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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蛤蟆吞地     六贼纨绔txt下载     六贼纨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10章 城破

    孙六好像知道所有人都在等待,掀帘走入中军大帐见到三人,面上没有一丝波动,反倒是余里衍有些不安、急切。

    “孙阁老,他们……他们可否答应了?”

    孙六微笑点头道:“公主不用担心,除了我大明岛外,没人会给予他们如此优渥条件,若这些还不能让他们答应,那就让他们去死好了。”

    黄文功看了眼耶律速敢,说道:“钱粮辎重尚还容易,无非是多出些钱财,想要得到他们手里的兵卒、战马却不甚容易。”

    孙六看向阴沉着脸的耶律速敢,笑道:“耶律将军不必太过担忧,虽然时间太过紧迫,各家不可能轻易放弃手中兵卒,但到了营州后,少主自有处置。”

    耶律速敢自是知道蔡鞗想要做什么,心下极为恼怒自己的族人阻止行为,抱拳道:“孙老不用担心,速敢知道如何做。”

    孙六微微点头,看向余里衍说道:“太后欲要另招两万兵卒,期望用两万兵卒逼迫第三师北上攻打营州,以此迫使正在侵入西京的女直人退却,但今时不同往日,若数年前尚可一击迫使女直人就此止步,今日……”

    “两万大军招募需要些时间,但也不会太久,各家族会趁机逃离困守着的燕京,所以公主不必太过担心。”

    燕京犹如绝望的困兽,打不过,逃不脱,如今有了机会可以趁机逃入营州,继而前往安全无比的南洋,自然不会放过机会,而两万兵卒强迫第二师北上不过是个借口,一个可以顺理成章逃离的借口,活了半辈子的孙六很清楚各家的算计。

    忠心?

    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忠心,若是辽国上下忠心赤诚,本部不足万人的野人女直哪有资格击败辽国。

    孙六很笃定自己的判断,各家族也正如他所料,仅一夜就全面应下了驸马府所有要求。

    辽国一败再败,耶律延禧一再抽调燕京兵马,尽管对各家族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但还不足以彻底击垮了百十年的各大家族,仅用了三日便招募到了两万精壮兵卒,仅骑卒就有万人,即便是副都统耶律大石也难以相信自己眼睛。

    辽国不缺少战马,巅峰时战马百万,辽国的实力很强,若上京、中京、西京不失,轻轻松松就可以拿出数十万骑来,但在辽军特殊兵制下,在没有稳定后勤支持下,精锐辽军很难打持久战。

    除了宫廷皮室军外,所有兵卒只能自己养活自己,出征打仗要自己带着粮食,自个吃自个的,如此之下又如何持久厮杀?

    自个吃自个的,战死了也活该自己倒霉,屁个补恤都无,也因此才会与女直人激烈厮杀一败再败,耶律延禧一再抽调各家族兵卒,各家族也尽可能将奴隶般奴仆送入军中,真正强壮家丁家将全搂在怀里不撒手,越是辽国危急,越是不愿意撒手。

    可当活命机会放在面前,当更大利益放在面前时,无论可退的燕京各家族也表现出了应有的决然、魄力,两万军卒虽是新军却个个膀大腰圆,气的四大王萧干直骂娘。

    五万宋军俘虏全部打散,原本的宋军将领一概不用,除了每人给了张弓箭外,刀枪剑盾什么的全部不与,更别提包裹着全身的步人甲了。

    数万宋军俘虏只有弓箭,有两万各家族手里仅存精锐兵卒看押,即便宋军想要造反也能第一时间内砍杀了干净。

    公主余里衍为都统,耶律大石、耶律道乙为七万兵马副都统,燕京距离卢沟河如此之近,近十万大军向东又怎能瞒得了二十万大军统制刘延庆?

    数月前的惨败严重打击了宋军士气,若非易州、涿州举城而降,刘延庆绝对不会领兵来到卢沟河南岸。

    二十万大军游行示威般“杀”到卢沟河南岸,见到萧干再次领兵驻扎在河北岸,而这一次宋军表现的极为谨慎,二十万大军几若一座十数里庞大军营,无论辽军如何挑衅,就是不过河一步,也不分兵他处,一副誓要对峙到死的架势。

    萧干连连试探,刘延庆就是不上当,只要辽军靠近就用八牛弩投射震天雷,就用无数箭雨招呼,如此之下,辽军反而对浑身是刺的宋军无可奈何了。

    二十万大军对峙万卒,只要不发生恐慌、混乱,万卒再如何精锐也很难对付了密密麻麻的拒马、箭雨,宋军死了一个就有十个顶上,萧干尝试了几次后,也只能守在北岸等待着宋军分兵各个击破。

    宋军不善攻善守,严防死守下,双方对峙了小半个月,竟谁也奈何不得谁,直至公主余里衍带着七万兵马离开燕京,刘延庆这才深深舒了口气,终于下达了犹豫了小半个月的奇袭军令。

    “传令郭药师所部,务必拿下燕京城。”

    “传令刘光世领兵一万随时支援。”

    “传令……”

    刘延庆下达了十余条军令,是夜,宋军大营战鼓震天,萧干大惊,一边派出无数探子查探宋军大营动静,一边严防死守,唯恐宋军趁夜袭击。

    战鼓震天了一日,竟然屁事也没发生,萧干恼怒,一日竟骚扰了宋军大营十余次。

    第二日夜宋军大营再次战鼓震天,与第一日一般无二,除了宋军战鼓震天外,屁事没有发生,正当萧干皱眉心有不安时,刘延庆亲领五万大军过河。

    五万宋军过河后并未与萧干厮杀,而是就地扎营,接着就是十万大军越过白沟河,只留下五万大军守在河南岸退路。

    萧干见宋军太过谨慎,无奈下只得后退十里,期望龟缩着的宋军可以舒展出脑袋四肢,但宋军真的很谨慎,过河后无论萧干如何挑逗谩骂,就是紧紧缩在一起,就在萧干无计可施时,十余拼命抽打战马的探子闯入大营,看到探子送来的信件后,萧干指着北方大骂,胸中愤懑难耐,竟一口鲜血喷出。

    “无耻老儿——”

    “噗……”

    萧干气急攻心,谁也没想到叛将郭药师会在城内怨军相助下打开了城门,仅有千卒的燕京被六千怨军杀入城内,本应该相助守城、围剿城内叛军的孙六、耶律速敢八千卒,竟席卷了城东所有富贵家族,竟带着五六千老弱退出燕京,向着营州方向退却。

    孙六、耶律速敢向营州退却,燕京城大乱,城内宋军几乎杀红眼了,本应拼死抵抗的契丹、奚、渤海等胡族,却因孙六、耶律速敢的退却而慌乱逃出城,城外逃难者难以计数……

    萧干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出后才缓解了些胸中愤懑,急忙带领万人火速救援燕京。与此同时,刘延庆也得到了郭药师求援信件,大喜。

    “传令全军,火速拔营北上!”

第511章 得而复失(上)

    “报——”

    背插小旗探子尚未等战马停住,人已经跳了下来。

    “报将军,城内大火,燕京陷落。”

    “再探!”

    “诺!”

    探子抱拳大步离去,一干将领默默看着数十里外天空暗红……

    “阁老,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孙六看了眼躬身抱拳的耶律速敢,面无表情道:“耶律将军可是后悔离开燕京?”

    耶律速敢抱拳道:“大帅让速敢听从阁老军令。”

    孙六微微点头,转身默默看向一干将领,有些是第一师抽调的,有些是燕京招募的辽人……

    “无论你们理解不理解,军令如山,军令下达就要一丝不苟执行,这就是我军的规矩!”

    看着一群默不作声将领,孙六缓和了些语气,说道:“燕京完了,无论你们当中哪个愿意或是不愿,这就是事实,你们当中有人或许会说,仅仅只是六千怨军,仅我军便可轻易杀退。”

    “对!仅凭我军也足以杀退六千怨军!但是你们想过没有,六千怨军为何能轻易破开迎春门?仅六千怨军又是如何绕过萧都统防线的?”

    “燕京完了,今日之情形,即便杀退了宋军,即便二十万宋军大败,燕京也难以抵挡北面女直人,或许只需要一千女直人杀到燕京城下,燕京也会自己打开城门!”

    孙六深吸一口气,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燕京城会如此轻易沦陷,这种情况下也只能离开燕京自保。

    “萧三宝、杨封、赵三郎、耶律从礼。”

    “末将在!”

    孙六一一看向四人。

    “领所部护佑百姓先行,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诺!”

    孙六摆了摆手,四将各领所部将领抱拳离去,不片刻,近万人马再次骚动向着营州方向撤离,高坡下只剩下三千无舌决死军和一千骑……

    一干将领默默看向数十里外隐隐红光,他们却不知道燕京城内又是如何的血腥、杀戮。

    蔡鞗尚在应天时,就担心宋军屠杀辽国百姓,赵福金也当着太子、太师的面说了他的担忧,甚至赵佶也严厉警告过童贯,只是所有人都忘了一件事情,此时杀入燕京城的已经不是之前的二十万军卒,六千“怨军”中还夹杂着两三千河北所属宋军。

    辽军与宋国虽然和平了百年,但双方并非真的好的可以穿一条裤子,宋辽边界总是会发生些私斗,每每吃亏的也一定是河北宋军,被欺负了百年,若燕京毫不抵抗还罢,抵抗了,就意味着杀戮!

    难以控制的杀戮,更为可怕的是贪婪,燕京再如何不如开封,那也是辽国最为富裕的城市,当一群人举刀杀入一家富户后,当人们看到一人脖子上挂着的金银珠宝,可怕的贪婪便难以抑制。

    大火,杀戮,抢钱抢女人,这一刻宋军成了当年的辽军……

    “杨将军!”

    听到探子再次送来的各处情形,郭药师猛然站起,心下的不安感越来越强。

    “我军仅有六千,萧干老贼距离燕京也只有三十里,若将军再不制止军卒屠戮,一旦发生变故……”

    “报——”

    就在这时,一军卒慌张闯入屋舍,甚至连跪地都无……

    “将军不好了,城北……城北正有无数辽军杀了过来……”

    “什么?”

    萧干大惊,一把将军卒提起。

    “你说什么?”

    “有多少人——”

    “快说——”

    军卒满脸涨红,双手拼命掰扯脖颈间大手,此时的杨可世也惊慌了起来,不等他上前,一披甲将领慌张奔入。

    “大哥快走!再不走咱们兄弟都得死在城内,快走!”

    披甲将拉着郭药师就要离去,郭药师愤怒看向杨可世。

    “杨将军……你就等着官家砍你脑袋吧——”

    “哼!”

    院外喊杀声越来越近,郭药师再不停留,一脸恼怒大步离去。

    “将军,咱们……咱们也走吧……”

    “走?”

    听着手下惊慌失措,杨可世突然大怒。

    “你不是说杀光胡蛮,城内汉民必是投靠了我军吗——”

    “人呢——”

    “投靠我军的人呢——”

    杨可世猛然一把将人推出丈外,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胸中慌乱,一脸冷漠看向房内所有人。

    “来人,传令各军与贼不死不休,一人后退斩一伍,一伍后退斩一什,一什后退斩一都,一都退……尽斩!”

    传令兵一脸惨白,竟没有第一时间应诺,在杨可世阴沉着脸看来时,这才慌里慌张唱了句“诺”离去。

    杨可世一一将所有人看过,冷声说道:“只要我军坚守一日,诸位就是国之功臣,若我等败了,诸位即便能够安然逃回,军法也必斩尔等头颅……”

    就在这时,十余将中一人突然冷脸走出,杨可世见到此人是谁时,眉头不由一皱,不是别人,正是捧日军指挥使孟费。

    孟费冷脸抱拳道:“将军不遵官家旨意,以至于激起城内百姓拼死抵抗……”

    “孟将军!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内斗争吵?”

    大脸胡子一把拉住孟费,正要再恼火时却被孟费猛然一扬胳膊甩开,场面顿时一静。

    孟费没有看向拦着自己的孙勇,双目冷漠看着杨可世。

    “现在要么立即毁掉各处城门,立即退去以存军卒;要么择一城门拼死坚守,以待刘将军领大军来援,不死不休?数千我军四散各处,如何拼死一战——”

    “三个月前,你杨将军一路败逃,你应该知晓一军溃败的后果,到了此时还散兵于各处,同为西军一员,孟某耻于将军同为一军!”

    “哼!”

    杨可世面色大变,想要以藐视军法斩了孟费头颅,可当孟费话语说出后,所有人全点头赞同。

    事关身家性命之时,大脸胡子孙勇此时也不恼怒了,忙上前说道:“末将以为孟将军说的不错,此时……此时当尽快将军卒聚在一起,聚在一起咱们还有一战之力。”

    “俺以为当先将城门烧了个干净,只要把城门烧了,刘将军领二十万大军前来,我军亦可轻松夺下燕京!”

    “末将赞同刘将军话语,只要把城门毁了,辽人军心必乱,自是无力抵挡我二十万大军,此时当保存军卒为先……”

    “末将也赞同毁了城门……”

    “赞同……”

    一群将领纷纷嚷嚷起来,甚少有人愿意坚守,个个都不是蠢货,知道坚守是如何的危险。

    杨可世心下极其后悔,他也不愿意宋军杀戮城内契丹、奚人,可一人举起屠刀,无数人举刀杀戮,杀戮一起,又如何能够轻易制止?

第512章 得而复失(下)

    孟费原本是守在童贯身边的,当官家斥责令送到手里后,童贯怕了,害怕刘延庆也胡来不遵号令,就把孟费当作监军送到了刘延庆大营,也不知刘延庆是何作想,竟把他丢到了杨可世军中,成为了偷袭燕京六千卒的监军。

    赵福金与太子赵桓、太师蔡京说了那些担忧话语,整个开封文武就没有哪个不知晓肆意屠戮燕京意味着什么,不仅孟费极力反对,孟费同样不愿,可杀戮、抢掠一旦发生,想要制止极为困难。

    不管孟费此时心下是不是真的想聚兵一处坚守以待援军,但他当堂挑衅杨可世威严却极为打击士气。

    由聚兵一处到毁掉城门,再到无数宋军狂奔而逃,仅仅只是一个时辰,本应该是胜利的一方却成了亡命奔逃溃败,当消息传入正在撤离的孙六、耶律速敢所部时……

    “少主说的没错,宋军就是一群扶不上墙的阿斗,如此情形下还能大败了,活该被你们辽国人羞辱百年!”

    孙六看着一脸怪异的耶律速敢,面上却无一丝表情,都他娘地把燕京掏空了,竟然还能如此惨败而逃!

    “废物不值得同情!”

    孙六猛然拨转马头,耶律速敢回头看了眼燕京方向,他知道,即便燕京胜了又如何?结果已经无法改变。

    数十将领踢马紧跟在老人身后,无数军卒默默护住无数百姓,义无反顾向着东方营州远去。

    燕京城内大火几乎蔓延了整座城池,无数宋军四散奔逃,还未奔出两里路呢,大怒的萧干亲领三千骑迎面杀来。

    “杀——”

    “杀光宋狗——”

    暴怒的萧干冲在最前,双眼猩红的辽将恨不得将所有人砍杀个精光,暴怒的三千骑围着无数宋军拼命砍杀,郭药师领着亡命奔逃的怨军一路向南,即使被辽军在背后砍了一刀也不停顿分毫,拼命狂踢战马向南奔逃。

    萧干如此,孟费亦是如此,杨可世想要反身拼个你死我活,也被一群披甲将领生拉硬拽向南亡命奔逃。

    屠杀,三千对六千人的屠杀,仅用了半个时辰,方圆数里满是无头尸体……

    “大王,我军是不是先回城安抚人心?”

    一场杀戮让萧干平静了些怒火,当白得歌开口回城时,骑坐在战马上的辽国战神却眉头轻皱了下。

    “来人。”

    一兵卒上前。

    “立即回城,告诉太后,无论如何也要送来三千人。”

    “诺!”

    军卒大步离去,一众将领全不解看着老人。

    “宋军大败,良乡的宋军必然军心慌乱,亦是我军深恨无耻宋人之时,当此时正是大败宋军之时,若是给了宋军三两日时间稳住军心,仅我军万卒很难驱逐了侵入之敌。”

    众将一阵沉默,抬头看到映红半边天的燕京,纷纷红着双眼怒吼。

    “与无耻宋狗拼死一战——”

    “与无耻宋狗拼死一战——”

    “拼死一战——”

    ……

    众将怒吼,无数人仰天愤怒,宋兵在燕京的杀戮彻底激怒了无数辽军,不仅激怒城外辽军,更是激怒了城内遭受杀戮的无数百姓,本来萧干只需要三千人穿着宋人衣衫,希望可以让“败逃宋人”能够让良乡宋军大营犹豫,只要犹豫了,只要让千骑冲入良乡宋军大营腹心,萧干就有七成把握彻底击败良乡二十万宋军。

    可没想到的是,被激怒了燕京竟有数万人举刀奔出城池……

    “白得歌——”

    萧干怒吼,白得歌上前单膝拜倒。

    “末将在!”

    “领三千骑为前锋!”

    “诺!”

    “萧三郎。”

    “末将在!”

    “领千骑,务必要做出五千骑奔袭范阳之态!务必要让那些溃逃送狗亲眼看到‘五千骑’向南!”

    “诺!”

    “耶律乙敢领步卒一千,务必做出五千众渡过卢沟河。”

    “诺!”

    ……

    一个又一个军令传达,一波又一波人离去,萧干则领着三千骑在后,挥舞着刀兵追杀两千亡命奔逃“宋兵”。

    在得知了杨可世、郭药师求救后,二十万宋军终于踏过了卢沟河,一路杀向数十里外的燕京,只是步卒不似来往纵横的骑兵,二十万兵卒若排成一列能排出四百里,如此庞大军队想要快速移动那就是痴人说梦,更别提仅拆除营帐就要花费小半日功夫。

    也不知是刘延庆太过谨慎,还是怯懦畏惧,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派出急行救援兵卒,或许这就是命,当二十万大军跑到良乡后,探子也送来了战败的消息,没两个时辰,浑身是血的郭药师逃了回来,接着就是仅剩二十余人的孟费、百十人的杨可世,二十万大军顿时人人恐慌自危。

    刘延庆呼吸急促,赤红着眼睛看着身受重伤的杨可世……

    “纵兵屠戮无辜……”

    “哪个让你们违背官家旨意的——”

    “砰!”

    刘延庆一脚将桌案踢翻,指着杨可世以及捆绑着的数名将领暴怒。

    “来人——”

    “拉出去砍了——”

    刘延庆是真的怒了,他是知道小公主话语的,不仅官家一再严令,就是童贯也一再让人前来嘱咐,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竟他娘地还发生了兵卒屠戮,屠戮就屠戮好了,事后多想想法子弥补,或当着眼睛百姓面多砍杀几颗人头,或多花费些银钱收买人心,可眼前的这般混账明明已经杀入了燕京城,明明城内仅有不足千卒辽兵,明明辽国太后已经投降……还能大败!

    刘延庆大怒,十数名军卒上前就要拖着杨可世等人离帐,就在这时,一名捆绑着的将领突然挣扎怒吼。

    “末将不服!若非刘将军迟迟不来救援,我军又怎能先胜后败?后有辽国萧干老贼亲领三千骑,孤身厮杀的我军又如何可胜?”

    “末将不服——”

    一人怒吼,捆绑着的一干人全都挣扎怒吼,众将齐齐看向面色苍白、惊慌的刘光世。

    按照刘延庆军令,杨可世、郭药师所部为偷袭燕京头阵,之后就是接应或支援的刘光世所部,两支军队并不是与二十万大军一同的,而是如同三个月前的辛兴宗所部,是沿着山岭边缘偷偷逼近燕京的军队。

    三个月前,种师道所部吸引辽国主力,辛兴宗所部沿着山脉边缘深入萧干身后的范村;今日是刘延庆领大军吸引辽国主力萧干所部,而杨可世、郭药师、刘光世则沿着山脉边缘偷偷跑到燕京,几乎一模一样。

    数月前辛兴宗失败了,没能摸到燕京便遭遇了耶律大石所部,二十万宋军惨败。今日杨可世、郭药师成功了,成功的绕道偷袭了燕京,可也失败了。

    所有人看向刘光世,心下各自叹息,刘光世所部是杨可世、郭药师的接替、增援,偷袭不成,可以把人安全救了回来,偷袭成功了,凭着过万善守宋军,自然可以在燕京站稳脚跟,只是很可惜,事到临头时,刘光世并未及时增援杀入城内的宋军,以至于杨可世、郭药师所部立足未稳大败而归。

    杨可世有罪,未能及时救援的刘光世亦有罪,一干捆绑着的将领不服怒吼,反正就是一个意思,刘延庆可以杀了他们,但也要砍了自己儿子以肃军纪。

第513章 再次大败(上)

    帐内压抑的让人难以喘息,面无表情的郭药师也不知心下在想着什么……

    “统制大人,有件事情大人需要尽快做出决定,在我等撤回时,已有数千骑正在南下,不知是欲要截断我军退路,抑或是扰乱我军军心,此事还需大人尽快决定。”

    众将心下一惊,刘延庆忙问道:“可否确定是数千骑?”

    “末将无法确定,但萧干手里确实有数千骑。”

    郭药师话语让所有人心惊肉跳,数月前就是因为后路断绝以至于军卒崩散,难道辽国又要故技重施?

    “来人,立即传令卢沟河,卢沟河若失,上下皆斩!”

    “诺!”

    传令兵不敢稍有迟疑,慌里慌张奔出军帐,大帐内气氛更加压抑、紧张。

    “统制大人,俺铁牛觉得还是先退到卢沟河南岸较为稳妥!”

    李逵尤为不喜帐内沉闷、压抑,宋江心下一惊,忙将他拉住,正要恼怒训斥……

    “报——”

    一探子闯入帐内。

    “报大人,良乡东二十里发现两万辽军正在向南。”

    “什么?!”

    帐内数十人轰然站起,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凶险,被绑缚着的杨可世却有些疑惑不解。

    “与我军对峙的萧干即便有两万人,又如何敢南下断我军退路?统制大人,辽军必是有诈,望大人……”

    刘延庆猛然抬臂打断杨可世话语,心下恨不得立即砍了眼前之人,一脸恼怒道:“两日……不,一日前萧干绝无可能拿出两万兵卒,但是你们在燕京的纵火滥杀,必然彻底激怒了燕京所有辽人,再拿出两万人又有何难?”

    杨可世想要张嘴辩解,却又无力解释,早在年前小公主就已经说了很清楚,想要挡住北面女直人事后侵入,就要稳住辽国人心,至少不能让辽国人与女直人一同南下侵宋。

    二十万大军面对万余辽军竟如此不堪一击,又如何面对日后辽金两国的联手?

    杨可世想要后悔未能严肃军纪,可此时已经为时已晚,正如刘延庆所言,之前燕京城内人心惶惶不安,谁也不想彻底激怒了宋国或是金国,以至于两国事后报复。

    燕京百姓可以不理会上层将领如何作想,但他们并不愿意太过激怒了宋国,加入军队自是不会太过积极,皆是能躲就躲,可宋军在燕京大肆杀戮,宋军一把火将他们的家园焚烧了个干净,又怎能不彻底激起燕京百姓的愤怒?

    辽人,无论契丹人还是汉民,素来都是极为看不起宋人的,让辽国上下向宋国低头本就是极为困难的,稍有处置不当就会激起燕京各地的激烈反抗。

    愤怒之下的燕京,谁也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的激烈行为,宋军中军大帐各将却是怕了。

    “大人,末将以为立即退回白沟河……”

    “退回白沟河?张将军你疯了?易州怎么办?涿州呢?你让投靠我朝的人如何看待官家……”

    “大人,末将认为此时当先退入涿州城内,辽国此时正是垂死野兽挣扎之时,若是用力太狠,难免会被困兽伤到自身,我军只需用仁义招募辽国义士、百姓,不出三五个月,燕京必被我朝尽夺……”

    “刘将军说的是,末将也赞同先退入涿州或易州……”

    ……

    众将吵吵嚷嚷,还未等犹豫不决的刘延庆下了最后决定,一名将领惊慌失措闯入帐内。

    “大人,辽狗……辽狗杀过来了……北面……北面……”

    众将大惊失色,齐齐跑出军帐,而北面数里外果然隐隐传来震天喊杀声。

    “大人,快……快走……”

    “来人,把所有的粮食辎重全都烧了……”

    “大人快走,再不走就走不脱了……”

    ……

    几如数月前,一军乱,整个大营皆乱……

    宋军崩溃的太过迅速,几如用着不可思议速度崩溃,无数人再次亡命狂奔,而这一次的萧干再无数月前的仁慈,无论老幼妇孺,只要抓住就是砍去脑袋,从良乡一路追杀,原本投降了涿州、易州也在辽军杀过来的第一时间里举刀反叛,城内宋人无一人活命……

    败的太快了,败的甚至让人难以相信,仅仅只是几日时间,无数军卒死于非命,或被辽军生生砍去脑袋堆放在白沟河对岸,或是被自己人推入河里生生淹死。

    到处都是倒毙尸体,到处都是腥臭蚊虫漫天飞舞,刚刚进入滦州,宋军再次战败的消息送到了孙六手里,老人看着宋军损失的数字久久不语……

    “阁老,营州传来消息,耶律大石对我军很是不满,是不是……”

    耶律速敢做了个砍脖子举动,孙六摇头说道:“我军不愿参与宋辽任何争斗,但不代表我军就要与辽国或宋国为敌,除非他们真的将我大明岛为敌。”

    “告诉公主、虎子一声,除了第二师外,但凡愿意跟随耶律大石返回燕京的,一律放行,任由其离去。”

    耶律速敢不屑冷哼道:“都是一群怯懦之人,都来了此处,又怎么可能还会有人返回燕京?找死不成?”

    耶律速敢好像想到了什么,说道:“阁老,咱们真的不占了平州吗?”

    孙六想了下,摇头道:“百姓太多,一时间也难以撤离,望都、广宁、义丰、滦州、马城可以占领,平州我军暂时不占。”

    “对了,你收拢的所有百姓,凡十五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者皆要编入军中,所有人皆打乱重组,城内安置不下的,趁着还有些时间,可以带着向南,凡是村寨的,皆要归入我军管辖,皆要尽可能的用着土坯设置营寨。”

    耶律速敢心脏一阵跳动,他很清楚老人话语究竟意味着什么,郑重点头道:“阁老放心,速敢会尽快将所有人纳入军中。”

    “嗯,天下即将大乱,尽可能避免杀戮之事,这个时候谁的百姓多,谁就是未来天下之主。”孙六一脸的郑重。

    平州、营州、滦州三州几如一个三角形,三州之南大面积没有任何县城,但不代表就无村寨,更不代表这些村寨毫无任何自保之力。

    辽军并非是良善之卒,没有兵响情况下,在只能自己吃自己的时候,往往就会抢掠他人,不仅抢宋辽边境百姓,抢北方鞑靼各部、女直各部,同样也会抢掠自己境内百姓,所以无论是宋国还是辽国,整个河北都有着为数众多的类似军城寨堡般的村寨存在。

第514章 再次大败(下)

    宋国大败,消息被童贯八百里加急送入开封,赵佶坐在延福宫高高在上龙椅,几十个朝廷大臣却无一人开口,这一次再也没了太师蔡京。

    蔡京太老了,已经无法起床,而长子蔡攸则成了太师府的传话筒,不知是不是蔡鞗的出现造成的变故,原本在历史上上蹿下跳的蔡攸,也成了“泯然众人矣”的存在。

    整个殿堂无一人开口,过了许久,宦官李彦再次开口“有事早报”也还是无人应答。

    赵佶突然暴怒猛然一拍龙椅扶手。

    “高俅!”

    赵佶点名,太尉高俅不得不抱着笏板出列躬身。

    “臣在。”

    赵佶深吸了口气息,这才将胸中恐慌、愤怒强行压下,语气也缓和了些。

    “我军一败再败,此时女直人已经占了西京,耶律延禧再次向西而逃,女直人见我军无法夺得燕京,势必要南下攻辽,一旦女直人夺了燕京,我朝又当如何?爱卿可有良策?”

    赵佶也没有再兜了圈子,直接把问题的严重性说了出来。

    高俅心下叹息,知道那个桀骜蔡家小儿话语应验了,所有人都已见到了宋军的懦弱不堪一击,未来必是危机重重。

    心下杂乱纷呈,皇帝询问又不能不开口,他只是一个踢球的宠臣、幸臣,又哪里有什么良策?

    高俅沉思良久,抱拳深深一礼道:“公主年前便有担忧我军屠戮燕京百姓之语,朝廷一再严令禁止,攻入燕京兵卒还是屠戮了百姓,这才致使了我军先胜后败,臣以为当先肃整军纪,如此才能上下一心,我军方可再倾力一战。”

    高俅话语一落,不少大臣点头赞同,殿堂内也起了嗡嗡交谈声。

    正如高俅所说,年前赵福金就已经当着太子赵桓、太师蔡京的面说了“屠戮”担忧,屠戮是在绝对实力下的震慑,历朝历代都有屠戮百姓之事,可辽国不是江南,辽国夹在宋金两国之间,屠戮只会造成百姓的愤恨,更何况还有宋国背弃《檀渊之盟》百年和平盟约,如此屠戮只会让辽国人彻底投靠了金国女直人。

    宋国原本就打不过辽国,一直都是弱势的一方,辽国因为其特殊兵制,自认为中原一方的辽国也素来将北方作为大敌,所有精锐几乎全部都在长城之外四京,辽国精锐也并未一直屯驻在宋辽边境。

    现在好了,仅辽国的三等军队就能按着宋国使劲搓,吞了辽国北方四京精锐的女直人,在见到宋国如此废物之后,而且还是个不安分守己的废物时,即便是个蠢货也会有所选择。

    天下所有精锐军队全都南下,宋国能抵挡得住?

    自一开始蔡鞗就不认为宋国有抵挡住女直人的实力,唯一的机会就是吞了并彻底消化掉燕京,依托长城防线来抵挡女直人。

    吞下并消化掉燕京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对于辽国来说,最恨的不是与之每每厮杀的女直人,而是背后捅刀子的宋人,对于辽国人来说,可以投降了女直人,却难以向宋人低头,但燕京不是长城之外辽国四京,燕京有着众多汉民、汉臣,虽然与中原割裂了百年,但还是汉民,这是宋国唯一的优势,可当宋军屠戮燕京时,说是屠戮胡人,期间又有多少是屠戮了无辜的?江南苏湖的事例就摆在所有人面前。

    宋兵是雇佣军,是与各朝都不同的一无所有的雇佣军,雇佣军最大的特点就是为了利益可以做出任何疯狂之事,燕京是辽国最为富裕的城市,虽然契丹人是辽国贵族,辽国汉臣却是最为富裕的一群人,当一群雇佣军性质的军队冲入一户富裕人家时,不用想也知道结果。

    事实已经发生,想要后悔也已经无可奈何,高俅没甚好法子,所有人都看到了宋军不堪一用,最柔软的肚皮已经暴露在他人刀兵之下,即便肃整军卒,短时间内又有多大效果?

    没人知道,可所有人都没有太好法子,赵佶只得遣使臣北上,期望用与女直人签下的契约获得燕云之地。

    商议、争吵了一日,最后也还是毫无任何法子,王黼、郑居中无可奈何,虽被天下之人称作天下之贼,可他们也不想天下就此动荡,更不愿意开封成了一堆废墟瓦砾。

    两人结伴来到门可罗雀的蔡府,确实是门可罗雀,来到门前时,一小屁孩正撅腚用着竹筐捉鸟呢,看到这一幕时,两相无不是苦笑叹息。

    蔡京确实老了,老的只能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郑居中上前将蔡京搀扶坐起,又在背后放了个靠枕,叹气道:“老太师想来也是知晓了刘将军大败的消息,天下正一步步滑向蔡驸马所言那般危局,当此之时,老太师可有良策?”

    蔡京一阵沉默……

    “当此之时……辽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女直人就此止步,能做到这一点的……或许只有老夫那不孝子可以做到。”

    王黼苦笑道:“老太师说的是,可……可登州传来消息,蔡驸马已经领人前往了倭国,蔡驸马不愿再来事朝,我等又能如何?”

    蔡京又是一阵低眉沉思……

    “调第三师、幼军北上燕京。”

    郑居中一愣,不解道:“老太师,且不言幼军只剩下了个名头,就是第三师至今也未有配备大小火筒子,即便强行令王禀北上燕京又能如何?”

    蔡京苦笑叹息道:“依照公主话语,一旦女直人南下,我朝恐怕也只能与魏晋之时南逃江南避祸了。”

    “之前官家和朝廷一再逼迫,以至于小五一退再退,自应天退入镇江,退入杭州,甚至朝廷用太子做质,小五情愿彻底退出江南远走海外也不信任我等,王相、郑相不会不明白小五的心意吧?”

    知子莫若父,虽话语不一定绝对,但蔡京足够的冷漠、狡诈,历经熙宁、元佑新旧两党争斗,又如何看不出一个娃娃的心性?

    蔡京叹息道:“小五在退出江南的那一刻,就已经有所决定了,一旦女直人南下,一旦我朝避祸江南,而小五必会重新杀入中原,必会尽夺江北之地,那时……江北之地皆为大明国之土。”

    郑居中、王黼想要恼怒,两人却知道蔡京话语是对的。

    “女直人阿骨打起于鸭子河之北女直五部,野人女直人本就稀少,可用之卒不足万人之数,所有人都知其弱点,只要一战重创了野人女直人本部族众,一战即可定鼎天下。”

    “小五虽至今尚未加冠,然小五在江南以及辽国皆有着远比你我之名望,只要小五一击重创了女直人,天下郡县归心者必十之八九。”

第515章 上柱国大将军

    不仅蔡鞗能够看出女直人的致命缺陷,宋辽两国君臣也都能看出来,只是辽国一败再败,已经无力阻止女直人的脚步。

    辽国一败再败,侵入辽境的宋兵在面对最为虚弱的辽兵时,竟也是一败再败,一想到宋兵的不堪一击,想着惨败的后果,蔡京无力轻叹……

    “将有八德,以‘仁义’为首者乃天下将,以‘忠’为首者乃人臣之将。”

    蔡京看向郑居中、王黼二人,叹气道:“早些年小五欲要每年百万贯为辽国养兵,且指定所养之卒必须留于营州,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小五只是因脱困牢笼之为,后来发生之事,以及现今小五离开杭州也不愿真的动乱了朝廷,两位就该知道小五与他人是不同的。”

    “唉……”

    “人臣之将、之臣,国之荣衰亦因君王之为而起伏,天下之将、天下之臣不以君王之喜怒为重,只以天下安危、亿万百姓为重,而小五之所以退出江南,一者他不愿因己一人而乱天下,二者……他不认为官家是天下之君,我等亦非天下之臣。”

    郑居中、王黼心下不悦,却又难以辩驳,蔡鞗做了太多异于这个时代的事情,有时极为强硬,有时又一再妥协退缩。

    蔡京默默看着窗外许久……

    “小五对官家,对我等文臣很是失望,认为我等根本守不住这个天下,也不认为官家、朝廷能够容忍他的存在,这一次的退出,也决不愿再与朝廷有任何因果,一旦我朝退回江南,日后江北也再不属于朝廷。”

    蔡京转头看向郑居中、王黼,面无表情说道:“当朝廷两次大败时,两位当能看到日后江北之地处处烽火情景,小五说的对,我等太过自大了,自大到了危险临头却不自知!”

    “小五尽管尚未加冠,但他是天下将,我朝若是抵挡不住辽金侵入,他就会毫不留情将我等踢到一边,绝不会向我等低头。”

    “官家、朝廷对小五做了太多算计,又有辽国事例在前,今后即便女直人吞了燕京,即便杀入河南之地,小五也绝对会做壁上观,对我朝处处烽火视而不见,因为他不相信朝廷,更不相信官家,不相信他在前沿抵挡女直人时,朝廷、官家不会在背后扯腿、算计,甚至举刀要了他的命!”

    郑居中反对道:“蔡驸马不信我等,是因为朝廷之前对他的打压,但此时已是国朝安危之时,我等又岂能再行仇者快亲者痛之事?”

    王黼忙点头道:“两场大败不仅让我朝损失严重,更为严重的是让女直人轻视我朝,即便之后燕京被我朝所夺,福金帝姬所言之灾祸亦有八成发生,当次之时,只要蔡驸马愿意归朝,我等绝不会再行打压之事!”

    蔡京苦笑道:“小五连老夫都不信,又如何可信二位之诺?”

    “明眼人都能看到女直人的不足,此时又如紧缩的拳头,一者小五忧虑朝廷危及背后之事,二者女直人一旦过河兵围开封,一旦兵临江水之地,紧缩的拳头也已张开,小五可一击而让女直人就此缩回辽东之地,日后江北之地必为明国之土,如此情形,小五如何可轻易舍大就小?还是两位以为小五年幼好欺瞒?”

    郑居中、王黼一阵沉默,开宗立国,他们相信,任何一人面对如此诱惑时,都不会轻易放弃!

    郑居中叹气道:“老太师真的愿意看到我朝处处烽火、白骨累累吗?

    蔡京一阵沉默,说道:“当此时应立即调第三师、幼军北上,幼军各营军将也必须是那些宗室学子。小五是天下将,兵入江南平叛、花费无数银钱,皆因北方将有大变缘故,不遵朝廷号令而变兵制也好,驱逐朝廷之卒也罢,甚至因此退出江南,皆有替朝廷安稳后背、不愿扯朝廷后腿之意。”

    “我朝首战辽国若胜,若顺利夺下燕京还罢,我朝尚凭此可让女直人就止步长城之外,事实上我朝两战皆惨败,日后必是危机重重!”

    “调第三师、幼军北上,虽第三师、幼军皆未有配备大明岛之火器,虽有要挟、逼迫之意,亦有朝廷愿意与小五示好之意,但这些还不够,朝廷必须以国朝柱石之礼诚心待之,只有如此,尚有一丝之机让小五忠心事朝、为国而战。”

    郑居中、王黼一阵犹豫沉默,调第三师、幼军北上,甚至依然如之前让宗室娃娃们统领幼军,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关键是后面的条件。

    柱石之礼,上柱国大将军。

    郑居中、王黼、蔡京皆被后人称之为贼,言其贪鄙、误国……但无可否认的是,能在宋国朝廷为官,为大官,都证明了他们并非真的是一无所知、酒囊饭袋之徒,当蔡京提到“柱国”两字时,便知道有如何的困难和意味着什么。

    柱国源于春秋战国的楚国,真正权柄滔天之时却在南北朝,可以说柱国大将军就是一地军区司令,几若于唐末之时一地节度使。

    柱国大将军兴于府军,与唐末节度使又有不同,不仅在军府有绝对的权威,在朝堂上也犹如王侯般存在,这是宋国绝对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宋国文人最怕武人干政,恨不得在武人脖子上拴了十八道铁链,又如何愿意南北朝之时的府兵存在?

    蔡京虽未言明“柱国”会落于何处,但两人都知道,除了河北之地别无他处,在燕京立军府还可以商议,可这个口子一旦打开,日后又如何关上?武将们若不满闹腾可咋整?难道也弄了个“八柱国”掌理天下之兵?

    郑居中、王黼相视一眼……

    王黼苦笑道:“老太师深知前朝武将之祸,难道就没了别的法子?”

    蔡京心下一阵失望、失落,自从因蔡鞗缘故而成了开封质子后,他就默默观察那个行事异于世人的儿子,知道即便是“柱国大将”也不一定让小五完全放心朝廷,但这是一个态度。

    “一个能舍弃整个江南之人,又岂会真的在意一个柱国大将军?付出一个柱国大将军,换得一国安稳,换得一个天下,如此都不愿,如何可让小五相信朝廷诚意?”

    “这是朝廷最后与小五和解机会,一旦……一旦女直人南下,即便给一个诸侯王,小五也不会放弃一个天下。”

    蔡京轻轻摆了摆手,再也不愿意与两人开口多言。

第516章 背锅人

    “啪!”

    愤怒的赵佶拿起茶盏砸向郑居中,幸好准头不够,但也愈发激怒了大宋官家……

    “哗啦……”

    暴怒的赵佶一把扫落书案上所有物件。

    “柱国之礼……上柱国……上柱国大将军……他蔡京想要做什么?想要做那逆贼李渊吗——”

    赵佶大怒,宫内宫外跪了一地……

    “来人!”

    “来人——”

    宦官李彦不敢稍有犹豫,低着身子抱拳道:“官家,老奴在。”

    赵佶红着眼指着李彦,怒道:“八百里传令廖刚,立即缉拿抓捕杭州那些该死的乱贼,哪个敢造反……灭族——”

    郑居中、王黼、高俅等人大惊失色,王黼刚要抱拳劝解……

    “闭嘴——”

    赵佶指着王黼怒吼,脸上的狰狞、阴森让人畏惧不敢言。

    “要挟……逼迫……蔡京还真是知子莫若父!李彦!”

    “官家,老奴在!”

    “告诉廖刚,无论他做了什么,朕都不予怪罪,但他必须将杭州那些人给朕抓来,必须与第三师、幼军一同押往雄州!”

    众人心下一惊,郑居中抬头就要劝解,不料却被王黼一把抓住手臂,本来还要劝解的他,竟然此时阻止了郑居中开口劝解……

    没人劝解,也无人称赞,只是言了个“臣等遵命”。

    郑居中、王黼、高俅三人刚走出皇宫,郑居中一把拦住王黼,不满道:“王相为何拉住郑某,正值国事艰难之时,若是江南发生变故……”

    “郑相!”

    王黼猛然开口将郑居中话语打断,又看向紧皱眉头的高俅,叹气道:“官家开口言‘朕’了,心下必是愤怒无比,我等就算劝解又当如何?只会愈发激怒了官家!”

    郑居中自是知晓赵佶嘴里的“朕与吾”的区别,身在朝堂几十年的老狐狸,又怎能不知道官家话语里的隐意,只是他更担心一旦惹出大祸端,官家会让他们被黑锅屁事。

    上梁不正下梁歪,赵佶这个官家不咋滴,下面的进臣又如何是赤胆忠臣?

    王黼低声叹气道:“前有福金帝姬出言警示,今有两次大败,不言你我忧虑日后之事,官家心下又如何真的安稳?”

    “唉……”

    “你我也是看了江南送来的奏折,若是不将第三师、江南商会拔出,日后若是……若是真如蔡驸马所言,整个江北之地处处烽火,官家又如何可入江南之地?”

    高俅心下震惊,郑居中却没有预想中的惊骇,叹气道:“蔡驸马虽然离开了江南,但那些商贾们并不愿意向朝廷低头,郑某心下也是顾虑颇多,可王相当知,若依老太师所言,只要厚恩了蔡驸马,只要朝廷付出一个柱国大将军,天下百姓看到了朝廷的恩宠,朝廷便有八成把握调得动第三师、幼军,没了第三师,杭州那些商贾们就只能向朝廷低头,如此稳妥之事,又如何不好?”

    王黼心下叹息,苦笑道:“正如郑相所言,老太师之虑自当最是稳妥,可郑相又想过没,若真的如福金帝姬所言,河北丢了,开封丢了,朝廷被迫迁入江南……一切过错谁来承担?是你郑相,还是王某,或是高太尉来承担罪责?”

    高俅大怒,正待理论……

    “到了那时,不仅官家要给天下亿万百姓一个交待,你我都要承担罪责!”

    王黼叹气道:“可若此时江南稍有动荡,朝廷自可借此转而向南,若日后真的有了天下灾祸,那也是蔡驸马于江南所作所为缘故,也是第三师、杭州商贾所致,与朝廷再无任何关系……”

    高俅一脸惊骇,他不是老奸巨猾的蔡京,也不是浮浮沉沉几十年的郑居中、王黼,他只是个陪官家踢球的幸臣,哪里会想到了这些不可言喻之事?

    若是北方不是大战在即,蔡鞗或许不会考虑退出江南。大战一触即发,一旦大明岛威胁到了宋国背后,宋国战事顺利还罢,一旦惨败或丧土辱国,蔡鞗绝对相信无耻的宋国文人会把屎盆子扣在他头上!

    只是蔡鞗没想到的是,即便退出了江南,赵佶也还是准备把屎盆子扣他脑袋上,若是知晓,或许会后悔退出江南吧。

    蔡鞗此时正在倭国,自是不知道赵佶一计不成又来一计,不仅他不知道,躺在床上的蔡京也是不知晓,等他知晓时,江南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宋国再次战败,刘延庆带着十数万残兵退回白沟河南岸,而这一次只是辽国回光返照的一击,当得知女直人完颜习古乃、完颜银术自得胜口、居庸关南下攻辽后,奚王萧干不得不领兵返回残破的燕京城,而一败再败后,赵佶也像是北打断了骨头,不得不同意金国使臣李靖的要求,在原有与辽岁供基础上,再加五万匹绢及五万两银,以此购买整个燕京之地。

    几乎与蔡鞗印象里一模一样,宋军不堪一击,一败再败后,最后还是向女直人妥协了,未来百年战乱几乎难以避免……

    耶律大石很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离开了平州,第二师不听令也就罢了,可为何数万辽人也不愿再听令了呢?

    耶律大石想不通,最后只能带着百十人离开了平州,一意返回危在旦夕的燕京。

    女直人转而南下,欲要一举灭掉辽国,太后萧普贤女遣使求和,完颜阿骨打不允,无奈之下,奚王萧干领兵一万北上欲以阻敌,结果敌未至,名下兵卒已逃离无数,见此之下,萧干只得领兵返回人心崩散了的燕京城。

    宋军偷袭了燕京城,一把火差点把燕京烧成了白地,萧干的未战已败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自平州赶回的耶律大石与萧干发生了激烈冲突,面临此等注定失败的情形,萧干既不愿意臣服女直人,更不愿意与耶律延禧汇合,两人当着数十文武大臣面争吵不休,几乎到了要拔刀动手地步。

    面对此等情景,绝望了的太后萧普贤女只得与耶律大石一同,领着数百人投奔耶律延禧,而萧干领兵五千骑欲要返回奚族故地,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就在半路时,大将白得歌突然反叛,是夜,萧干及子嗣、大将死伤数百,白得歌领数千骑转而再入燕京,刀枪逼迫下,领燕京残余十万众转而向东,投靠营州耶律余里衍所部。

    所有失落人一一离去,只留下一个绝望了的燕京城,一座仅剩数千老弱孤残城池……

第517章 黄袍加身

    局势变化的太快,快的让人难以置信、手无足措,赵佶这边要让廖刚强迫着第三师、幼军北上,欲要把杭州各家族全抓起来送往雄州,女直人就已经转而向南,欲要过长城杀入燕京之地。

    紧接着燕京城四散而逃,耶律大石带着太后萧普贤女投奔溃败的耶律延禧,奚王萧干被被部将白得歌杀死,并带着十万人向东而逃,整个燕京成了一座空城,如此之下,童贯只得亲领十万大军北上抢夺燕京城。

    燕京对于宋国来说太过重要了,但也不是童贯说想得了燕京就得了燕京的,等到童贯领军北上时,绝望了的燕京已经打开了城门,数千女直人已经抢先进入了城内。

    战场上一败再败,宋国的虚胖被无情戳破,面对完颜阿骨打的要求,赵佶想要拒绝都没有底气,最后也只得答应在辽国的供奉上,再加五万匹绢和五万贯银钱购买燕京六州。

    说是燕、涿、易、平、营、滦六州,实际上金国只答应给宋国燕、涿、易三州,赵佶不满,最后也只能捏鼻子答应。

    短短数月,宋国损兵折将不说,还要拿出比辽国时还要多一些的供奉。

    兵败了,钱掏了,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安全感,但宋国上下却欢欣鼓舞,像是真的收回了前朝故土一般。

    ……

    一艘艘如山大船缓缓停了下来,刘一刀、姚仲教、阿侬三人走到蔡鞗身边,远远看向海边无数人群,不由笑道:“几年不见,看样子孙老六是大发了。”

    蔡鞗自是知道三位老人心下所想,苦笑道:“国灭人心惶恐之时,若有个虚妄希望摆在面前,即便是鞗儿,或许也会毫不犹豫抓住不放吧。”

    蔡鞗挠头道:“孙老收拢了辽国二十万人,接下来却有些麻烦了,若咱们不退出辽国,女直人或许会与宋国前来攻打咱们,可若退出辽国所有土地,这就需要不少时间。”

    阿侬皱眉道:“宋人当不会攻打咱们吧?这对他们有什么利益?”

    刘一刀、姚仲教也是一脸不解,蔡鞗苦笑道:“宋人不善战阵厮杀,却尤为善于政治利益争夺,但这也只是对于自己拥有优势时或势均力敌时,可若面对较为强势的女直人……宋国即便不愿意前来,女直人也会逼迫着前来厮杀。”

    “还有就是,若咱们停在此处,就相当于咱们成了宋国的刀,一把抵挡女直人的利刃,从这点来看,宋国更愿意咱们的存在,可鞗儿根本就不信任赵佶和宋国,如果真的要抵挡女直人,成为北方一把刀,那也该是占了整个辽南京,只有如此才能堵住了女直人南下的脚步,也只有成了另一个辽国般存在,才有一丝可能避免宋国继续扯后腿。”

    蔡鞗不信任赵佶,不信任玩弄权势的宋国政客,除非宋国真切感受到了疼痛。

    姚仲教突然笑道:“想这么多作甚,既然决定了先保住咱们自己,继续后退就是了。”

    刘一刀拍了两下蔡鞗肩膀,笑道:“别想这么多了,宋人既然不自信,那就让他们与女直人斗,啥时候他们丢了江北之地,咱们啥时候再入中原。”

    阿侬也上前劝解道:“有些人不值得同情,大恩等于大仇,若咱们真的插手了,或许那些本该死之人,也真的会对咱们举刀的。”

    ……

    “罢了,先登岸看看情况好了。”

    蔡鞗转而走向放下了的软梯,三位老人相视后,也不知达成了怎样的决定,竟齐齐点头,齐齐尾随在蔡鞗身后。

    两艘镇级战列舰太过庞大,很难直接靠岸,只能用小船将蔡鞗等人送上海岸。

    第一师唯恐发生意外,率先随着登岸船只上岸维持秩序,蔡鞗和三位阁老登岸时,无数人群已经被赶出百十步外。

    “小五哥哥……”

    “呜呜……”

    “辽国没了……”

    ……

    蔡鞗刚登岸,梨花带雨的余里衍便扑在了他的怀里,哭诉着对他的思念和未来的恐慌……

    “行了,岳母可正看着呢。”

    蔡鞗不怎么喜欢这种情景,甚至有种不知所措感,轻拍了两下怀里的大姑娘,这才走向萧瑟瑟、孙六、黄文功、耶律速敢、白得歌等人……

    “驸马爷,您可是来了……”

    不等他人开口,该死的黄文功抱着他大腿就要哭诉辽国的可恶,蔡鞗想也未想就是踢了一脚。

    “就知道瞎嚎……”

    “滚一边去!”

    蔡鞗很是踢了黄文功一脚,唯恐这混蛋说了不该说的话语,言语间很是不客气。

    耶律速敢素来与黄文功不合,见他吃了训斥后,忙上前将人挤到一边,“啪”得行了个军礼。

    “大王。”

    耶律速敢没有开口“大帅、驸马”,反而只是一个简单的“大王”称呼,场面顿时一静。

    蔡鞗像是未有发现气氛的诡异,只是拍了拍高大汉子肩膀两下,转而走向有些不知所措的萧瑟瑟。

    “孩儿见过母亲。”

    蔡鞗郑重一礼,萧瑟瑟听到“母亲”两字,有些慌乱将人拉起,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孙六听到耶律速敢开口“大王”时便是一愣,紧接着就又是蔡鞗嘴里的“母亲”,但他终究还是历经无数风浪的老人,见所有人都有些手足无措感,一脸笑意上前。

    “数年不见,臣甚是想念……陛下,我等一干臣子已经备下了酒宴,正要与陛下不醉不归呢!”

    “哈哈……”

    孙六大笑,蔡鞗却是一阵呆愣,因为许多原因,即便他在大明岛立国“明”,也从未在人前称孤道寡,若非担心开封太过打压杭州,他甚至不愿在杭州挂上藩王牌匾,即便如此,也是在一群老人面前自成“鞗儿”以示亲近。

    耶律速敢开“大王”,蔡鞗并未阻止,盖因辽国没了,辽国人需要一个效忠对象,若能就此吞了投靠的十数万辽人,自是再好不过了,可他却没想到孙六竟也开口“陛下”了,这事儿就有些闹大了。

    正当他有些呆愣时,阿侬、刘一刀、姚仲教三人齐齐上前……

    “孙阁老所言甚是,此处风大寒冷,陛下还是莫要冻伤了诸多忠臣。”

    “阿侬师傅你……”

    蔡鞗又是一阵错愕,见阿侬有意无意看向黄文功和一干宋人俘虏将领时,他也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心下暗想着,这是不是所谓的黄袍加身?

    见他还在犹豫,孙六上前跪倒,大声道:“臣恳请陛下暂入行宫!”

    行宫?

    蔡鞗又是一阵呆愣,阿侬、刘一刀、姚仲教跪地,耶律速敢、周小七……一师、二师将勇也跟着跪倒……

    不仅大明岛一系跪在地上,一干宋军俘虏也跟着跪倒在地,连妞妞余里衍也……

    “臣等恳请陛下暂入行宫……”

    无数人跪地,激动、兴奋,还是忐忑、惊慌?

    蔡鞗也不知道心下是何种情形,看着无数人跪倒在地,心下却纷乱杂陈……

    “海边风大阴冷,母亲还是与孩儿一同吧。”

    蔡鞗在苏眉阿娘看顾下长大,这些年也都是依照他的意愿行事,可谓顺风顺水,并未遭受过太大挫折,身上也无这个时代太多印记,而且他也想亲近文妃萧瑟瑟,若一个亲近便能以此收拢辽国残余民心,一个“母亲”称呼又如何?

第518章 宋人无恩义

    所谓行宫不过是海边临时一处土坯房群落,看着样子还是新建不久的,初登上海岸,脚下都是虚浮的,他人也知道他需要休息和提前了解一些情况,也并无多少人耽搁了他太久时间。

    在蔡鞗步入房内后,黄文功又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封燕京城童贯送来的信件。

    跪在地上的黄文功年老了许多,看着消瘦头发花白的老宦官,蔡鞗反而将没有拆封的信件扔在了桌案上。

    “老黄,你也是在大明岛上待过些时间的,应该知道什么是虚君治国,虚君之下,本王也只能遵从内阁们的意志。”

    黄文功“砰砰”两下,头颅更是深深埋在土里,苦苦哀求道:“驸马爷,您……您就真的愿意无数百姓妻离子散、白骨累累吗?”

    蔡鞗一阵沉默,拿起扔落的信件三下两下拆开,一目十行后,又将信件团成团扔到黄文功面前……

    “自己看一遍,看过后,告诉本王,他赵佶想要做什么。”

    黄文功不用细看信件,心下也知道信中内容大致是些什么,但在蔡鞗和一干阁老面前,还是一脸悲戚默默将成了团的信件摊开……

    “噗……”

    一口鲜血喷出,悲愤至极的黄文功瘫软在地。见他如此,蔡鞗眼中也多了些不忍、怜悯……

    蔡鞗面无表情看着胸前染血的老人,说道:“本王早在十年前,尚未置办杭州讲武小学堂时,本王就知道辽国必败,必会被鸭子河以北的女直野人灭国,本王也知晓知晓自大的宋国会一败再败,甚至知道若无本王这个‘蝴蝶’掺和,宋国会与魏晋南渡时一般无二,会由北宋变成南宋,直至族灭国亡!”

    蔡鞗转头看向萧瑟瑟、余里衍,叹气道:“在鞗儿看来,辽国并非真的打不过女直人,有些是意想不到的意外,诸如父汗领兵十万欲要泰山压顶一决胜负时,上京反叛动摇了军心,以至于大败而归,当然了,还有一些政治原因,诸如辽北大饥时,父汗放弃了辽东京,承认了辽东京的归属女直人,以至于辽东境内百姓放弃了抵抗……”

    “军事上失误,政治上失误,有些是现实原因,或许现实无奈的被迫,但是!失误就是失误!”

    蔡鞗又说道:“一两次军事上、政治上失误,并不能真正决定双方最终胜负,辽国实力太过雄厚,女直人本部人丁不足,短时间内,即便再如何生养娃娃,也不可能变成战场上的勇士,而真正让辽国走到这一步,鞗儿认为是辽国自养兵卒的兵制决定的,辽国作战没有后勤给养,作战并不能持久,战事短时间内结束还罢,一旦拖延太久,军心必乱。”

    孙六被扣押在燕京数年,对辽国了解的也多,不由赞同道:“陛下说的没错,辽军没辎重补给,各军并非一体,与女直大战之时,没有辎重补给兵卒并不愿意拼死厮杀,但与宋国厮杀就有不同了,皆因宋国太过富庶,很容易抢到物资。”

    蔡鞗无奈苦笑,说辽国无辎重,贫穷的女直人又哪来的辎重补给?即便击败了女直人,也得不到太多物资补给,而富裕宋国就不同了。

    宋国骑兵很少,大多都是用来传递军情信息的信使,动辄一二十万的步卒,所携带的物资补给很多,即便想在大败时焚毁物资也很难,辽国兵卒在与女直人、宋国厮杀,不提能不能打得过,仅从发财致富来看,辽兵也更愿意与宋兵厮杀。

    蔡鞗叹气道:“百年积弊之下,背后有太多的手脚羁绊,辽国又无法凝聚民心,辽国兵败国灭并不难以理解。”

    “辽国战败亡国,若看似强大的宋国不露出胆怯还罢,一旦露了怯意,吞了辽国精锐的女直人又岂会止步于长城之外?连人心惶惶的辽国残余兵卒都打不过的宋军,又如何打得过吞了辽国的女直人?”

    蔡鞗起身站在黄文功面前,冷漠说道:“该做的不该做的,本王都做了个遍,若本王心怀叵测,正值宋国一再大败之时,本王会毫不犹豫用船只阻断了江水南北,亦不会将摩尼教数十万人送往海外。”

    “多年前的所作所为不提,摩尼教在江南作乱,本王出兵数万,大明岛能动弹的人手几乎全都登上了船只,出兵帮助宋国平定叛乱,花费无数帮助宋国稳定江南,福金唯恐宋兵残暴屠戮燕京百姓,以至于宋辽民心相背,事实又如何?”

    “燕京城成了一片废地!”

    ……

    “驸马爷……”

    黄文功刚要开口,却被蔡鞗踢了一脚打断。

    “你在开封时间也久,当不会认为开封都是一些酒囊饭袋之人,宋国一败再败,吹起的肚皮已经被辽国戳破,开封也绝对不会想不到日后宋金两国战乱不断,当此时还他娘地与本王耍手段,若你我对调一下身份,你来告诉本王,你会怎么做?”

    “前往燕京?伸着脖子让赵佶砍脑袋?”

    蔡鞗又是一脚踢在猛然挺身的黄文功身上,冷声说道:“老黄你是个极为忠心的人,本王也知道你不愿意天下百姓生灵涂炭,可若你敢昧着良心说谎,本王这就将你丢入燕京,本王也可以向你保证,你这个忠心宋国老奴也一定会被赵佶剁了脑袋!”

    蔡鞗冷哼道:“本王一再损失大明岛利益帮助宋国,你老黄以为大明岛老少爷们心下会没有不满?也就我大明岛老幼都是忠心耿耿的人,要不然,本王的脑袋早就悬挂在了桅杆上!”

    “哼!”

    蔡鞗极为厌恶赵佶的诸多算计,在离开杭州之时,他就做了最后决定,尽管心下极为不愿意无数百姓妻离子散,可就算他拼死挡住了外敌,那些本该死的百姓真的会心生感激?

    不对他扔臭鸡蛋就不错了。

    对于蔡鞗来说,宋国是个资本社会,百姓眼里也只有黄白之物。

    宋人无恩义,尽管蔡鞗不想承认,甚至用一些借口来说服自己,可当江南传来无数人都在侵吞、霸占自己的田地、店铺后,他也不得不承认,宋人眼里只有利益。

    蔡鞗厌倦了一再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或许只有血淋淋屠刀砍在脖子上,宋人才会学会感恩、醒悟过来吧,即便山河破碎,他也怀疑宋人是否真的有醒悟的一天,毕竟那位民族英雄不也被莫须有罪名砍了脑袋?

第519章 反叛(上)

    宦官黄文功是个忠臣,在多年前蔡鞗就知道,可他并不会在宋国身上继续死忠下去,因为他知道,如同黄文功这般的忠臣很多,多的如同天上的繁星,可那又如何?还不是该“莫须有”砍脑袋的砍脑袋,还不是“梦里挑灯”看剑的无奈看剑?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一遍,最后还是与记忆中的样子一般无二。

    “报告!”

    就在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时,门外传来三儿声音。

    “进来。”

    三儿推门走入,手里还拿着封信件。

    “大帅,江南刚刚传来的消息。”

    蔡鞗接过信件,三下两下将信件拆开,尚未看了几眼……

    “混蛋——”

    蔡鞗大怒,一脚将不知所措的黄文功踢了个跟头。

    “呼呼……”

    “呼呼……”

    ……

    见他如此,众人心下一惊,知道江南肯定发生了变故,阿侬上前……蔡鞗还是松开了手中信件。

    阿侬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只是将眉头微皱了下,脸上却满带讥讽。

    “宋国还真把咱们当成条狗了。”

    阿侬将信件送到刘一刀手里,姚仲教、孙六齐齐围拢在刘一刀身前……

    刘一刀将信件看罢,抬头看了眼黄文功,一边将信件送到不明所以的余里衍手里,一边说道:“开封还真是手段尽出,竟拿第三师、幼军和杭州各家性命来要挟,老黄,这就是你忠心耿耿的主子算计!”

    说罢,刘一刀转头看向蔡鞗,笑道:“陛下没必要如此恼怒,咱们在江南的一切……没了就没了,相比整个天下而言,江南的田地、货物渠道……还真算不得什么。”

    姚仲教、阿侬、孙六齐齐点头,姚仲教不屑道:“第三师也好,幼军、杭州各家也罢,反正都是宋国的人,开封不在乎江南安稳,不在乎自己人死活,咱们大明国又在乎作甚?”

    阿侬一脸的冷漠,他与刘一刀、姚仲教、孙六不同,刘一刀、姚仲教是海瑞商号所属,而孙六则是流求岛老寨长老。当年苏易坤为了兄弟登岸而甘心受死,阿侬就此返回了广南幢寨,若非蔡鞗在杭州开学堂,他也不会再入杭州。

    阿侬教授蔡鞗拳脚,是讲武小学堂的教头、先生,最是知晓阴沉着脸的蔡鞗究竟做了多少努力,可到头来又如何?

    “宋国无情无义,咱们也不能白白折损了无数银钱、田地,赵佶小儿、开封做得初一,凭什么咱们就不能做十五?”

    阿侬抱拳道:“陛下,宋国最是无情无义,臣以为咱们当抢了登莱安置当下二十余万人,让女直人与宋国狗咬狗!”

    黄文功大惊失色,忙抱着蔡鞗腿脚大叫……

    “驸马爷万万不可啊……肯定……肯定是朝中奸人……”

    “闭嘴!”

    姚仲教大怒,指着黄文功大骂。

    “奸人?宋国官家是那该死的赵佶小儿——”

    “混蛋……”

    “哼!”

    姚仲教向阴沉着脸的蔡鞗抱拳道:“陛下再如何不愿先乱宋国,可那些该死的混蛋却在逼迫着咱们动手。”

    孙六沉默稍许,上前说道:“陛下,大明岛距离咱们太过遥远,若是开封动了杭州各家,咱们的物资可就断了,日后即便天下大乱,咱们也很难有能力重整天下。”

    萧瑟瑟、余里衍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了这般,黄文功更是傻眼了,心下又愤又恨,虽然没有看到信件内容,仅几位阁老话语,他也足以猜测到发生了什么。

    ……

    蔡鞗心下愤怒异常,辽国已经亡国了,宋国两次大败给了金国足够的信心,金国南下攻宋几乎是板上钉钉子,未来数年内,宋国无力抵挡而南渡也是必然,或许他人会有所怀疑,蔡鞗却坚信懦弱的赵氏一定会南逃!

    赵氏南逃不可怕,可怕的是宋国与辽国犯了同样的致命错误,那就是律法上割让女直所占土地!

    对于蔡鞗来说,一旦在战败上签下了字,一旦承认失土归属,就意味着对还在拼死抵抗百姓的背叛,这是对沦陷区百姓最致命的打击,也是最不可原谅的过失,无论赵氏、开封有多么无奈的理由!

    女直人一旦南下攻宋,在蔡鞗眼里,宋国就已经失去了江北所有土地,一旦在战败上签字,江北也不再属于宋国所有,他就可以合理合法收拢江北所有百姓。

    宋国自己丢了江北,自己签字舍弃了江北所有百姓,就算蔡鞗在江北立国,在法理上也是从女直人手里夺得的天下,法理上并不算是背叛了宋国。而初时,慌乱不知所措的赵氏也需要一个人挡住女直人南下渡江脚步,宋国也不会太过阻碍杭州各家商贾为蔡鞗供应物资。

    可现在,赵佶竟然要断了他的物资供应渠道,没了江南物资供应,想要从南洋数千里船运物资是极为困难的,赵佶对此极为清楚。

    没有充足物资,又如何征战天下,如何安抚、收拢被女直人祸祸了的江北无数流民?

    “呼……”

    蔡鞗用力吐出胸中憋闷,阴狠道:“赵佶……这是你逼得!”

    蔡鞗转身看向萧瑟瑟、余里衍,说道:“母亲地位尊崇,孩儿不敢保证辽国是否还继续存在,或许是明国取代了辽国也不一定……”

    蔡鞗看向余里衍,叹气道:“妞妞知道明国是虚君治国,有些事情也不是小五哥哥能够做主的。”

    “但是母亲与娘亲是一般无二的,都是太后,这点小五哥哥可以保证,而且妞妞的孩儿也将是未来的辽王,封国也将是燕京一府五州。”

    辽国没了,萧瑟瑟、余里衍成了亡国之人,心下恐慌、彷徨,尽管都知道蔡鞗需要辽国残存下来的兵卒、人丁,可心下总是没多少安全感的,也没想到他会当面说出这番话语。

    蔡鞗走到余里衍身边坐下,叹气道:“小五哥哥不喜欢阴算他人,更喜欢把事情摆在明处。小五哥哥知道,辽国没了,母亲、妞妞,以及那些逃了出来的辽国贵族、将领们,你们心下都没有多少底,甚至怀疑小五哥哥把你们全都砍了脑袋,吞了所有兵卒……”

    蔡鞗微微点头,说道:“小五哥哥需要兵卒,需要能够与小五哥哥一条心的兵卒,但这不意味着小五哥哥会举刀,用些权势、富贵交换就是了。”

    蔡鞗抬眼看向姚仲教、刘一刀他们,说道:“明国虚君治国、一党治国,所有权利归属内阁,逃出来的辽国人,将来小五哥哥收复了草原失地后,愿意做草原小王的,小五哥哥允许他们自个管着自个,只要承认是明国的一员即可。”

    “不愿做小王,也可以加入内阁,但是这不能超过大明岛内阁人数,毕竟……你们心下还有着自己心思,内心里还没有认同了我大明国。”

第520章 反叛(中)

    “小五哥哥,不是这样的……”

    余里衍开口欲要辩解,蔡鞗却微微摇头,苦笑道:“妞妞莫要安慰,小五哥哥又不憨不傻的,当然了,你们有着小心思,想要抱团取暖也正常,毕竟辽国曾经也是个强大帝国,而我大明岛只是海外一处毒虫遍地荒岛而已。”

    “一者辽国即使没了,你们心下也有着天然高人一等念想,二者辽国、大明岛并无太多交流,大家相互之间还很生疏。”

    “但是,妞妞当知,现实是残酷且无奈的,女直人、宋人并未给予咱们太多了解时间,主动融合,未来的大明国会远超之前的辽国,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帝国,所有人都会得到想要的一切。”

    “可若各自小心思多多,相互戒备、防备,相互内斗不断,所有人都会死的渣都不剩,至少女直人、宋人不会真心相信你们。”

    蔡鞗叹气道:“小五哥哥需要兵卒,需要更多勇猛善战兵卒,不是因为小五哥哥想要如何了你们,而是需要更多兵卒应对女直人,应对宋人,愿意做草原小王、小汗的,小五哥哥点头答应,愿意留在朝堂上的,可以做官为吏,不愿意的,小五哥哥可以在海外封国,让每一个百人长都可以是一国之王。”

    “但是!”

    “小五哥哥必须绝对掌控所有军卒,所有军卒必须全部打乱,必须按照我军规矩重整军卒。”

    蔡鞗看向一脸震惊的萧瑟瑟、余里衍,笑道:“当然了,为了减少军中忧虑,妞妞可为骑军统帅,名下五军骑将也可由母亲、妞妞妥善推荐担任,而母亲是太后,此时内阁首辅、阿娘皆不在此处,母亲可暂领首辅之职。”

    黄文功傻眼了,萧瑟瑟、余里衍傻眼了,反倒是姚仲教、刘一刀、阿侬、孙六四阁老无任何异样。

    过了好一会也无人开口,见无人反对,蔡鞗说道:“童贯送来了信件,咱们若不低头臣服宋国,宋金联军就该杀了过来,他们给咱们留的时间已是不多,若母亲、妞妞赞同,最好可以在一两日内决定此事,军卒打乱重组、将领的安排越早越好。”

    余里衍低头道:“小五哥哥说如何就如何,妞妞全听小五哥哥的。”

    蔡鞗微微点头,轻拍了两下她的小手安慰。

    在宋金联军之际,他不相信逃了出来的一二十万辽人会愚蠢的不听话,对于大明岛所部来说,打不赢也能坐船一走了之,而他们不成,无论是金国或宋国,都不可能相信了他们。

    萧瑟瑟让人一见便知是个书香门第女子,沉静、温婉、知性……并不是个权势欲很强女子。

    犹豫良久,萧瑟瑟张嘴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了蔡鞗……

    “就依……鞗儿所言。”

    姚仲教等人已经开口“陛下”,既然决定了相互融合一体,再言“驸马”两字就有些不合适了,最后也只能以“女婿”相称。

    蔡鞗点头笑道:“既然母亲、妞妞答应了,那就如此吧,胡民的事情由母亲、妞妞做主,汉民则由孙老、姚老处置,刘老自第一师、第二师挑选一些人任骑军参军,并执掌骑军参谋部。”

    “阿侬师傅自辽国汉民中选出三万汉民加入宋军俘虏,组建第二步军,同样要下放参谋,任第二集团军司令。”

    四位老人齐齐站起,抱拳……

    “诺!”

    蔡鞗看向余里衍,突然说道:“骑军现在有多少人?”

    余里衍想了下,说道:“白得歌从燕京带出来的有四千骑,各家家丁家将和速敢名下的差不多也有四千骑,另外还有好几万马匹、驴子、骡子。”

    蔡鞗微微点头,说道:“组成一个万骑骑军,每两千骑为一个骑师,速敢和白得歌可为副军长,可各自直领一个骑师外,再辖领一个骑师,剩下一个骑师作为妞妞中军亲卫。”

    “时间太过紧迫,赵佶敢做初一,咱就能做十五,骑军尽快组建好,妞妞须领军立即南下青州、密州、登州、莱州,与此同时,水师会把第二集团军和百姓送入四州用以驻防。”

    余里衍大惊,忙说道:“小五哥哥呢?妞妞听说女直人很厉害的!”

    蔡鞗不由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髻,笑道:“放心吧,有第一师、第二师在,小五哥哥不会有太大危险,更何况,小五哥哥也想会会那完颜阿骨打。”

    说罢,蔡鞗看向一脸失落的黄文功,当他说出阿侬师傅任第二军司令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已经剥夺了黄文功的宋军俘虏指挥权。

    看着颇为可怜的老宦官,蔡鞗皱眉道:“老黄,你我相识多年,也知道我大明岛做了哪些事情。将之八德,却以‘仁义’为首,而非以‘忠’为诸德之首。”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你也不要用‘百姓流离失所’来劝解本王,之前的一退再退,甚至本王在江南花费数千万贯后,不顾大明岛老少爷们恼怒,也还退出了江南,皆因本王‘民为重’,期望宋国可以长些志气,事实又如何?”

    “仅仅只是辽国最后兵卒,数十万精锐宋兵却一败再败,牛皮被戳破后,已经震慑不住了女直人,天下大乱是必然的结果。”

    蔡鞗叹气道:“天下大乱,百姓必然流离失所、毁伤无数,你想让本王做一个人臣忠将,想让本王为宋国挡刀子,若是可能的话,本王并非真的不愿堵在北方,可老黄你拍拍胸口,就开封这般所作所为,本王又如何挡得住?”

    “赵佶是君,君王不以天下为重,作为忠心耿耿的人臣之将,又如何保得天下万民免遭战火?”

    “民为重,保不住民,那就退其次保社稷,保我汉家儿郎社稷、血脉!”

    蔡鞗站在黄文功面前,面无表情道:“换了他人,本王也懒得与他说这些道理,但你我毕竟相交多年,而且你也确实是赤胆忠臣,这些年照顾妞妞也算尽心尽力,故而才与你说了这些。”

    “你要明白一件事情,开封做了极为愚蠢的事情,背弃了百年和平基础的《檀渊之盟》,宋国再如何的无奈,再如何的狡辩,也还是背信弃义!”

    “背信弃义,落井下石,让辽国所属百姓厌恶、仇恨宋国也就罢了,但只要事后善待辽国百姓,也不是不可以慢慢消弭相互仇恨,可……福金一再警告开封莫要屠戮、凌虐燕京百姓,为何还要行杀戮以增仇恨?”

第521章 反叛(下)

    “杀戮,屠城……”

    蔡鞗叹气道:“往往只有需要震慑他人时,才会大肆屠戮,可锣对锣鼓对鼓当面厮杀时,大败的不是辽军,而是数十万宋军,老黄,你觉得……宋军一把火烧了燕京,辽国上下是敬畏宋军的强大,还是仇恨宋国的无耻、卑鄙?”

    “得不到残存辽人的帮助,又如何可安守北方?”

    “你要本王做个人臣之将忠臣,要本王向开封低头,在母亲面前,在妞妞面前,在一二十万辽人面前,你老黄觉得他们会如何作想?会相信了本王刚刚与母亲、妞妞所说的那些话语?”

    蔡鞗看着面色苍白的黄文功,叹气道:“不会,他们只会将本王也归入仇恨之中,没了他们相助,开封又要断了江南的补给、辎重,仅凭本王这些人,又如何阻住四处漏风的长城防线?”

    “要么战败身死,要么无奈乘舟远走海外,除此之外,本王不会有第三个结果,而一旦花费无数,一旦压上所有一切,一旦让本就族人不多的大明岛死伤无数,你老黄以为本王还能有命活吗?”

    “而且本王一旦战败,无数百姓依然要承受战火摧残,依然是白骨累累,结果可有任何改变?”

    “老黄,你找错了对象,守住天下、亿万百姓的关键,不是本王,而是开封,是赵佶!”

    “驸马爷,老奴……老奴……”

    未语泪先流,黄文功是个忠臣,这点无可置疑,能做到他这份上,蔡鞗也是佩服无比,正如那个不知在何处的民族英雄,明知必死却义无反顾者,几人?

    “老黄,你要明白一件事情,女直人与宋辽不同,鸭子河以北的野人女直更为野蛮,不识礼仪史书的女直人一旦得了天下,会把所有人变成狗一般的奴隶。”

    “你要明白,并非女直人真的很强大不可战胜,而是因为女直人吞了辽国人丁、兵将,这才强大的几乎不可战胜,可若有了跟着咱们的一二十万辽人,有母亲、妞妞相助,只要咱们善待他们,只要让那些投靠了女直人的辽人看到咱们的善意,甚至不用厮杀,就会有无数人投靠了咱们,金国甚至会自行崩散了也不一定,而能做到这一点的,整个天下也只有咱们能做到。”

    “赵佶、开封做不到善待辽人、辽将,对于辽国遗民来说,不把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的宋人剥皮抽筋就不错了。”

    “咱们死了,宋国守不住我汉家国祚、儒学道统;咱们活着,就会与女直人争夺辽国遗民归属,我大明岛与女直人其实是一般无二的,都是以蛇吞象,吞下的东西太多、太大,就会消化不良,稍有较大震动,吞下的东西就会吐出来,更甚者,吞下的牛羊尚未完全死去,会生生把肚皮刺了个破洞,会生生把自己整死了。”

    蔡鞗也不怕萧瑟瑟、余里衍当面,说道:“女直人凭借着勇武连连吞下辽国五京,凭借着武勇吓住了辽国人,但女直人并不会真的善待了辽国遗民,看看当下辽东无数奴隶便知,但本王不同,本王早些年就有交好辽国之事,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一二十万辽人来投,只要适当时机,本王给予女直人重创,只要击败了女直人不败神话,就是他们将吞下的东西吐了出来之时,就是他们止步退回辽东之时,我汉民国祚、儒学道统也还在。”

    “你老黄拍胸口诚心说,换做你是本王,你会如何选择?是做个人臣之将忠臣,最后本王身死,汉室国祚、儒学道统至此而亡,还是在保不住百姓之时,留身以保我汉家道统?”

    ……

    黄文功张嘴数次,他不敢不信蔡鞗话语,越是相信,心下越是悲愤、绝望,他不明白官家这是为何,为何大明岛已经退出了江南,还要如此步步紧逼?

    见他如此,姚仲教尤为不满,冷哼道:“是非不分的老阉奴,若是心有不满就他娘地滚回开封!娘地……宋人就他娘地没一个是可信的!”

    蔡鞗摆了摆手,姚仲教只得退后一步……

    “福金生了个男娃,名赵烜,未来他将是我大明太子,不管你信是不信,若非赵氏守不住天下,我是绝不会在中原称王的。”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一遍,本王也绝对不会为了宋国而坐视我汉家道统沦丧蛮族之手,待天下稳定、祥和之时,就是本王、福金、妞妞离开中原之时,对于本王来说,这个天下还比不得毒虫遍地的大明岛。”

    “太子身边缺了个合适大伴,若你愿意,可以前往倭国,若是不愿,也可以返回开封,也算你我相识一场的善始善终好了。”

    蔡鞗转身走回座位,再也没了任何想要开口欲望,一手扶着额头,一手微摆,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见他如此,余里衍想要安慰却被萧瑟瑟拉住,最后也只得与四位阁老一同离去……

    辽国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崩塌,耶律延禧带着残存数千人逃入西夏境内,完颜宗望领三千骑南下攻辽,萧干欲领兵北上抵挡,尚未交战其部逃散者甚多,之后太后萧普贤女、耶律大石领千余众往西投奔耶律延禧,萧干被白得歌反叛杀死,领一二十万契丹、奚、渤海人向东投奔文妃萧瑟瑟、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

    太后萧普贤女、耶律大石、白得歌各自离去,燕京城内残存百姓唯恐遭到屠城杀戮,四散逃离的很多,完颜宗望杀到城下时,城内除了些难以逃离老弱外,基本就是一座空城,女直人并未得到想要的财富,当童贯领十万大军前来讨要燕京城时,即便蔡鞗没有亲眼所见,也知那完颜宗望是如何的愤怒。

    完颜阿骨打以鸭子河以北女直五部起兵造反,仅仅九年时间便侵吞辽国五京,以本部不足万人吞下拥兵数十万的辽国,典型的以蛇吞象。

    以蛇吞象,在吞下猎物前会有一场惨烈厮杀,但吞下后就会寻个僻静角落,慢慢消化腹中猎物……

    或许他人会以为完颜阿骨打的仁慈,在看到宋国连连大败之下,还能捏着鼻子将燕京让给宋国,以为金国是个很够哥们义气的国家,对此蔡鞗根本不屑争辩。

    以蛇吞象是极为凶险的事情,而且辽国上京、中京、西京皆在长城之北草原,对付中原农夫容易,想要让草原人彻底臣服是极为困难的,需要更多时间来收拢人心。

    腹中猎物尚未消化殆尽之时,立即就要与宋国交战厮杀,继续吞下另一头大象,这是极为愚蠢的事情,显然,那完颜阿骨打并非是个狂妄之人。

第522章 南下攻宋(上)

    蔡鞗一个人站在地图前,他能够理解完颜阿骨打在拥有绝对优势时的妥协,在他看来,即便女直人把一座空城卖给了宋国,宋国也是输了。

    辽国南京下辖析津府(幽)、易、涿、营、平、滦五州一府,易州、涿州在宋将刘延庆领兵北上时就已经投降了宋国,只是后来刘延庆大败退回白沟河之后,易、涿两州叛乱,再次回到辽国手里,紧接着燕京析津府发生变故,太后、耶律大石、白得歌先后离开绝望的燕京城,奚王萧干也被白得歌杀死,在童贯领兵北上后,绝望了的两州又重新投降了宋国。

    按照宋金瓜分辽国约定,事后宋国是要收回燕云十六州的,可随着种师道、刘延庆数十万大军先后战败,双方的约定也就成了谁占领的就归谁。

    宋军占领了易、涿两州,自然归属于宋国,之后赵佶同意了用原本给予辽国的供奉转送于金国,在此之上,又加了五万匹绢和五万贯钱用于购买了座空荡荡的燕京城。

    名义上,宋国得了辽国一府五州之地,实质上只得了析津府、易、涿一府两州之地。

    看着地图,蔡鞗知道宋国输了,不仅让辽国戳破了自己的虚胖,让女直人对宋国再无任何畏惧心,更是得了屁用都无的一府两州之地。

    或许在天下人看来,宋国此次大胜,可在蔡鞗看来,宋国在政治、军事上都输了,更为可怕的是连国运也输了个精光。

    一府两州之地毫无任何用处,除非宋国得了平、营、滦三州,只有得了营、平两州,才能在“山海关”的位置修建一座重城防御金国,才能凭借着长城关隘抵御,很可惜的是,完颜阿骨打并非是个蠢货,并未答应平、营、滦给与宋国,不仅不答应,反而因白得歌、萧瑟瑟带着一二十万辽人残部跑到了营、滦后,竟逼迫着童贯领大军围剿营、滦叛军。

    叛军,蔡鞗是叛军,数年前不仅炮击了女直人船只,如今更是收留了一二十万辽人,在恼怒的完颜宗望逼迫下,大明岛不是叛军也成了叛军。

    后人总以为赵佶以及开封一干奸臣都是酒囊饭袋之徒,蔡鞗却知道这些人的狡诈、奸猾,心下很清楚童贯更希望他能向宋国低头,更希望他能将一二十万辽人交给女直人,更希望平、营、滦成为宋国实质性领土……

    “小五哥哥……”

    余里衍提着个食盒走入,见他还在盯着地图,轻声说道:“小五哥哥,族人已经答应了,愿意遵小五哥哥为大汗、头人。”

    蔡鞗将食盒放在桌案上,又拦腰将她抱起坐在椅凳里,沉默许久才叹气一声。

    “想要活下去,活的更好,大家就只能放下成见,只能团结一心,妞妞做的很好,这几年也一定吃了不少苦。”

    余里衍鼻头不由一阵酸涩,自己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也只有自己知道……

    “小五哥哥,妞妞也想要个孩儿。”

    沉默许久,余里衍说了句他没意想到的话语,呆愣了下后,这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笑道:“怎么?妞妞担心小五哥哥会违背了信诺?”

    余里衍点了点头,又摇头道:“娘是与妞妞说了些,只是……妞妞也想要个孩儿。”

    蔡鞗能够感受到怀里女人的忐忑不安,犹豫了下,还是点头道:“过些日吧,等咱们安稳了些,咱们就要个孩儿,与福金一般无二,也可随妞妞姓氏。”

    余里衍一愣,她没想到蔡鞗会说出这句话语,心下感动……

    “小五哥哥……”

    看着她眼里的湿润,蔡鞗心下一叹,面上却调笑道:“这里可不行,门外还有一群混账呢!”

    余里衍却挣扎着从他怀里跳到地上,拉着他就要前往隔壁,却被他又拉回怀里,又是一阵调笑。

    对于蔡鞗来说,赵福金、余里衍,甚至还在大明岛的大媳妇绿侬,她们都算是政治婚姻,都有安抚宋辽以及流求岛人心的目的,反而“童养媳”绿桃要纯粹许多。

    对于背负着无数人命运的人来说,爱情是极为奢侈的事情,蔡鞗也曾仔细想过接触过的女人,最终还是觉得与顾琴娘有些共同话题,余者或多或少都夹杂些难以言明利益纠葛。

    绿侬背后有古越人,赵福金背后有宋国人,余里衍背后有辽国人,就是那个被他鞭打的血肉模糊的方金芝,身后也有数十万被流放的摩尼教之人……

    绿桃傻里傻气、头脑简单,虽然自幼便贴身照顾着他,两人与青梅竹马也没多少区别,可笨笨的丫头并不能理解他的异类所作所为,反倒是如同熟透了的桃子的顾琴娘更能理解他,两人待在一起时,心静也更为平和、轻松……

    蔡鞗身体里藏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魂,对太过年轻女孩有着本能般排斥,只是他很清楚什么是政治婚姻,赵福金、余里衍都有着难以言喻的安抚人心作用,天下即将迎来真正的灾难,凝聚人心也愈发显得重要。

    与余里衍一同吃了顿晚饭,两人也来到了隔壁卧室,或许是因为亡国公主本身附带的恐惧,对未来不确定的恐惧,比赵福金个头稍高些的辽国公主,在床上也显得极为疯狂,如同不知饥饱的饕餮……

    “砰!”

    房门被人重重推开,房内众人心下大惊,齐齐回头去看时,萧七郎已经跑到耶律慕身前,拿起小几上酒水就是一通痛饮……

    萧七郎还未刚痛饮两口,耶律慕忙伸手拉住他手臂,急声道:“大家伙都急着呢,公主去了这么久,蔡驸……蔡大王……”

    “你这老儿急个甚?公主与大王正在……正在洞房敦伦,久一些不是更好?”

    萧七郎很是白了耶律慕一眼,一屋子人反而大大松了口气。

    白得歌很是大大饮了口酒水,笑道:“若是公主能够诞生了个小王爷,咱们就再无任何可担忧得了。”

    “哈哈……”

    众人一阵畅快大笑,蔡鞗给予他们的条件太过优厚,不仅有草原小王、内阁阁老,更是可以成为南洋一国国主,如此优渥条件,任谁也有些难以相信,偏偏还没法子不信。

    蔡鞗十年来信誉很好,厅堂内都是辽国权贵、高官,很容易得知他在江南的所作所为,换做他们任何一人,也绝不会如此轻易退出江南。

    相信归相信,到了这种地步,除了蔡鞗外,他们又能相信谁?

    女直人?

    宋国人?

    除了傻子一般的蔡鞗,他们已经没了可以相信的人,即便是房里任何一个,他们也是不信。

    心下确信蔡鞗会兑现承诺,心下也还是有着诸多不安,可当萧七郎说出这番话语后,一群老少也再无疑虑。

第523章 南下攻宋(中)

    “爹爹……爹爹……”

    一开裆裤娃娃奋力推开房门,透过晃动珠帘,蔡京看着幼子正奋力爬过高深门欠,心下竟想到了另一个孩儿爬过门欠情景……

    “爹爹,大兄来了……”

    蔡戙话语未落,躺在床上的蔡京已经看到出现在门口的蔡攸,只是向手里还抓着个麻雀的幼子招了招手。

    “戙儿今日捉了几只雀儿?”

    “三只。”

    蔡戙向蔡京炫耀着手里的麻雀,又说道:“今日街上很热闹呢,戙儿在门外见了好多人,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蔡京听着幼子比划着个“大”字,枯瘦手掌轻抚着幼子头顶,心下没由来的一阵悲哀。

    年幼蔡戙说着门前看到的挑货郎情景,蔡京、蔡攸父子没有开口训斥,只是任由娃娃说着嘴里的羡慕……

    “父亲……”

    过了一刻钟,蔡攸刚开口,迎来的却是蔡京冷漠抬头。蔡戙也不再叭叭说着心下的羡慕、渴望,房内陷入让人压抑的沉默……

    “父亲……”

    过了许久,蔡攸再次开口。

    “父亲,官家希望孩儿可以前往杭州,希望……”

    “你应该清楚,小五是不可能答应后退的。”蔡京冷漠出口打断。

    看着低头不语的蔡攸,蔡京不屑道:“没了小五的支持,官家可以逼迫着第三师、幼军低头,逼迫杭州各家商贾低头,甚至可以让小五再次向朝廷妥协,但你要知道,这是建立在朝廷完全打消了小五心下不信任的基础上,是建立在‘柱国大将军’之上。”

    蔡京冷漠说道:“辽南京名下一府五州,朝廷只占一府两州,而威胁到女直人的营、平两州却在小五名下,如此之时,官家竟答应了女直人的要求,可谓愚蠢至极,只会逼迫着小五或退出营、平远走海外,或……转而南下进入我朝境内,只会让我朝更加危急。”

    蔡攸一阵沉默,面无表情道:“父亲难道真的愿意我蔡家身死族灭?”

    蔡京眉头微挑了下,说道:“身死族灭?攸儿,你是担心自己被官家砍了脑袋吧?”

    蔡攸猛然抬头,迎来的却是冰冷、漠然目光……

    “官家连一个一地节镇都不愿意付出,我儿就当知……咱们蔡家的荣华富贵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而已,只需官家一句话语,我蔡家便是满门抄斩之果。”

    “当然了,小五已有争夺天下之意,你我也是必死之局,除非……除非我儿可以成为杭州之主。”

    蔡攸心下骇然,又狂跳不止……

    蔡京叹气道:“官家,朝廷若将燕京一府五州让给小五还罢,小五还可为朝廷戍守北方,日后只需缓缓图之,天下尚可安稳,可一旦答应了女直人要求,一旦与女直人一同出兵营、平之地,小五必与朝廷为仇。”

    蔡攸强按下心下狂跳,皱眉说道:“小五虽每每言‘一击’女直人之言,可小五终究未有与女直人真正厮杀过,胜负尚在两可之间……若是小五果真有与女直人一战之力还罢,可若是败了……朝廷将愈发艰难,官家所虑也非无有道理。”

    蔡京心下一叹,辽金厮杀数年,自那萧嗣先战败后,辽国就没打过胜仗,宋国没有与女直人交过手,也只能以辽国为参照来比对。

    宋国没有与女直人交过手,蔡鞗虽用船只轰炸过女直人船只,但双方毕竟未曾真正厮杀过,这才有了朝廷的担忧。

    蔡京为官数十年,知道宋国朝廷上的“稳妥”为何物,搜刮民间财富也好,官家玩石头挖人祖坟也罢,即便梁山贼、方腊造反,朝廷都有把握彻底平乱,可面对辽国、女直人时,宋国就没了这般自信。

    没有自信,就会过分谨慎,就会期望“稳妥”些……

    蔡鞗和大明岛很是不解宋国愚蠢作为,蔡京对此却毫不奇怪。

    “这就像是一场对赌,谁赢了,谁就赢得了整个天下。”

    蔡京面无表情道:“两次大败,已经让女直人看到了我朝的虚弱,但我朝毕竟人丁众多、钱粮广盛,虽败亦有一战之力,若是强势些还罢,还能让女直人犹豫不决,可若一退……只会让女直人再无任何畏惧之心。”

    “你应当明白一件事情,辽国一败再败,以至于族亡国灭,而我朝数十万大军却惨败于辽国,我朝之卒自当无法抵挡吞了辽国精锐的女直人,但小五所领之卒却不同于我朝之卒,朝廷也只能让小五暂时挡在前面,无论能否抵挡的得住,也只能如此,只有如此方能为朝廷争取更多时间精练兵卒以挡。”

    在蔡京看来,在禁军挡不住“金辽”精锐联军时,不管蔡鞗能不能挡得住,都要给予更多支持一试,只有态度更加强硬才有可能吓得住女直人的野心,毕竟以蛇吞象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远在营州的蔡鞗很难相信蔡京会说出这番话语,从发生过的历史中,他知道这个便宜老子是投降派,自也很难相信蔡京会说出这番话语。

    只是他这只蝴蝶扇动了下翅膀后,情况发生了改变,更何况,权力欲极强的蔡京更愿意蔡家成为汉唐之时世家豪门般存在。

    自蔡鞗数年前勾结辽国后,蔡京、蔡府就成了开封的质子,权利什么的也就与他没了多少关系,为了重新执掌帝国权势也好,为了保住一家老小性命也好,或是为了心下忠义也罢,这些年也确实刻意忽略蔡鞗而竭力为朝廷出谋划策,只是……

    蔡京心下叹息,他知道,一旦宋金联手攻打“叛军”儿子,双方也再无任何缓和余地,双方必是不死不休仇敌。

    “杭州闹腾的甚大,已有与朝廷割裂、反叛之意,此次朝廷以我儿前往杭州,我儿是以‘蔡府’之名打压杭州各家也好,或是以此自立于杭州也罢,都随我儿,到了此时……”

    “唉……”

    蔡京深深一叹,也没了开口欲望,只是摆了摆手,翻转身体不愿再多说一句,见父亲如此,蔡攸一阵沉默,只得默默深深一礼,拉着开裆裤娃娃退出房门。

    蔡攸自进入蔡府时,朝堂不少大佬都在默默关注,蔡京说着让蔡攸自立于杭后,蔡攸心下就乱了,但他也知这有多难。

    蔡攸不是蔡鞗,当年江南帛锦灾祸时,他就搜刮了苏湖不少钱财,与蔡京臭大街的名声一般无二,想借助杭州“蔡府”威名让杭州各家以及第三师低头是很难的,杭州也不会真的相信了他,更何况,朝廷又不是真的愚蠢,不会真的让他成为杭州的主事人。

第524章 南下攻宋(下)

    江南乱了,在赵佶恼怒欲要调第三师、幼军北上时,杭州各家族就彻底乱了,蔡鞗登岸后,江南动荡不安消息不断送入营中,但他的反应很奇怪,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恼怒,事实上没有,没有恼怒杭州各家不断侵占他的田地、店铺,没有恼怒赵佶逼迫第三师、幼军北上。

    付出了无数银钱、心力,最后却还如数年前一般无二,所有的付出全成了一厢情愿,本应恼怒、不甘的他,却没有了任何愤怒,有的也只有无奈叹息、一脸的冷漠……

    就在蔡攸带着官家赵佶圣旨和忐忑心情南下杭州时,就在完颜宗望、童贯领兵五万欲要攻打营州时,谁也没有意想到刚刚登岸的蔡鞗竟兵向南指,在余里衍带领下,一万骑越过黄河杀入宋国境内……

    ……

    “轰——”

    一声巨响后,厚中城门四分五裂,看着洞开的城门,耶律速敢一脸的狰狞。

    “杀——”

    随着愤怒暴吼,无数铁骑轰然炸响,潮水般冲向洞开了的益都城。

    “杀——”

    ……

    在城门被重炮炸开的那一刻,州城益都就没了任何悬念,无数铁骑来回在各个街道冲杀,无数惊慌失措宋兵如同没头苍蝇乱撞,最后又全跪在街道两旁成了俘虏……

    “王妃,第一骑师虽然已经控制了城内,但还是有些危险,是不是等上一日再入城?”

    在百十艘大船相助下,第一骑军很轻松的越过黄河杀入宋国境内,在宋国还未反应过来,万骑或聚或散劫掠可以看到的任何村寨、县城,仅仅只三日,千乘、临淄、寿光三县陷落,青州知州张德邦大惊失色,尚未刚刚收拢城外逃难的三万百姓,原本可以坚守数月的城门竟被重炮轻易炸开。

    参谋蔡二十三开口,跟随着的一干辽将不由点头,余里衍却有些担忧说道:“小五哥哥说过,辽兵深恨宋人背信弃义,若不严加管教,很可能会与宋兵一般无二屠戮百姓,这不是小五哥哥所希望看到的。”

    说罢,余里衍踢马走向控制了的城门,众人无奈,只得紧紧护在左右。

    战争是残酷的,蔡鞗愿意不愿意,一旦举刀动了手,无论如何严厉约束兵卒,也还是难以避免会有些人惨死在刀下。

    不亲眼见到一辆辆马车上拖拉着的尸体,永远无法体会到战争的残酷,看着无数宋军俘虏在皮鞭驱下的凄惨,余里衍还是有些不忍看向蔡二十三。

    “小五哥哥不喜欢太过伤人性命,蔡参谋还须严加约束军卒,无论是谁,但凡触犯了军律,一律重处。”

    蔡二十三点头郑重说道:“王妃仁慈,末将定会严加约束军纪。”

    蔡二十三是杭州讲武小学堂第一期学生,最是清楚蔡鞗重视军规军律,也知道此次南下意味着什么。

    百年《檀渊之盟》下,辽国一直都是强势的一方,素来就有些瞧不起懦弱的宋人,在最困难时又遭到开封背叛,如此情况下,换了任何一人也会对宋国展开血腥报复,但这不是蔡鞗所愿意看到的。

    除了皮室军外,辽兵几乎都是自己养活自己,也因此辽兵的纪律性很差,在辽国境内时,也会因为钱粮之事每每充匪抢掠自己人,更何况杀入宋国境内。

    一者是辽国人深恨宋人的背信弃义,二者是宋国的富庶刺激到了兵卒的贪婪,即便蔡鞗用屁股去想,也知道骑军杀入宋国境内会造成如何的血腥杀戮,也因此,在营州时就与余里衍、耶律速敢、白得歌等人一再交待约束军卒之事,不仅军卒打乱重组,更是抽调大量参谋下放到了底层。

    听着余里衍再次开口军纪,前来迎接的耶律速敢郑重抱拳道:“王妃还请放心,无论哪个敢触犯大王军规,速敢都会砍下他的脑袋!”

    余里衍默默点头,在一干将领陪同、护佑下进入州衙,如同之前占领了的各县一般无二,数百人被绑缚着扔在院内……

    “狗贼,蔡家小儿你不得好死——”

    “卖国狗贼——”

    “蔡家小儿——”

    ……

    余里衍刚踏入州衙院门,死死绑缚着的知州张德邦挣扎大骂,看押着的辽兵大怒,上前就是重重一脚,拔刀就要砍死大骂不断的青州知州……

    “住手!”

    眼见军卒就要砍死了张德邦,余里衍忙大声喝止,带着一干阴沉着脸的将领来到近前。

    “蔡家奸贼……”

    “啪!”

    蔡二十三上前就是重重一巴掌,又一把扯住张德邦衣领,生生将人扯到脸前。

    “想死?想全家死绝?想全家女人沦为军中妓妇?想让城内血流成河?”

    ……

    蔡二十三猛然一把将面色苍白的张德邦推翻在地,默默站在余里衍身后。

    面对拔出刀刃的无数兵卒,绑缚着的数百人噤若寒蝉……

    “当宋国背弃《檀渊之盟》侵入我辽国境内时,当童贯勾结女直人前往营州时,当童贯领兵数万欲要将我们全部杀死时,当宋国不给我们这些残存之人任何活路时,你们就应该知道会有今日。”

    余里衍将绑缚着的数百俘虏一一看过……

    “辽国给了宋国百年和平,辽国不欠宋国,小五哥哥在江南花费无数,帮助宋国稳定江南,小五哥哥也不欠宋国任何东西!”

    张德邦不开口大骂蔡鞗,余里衍还愿意温言安抚一群富户、官吏俘虏,而现在……

    “还是依照小五哥哥的规矩吧。”

    “诺!”

    蔡二十三郑重点头答应。

    ……

    依照蔡鞗此次南下的规矩,所有富户俘虏只有两个选择,不愿意臣服的,尽夺家财、田产,愿意在效忠契约按下手印的,夺一半家财、田产。

    无论愿不愿意在效忠契约上签字、按手印,他都不愿意举刀杀戮,尽管他知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知道有些怨恨只有死亡的一方才能消除,他也不愿意举刀杀戮。

    战场上,只要举起了刀子,哪怕是个七八岁孩童,哪怕是个娇滴滴大美人,他也不会有任何怜悯,但手无寸铁的富户百姓不同,他们只是百姓。

    蔡鞗有时很迂腐,至少一干辽国人眼里是如此,他们更愿意把所有人全砍了脑袋,更愿意吃干抹净,更愿意用宋人的头骨来震慑所有人,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按照蔡鞗的规矩去做。

    余里衍带着一干将领离去,骑将张猛拿着一沓效忠契约站在数百俘虏面前,又向所有人展示着张告示,与一帮冷着脸离去的将领们不同。

    “诸位……”

    张猛将告示抬起,又在所有人面前摇晃了几下,脸上满是温和笑意。

    “俺们王妃仁慈,诸位若想与家小前往开封,我军保证安全放诸位离去,想留下来跟着俺们大块吃肉造反的兄弟,只要签下了契约,日后诸位就是我大明国的百姓,诸位今日就可回家与亲人团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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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贼纨绔介绍:
蔡鞗成了蔡京的儿子,一个游走在宋辽与海外边缘的小子,一个欲要建立一个数百国家联盟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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