们是不是一帮海贼不顾天下安危,趁机造反作乱?”
蔡鞗笑道:“一开始时,孩儿更为愿意礼儿跟着福金姓赵氏,那是因为孩儿压根就没想着取宋而代之,只要他们不勾结女直人,只要不在孩儿背后扯腿,孩儿才不管南宋不南宋的呢!”
“礼儿随母姓,赵氏又治理中原百十年,福金以赵姓子嗣也更为容易安抚民心,最大限度的减少百姓因战乱而死伤。”
“可现在不同了,除非孩儿严令所有人离开中原,才不会成为赵氏的背锅侠,才不会出现宋金联手打咱们情形,但这有诸多困难,一者战马登船会额外损失较多,二者人丁太多,即便前往较近的倭国暂时安置,也需要一两年时间,三者是没几个人心甘情愿退走。”
“可若不退走,咱就得有选择,选择优先干掉宋国,还是干掉金国。”
蔡鞗若有所思道:“金国因为先干掉了辽国,名下骑卒较多,除非咱们攻打辽东京,逼迫着他们不得不与咱们正面死拼,否则是很难大量杀伤骑马的女直人的。”
“咱们率先攻打金国,迫使女直人缩回辽东,而这也正中了赵氏的阴谋,较为狡猾的他们必然在后面占领女直人退走时的土地。”
“到时候咱们怎么办?”
“尚未重创女直人兵卒,只是逼迫着女直人缩回辽东,背后宋兵又不断以各种手段侵占咱们收复的土地,怎么办?”
“回头与宋国厮杀?背后的女直人又打来了呢?咱家成了夹在中间的辽国,宋金又联手了呢?咋整?”
“身前有手持尖刀恶贼虎视眈眈,背后又有个懦弱却耐揍的大胖子,咱们怎么办?”
苏眉、杨氏等人顿时傻眼了,宋国地域广阔,战略腾挪空间较大,蔡鞗手里兵卒又不足以堵住北面长城各处关隘,处处都是漏洞,一旦形成南北夹击之势,蔡鞗立马成了双手难敌四拳的辽国。
赵福金很想张口替赵氏说几句好话,可话到嘴边又无奈暗自叹息。
蔡鞗拉着苏眉手掌,笑道:“先攻打女直人并不可取,那只有先打宋国,此时女直人正在围攻开封,或许孩儿踏上杭州之时,开封已经沦陷了也不一定。”
“孩儿领数百艘大船,数万大军登陆江南,以孩儿在江南的名声,想要拿下两浙十四州并非难事。”
“开封被女直人围攻,无论此时有没有打下了开封,孩儿都会第一时间拿下整个江南,会彻底断绝了江南、江北江道,断了赵氏一门的后路。”
“南下江南后,女直人若未能拿下开封,青州也会出兵攻打开封,一举拿下宋国帝都,如此,赵氏只能选择逃亡关中或川蜀,如此,咱们就与赵氏拉开了距离,远不似宋金夹击燕京一府五州情形。”
蔡鞗又笑道:“宋人精明,若咱们是宋金夹着的辽国,宋人肯定会落井下石、作壁上观,可若咱们得了江南、两淮、河南、河北……甚至并州等地,孩儿敢十足肯定,这些地方会以难以想象时间安定下来,成了礼儿的忠臣。”
“即便如此,即便得了天下,若礼儿还是姓蔡,文人士子书写传记、秘闻、手札什么的,也一定会将咱家定为造反枭雄,可若礼儿不姓蔡、苏、赵呢?”
蔡鞗托着下巴,突然感觉头顶上多了顶绿帽子也不错,笑道:“不姓苏、蔡、赵,而改姓朱……孩儿觉得……或许孩儿让人传扬一些流言……比如福金喜欢了个俊俏朱姓书生,偷偷生了个娃……”
“相公……”
“福金没有……”
众人一脸的涨红、难以置信,她们怎么也没能想到蔡鞗会说出这般话语,赵福金却急眼了,泪眼八叉很是委屈。
蔡鞗忙上前安慰道:“相公也就这么一说,当然了,五娘说的也没错,礼儿不姓蔡、赵、苏,反而姓了朱姓,即便咱们再如何解释,喜好风花雪月的文人士子们也是不信的,更何况,咱家又如何与人说起老朱家的事情?”
“莫哭……”
“咱们这次回中原,相公势必要废去大明岛的虚君治国、一党治国的,礼儿长大后可比小六子强多了,看着小六子是南洋、美洲大陆万王之王,可那也就是泥塑木雕,大权可都在内阁首辅手里呢,礼儿日后却是真正的一国之帝,这世上除了相公这般疼你,你可还能再找出第二个来?你又怎么可能喜欢了他人?”
……
“莫哭……”
……
乍一听到混账儿子说的混账话语,苏眉张嘴就要训斥,可听了“老朱家”三字后,也只能无奈叹息不语,心下反而有些责怪告状的绿侬没事找事。
听了“老朱家”事情,不仅苏眉叹息不语,杨氏、顾琴娘同样低声轻叹,至于憨丫头绿桃则暗暗后悔,唯恐蔡鞗遭了天谴一般,而方金芝、余里衍与绿侬差不了多少,全噘嘴蔡鞗的偏心……
噘嘴不噘嘴的,蔡鞗是能糊弄一会是一会,先安抚了委屈落泪的小媳妇再说。
赵福金在蔡鞗心目中“利用价值”极高,别的不说,一大帮被赵佶踢出朝堂的熙宁、元佑党人全围拢在小媳妇身边,他就知道小媳妇的身子很值钱。
赵福金“利用价值”很高,蔡鞗也确实心疼、怜悯这个本该凄惨的公主,之后一连数日都是在赵福金房里休息,充分的证明了他的宠爱是真实可靠的。
雌伏了两年的大明岛,再一次张开了满嘴嗜血獠牙,蔡鞗知道,战争机器一旦运转,想要停止下来是极为困难的,而这次一旦离开,很可能数年、十年也难以返回。
说起来也是搞笑,一帮子胡子一大把老人带着内阁、六部官吏跑去青州,大明岛的内阁、六部清一色的半大小子,而这次,他不仅要带着几个媳妇、老娘前往中原,数十个半大小子官吏也要一同前往,大明岛的内阁、六部又将重新换了一波半大小子。
第559章 出征远航
“挨个排好队……”
“你……你……排好队……”
“啪啪……”
虎娃跑前跑后将长长的队伍整好了,又跑到所有人前一阵“啪啪”鼓掌,把所有半大娃娃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大家注意了,咱们是侍卫军中的童子军,与咱们讲武小学堂第一期、第二期、第三期学长们都是一般无二的,都是陛下的亲传学生!”
虎娃向后指了指一里外数百艘巨舰护卫着的如山风帆战列舰,很骄傲说道:“始皇大帝号,长一百一十五米,宽五十二米,有炮一百一十八门……七桅十二帆大帝级战列舰,是我大明岛历经十年打造的最强战列舰!”
“登舰后,每六人为一组,各组选出组长、副组长,在船上,任何人不得违反讲武小学堂的规矩……”
“各自都把各自的包裹整理一下,检查一下可有遗忘了东西……”
……
整个码头人头滚动,无数人或准备登船或往驳船上搬运物资,另有无数老弱妇孺为出征将士、人员送行……
蔡鞗转身看到杨氏及一干蔡家妇人下了马车,见她拉着苏眉手臂在低声说着什么……
初次见到始皇大帝号战列舰,赵福金、余里衍等人都是一脸震惊,一直主持船只建造的绿侬很是得意。
“怎么样,姐姐造的这船还不错吧?”
蔡鞗抱着小儿子看了眼多日来与他闹腾的混账女人,又远眺数里外庞大舰队围拢着的始皇大帝号。
“混账婆娘虽然小肚鸡肠了些,做事还算认真,至少没让咱家的钱粮打了水漂。”
绿侬皱了皱鼻子,终究没有在临别前与他置气,上前伸手从他怀里接过儿子,一手抱着儿子,一手为他整理了下衣襟,担忧道:“相公身体受过伤,耐不得寒冷,须多穿一些衣物。”
“嗯。”
蔡鞗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头亲吻了下她的额头,将她揽在怀里……
“大帝级战列舰太过消耗财力、人力,汉武大帝号建造完工后,大帝级暂时停下,以镇、府、州级战列舰、巡洋舰、护卫舰、补给舰为主。”
蔡鞗看向庞大舰队,心下有种难言自豪,多年来他从宋辽两国迁入了四十万百姓,仅船厂就有十万各种匠人,十五年前买下了龙江船厂后,他就使用各种手段招募船匠。
十年时间里,仅大明岛、小明岛就有七座大型造船厂,只是真正建造爆发期也就在最近两三年里,之前主要是选址、营建造船厂各种事宜。
一支舰队,最少也要有主力战列舰、巡洋舰、护卫舰、补给舰四大舰种,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类型船只作为辅助,但大体上就是这些。
战列舰犹如一支军队的武力输出步兵军阵,巡洋舰类似步骑中的骑兵,而护卫舰则是护卫中军的刀盾兵什么的,补给舰则是一军的辎重兵,至少蔡鞗是这么认为的。
中原疆域庞大,所用的船只也较为宽大、稳健,又因南海明暗礁石较多,中原的船只也就有了水密舱避免船只沉没。
船只的用途不同,船体样式也有着很大区别,大帝级战列舰、镇级战列舰、府、州级战列舰样式相同,几经改进,战列舰的样式与方头方尾的福船不同,首尾各有向外倾斜船桅,风范也不是硬帆,而是更加适合远航的软帆。
依据火炮甲板层不同而进行分级,五层战列舰为大帝级,四层为镇级,三层为府级,两层为州级。
战列舰庞大、稳重,航速稍慢,皇家造船厂并未将巡洋舰与战列舰样式等同,而是类似于蜈蚣船,同样的飞剪首尾,但船身狭长,与大帝级同级别的巡洋舰是上下三层甲板,两层有巨橹,两百巨橹配合桅帆,速度极快。
皇家第一、第二舰队是深海远洋舰队,于周小七、孙虎、刘邡他们所用船只不同,为了抗击巨浪、远途航行,所用的船只类型也仅战列舰、巡洋舰两种船型,而护卫舰则以三层府级、两层州级战列舰替代,至于辎重补给舰则与镇级战列舰体型相若,只不过肚子宽大,能够装载更多物资。
南洋不缺顶级树木,工匠也足够多,再加上龙门吊、滑轮相助,各大船厂也在近两三年内进入爆发期,皇家第一第二舰队也有了一艘大帝级、十二艘镇级、四十七艘府级、一百二十六艘州级战列舰,以及三十三艘镇级巡洋舰、四十二艘镇级补给舰。
只要沿途有补给站,两百来艘巨舰运送三四万人并不算困难,关键是军舰不同于货船,人也不是可以随意摆放的货物,所有人也只能人挨着人挤在一起,但这不包括蔡鞗乘坐的始皇大帝号。
既然决定了争夺天下,就必须带着赵福金、余里衍收拢、安抚宋辽百姓民心,在蔡鞗拿下两浙十四州后,也必须有足够分量、持重的人留守苏杭等地,随同的人也就有了苏眉阿娘、顾琴娘两人,至于大丫头绿桃……蔡鞗右臂受伤后,两年时间里也还是只有几两的力气,拿筷子吃饭,用笔书写没问题,余者也只能使用左手,身边也就少不了绿桃的照顾。
越是靠近大帝号越能感受到巍峨如山的压迫感……
“好大啊~”
余里衍前来大明岛时,大帝号尚未建造好,等建造完工后就与几十艘大船前往了南美洲,等到舰队返回时,她正大着肚子养胎……
余里衍没见到过如此庞大战船,赵福金也是第一次见到,两人也齐齐发出感叹来。
“呵呵……”
蔡鞗站在两人中间,一手搂住一个,唯恐两人不甚落水,仰头看着渐渐靠近了的大帝号,笑道:“是挺大的,等咱们再回大明岛时,船厂或许建造了一艘真正钢铁巨舰也不一定呢。”
“钢铁巨舰?”
余里衍一愣,不解说道:“钢铁造的船不会沉吗?”
“呵呵……”
蔡鞗指着眼前巨舰笑道:“当然不会沉了,不过若无可靠动力支撑,即便建造出来了钢铁巨舰,恐怕也只能扔在水里观赏,而且钢铁易生锈,在海水里锈蚀的更为厉害,有些技术若不解决了,咱们是没法子建造的。”
小船停靠稳妥后,船只上垂下数条软梯,别说蔡鞗了,即便是苏眉、赵福金等人也早已习惯攀爬软梯,但还是有船上水手在旁小心看护。
第560章 宋国无男儿
庞大舰队在震天战鼓声中远去,蛰伏了两年的大明岛再次出征中原,没人能够知道此时的开封是否已经沦陷,但对于大明岛来说,当庞大舰队转而开始北上时,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
开封……
此时的开封已经没了往日的繁华、富庶,有的只剩下恐慌、萧条,无数官兵在街道上奔走,冲入一家又一家漆黑、厚实大门内……
哭嚎、哀求、怒骂、惨叫……
数名白衣公子站在酒楼上,默默看着数百披甲兵卒冲入张府家中,默默看着数十老弱妇孺被无情丢出府门外,被兵卒劈头盖脸鞭打……
“唉……”
张元干深深叹息一声,邓肃却转身走向空无一人的桌椅,默默坐下饮着酒水……
“砰!”
“狗贼——”
邓肃突然仰天怒吼,又猛然血红着眼睛看向冷脸不语的李宗之。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
“志宏……”
“啪!”
张元干刚开口,邓肃一把将酒壶重重摔在地上,看着一地的破碎,房中压抑的让人难受……
李宗之默默饮下一口酒水,叹气道:“五百万两黄金,五千万两白银……朝廷府库里哪里还有这么多钱财……”
“啪!”
邓肃一把扫掉递面前酒水,冰冷看着一脸苦涩的李宗之……
李宗之再次拿过一只酒杯,耳听着窗外震天哭喊……
“官家下令招募勇士,仅有数百人应征,出城一战时,仅有……仅有两人与贼厮杀……”
李宗之将酒水送到邓肃面前,叹气道:“去岁八月,耶律延禧入会宁,十二月金国兵分两路南下侵入我朝境内,太原至今被贼人重重围困。”
“仅仅只一两个月,那完颜宗望已经兵临我开封城下,各路援军一败再败……”
“所以……所以你们就蛊惑官家把茂德帝姬送与金人?你们混蛋——”
邓肃再次指着李宗之鼻子大怒,一再被暴怒指责,李宗之心下也恼怒了,猛然站起,同样愤怒暴吼。
“你以为官家愿意吗——”
“燕山府柱国将军……河北柱国将军——”
“那该死的小儿愿意吗——”
李宗之猛然指向南方。
“是——”
“我承认那该死小儿厉害!可那又如何?他愿意放弃一切吗——”
张元干心下大惊,正要拉住邓肃……
“砰!”
大怒的邓肃一拳重重打在李宗之脸上,谁也没想到暴怒的他会动手,张元干想也未想,上前就要挡在邓肃面前,却被暴怒的邓肃一把推开。
“放下一切……然后再如江南那般砍杀数千人头,是如此吧?”
“是如此吧——”
邓肃指着倒在地上的李宗之,怒道:“你们该死,先是行贼人之卑劣刺伤蔡驸马,今又以公主激怒大明岛,到了此时还敢狡辩,按照蔡驸马话语,你……你们……你们活该被女直人当狗牵着——”
自当年赵福金在应天说了那些话语后,但凡知道详情的文人士子都知道天下凶险了,知道即便今日把女直人阻止在了燕京之北,日后的天下也必然纷争不断。
宋国文人不是愚蠢无知之人,一个小小的西夏,宋国自立国时就打,打了百十年,花费无数也还没能干掉西夏拓拔一族。
宋国每每与西夏争斗厮杀,辽国也只在旁充当和事佬,虽有欺辱宋国文武百官之事,但在《檀渊之盟》后,两家便未有再战之事,如此之下,宋国还是与西夏打了个半斤八两,辽国没了呢?辽国可以遵守百年之约,女直人真的会遵守签下的承诺?
自赵福金当着赵桓、蔡京的面说了那些话语后,但凡有些目光的人都知道,即使宋国得到了完整的燕京一府五州之地,日后也是危机不断。
人无信则不立,当宋国将《檀渊之盟》盟约当成厕所里的纸后,金国也能将《宋金海上之盟》无情撕毁。
战争借口……
想要借口还不容易?
邓肃心下知道,到了辽国即将灭国时,无论愿不愿意,朝廷都已经没有了选择的权利,也必须夺下燕京一府五州,只有如此,宋国才能凭借长城各处关隘、重城挡住女直人撕破脸侵入。
可宋国毕竟是撕毁了与辽百年盟约,毕竟做了背信弃义的小人,也势必会让辽人厌恶、愤恨。
后世人或许会认为辽国汉民会极度渴望“王师”归来,邓肃却知道,即使是辽国汉奴,所要缴纳的赋税也比宋国百姓低了不少,知道北面汉民看不起被辽国欺压了百年的宋人……
邓肃心下极度后悔,种师道、刘延庆战败也好,宋兵在燕京屠戮、一把火烧了燕京也罢,即便蔡京愚蠢的领兵数万攻打营州,即便朝廷默许了宋江等人刺杀蔡鞗……邓肃即便愤怒大骂,心下也只有愤怒,可江南呢?王禀所领第三师呢?那些被砍杀了的数千商贾呢?
邓肃知道蔡鞗立第三师、幼军的目的,越是知道越是自责、悔恨,越是悔不当初。
三年,有了三年训练时间,第三师、幼军也该成了青州第一师、第二师那般强军了吧?
邓肃心下极度后悔,又极度厌恶、愤恨眼前之人,手指连连点动。
“你们……你们……”
“哼!”
邓肃猛然甩动衣袖,又一次把挡在面前的张元干推了个踉跄,想要怒骂,却不知该怒骂了哪一个。
整个开封人心惶惶,张元干心下同样惊惧不断,可到了此时,他又能如何,整个百万人口的巨城,花费重金招募勇士出城一战,结果百万人仅仅招募到数百人,数百人出城一战的结果就是……仅仅只两人冲入无数贼人之中。
亲眼看着两人被无数金人剁成了肉泥,亲眼看着出城的数百人畏惧不前,亲眼看着数百人哭爹喊娘逃回城内……
无人敢与敌一战。
张元干心下苦涩、叹息、恐慌,百万人仅有两人出城一战,心下赞同李纲、种师道拼死一战,心下不愿官家抄没无数富户钱粮,心下厌恶朝廷屈辱拿出五百万两黄金、五千万两白银……
可那又如何,百万人无一人是男儿……
看着邓肃愤怒甩袖离去,张元干没有继续阻止,窗外震天哭喊不住钻入耳中,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金人的凶狠、残暴吓住了所有人,百万人的开封,仅有两人出城一战,如此结果,呆坐在龙椅上的赵桓又怎能不摇摆?
赵桓不愿意做替死鬼皇帝,不愿意沦为亡国之君,即便哭诉哀求,即便昏厥于床,还是被人生生架在了龙椅之上……
赵桓不愿意成为亡国之君,更不愿意进入金营被人当成孙子般训斥,不愿意成为金人手里的狗,可当他站在城门上,亲眼看着披甲百万的宋军,亲眼看着人丁百万的开封仅有两人出城一战,亲眼看着两人被金人乱刀砍死……
身为官家的他又能如何?
第561章 守不住、打不过的宋国(上)
赵桓一脸呆滞低头,漠然看着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战报,翻看了一遍李宗之、邓肃等人尚不知晓的太原沦陷战报,低头看向大殿内文武百官……
“种师中战败,姚古、张灏战败,解潜、张思正、折可求战败……”
“金人已经破开了太原城,已经南下了晋州……李爱卿,此时当如何?可有解决之法?”
赵桓一脸冷漠看向李纲,李纲默默抱拳一礼,神色郑重道:“女直人乃山林猛兽,若我朝不誓死抵挡,天下……”
“砰!”
赵桓大怒。
“吾不想听这些,吾只想知道爱卿可有良策抵挡住女直人!”
李纲再次抱着木板低身道:“臣以为当调天下之兵,臣以为首要当严肃军纪,当任用敢战、勇武之将,当如太原那般战至最后一人。”
李纲郑重抱拳道:“臣曾听闻蔡驸马言女直人以蛇吞象之弊,女直人起于鸭子河之北,数年来连连吞并辽国,正如蔡驸马所言,女直野人看似侵略如火,实则自身暗藏凶险杀机,只要我朝予以重创,必可阻住贼寇侵略之势。”
“所以……”
“臣以为当令敢战、忠贞之士坚守各城以防,当令人告河北、并州忠贞之人誓死抵抗,当调天下之兵与贼誓死一战!”
十余年前,蔡鞗本应该与赵桓是“主仆”关系,但十余年来,两人只在应天见了一面,虽只一面,却知本应是他的伴读小儿的强势、霸道,也更知道那个菜伴读的厉害,乍一听到李纲当堂说起“蔡驸马”时,不由坐直了身子,可还没数息,心下便是满满的失望、愤怒……
张邦昌突然上前一礼,冷脸道:“陛下,臣弹劾开封府事李纲丧师辱国,弹劾他阴害我朝忠贞公主,致使天下忠贞之士坐视贼人入境而不救。”
李纲心下大怒,正待冷脸怒视投降派张邦昌,吏部尚书王时雍上前一礼,又转身向李纲稍微抱了一拳。
“正如蔡驸马所言,女直人却如以蛇吞象,当日太上皇以花石为由而将蔡驸马下狱监牢之中,至此蔡驸马便不再信任朝廷,继而远走海外荒芜岛屿。”
想着蔡鞗这些年所作所为,王时雍心下感慨不以,原本怎么看怎么是个奸逆反叛者,不仅私自在海外立国,更是多次抢掠官府之财,可真当无数挥舞弯刀女直人杀到开封城下时,这才开始害怕了,重新审视起蔡鞗这些年所作所为……
想着桀骜不驯小儿的所作所为,王时雍心下感慨不断,看着加剧了这一切发生的李纲,面上无一丝表情,冷声说道:“蔡驸马自蒙学之时便立志从武,性情更是刚烈至极,王某心下同样不赞同蔡驸马诸多所作所为,但公允的说,蔡驸马并无危害了朝廷之为。”
李纲面无表情冷哼。
“哼!”
“劫掠我朝州县府衙田地、钱粮,难道不是聚众造反?”
“以船只断绝南北、私自更改我朝军制,以至于十万厢军皆为其奴,至今已远走海外为祸,难道不是为害我朝?”
“领辽人之贼南下侵入我朝京东东路六州,甚至又侵入我朝京东西路诸州县,以船只肆虐两浙十四州,难道不是危害我朝?”
“哼!”
“若蔡驸马真如王尚书所言,在女直人南下为祸天下之时,大明岛就该北上出兵以断贼人后路!”
……
“呵呵……”
王时雍苦笑摇头,看着李纲说道:“若王某知晓我大宋朝今日之窘境,当日王某必拼死上奏太上皇,王某情愿当日蔡驸马将奸贼童贯、谭稹所领军将砍杀了个干净,王某情愿南下平乱之二十万军皆由蔡驸马督理、严肃军纪,如此也不会有数十万与辽国战一败再败之事,也不会有了屠戮燕京以至于辽民深恨我朝残暴、无恩义。”
“劫掠我朝州县田地?断绝江道阻塞南北?十万厢军不从军令远走海外?南下我朝京东东路六州……”
“李大人是不是忘了?忘了蔡驸马因何如此暴烈作为?”
完颜宗望不打到开封城下,王时雍自是愿意弄死了不听话的小混蛋,可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
知道李纲是赤胆忠臣,可那又如何?若真的打赢了女直野人,真的救下了太原,真的用公主激怒了大明岛,让大明岛与女直野人厮杀不断,王时雍绝对会在家里大醉庆贺,关键是救援开封军队一败再败,救援太原的精锐折、种、姚西军连连大败而逃!
一想到整个开封百万人却仅有两人敢出城与敌拼死一战,一想到因镇边了百十年的精锐西军惨败再次重创了军心士气,王时雍心下便是难言愤怒。
“王某心下不赞同蔡驸马所作所为,但王某心下也敬服蔡驸马思虑之长远,正如当年小帝姬在应天之时所言,我朝承平了百年,兵卒久疏武备,大变之下很难抵挡残暴之贼,也如李大人所言,女直野人确实是以蛇吞象,只需将之重创,我朝自可暂稳天下。”
说到此处,王时雍心下叹息,苦笑道:“蔡驸马不信任朝廷,不信任我朝兵卒可以一击而败金人,王某原也不屑一顾,我朝披甲百万,我朝富庶冠绝诸朝,又怎会击败不了人心惶惶之残辽兵卒?”
“可惜,王某太过自大,而蔡驸马却像是确定了我朝今日之困,故而才有第三师、幼军之事……”
王时雍说到此处,一脸郑重看着冷脸不语的李纲,说道:“我朝一错再错,前事暂且不提,王某今日只想问李大人几个问题。”
“其一,金人兵分两路,西路暂且不提,除了我朝承平百年,兵卒荒废了兵事武略外,数万金人因何短短一个月内兵困我朝帝都?”
“其二,救援太原之卒皆我朝最为精锐的西军,所领兵之将亦是我朝悍勇之将,河北之地一马平川,李大人或许言金人有马匹可乘,我朝兵卒皆步卒,很难于平整之地阻住敌人,可并州呢?并州乃山岭路险之地,如此之下,我朝最为精锐之卒却大败而归。”
“山岭路险之地,我朝最为精锐之卒尚且大败而归,如此重创我军士气之下,此时正在南下金人西路数万之卒,一旦进入我朝河南之地,李大人如何可一败金人西路之敌?”
“其三,我朝与辽国于河北相持百年,河北一马平川之地,是故我朝于河北之地屯兵数十万以防变故,如此之众披甲之卒尚不足以抵挡数万女直人南下。”
“河北一马平川之地,数十万我朝披甲之卒于平原之地无力抵挡;并州山岭路险之地,我朝最为精锐的十数万西军无力抵挡……”
“敢问李大人,西京洛阳平川之地,可否阻住金人西路之卒?”
第562章 守不住、打不过的宋国(下)
王时雍看着面色大变的李纲,叹气道:“我朝远较前朝富庶,从金人西路之贼兵围太原便可知一二,太原之北道路更为艰难,辽国西京又连连大战近年,哪有足够粮食辎重让女直人兵围太原近年之久?”
“可事实又如何?事实便是女直人兵围太原近年之久,女直人钱粮辎重从何而来?还不是城外各村寨之粮?”
“并州在我朝并非富裕之地,如此之地尚可让女直人兵围太原近年,如此情形,数万女直人亦可兵围洛阳近年,亦可兵围开封近年。”
“城外村寨之粮足以让十万贼兵围我朝之城年余,山岭路险的并州难以阻挡金人,有卒数十万的一马平川河北无法阻敌,如此之下,我朝各城池民心又如何可安稳?军心又如何可安?”
“西路金人刚刚大败的我朝西军精锐,此路援军已不足以持,此路万骑金人纵横洛阳之地,各城亦是惊惧不敢出城一战,若当此时那完颜宗望再领兵数万渡河攻我开封……有几人可来救援开封?”
……
宋人善守,太原能坚守近年不失,可那又如何?数十万人躲在城内不出来,不出城耕种,难道还有永远吃不完的粮食?
正如王时雍所说,女直人与辽人在辽国西京大战厮杀,辽国西京也肯定无法为南下数万大军提供粮食辎重,可完颜宗翰偏偏围困了太原近年之久,粮食从哪来的?
数万女直人兵围太原,整个并州各州县也甭想安心耕种,即便可以耕种,也只能是投降了女直人的宋人。
宋朝四大将门轮番上阵,结果却被打的惨败而逃,太原被金人围困了一年,并州各州县自然也算是被困了一年,太原沦陷,女直人举起屠刀屠城,被困了一年的并州各州县再想着拼死守城又如何?
一者没了粮食,守不住了,二者没了朝廷援军,绝望了,三者再不老老实实出城投降,女直人就要举刀屠城了。
如此之下,女直人还不是如秋风扫落叶?
并州如此,河北各地还不如并州呢!
早先时候,童贯、谭稹、种师道、刘延庆等人先后领兵二十万越境杀入辽国境内,结果却差点没被万余辽人打出屎来,好不容易搜刮的钱粮辎重,要么被辽人抢了精光,要么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童贯第一次领兵二十万越境杀入辽国境内时还好些,毕竟朝廷自大的认为可以一战定乾坤,而且准备的时间也足够充分,数十万军队所需钱粮辎重大多是从河南、两淮调入。
可惜的是,原本势在必得的一战,结果却是惨败而逃,不仅死了无数兵卒,更是被萧干杀入境内。
还没过了几个月呢,刘延庆再次领兵一二十万越境,这部分钱粮辎重却是河北各州县所出,结果也是丢了个干净。
之后……之后朝廷得了个空无一人的析津府燕京城,朝廷“大胜”后,一者需要犒赏有功兵卒,二者需要安抚刚刚获得土地民心,再加上原本驻扎在宋辽边境的数十万宋军需要北上驻防燕山府,还要从江南、川蜀、两淮征调数十万百姓充实新得土地,使用数十万宋民压制心有不满的辽国遗民……可这些都是要钱粮辎重的!
钱粮辎重从哪里出?肯定还是河北出钱粮,至少大部分钱粮都是河北各州县出的,官府为了钱粮,一再增加赋税,一再巧取豪夺、征调民夫,完颜宗望南下之时,也正是河北各地不满作乱之时,小者数千,大者十数万……
宋辽相争时,并州不是主战场,也没有河北这么多屁事,更无百姓因不满朝廷而作乱,各州县城内还是有不少粮食的,即便如此,数万人也把太原围困成了以人为食地步,河北各州县又能被女直人围困多长时间?
三个月?
五个月?
……
原本蔡鞗也疑惑宋国咋就这么快丢了江北之地了呢?不错,河北是一马平川之地,女直人在霸占了辽上京、中京、西京后,可用马匹无数,想要来回扫荡一马平川之地并不困难,可老百姓呢?老百姓咋就这么听话,咋就老老实实成了女直人的顺民了呢?
自从赵福金带回一沓信件后,他也就不奇怪了。
宋兵不善于野战,一马平川的河北挡不住骑马纵横的女直人,山林险地较多的并州挡不住,河北数十万宋兵惨败,十数万精锐西军惨败,庸将也好,四大将门名将也罢,全在野外惨败而逃,如同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天下百姓、将勇看到这样的情形,如何敢出城一战?
不出城,就只能如李纲所言那般躲在城内坚守,可太原都坚守了一年,都饿的人吃人,不还是城破人死?
战乱最是可怕,不是因战场上战死了无数兵卒而可怕,可怕的是……战争之下,没人敢大摇大摆跑出城耕种,野外打不过不可怕,可怕的是连野外威胁一二的能力都无,一旦如太原这般,一旦围住了太原,一旦围点打援把所有人揍怕了后,困住了一城便如困住了数十城,所有城内人都如同囚徒,不投降就只能活活饿死,自然也就成了赵桓手里捏着的八百里加急战报。
太原陷落,完颜宗翰如秋风扫落叶横扫整个并州。
没人愿意受辱,更没人愿意做亡国之君、之臣,可当赵桓亲自站在城头,亲眼看着百万开封仅有数百人应征出城,亲眼看着数百人畏惧躲在城下,亲眼看着仅两人无所畏惧冲入无数贼军之中,亲眼看着两人被乱刀砍死……
他又能如何?
“打不赢啊……”
赵桓站在城头看着两位勇士惨死后,心下就知道了最后结果,期望着老师可以成为宋朝的擎天柱,只是很可惜……
赵桓无力摆了摆手,心下悲苦又能向谁言?
“蔡爱卿,老太师……老太师可有良言?”
赵桓转头看向低头不语的蔡攸,看向关押监牢中两年的蔡家长男。
自余里衍、萧瑟瑟领万骑杀入宋国境内后,蔡京、蔡攸及一干家小也全成了监牢中囚徒,直至金国兵分两路南下攻宋后,赵佶才把蔡家老小放出牢笼。
蔡京如同不死妖怪似的,即便被关入了御史台狱,年老的只能躺在床上的他还就偏偏不死,你说气人不气人?
想着父亲警告,头发花白的蔡攸出列抱拳一礼,面无表情道:“回官家话语,家父已是年老不识人语。”
赵桓一阵沉默后,叹气道:“当日老太师言柱国,若朝廷许以河北之地,允河北之地皆以蔡驸马处之,允其燕王、开府建牙,朝廷以前朝汉唐大将军礼遇待之,不知可否……”
“官家不可!”
“臣反对!”
“臣等以为不可……”
……
李纲、种师道、姚平仲、御史中丞许翰、侍御史孙觌、宋江……拖拖拉拉几十位文臣武将,齐齐出列反对。
看着这么多人反对,赵桓心下没有来的一阵恼怒,正待开口训斥时,蔡攸低头上前一礼。
“我蔡家世受国恩,若是官家需要臣登城一战,臣甘愿一死报国,只是……祖制不可废……还请官家收回君命。”
第563章 蔡驸马还在观望
听了蔡攸话语后,大殿上不少人面色剧变,只是蔡攸退回班列后,再不言语,即便张邦昌低声劝解,蔡攸依然一语不发。
下了朝后,蔡攸只是侧目看了一眼站在种师道身边的宋江,什么话语也未说,径直离开了皇宫。
能混迹在大宋朝堂上的文臣武将,那都是猴精猴精的,即便是居于末位的王禀,也从蔡攸话语里听出了些隐意,更何况其余人等?
看着蔡攸低头离去,张邦昌叹气道:“蔡侍郎如此言语,恐……恐非朝廷之福啊……”
……
众人相视却不言语一句,张邦昌转头看向单独一人站在角落里的王禀,突然开口。
“王将军与蔡驸马相识较早些,也更为了解蔡驸马性情,以将军所虑……正值我朝困顿、危急之时,蔡驸马会不会出兵江南,趁机夺了我朝江南之地?”
众人心有担忧,却无人敢当众说出如此大逆不道话语,可当张邦昌话语说出后,即便是李纲、种师道等人也齐齐看向沉默不语的王禀。
自从第三师叛变逃了个精光后,王禀就成了个光杆司令,虽然现在是上四军指挥使,名下却无一兵一卒,他又哪里知道,若非蔡鞗缘故,或许此时的他已经死在了太原。
蔡鞗的出现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本该饿死的蔡京,本该上吊、服毒自杀的蔡攸等蔡家子,也因他的桀骜不驯而成了开封的质子,却也因此活了一命,蔡家老小如此,王禀亦是如此。
王禀自丢了第三师后,人就变得阴沉寡欲,一天到晚也不能说上三两句话语,张邦昌好像知道他会如此,也不着急逼迫,只是双手拢在衣袖静静等待……
王禀低眉说道:“当年蔡驸马离开江南是因为……蔡驸马不确定朝廷能否守住天下,出现在营州,一者是收拢辽国残余兵卒,二者是以兵阻女直人南下侵入我朝。”
“之后南下京东东路六州……与离开江南之时一般无二,蔡驸马心存疑虑,并不十分确定我朝能否守得住天下……”
“可笑!”
宋江突然开口,王禀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又低头不言不语,过了许久方才再次开口。
“大明岛所属……有原属于海贼名下的海瑞商号、流求老寨,有摩尼教罪民,有辽国汉民奴隶、俘虏,有辽国亡国后权贵、官吏、百姓……”
“当年苏易坤身死后,海瑞商号、流求老寨因是否登岸为民而各自分离,皆因蔡驸马之故两部方才合二为一。虽两部合二为一,但是,当年蔡驸马因欲要支持辽国而远走海外后,流求老寨、海瑞商号所部老弱却分居于大明岛、麻逸国,直至蔡驸马于大明岛立国后,两部才真的合二为一。”
“当年茂德帝姬、辽国蜀国公主皆领五百卒前往大明岛,只是宋人初登大明岛后便发生了密谋作乱之事,故而蔡驸马不喜用宋人为卒,故而近卫军步兵第一师、第二师皆以辽人为卒,但两者又有区别,第一师名下兵卒皆是蔡驸马在辽国时所得汉民之奴,第二师是辽北大旱时俘虏,是辽国击败张高儿、安生儿、霉六哥二十万流民后抓获的俘虏……”
王禀低头说道:“蔡驸马除了严厉约束军纪外,待民宽仁,少有杀戮之事,即便是摩尼教污垢妄传谣言,也只是割了摩尼教妖人舌头……”
“哼!”
李纲冷哼道:“王将军难道不知那方腊之女嫁与何人?”
……
“大明岛人丁不足我朝一下县之丁,第一师、第二师、所有水师兵丁皆在青州等地,大明岛上却有一二十万被流放了的伤人、打砸劫掠摩尼教罪民,蔡驸马若无身受重伤几尽于死,自是不用娶一个女人以安大明岛民心。”
王禀低头轻语,张邦昌等人却不由微微点头,换做是他们,所有军队都在千里之外,岛上又有这么多烧杀抢掠罪人,而且能压得住这些罪人的人又身受重伤,当威慑力不足时……
张邦昌很是恼怒看向李纲,但也没多说什么。
王禀继续说道:“所有人都因蔡驸马一人而为一体,蔡驸马身受重伤后,小帝姬也好,辽国小公主也罢……没人可以约束了大明岛水师、辽国兵卒,这才有辽国文妃领万骑侵入京东西路各州县,才有大明岛水师劫掠两浙十四州。”
王禀抬眉看向李纲、种师道、姚平仲等人,面无表情道:“大明岛水师、辽人万骑可以南下,可以兵入我朝各周县劫掠,第一师、第二师却未有任何异动,没有别的原因,皆因第一师第二师统兵之将皆出自杭州讲武小学堂,皆是蔡驸马亲授,皆因他们是大明岛皇家近卫军,皆因他们是蔡驸马培养的荣誉军官团。”
“荣誉军官团?”
张邦昌眉头不由一愣,余者皆一脸不解。
王禀抬眉看了眼,低眉叹息道:“在蔡驸马看来,每个人心下都伏卧着头噬人猛虎,兵卒因行杀戮之事,心下猛虎更为残暴、嗜血,蔡驸马以为,严厉军规军纪只是他人在嗜血猛虎头上强行施加的枷锁,以财货诱使军卒听令,不仅心下猛虎没有枷锁,反而愈发让猛虎无所忌惮,对于蔡驸马而言,严厉军纪也好,以利诱之、以恩待之,都是极为危险的,因人而制,亦因人离而废。”
“心若猛虎,细嗅蔷薇。”
“如何‘心若猛虎,细嗅蔷薇’?无他,让兵卒主动看守心中嗜血猛虎,将之八德便是如此,大明岛所立骑士准则亦是如此!”
王禀想着遵从李纲、朝廷之命,以至于江南数千商贾身死,以至于十数万江南之人流放,以至于第三师和十万卫所兵卒离心离德而叛逃,想到这些,心下便后悔不已,情绪低落……
“蔡驸马以将之八德身传亲授,第一师、第二师军将亦以将之八德为终生信念。”
“将之八德,以仁义为首者为天下将,天下将不以君王、朝廷之令为命,只以天下安危为己任,故而……第一师、第二师各将是国家之将、天下之将!是蔡驸马所培养的荣誉军官团!”
王禀漠然看向李纲,说道:“第一师、第二师各将是大明岛荣誉骑士军官团,他们与辽人万骑、大明岛水师将领不同,尽管梁山将刺伤了蔡驸马,尽管杭州讲武小学堂第一期学生皆是主死奴亡的死士,尽管他们愤怒,却未有任何异动。”
“未有异动,就说明蔡驸马和荣誉军官团还在观望,观望朝廷,观望你我……”
第564章 赵桓很想逃……
所有人都知道蔡鞗在作壁上观,恰恰正因这个原因,原本应该反对将赵福金放在“礼单”上的大臣,也都在最后关头选择了沉默不语,期望可以激怒了大明岛,期望蔡鞗与女直人厮杀到底。
算计很好,也确实激怒了蔡鞗,可当赵福金带着儿子被迫前往大明岛时,王禀心下就知道宋国真的危险了,蔡攸的话语更让他嗅到了亡国的危险。
想着往日种种,王禀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低头说道:“李相调天下之兵以挡女直人也好,张相求和欲以稳住阵脚也罢,下官都不认为有什么过错。”
“蔡驸马早在多年前就说过,女直野人崛起于鸭子河之北五部,本部精锐兵卒仅有数千,短短时间内吞下了辽国无数土地、人丁,今日又侵占了我朝并州、河北之地,若此时能一战而大败之,其境内必然反叛者众,只要朝廷能够表现出足够仁德,给予金人境内反叛者更多支持,我朝就能稳住阵脚,重整士气。”
“只是……我朝已承平了百年,前有童贯、谭稹数十万大军大败,今又有救援太原而兵败若斯,李相当知我朝兵卒畏惧虎狼由甚,若能用无数钱粮暂止金人觊觎我朝之土野心,若能用钱粮让我朝有稳住阵脚之机,虽是无奈之举,亦不失上上之选……”
“我朝兵卒一败再败,军心士气已无半点,朝廷的妥协退让又会进一步毁伤军中士气,天下也只有蔡驸马有与女直人一战之力……”
宋江突然冷声打断道:“王将军是不是忘了,此时的青州正作壁上观,正巴不得我军惨败呢!”
王禀冷漠看了宋江一眼,说道:“即便王某不说,宋将军心下难道不知蔡驸马因何作壁上观?”
……
“当此时,只有朝廷立即退入江南,宣告天下蔡驸马为两淮、河南、河北、并州大都护,或许还可能保住我大宋朝天下,否则……即便把你们梁山众人所有人头摆在蔡驸马面前,也难以消除蔡驸马灭宋国的决心!”
“什么?”
张邦昌大惊失色,余者全面色狂变,王禀却默默看向南方……
“顶多一个月,若一个月后,蔡驸马没有亲领大军兵入江南,事情还有缓和余地,否则……”
王禀与李纲、张邦昌抱了抱拳离去,宫门外只留下一群或愤怒,或惊慌失措官吏……
“官家……官家……”
一小宦官脚步急匆,赵桓以为女直人又打了过来,蹭得从龙椅上站起。
“可是……可是女直人又杀来了?”
小宦官一愣,忙摇头道:“回官家,不是女直人,是王将军……”
小宦官将王禀在宫门前所说话语说了一遍,赵桓整个人都呆呆傻傻,足足过了一刻钟方才回过神,指着跪地小宦官尖叫。
“快!快宣众爱卿前来议事,绝不能……绝不能让蔡驸马占了江南!”
“快去——”
赵桓指着殿外一阵怒吼,小宦官不敢稍有迟疑,提着衣裙慌里慌张离去……
赵桓呆坐龙椅许久,突然指着弓着身子伺候的一人。
“去……”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入殿内一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声音……
“你们是愿意守住开封,还是愿意带着妻儿老小逃跑?”
“李相说笑了,我等家小皆在开封,自然是愿意守住开封。”
……
听着门外声音,赵桓面色一阵白一阵青,最后又颓废坐在龙椅上不言不语……
“臣李纲,见过官家。”
李纲抱拳,低头的赵桓只是无力摆了摆手。
“爱卿……无需多礼。”
……
不一会,刚刚还在宫门前的数十文武大臣,又一一进入殿内。
“吾……吾刚刚得知了王将军话语,吾只想知道一件事情,蔡驸马……蔡驸马是否真的会兵入江南?是否真的会夺了我赵氏社稷?”
……
无人开口,赵桓猛然看向李纲。
“李纲!”
“蔡驸马若亲领数万大军兵入江南,江南可否抵挡?”
……
李纲出列抱拳,许久也未有开口,赵桓登时大怒
“砰!”
“说——”
赵桓暴怒,李纲郑重抱拳一礼,肃然道:“臣弹劾捧日军指挥使王禀妖言动摇军心,当斩之以肃军纪!”
张邦昌等人心下一震,皆一脸不可置信看向李纲。
王时雍想也未想,出列抱拳道:“且不言王将军有无妖言动摇军心,王某只问李相一句话语,若蔡驸马真的作乱兵入江南,天下又当如何?前有金国虎狼,背有蔡驸马作乱于后,我朝如何可存?”
李纲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道:“妖言动摇军心之言又岂能信之?况且此时江南已无从贼作乱之人,江南之人皆为我朝忠心赤忠之民,区区些许海贼又岂能夺了我朝之土?”
不听了这话语,王时雍或许还能心平气和。
“岂能夺了我朝之土?李相是不是忘了十万厢军动乱两浙十四州之事?”
李纲大怒,指着王时雍怒吼。
“奸贼闭嘴——”
“前有阻挠老种相公之良策,今时又要白送我朝江北之地吗——”
王时雍鼻孔粗气直冒,猛然向赵桓深深一礼,又转而看向人群中种师道……
“老种相公当日来援,与官家言女直人不懂兵法,然王某却听闻蔡驸马言女直人乃天生知兵之族!”
王时雍向赵桓抱拳一礼道:“当年蔡驸马欲在应天开学堂收徒,曾于学堂之上言及过关外女直人,言其族乃天生知兵之人,盖因其族惯于丛林围猎虎狼之野兽。”
说罢,王时雍又转而看向皱眉不已种师道,肃然道:“王某想问一问老种相公,女直人仅数年便灭辽国,女直人真的不懂兵法?”
“老种相公言‘半渡而击’之计,言春分袭营之语,因何?还不是春分日暖江冰消融缘故?然我军士气不振、军心涣散,又如何可半渡而击?屡屡大胜无一败的女直人,又岂会真的愚蠢的毫无防备?一旦事败……后果可是我朝能够承受的?”
“迁都关中……若是河北、并州、河南、两淮丢失,迁都关中,江南怎么办?舍弃吗?”
“关中北有与我朝每每厮杀西夏,东有女直人时时虎视潼关,女直人本为鸭子河之北野人,最善冬日争斗厮杀,寒冬腊月黄河冰封可渡牛马,春暖之时,我军尚可以潼关坚守,寒冬黄河冰封之时呢?我军又如何可阻数万贼军渡河?”
黄河不是长江,在寒冷冬季,黄河很容易冻了个实在,即便使用人力每日里敲砸冰面,也绝对堵不住处处是漏洞的河面。
若西军没有与女直人正面厮杀,若十数万西军在太原城下不惨败而逃,王时雍或许会认为西军可以保护了朝廷,可现在,他更愿意立即逃入江南。
第565章 种师道之策不足以持
历时一个半月,蔡鞗方才登上数年未有踏足的流求岛,随之也得到了更多关于开封消息,可当他看到种师道言行后,竟本能的怀疑起种师道的能力来。
“唉……”
蔡鞗叹息一声,随手将开封的消息扔下,成了女副官的顾琴娘、赵福金见他神情有异,不由自主将他丢下的消息看了一遍……
赵福金不解道:“相公,老种相公难道说的不对吗?”
蔡鞗一边翻看其他消息,一边随意说道:“女直野人虽然不识字,即便兵书战策扔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是看不懂,可这不代表他们不懂战阵兵法,若真如此,区区数千人,即便人人以一敌百,又怎可能短短数年内便灭亡了强大的辽国?”
蔡鞗像是担心她们太过轻视女直人一般,又将拿起的信息扔在桌子上,皱眉思索了片刻……
“女直人是渔猎一族,与农耕、游牧之族有着很大的不同,他们不仅每每与虎狼生死搏杀,养成了悍不畏死品性,更为重要的是,即便他们仅有三五人,也知道如何围猎猎物,是天生的迂回包抄战术家。”
“你可以说他们不懂字面上的兵法,但他们却会实际运用书本上的兵法战术,如果学不会,他们就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会因抓不到猎物而被生生饿死!”
蔡鞗起身来到素布制成的巨大地图前,看着女直人侵入宋国的东西两线巨大箭头,说道:“辽东之北皆是山林茂密之地,若是一门一户捕猎尚可养活一家老小,可若一家一户变成了数十、数百小部族,就必须集体参与围猎,只有如此才能获得更多养活族人的食物,久而久之,他们就学会了……”
蔡鞗指着地图上巨大的两个箭头,说道:“正如此次完颜宗翰、完颜宗望一西一东两线侵入宋国,就是他们典型的围猎方式,如同巨人的双臂,把围住的猎物完全吞掉。”
“至于种师道所言深入宋国境内……看起来不符合常理,可对于女直人来说,这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顾琴娘、赵福金一左一右站在蔡鞗身边,默默看着巨大地图……
“女直人每每与虎狼生死搏杀,每每游走在刀锋之上,养成了他们胆大、果敢、谨慎品性,他们在狩猎前,总会预先判断猎物对自己的危险程度,如果他们认为猎物是虎狼,就会小心隐藏在丛林中,会将虎狼尿液、粪便涂抹在身上,尽可能的降低虎狼的谨慎小心,在虎狼未有察觉到危险时,给予最致命一击。”
“可若猎物是胆小的狍子、驯鹿,他们就会一左一右,两侧吼叫包抄,把所有猎物围拢在一起猎杀。”
蔡鞗一手指向燕京方向,叹气道:“宋国披甲百万,原本是让人畏惧的虎狼,可是当童贯、谭稹、种师道、刘延庆两度领兵数十万越过白沟河时,数十万宋兵两次惨败而逃,这就让宋国从原本的虎狼降格成了胆小、懦弱的狍子、驯鹿,于是就成了现在这般,女直人东西两线,极速向南。”
“当然了,女直人并非真的不谨慎,诸如完颜宗望围攻太原。”
蔡鞗叹气道:“兵围太原,不仅仅是因为完颜宗翰担忧后路断绝,更多的还是并州西侧的陕甘,是宋国最为精锐的西军,女直人并未与真正西军精锐厮杀过,一旦未能拿下太原而继续南下,一旦西军出潼关,一旦战事不顺被阻拦在河东,而背后又有并州重城堵住后路,对于西路军是极为危险的。”
“当然了,现在救援太原的各路西军已经惨败而逃,日后女直人也绝对不会再如围困太原之时这般谨慎。”
“女直人胆大且谨慎,他们深知围猎无数猎物所附带的凶险,想要如种师道所说那般偷袭,基本上是很难达成目的的,即便达成了目的,损失的也只是宋、辽俘虏组成的步卒,想要杀伤骑马的女直本部精锐是极为困难的,可若不能真正杀伤女直人本部族众,即便胜了,结果也是败了。”
“至于种师道嘴里的迁都长安……即便没有咱们,天下不出十年,宋国必族灭国亡!”
顾琴娘还不觉得如何,赵福金却一脸震惊蔡鞗的话语。
“长安是龙兴之地,可你们也当看到一个事实,自宋国立国以来,最为强盛的时候也未能灭亡了西夏,一旦开封逃入关中,一旦以长安为帝都,北有西夏,东有占据了河东、河南、河北的女直人,而女直人并非是与宋国相善的辽国,而是野心勃勃的亡天下之人,两相夹击之下,善于冬日作战的女直人,一旦冬日冰封了阻隔河东、关中的黄河,一旦数万女直人踏兵过河,长安就是另一个围困的太原城。”
“即便不是如此,即便精锐西军把女直人阻住,成了四战之地的关中也会因战争消耗而成了穷苦之地,而关中物资消耗又从何处补足?”
“只能是自道路艰险川蜀往关中输送钱粮物资,而川蜀不足,又会自荆襄之地逆流而上输送,自江南沿江逆流向川蜀、关中输送,而这会十倍、百倍消耗民力、财力,时日一久,百姓必困顿而不满,江南也必会反叛自立于天下。”
“关中虽是王霸之地,虽有险关以守,然此时非强秦之时,一旦河东、洛阳落于女直人之手,关中沦陷只是早晚之事,开封若逃入江南,关中尚可支撑十年八年,可若开封以长安为都,或许三五年便已沦陷。”
“因何?”
“因为开封一旦逃入江南,女直人的主要目光就会盯在江南,无形中就会减少了诸多关中压力,反而会让关中坚持的时间更久一些。”
蔡鞗叹气道:“冬日酷寒之时,黄河会冰封可渡车马,潼关根本不足以持,长江却少有冰冻之时,也因此,自秦汉以来,少有北方之胡踏足江南之地,而且宋国七成赋税皆取自江南,在天下大变之时,无论如何考量,退入江南当为首选之策。”
顾琴娘、赵福金即便心下不想认同,听了这番话语后,也不得不承认,可又有些不解道:“老种相公并非不知兵之人,又为何如此啊?”
蔡鞗眉头微抬了下,搂着赵福金腰腹很是摇晃了下,笑道:“还不是宋兵太过废物?一败再败,百万人的开封城却仅有两人敢出城送死,福金就该知道宋兵已经破了胆!若让他们听了相公这番话语,那还不得全趴在地上成了狗?”
第565章 不知道怪谁
蔡鞗叹气道:“种师道身在军中数十年,自然知道士气崩散的可怕,说女直人不知兵法也好,想要偷袭赢一把也罢,无非是想激起宋人敢战士气……”
“相公,那些求和的投降派都该杀!”赵福金突然愤恨了一句。
蔡鞗却又咧嘴摇头。
“你啊你……任何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你真以为张邦昌等人巴不得宋国亡国?”
“呵呵……”
“主战派也好,投降派也罢,其实他们都没有错,宋国如同一个好吃懒惰的大胖子,平日里都是大胖子凭借高大身材吓唬人,而现在呢?现在被一个壮汉按着揍的鼻青脸肿。”
“想要爬起来再打,可是壮汉正骑在身上来回挥拳呢,力量又不够,打不过时,怎么办?”
“不装可怜哀求,就会被壮汉拿着板砖三下两下拍死,人都拍死了,还如何发愤图强报仇?”
蔡鞗叹气道:“此时的宋国就如同被人打蒙圈了的大胖子,军队被人打破了胆,想要恢复再战士气,就需要一定的时间,当然了,女直人可不是辽国,女直人是亡天下者,他们是不会给宋国发愤图强报仇机会的。”
蔡鞗看着巨大地图,苦笑道:“女直人进行的是一场闪击战,若无有效防御,很容易成了宋国这般情景,当年……”
蔡鞗突然想到二战时德国最为著名的闪电战,沉默了很久……
“西方曾有这么一个国家,虽然与女直人有着千差万别,所用的战术却如当下这般,利用大军团高机动性瓦解敌人抵抗意志,不到十年时间,这个国家灭亡、侵占大小几十个国家,其中用时最短的一个国家,仅用了两个时辰……”
蔡鞗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顾琴娘、赵福金,笑道:“或许任何人都难以相信,灭亡一个国家仅用两个时辰,很难相信,灭亡一个拥兵两百万的大国,也仅用了四十天,可就是这样风卷残云般强大帝国,却在另一个北方大国面前倒下了。”
“那个北方大国与宋国一般无二,一开始也被彻底打蒙了,国都被敌人围了个死死,可那个北方大国就是不投降,死了一个,就会有十人、百人拼命,男人死光了,女人、老人、孩童就要拿着武器拼命……”
“一场保家卫国厮杀,死了两千万人,用两千万人命赢得了最后战争……”
蔡鞗将面色惨白的两人搂在身边,盯着巨大地图叹息。
“那个北方大国的百姓前仆后继,即便死了也要咬下敌人一块肉,最后用两千万人命赢得了战争,宋国可以吗?开封人口百万人,却仅有两人出城拼死一战,李纲、种师道等人的主战也不过是缘木求鱼。”
蔡鞗内心并不赞同投降求和,这会进一步重创本就没多少士气的军心,会进一步加剧百姓失败情绪,可闻风而逃宋兵又给不了朝臣们抵抗信心,奈何?
开封如同作死之人,明明打不过人家,偏偏还喜欢小动作不断,女直人刚刚吞下辽国长城之北,本应该趴窝一段时间,借此消化掉吞入的人丁、土地,宋国偏偏在此时把身在平、营州的张觉招降了!
招降了就招降好了,在女直人攻打平、营州时,你倒是出兵营救啊?
女直人围攻张觉时,宋人害怕女直人恼怒不敢相救,坐视张觉大败逃入燕京城。
既然收留了人,那就强硬到底啊?结果又把张觉人头砍了送给完颜宗望!
这下好了,吞了辽国人丁、土地的金国,本应该消化好几年的,结果完颜宗望提着张觉人头在辽国东、上、中、西四京转了一圈,本还有些异样心思的辽人,全他娘地脸红脖子粗要找宋国寻仇,全成了女直人的死忠!
战场上没能力,还他娘地作死耍小动作,可不就是两人打架,一个人已经把另一人按在地上了,被按着的家伙苦苦哀求后,当人家即将松手时,又趁机挠了人家一脸,换做是蔡鞗,若不把这般混账揍成残废,那才怪了呢!
不作不死,宋国做的作死事情太多,多的蔡鞗都懒得理会,当他在流求岛休整的第八日,蔡鞗再次收到开封的消息后,数百艘大船连夜驶离港口,另有数十只飞鸽连夜飞往青州……
在蔡鞗离开流求岛时,在李纲与张邦昌激烈争吵尚未有结果时,金国以宋人勾结耶律余睹为由,在九月完颜宗翰夺下太原后,东西两路大军再次南下。
东西两路势如破竹,短短一个月,东路完颜宗望连克雄州、中山、新乐、井陉、真定,西路完颜宗翰夺并州全境。
十一月,西路完颜宗翰南下河东,十二月入河南府,西京洛阳、永安军、郑州皆开城以降,与此同时,东路完颜宗望克北京大名府,南渡黄河兵围开封……
太快了,自九月太原沦陷后,短短两三个月,还未等到开封争吵出来个结果呢,十五万金兵已经再一次把开封围困了个死死。
蔡鞗收到开封消息后,知道女直人只要动了手,必然会势如破竹,只是他没想到宋国会兵败的如此迅速,连稍微阻挡一下女直人进攻脚步都无……
“梆梆。”
“相公,福金进来了啊~”
房门轻响,蔡鞗依然静静站在巨大地图前,不等赵福金开口……
“任何关于开封的事情都不要说!”
赵福金心下一叹,知道这些日他的焦虑、烦躁,知道他不是为了自己爹爹或是兄长而烦躁,而是他不愿意听到有多少女人、百姓受辱之事。
赵福金一边为他倒了杯茶水,一边说道:“青州那里来了信件,内阁阁老们正在全力赶来,顶多半个月就可抵达杭州,只是……此时辽东海湾已被冰封,咱们很难渡海杀入辽东境内,但是子瑛、二十九、杨雄将军已经自奴儿干城进入女直五国境内。”
“嗯。”
蔡鞗从赵福金手里接过茶水,依然默默看着巨大地图……
“希望咱们的威胁……能救下一些人。”
听着他的无奈,赵福金鼻头一酸,想要低声劝解,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
开封沦陷了,十二月十五日,在一个骗子郭京哄骗下,以为金人看不到自己的七千七百多“六甲神兵”出城一战,结果却被金人趁机杀入城内。
烧杀抢掠,处处嘶吼血腥,战斗厮杀了一日,金人虽退却,却占据了宣化门城头,俯视着整个开封城。
蔡鞗嘴里说着不愿意看到开封任何情报,却还是在赵福金离去后,翻看蔡府飞鸽送来的消息。
不仅骗子郭京的事情,还有他一直未有看到的南宋名将宗泽,心下却知道,宗泽击败的也只是金国名下的宋人、辽人怨军而已。
自金人东西两路南下之时,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各领五万兵卒,等到完颜宗翰攻破了太原后,两路大军再次南下,除却五万大军阻拦西军救援外,开封城下已有十五万兵卒,已经扩兵了一倍有余。
在宋国境内扩兵十万,即便用屁股去想,蔡鞗也知道多出来的十万之卒只能是投降的宋兵,自宣化门杀入城内,结果却又被宗泽赶到宣化门城头上,他就知道,金人的战力被十万宋人稀释了。
翻看了一遍开封城内消息,越是翻看越是烦躁,越是想要破口骂娘,却又不知道该骂谁。
骂女直人贪婪、残暴?
开封城内所有的灾难,全是开封内官吏、兵卒自己动的手,抓无数女人送入金兵大营,官吏、富户、百姓、道士、和尚、尼姑……从上到下搜刮所有人的钱粮、布锦,全是宋人自己动的手,金兵仅仅只是扣押了赵桓、赵佶,宋人就自己把自己人搜刮了一遍,把所有搜刮到的金银珠宝、粮食送入金兵大营,无数人把自己饿的吃死人尸体,无数人绝望上吊自杀……
蔡鞗能怪谁?
怪金人的残暴?
还是责怪宋人的懦弱、无能?
蔡鞗不知道去责怪谁,也不知道去愤恨谁……
第567章 蔡京威胁金国众将
金兵兵围开封后,即便逃跑到镇江的赵佶也被金兵抓了回来,与关牛棚的赵桓一般无二,全成了金兵大营内俘虏。
为了赎回皇帝赵桓,开封城内拼命搜刮金银珠宝、女人,而蔡京以及一干家小也成了金营中俘虏一员,只是很怪异,金国中军大帐内拔刀大将数十,赵佶、赵桓父子凄凄惨惨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的让人难以喘息,数十面色狰狞金将刀刃出鞘,偏偏却无一人砍死只能躺在冰冷地上的蔡京。
“呵呵……”
蔡京奋力撑着泥土坐起,用着泥污衣袖擦拭了下染血嘴角,看着面色阴冷、狰狞的完颜宗望,微微轻笑。
“你们完颜部出自鸭子河女直五国,族人本就不足,随着侵吞辽国土地、人丁,也更加需要可以相信的本部青壮融入臣服了的辽、宋军中,你们鸭子河五国部还有多少本族人看守?”
“没了青壮,鸭子河本部老弱……挡得住濊貊、东海女直、更北方使鹿部数千披甲敢战死士吗?挡得住青州使用火炮的精锐万卒吗?”
“老子砍死你这老狗——”
一将暴怒,拔刀就要砍死蔡京……
“当——”
完颜宗翰毫无征兆的拔刀挡下势大力沉一击。
完颜宗翰不理会脸红脖子粗的大将,一把将蔡京生生提到半空,冷声道:“想杀入我完颜部族地?就凭你们不堪一击的宋人?”
“砰!”
完颜宗翰重重将蔡京摔在地上,正待一脚踏死了老奸巨猾的蔡京……
“慢着!”
完颜宗望上前阻止,蹲在蔡京面前,冷笑道:“大明岛所持者不过是些许火药,现在我大金国亦有百万斤火药,真当大金国勇士怕了你们?”
蔡京微笑点头,说道:“十日前,小五让人送来了信件,说是已经来了流求岛,此时……或许已经在杭州登了岸,若将军有兴趣会猎一二,将军可以等待些时日。”
“小五还说了,打仗是兵卒的事情,将军羞辱太上皇、官家也好,将所有宋兵俘虏全部挖坑活埋也罢,即便讨要再多钱粮、土地,小五也不会多说什么,可若将军还要继续羞辱无辜妇人……”
“呵呵……”
“日后小五也会百倍、千倍还在鸭子河畔所有女直人身上。”
蔡京看着不屑一顾的完颜宗望,笑道:“将军是见识过青州第一、第二师火炮威力,小五有此等强卒六万,另有一万配备小炮的精锐万骑、三千无舌决死军、数千同样悍不畏死生女直以及数万敢战宋兵,小五名下已有十万之众,将军……最好还是谨慎些为好。”
……
“呵呵……”
一阵压抑沉默后,完颜宗望突然微笑点头。
“既然小五衙内想要与本将军逐鹿、狩猎,本将军也不能不开门待客!”
说罢,完颜宗望神色陡然一冷。
“来人!”
“将蔡家所有子嗣全部挂在营外一个时辰!”
完颜宗望大手一挥,十数肩宽肚肥汉子走入,三下两下将蔡京、蔡攸等人全部拖出中军大帐……
“混蛋——”
完颜宗望突然愤怒暴吼,一脚重重踢在赵佶胸口。
“呼呼……呼呼……”
“把那些该死的女人送……送入南营——”
完颜宗望愤怒暴吼半晌,最后还是不敢轻视蔡鞗的威胁,从未吃过大明岛火器亏的完颜宗翰眉头紧皱,有些不悦开口阻止。
“慢着。”
“斡离不,你就如此畏惧那该死小儿?”
完颜宗望心下顿起怒火,又深吸一口气息。
“哼!”
“若你粘罕前往青州,只要你能拿下青州,此次宋国斩获,让你多拿三成!”
“哼!”
完颜宗望在第一、第二步兵师手里吃过火炮的亏,宋国也不是没有火药,甚至还被宋国掌心雷、霹雳炮轰炸过,可那也都只是下人的玩意,与大明岛一再改进了的火药有着很大的区别。
完颜宗翰以及中军大帐内所有将领们,他们都曾遇到过宋国守城火药,有惊吓战马作用,但很难伤害到身披重甲兵卒。
军帐内不少将领皱眉,但完颜宗望开口三成战利品后,也不由郑重了起来。
高庆裔见完颜宗翰皱眉不悦,起身向完颜宗望抱拳道:“左帅,那蔡京老人言蔡家小儿招募了数千女直人为卒,末将并不以为是真,所以……末将以为蔡京老贼不过是妄言恐吓之语,并不足信!”
角落里一将领突然站起身,瓮声瓮气道:“十余年前,东海女直、濊貊所在海边有人立寨熬制油脂,末将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十余年来他们只是在海边熬制鱼油,以及与各部族收买一些人参、东珠什么的,在濊貊、东海各部名声很好……”
“砰!”
“来人,立即将此事传回会宁,立即平灭了那些该死的叛逆——”
完颜宗望大怒,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他们的背后竟然出现了这么一群人,本能的就想要立即发兵清除掉这些人,坐着的完颜宗翰、颜阇母、完颜昌、完颜娄室、完颜银术等人却一脸郑重,别人不知,身为女直五部的他们又怎能不知东海女直、濊貊部的特殊?
狼狈不堪赵佶、赵桓哪里会想到蔡鞗还是个娃娃时,就在女直人背后放了个这么大的雷,全一脸惊骇相视一眼,又唯恐激怒帐内一干金国将领,全待在角落低头不语。
完颜阿骨打的祖辈原是高丽名下女直人,后来为了躲避战乱,这才跑到长白山女直周边,后来强大了些后,吞了长白山三十余小部,转而进入更为平整、富裕的鸭子河畔,归属于女直五国名下一部。
辽国契丹族崛起于辽东,也最是不愿意女直人做大难制,这才每每抓捕鸭子河畔生女直为奴,双方也是每每争斗不断。
每一次辽国敲打、抢掠女直五国后,女直五国就会低头,过了这么几年后,女直五国人丁多了些后,又会不满闹腾,然后辽国就会再次派人敲打、劫掠……
双方打打和和,就着么打了百十年,即便女直五国低头了,心下对辽国也尤为怨恨,就是这么一种情形下,刚刚自长白山所部迁入鸭子河畔的完颜部,用自己的女人诱杀了当时的女直五国的王,而完颜部则转而成了辽国的狗,事实上,完颜部成了女直五部的叛徒,若非背后有强大的辽国,完颜部早就被女直五部人屠了个精光。
完颜部成了女直五国的叛徒,但凭借着辽国的强大实力,也在鸭子河畔站住了脚跟,又用闺女、侄女什么的不断嫁入其他部族,或是娶了其他部族的女人,又打又拉的,最后成了女直五国的王。
同样的,无论哪一个成为女直五国的王,最终都会与辽国走向对立一面,毕竟辽国不住抓捕女直五国人为奴是事实,双方的矛盾也永远不会消失,只不过耶律延禧玩脱了,亲手培养了一个统一了女直五国的王,而且还要了契丹族的命的女直王。
第568章 捅女直人老巢屁股(上)
完颜部用女人诱杀了原本的女直五国王,成了辽国的狗后,完颜部因为害怕女直五国各部的报复,也就居住在与辽国相接处的会宁周边,借助辽国的强大实力,哪一个不服,完颜部就与辽国兵卒一同打草谷,干掉哪一个部族。
心下怨恨完颜部又打不过的部族,怎么办?只能沿着鸭子河向北,最后逐渐被排挤进入东海女直所属山林苟延残喘。
辽国人每每对女直五国所部打草谷、抢掠人丁为奴,女直五国为了对抗辽国,也就学着辽国打草谷,抢掠东海女直人丁,也因这种相互抢掠,东海女直与鸭子河女直相互为仇。
女直人以渔猎为生,为了争夺狩猎生存地,甭管多大的部族,相邻的双方往往并不和睦,争斗厮杀也是常态,食物的不足也是制约着女直人的人丁增长。
东海女直、濊貊人、使鹿部都是边缘部族,族地并非鸭子河畔女直五部那般平整肥沃土地,再加上被人打草谷抢掠人丁,虽悍勇尤胜于五部女直,却因人丁不足、相互争斗激烈而处于弱势,只是这种情况在蔡鞗出现后发生了诸多改变。
蔡鞗在海上抓捕鲸鱼炼油、制造肥皂,炼油、制造肥皂的寨城基地沿着濊貊、东海女直海边一路向北,这些寨城也成了一个个海边贸易之地,酒、粮、布、盐巴、铁器、兵甲……只要濊貊、东海女直、使鹿部需要的都能在寨城里买到,而濊貊、东海女直则用皮草、人参、东珠、奴隶进行交换,当然了,也有不少人因为没了部族而加入苏和商号。
青壮也好,妇孺老弱也罢,即便是与人争斗而残疾了,无论是自愿加入,还是他人贩卖的奴隶,苏和商号全都一口吞下,濊貊、东海女直也逐渐有了兴盛迹象。
女直五部不是没有注意到东海女直的异样,数年前完颜阿骨打曾向东海女直遣派过官吏,结果还没到地头就被人砍了脑袋,最后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攻打东海女直是很困难的事情,且不言完颜阿骨打因为争夺天下,把女直五部青壮抽调了一空,如今女直五部族内已经只剩下了些老弱妇孺,这些且不言,若东海女直拿不出三千卒还罢,还可以用数百、千人各个击破,可若东海女直拥兵三千,依照东海女直人的战力,女直五国至少要出兵五千。
五千卒,自会宁沿着鸭子河一路向东,三千里道路上辎重粮食怎么解决?没了青壮打鱼捕猎,女直五部仅有的妇孺老弱自己养活自己都较为困难,哪里有资格为五千大军提供粮食辎重,等五千人杀到了东海女直人地盘,那就更别想获得辎重,东海女直人比鸭子河畔各部还穷,即便打赢了也甭想得到粮食。
围剿的兵卒少了,打不过蔡京嘴里的数千濊貊、东海女直人;人多了,又没有辎重可用,五千卒必须自带来回半年粮食,每个人都要背负五百斤肉食翻山越岭。
用马匹驮着?
深山老林的,怎么用马匹背负?
若能使用马匹在深山老林中纵横冲杀,辽国早就灭了女直五部,哪里会打打和和百十年。
女直人因渔猎缘故,部族人丁都很少,而且各部族也较为分散,别说聚起三千人了,能拿出三五百成年壮丁,那都是百里内一霸,
往年女直五部抓东海女直,最多也就三五百人,而现在蔡京告诉完颜宗望,东海女直能拿出数千人捅会宁屁股,这可就麻烦了。
“无论如何,必须解决掉东海女直、濊貊各部!”
完颜宗翰突然开口,帐内各将也不由默默点头,可一想到现今空空如也的会宁老巢,又不由担忧起来,担忧那该死小混蛋真的在捅会宁屁股。
好的不来坏的来,也正如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他们所担忧的那般,但不是数千女真、濊貊青壮精锐,而是包裹了严严实实的万人,由参谋长苏子瑛统领两千使鹿部、三千东海女直(濊貊)营、三千火枪营、两千炮兵营的万人混合兵团。
女直五部,沿着鸭子河自北而南,剖阿里、奥里米、越里笃、盆奴里、越里吉,剖阿里最北端、临海处便是奴儿干城,剖阿里、奥里米、越里笃、盆奴里、越里吉五部皆是依托鸭子河畔建立的寨城,是女直五国部传统部族,原本是没有越里吉之南的完颜部的,完颜部是从临近高丽处白山部跑到鸭子河畔的,这才成了女直五国的一员。
苏子瑛在数月前就已经带着人占了鸭子河入海口(混同江)奴儿干城,在得了青州送来的信件后,领一万混合兵团沿着米把厚冰河道一路向南,所有人都成了包裹严实的粽子,在驯鹿拖拉着的爬犁帮助下,历时一个多月才杀到剖阿里城下,仅半个时辰,数百老弱妇孺坚守的寨城告破。
完颜阿骨打征战天下,剖阿里、鼻骨德、乌隈于厥部、奥里米、越里笃、盆奴里、越里吉、铁骊青壮皆已被征调南下进入宋国境内,境内也只剩下一些妇孺老弱,以及他们的父兄子嗣在宋辽境内抓获的俘虏。
苏子瑛几乎没遇到多少反抗,仅仅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看守的城寨,又如何可以抵挡火炮的轰击?更何况还是从来没有遭遇过炮火的女直野人。
火炮炸开城门,数千披甲女直人挥舞精钢利刃杀入,几乎毫无任何意外。
四个月,苏子瑛用了四个月才杀到会宁三百里处,身后俘虏就有好几万,另有两三千马匹。
四个月,万人行军三千里,在青州养成了小胖子的苏子瑛也成了精壮的瘦猴,一路俘虏,一路破寨抢掠,直到数万人杀入越里吉、抢了铁骊后,所有人才停下了脚步暂时休整。
杨雄将营地仔细走了一圈,这才带着百十骑来到中军土屋前,先是“梆梆”敲了两下,又照木门一角重重踢了两脚,这才将冰雪冻住的房门推开,一股浓烈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杨雄好像知道苏子瑛正在看书,也不与他客气,随手将脱下的棉大衣扔下……
“真他娘的冷!”
杨雄随意坐在苏子瑛身边,接过递来的酒水大大饮了口,吐着酒气道:“还是咱们自己酿的酒水够劲,宋国人的酒越饮越冷!”
苏子瑛只是笑了笑,问道:“营中没什么意外吧?”
杨雄知道苏子瑛不善言语,对他的不搭话也不甚在意,一边从火堆上撕下一块羊肉,一边笑道:“规矩都懂,营中也无多少事情,只是咱们若再这么下去,恐怕咱们的粮食就不够了。”
第569章 捅女直人老巢屁股(中)
杨雄将口中肉块咽下,说道:“刚刚与兄弟们商议了一下,咱们是不是再从那些辽人、鞑靼人、宋人中挑选一些人,另组建一个辎重营,由他们将俘虏送往奴儿干城。”
苏子瑛皱眉想了下,说道:“可以组建辎重营,但人不必全部送往奴儿干城,至少要在剖阿里留下万人,日后那里可以设一将军府。”
杨雄一愣,说道:“若在剖阿里设将军府,就不能仅以那些奴隶为卒了,日后会很麻烦的。”
苏子瑛点头赞同道:“从各部抽调五百人为本部中军,从辽、宋、鞑靼人中抽调一千,组建左右两军,有一千五百人看押万人,短时间内也不会出了岔子,至于其余人送至奴儿干城,等咱们回返时再做打算。”
“……也好。”
杨雄点头赞同,三下两下将火堆上羊腿啃食了个干净,又大大灌了口酒水,这才去寻人准备。”
一路攻城破寨,为了减少辎重压力,万卒大军一路南下的同时,也在不断遣散一些负担俘虏,只是越临近金国老巢会宁,木寨内老弱妇孺越多,伴随着的宋、辽、鞑靼人奴隶也越来越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金国与辽国有着很多相似处,至少此时的金国是如此,同样的自己养活自己。
金国的本部根基是鸭子河女直五部,本部精壮跟着完颜阿骨打南征北战,所获俘虏奴隶也多,只是没人能想到,背后竟然冒出一群偷儿,一群冒着风雪酷寒,硬生生跋涉三千里来偷人的一群偷儿。
奴儿干城之北就算是常年冰封之地了,也正因此,女直五国的威胁从来都不是北方,在完颜阿骨打征服了周边达卢古部、涅剌拏古部、突吕不室韦部、铁骊国后,即便会宁府空无一人,完颜吴乞买也不相信哪个敢犯上作乱。
事实就是如此,即便会宁府真的空无一人,即便与女直五部不对付的东海女直,那也不敢跑去会宁,换句话来说,即便东海女直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那也没这么多辎重跋涉三千里。
吴乞买有足够的自信,但这个世界有更大胆的蔡鞗,不仅他敢戳宋国江南的屁股,与此同时还远隔数千里戳女直人会宁的屁股。
在老蔡太师及一干子嗣被恼怒的完颜宗望挂在营门外时,在蔡鞗兵分两路,一路苏眉、赵福金、顾琴娘领第三师于杭州登陆,一路蔡鞗亲领大军前往镇江、江宁……
正当蔡鞗捅宋国屁股时,苏子瑛、杨雄在越里吉休整了数日后,一万五千人突袭了仅有三千卒的会宁府……
“开炮——”
“轰轰轰……”
随着苏大炮怒吼,十门千斤重炮猛烈轰击两里外土石城寨,剧烈爆炸声震数里。
“开炮——”
“轰轰轰……”
……
一轮又一轮,一连五次齐射,硝烟散尽,两里外城寨坍塌了很大一角。
苏子瑛用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远处城头,见城头奔走、躁动人群,面无表情与传令兵说道。
“逼近贼城五百米。”
“诺!”
传令兵用着小旗子一阵挥动,各军排列整齐军阵开始随着鼓手敲动,缓缓逼近远处骚动不安的城寨。
吴乞买站在城头,身前两名大汉用着巨盾紧紧护在左右,唯恐火炮崩碎的碎石伤到了大汗。
吴乞买怎么也没想到,背后竟然冒出了这么多敌人。
“斡本!”
完颜宗干忙上前抱拳。
“臣在!”
吴乞买瞥了一眼破碎了墙壁,用着马鞭指向城下,冷哼一声。
“你可怕了贼人霹雳炮?”
“宋人霹雳炮不过是吓唬人玩意,臣又怎会畏惧?”
吴乞买微微点头,大明岛炮火崩山碎石,可在他看来,不过与宋人八牛弩一般无二,还不足以抵挡金国最为悍勇的勇士。
“与你五千人,若不能砍下贼人头颅……”
“哼!”
完颜宗干重重抱拳,面露狰狞道:“不过是一群懦弱畏死的宋人而已,臣若不能尽斩贼人头颅,臣自斩头颅赎罪!”
吴乞买摆了摆手,完颜宗干大步下了城头,不一刻钟,五千披甲步、骑冲出残破了的城门。
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各领数万大军南下攻宋,会宁城内也仅有三千披甲骑,是真正的人马披甲重骑,而出现在万人军阵面前,正是其中精锐两千披甲骑。
没人能想到苏子瑛会冒着风雪跋涉三千里,等到吴乞买发现万人来袭后,也只能从数万老弱妇孺中抽调万人登城。
蔡鞗自十年前就用火药爆破了江宁城墙,这些年虽也有偶尔使用火器,但真正直面过的并无几人,而身在开封城下的完颜宗望却是其一。
吴乞买、完颜宗干从未真正见识过开花弹、葡萄弹的威力,只以为发射实心弹的火炮也就这回事,直到完颜宗干带着人杀出城后,这才发现自己错了。
杨雄有些难以理解看着一群披甲骑,挠头道:“咱们虽然甚少使用火炮,可也在女直人面前使用了几回,怎么还敢跑出来啊?”
苏子瑛目不转睛看向对面正在鼓舞士气的披甲将领,又转头看向已经摆出阵仗的己军,说道:“与咱们打了几场的是完颜宗望,他人没有直面过炮火,很难说会不会自大。”
杨雄皱眉道:“那也不该使用骑军啊?难道就不怕战马受京冲散了己军?”
苏子瑛叹气道:“战马受惊是因为从未经历过炮火,可若故意用铜锣、炮竹什么的不住惊吓,习惯了,自然不会轻易受惊。”
苏子瑛指向数百米外骑军,说道:“这些骑军皆是人马披甲精锐,女直人既然知道了火药易于惊吓战马,想来是早已专门训练过了的。”
杨雄提马走向军阵最前……
“管他是什么披甲骑,老子还就不信他们可以挡得住咱们的火炮?”
杨雄这两年来,最是喜欢无数炮火齐射情景,与他一般无二的则是苏大炮,看着数千敌骑开始奔动,习惯性舔了舔嘴唇。
“都他娘地给老子换上葡萄散弹,老子要一次性打残了他们——”
一帮炮兵齐齐翻了白眼,看到这么多骑兵,还是人马披甲骑军,傻子才不用葡萄弹呢!
葡萄弹是一个个石弹或铅弹或钢珠串成,是后世散弹的鼻祖,为了获得更大的杀伤散射面积,蔡鞗所用的铁丸也较小了些,串起的铁丸数量也多。
葡萄弹与装填的铁砂、铅丸散射不同,葡萄弹如跑弹一般,在射出后一定距离才会散出一大片,杀伤距离更远些,而纯粹装填铁砂、铅丸散射,只是为了对付近距离敌人,是为了弥补火枪射速不足,无力抵挡敌人靠近时的火力补充。
葡萄弹与火枪、火炮发射实心铅丸一般无二,只不过葡萄弹可以一炮打出重机枪的弹幕,而开花弹是以弹片爆炸杀伤敌人,可以杀伤后方敌人,将敌人攻势强行截成两段,以此减弱敌人攻势。
炮兵是技术兵种,一师、二师炮兵都与各种火炮、炮弹打了数年交道,又哪里不知道此时该使用什么样的炮弹?
人马俱披铁甲重骑兵与轻骑兵不同,轻骑兵可不会傻乎乎冲击步兵军阵,而重骑兵就必须正面冲击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