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南下攻宋(续)
蔡攸带着赵佶圣旨,带着忐忑不安离开了开封,但他刚刚渡过江水进入镇江时,数百军卒却将他送入了囚车中……
在童贯、完颜宗望统领数万大军杀向营州时,蔡鞗造反了,余里衍带领万骑杀入了青州,当护送船只卸下数十门重炮后,杀入青州万骑几如势如破竹,连连攻破千乘、临淄、寿光、益都、临朐、昌乐、北海、昌邑、安丘……
赵佶又惊又怒,蔡京、蔡攸成了囚徒,与此同时,被罢了职的种师道统领十万大军北上青州平乱……
政和十三年四月,大明岛舰队在碧游岛北二十里与登、莱海战数日,宋军大败,其后周小七领百艘大船炮击登州蓬莱一日,城破。
五月,二十万辽人、宋兵俘虏渡海,于青、潍、莱、登登陆。
五月底,余里衍夺青、潍、密、莱、登五州,宋国京东路沦陷大半,与此同时,童贯、完颜宗望领五万联军兵临营州广宁。
六月初三,蔡鞗领兵出城与宋金联军数万交战半日,宋金联军大败,俘虏宋兵万余,蔡鞗领近卫军步兵一师二师乘舟渡海入青州……
六月二十七日,种师道领开封、郓州、齐州、兖州十万大军,自淄州攻青州,姚仲教、刘一刀、孙六领近卫军第一、第二步师、第一第三第四骑师、陈飞燕、杨雄第一第二辅兵师六万卒,双方对峙厮杀数日,第一第二第三骑师沿着黄河南岸平原杀入淄州境内,种师道后路阻断而军心动摇,损兵三万退入兖州境内,刘一刀领近卫第二步师、陈飞燕第一辅兵师、杨雄第三辅兵师驻淄川以防衮州,姚仲教领近卫军第一步兵师、耶律速敢第一骑师、萧多多第三骑师、陈白乙第四骑师驻长山……
七月初九,蔡鞗于淄州长白山遇袭,身受重伤。在蔡鞗伤口开始感染后,刘一刀、姚仲教、孙六不得不将他送上船只,由阿侬、周小七亲领十艘大船护送,日夜南下,与此同时放飞所有飞鸽。
……
同样的开有血槽箭矢,十年前蔡鞗差点因此夭折,今日虽未伤到要害,箭矢只是射穿了右臂,即便如此也极为致命。
开有血槽箭矢远比普通箭矢更为阴狠,撕裂的伤口要比看起来严重的多,不仅伤口血流不止难以愈合,最为致命的是伤口易于感染,在没有抗生素年代,一旦伤口感染就意味着九死一生。
在蔡鞗手臂受伤的第十日,他就开始低烧不断,半个月后开始陷入昏迷,之后的一个月昏迷数次……
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昏迷间隔时间愈发频繁,仅仅两个月时间,蔡鞗几乎成了一把骨头,到了麻逸国时,人已经昏迷了三日。
同样的血槽箭矢,同样的致命伤害,当蔡鞗开始低烧不退时,阿侬就逼问没了舌头的方天定、邓元觉两人圣药之事,却被告知,只有圣女方金芝知晓圣药之事,也不得不将蔡鞗送上船只返回大明岛。
按照登州前往大明岛的路程,至少需要数月时间,而蔡鞗很难支撑如此之久,也不得不放飞所有飞鸽,让方金芝带着圣药前往麻逸国。
七八月正是风向转变之时,自北而南正是顺风之时,即便如此,十艘庞大海船也各自增加了两百余摇橹水卒。
九月底,昏迷了三日的蔡鞗终于登上了麻逸国,一连昏迷了七日,就在苏眉绝望时,让人心惊的急促呼吸终于平缓了下来,又三日……
“水……水……”
蔡鞗张开干裂嘴唇,头颅想要侧转都是奢望。
“你……你醒了?”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头,过了好一会才看清是被自己流放的方金芝,心下也不知是何种滋味。
感受着她将自己小心抱在怀里,将一碗水放在嘴边……
“你……你昏迷了十日,不宜饮用太多。”
蔡鞗饥渴难耐,还未刚饮下数口茶水,方金芝便将加了蜜的茶水拿开。
一刻钟后,方金芝再次将茶水送到他嘴边……
每隔一刻钟,方金芝便喂他数口茶水,一碗茶水足足用了一个时辰,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碗中茶水没了,过了片刻,方金芝方才小心将他放在床上。
“我……我去弄些粥食……”
“欠了你一条命,却将你流放到荒岛,为何……为何还要救我?”
……
房门轻响,女人只是轻轻关上房门离去,看着摇曳不定烛火,蔡鞗自己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格。”
一声轻响,房门再次被女人推开,蔡鞗这才发现,端着白瓷碗的女人并不是想象中的骄横、泼辣。
女人再一次将他小心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喂着饭食……
“前些日登州来了信件,梁山宋江、李逵、花荣、武松……因功而为上四军指挥使。”
“花荣?小李广花荣?”
蔡鞗一愣,突然明白了究竟是谁伤了自己,也不由摇头苦笑。
“还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十年前,蔡鞗第一次见到宋江、李逵、花荣三人时,就想要弄死了三人,只是三人太过警惕,之后就一直没有再次遇到。
蔡鞗得罪了宋、金两国,两次伤他的箭矢都是军中常见重箭,唯一不同的就是在箭矢上刻画出血槽。
箭矢上刻画出血槽,一般弓弩兵是不会这么做的,会影响了精准度,能使用带有血槽的特种箭矢,无不是精锐神射手,而军中最是不缺这种精锐射手。
蔡鞗只与宋江、花荣等人照面过一次,而且还是十年前见过一面,又哪里会想到是神射手花荣?
军将因功晋升并不稀奇,但上四军指挥使却不同,背后若无朝廷大佬倾力支持,那是想也别想的事情,更何况宋国不信任武将,也更为不信任造反作乱的贼人。
方金芝怀抱着他,一口一口为他喂着汤食,说着大明岛上的诸多杂事,说着她得到的中原最新消息……
听着她的轻声低语,蔡鞗的心很是平静、祥和,好像多年的忧虑、烦躁从未存在一般。
自来到这个世界,自从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和将要面临的悲惨遭遇,他的心就从未真正有过平静的时候。
蔡鞗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知道未来数百年的世界走向,即便女直人南下了,即便南宋也亡了,即便未来鞑靼人一统天下,汉民成为了三等人,即便会死无数无数人,最终还会有人驱逐了鞑靼,也还是汉家道统一统天下……
有时候,知道未来数百年天下走向是一种痛苦、折磨,有时他更愿意做一个一无所知的蠢货,甚至做一个欺男霸女的纨绔,可他做不到。
做不到,就只能默默承受。
第526章 觊觎天下的条件(上)
蔡鞗苏醒,苏眉、绿侬、绿桃、苏老大……甚至连许久未见的顾琴娘也出现在了房内,面对眼泪和担忧,他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被他流放的方金芝帮了他,以房内人多影响了病人为由将大多数人赶了出去。
苏眉替代了方金芝,将儿子小心抱在怀里,一口一口的喂他饭食……
蔡鞗知道她心下的担忧,只是因为自己躺在床上,这才强压着心下恐慌,想着因自己缘故让这么多人担忧,心下有种难言内疚。
“娘……”
“是……是孩儿的错……”
汤勺送到嘴边,蔡鞗也不得不低头吞下粥食。
苏眉叹气道:“今日不同往日,我儿成了天下之敌,当小心些才稳妥,若我儿……我儿出现了意外,不仅大明岛完了,仅凭妞妞、福金又如何控制的住那些人?”
蔡鞗一阵沉默……
人是自私的,在蔡鞗眼里,宋国就是个资本社会,他很清楚资本为王的社会是什么样子,宋人不足信,即便是蔡家亲兄弟,他也不会相信任何宋人。
辽国亡国了,即便此时的耶律延禧未死,在燕京陷落的那一刻,辽国就已经没了。
上一世他就是个历史爱好者,也从电视、电脑、手机新闻里“亲眼”见识过国家没了是怎样的情景,国家没了,百姓只有两种情形,一种是一帮期望复国的爱国分子,另一种是没了效忠对象,只是一群行尸走肉的百姓。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国家没了,独善其身的普通百姓占据了九成,说的好听叫独善其身,难听些就是自个保着自个的自私自利,一切以自身利益为准。
宋国在五代十国混乱时代立国,若是真的自一堆废墟建立起的国度,或是真的一统了天下,或许不会拥有如此之多的苛捐重税。
后世人极为崇拜这个时代,崇拜这个文化、经济、科技、政治都是各朝巅峰的时代,但蔡鞗来到这个世界后,他知道,知道现实永远比想象中的冰冷、残酷。
宋国百姓承受着难以承受的赋税,北方又有两个强敌始终存在,不算其他用度、耗费,仅百万军卒就要花费六千万贯费用。
文人政治,宋国文人知道苛捐重税之下会造成百姓怎样的怨念,一者苛捐重税,一者难以承受的万万贯用度,宋国若不开放,不大利支持商贾,不大利发展商业,不让百姓除了耕种之外增加些收入,或许宋国连百年都难以存在吧?
沉重的生活压力,资本为王的宋国,“独善其身”也成了每一个宋人信仰。
宋国人独善其身,没了国家的辽人独善其身,海龙帮名下的海贼们难道就不是独善其身、自私自利?
躺在娘亲怀里的蔡鞗知道,海龙帮所属海瑞商号、老寨海贼们同样独善其身、自私自利,只是因宋国从不信任“贼”人,只是因无法彻底融入宋国,这才无可奈何不得不远走海外,若非他给了所有人重回中原,若非他给所有人画了张大饼,他不相信这些人会真的愿意远走海外,不相信活了一辈子的海贼们会甘心听从他的意愿。
同样的独善其身,只是亡国的辽人、海龙帮海贼们终究是与百十年数代人养成的品性不同,辽人只是因为没了效忠对象,这才不得不独善其身,而海龙帮海贼们则想要重回中原,想要获得更多利益。
而这一切,都要建立在蔡鞗身上,他死了,海龙帮名下的海瑞商号、老寨会争斗个你死我活,在苏易坤死了的那一刻,两者在分家的那一刻,两者就已经决定了很难尿到一个壶里,更何况蔡鞗还将数十万摩尼教罪人、辽国奴隶送上了大明岛,他一死,大明岛必然纷争不止,甚至兄弟相仇厮杀亦不一定。
蔡鞗知道,他一死,大明岛必纷争动乱不止,同样的,年幼的妞妞余里衍、赵福金也无法控制的住那些本就心有深重怨念的辽人,南下抢占了的淄、青、潍、密、莱、登六州同样会成为脱缰了的野马,他一死,女直人一旦南下,这些怨恨宋国落井下石的辽人必然会投靠了女直人,必然会成为女直人屠戮天下的利刃。
一死,崖山之后无中华……
……
“唉……”
躺在苏眉怀里许久,蔡鞗轻声叹息,心下亦是无限后悔……
“妞妞、孙六阁老、白得歌先后逃离燕京,几乎把能带离的燕京百姓全都带了出来,他们离开后,辽国太后逃离向西后,即便燕京还有些人,也会担心女直人、宋人恼怒而屠城,也会尽可能的逃了个干净。”
蔡鞗叹气道:“完颜阿骨打出身鸭子河之北女直五国,是更为野蛮的女直野人,虽然有些人言此人肚量宽宏,可阿娘当知,想要以一己之力夺得天下,就要凝聚人心,就不能小肚鸡肠。”
“但阿娘也应知晓,凝聚人心是有些区别的,诸如咱们大明国,咱大明国的根基不是宋人,也不是辽人,而是我大明国立国时的本部海龙帮所属,凝聚人心首要的是凝聚本部人心,首要的是夯实了咱们的根基,只有根基稳固,才能进一步觊觎整个天下。”
蔡鞗苦笑道:“凝聚本部人心,夯实自己根基,那完颜阿骨打就必须让鸭子河之北的野人女直们满意。”
“野人女直以渔猎为生,渔猎为生……不同于牧人放牧,更不同于农人耕种,一座山头猎物再如何多也只能养活一家老小,更何况还是更为寒冷的北方。”
“猎物少而人丁增多,相互间必是厮杀不断,以此争夺活命猎物,所以野人女直少有仁慈之人,皆将破寨之人为奴,这也是因何辽东京之民皆为女直人之奴缘故,即便日后南下夺取中原之地,也一样将所有人沦为奴隶。”
蔡鞗继续说道:“抢掠人丁为奴是女直野人的本性,女直野人攻打辽国上京、中京、西京万里草原,可以击败草原牧骑,但想要一年、数年就让草原各部族彻底低头是不可能的,骑马的牧民可不是背朝天的农人,他们打不过可以全骑马跑了没影,而且女直人丁不足,想要控制草原就不能太过屠戮、掠夺草原之人为奴,至少短期内不可以。”
“此次女直人攻打西京是得不到太多好处的,也只有南下夺了燕京,只有抢了辽国最为富庶的燕京城财富、人丁,如此才能让此次大胜辽国的女直野人将领、兵卒们满意,可是他们却得了座空城,所有的人丁、财富都被妞妞、孙阁老、白得歌带了出来,那些女直野人又如何会满意?”
“不满意,就只能出兵击败了孩儿这个‘偷儿’,只有从孩儿手里夺回这些跑调了的财富、人丁。”
第527章 觊觎天下的条件(中)
苏眉、绿侬、绿桃、顾琴娘、方金芝默默听着他的话语……
蔡鞗叹气道:“宋国无能,数十万大军竟连败两次,牛皮被辽国刺破后,女直人自不会再有任何尊重,之所以答应将燕京卖给了开封,还是因女直人是以蛇吞象,以蛇吞象极为凶险,看似女直人强大的让人畏惧,实则极为凶险,只要有哪怕一次大败,整个金国就会轰然倒塌。”
“草原人不同于中原农夫,草原人自春暖雪融后便会四处游走放牧,一年中跑出数千里亦不稀奇,如此种族是很难彻底征服的,想要让草原人低头,也绝对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尤其是刚刚征服之地。”
蔡鞗叹气道:“那完颜阿骨打是个极为精明之人,知道以蛇吞象会有如何的危险,若是孩儿,孩儿也会将毫无用处的燕京卖给宋人,以此来消化掉刚刚吞下的草原之地。”
顾琴娘听了“燕京”后,有些不解皱眉道:“燕京是辽国南京最为重要城池,小山长怎么能说毫无用处呢?”
蔡鞗看向越来越有味道的成熟女人,笑道:“燕京是辽国南京重要城池,之所以如此重要,那是因为此地在西面归化州(宣府)与东面营、平州中线上,是北面长城防线各关隘的腰杆,而现今呢?”
“女直人不仅夺了辽国上京,更是占了中京、西京之地,而且此次宋金两国谈判中,女直人只是将燕京卖给了宋国,宋国只是得了燕京析津府、易州、涿州,并未得了可以威胁金国首府的平、营两州。”
“宋国没有得到长城防线各关隘,没有占据可以威胁辽东的营、平两州,犹如一家富户没有了大门,又如何阻挡心怀不轨的贼人?”
蔡鞗叹气道:“宋国数十万大军若能酣畅淋漓击败了辽国,即便营、平两州没有得到,即便长城防线各关隘没有得到,在牛皮没有被辽国戳破时,还能凭借着吹起的大胖子吓住了金国,短时间内还不至于引起贼人的觊觎,可现在……”
“长城防线各关隘没有得到,营、平两州没有得到,燕京……包括整个河北,一马平川的河北就只是个没了衣服的女人,想什么时候得到都可以,再说了,将一座空城卖给宋国,不但可以得了些安抚军中钱财,将来再入燕京时,也会得了宋国强行迁入的宋人人丁、奴隶,而且还留给了自己消化草原的时间,一箭三雕之事,但凡是个目光长远之人,但凡是个天下枭雄,都会毫不犹豫卖了空无一人的燕京。”
“当然了,卖了燕京是一本万利之事,但这不代表女直人不会放过了咱们偷了燕京的人丁、牛马,更不会放过再次打击宋国的机会。”
蔡鞗苦笑道:“女直人恼怒咱们偷了燕京的人丁、财富就不说了,对于一败再败辽兵的他们来说,此时的辽人是畏惧他们的,只要他们前来,被打怕了的辽国兵卒必然是一触即溃,他们有这个信心。”
“所以,即便那完颜宗望只是领兵三五千,亦有信心一举击败了咱们,哪怕咱们手里有二十万之人,他们也有这个信心。”
“所以,仅凭完颜宗望一人,没有童贯领兵五万跟随,仅凭女直人自己就有击败咱们的信心,可又为何还要强逼着童贯领兵五万前来,为何还要逼迫宋国出兵营州?”
“那是因为……女直人想要再一次重创了宋国在辽人中的威望。”
蔡鞗叹气道:“宋国看似精明若猴,实则愚蠢至极,辽国与宋国签下了《檀渊之盟》后,虽辽国每每以高姿态欺辱了宋国,可毕竟双方百年未有战事发生。”
“自古以来,北方草原就是中原的隐患、大敌,历朝历代,但凡是一统天下王朝,无不是在草原上花费了无数钱财,草原如同一个无底洞吞噬着中原的财富、人丁,而此时的辽国挡在了宋国身前,虽每年向辽国供奉,但这些财富与之前的汉唐花费相比,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蔡鞗神色有了些郑重,说道:“草原如同一个无底黑洞吞噬着辽国财富,宋国可以很安稳的赚钱养家,辽国人本就不如宋人善于经营,再加上辽国皇族之间的内斗不断,百年积弊下,辽国本就问题重重,时间越长,宋辽两国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或许你们会说,万一辽国人南下攻宋了呢?但在我看来,这种事情若发生,也只会在百年前发生,日后发生的几率很小很小,因为辽国权贵早已被宋国商贾买了下来,辽国权贵为了自身利益不受损,即便辽国皇帝有心南下也会被那些权贵们扯后腿、劝解的。”
蔡鞗说道:“宋辽两国,若无重大变故,宋国只需要静静等待,等待辽国自己倒下即可,可偏偏宋国坐视野心勃勃的女直野人做大难制,竟他娘地的自己毫无作为看着重大变故发生!”
“唉……”
蔡鞗无力叹息一声……
“赵佶不是个蠢货,老蔡太师、郑居中、王黼他们同样不是个蠢货,他们并非看不到辽国的窘境,并非看不到女直野人以蛇吞象带来的凶险,也并非看不到北方正在发生的重大变故。”
“他们不是看不到,只是他们太过自大,自大的以为一身铁皮的步人甲和八牛弩可以一战,事实上他们错了,百年不知兵事,身在开封繁华之地的禁军早已被胭脂水粉消磨掉了英雄气概,他们不知道,此时的禁军早已不是百年前的禁军。”
“自大的背弃《檀渊之盟》,自大的出兵数十万北上攻辽,背信弃义之下,辽国人本就心有怨气、愤恨、厌恶,而此时残余辽人都已经低头逃了,欲要逃亡海外荒岛,宋国还要赶尽杀绝,换做是顾先生你是辽国遗民,你是投降了宋国的辽人吗?你还会相信宋国、宋人吗?你心下会不会更加厌恶、愤恨宋国?”
蔡鞗微微叹息,苦笑道:“赵佶并非真的愚蠢,或许他们想要以此来妥协,期望打消……或是证明宋金是兄弟盟国,可女直人真的会相信了宋国的兄弟情谊?”
“不言太祖的‘卧榻之侧’话语,宋国背弃了百年和平的《檀渊之盟》总是发生在女直人眼前吧?一个野心勃勃的新星帝国,又岂会真的相信宋国的诚意?”
“卖一个屁用没有的城池是一本万利,再次重创宋国的威望同样是一本万利,不仅让投降了宋国的辽人不信任宋国,同样也会让投降了女直人的辽人归心,在日后再次南下侵入河北……乃至整个天下时,会减少诸多麻烦和凭空增加无数助力。”
第528章 觊觎天下的条件(下)
几女听了这番话语,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苏眉突然想起一事来,轻声说道:“女直人一败再败辽人,正如我儿所言,辽人从心里已经怕了女直人,是不是正因如此,我儿方才让妞妞带着残余辽人南下山东之地?”
蔡鞗苦笑点头,说道:“正如阿娘所说,辽国一败再败,甚至都被女直人灭了国,短时间内,辽人是无法直面女直人的,若让一二十万辽人聚在营州,孩儿担忧宋金联军到来时,两军尚未交战,我军已是自行溃散。”
“且不言女直人来到营州时,一二十万辽人会不会临阵投靠了女直人,仅辽人畏惧女直人的恐慌情绪就是一个重大威胁。”
“有时候……恐慌是会传染的,更何况,近卫军第一、第二步师的兵卒就是以辽国汉民建起的。”
蔡鞗叹气道:“第一、第二步师成立了一年之久,有兵科学生严厉驯导了一年,没有外因触发了恐慌,他们是可以在无数炮火下面对任何敌人的,所以孩儿只能将人心惶恐的妞妞、速敢他们送到安全之地。”
“一二十万辽国遗民、数万宋军俘虏,两相相加足有二十万之多,短时间内,孩儿是没法子将如此之多人送往倭国、流求、麻逸国、大明岛的,如此之下,他们也只有南下进入山东境内。”
“而且……而且孩儿也想放弃营州,放开女直人南下的通道。”
蔡鞗继续解释道:“辽国刚刚倒下,亡国了,残余辽人心下是畏惧女直人的,短期内是无法直面女直人,需要恢复一些战场上信心。”
“辽国没了,没了归属感的国破家亡的辽人需要一个归属感,需要一个可以替代的效忠对象,一个大树可以依靠,一个可以保护他们的人,而不是让他们顶在前面送死之人,所以,在未能让他们看到希望前,在未能恢复信心前,是不宜让他们身在营州,堵住女直人南下道路的。”
苏眉、绿侬、方金芝……等人微微点头,换了是他们,他们也不愿意刚刚逃脱悬崖边缘,又要被人推到深渊之中的。
蔡鞗继续说道:“不仅仅因为辽国畏惧心理,而且还有咱们自己缘故。”
苏眉若有所思道:“我儿是说……内阁和族人?”
蔡鞗点头道:“正如阿娘所想,当年孩儿欲要与辽国每年百万贯养兵,正因‘投敌叛国’作为,这才逼得族人不得不离开江南,不得不舍下一切远走海外,若无更大的利益来平息族人的怨气、不满,咱娘俩或许会被族人砍了脑袋亦不一定。”
苏眉只是默默点头,又将一勺粥食送到他嘴边……
“更大的利益……毒虫遍地的大明岛是不能让族人满意的,能让族人满意的,也只有整个燕京一府五州之地。”
“之后就是摩尼教造反……”
蔡鞗看向方金芝,叹气道:“我心下是有些犹豫不决的,尽管我心下早在十年前就坚信开封必败,坚信宋国会如同魏晋之时南渡江南……”
“心下坚信,又期望宋国会有奇迹出现,毕竟……毕竟这会死伤我汉家无数血裔,这不是我所愿意看到的情景,当然了,即便日后我大明国入主了中原,我也会返回大明岛,对于他人……或是你们来说,中原远比一座荒芜岛屿重要千百倍,但对于我来说,大明岛才是我中原千百年大利,是未来子孙千万代大利。”
蔡鞗叹气道:“心下期望着奇迹出现,所以才会花费无数银钱,期望宋国可以全力以赴应对北方大变,甚至……甚至再次舍弃一切离开江南。”
“投入数千万贯,用金银岛、金瓜石金矿发行数千万贯债券,也只有以‘控制整个江南’为由来说服内阁、族人支持,支持投入无数金银。”
“花费无数金银,以此来控制、影响江南。控制了江南,就有难以计数物资来支持辽国,以此获取辽国上下的好感,以此收买辽国民心,即便是已经投降了女直人的那些辽人,我也相信,只要重创了女直人后,那些人也会叛逃加入咱们大明国。”
“辽国战场上一败再败,兵卒已经心生畏惧,即便投入千万贯银钱,也难以保得辽国一命,但却可以此收获辽国人心,继而让咱们取而代之,继而让族人可以重返中原之地,满足族人的胃口。”
蔡鞗又苦笑道:“可是,当数千万贯金银投入了进去,咱们尚未真正在江南站稳脚跟时,我却要舍弃一切再次退出江南,如此之下,也只有给族人更大的利益,如此才能继续将族人绑在我的战车上。”
“更大的利益,比辽国土地的利益还大,也只有整个天下!”
“想要获得整个天下,就不能堵在营州,就不能成为宋国的背锅侠、替死鬼,就只能让宋金两国拼死厮杀。”
蔡鞗叹气道:“不能让人心惶惶的辽人身在营州,暂时不能让辽人直面女直人,又要给辽人增强信心,所以我要领第一师、第二师在营州与宋金联军一战。”
“我相信,从未真正见识过我军火炮、火铳威力的宋、金兵卒,首战我军必会大胜,那些辽人在看到我军轻松击败了宋金联军,不仅会减少诸多阴暗心思,同样也会让他们在与我军协同之时,不再畏惧女直人。”
“目的达到了,就该退出营州,放开女直人南下的道路……”
蔡鞗一阵沉默,抬眼看向苏眉叹气道:“孩儿是讲武小学堂山长,自是知晓统帅不同于战阵之将,只是……只是辽人心下怨恨、厌恶宋人,一旦进入宋境后,若不强力约束,很容易发生屠城杀戮之事。”
“岳母、妞妞只能压住一时,刘老、姚老、孙老、阿侬师傅与他们又隔了一层,凭借着这些年的投入附带着的威望,也只有孩儿方能压住他们,正因此,孩儿方才身居前线,方有巡视各处严厉军法,只是孩儿没想到刺客……”
沉默稍许,蔡鞗又说道:“辽国欺压了宋国百年,宋国背弃《檀渊之盟》、落井下石,双方互相敌视、厌恶,很难同在一处马槽中就食,所以,以辽国胡、汉兵卒为主的近卫军第一、第二步师,以及第一……第五骑兵师皆应以进宫为主,而以俘虏的宋国兵卒为主的第一、第二……第五辅兵师当以城池防守为主。”
“福金带着孩子回青州,为淄、青、潍、密、莱、登六州总管,督理六州军政,妞妞为六州副总管,督理辽国胡众,并且以岳母萧瑟瑟、孙老、姚老、刘老、阿侬师傅、耶律慕、原辽相虞仲文、福金大伴黄文功皆入内阁,第一师、第二师暂以内阁掌理。”
苏眉思虑片刻,点头道:“我大明岛四人入阁,辽国旧臣三人,宋人一人,福金为总管、妞妞佐之,胡、汉各自管着各自,上面又有内阁总理六州……我儿思虑也算妥当。”
第529章 人心躁动的大明岛(上)
宋国恨不得将所有兵卒都抓在手里,唯恐下面将领做大难制,辽国则完全反着来的,基本上都是自个养着自个,皇帝养皮室军、宫分军,名下将领自个养着自个兵卒,正因如此,辽国皇帝才每每带着军队游走四方巡视,以此来凝聚军队向心力,即便如此,辽国也还是每每有将领不满造反。
宋国对军队督管的较为严格,虽然战力不行,每每临战便逃,但只要上面的官吏、将领较为强势,这些宋兵也算老实、听话,远不如宋国富裕的辽国就反着来的,兵卒自己供养自己,虽强横却军纪散漫,每每充匪抢掠四方。
宋辽两国上下互相敌视、厌恶,若不分开各自管着各自,双方很容易相互群殴。
若仅仅只是大明岛攻打、抢占了山东六州还罢,若换成了辽国人,宋人心下是恐慌不安的,而这时就显得赵福金安抚民心的重要性了。
苏眉认同了蔡鞗话语,小心将他放回床上,又仔细交待了房内一干“准媳妇”们不得外传这些话语,心下却想着大明岛的动荡……
“鞗儿,青州那里是不是再增加些阁老?”
苏眉小心为他擦拭着脸颊,说出的话语却让他一愣,稍微思索了下……
“若是大明岛尚还算稳妥,内阁首辅苏老大、苏十三、三兄都可前往青州。”
苏眉想着族人的人心浮动,心下叹息,点头笑道:“宋金两国此时正在争吵火药之事,估计一两年内,双方是不会拼死一战的,我儿也正好可趁机好好修养些时间,就让苏老、三郎带些人前去青州好了。”
从方金芝只言片语中,蔡鞗也能看出族里有些不稳,不是大明岛上有什么危险,而是因为蔡鞗一举夺了山东六州。
海龙帮是海贼,为了让宋国认可,海龙帮付出了很多,不仅老帮主苏易坤身死,海龙帮也因此分裂成登岸为民的海瑞商号和留守流求的老寨。
十年,海瑞商号、老寨还是不得不远走海外,付出无数代价,最后却无奈离去,但凡是个人,心下都会有些不甘吧,更何况,一个是花花世界之地,一个是毒虫遍地的荒芜岛屿。
十年前,蔡鞗登陆大明岛,在岛上待了一两年,身在麻逸国的近万海瑞商号族人,还是不愿前往大明岛,还不是因为麻逸国距离中原更近一些?若非如此,他又何须立国凝聚人心?
数年前,他就知道族人更愿意回到中原,如今,他们在中原终于有了自己地盘,渴望了十年的愿望终于成为了现实,族里若能安稳才叫怪了呢!
想着这些,蔡鞗笑道:“咱们大明岛的人较少,这么点人还不如宋国一个县城的人丁多呢,即便苏老大苏老是我明国首辅大臣,想来做一个县令也是没有多少滋味的。”
苏眉也不由笑道:“得知我儿欲要争夺天下,族里人心就有了躁动,都想着重新杀回中原呢。”
蔡鞗心下叹息,面上却未露出担忧,笑道:“正如阿娘所说,孩儿确实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族人若想重回中原,那就……回去吧。”
听着这话语,不仅苏眉本能的察觉到他心下的失落,即便是大咧咧性子的绿桃也察觉到了……
“就如此吧。”
……
看着儿子头颅微侧不愿再多说什么,苏眉心下微叹,只是默默让开些身子,便于方金芝为他检查伤口、涂抹伤药。
若非危急时刻蔡鞗本能的闪躲了一下,一旦再如十年前那一箭,此时的他已经是了具尸体。
方金芝的伤药很有效,原本已经肿胀堪比大腿的手臂,此时已经消退了不少,伤口处也不再是让人心惊的紫黑色。
蔡鞗不知道方金芝使用的是什么药物,当他看到这女人弄出一堆还在乱钻乱拱的紫色蚯蚓时,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恶心。
“金芝,你这……行不行啊?”
看着她用白糖撒在数十条蚯蚓身上,蔡鞗忍不住担忧询问,竟没有意识到随意说出的称呼与往日有何不同,正用着筷子将已经半死不活的蚯蚓夹出的纤手也随之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的将所有蚯蚓一一夹出放在另一个瓷碗中,其余女人脸上却有些怪异来回看着两人。
“那人的箭矢虽然没有涂抹见血封喉毒液,却用了金汁浸泡过,若非你挖掉了一大块肉,又用酒精清洗过,此时你已经死了。”
方金芝嘴里说着冷漠,手上却极为小心,用着干净细布蘸着白色黏液涂抹在伤口上……
“伤口已经坏死、溃烂了,而地龙最善清热解毒,吐出的黏液也最养伤口。”
方金芝还是稍微解释了一下,看着伤口肿胀消了不少,原本紫青色的肉皮也恢复了些肉红色,蔡鞗也只得认为是有效果的。
……
方金芝仔细将伤口处理完后,犹豫了下说道:“麻逸国太过炎热,不利于伤口愈合,若是可能还是尽快回大明岛吧。”
蔡鞗知道炎热不利于伤口愈合,想了下,抬头看向苏眉说道:“阿娘,先弄些硝石放在水里将房内降降温,若孩儿不再发烧,过几日咱就回大明岛。”
苏眉并非一无所知的妇人,知道硝石可以降温,忙点头答应道:“娘亲这就让人去做,我儿刚苏醒,还是好好休息。”
蔡鞗也感觉累了,点头说道:“福金刚刚生了个孩儿,身边若没有可靠人照顾,孩儿心下终是有些担忧,还是……还是让绿桃前去青州吧。”
苏眉坐在床头,又为他擦了擦额头汗水,笑道:“我儿不要太过担忧福金,你九娘、十三娘已经前往了青州,想来是不会有大碍的。”
九娘小王氏生七弟蔡筱,九娘赵氏生八弟蔡悠,两人都生过孩子,前往青州照顾赵福金也算稳妥。
见儿子精神不济,苏眉又说了两句安慰话语,带着几女离开了竹楼,不一刻钟,在蔡鞗迷迷糊糊时,绿桃又轻手轻脚推门走入,将加了硝石的一桶水放在床头……
南洋湿热,最是不利于伤口愈合,想在四处漏风的竹楼降温是极为困难的,考虑再三后,苏眉还是同意了情况稍好的儿子返回大明岛。
大明岛四季分明,在大明岛的南面另有一座大岛,也就是后世的新西兰,被绿侬测试新造的镇东、镇西战列舰时发现后,后世的新西兰也被命名为小明岛。
大明岛的四季与中原的四季正好是颠倒的,此时的中原正是冬季,而大明岛则进入夏季,但小明岛不同,因靠近南极洲,即便是夏季也与中原的春季差不多,最是适合养伤,当然了,蔡鞗并不打算前往小明岛暂住。
第530章 人心躁动的大明岛(中)
苏眉带着一干女人退出房门,刚下了竹楼便见到一干老人还未离去,见他们脸上的担忧和期盼,心下也不知是如何的滋味……
年过三十孙三娘推着苏老大上前,苏老大有些担忧抱拳道:“太后,陛下伤势可有好了些?”
苏眉上前接替了孙三娘,唯恐吵到了儿子,推着苏老大走向十丈外另一竹楼,一干老人紧紧跟随在侧……
“摩尼教的圣药很有效,鞗儿伤势好了许多,苏老不用太过担心。”
紧紧跟随在侧的蔡九忙问道:“陛下被刺客刺伤,仅有大王妃、二王妃留于青州,我等老臣甚是担忧,不知……不知……”
苏眉脚步一顿,又继续推着苏老大走入东院竹楼厅堂,直至所有人都不安坐下后,这才看向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阿侬,知道年过半百老人心下自责,心下叹息,却也不愿在此事上太过追究。
将人一一看罢,苏眉开口道:“诸位想来已经从五叔嘴里得知了些山东六州之事,将军百战死、将士阵上亡,自我儿披甲上阵的那一刻,眉娘就有了最坏的准备,五叔也莫要太过自责。”
阿侬张了张嘴,最后又低头不语……
苏眉又一次将人一一看过,说道:“咱们距离中原太过遥远,许多事情无法得知具体,诸位阁老也从五叔嘴里得知了些根由,当知晓我儿因何独自领着一师、二师于营州抵挡宋金五万联军,当知我儿又因何不顾危险巡视前沿各城寨。”
“以我儿对山东六州布置来看,虽妞妞、福金年幼了些,却还算是稳妥的……”
坐卧不安的蔡翛想要起身,却被苏眉一个严厉眼神强行按住,众人见此,也只得忐忑不安坐着。
依照大明岛的政治体制,按理说真正掌权的是苏老大这位内阁首辅,事实上不是,真正掌权的却是苏眉这位《为民党》党魁。
见所有人的神色,苏眉心下知道他们担忧什么,叹气道:“诸位也是从五叔嘴里得知了山东六州内阁阁老都是哪些人,当知鞗儿为何要让辽人仅次于我大明岛之下,当然了,我儿也知仅此是不怎么稳妥的,所以内阁可以选派一些稳妥之人前往青州。”
众人听到这话语,提起的心全都放了下来,苏十三起身抱拳道:“太后说的是,陛下对六州的安排并无不妥,但咱们的人毕竟是少了些,五哥护送陛下前来了麻逸国,仅以我大明岛三位内阁留于六州,恐难以压得住宋人、辽人联手,终是有些不妥当的。”
众人一阵点头赞同,依照蔡鞗对山东六州内阁人选来看,大明岛占据四人,辽人占三人,宋人仅黄文功一人入阁,宋、辽双方相互厌恶不喜,头上又有赵福金、妞妞余里衍压着,大明岛一系自然是占据绝对优势的。
八人入内阁,大明岛四人,宋辽四人,大明岛占据优势且无明显欺压宋辽双方,在六州之地,依照原属百姓人丁数量来看,大明岛最少,其次是辽人,宋人所属人丁最多,却被打压的最狠,按理说黄文功理当最为反对,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可谁让山东六州没能打得过余里衍、蔡鞗呢。
宋人不善于打仗,却精于政治斗争,蔡鞗严厉约束辽兵之下,并未对六州大肆屠杀,不血腥屠杀就不会让猴精猴精的宋人害怕,若再给予宋人太高的政治地位,蔡鞗就是用屁股去想,也知宋人私底下的小动作必是一沓一沓的。
苏老大点头道:“宋人人多而居于末,辽人文妃是辽国后妃萧氏之人,那耶律慕实则是韩德让韩家之人,而那虞仲文虽是辽国汉臣,但辽国此时已经亡国,日后也必然归入我大明岛一系,陛下对六州内阁安置确实稳妥,只是……太后也知我大明岛人丁终究是少了些,六州八位内阁,短时间内尚还妥当,可若时日一久,老臣担忧狡猾的宋人说服了那些辽人。”
蔡家三郎蔡翛也顾不得苏眉心下不满,忙起身道:“苏阁老所言甚是,五弟……陛下对六州处置上并无不妥,给俘虏的宋兵、辽人田产以安军心,六州各县官吏皆以一师、二师兵卒、参谋担任,短期内尚还算稳妥,可咱们大明岛人丁终是不如宋辽之人。”
众人见蔡翛急赤白咧模样,皆是一脸怪异,他们已经知道开封已经将蔡家定为造反谋逆,以往每每以宋人自居而被各内阁阁老排斥,而如今……
苏眉知道他们心下渴望、担忧着什么,点头道:“正如诸位所言,六州短期内不会出了太大问题,但我儿并未在中原大肆杀戮用以震慑,难免会让他人生出些许异样心思,但是,诸位也当知晓我儿因何不愿意太过强势。”
苏眉正色看向所有人,说道:“诸位当明白一件事情,咱们不是鸭子河之北的女直野人,此次兵入中原也并非是为了推翻宋国夺取天下,而是因为宋国的无能,无力保住江北之地,无力保护我汉家血裔、道统。”
“这些年来,诸位也都知道我儿为了宋国安稳做了多少努力,可最后还是不被朝廷接纳,还是不得不离开江南。离开江南后,鞗儿带着一师二师于辽境营州登陆,最后又如何?”
“杭州各家侵吞江南商会名下田地、店铺,朝廷欲要逼迫第三师、幼军北上要挟,童贯更是与女直人一同出兵五万欲要攻打咱们。”
苏眉说道:“宋国没有得到长城防线各关隘,没有得到营、平两州,女直人看似卖与开封一座空无一人的燕京城,可那又如何?”
“种种迹象表明,宋国守不住江北之地,他们守不住,方才有了咱们返回中原戍守天下之为,诸位当谨记此次我族重返中原的初衷。”
苏老大神色郑重道:“太后所言甚是,咱们不是谋逆反叛,而是因为宋国守不住我汉家天下,咱们才重返中原代守天下。”
一干老人听明白了苏眉话语里的意思,得民心者得天下,无论是不是造反,他们都需要一个正义理由凝聚人心。
苏眉点头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以开封作为来看,想要保住百姓是不可能得了,当开封欲要胁迫、以兵相胁时,咱们就不能相信开封,更不能向开封低头,如此之下,即便咱们死光死绝也不可能保得住百姓,只能退而其次以保我汉家江山社稷。”
“所以,内阁选派……或者所有内阁、六部全部前往青州,也要做到以下两点。”
除了只能坐在轮椅里的苏老大外,余者全都站了起来。
苏眉看着所有低身抱拳老人,说道:“诸位都知道了我儿于六州所设内阁之人数、比例,所以……第一点,诸位无论如何决定,决定是部分阁老前往,还是我大明国朝堂全部前往青州,都要以此等比例设置内阁,最大限度保证大明岛和平吞并辽、宋百姓、兵卒,顺利将所有人融入我大明国,再无宋辽之名。”
第531章 人心躁动的大明岛(下)
苏眉看着所有人,肃然道:“辽人也好,宋人也罢,朝堂上可以争了个血头血脸,正如诸位在大明岛大打出手一般,这只是权利之争,利益之争,而不是生死仇敌之争,诸位须明白两者的区别,须明白辽人是咱们的百姓,宋人同样是百姓,须明白辽人、宋人因何相互厌恶、仇恨。”
“第二点,诸位当谨记‘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九字。”
苏眉说道:“高筑墙,不是让诸位躲于城中坚守,天下即将大变,乱世兵为王,想要在群雄逐鹿中胜出,就要严加训练、约束军卒,就要让兵卒军纪严明、勇猛善战、令行禁止。”
“不仅要重视军卒建设,同样也要重视民生,要让百姓对咱们满意。”
“咱们不比宋、金两国,南洋距离青州太过遥远,辽人、宋人还未与咱们真正融合一起,看似咱们拥有火器而占了一时便宜,实则颇为凶险,咱们也是三方最为弱小的一方,所以要‘缓称王’,在宋国未南逃入江南之前,山东六州当行独立之策,既不扩张也不退缩,更不许与宋、金两国有任何联系。”
苏眉郑重看向所有人,说道:“我儿言,此两点是我大明岛逐鹿天下的根本,若诸位无法保证做到,诸位最好还是留在大明岛,也省的害了诸位性命。”
苏老大、苏十三、蔡九……齐齐躬身抱拳。
“臣(臣)谨遵太后懿旨。”
……
历经无数生死凶险,活了半辈子老人能够看到两点要求究竟意味着什么。
大明岛的根基是海龙帮所属的过万海贼,以过万海贼来吞下登岛的数十万辽国汉民、摩尼教罪人,以此凝结成当下的大明国。
大明国自海外重回中原,大明岛上的数十万国民就成了山东六州的本部,继而以大明岛吞下六州辽、宋数十近百万人,使之凝结成一体,使之成为逐鹿天下的新的本部族众,继而再逐一吞并、消化……
大明岛与鸭子河以北女直五国并无不同,都是不断吞并、消化、壮大……都是以蛇吞象,只是女直人做的更好些。
在这方面,完颜阿骨打做的更好些,至少躺在床上的蔡鞗是这么认为的。
杀人血腥震慑与厚着脸皮讨好每一人是不同的,彻底将辽国上层摧毁,直接将所有人沦为奴隶,暴力吞下所有一切,如此便可以最大限度、最快速度发展、壮大。
蔡鞗就要困难的多,他不是没有想过残暴杀戮问题,最后却只能无奈放弃,除非他真的想祸乱整个天下,真的想成为千古罪人。
大明岛人丁不足,没有实力暴力摧毁宋国后,在面对宋人不满反叛,还要立即面对北方女直人的南下,他没有这个实力。
当蔡鞗再次醒来时已是半夜十分,床边正趴着两人在沉睡,正是大丫头绿桃和方金芝两人。
看到两人正在沉睡,蔡鞗并未将两人叫醒,一个人躺在床上静静想着前世今生,想着天下局势走向……
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发愣,等清醒过来时,这才发现方金芝正瞪着俩眼睛看来……
“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两人对视好一会,就在蔡鞗侧头不去看她时,她竟突然问了句莫名其妙话语。
……
“好人……”
“坏人……”
……
过了许久,房内才响起低声轻叹。
“到了现在……你还没明白么?普通人可以是好人或坏人,而你我……甚至任何一个官吏、将领、兵卒、商贾……都不能用好人或坏人来置评。”
蔡鞗莫名其妙伸出尚还完好的左手,将她散乱了的一缕发丝别在她的耳后,轻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皇帝眼里,在官员眼里,在将卒、商贾眼里,在你爹……你们眼里,甚至包括了我,百姓只是予取予求的牛羊。”
方金芝没有闪躲,没有拍开他的手掌……
“权利如同一座金字塔,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处在最底层,需要供养上面的商贾、官吏、皇帝,而百姓内心里并不愿意背负一层层难以背负的大山,所以就有了商贾们、官吏们哄骗,就有了兵卒们用刀子强迫。”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身处最底层,心下不愿意背负着无数层沉重大山,想要掀翻、撕碎身上重重枷锁,也就成了上面一层又一层大山的敌人,包括我,也包括你,某种意义上,咱们都站在百姓的对立面,都是百姓的敌人。”
蔡鞗苦笑收回手掌,叹气道:“你眼中的‘好’不过是虚伪的假象,只是欺骗百姓的手段罢了,只是让百姓觉得你我与宋国那些贪婪官吏稍好一些,让难以背负宋国的百姓觉得,背负着你我要轻一些,两权相害取其轻,百姓只是想稍微减轻些身上重量,可以稍微站直了些腰身,但不可否认的是,你我还是压在他们的身上。”
“是不是很残酷?很失望?”
蔡鞗突然一笑,又苦笑叹息。
“世界是残酷的,人是自私的,无论到了何时,即便将所有商贾、兵卒、官吏全部杀死,最底层百姓也会重新诞生出一座座大山,区别只在于大山的重量多少而已。”
“大山太重,百姓背不动,百姓就会掀翻,捡个轻一些、背的动大山,仅此而已。”
蔡鞗看向依然倔强盯着自己的女人,叹气道:“你性子泼辣,却是个善良女人,心下也一定积压了无数矛盾、迷茫,你爹,你的亲人大多死在我手里,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阿娘肯定用无数人的命来要挟、逼迫你,逼迫你出手救我。问出这些话语,其实也只是想要寻个理由说服自己……”
“你就是个坏人——”
方金芝突然泪流满面,猛然站起冲着他怒吼,大哭逃出房门……
突然的变故惊醒了绿桃,看着还在颤抖的房门,不明所以的憨丫头看着蔡鞗呆愣。
“唉……”
蔡鞗叹息一声,却也不愿意与憨丫头解释,但他却被尿憋的受不了,只是指了指不远处如同小老虎的黝黑瓷尿壶。
“本少爷要尿尿。”
绿桃想要张口询问方金芝是怎么了,可听了他话语后,又忙去拿尿壶,两人自幼便睡在一张床上,哪里还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
第532章 你不是好人
在某种意义上,大巫绿侬、茂德帝姬赵福金,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摩尼教圣女赵福金都是政治利益的产物,唯一不同的是蔡鞗不仅杀了方金芝的诸多亲人,更是将摩尼教教众变成了奴隶、无舌决死军。
蔡鞗又不是个傻瓜,自然能够察觉到方金芝的爱恨情仇。
摩尼教在两浙十四州造下的罪孽太多,若非大明岛人丁不足且驳杂,直接砍了方金芝,直接砍了摩尼教上层所有人才是最为稳妥的事情。
如同身在山东六州的一二十万辽人,国破家亡后,数十万摩尼教罪人也需要一个效忠对象,需要一个依靠,没了方金芝和一干上层后,大明岛可以极短时间内吞下数十万人,可这是在大明岛拥有足够的人丁、实力,而那时蔡鞗正领着近卫军一师、二师和所有船队正停留在江南。
大明岛缺少镇压军卒,若无方金芝看押,数十万摩尼教就会被十万辽国汉民吞并,而这不是蔡鞗愿意看到的,他更愿意将两者都吞入大明岛一系中。
方金芝、包道乙前往大明岛,流放的数十万摩尼教罪民就会在十万辽国汉民打压下,本能的围拢在两人身边,双方就会本能的对抗,如此人数较少的大明岛一系就能游刃有余控制住所有人。
蔡鞗有时也觉得自己太过虚伪、无耻,甚至无情,利用阿娘苏眉掌控海龙帮,利用绿侬掌控流求岛,利用赵福金掌控宋人,利用余里衍掌控辽人,利用方金芝掌控数十万摩尼教罪民,不仅利用了身边所有女人,更是亲手杀了方金芝的亲人,亲手将她的亲人变成了奴隶,反手又亲手撕碎了救了自己两次性命女人的一切幻想。
……
“本少爷……”
“是个人渣。”
过了许久,蔡鞗突然说了句大丫头绿桃不明所以话语。
“格。”
就在绿桃有些不解想要询问时,房门被人推开,蔡鞗转头去看时,正见红着双眼的女人提着个食盒……
见她将食盒放在不远处的小几上,绿桃这才慌忙上前帮忙,嘴里说着乱七八糟的杂事,方金芝只是低头不语,默默端着粥食坐到床头,将他小心搀扶起来……
“做我的女人吧。”
蔡鞗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说了这句话语,送到嘴边的纤手一顿。
“砍了你爹的头颅,把你的亲人变成了矿奴,又与你说了这些话语,我也觉得挺无耻的。”
……
“好人……”
“如果说……帮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减少一些负担,让他们有地耕种,有粮食吃,有衣物穿,娃娃们可以背着书包上学堂,受了冤屈有人主持公道……如果咱们做到了这些的话,你……可以把我当成好人。”
“等一切结束后,咱们就在大明岛上耕田种地、教书养娃……”
一口饭食送到嘴边。
“你不是好人!”
一滴眼泪滴到蔡鞗的脸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娶宋国小公主、辽国小公主就没安好心!”
蔡鞗抬起左手,反手帮她脸颊上泪水擦去,叹气道:“你说的没错,不仅是福金、妞妞、绿侬,即便是你,我心下也是有些算计的,可现实是无奈、残酷的,或许你还犹疑宋国会不会死无数人,但辽国和摩尼教的破事总是看的到的,我若不救你们,数十万人必死。”
“人救下了,麻烦也来了,我若不娶你们,你们的人永远都独立在外,而这不是大明岛所有人愿意看到的,结果……也只有战争。”
蔡鞗又突然一笑。
“当然了,你们长得也不丑,更何况我还欠了你两条命,最后也不知道该如何还你,想了又想,我还是拿自个身子赔给你算了。”
方金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羞涩,两人早在十年前就相识,也不知何时,她的心里就有了一个骄傲小人儿身影。
除了懵懂的绿桃外,蔡鞗身边的女人个个都是一方头领,手下都有着一大波人跟随,早熟的她们又如何看不出他的用意,只是所有人都没得选择。
蔡鞗没得选择,绿侬、余里衍、赵福金、方金芝同样没得选择,当然了,他们彼此之间并不相互厌恶。
年长蔡鞗十余岁的绿侬、方金芝也好,与他差不多同龄的赵福金、余里衍也罢,十年相处、磨合下,彼此依靠的他们少了些爱情,更多的是友情、亲情……还有一丝算计。
爱情什么的,蔡鞗早已不再奢望,背负着无数人的生死,他也不敢碰触海枯石烂的爱情。
绿桃坐在床尾,帮着他活动腿脚,双眼却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她不明白两人发生了什么,感觉很是怪异。
“咳咳。”
绿桃轻咳两声,见两人看来,又若无所觉说道:“少爷睡着的时候,绿桃去寻夫人时偷听了些消息……”
绿桃叭叭将苏老大他们商议的结果说了一遍,皱眉道:“少爷,若是族里的人都去了青州,大明岛怎么办啊?”
蔡鞗一愣,不由转头看向身后的女人,突然笑道:“族里的人若是都走了,你不会造反砍了我脑袋吧?”
方金芝有些恼怒,很想将他扔到一边,最后还是将一勺饭食送到他嘴边,不满说道:“你这小贼最是狡猾,从头到尾就没有信任过我们。”
“呵呵……”
蔡鞗不由一笑,看向床尾的绿桃说道:“流放大明岛的摩尼教罪民,并不算是摩尼教真正教众,只是些被摩尼教蛊惑了的百姓,只因伤了人命,只因跟着摩尼教打杂抢掠,这才被流放到了大明岛。”
“当然了,你也别将他们当作是真正的良善百姓,咱们这些人当中,若说真正清清白白的,还就是那些辽国汉民奴隶、俘虏,这也是为何少爷我以他们为卒的原因。”
蔡鞗看向方金芝,叹气道:“摩尼教罪民是更为胆小的宋国百姓,而且还是江南百姓,但是他们毕竟是造反,是伤了人命的,心下也有诸多戾气,若不消磨消磨,不处罚一番让其认识到错误,一旦放任,一准会有诸多麻烦。”
又用着左手指向绿桃,苦笑道:“这丫头整日糊里糊涂的,即便如此,在得知了苏老大他们想带着族人前往青州后,也会说出这般担忧话语,你就应该她在担忧着什么。”
方金芝一阵沉默,不服气道:“你就会狡辩,绿桃又没说担忧我们,难带就不能是那些拿着刀子的辽人?”
“我们手里又没有刀子!”
方金芝最后又加了一句,蔡鞗却笑道:“十万辽国汉民是我用粮食买下的奴隶,是辽北大汉时,因饥饿而造反的辽人,若非我用等重粮食买下他们,没有粮食的辽军也必会全砍了他们的脑袋。”
“我买下了他们,救了他们一命,事后也没有将他们当作奴隶,不仅给他们分了田地,给他们建了屋舍,让他们的孩子可以读书识字,而且还有许多做了将军、官老爷。”
“换做是你,你会傻了叭叽造反吗?”
方金芝一阵沉默,还是不满道:“他们不会造反,难道我们就会造反?若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造反?”
蔡鞗不置可否说道:“登岛的十万辽人与青州那些辽人不同,他们是最为穷苦的一群人,而你们虽穷,却身处天下最为富庶的两浙十四州,你们至少是见识过繁华盛世景象,若大明岛不是个荒芜岛屿,绿桃自然不用担心你们造反、闹事。”
“不过呢……”
蔡鞗咧嘴笑了笑。
“你又一次救了我的命,为了还你恩情,我准备把我自己送给你,也算是应了什么‘金芝驸马’谣言,我也有理由进行大赦天下不是?两家成了一家人,你们也不用再怨恨什么了。”
第533章 金芝驸马附带的利益和隐忧
听到“金芝驸马”四字,方金芝就有些扭捏不安,摩尼教放下武器投降后,杭州就传出诸多流言蜚语,方金芝自然是知道的,但她并未公开阻止,现实的被迫也好,还是其他原因也罢,总之是没有阻止,但也因此激怒了蔡鞗,割了无数人的舌头,方金芝也被按着抽成了血葫芦,流放大明岛。
当时蔡鞗需要一个稳定的南方,需要开封集中精力应对北方威胁,尽管他内心里知道宋国会失败,心下还是期望宋国可以顺利拿下燕京一府五州之地。
依照蔡鞗的估算,开封并非没有拿下燕京一府五州的能力,也有守住长城防线的可能,但这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开封需要获得辽国人的认同,至少不能太过仇恨,但这一切都因两次大败和一把火烧了燕京而成了泡影。
内心期望宋国可以一胜,心下又清楚的知道历史的惯性很难扭转,如此他就需要在江南做出一些布置,诸如讨好江南百姓,为自己北上拿下辽国一府五州准备坚实物质基础,诸如讨好江南,以此获得江南巨大名望,一旦开封南逃进入杭州后,他就可以凭借巨大名望压制住赵氏皇族,犹如当年东晋的“王马共天下”一般无二。
压制住了赵氏,给予那位民族英雄倾力支持,或许还有机会重新夺取天下。
女直野人与大明岛有着一般无二的巨大短板,那就是本部人丁的不足,很难遭受一次重大失败,一旦女直人本部遭受重创,很容易发生连锁反应,会造成所占之地处处反叛窘境,只是很可惜,赵构不仅在“律法”上签下了放弃江北土地,更是在获胜后退缩了,不仅以“莫须有罪民”砍了那位民族英雄,更是将宋朝唯一一位文武双全将领雪藏不用……
南宋是保住了江南,也失去了唯一一次夺回一切尊严和天下的机会。
无论处于何种考虑,蔡鞗都选择了讨好江南百姓、士绅,也一举割了无数人的舌头。
宋国是个资本王朝,除了没有后世强大的现代化工业外,几乎与后世差不了多少,养老院、孤儿院、后世的分级院校、种类繁多的各种税收、不禁止土地私有兼并、严格的审计制度、高利贷……等等,后世有的,几乎都可以在宋国寻到一些踪影,但也因过高的生活压力而人人自私自利,是个很金钱的社会。
蔡鞗不喜欢宋国人,尽管他承认杭州真的很繁华、富庶,但他还是不喜欢,正如他付出了无数银钱后,一旦离开了江南,所有的努力就又成了破灭的泡影。
离开杭州时,他再三希望杭州各家能够保留江南商会,但当他真正离开后,苏湖与杭州的战争爆发了,之后就是杭州各家之间的纷争,当一家开始向江南商会动手时,就会有无数人伸出魔掌。
蔡鞗不是没有能力强行制止,但他最后还是没有过问,任由江南商会被人扯得支离破碎。
族里不是没有不满他的放纵行为,可他还是对江南发生的一切置之不理,为此内阁阁老姚仲教、刘一刀、孙六、阿侬还专门进行过质询,但最后还是没能说服了他。
金银铜什么的对于蔡鞗来说并无多少用处,大明岛人丁太过稀少,银钱对于一个衣食住行都不缺的大明岛来说毫无意义,若一定说有意义,那也是对于返回中原的族人有意义。
投入的数千万贯是数千万贯黄金债券,看似吃亏,却也让中原百姓认可了他的债券价值。百姓认可,他就能以此发行万万贯、数万万贯债券,这对于日后迅速壮大有着决定性作用。
当然了,他也并不认为朝廷或杭州各家能够抢了他的土地、店铺,现在抢了、吞了肚里,不代表就是他们得了,即便现在朝廷通告天下,让所有人都愤怒咒骂他是反叛者,是天下之贼,即便赵佶和开封把他变成了臭大街的大坏蛋,可那又如何?女直人没有南下攻宋,宋人没有面临血淋淋屠刀,宋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恐惧。
不知道刀子架在脖子上,自以为富有四海,自以为披甲百万,自以为“大胜夺回”燕京之地的无数百姓,只会自大、高傲的厌恶造反的蔡鞗,可若女直人南下了,无情打断了宋人脊梁后,当开封懦弱的一再签下卖土求饶契约后,当开封逃回江南惶惶不安后,当南洋战列舰兵临城下时,蔡鞗相信,他们怎么吃进肚子里的,就要连本带利的吐了出来。
江南商会田地契约都在蔡鞗手里,不管官吏们如何耍手段,蔡鞗都相信,一旦赵构逃回杭州,无论他多么不情愿,都要将所有土地吐了出来,否则,他不介意亲手毁了杭州。
所以,他根本不在意江南发生之事,在余里衍领兵南下山东六州后,他就不在意杭州任何事情,不在意王禀统领的第三师,不在意杭州各家,甚至更愿意朝廷把他们全砍了脑袋。
今时不同往日,往日因为诸多原因而讨好江南百姓、士绅,而现在他想要整个天下。
想要整个天下,就要整合所有力量,就要最短时间内消化掉数十万摩尼教罪人,而娶了方金芝就是最简单有效的捷径。
蔡鞗知道心下想要什么,方金芝心下同样明白他的意图,但听了“金芝驸马”后,并没有与他不满对怼,反而羞红着脸不敢去看一脸奇怪的绿桃……
“大明岛不需要摩尼教,也不需要什么圣女,无论什么理由都不允许,若是让我知道你和老神棍还用着摩尼教旗号,可莫要怪我动用家法。”
等了好一会也没见她的回应,蔡鞗暗自叹气一声。
“该说的不该说的,当日在江宁时已经与你说了清楚,你也是亲身经历过摩尼教造成的灾难,当知道红了眼的他们的残暴、血腥。”
“哼……”
伤口的疼痛让蔡鞗有些烦躁,但还是说道:“中原的事情看似极为重要,但也只是对于我汉家社稷而言,对于咱们来说却没这么重要,取而代之也好,最后失败了也罢,只要我不死,都会给每一个孩子封国,或中原,或大明岛、小明岛,或另一片尚未触及大陆。”
“儿女们封国,就需要有一些忠诚军队跟随,若你愿意一群无论如何都要争斗的摩尼教跟在孩子们身边,若你愿意自己的孩子被人砍了脑袋,我可以把几十万罪人全都给你,你爱咋整咋整。”
第534章 蔡鞗的袒护
方金芝知道他不喜欢摩尼教,听着不满话语也不敢再开口辩解,唯恐他真的恼怒,唯恐他再一次举刀割了无数人的舌头。
“回大明岛后,我希望由你亲手结束了摩尼教,若你做不到,我会将三千无舌决死军调回,你应该知道他们会如何做。”
……
过了好一会也没见她回应,蔡鞗一瞪眼,有些莫名的恼火。
“听到没?”
听到“三千决死军”后,方金芝心下没由来的一阵慌乱……
“知……知道了。”
见她答应,蔡鞗缓和了些语气,说道:“摩尼教的初衷是好的,想百姓的日子更好一些,只是方法不对,能通过律法,通过和平手段为百姓争取更多利益,又何须通过暴力手段?
“暴力,破坏后重建秩序,期间又会死了多少无辜百姓?当日在江宁时,我就与你说过摩尼教教义太过激进问题,在强敌面前,你们还能团结一致,可若只剩下了你们自己,你们就会内斗厮杀不断,最后会剩下什么?除了一地饿殍、一地死尸外,就只剩下了残桓断壁……”
“之前摩尼教在江南做的那些罪孽就不提了,你们来到了大明岛后,你摸着胸口诚实的说,大明岛有没有太过苛刻你们?除了军事化管理上山挖石头外,除了没有让你们做官外,可有把你们当成真正矿奴?”
见她低头不语,蔡鞗叹气道:“你爹,你的亲人大多都因我而死,如此深仇大恨,若是任何一人,不砍了我脑袋就不错了,又怎会前来救我?”
“情意也好,无奈被迫也罢,但我更愿意相信你的善良,岛上几十万人是被摩尼教欺骗、蛊惑的,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流放大明岛,更不会成为矿奴,你想他们好一些,对他们心有愧疚,这我都能理解。”
“但这不是你的错,造反也好,伤及无辜也罢,都不是你的错,也不应该由你背负,当摩尼教传入东方后,当宋国太过压榨百姓时,结果就已经……”
方金芝突然抬头,满眼泪水看着他,两行清泪无声花落……
“不是你的错……”
“呜呜……呜呜……”
……
“不是你的错……”
……
绿桃有些不知所措看着两人,她不明白方金芝为何抱着少爷痛哭,但她更担心少爷的隐隐透着殷红的伤口……
爱恨情仇又哪里是一句话语说的清楚,若蔡鞗与方金芝对换了身份,或许他更愿意设法弄死了小混蛋。
亲人因他而死,虽然有无蔡鞗,摩尼教都是一般无二的结局,可方腊一干人终究是死在了他的手里,如今不仅要前来救他,还要亲手为摩尼教画上个句号……
蔡鞗心下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不仅要摆明霸占人家的身子,还要花言巧语废了她的存身根基。
方金芝沉闷痛哭惊动了苏眉和一干阁老们,众人唯恐蔡鞗发生了意外,慌里慌张跑来后,正见方金芝抱着好好的蔡鞗悲戚痛哭,全都有些不明所以。
有外人在场,方金芝也终于强忍着诸多委屈,听着绿桃向苏眉“告状”所说的“金芝驸马”时,又有些羞怯不敢视人……
绿桃脑子不够聪明,却是家里顶好的小喇叭,一通叭叭将蔡鞗与方金芝话语说了一遍后,众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全相视沉默不语……
蔡鞗感觉方金芝越来越颤抖,开口说道:“此事就这么着吧,日后金芝就是三王妃,内阁、六部前往青州后,大明岛算是我大明国南京之地,亦设内阁政、律、兵三司及六部。”
“咱们的力量还很小,中原是否适合虚君治国、一党治国?”
蔡鞗正色道:“在赵氏自称‘官家’后,中原可以实行虚君治国,但想要一党治国却极为困难,为了天下稳定和收拢民心,‘一党治国’暂不实行。”
“咱们大明岛人丁较少,真正可以相信的人也少,所以在内阁、六部前往青州后,当小心谨慎,当以稳妥为要!”
“但大明岛本部却不同,这里是咱们所有人的退路,也必须牢牢控制在咱们的手里,必须是一党治理。”
苏老大与一干老人相识,郑重说道:“陛下在杭州时已经清理过一次摩尼教,可来了大明岛仅一年,他们又有死灰复燃迹象,老臣以为当严刑重处,以绝后患。”
一干老人默默点头,方金芝心下惊恐,知道面前这些老人可比小冤家狠多了。
蔡鞗点头又摇头道:“杀人者死,触法者罪。无论谁触犯了律法都要受到相应的处罚,但登岛的数十万宋人略有不同,他们虽有私下蛊惑之事,却并未因此杀人作乱,我等亦不能因此而罪……”
见三兄蔡翛上前就要开口,蔡鞗用着左手摆了摆,蔡翛不得不叹息退下。
“早在江宁时,我便与金芝说过摩尼教之事,再我看来,摩尼教与儒教,与我《为民党》其实差不多,都应该是政党,只是他们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政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摩尼教是在野政党,但他们与执政的儒教官宦士人不同,他们更为信奉暴力对抗,这也是因何他们起源于西域却被西域各国排斥的原因。”
听了这番话语后,包括苏眉也一时迷糊了,全一脸疑惑不解看着他。
蔡鞗心下叹息,苦笑道:“摩尼教与假借鬼神坑蒙拐骗的太平道不同,与四处烧杀抢掠的黄巢不同,摩尼教源于农耕民族与劫掠的游牧民族之间的对抗,因而衍变成光明与黑暗的对抗,衍变成对抗一切不公,本质上来说,摩尼教是希望消除世界不公平之事,而这也是咱们努力的目标。”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大明岛虚君治国、一党治国,一党治国并非是听不得反对之声,并非不允许其他党派,但这有个前提,就是不能动乱了国家百姓,不能因反对而造反作乱,而恰恰摩尼教便是这般激进政党,所以才不被允许。”
“一党治国,多党为辅,多党议政是可以的,只是咱们并无这些律法制定,这是咱们的疏漏,自也不能因此而无罪处罚。”
苏眉、苏老大等人算是听明白了,尽管知道蔡鞗说的有些道理,可活了一大把年纪的老人,更加知道他说了这么多,也只是想要护住坐在床头当靠枕的女人。
苏老大心下叹息,无奈点头道:“正如陛下所言,摩尼教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咱们是绝不会允许他们继续存在,老臣也会尽快与朝臣们制订出相应的律法。”
蔡鞗微笑点头道:“鞗儿相信摩尼教所作所为都在诸位眼里,想要连根拔除并非难事,但也会因此造成诸多麻烦,诸如没了一师、二师看守的大明岛,那些辽人很容易做大难制。”
苏眉、苏老大等人不由看向有些惊愕的方金芝,对于当着摩尼教圣女面说出这些话语的蔡鞗,一干人无不是苦笑、无奈。
正如蔡鞗所言,活了一辈子的老人又如何看不到摩尼教的死灰复燃?只是因为此时的大明岛空了,并无可以镇压宋辽几十万人的兵卒,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坐视宋辽双方明争暗斗罢了。
第535章 江南变故
想要建造一座高楼大厦,就要根基稳固,而现在的大明岛的根基并不稳固,甚至远不如女直野人的根基稳固。
完颜阿骨打一败再败辽国,由一个小小的女直五国部落吞下了数百倍的人口、土地,无论个人威望,还是底下将领们都得了不知多少好处,根基自然极为稳固。
完颜阿骨打给予族人、将领们是当下实实在在的利益、好处,而蔡鞗则付出的是未来利益,两者截然不同,根基稳固的程度自也不同。
大明岛根基不如女直野人稳固,这是无须辩驳的事实,但这不代表蔡鞗控制不住局面。
身在山东六州的一二十万辽人,他们没有选择的机会,无论投靠宋国还是金国,底层辽民或许成为奴隶活得一命,但上层贵族一准会死无葬身之地。
在蔡鞗付出诸多代价并保证上层权贵后,保证他们即便一无所有了,也会在海外为他们一片封底,再加上妞妞余里衍的关系,想要控制住一二十万辽人并非难事,但他也相信人性的贪婪,此时的辽国权贵是在没有选择情况下归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必然会因权利受到打压而不满。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人性的贪婪也必然会让一些人不满,最好的解决法子自然是一开始便摧毁辽国上层权贵,但现实的无奈也只能进行拉拢。
蔡鞗摧毁了一次摩尼教上层,如今又要逼迫着方金芝亲手动手再来一次,或许日后他也会逼迫着妞妞余里衍亲手解决了辽国权贵,逼迫着赵福金亲手流放无数宋国官吏、士绅。
苏眉、苏老大等人只是看到了蔡鞗想要护着方金芝,却未能察觉到他的冰冷、残酷、无情。
所有人离去,伤口的疼痛让他难以沉睡,看似一个人躺在床上,脑中却纷乱杂陈……
在余里衍、孙六、白得歌先后将燕京掏空后,完颜宗望并未得到想象中的奴隶、财富,大怒。
完颜宗望大怒,童贯不得不领兵五万攻打营州,讨回本该属于女直人的奴隶、财富。在五万宋军离开燕京后,余里衍领一万骑也随之南下渡河攻入山东淄、青、潍、密、莱、登六州,短短半个月内,二十余万人渡河进入山东境内,一时间,蔡鞗成了宋金两国的敌人,成了天下之贼。
大明岛公然侵占了山东六州,成了天下之贼,不仅让太师府老少成了监牢里的囚徒,开封更是乘机在两浙十四州抓捕了十余万人,并全部流放北地燕京……
蔡鞗公然侵占宋国土地,成了事实上的叛逆,即便他在江南有着诸多民望,在全天下众口笔伐下,哪个还敢反抗?
杭州各家是想依托第三师反抗的,但当蔡鞗公然反叛后,第三师师长王禀就放弃了抵抗,不仅放弃了抵抗,更是在极为强硬的李纲逼迫下,第三师将杭州各家全都抓了起来,之后就是蔡鞗“身死”消息传入江南……
“斩——”
监斩官一声令下,十余名刽子手大刀挥下,十余头颅落地,无数百姓捂住年幼儿女双眼。
有一波十余名囚犯被压到城门前……
“斩——”
“噗噗……”
十余名头颅再次落地。
……
看着一地血腥,知军邓肃有些不忍,转头看向一脸刚正的李纲想要开口求情,最后还是无奈轻叹不语……
新任知州李宗之不经意看了眼不远处的王禀,又微倾着身子与邓肃拉进了些身子,双眼却看向正在哀嚎的钱家老少,笑道:“邓知军可是有些不满官家的旨意?”
邓肃神色微变,沉默稍许说道:“杭州各家与贼勾结密谋作乱,死不足惜。”
李宗之微笑点头道:“世事艰难,金国只愿意将析津府、涿州、易州交与我朝,虽宋金两国已是兄弟之国,然其中隐忧却不得不让人忧心不已,当此危难之时,这些人竟与作乱造反小儿勾结,确实死不足惜!”
邓肃叹气道:“知州大人所言甚是,我朝正值内忧外困之时,这些无良商贾却欲要控制军卒作乱,确实死不足惜,下官只是有些担心蔡……蔡家贼子以船只围攻杭州,担心蔡家贼子不再承认了黄金债券。”
李宗之瞳目陡然一缩,砍杀一些商贾算不得什么,大宋朝有的是富裕商贾替代,唯独较为麻烦的是大明岛拥有这个时代最庞大、最凶悍的船队,而且黄金债券也是较为麻烦的事情。
宋朝水运发达,但北宋与南宋的“水运”发达是不同的,北宋的水运发达指的是内陆河运,而赵氏跑到江南后,为了弥补财赋用度的不足,这才积极开拓海上贸易,方才由内陆河运转变成了海上马车夫。
在蔡鞗称霸海洋后,开封就意识到了这个严重问题,也开始建造起海上重型战船,就比如蔡鞗在击败登莱水师后,便抢了数十艘四五千料的重型海船。
宋国拥有足够的船匠,想要建造海船也非难事,关键是即便建造了重型海船,也没有可用的火炮与大明岛船队对抗。
李宗之想了许久也没甚好法子,叹气道:“外敌当前,也只能先消弭内忧方才稳妥。”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来,不由说道:“朝廷虽然未能研制出火筒子,邓知军却无需担心黄金债券作废之事,官家已经让人印制了些纸钞,尽可能减少些百姓损失。”
听到“纸钞”两字,邓肃本能的就有些担忧,数年前朝廷就想用无数盐引逼迫蔡家低头,也差点酿成滔天大祸,如今朝廷又要印制纸钞……
蔡鞗尚未开口,邓肃也不敢肯定黄金债券会不会作废,他无法判断出朝廷是真的想要减少百姓损失,还是要趁机掠夺百姓钱财,张嘴数次,最终还是叹息一声。
“国事艰难啊……”
邓肃轻叹,刽子手亦随着“斩”而手起刀落,一颗颗头颅摆在无数人面前,无数百姓惊恐看着这一切……
两浙十四州几乎同时处斩无数“造反贼人”,十余万或罪人或江南商会之下佃户,无数人被官府驱赶着走入船舱,一艘艘船只沿着运河一路北上,与陕、淮、湖、川、闽数十万北上百姓一般无二,无论愿不愿意,数十万人都将被安置在析津府、涿州、易州。
第536章 半老徐娘的顾琴娘(上)
两浙十四州被朝廷砍了数千颗人头,十数万人被强迫着充实燕京之地,消息送到蔡鞗床前时,他已经返回到了大明岛。
在他踏上大明岛时,成了阁老的包道乙也送上了一沓名单,蔡鞗只是看了一眼。
“老神棍,你我相识也有了十四年,你当知晓本少爷不是不能杀人,而是不想杀人,如果再让我发现大明岛还有摩尼教的痕迹,你会知道有什么样的后果。”
蔡鞗只是严厉警告一番包道乙,至于老神棍如何安置名单上之人,他并未太过在意,付出的恩泽已经足够多,若还敢与他耍花招,落下的就该是血腥屠戮。
江南的消息,开封消息,山东六州消息,燕京消息……一个又一个被送到蔡鞗床头,只是充当书童的顾琴娘对他的无所谓反应很奇怪。
半个月过去,蔡鞗右臂伤口已经结了痂,多日来也未有反反复复发热,但阿娘苏眉、五娘杨氏唯恐他出了意外,依然不允许他下地走动。
顾琴娘抛下了内阁阁老身份,学堂也不再过问,反而成了他的读信书童。又一次将送来的信件读了一遍,见他还是一副无所谓模样,有些不解看着他。
“你怎么不恼怒呢?”
蔡鞗一时间没明白她的意思,以为是她刚刚读了赵佶调兵之事呢,不置可否道:“骑兵与步兵不同,一千骑足以把过万步卒耍的团团转,除非是强行冲撞严整步兵,否则步兵很难有效杀伤骑兵的。”
“百年前宋辽大战,并非宋国多么勇猛,强迫着辽国签下《檀渊之盟》,而是辽国内部出了些问题,而且辽国的战略防御是北方,而非南面的宋国,仅从宋国每年向辽国供奉,就当知真正强势的一方是谁。”
蔡鞗叹气道:“辽国国土仅燕京一府五州存在于长城之内,余者皆在长城之北……当然了,你也可以说辽国西京是有些地方在长城之内的,可你要知道那些地方并非中原农耕之地。”
“辽兵兵制特殊,在某种意义上算是与汉唐的实外虚内相若,辽兵几乎都是自己养活自己,几若一地实封节度使,以史为鉴,这才有了辽主每每领着皮室军游走四方,以此避免各军不遵号令。”
顾琴娘并不疑惑这些事情,但还是静静听着他点评宋辽两军。
“历代辽主每每游走四方巡视,各地将领就不敢疏忽兵卒训练,辽兵自己养活自己,粮食不足时就会每每打草谷抢掠,如此之下,即便辽国历经百年,战力也不会比开国时差了多少,之所以被女直人一再击败,原因有很多,并非全是兵卒作战不力的过错。”
蔡鞗继续说道:“相比辽兵,宋兵就要差了太多,除了居于西夏前线的西军还好些,余者皆是不堪一击,短时间内是很难直面辽兵或女直人的。”
“更何况,此时的万人近卫骑军皆配备了些手雷,无论是白日或夜晚,只要让百十骑冒死冲到近前扔一些手雷,只要造成混乱、破开一角,惊慌失措的宋兵也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正面对战厮杀,近卫骑军只需要困住宋兵,只需要破开一部造成混乱,宋兵数量越多越是大败。”
“避开宋兵主力,进行一场非对称厮杀,亦可径直杀入宋国腹心,防御较差的村寨无法抵挡大股骑军,而无数富庶的村寨足以养活四处奔走厮杀的万骑,后路大乱的宋军又会如何?不过是与去岁的种师道、刘延庆所领数十万宋军一般无二,只能大败而退回境内。”
蔡鞗叹气道:“这只是近卫军骑军一部与宋兵厮杀,并不包括近卫军第一、第二步兵师在旁相助,若是有第一、第二师在旁,更是可以凭借强大火力轻易撕开宋兵防线,无论是骑军单独厮杀,还是步骑联合对战宋军,这在去岁以及今岁都已经用事实证明了宋军不堪一战。”
“不言速敢、白得歌都是久经沙场宿将,即便十七、虎子差了些战场经验,却也在讲武小学堂学了十年,堂堂正正厮杀并不畏惧任何人,更何况内阁阁老们都是久经战场老将,本山长又有什么可担心赵佶的数十万大军?”
顾琴娘想了下,皱眉道:“女直人在营州吃了亏,若是宋金再次联手呢?”
蔡鞗微微挺身示意,顾琴娘想也未想便上前,本是想着要将他搀扶坐起,却不料被蔡鞗很是捏了把脸颊。
顾琴娘恼羞成怒,羞红着脸指着一脸痞样的蔡鞗……
“在学堂做了这么多年的女先生,还问出这么愚蠢话语,该罚。”
“你……”
顾琴娘比蔡鞗年长十余岁,已是三十好几的人,羞红着脸想要恼怒,却又不知因何别头不欲理他。
在蔡鞗身边的女人中,唯独半老徐娘的顾琴娘让他最为轻松惬意,如同情人,又似知己般的轻松惬意。
见她别头,蔡鞗只是笑了笑,突然说道:“女人过三十再生娃娃就要困难的多,当然了,估摸着你也不想要个娃娃……”
顾琴娘猛然回头,想要开口恼怒,面对咧嘴冲她笑的小混蛋时,又不知该如何开了口。
蔡鞗知道她面皮薄,又将话题扯到之前她的疑惑上。
“在营州时,宋金可以联手攻打咱们,可山东六州是什么地方?赵佶真的敢让女直人南下进入境内?就不怕女直人反客为主?”
“所以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赵佶再次吃了亏之后,我敢向你保证,赵佶不仅不会再派兵攻打,而是想方设法来稳定咱们,比如……给个宣抚使、制置使或是节度使什么的。”
顾琴娘皱眉想了下,心下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可她并不打算就此承认自己的愚蠢,瞪着杏眼道:“安抚?开封都砍了两浙十四州数千颗人头,都把你的田地全部没收发卖了,我可看不出开封有安抚你的念头!”
蔡鞗叹气道:“你怎么还没明白?福金当日与老蔡、太子所说那些话语后,在开封未能取回燕京一府五州之地时,赵佶就应该知道开封已经危险了。”
“河北……包括黄河,春暖之时尚能阻止吞了辽国精锐的女直人南下,可是寒冬腊月之时,宋国如何可以抵挡无数骑军南下开封?”
“或许你会说以城池为阻,若是宋国有稍许野外厮杀能力,或许会让女直人忌惮退路问题,关键是宋兵出城就是纯粹找死!”
“宋国富裕,城墙之外的无数村寨足以为女直人提供足够的粮食、辎重,当女直人一人三骑杀到开封城下,怎么办?各地是救还是不救?”
“出城救援?来往纵横的女直人正巴不得宋兵出城送死呢。不救,没人前来相救,开封城内会发生什么?满城人心惶惶会如何?”
第537章 半老徐娘的顾琴娘(下)
蔡鞗叹气道:“无论女直人是否破开开封坚固城墙,当无数铁骑兵围开封的那一刻,宋国就已经输了大半。”
“开封无险可守,开封必然想着迁都之事,若要迁都,江北之地皆不可选,洛阳虽有八关以守,但女直人可以兵分两路,一路自辽国西京杀入太原,一路自辽国中京或东京冲入河北之地,或各自向南厮杀,或两路先行夹击太原,彻底拿下黄河之北,继而再兵分两路,一路过河攻洛阳,一路攻开封。”
“开封无险可守,宋人无法野外厮杀,开封等地沦陷是早晚的事,一旦开封等地沦陷,又是一个围攻太原情形,结果还是要迁都。”
“一旦宋兵挡不住女直人南下,赵佶必然想着迁都,迁都洛阳不可行,迁都关中亦不可行,那里可还有个西夏呢!”
蔡鞗皱眉说道:“能够迁都的地方会是哪里?南京应天?江宁?这些地方同样不足以以挡,最为寒冷之时,河面亦会冰封,女直人还是能够轻易渡河。”
“女直人仅数年便亡国了强大的辽国,一旦女直人南下且势如破竹,女直人的强大就会吓住了胆小的赵氏一族,也必然想着尽可能远离危险之地,所以襄阳、苏湖都不是最佳之地,而川蜀成都虽因崇山峻岭自为一国,可一旦赵氏躲入川蜀,也就意味着宋国舍弃了整个江南之地。”
“所以……只能是繁荣不下于苏湖的杭州,一者临近大海,即便最危急之时,也可以随时登船跑路,二者杭州的繁华富庶不下于天下任何一个州府,三者……可以消除咱们在杭州的影响力,以帝都镇压宋国气运。”
蔡鞗心下知道赵构会如何选择,解释虽有些牵强,顾琴娘却深信不疑,叹气道:“你在江南付出了这么多,如今却成了这般,难道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唉——”
蔡鞗深深一叹,苦笑道:“生气?如何生气?又生谁的气,离开杭州后,各家族都在侵吞江南商会田地,都想着霸占了咱家的店铺,这样的反反复复家族,眼里只有利益的家族,又如何可以依靠?还不如死了个干净呢。”
“至于开封……在咱们南下抢夺了山东六州后,无论是砍了老蔡头颅,还是抢了江南商会的田地,开封都有正当理由,换做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对江南商会动手,再说了……用山东六州换取江南商会,咱们又不算吃亏。”
蔡鞗好像想到了什么,轻笑道:“本山长优柔寡断,不愿意见到死了太多人,但你以为族里那些老人们也是愿意吃亏的主?没本山长压着,周小七、孙虎、刘邡三人能把江南沿海各州府挨个抢一遍。”
顾琴娘心下猛然一惊,这才发觉有无蔡鞗的真正区别,见她还是一副担忧模样,蔡鞗不由笑了笑。
“都成了半老徐娘,操心的事情还挺多,放心吧,出不了多大的事情,就算咱们真的在中原混不下去了,不是还有大明岛吗?又有多大的事情?”
“呵呵……”
“操心别人的事情,那还不如操心一下你自己呢?”
听到“半老徐娘”后,顾琴娘就又瞪圆了她的杏眼,不等她恼怒,蔡鞗又是一笑……
“虽说大明岛男多女少,你若是不愿寻个相公生娃,我也不会强逼着你寻了个不喜欢的男人嫁了,可若没个孩子,你老了可咋整?”
顾琴娘白了他一眼。
“咋整?我是你女婢,你不养我谁养?”
蔡鞗一愣,顾琴娘也发现自己说了错话……
“半老徐娘的,估摸着白送给了他人,他人也是不要的吧?算我吃亏些,今后你就是四王妃、绿桃居末。”
顾琴娘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羞红着脸没有开口拒绝。没有开口反对,却担心他嘴里的“半老徐娘”,毕竟两人相差十来岁呢。
宛如二八少女的羞涩,顾琴娘低头半晌,还是蚊子般开口。
“你……你真的要……要一个半老徐娘?”
蔡鞗想了下,说道:“除了福金、妞妞,你们……都算是半老徐娘吧?”
顾琴娘一愣,不由想到绿侬、方金芝、绿桃三人都比他年岁大些。
“为什么?”
顾琴娘突然问了句无厘头话语,蔡鞗呆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苦笑叹气一声。
“绿侬、金芝、福金、妞妞她们都是政治婚姻,为了大明岛未来,为了天下安定,我是没有多少拒绝的理由,当然了,我也不厌恶就是了。”
“至于绿桃……那是阿娘早就为我定下的娃娃亲,但你不同,若非早些年我的身体太过年幼,早就把你吃进了肚子里,哪里会给了你半老徐娘的机会。”
这是蔡鞗心里话,相比其他女人,他更喜欢面前成熟且知性女人。
不是情话的情话却让顾琴娘感动,见他想要起身,忙上前小心将他搀扶坐起,甚至连他勾住她下巴,也没有闪躲……
“少爷……少爷……”
“砰!”
莽撞的绿桃“砰”的推开房门,顾琴娘忙转头脱离了他的手掌,姣好面容却爬满了羞涩晕红。
大咧咧的绿桃好像很是焦急,也没注意到顾琴娘脸上晕红,三下两下跑到蔡鞗床前,急声说道:“少爷,刚刚流求岛老寨传来消息,说是咱们的船与朝廷的船打了起来,夫……阿娘正在前厅问话呢。”
蔡鞗、顾琴娘皆是一愣。
“呵呵……”
蔡鞗看着顾琴娘一笑。
“我就说么,一帮正愁着找事的老头们,又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绿桃给蔡鞗倒了杯茶水,不满道:“少爷帮着朝廷做了那么多,他们竟然还要抢咱家的田地,刚才绿桃在前厅时,阿娘已经说了,朝廷可以抢了咱家的田地,可若谁家敢买下,到时候咱们抢了回来,他们吃亏也是活该!”
听着憨丫头话语,蔡鞗一脸的怪异,当年在杭州时,这丫头巴不得让他前往开封,巴不得他成为皇家高级奴仆,如今却愤恨、厌恶起开封来了。
至于憨丫头嘴里的“朝廷”么……
蔡鞗又岂会在意?
第538章 南北夹击(上)
蔡鞗在麻逸国时,应允了苏老大等人可以前往青州后,一干老人甚至连伴随蔡鞗返回大明岛都无,只是简单让人通知了下大明岛族人后,先行带着船只前往青州。
苏老大是内阁首辅大臣是不假,但那也只是在大明岛,登上青州后,一干老人在宋、辽双方面前,权威甚至不如待在辽国数年的孙六,不如可以影响一师、二师的刘一刀、阿侬,面对如此情形,又如何可让一干老人们满意?
苏老大等人在宋辽双方面前威望不足,但却可让周小七、孙虎、刘邡三大舰队统领俯首听命。
开封不仅又要调数十万大军前来围剿,更是一举砍了两浙十四州数千颗头颅和没收了江南商会名下田地,一干老人争吵之后,决定让三大舰队集体南下,开辟第二战场。
当顾琴娘推着轮椅出现在前堂议事厅时,杭州湾数十里外正发生一场惨烈海战,李纲亲领近千艘大小船只迎战东洋、南洋、大明岛本土三大舰队……
方圆十数里,近千艘大小船队激烈厮杀,震天战鼓能把浮云震碎,无数冒着黑烟船只疯狂冲撞……
看似混乱,可若站在天空俯视,却可发现真正混乱的只是围拢在一起的密密麻麻大小船只,而外围数百艘不断喷涂浓烟、巨响船只却如同狩猎的狡猾群狼,不断撕咬围拢在一起的牛羊。
“杀——”
“杀上前去——”
……
“不得后退——”
“后退者死——”
……
“轰轰轰……”
一阵剧烈爆炸过后,如同一座木楼的船首豁开一个巨大活口,碎裂木块砸在被亲随扑倒在地的李纲头上,若非头戴铁盔,仅大腿粗的碎木就能要了人命,即便如此,李纲仰头时,已是满面鲜血。
镇江知军孙宽跌跌撞撞跑来,一脸惨白拉住李纲,尖叫道:“大人快走,再不走,咱们都得死在这里……”
李纲猛然一甩手臂,正要去抢擂鼓兵卒手里木锤……
“轰轰轰……”
又是一阵巨大爆炸在周边炸响,孙宽想也未想便将李纲扑倒在地,正待李纲挣扎站起,一声凄厉在身边炸响,只见孙宽指着巨大桅杆缓缓倾斜惊恐尖叫。
“快……快砍断桅杆——”
无数人尖叫着举着刀斧冲向缓缓砸下的桅杆。
“轰——”
长十丈巨大桅杆重重砸在避之不及的一旁船只上,沉重的力量几乎将倒霉船只拦腰砸成两段。
桅杆断裂要比撞上暗礁还要致命,沉重桅杆砸下,庞大船只陡然一个翻转,李纲站立不稳,本能的抓住儿臂粗缆绳,整个人也吊在半空。
“快……快救大人——”
孙宽比较倒霉,整个人栽落大海,幸好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文人,身上并无李纲身上那般铁甲,要不然,就算他的水性再好,掉落大海里,那也只是个死字。
无数人拼命把李纲救到另外一艘船只,就在这时,战况又发生了改变,在李纲旗舰中弹发生意外后,无数围拢成团的大小船只竟如炸了群的牛羊,发了疯的相互冲撞……
“开炮——”
“轰轰轰……”
无数炮火在挤成一团的船只中炸响,无数大船相互碰撞,将小船碾压成碎片……
“完……完了……”
“噗……”
一口鲜血喷出,李纲仰天栽倒,无数惊呼在耳边急促呼唤,却像是在千里之外般遥远……
……
近千艘大小船只连连碰撞厮杀十余日,整个杭州湾内尽是残碎破木、漂浮死尸,江南大恐。
十二月初七,五千“海贼”登岸,杭州只剩下一座不设防城池。
初九,五千“海贼”离去,府衙、大大小小官吏,即便只是一个书吏的大门也被拆了扔在大街上,但凡是官府门下的,从上到下全被抢了个精光,杭州城门前立了块石碑。
之后两个月内,数百艘大船横扫两浙十四州,但凡五百料之上船只,或被强行征用,或被捣毁抛弃。
苏州、湖州、镇江、江宁……数百艘炮船沿着长江、运河挨个拜访、抢掠,官府、官员全抢一遍,又挨个在城门前竖起石碑,啥时候收取到五十万顷田一成佃租啥时候算完。
大明岛只抢官府,对于普通百姓秋毫无犯,老百姓又不是傻瓜,放眼一看,几乎又与十年前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是,两浙分了田地的十万厢兵(卫所兵卒),即便是王禀再如何强硬,第三师万余兵卒也全逃了没影,十万卫所老弱全主动成了俘虏。
蔡鞗在杭州时,强行改变了宋朝兵制,按照人头给厢兵分田耕种,朝廷以李纲为江浙制置使时,虽使用第三师,却罢去了军中数百大小将领,在砍了数千人头后,就又一刀砍在分了田地的厢兵身上,这让无数人恼怒不满。
若周小七、孙虎、刘邡没有杀过来还罢,十万厢兵老弱在开封强压下,也只能低头臣服,而现在,所有抢砸脏活全交给了这些厢兵,随军参谋孙豹应允,甭管抢了多少,一成战利品都是他们的,若不足十万厢兵的饷银,亦给予补足。
十万厢兵本就心有怨恨,又有一成重利奖励,那还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反正周小七看到这些人抢掠官邸后,他是有些担忧、害怕的,太狠了,破草鞋、烂布头也不放过。
五十万顷,五千万亩田,即便半数是茶麻桑田,一成佃租也是极为恐怖的数字,参谋孙豹又答应给予十万厢兵一成斩获,那就相当于五十万亩的产出,每个人都可以拿到五亩田地的产出,看似不多,关键是厢兵几若于奴隶、乞丐,是穷的每每需要偷盗百姓晾晒衣物地步的兵卒。
宋国的粮价较高,一石稻谷一贯银钱,水稻不似旱田麦子,一年是可以栽种两季稻谷的,以每亩田每年产出五石稻谷计,五亩稻田也就是二十五贯钱,即便少一些,也能得了二十贯钱,这可比做朝廷的乞丐军强了太多。
重利之下人人争先,反正就是一个,抢!
一个又一个坏消息传入开封,大怒的赵佶命令讨伐青州的二十万禁军南下平乱,结果屁股后面又冒了烟,文妃萧瑟瑟挂帅,内阁大臣耶律慕、蔡翛为辅,亲领近卫军万余骑军杀入京东西路,虽未携带重炮攻城,却几乎把城外村寨横扫了个遍。
两头狼烟滚滚,朝堂上争吵声几乎能把屋顶掀翻了,赵佶气恼之下,很是把监牢里的蔡攸一通鞭打。
怎么办吧,好不容易建造的数百艘海上大船,要么被击沉,要么被人拉了个精光,破开江防的江南与没了衣物的女人一般无二。
第539章 南北夹击(下)
尚未将江南烟火平息,背后又冒起无数烽火,无数求救信堆在桌案,脸肿的说话也不利索的赵佶不住拍打桌案,房内十余人却无人开口。
“蔡京……”
赵佶张口就要大骂老奸巨猾的蔡京,话语才刚模糊吐出,这才发现堂上哪有半死不活的蔡京身影。
“呼……”
赵佶强压下胸中怒火,看向郑居中道:“郑相可有良策?”
郑居中心下泛苦,却不得不抱拳上前一礼。
“老臣之前便不赞同击杀……刺伤蔡驸马……”
“行了!”
一听郑居中又是如此开口,很是恼怒摆手打断,很是烦躁说道:“事已至此,朕只想知道郑相可有退敌之策?”
郑居中心下叹息,面上却无一丝表情,郑重抱拳道:“当此之时,臣以为当遣使前往青州,当劝说茂德帝姬……”
“砰!”
赵佶猛然一拍桌案,一脸愤怒看向郑居中。
“朕不想听这些——”
“朕只想知道如何才能砍了贼人头颅——”
……
赵佶怒吼,郑居中默默跪在地上,叩头道:“童使出兵营州,只会让蔡驸马以为我朝与女直人勾结,只会彻底激怒了蔡驸马……”
“砰!”
大怒的赵佶一脚踢翻桌案小几。
“闭嘴——”
赵佶愤怒暴吼,郑居中只是低头不语,君臣两人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对抗,若蔡鞗身在此处,看到屡屡对他下绊子的郑居中如此,心下又不知该如何作想。
他却不知郑居中心下的担忧、恐慌,北方局势越来越向着赵福金的话语发展,无论为了大宋朝,还是为了自家老小,他都不愿意童贯领兵攻打营州。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都不愿意。
君臣无言对峙十数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赵佶会罢了郑居中相位之时,他却在所有人诧异目光下重新坐回龙椅。
赵佶扶着额头沉默数息,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郑居中,冷声说道:“难道朕不知道营、平两州的重要吗?可那些该死的女直人问朕讨要一二十万辽人,偏偏那该死的小混蛋就是不愿将人交了出来,朕又能怎么办?”
赵佶有些恼怒摆了摆手,郑居中默默起身退到一边。
“该死的女直人只愿意交与朝廷析津府、涿州、益州,若那该死的小混蛋真的忠心耿耿、顾全大局,就该将辽人送与女直人,堵住该死女直人的嘴!”
“没了辽人的借口,按照我朝与女直人的约定,营州、滦州便是我朝所占之土,营州、滦州自然归属我朝所有,而现今平州辽人张觉又暗投了我朝,如此之下,我朝自然可以堵住了女直人南下重城要塞!”
赵佶心下恼怒愤恨,如此天衣无缝完美计划,那该死的小贼偏偏与他对着干。
就在众人沉默不语时,站在人群中的宋江突然站了出来,一脸肃然抱拳道:“陛下所言甚是,若蔡家贼子真的忠心耿耿,就应该遵从陛下旨意,而不是转而侵入我朝境内。”
郑居中见宋江出列,脸上露出一丝厌恶不喜,刚要抬步上前,却被一旁的高俅拉了下衣襟。
郑居中、高俅的小动作全在赵佶眼里,心下知道朝堂上一些人极为反对攻打营州,反对刺杀蔡鞗……
赵佶看了一圈重臣,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宋江身上。
“宋爱卿可有退敌良策?”
宋江一阵沉默,抱拳道:“臣以为当出重兵讨贼,当直击贼人要害。”
此话一出,原本都不言语的众臣,此时也纷纷交头接耳低语起来……
“哼!”
赵佶冷哼出口,低语大臣们顿时肃然不语。
“爱卿所言贼人要害……何处才是贼人要害?”
赵佶沉声询问,宋江抱拳道:“大明岛贼人本为海上贼寇,最善操舟之事,海面之阔千万里,我朝纵有舟船万千,也很难短时间内平灭海上贼寇,臣以为当向天下征募悍勇之卒,以悍勇之卒坚守江南各州县。”
“海上贼寇若草原之马贼,一日间可远走千百里,但侵入我朝京东东路贼寇却难以远走海外,且贼人精锐军卒皆囤于京东东路,臣以为我朝当遣精锐悍卒平灭此地贼人,此处贼人平灭,海上贼寇只是疥癣之祸。”
“我朝富庶,工匠无数,一年可造数百艘大船,仅剩下些许海上贼寇,终会被我朝平灭!”
宋江话语说罢,一干梁山将领纷纷点头称赞,与蔡鞗打了十年“交道”的郑居中、王黼、梁师成、谭稹、高俅等人全面面相觑,心下怀疑,却一个个全闭嘴不言。
别说一干老奸巨猾的老混蛋,就是赵佶本人心下也是诸多怀疑。
等了好一会也没见一个大臣出列反对,赵佶看着宋江皱眉道:“爱卿以为……朝廷当以谁为将,又当出兵几何?”
宋江一阵犹豫,抱拳道:“臣以为老种相公可为统制,臣愿为副佐之,贼兵精锐不足五万,又有我朝之降卒数万,臣以为当遣忠贞之臣前往京东东路各州县,当调河北东路、京东西路、徐州及淮阳三十万卒,以三路大军围剿。”
“外有我朝三路大军自南、西、北合围攻打,让贼人首尾难顾;内有无数忠贞之士起而相助,以断贼人后路,贼必军心大乱,我军必可一举平灭京东东路贼寇,继而造海上舟船以平海上贼寇。”
听了这番精彩话语,赵佶面红耳赤,猛然站起。
“好——”
“爱卿果然是朕之肱骨之良臣!”
“传旨!”
赵佶大喜,伺候的李彦忙上前跪倒在地。
“传朕旨意,宋爱卿乃我朝贤良忠臣,可为……同知枢密院事!”
众臣心下一惊,王黼忙出列,正待抱拳反对,不料赵佶大手一摆。
“朝有忠臣,国亦不负之!”
赵佶看向所有人……
“蔡家贼谋反作乱,乃天下之奸恶巨贼,当招募天下忠贞悍勇之士以讨之!”
赵佶看向跪地李彦,郑重说道:“传朕旨意,调京中十万精锐禁军,募河北东路、京东西路、徐州、淮阳二十万卒,以种师道为剿贼统制,调燕京统制刘延庆为河北东路统制,调……神卫军右厢指挥使卢俊义为徐州、淮阳统制,调宋爱卿为京东西路统制,调谭稹为河北东路、京东东西两路、徐州、淮阳宣抚使。”
赵佶又看向郑居中、王黼、高俅等人,冷声说道:“女直隐忧在前,蔡家贼子在后,事关天下亿万百姓生死安危,诸位若敢虚应故事,朕绝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