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麻烦与利刃(下)
就在蔡鞗与赵福金说着话语时,门外响起三儿声音,王禀推门走入,正见蔡鞗搂着扭捏不安的赵福金躺在竹椅里,而他只是随意指了指椅凳,示意王禀随意些。
蔡鞗看向坐着的王禀,继续被三儿、王禀打断的话语,说道:“市井流言皆言语前唐武人为祸天下皆府兵兵制缘故,事实却并非如此,而是因为前唐废置了府兵兵制,这才致使武人为祸天下。”
王禀刚进入房间就见到两人躺在同一个竹椅里,本还有些尴尬是不是先行告辞,听了这话语也是与扭捏羞涩的赵福金一般无二,皆是一阵呆愣。
“依照前朝府兵兵制规定,府兵平时为农耕种,战时为卒,定期进行演练刀兵厮杀之术,战时折冲府抽调的兵卒自备刀枪箭矢,虽是自备,却非自家配备刀枪箭矢,而是六家共同所出,一人出征在外,不仅自家免去赋税、劳役,家里田地亦有余者五家为其耕种,战场上获得战功,亦可因功得赏赐之田。”
“若是相公出征厮杀,所用的刀枪箭矢皆由他人提供,劳役、赋税全部免去,家里的田地也有他人为咱耕种,若是相公与福金生了好几个娃,若咱家没这么多田地分给娃娃,相公偏偏又是个穷光蛋,依照相公的狠劲,相公巴不得拿刀去与辽国蛮子厮杀,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兴许还能给福金挣了个诰命呢!”
听他说起生娃娃,赵福金一脸羞红,却也听明白了他的话语。
“挣军功得田地,而且还是他人解决了背后所有忧虑,相公若是兵卒,王将军是节度使,王将军告诉相公,说……咱们造反吧……”
“相公会怎么想?跟着朝廷混,有人给相公准备好刀枪箭矢,有人免费给咱耕田种地,得了军功朝廷还给咱家田地养福金、养娃娃,跟着王将军造反,王将军会给相公什么呢?他能给咱田地?还是给咱家免去田税、劳役?他一个屁点大节度使,有这么多田地吗?跟他造反,俺的脑袋又不是真的被驴踢了!”
“孟子言,所欲与之聚,所恶勿施。”
“府兵兵制能够给百姓想要的田地养家,能够解决兵卒背后的担忧,所以人人奋勇争先,所以盛唐拓土千万里,威压四海臣服。”
“后来呢……世家大族使用这样或那样的手段,把天下的田地都占了个精光,甚至把手伸到了各个折冲府名下屯田府兵中,于是乎,六家没了能力为出兵征战兵卒准备了刀枪箭矢,朝廷也没了田地可以赏赐给有功将士,所以府兵走到了尽头。”
“府兵的根基是田地,是背后供养的六家百姓,可这些田地都流入了世家豪门之中,世家豪门有了无数田地,也就有了足够钱粮养自己的兵卒,于是天下大乱。”
“所以,前朝武人为祸天下,不是府兵的错,如果折冲府名下田地依然还在府兵手中,相公敢保证,没有任何一个野心之人敢反叛,无数眼红军功的府兵们巴不得砍人脑袋挣军功呢!”
赵福金听着他静静说着前朝之事,好像忘了王禀的存在,若有所思说道:“相公是说……相公不允许十亩田地买卖,就是为了保证卫所兵卒战力,可租给他人耕种又不是卖出,难道也不行?”
蔡鞗在赵福金疑惑问出时,蔡鞗突然察觉自己犯了个很严重错误,点头道:“确实如福金所说,租种又不是卖出,可若租种就是卖出呢?”
赵福金更为疑惑不解道:“租种就是租种,每年佃户需要缴纳一定的佃租,怎么是卖出呢?”
蔡鞗突然笑道:“一石稻谷价值一贯银钱,江南上等肥田一年可栽种两季,每季可产四石稻谷,即便一年只一季三石稻谷,亦可售卖三贯银钱,那么问题来了,为何?为何如此田地每亩只售卖十贯银钱?”
赵福金一愣,王禀先是愣了下,随即就明白了蔡鞗的意思来,心下暗自苦笑不已。
见小媳妇皱眉的样子很是可爱,不由笑道:“江南上等水田一年可产八贯银钱,而一亩田地却售价十贯银钱,福金也是知晓各家商贾是如何的在意田地,而每亩十贯售价显然是违背常理的,而这就是宋人的精明之处!”
“不明白吧?其实道理很简单,只是福金忘了咱家为何给你爹爹的那一百万贯银钱的事情。”
蔡鞗叹气道:“田地买卖是要缴纳地契税的,地价越高,向官府缴纳的地契税越多,比如咱家购买王将军家田地,一亩田花费一百贯银钱购买,就需要向你爹缴纳十贯地契税,可若我与王将军私下里说好了,明面上一亩田只是十贯银钱,咱家也就只需要给你爹缴纳一贯银钱税,咱家就省了九贯银钱。”
赵福金终于明白了,很是大大白了蔡鞗一眼,嘟嘴道:“相公果然狡诈!”
蔡鞗一阵无语,辩解道:“别家的媳妇都是可着劲扒拉娘家的米粮,相公的小媳妇却是反着来的……再说了,给你爹再多钱,你爹不也还是都花在了石头上?而咱家却是都返还给了百姓。”
赵福金想要辩解,却又没办法辩解,自家相公之前也是可着劲为朝廷挣钱的。
蔡鞗苦笑道:“宋人太过精明,咱家好不容易明抢暗夺弄了这么多田地,原本是为了卫所日后而给了他们田地,虽说田地地契在咱们手里,咱也不收地租,只需要他们向官府缴纳赋税即可,可挡不住这些精明人把咱家的‘租种权’卖给了他人,明着说是租种于人,实际上却把田地卖了,把咱家赠送给卫所的租种权给卖了!”
赵福金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是惊愕呆住。
蔡鞗皱眉道:“不成!普通百姓租种咱家田地,卖了租种权也就卖了,可卫所田地绝对不能流失!得想个法子……”
蔡鞗将手臂从赵福金头下取出,两人也终于从竹椅上站起。
“王将军可是有事?”
蔡鞗来到桌案前,一边拿出笔墨书写告示,一边低头询问,王禀不敢稍有犹豫,慌忙起身郑重行了个军礼,说道:“三师人员已经配齐,末将前来就是想询问大帅,我军是否依照一师二师训练之法操练?”
蔡鞗一阵错愕抬头,随即又笑道:“王将军前来是想向本帅讨要火枪、火炮吧?”
“是!”
蔡鞗抬头看了眼一脸郑重的王禀,又低头轻笑。
“你倒是不客气。放心吧,火枪、火炮会给将军配备齐整的,只是之前我军并没有组建近卫军第三师打算,所以枪械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而将军现在要做的是严明军纪,是先学会站队走路,当然,也要学会三五人组队厮杀之术。”
蔡鞗再次抬头看了眼。
“仅这些也够将军训练半年的了。”
第421章 天下独一份
当日在茶肆见到王禀时,见到辽国送来的信件时,蔡鞗就有了此人任第三师师长的念想。
蔡鞗对王禀有些好感,不仅仅是流求县时的表现,更多的是他在杭州城下救下了郭涣郭老,救下了杭州几十万人命,还有就是青溪县的事情。
蔡鞗性子怪异,与人交往往往是他人先主动一步后,他才会主动上前交好,若非无可奈何,并不愿意去恬着脸靠上前去讨好,也正因此,与他结交的文武宋人很少。
主动为河北麒麟臂杨晟、怀德军虞侯孟费走门路讨得上四军将官,两次被迫入京时,一个自始至终没露过面,另一个也只匆匆聊两句了事,自此再没来过信件。
主动托人说情,想让林冲做讲武小学堂枪棒教头,为此还一再威胁高欢高衙内,结果林冲跟着高欢跑到流求,成了高欢的贴身保镖,至今也被他扔在流求不管不问。
蔡鞗不是个爱主动的人,在他接触的人当中,也就王禀让他满意,尽管心下也知道他前来杭州的心思、目的,可那又如何?能不经意间救下几十万杭州无辜百姓,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南营规模与北营差不多,每一波如同流民厢军前来,都要在南营报道,先将老弱病残挑选出来,然后按照原属编制安排在城内暂居,剩下的青壮皆留在南营再次进行考核、选拔各军将领。
随着第一波厢军的到来,蔡鞗、赵福金、刘一刀、阿侬、虎子以及一干参谋就都搬倒了南营办公,除了蔡鞗、赵福金两人共用一间房办公外,余者都是单独房舍,而王禀是在蔡鞗搬入南营的第二日寻到门前的。
王禀任近卫师第三师师长虽让人意外,军中将勇却没有任何质疑,刘一刀、阿侬是有些担忧,但在蔡鞗坚持下,他们也只能任由小王爷瞎整胡闹。
一师二师所属将领,即便是排长也都是蔡鞗的学生弟子,刘一刀、阿侬更愿意三师也是这般,但蔡鞗并不打算如此,除了参谋官外,三师的将领以及各卫所各级指挥使、虞侯都将是原厢军将领。
江南所属厢军的根子太差,青壮太少,去除了老弱病残后,即便蔡鞗不想打乱重组也不可能。军卒打乱重组,继而挑选各级将领,宋朝有成熟的武选考试,骑射、刀枪棍棒、拿大石、兵书战策……只是蔡鞗好像对此并不是十分重视,所有的事情全让虎子、王禀去弄。
虎子不是科班出身,是蔡鞗遇刺时阿侬师傅为他寻来的幢寨神射手,若是十七与王禀搭伙,或许连考虑都不用考虑,根本不会按照宋国那一套选拔将领。
对于十七、子瑛这般科班出身将领来说,一个合格将领是指挥,是令行禁止,而不是刀枪棍棒间的厮杀,对于王禀依照宋人选将那一套来选择第三师将领很是不屑,但他们也没有去阻止,任由三师自己去弄。
七月底时,周小七带领数十艘大船再次在杭州登岸,第二师也终于配齐了所需火枪、火炮,不仅如此,也为被割了舌头的三千奴兵配备了刀枪箭矢。
过万摩尼教众被割了舌头,当场生生疼死的就有好几百人,又是正当天热易于感染之时被割了舌头,仅半个月就死了过半人,而方家、摩尼教高层教众几乎被怨气深重的奴兵私下里打死了干净。
方肥、方七佛……仅方家男丁就被生生打死了数十人,若非蔡鞗发现及时,方天定、邓元觉也会被生生打死,一再严禁私斗却难以禁止,一眼看不到,无数拳头、大脚就会落在这些高层身上,即便被惩罚,甚至砍脑袋也还是无法压得住,最后逼得蔡鞗不得不将方天定、邓元觉等人调出奴军,将这些人扔给了庞万春后,奴军才老实了下来。
奴军对方家怨气深重,蔡鞗能够理解他们的愤怒,原本是可以前往渤泥抢岛屿逍遥自在的,而如今却被割了舌头,亲眼看着无数生死兄弟哀嚎、凄厉,亲眼看着无数兄弟因伤口感染而饿死、疼死,这种非人道折磨远非他人想象。
有多痛,就有多恨!
奴军不恨下令的蔡鞗,不恨割舌头的兵卒,独独痛恨毁了他们一切的摩尼教高层。面对这种情况,蔡鞗也没太好法子,只能将人分开。
奴军没了舌头,但他们能够听懂他人话语,手脚也都是好的,之前造反时更是杀过人,原本蔡鞗是不打算使用他们的,但当他看到奴军暴动相互厮打时的疯狂后,原本的想法就被抛弃了,再加上辽国大变在即,他也需要人手,奴军就成了第一师的决死兵。
决死兵自古便一直存在,是军中的敢死队,而蔡鞗也给了他们承诺,只要在战场上砍死十人,蔡鞗就还他们自由,就可以成为第一师真正兵卒,拥有第一师享有的一切待遇。
第三师任由王禀自主组建,蔡鞗、福金只是身居南营处理些杂事,可当王禀拿着蔡鞗刚刚弄出的告示进入老弱病残中时,还是引起不大不小的骚动。
先是将告示当着无数人读了一遍,王禀看着无数老弱妇孺,心下却颇为感慨。
“你们也都知道了大帅的意思,大帅答应的每人十亩田,也一定会给予诸位,但是!现实情况却是你们这般老弱妇孺太多了,多得根本没办法耕种得了这么多田地,所以大帅才想着诸位可以前往大明岛,作为补偿,诸位也会因此获得每人三十亩无税田地的补偿!”
王麻子举手上前,又如军中抱拳道:“大人,俺听说大明岛上蛇虫较多,而且我等皆是老弱妇孺,前往大明岛就是九死一生啊!”
王禀乘船前往过流求,知道海上颠簸是如何的受罪,点头叹气道:“这就像是一场赌博,诸位都是些老弱妇孺,每人十亩田,即便诸位退役了,大帅也会每人给予月奉三百钱养老,诸位身在军中,皆是清楚大帅给予诸位的待遇若何,可即便如此,月奉三百文在江南也难以养活自身,偏偏诸位年老体衰难以耕种。”
王禀摇晃了两下告示,再次说道:“前往大明岛,你们的田地会有他人帮助耕种,会有人将你们的粮食收入库中,若是诸位无子无女而将田地托入大帅门下,衣食住行皆有大帅安排他人专门照顾,保证诸位安安稳稳过完余生。”
“留在两浙,无法耕种,仅能租于他人十年,且地租连同税赋不得高于三成,十亩田地仅可获其两亩地产,三百文钱又能购买几斤肉食?几尺布匹?”
“如同一场赌博,大帅不愿强迫诸位,如何选择皆由诸位!”
“天下无一家大帅如此善待兵卒。”
王禀莫名其妙的最后又加了一句。
第422章 黄金债券纸钞
蔡鞗结束了一天忙碌,正准备招呼趴在桌案上翻看他曾经课讲的赵福金,从未接触过兵卒的她,如今也不得不努力学习起兵略来。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两人不由自主看向出现在门口的苏眉、绿桃。
绿桃提着个老大的食盒,赵福金慌忙上前帮忙,只见苏眉拿出几张纸张放到蔡鞗手里,嘴里却说道:“本还以为王将军那里会出现些动荡,结果却风平浪静,顺顺利利的拉起了第三师来,鞗儿眼光果然不错。”
蔡鞗一边翻看手中纸张,又甩动、揉搓了数下,嘴里不甚在意说道:“咱家花费了这么多钱财、付出无数田地,若王将军还无法顺当解决厢军,孩儿会毫不犹豫打板子的……”
嘴里说着话语,却将揉搓成团纸张放入茶盏中,数息后才将纸团拿出,看到展开后的墨迹未散,脸上露出诧异来。
“阿娘是如何做到的?墨迹竟未有散开!”
苏眉笑道:“若是书写之墨,自然入水便散,可若换成染布之色,就又有不同,但阿娘还是以为我儿的纸张更为珍贵。”
苏眉、蔡鞗话语引起赵福金的好奇,拿起湿漉漉纸张去看,原来是张五贯钱黄金债券。
宋国有纸钞(四川交子)、盐钞,防伪技术极为高超,如同赵福金手里的黄金债券的不同颜色字迹、花色,摸起来也有后世线条凸凹感,更让人无语的是水印,所用的纸张虽然不如后世,却也使用楮树皮做成耐用纸张。
第一次见到宋国盐钞、交子时,蔡鞗就有些吃惊,其余的还好,唯一不满意的就是纸张,楮树皮做成的川纸再好也还是入水易坏的纸张,而他需要的是更好不易损坏纸张,只有如此开封高明工匠才无法仿制出他的债券。
赵福金翻看数遍债券,感觉比曾经见过的任何纸张都要好些,具体她也弄不明白是哪里不同,一脸疑惑看向蔡鞗。
蔡鞗不打算太过解释,笑道:“这可是俺老蔡家最最核心机密,不许问!牵扯无数人生死存亡之事,相公不信任何人!”
赵福金果然不再询问,只是跑到绿桃身边,一同在桌案上摆起了碗筷来。
蔡鞗并不知道后世纸币具体配方,但他知道纸钞的主料是棉花,而第一批债券就是棉花、楮树皮纤维各半做成,只是所用墨易散,当下苏眉送来的纸张是60%的棉花、30%的楮树、10%细麻纤维做成,质感上要好的太多,而且也使用了不掉色染料。
棉花早就出现,只是因种种原因致使宋朝的棉织技术很差,远不如丝绸、麻布细密耐用,价格也是很低,大多数时候只是充当棉衣的充填物,即便如此也是一团一团的棉疙瘩,百姓并不愿意使用棉花、棉布,但蔡鞗的出现后,情况发生了诸多改变,至少他是知道弹棉花是怎么弄的,也见过农村是如何织土布的,稍微改变一下,也就成了珍妮机。
三四年前苏眉就弄出了上好的棉布,只是因“勾结辽国”屁事,杭州蔡府不得不远走海外,麻逸国不适合种植棉花,大明岛却极为适合,经商多年的苏眉最是重视商业机密什么的,自一开始挑选人手纺织时,就是选用的海瑞商号妇人、大闺女,结果就是棉花织布技术在宋国没有传开,反倒是在人丁不足的大明岛遍地开花,也随之弄出了棉花为主料的纸币来。
黄金债券与四川交子、盐钞不同,更像是后世纸币,只是没有人物画像,没有金线银线,山水画、简体字、阿拉伯数字和一些复杂花纹摸起来凸凹不平,对着太阳观看,里面有一头迷你袋鼠水印,仅凭此,蔡鞗就不相信赵佶能够短时间内仿制出假钞来。
蔡鞗不介意把赵佶和开封往最坏去想,一帮尽耍心眼的家伙绝对会想法设法给他制造无数麻烦,而让他背负难以背负的债务就是最简单、最直接、最致命方法,事实上开封还真的在做这件事情,偏偏主管此事的还是蔡京的死对头工部尚书廖刚。
廖刚少时师从龙图阁直学士杨时,这师徒俩都与老奸巨猾的蔡京不对付,而且蔡鞗不知道的是,数年前因为淮南盐巴买扑之事,还霸占了想要外出就任兴化军知军的廖刚位子。
赵佶宠幸蔡京,廖刚、杨时师徒俩齐上也斗不过老奸巨猾的老蔡,但随着蔡鞗砸了赵佶石头,随着勾结辽国一事后,进而晋升工部尚书廖刚、直学士杨时师徒俩虽然还是被其余五贼压着,却也算出了口大气。
蔡鞗用着火炮逼迫童贯打开江宁城门,用着童贯、赵福金印信一通发号施令,最后逼迫着朝廷二十万兵马憋憋屈屈离开江南,付出千万贯钱财却毛都没捞到一根,官家赵佶胸中一直有股难言怒火,等到混账小儿巧取豪夺抢了五十万顷田地后,愤怒火焰都能把江海烧成了沙漠,还别说,在江南憋屈欲死的谭稹还真想了个绝妙法子来。
自打方腊造反后,赵佶就没有痛痛快快舒坦过,喜爱的花石不玩了,可这银钱就没少花一点,不仅内库没丁点进账,还被大臣们生拉硬拽拉出无数银钱,看着皇宫多年积攒的财宝少了小半,滴血受伤的心脏就没好过……
一看到杭州再再再一次送来的奏折,赵佶鼻孔就是一阵雾气,心下却不断自个劝解着自个冷静、冷静……
“呼……”
赵佶长长呼出一口气,看向瘦了一圈的谭稹、工部尚书廖刚。
“廖爱卿,工部可有做出反贼小儿所用钱钞?”
廖刚心下一阵犹豫,最终还是上前抱拳道:“回官家话,下官虽做了一些蔡家子所用钱钞,只是……两者还有些区别。请官家过目。”
廖刚将木盒送入小黄门手中,抬眼看了眼皱眉不已的赵佶,心下又是一阵叹息。
赵佶忙三下两下打开木盒,数张纸钞放在面前,根本不用细看,一眼就能将苏和钱庄发行的黄金债券找了出来,趴着的眉毛登时竖起。
“砰!”
“火筒子火筒子做不出来,难道我大宋连纸钞也比不过那该死小混蛋吗——”
赵佶大怒,廖刚、谭稹慌忙跪倒在地,谭稹唯恐官家把怒火转移到出点子的自己身上,先是砰砰一阵,继而阴沉着脸看着廖刚,恼怒道:“官家,臣弹劾工部尚书廖大人虚应故事!官家将国之重任交于工部,而廖尚书却背后私语不满!”
赵佶瞳孔猛然一缩,阴沉着脸看向脸红脖子粗的廖刚,冷声道:“廖爱卿,朕也想听听……你是何等不满!”
赵佶再次在群臣面前开口言“朕”,廖刚心下一震,叩头说道:“臣……臣以为,若……若朝廷印制蔡家子钱钞,蔡家小儿可逃亡海外,而折损无数的却是我朝无数无辜百姓,若民间百姓知晓朝廷印制伪钞……”
“砰!”
“哗啦——”
暴怒的赵佶一把扫落御案上所有笔墨纸砚……
第423章 赤裸裸的捧杀
“赐进士?”
“擢给事中?还参知政事?”
蔡鞗看着曾被自己揍过的宦官杨戬,很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个官家岳父这又是弄了哪一出?
苏眉、赵福金、阿侬、刘一刀、郭涣……所有人都是一脸呆愣不解,蔡鞗猛然一拍脑袋,看着手持圣旨的杨戬,嘴角突然不屑上扬。
“看来我那老泰山是真的动了杀心,参知政事……副相……官家难道就不怕小爷利用副相一职更加无法无天?”
蔡鞗一开口,所有人就都明白了官家想要做什么,一个尚未加冠少爷怎么可能任参知政事?更何况他还是武将。
捧杀,赤裸裸捧杀!
蔡鞗看向有些担忧的赵福金,笑道:“你爹若是能把干掉相公的心思用在国事上就好了。”
闻言,杨戬正待大怒,蔡鞗连转头都无,手指遥遥指向面色大变的宦官。
“多说一句,小爷就割了你舌头。”
杨戬胸口猛然一鼓,下一刻又瘪了下来,王禀看了这一幕,心下也只得无奈叹息。
“哼!”
蔡鞗不屑冷哼,招呼一干人坐下后,蔡鞗看向冷脸不语的杨戬,知道此人在麻逸国吃过亏,并不敢真的激怒了自己,更知道此时的宋臣的骨头有几两硬度。
“参知政事,让小爷成为全天下文人士子、官吏士绅的敌人,官家还真是好算计!”
“杨使,小爷的官职邸报已经送往了各州县了吧?想来弹劾小爷奏折也该堆满了官家案头了吧?”
杨戬面无表情抱拳道:“蔡驸马先有平定海贼之功,后又平定流求县蛮人之乱,而今日更是一举屠灭方腊百万妖人作乱。先有平定贼人之功,后有尽献家财以稳江南民心,蔡驸马虽年少却有大功于国,官家乃圣明之君,又岂能有功不赏?又岂能让才干之才屈于荒野?”
“蔡驸马太过忧虑了!”
蔡鞗看向苏眉、赵福金,咂巴了两下嘴,又惫懒动了动身体,轻柔着眉心笑道:“还别说,若非杨使提点,小爷还真没察觉到小爷是我朝大大的忠臣、功臣!”
杨戬心下怒骂不止,面上却神色不动,抱拳道:“蔡驸马乃我朝之忠勇功臣,官家求才若渴,不知驸马与公主何时前往开封?”
看着一身绸缎官袍的宦官,蔡鞗似笑非笑听着心口不一话语,很是摇头叹息。
“唉……”
“剿灭方腊一干妖人不难,难的是恢复遭受重创的两浙民生,本王是朝廷忠心耿耿藩王,宗主国遭此大难,本王又岂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可惜……”
“官家太心急了,竟连本王还给朝廷一个繁荣稳定的江南的时间都等不得……”
蔡鞗的嘴巴很是阴损,杨戬心下那个气愤就别提了,暗骂小混蛋太过无耻,五十万顷田地、无数银钱邀买人心也就罢了,更是要改变朝廷兵制,心下想着若再不把小混蛋调离江南,恐怕用不了一年,整个江南都要变天了。
杨戬冷脸不语,王禀心下苦笑不已,苏眉暗自好笑,冷脸不语的阿侬、刘一刀冷哼不止……
没人是傻瓜,心下都知道开封想要做什么,蔡鞗心下感慨不断,犹豫再三,还是猛然一拍双膝站起,摇头哀叹来到赵福金身旁,按着她肩头唉声叹气。
“你爹的心窍太多,相公是斗不过了,跟着相公一起前往开封吃糠咽菜吧。”
蔡鞗嘴里口花花,赵福金心下紧张,自打知道自己是怎样悲惨命运时,对开封便有了莫名的抗拒。
赵福金不敢怀疑蔡鞗话语,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情,几乎每一次都验证了他话语的正确,面上也露出挣扎、哀求、担忧……
蔡鞗手臂很用力,沉重的力量迫使着赵福金身体略微弯曲……
“遥远的西方有句很有哲理话语,说……战场上得不到的,谈判桌上也休想得到……”
“相公一直都很赞同!”
蔡鞗向面色大变的杨戬笑了笑,又看向苏眉阿娘,笑道:“阿娘先给大兄去封信,就说……不想死就滚回开封!”
苏眉一句话语没说,只是微笑点头。
蔡鞗又看向周小七,说道:“本帅等些日前往开封,小七暂时督理江防,等刘邡前来后再交接。”
“末将听令!”周小七面无表情抱拳。
蔡鞗手臂离开赵福金肩头,转而将她拉起,一声轰鸣,十数将领轰然站起,按胸低头恭送苏眉、蔡鞗、赵福金、阿侬、刘一刀、郭涣六人离去。
杨戬想要靠近,庞万春、方天定、邓元觉按刀阻止,看着一干人离去,嘴里不由发出一声冷哼。
“哼!”
杨戬恼怒带着人离去,阿侬有些担忧道:“官家显然是要捧杀了王爷,此时前往开封是否不妥?”
刘一刀点头道:“王爷是不是稍等些时间,等江宁对苏湖商贾、士绅动手了后,是否等到卫所尘埃落定后再前往开封?”
蔡鞗心下苦笑,叹气道:“厢军老弱太多,十万厢军仅有两万人勉强可用,即便他们真的反叛,他们也很难发挥多大作用,只要咱们出田出钱养了他们,而且还有第二师压着,有无鞗儿都无太大影响。”
“至于苏湖商贾、士绅……鞗儿不离开杭州,朝廷是不会动手的,朝廷不动手,这些人永远都是个未有爆炸的掌心雷,谁也不知何时就会爆炸了,只有让朝廷自己引爆这颗不稳定掌心雷,只有让所有人看到苏湖各家的凄惨,咱们才能在江南彻底站住脚跟。”
蔡鞗看了眼红衣绿裙的赵福金,笑道:“但凡不是个瞎子,任谁都能看出来你爹想要干什么,只是你爹……或者说是朝堂大佬太过自信了,他们也只能欺负欺负老实人罢了,若真遇到舍了一身剐之人,妥协的一定是朝廷!”
赵氏皇族丢了江北后,宋人见识了女直人的残暴、野蛮,前有南唐灭国后皇室遭受的羞辱,后有赵氏皇室在开封城破后的惨痛教训,赵氏跑到江南后,对待强敌的态度或许会很强硬,但在此时!蔡鞗极为确定开封遭遇舍得一身剐强敌时,一定会退缩、妥协!
有些痛不亲身经历,赵氏一门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才是痛!
看着他人担忧,蔡鞗又摇头轻叹,说道:“正如阿侬师傅、刘老所言,鞗儿若能留在杭州的时间更久些,也更稳妥些。”
“退一步来说,即使咱们失败了也不会有太大风险,了不起咱们乘船返回大明岛就是了,可一旦去了开封,就如同鱼儿登上了陆地,确实有诸多难以预料的危险,此时前往开封也着实有些不明智。”
“只是……”
“唉……”
“辽国没给咱们预留太多时间,而且鞗儿心下也希望开封能将目光放在北方,而不是一直盯在咱们身上。”
第424章 只能北上
蔡鞗牵着赵福金小手走在苏眉身旁,低头叹气道:“大明岛距离杭州太过遥远,以至于咱们没办法做出第一时间介入,以至于损失了位阁老,郭老也差点死在杭州。”
“辽国大变在即,辽国所有人都不重要,独独妞妞最为关键,有了妞妞,日后即便宋国丢了燕云十六州,重新夺回来也会容易无数倍。”
苏眉默默点头,阿侬、刘一刀活了几十年,远比赵福金更为清楚女性皇室成员意味着什么,很清楚残存的辽国皇室女性比男性更为重要。
蔡鞗深深叹息一声。
“唉……”
“宋金联手攻辽,依照宋国商贾性子,也定会觊觎辽南京,辽南京最后也只会落到了宋人手里,而此时妞妞正被关押在南京驸马府,在辽中京、西京未丢失前,若无万无一失把握,绝对不能轻易动手营救妞妞,一旦让耶律延禧察觉了咱们的意图,一定会把妞妞带在身边,一者是要挟咱们,一者妞妞有落入女直人手里凶险,而两种情况都不是咱们所愿意的。”
苏眉点头道:“妞妞不是福金,在咱们收回了金银岛后,一直都未有主动过问辽国之事,想来他们也以为咱们已经放弃了妞妞。”
蔡鞗点头道:“正是如此。若不能万无一失救出妞妞,咱们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妞妞身在南京,即便宋国攻破了南京,俘获了妞妞,鞗儿领着第一师在开封或应天,只要足够强硬,自朝廷手里救出妞妞并非难事。”
蔡鞗叹气道:“想要逼迫官家放手,鞗儿就必须让开封城见识到咱们重炮的威力,只要见识了,救回妞妞并非难事。”
“这只是鞗儿前往开封的其中一个理由。”
“鞗儿是黑暗中火把,鞗儿身在哪里,官家的眼睛就会在哪里。虽然官家的一只眼睛也会放在江南,比如鞗儿离开江南后,朝廷会想方设法吞了苏湖各家田地,以此增加商会中田产股份,以此来控制商会,消除咱们在江南影响。”
“但这只是官场、商场上手段,与刀兵兵卒无关,可若鞗儿一直待在江南,若真的逼急了朝廷,朝廷一定会不顾一切出兵江南!而这不是咱们所希望的。鞗儿离开了江南,即便朝廷动了刀兵,也只会对鞗儿和第一师动手,不干掉威胁到了帝都的第一师,绝对不会轻易对江南动了刀兵的,也因此,杭州有第二师、第三师,有卫所兵卒,有江水上战船,有因五十万顷田获利的佃户、商贾、士绅,有金银岛、金瓜石金矿的黄金债券,实际上,在江南咱们有着很大优势的,仅以正常的官场、商场手段,咱们是不怕的。”
蔡鞗皱眉想了下,说道:“还有第三个原因,就是那个什么‘参知政事’屁事。鞗儿太过年幼,哪有资格、威望担任参知政事一职,尽管咱们在两浙十四州有些声望,那也是因为财货利益,在文人士子看来,咱家实则是奸佞、作乱造反者,若鞗儿身在杭州不应君命,巨大压力会始终压在两浙十四州头上,极为不利于咱们日后行事,前往了开封后,那就是官面相互谩骂、弹劾的事情了,而且鞗儿也相信,劳什子参知政事也绝不会在鞗儿身上存在太久!”
听着蔡鞗话语,几人心下叹息,话语都说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被迫前往开封,只是他们不清楚一些隐秘之事,更加想象不到赵佶竟打起了造假黄金债券事情来,若是知晓,蔡鞗一定会再次感慨“不作不死”这句话语来。
在苏州时,蔡鞗就有前往开封的觉悟,原本想着是一师二师一同北上,一者是威逼开封成莫要乱打江南主意,另一个目的则是第二师本身训练不足。
第二师组建的时间太短,又因兵卒皆是政和八年辽北大旱时造反的辽汉民,需要更加注重军规军纪,有蔡鞗这位大帅亲自坐镇军中,即使一丁点都不参与具体训练和纠察军纪,哪怕只是搬个椅凳坐在树下看书纳凉,一师二师从上至下也绝无哪个敢偷懒、触犯军纪。
可惜,厢军青壮太少了,根本不足以威慑他离开后的两浙十四州。
杨戬前来杭州时已是八月,原本烦躁无比的张焘、张元干等人,原本每每小动作不断的府衙,在内侍宦官前来了杭州后,知府大人一下子与明王府和谐了无数倍,反而街道上出现了不少担忧声音,孙邃、王贳等人担忧登门,而蔡鞗也一再保证他们利益,花费了诸多口舌才将人一一安抚。
事情太多,拜访之人太多,甚至让蔡鞗没精力去关注镇江蔡攸被迫前往江宁。
无数人关注杭州,关注明王府,当蔡鞗决定虎子担任两浙军团司令、刘邡担任镇江江防司令后,身在江宁的李纲、镇江蔡攸就担忧不断,唯恐蔡鞗再次夺了镇江为数不多的千料船只,李纲只得命令蔡攸带着几十艘沙船放弃镇江。
宋国船运极为发达,但九成九都是内河平底运粮船,即便是走海运粮船只也是大型沙船占据绝对数量,原本蔡鞗和大明岛都看不上眼这些船只的,可现实逼迫着他们不得不收拢可以收拢的一切船只。
摩尼教造反造成的破坏极为严重,两浙十四州成了重灾区,蔡鞗不得不开仓放粮,不得不使用无数船只运送粮食,其后大型沙船也被调到杭州,在杭州与流求县之间来回押运罪人。
行走在江水、运河的船只太多,仅五百料之上船只就有一两千艘,如此之多船只,若都竭力抵抗,仅大明岛百十艘战船是很难短时间内击败如此之多船只的,但还是让他轻易封锁了整个长江。
原因很多,诸如镇江久疏兵备,诸如镇江许多娃娃是学堂二期学生,诸如都知道蔡鞗只是闹腾闹腾,即便俘虏了也只会跟着发财,诸如两浙运河船只大多被摩尼教俘获,诸如从未经历过炮火,诸如江水里飘荡的都是皮薄的运粮沙船……
原因很多,但可一不可二,蔡鞗也借着运粮救民,借着运送流放罪民机会,千料之上船只大多都被调入杭州,隶属于官府的直接强夺,属于百姓的就租借,根本没有给李纲留下多少可用船只,即便镇江几十艘千料沙船也还是自两淮调入的船只,若蔡鞗一意要再夺长江航道,李纲还真没太好法子,相比久疏兵备的朝廷内河水卒,周小七更加精于水战。
没太好办法,李纲只能将镇江为数不多几十艘千料沙船调入江宁,宽阔的江水不易使用铁索封江,封锁江宁边上的龙江却是可以的,为数不多的船只也都聚集在了龙江内。
第425章 履带炮车
朝廷为了阻止蔡鞗肆意横行江水、运河,这才想出铁索封江计策,但这对于蔡鞗来说毫无任何用处,尤其是使用铁索封锁长江。
但凡海上航行之人都知道海面下礁石最为危险,通常在船队前方都会有专门趟雷的敢死船只,由这些船只来查探水面下暗藏的危险,铁索露出水面也好,藏在水下也罢,都很容易被前方趟雷小船发现,一旦发现了,拥有远程打击的火炮很容易击溃岸上看守兵卒,很容易登岸毁掉封锁的铁索。
蔡鞗听说过铁索桥,从未听说过哪个人会愚蠢的想用铁索封锁了宽阔江水,他很清楚,朝廷只有用火攻才能击败或击退南洋巨舰,用无数小船顺江放火来阻塞巨舰的侵入,但蔡鞗名下同样也有无数大小船只,同样惯于放火的海贼们又怎能不知道如何应对?
无论李纲如何算计,蔡鞗都不相信能够阻止南洋水师,至少短期内是如此,但运河不同,运河水面狭窄且浅,有些河段即使是装满粮食的千料沙船也需要纤夫拖拉,更别提超过五千料的重型海船了,即便不用铁索,只需要凿沉一些泥沙船只就能轻轻松松封锁了河道。
一师二师所用的火炮都是便于野战的轻型子母炮,宋人极为聪明,很是善于学习,当蔡鞗得知了摩尼教、朝廷使用了火药后,他就知道开封一定会私下仿造掌心雷、炸药包、火炮,掌心雷、炸药包容易仿造,唯一的差别是威力大小及杀伤力的差别,他相信开封顶级匠人有本事仿造出掌心雷、炸药包,但火炮不同。
铸造火炮不是一个简简单单事情,仅韧性、强度较强的炮铜就是个门槛,还有就是铸造使用的泥范,仅弄出一个合格的泥范就需要数月乃至一年时间。
还有一系列技术难题,一次次实验,一次次失败积累,没有数年时间,开封休想弄出火炮来,即便弄了出来,蔡鞗也相信自己的火炮射程更远,威力更强。
蔡鞗可以十足肯定开封短期内弄不出火炮,但这不代表开封就没有远程打击武器,其中最为优秀的就属八牛弩、投石车。
一师二师拥有适合野战的蝎子弩投射掌心雷,开封不可能看不到这种投射弹药方式,没有火炮时,使用八牛弩、投石车来代替火炮就成为了最佳解决途径,而这在北方送来信件时便已证明
蔡鞗自一开始就没把宋国当成敌人,使用野战小炮是为了弥补火绳枪射速不足以及行军方便,而不是为了远程轰炸,如此一来野战子母小炮反而不如八牛弩、投石机射程远了,所以也只能调入一些重炮。
海上作战与陆地作战不同,一个个海船如同一座城池堡垒,是城池堡垒之间的惨烈厮杀,往往所用重炮都要比陆地野战、城池防御战所用火炮威力更强,如此沉重火炮是很难用于野战的,仅拖拉重炮马车就是难以解决的问题。
一师二师所用的野战子母小炮是些三五百斤小炮,使用的是战时两轮炮架,行军是可组成四轮马车的炮架,牛马拖拉三五百斤小炮没问题,可若拖拉数千斤重炮就困难许多了,必须要进行重新设计所用炮车。
这个时代的马车并无充气橡胶车带,只有两指宽的车轮很容易陷入松软泥土难以动弹,只能增加车轮宽度才能拖拉重炮行走,只能使用坦克车那般宽阔的车轮。
蔡鞗上一世曾经看过一部电影,电影名字没记住,背景是一战时期,讲述的是一匹战马的故事,他忘了大部分剧情,但那匹战马被俘虏后拖拉重炮时情景记得尤为清楚,所使用的车轮几乎就是另一种坦克履带,是在车轮上安装活动木片,如同鱼鳞甲那般活动木片,以此增加车轮受力面积。
宋国的步人甲是全身包裹铁片的札甲,手臂上甲片与鱼鳞甲甲片一般无二,是活动甲片,只不过鱼鳞甲片因重力是向下活动的,而步人甲活动甲片则是向上活动,便于兵卒举刀劈砍,宋人有这种成熟技术,当蔡鞗寻来工匠后,大致与他们说了自己想法后,他们就都知道该如何做了。
只有两指宽的车轮又各自增加了个外车轮,在两个两指宽车轮上安装向上活动木片,拖拉行走时显得颇为怪异,整个看着就如同安装了个行走履带。
当第一辆怪异马车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样子虽显得丑陋了些,行走的也慢些,拖拉着三千斤重炮却毫无任何障碍,蔡鞗对此也很是满意。
蔡鞗也没想到两百辆怪异炮车足足用去了两个月时间,杨戬一再强压怒火,一再催促,直至两百辆怪异炮车完工后,他才不急不缓带着一万五千兵马乘坐近千大小船只北上。
杭州送行时人山人海,苏州时又是另一番情形,除了无数看热闹百姓外,几乎没有多少商贾士绅,一路北上,迎接送行的人也越来越少,过了镇江进入扬州后,更是没一个人出城迎接……
近千艘船只沿着运河一路北上,气恼了一年的赵佶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开封城也终于可以大大舒了口气,混账小儿终于将缩着的脑袋伸了出来。
雪花漫漫,天地间本应只剩下簌簌飘雪寂静,开封城却如同元夕佳节一般热闹,几乎每家每户门前都悬挂了喜庆大红灯笼,头插大红花郎君轻摇折扇,步摇晃动靓丽女子遮袖轻笑,爹爹扛着年幼儿女,老翁推着木车沿街吆喝……
一顶八人抬着的木轿落地,厚实蓝绸掀开,老仆弓着身子上前将蔡京搀扶下了轿子,低头看向脚下艳红布毯,又回头看了眼不远处几名腰悬刀刃汉子,莫名的轻摇了几下头颅,也不知是感叹樊楼的奢侈,还是无奈身后皇城司探子的看押监视。
巧娘远远就看见了蔡京轿子,见八人抬着的轿子落地,与调笑的白衣公子告了个罪后快步迎上来,一边搀扶着老人,一边笑道:“老太师有些日子没来了樊楼,小衙内又惹了您生气了?”
蔡京知道女人调笑的“小衙内”是最年幼的儿子,心下还是不由去想北来的“小五衙内”。
“唉……”
蔡京轻叹一声,看了眼红酥胸绿衣群半老徐娘,苦笑叹息。
“戙儿再如何胡闹也只是些鸟雀鱼虫,小五却着实要了老夫的命……”
巧娘一愣,想到一年来听到的种种流言,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插科打诨或是劝解了。
第426章 樊楼内的阴损(上)
“老太师。”
身材高大却颌下生须的童贯听到兵丁报告后,带着一干西军、禁军、梁山将领走出樊楼迎接,一干将领也随着童贯抱拳而叉手低身。
二三十披甲魁梧将领出现在门口,巧娘有些畏惧不敢上前。蔡京一一打量着二三十将领,向童贯抱拳还礼笑道:“仅凭这些悍勇将领,童大人便是我朝军中第一人。”
童贯多年前就与蔡京穿一条裤子,自打蔡鞗出现在世人面前后,两人便形同陌路了,听了这话语时,童贯本能的想到自己在江南遭受的羞辱,脸上也阴沉冷淡了许多,冷淡侧身让开了稍许,一边伸手示意蔡京先行,一边淡然开口。
“小五衙内仅以数万兵马便迫使我朝二十万精锐弃兵自缚双手,童某又怎敢称军中第一人?”
此话一出,二三十将领怒目圆睁,人群中李逵更是迈前一步,若非一旁的大和尚鲁智深伸手按住,估摸着蔡京一顿胖揍是跑不了了。
按照蔡鞗印象中的剧本,梁山贼应该被朝廷一杯毒酒全部干趴下了才对,人群里的武松、鲁智深应该在杭州出家了才对,只是他也没想到因为二十万大军无功而返,朝廷竟然彻底认可了这些贼人存在,竟然个个成了正儿八经的宋朝将领。
童贯话语让二三十将领恼怒,蔡京仿佛没有察觉到将领们的怒火,反而摇头轻叹。
“不孝子太过狂妄自大,若非官家仁慈,若非童大人与诸将度量宽宏,混账小儿纵然有万条性命,此时也早已成了路边无人问津枯骨……”
童贯神色缓和了些,却也不愿多言,与蔡京一同登上三楼早已准备好的房间。
樊楼是开封第一楼,是一座真实不夜楼,即便二三十披甲将领穿过五彩嫔纷大厅,无数观看木台上歌女表演的百姓也不理不会。
如同人分三六九等,樊楼同样如此,只不过不以地位权势而分,而是以财富论英雄,三楼雅间的奢华根本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万贯包间费更让无数人却而止步。
蔡京、童贯不开口,往日八面玲珑的巧娘也成了畏惧雏儿,只是低头推开奢华包间,默默搀扶着年老太师坐在左相王黼身边,成了个小婢女在旁伺候。
王黼看了眼冷脸不语的童贯,向蔡京举杯叹气苦笑。
“国事艰难……”
蔡京举杯饮下酒水,好像没听懂金发金眼的王黼隐意,也愁苦着老脸一副哀叹“国事艰难”忧愁,看的王黼心下暗骂不已。
数年前,因王黼荐举,致仕的蔡京得以重返朝堂,虽说蔡京重回朝堂是官家赵佶的心意,与王黼的推荐并无太大关系,但也因此王黼得以升迁。
因利合因利散,好的时候哥俩穿一条裤子,不好的时候恨不得对方去死,蔡京与王黼的关系就是如此,但如今的蔡京只算是在京的质子,没了权利之争,两人的关系还算说得过去。
王黼见蔡京不接话茬,再一次感慨“国事艰难”话语,蔡京还是一副仇大苦深感叹不已,气的金发金眼的左相大人牙根痒痒。
老太师与左相大人来来回回打着老人拳,陪坐着的童贯不言不语,二三十将领也只得低头饮着酒水,别人默然不语,不理会蔡京与王黼你来我往打着绵软无力太极拳,却把须发皆张的李逵弄了个烦躁不堪。
“砰!”
李逵重重将山水精瓷酒盏砸在桌案上,豹眼圆睁怒视伺候的歌姬,一副要吃人模样。
“厮娘贼……”
“给黑爷倒酒!黑爷半年没喝上一滴酒水,满上!”
宋江见所有人停下酒水,心下大急,正待训斥时,王黼却看着蔡京唉声叹气。
“国事艰难,正如这位黑将军所言,军中已有两个月未有发放俸禄,再这么下去……恐有祸事啊……”
蔡京自是知晓王黼、童贯邀请自己是何意,开口依然绵软无力。
“方腊妖人造反,江南赋税重地遭此大难……唉……国事艰难,我等忠心臣子也只能同心协力共度难关。”
见蔡京还是左言他顾,王黼心下憋闷恼火,沉默片刻……
“老太师也知晓朝廷的困难,半年前令郎不仅视我朝廷大军为贼,不仅剥夺了有功将士俘获,更是罢占了贼人侵占江南之财。”
“江南乃我朝赋税重地,方腊妖人在江南作乱,任谁也知江南赋税必因贼人而少,可若有了贼人劫掠之财,朝廷尚可度过此时艰难时节,但因令郎而致使朝廷困顿如此,即便官家仁德不言此事,难道老太师就不给朝廷一个说法吗?”
蔡京没有去看王黼的冷漠,也未抬头看向只是低头饮酒的童贯,默默端过巧娘斟满酒水,看着波光微动酒水……
“小五虽混账了些,王相应当知晓两千万贯全部还与了两浙十四州,不仅两千万贯散于民间百姓,更是以黄金债券借下了三千万贯散入民间。”
“方腊妖人自去岁十月作乱,数月间因此死去两百万两浙百姓,两浙十四州因此遭受重创。”
“方腊去岁十月造反作乱,今岁三月小五领兵数万入苏杭平乱,五月贼首呈于官家案头,贼人之乱始平。”
蔡京双手拢在衣袖,低头默默看着面前酒水……
“三月登岸杭州,三月分田于民耕种,方腊造反虽害两浙酷烈,半年过去,江南已初显往日富庶之景象。”
“五十万顷田,赋税一成,佃租一成,罢去两浙十四州乡勇,罢去各州县私设过税关卡用以疏通商路往来,改厢军为卫所,分与厢军老弱妇孺田产以自养……”
“虽小五混账妄为,虽置国朝律令法度如儿戏,公允的讲,这些事情都是利国利民之事……”
蔡京话语一顿,抬眉看向对面一干将领,双目冰冷、不屑。
“卫所等若于前朝之府兵?”
“真的是如此吗?”
……
没人回答,蔡京心下叹息、感慨,内心里并不认同儿子所作所为,但他更为反对官家、朝臣私下里作为。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对于一个父亲,一个登过顶的权臣来说,蔡京更愿意掌控一切,可偏偏蔡鞗就不听他的,如今更是领兵来威逼了朝廷。
蔡京心下无奈,心下不怎么赞同蔡鞗的激进,可那也是亲生儿子,即便不愿承认,即便父子两人公开声明断绝父子关系,官家和天下人也会把父子两人放在一起……
“直娘贼……”
李逵再次恼怒打断压抑气氛。
“什么两浙十四州的,那与俺们有什么关系?黑爷只知道兄弟们掀不开锅了!黑爷只知道那反贼抢了兄弟们的银钱——”
“今日你这老贼若不拿出钱财来,别怪黑爷板斧认不得你——”
李逵怒目圆睁,自一开始就极为厌恶蔡京、蔡鞗父子,数月前的羞辱至今历历在目,此时更恨不得一斧头砍死了老奸巨猾的蔡京。
宋江大惊,即便蔡京成了质子,即便面前老人被皇城司片刻不离盯着,那也还是当朝太师,正待恼怒呵斥时,童贯一个冷眼看来,逼得他不得不低头不语。
第427章 樊楼内的阴损(下)
李逵一个小小军中押司,竟当堂呵斥、威胁当朝太师,偏偏左相王黼低头不语,偏偏陕甘、山西、河北宣抚使童贯以及一干将领们只是默默饮酒不闻不问……
“呵呵……”
历经无数大风大浪老贼蔡京又岂会害怕了李逵?低头饮下面前酒水,嘴角微翘讥讽。
“贼就是贼,也难怪老夫那不孝子招降了贼人后,又将无数贼人舌头割去。”
“砰!”
李逵大怒,提着板斧指着冷笑蔡京。
“老贼你再与黑爷说一遍……”
“砰!”
童贯猛然一拍桌案,宋江大惊,慌忙起身拉住正要暴怒的李逵。
“黑厮——”
“王相、童使当前,你敢耍蛮不成——”
李逵憋屈恼怒,溜圆豹眼里满是腥红血丝,但在宋江暴怒训斥下,最终还是恨恨坐回座位。
童贯向蔡京抱拳一礼,笑道:“军中悍将性情粗鲁,还请老太师莫怪。”
蔡京微笑点头道:“无碍无碍,军伍之人性情与我等文臣不同,老夫那不孝子也是倔强强横之性。”
“不过……”
蔡京看了一圈梁山将领,又看向童贯,笑道:“混账小儿虽蛮横、倔强,但却从不伤害无辜之人,所行军法最为严厉,严禁军卒骚扰良善百姓,更无劫掠、杀良冒功之事。”
童贯瞳孔猛然一缩,冷漠点头道:“老太师说的是,童某亦是佩服令郎军法严厉,更为佩服令郎所言‘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之语,只是童某有些疑惑不解,既然军伍之人以服从为天职,又为何……身为统兵之将,又为何每每置官家、朝廷之令如若无物?”
蔡京神色郑重,沉默数息……
“文人有‘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之文人八德,小五亦有‘仁、义、忠、信、智、勇、严、明’将之八德,有言‘仁、义’在前乃天下将、‘忠’字在前乃人臣之将话语,常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话语。”
王黼、童贯眉毛蹭得竖起,老奸巨猾蔡京这话是什么意思?把官家、朝廷定义为害国害民恶朝了吗?
一干将领全都恼怒愤恨,一钱当十钱、百钱的奸贼,每每谄媚官家‘丰亨豫大’的奸贼,竟然也有脸说自己是为国为民大忠臣?也有脸说勾结辽国、劫掠官府、擅自更改兵制、自立为王小混蛋是天下将?竟有脸说父子两人是大大忠臣?
王黼、童贯、一干将领气的鼻孔直冒粗气,气了个肚子鼓鼓,想要怒骂老贼厚颜无耻,却又无可奈何。
打人吧,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老混蛋根本禁不起一拳头,恼怒咒骂,看着老混蛋不甚在意模样,估计骂娘也是毫无用处。
几日前蔡京当众顶撞官家‘假钞’后,王黼就知道奸诈老儿已经无所谓打骂了,心想着官家交待的任务,更是暗自哀叹不已……
“官家已是宽宏大量,难道老太师真的希望令郎身死、蔡家老幼皆死?”
蔡京沉默少许,叹气道:“小五以金银岛、金瓜石金银作保发行债券,朝廷赋税不足用,亦可用赋税发行债券,又何须私印无数黄金债券,又何须逼迫一无所有的老夫背负数千万贯债务?万一小五不认可朝廷印制黄金债券,万一小五不承接老夫身上债务,最终也只能由朝廷来还债,若朝廷不还债,天下可就真的乱了。”
别说蔡鞗根本不可能认可朝廷债务了,就算小混蛋点头认可,老奸巨猾的蔡京不贪点朝廷的便宜就不错了,让蔡京点头背负数千万贯债务,怎么可能?
巧娘听着双方明争暗斗话语,整个心脏都是颤抖的,很是后悔进入了这间雅房。
明争暗斗,你来我往大半日,王黼、童贯也未能说服蔡京背负数千万贯债务,打不得,骂也没用,两人也只得哀叹走入樊楼另一间奢华房内……
听着王黼、童贯汇报,赵佶面色愈发阴沉。
王黼弓着身子抱拳一礼,叹气道:“蔡京老贼虽不愿为国尽忠,有些话语还是颇有些道理的,朝廷确实不应私印黄金债券,一旦那奸佞小儿不承认债务,一旦让百姓知晓朝廷私印债券,最终还是由朝廷来承担责任,如若真是这般,还不如以朝廷赋税做抵押……”
“哼!”
不等王黼话语说完就被赵佶冷哼打断。
“朝廷赋税做抵押?是你王相来偿还债务,还是朕来偿还?若那混账小儿以黄金债券收购了朝廷债券,是不是说日后朝廷赋税全归了那奸佞小儿?”
王黼一阵气闷,心下又有些担忧,唯恐官家真的让自己背负了无数债务,忙低头闭嘴不敢言。
赵佶不仅不蠢,而且极为精明、聪慧,政治手腕更是高明无比,当苏和钱庄发行黄金债券后,他就知道蔡鞗露出了最大软肋,只要私印无数黄金债券投入民间,只要让蔡鞗背负难以偿还的债务,蔡鞗也只能被迫离开宋国,日后也休想再有登陆江南的机会,至于百姓损失与否,相比赵氏江山来说,百姓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
只是众多大臣皆不赞同私印黄金债券,而且私印的黄金债券与苏和钱庄的纸钞相比,一眼就能让人分辨出真伪。
私印黄金债券无法做到以假乱真,剩下的也只有逼迫蔡家承接无数债务,偏偏老贼蔡京又不愿承接……
赵佶站在窗口皱眉许久,突然开口道:“户部还有多少钱财?”
王黼心下叹息,无奈说道:“户部库银仅剩下千万贯,尚还欠下京中三十万军卒两月俸禄未有发放。”
赵佶眉头更加紧皱,又舒展开来,看着窗外无数飘荡飞雪说道:“军卒俸禄再押下一个月,自今日起,官吏的俸禄也一同扣押不发。”
王黼、童贯心下一惊,正待开口劝解时,赵佶像是解释道:“那小儿领军万五前来,朕若言小儿戍守帝都,想来你们也是不信的!若将军中饷银现在发下,又有几人愿意为朕拼命?难道两浙十四州发生的事情还不够么?”
两人这才明白官家的心思,童贯抱拳道:“官家英明,军中本就对那奸佞小儿怨气深重,如此一来,军中将勇更为恼怒、愤恨,如此才能击败、逼迫小儿为陛下所用!”
听了“所用”两字,赵佶瞳孔就是一阵剧烈收缩,心下更是冷哼不断,恨不得一刀砍了蔡鞗方才解恨。
“哼!”
赵佶冷哼一声。
“明日让人解封了京中苏和钱庄,户部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印制些朝廷盐钞,至少要印制五万万贯盐钞,多寻些人将盐钞存入苏和钱庄。”
王黼一愣,随即就明白了官家的妙计来,大喜赞道:“官家英明!即便奸佞小儿在我无数悍勇将士面前不低头,他也不得不承接了朝廷无数债务!”
赵佶正待心下暗自得意,听了“不低头”三字,老脸又是一阵阴沉不悦……
第428章 苏和钱庄管事孙德明
政和七年蔡鞗被迫前往大明岛,当他使用火药爆破了江宁城后,朝廷不得不将俘获的苏眉、赵福金送还,不得不继续承认蔡鞗是南洋都护府都护。
人虽离开了江南,但双方依然保持着经贸往来,苏和商号、钱庄、海瑞商号依然以宋国货物走海经商。
苏和商号、海瑞商号都赚钱,独独苏和钱庄是个赔钱赚吆喝的买卖,除了自己往自己钱庄里存款、借贷外,宋国百姓几乎就没人相信苏和钱庄,即便支付存款百姓、商贾们利息也是不愿,而主要问题就出在朝廷和无数官吏们身上。
蔡鞗远离了宋国,人也跑到了大明岛,朝廷和无数官员放出谣言,说是苏和钱庄万一把百姓钱财卷跑了,存款百姓连哭都找不到地方。
三人成虎,百姓担忧蔡鞗真的把钱财卷跑了,钱庄尽管沿着运河一路开设到了辽国南京,也是年年亏损。
蔡鞗是个犟脾气,就连苏眉私下里也劝解过几次,偏偏他就是硬着头皮开着,而且还把钱庄和当铺放在了一起开设。
钱庄年年亏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赵佶每每心下不爽时就会让人寻来苏和钱庄惨淡报告,每次看过后心情就好了许多。
可这一切在方腊造反后发生了变化,蔡鞗竟然以金银岛、金瓜石金银矿做抵押,以苏和钱庄发行五百万贯三年黄金债券、三千万贯五年黄金债券和正在准备的一万万贯十年期黄金债券,苏和钱庄一下子成为了宋辽两国皆侧目的对象,也同时激怒了宋辽两国。
黄金债券是以金瓜石、金银岛金银做抵押发行的债券,而这两处金矿皆被宋辽两国视为己有,就算发行债券,那也该是赵佶、耶律延禧发行,而不是由苏和钱庄发行,两国帝王恼怒,可不就查封了苏和钱庄了么,钱庄内为数不多存银全部被没收了一空,仅此一项,蔡鞗便损失了两百万贯钱财和几百号管事、伙计。
开封钱庄被查封,管事孙德明被关了大牢,夏天时关在监牢窝棚下还能忍受,可这都飘起了大雪,一群人挤在窝棚下木笼里很是凄惨,若无意外,三十余岁的孙德明难以活到来年春天。
一群手持水火棍狱卒走入监牢,挤在人群中的孙德明连抬头的欲望都无,唯恐一不小心他人便将自己挤了出去,唯恐成了最外面的一员。
曾与蔡鞗有过一面的孟真看向挤在一起的犯人,又低头翻看了下入监记录,看到“苏和钱庄孙德明”几字后,心下竟有些感叹、惋惜……
“孙德明。”
孟真再次抬头,看向挤在一起的犯人终于有了反应,与孙德明挤在一起的高大汉子猛然一抖手臂,竟生生将人甩了出去。
“直娘贼……”
“晦气!”
窝棚下犯人好像早就知道了孙德明必死一般,又都缩着脖子拼命挤在一起取暖。被挤了出来的孙德明也像是认命了,紧紧抱着的双臂像是抱住最后一丝温暖,牙齿因寒冷“嘚嘚”不止,拖着满是泥污肿胀脚掌上前……
“嘚嘚……大人……能不能给……给我最后一顿饭食……嘚嘚……”
看着颤抖不止的孙德明,孟真知道眼前汉子并不是害怕、畏惧,自入监到现在,眼前男人从未喊过一次求饶、冤屈话语。
“孙德明……”
孟真再次低头看向手里名册,抬头再次看向紧紧抱着双臂的男人。
“官家仁慈,你……可以回家了。”
看着狱卒上前打开囚笼木门,孙德明竟有些难以置信,一脸的愕然。
“敢……敢问……大……大人,可……可是小的少主……”
孟真眉头一抬,冷声说道:“不想死在监牢……就别多问!”
“是……是……小人……小人……不问……”
寒冷让孙德明难以迈步行走,孟真心下叹息,面上依然冷漠如初。
“将人送出监牢。”
孟真摆手间,两名狱卒也不多言,一左一右架着孙德明走出牢笼,跟着孟真走出监牢院门,监牢外正有一辆驴车等待,驴车旁还有两名官府皂衣衙役等待,狱卒也不多言,架着孙德明来到驴车旁,将人扔给了皂衣衙役后便不管不问。
年过半百衙役上前踢了踢摔倒在地的孙德明,又将一张公文扔在地上,冷声说道:“官家仁慈,允许苏和钱庄继续开门经营,上面的大人们说了,钱庄必须三日内重新开张,若不开张……你就死在监牢里好了。”
说罢,两名皂衣舍下车子,自顾自按刀离去。
孙德明有些疑惑不解,寒冷的风雪像是冻结了他的思绪,有些想不明白官家为何又把钱庄还了回来?
车子,冰冷衣物,一壶没了酒味酒水,一头瘸腿了驴子拖拉着破旧木车……
……
风雪漫漫,飘飘荡荡风雪封锁了整个河道,无数兵卒只得登岸艰难跋涉,一万五千兵卒,无数驴子、骡子、马匹拖拉着沉重车子,近千艘船只过了淮水就不得不返回江南,一万五千兵卒也不得不顶着风雪艰难跋涉。
江南兵卒不耐寒冷,所有人员都是从上到下包裹了严严实实,每人也都配备了个皮子与羊绒合一的睡袋,不仅人员包裹了严实,拖拉车子的牲畜也配备了一块保暖的皮子。
苏和商号、海瑞商号往来宋辽两国贸易,别的或许稀缺,独独皮草不缺少半分,内里棉衣棉裤,外面再穿上皮质不透风的皮衣、护腿、皮靴,再加上火车头帽、遮面、手套,走在野外并不会冻伤了兵卒,睡袋与穿的衣物差不多,里面是用棉布缝制的“绒被”,外面是抗寒且柔软的羊皮,即便睡在野外也不用太过担心。
蔡鞗考虑的很周全,也确如他猜测的那般,沿途州县无一例外的紧闭城门,不让他们入城休整。
不让入城就不入城,蔡鞗也想着趁此锻炼锻炼兵卒野外生存能力,检验一下后勤工作有无疏漏,以及是否可以改进的地方。
冬日行军困难,最大的困难是滴水成冰的寒冷,是两尺厚的积雪,但也不是一点优点都无,最大的优点就是地面足够的硬实,不必担心因泥土松软致使车轮深陷其中。
自十月中登岸向北,通海镇、虹县、零壁、静安镇、宿州、蕲泽镇、柳子镇、永城、酇阳镇……一路不做任何停顿,除了让人沿途购买些粮食、肉食外,大军未有进入过任何城池、村寨,即便是自家的货栈仓储大院也未有进入,所有人只在冰天雪地中安营扎寨。
但当大军来到南京应天时发生了变故,因开封钱庄送来的一封信件发生了变故……
第429章 炮轰南京应天
蔡鞗知道苏和钱庄面临的是什么情况,知道宋辽两国同时查封了钱庄的一切,只是这一切都被他刻意忘记罢了,可当开封钱庄管事孙德明送来了封信件后,怒火蹭得冒起了三丈高,成了厚实布娃娃的赵福金见他阴着脸在帐篷内来回打转,知道他真的生气了,有些担忧端着碗麻辣羊肉汤上前……
“查封小爷的钱庄……抢小爷的钱财……把小爷的人关进大牢……短短数日存储超过千万贯盐钞……”
“赵佶……你想做什么——”
蔡鞗愤怒暴吼,赵福金畏惧不敢上前。
“混蛋……混蛋……”
“把小爷当成造反贼人……紧闭城门不让小爷入城休整……”
“来人!”
“来人——”
愤怒的蔡鞗极为恐怖,三儿不敢稍有犹豫。
“大帅!”
“去!告诉应天!半个时辰!老子只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不开城……后果自负——”
……
蔡鞗暴怒,整座大营如怒龙翻滚,人喊马嘶声,号角传令声震数里,五里外的应天大惊失色。
成了应天府尹的唐恪、知军张叔夜、房国公世子赵子奭、奉化侯世子赵子直、庆国公世子赵子偁……全都出现在应天城头,看着数里外担忧不已……
不一刻钟,三儿带着庞万春、方天定、邓元觉二三十侍卫军骑奔到城下,庞万春手持长弓猛然射出一箭,城头众人吓了一跳,竟有不少慌乱奔走大叫,尖叫命令持盾兵卒抵挡……
看着城头骚动,三儿一脸的不屑,打马上前,仰天怒吼。
“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不开城——
“后果自负——”
说罢,三儿拨转马头就走,数十骑紧随其后狂奔离去……
看着数十骑远去,颇为慌乱狼狈的赵子直一脸不满道:“我就说吧,别招惹那混蛋,别招惹那混蛋,你们偏是不听,现在怎么办?那混蛋一路不入其余城池,偏偏要来应天,肯定是因为那该死的李纲!”
上一次的五百万贯可是要了太祖一系子孙的命,各家损失无数,赵子直家中损失远较其余各家更多,对蛮横到了敢封锁长江,敢逼迫二十万朝廷大军弃械投降的小混蛋,他赵子直是一丁点都不愿意招惹。
赵子奭有些恼火敌未动己已乱的赵子直,大怒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难道你不知道那该死的蔡家子想要什么?”
赵子奭恼火冷哼,又看向在蔡鞗手里栽了两次的张叔夜。
“张大人见识过蔡家子的火筒子,八牛弩、投石机是否真的能抵挡得住?”
在蔡鞗统领百十艘重型海船进入长江时,曾在镇江与张叔夜厮杀了一通,当日争斗结束的很快,甚至连镇威、镇远两艘战列舰都未开炮,仅仅只是苏和甲乙、威远甲乙丙、武胜甲乙丙丁各舰开了火,大明岛本土舰队刚开火镇江水师就全都四散奔逃,大乱之下,张叔夜座舰被己船撞碎了船头,他也被蔡鞗俘虏挂在了桅杆上。
蔡鞗在这个世界没有畏惧心,也不会在意他人是否是名臣、忠臣,若非当年张叔夜俘虏了苏眉阿娘和小媳妇,若非张叔夜想将一家三口一网打尽,或许他还会见面打个哼哼。
面对赵子奭的询问,张叔夜也不好回答,当日双方交战距离可以说很近,很难让他准确评估……
“蔡驸马的火筒子威力很强,仅可投射四十步的投石机恐怕难以应对,八牛弩或许可以。”
赵子直顿时急了,上前急声道:“或许?张知军、唐府尹,你们这不是害人吗?”
“闭嘴!”
赵子奭再次恼怒打断,正待训斥时,一道翻滚雪龙向着他们奔来,从未见识过千骑挥刀狂奔,一干宗室子吓得脸都白了。
心下憋了团火的蔡鞗一刻都不愿等,带着所有骑兵狂奔到应天城两里外停住,大马金刀坐在两军阵前。
一万五千兵卒在军令之下很快形成一个巨大方阵军阵,无数驴子、骡子拖拉着轻重火炮、蝎子弩、多管火铳缓缓逼近巨大城池,城外散落的百姓早跑了没影。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大帅,半个时辰已过。”
蔡鞗扶膝站起,三儿低头退到一旁,远远看着坚固、高大城墙,即便蔡鞗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应天城的巍峨壮观。
“传令重炮旅,每门炮一发实心弹,若两百发炮弹还不能砸开应天城门,他苏大炮就给小爷打扫半年厕所!”
“是!”
蔡鞗冷脸看向应天城,没人知道他为何突然愤怒,也没人开口质疑,三儿与传令兵传达军令,炮兵旅瞬间沸腾……
苏大炮原名苏七十三,本是预备役孩儿军死士,担任第一师炮兵营营长,在蔡鞗将镇威、镇远两艘巨舰上两百门重炮调入军中后,炮兵营长一跃成为货真价实的炮兵旅长,在交付重炮时,蔡鞗开玩笑说了句“苏大炮”后,七十三就喜欢了这个名字。
依照标准军阵一字排开,四个顶角各自布防着火枪、子母火炮、蝎子弩、多管火铳,而两百门重炮却一字排列在军阵前。
苏大炮紧了紧腰间武装带,指着远处应天城门怒吼。
“大帅说了——”
“老子两百门重炮若还砸不开应天城门,老子要打扫半年厕所——”
“老子倒霉,你们也别想他娘地舒服——”
“全都他娘地给老子打扫厕所——”
苏大炮怒吼,近两千重炮兵全都红了眼,测距手纷纷将大拇指竖起,眯着眼睛测试距离……
“九百六十米,风力四级……”
“仰角六十一刻……”
“实心弹……”
“装药……”
……
测距手大声汇报着数据,操炮手根据火炮数据调整仰射角度,装弹手按照要求将炸药包、弹丸塞入火炮内,手拿着长长一头绑缚着布包木杆将弹丸炸药包、弹丸捅到底部,开炮副手用着根细长铁锥用力通过火门捅入绸丝炸药包内,又用着类似叉子夹着火绳捅入露出火药的炸药包内,手持着火把的开炮手等待手持令旗下令兵命令,随时点火开炮……
“一号炮准备完毕——”
“二号炮准备完毕——”
“三号……”
……
一门门火炮旗手大声汇报着准备工作,直至最后全部准备完毕,最后传令兵跑到蔡鞗身前,请求开火军令。
“开炮——”
中军大旗传令,每门火炮前传令兵齐齐挥下红色小旗。
“开炮——”
“轰轰轰……”
震天雷鸣几乎刺破天空,浓重火炮硝烟如同大雾瞬间笼罩小半个军阵,别说三千没了舌头的仆从军了,就是第一师过半人也没有真正见识过两百门重炮齐射情景。
齐射的威力太大,空气的震颤如同无形重拳锤击着无数人的心脏,所有人都按照要求张大着嘴巴来缓解巨响对耳朵的伤害。
蔡鞗心下再如何愤怒,在重炮开炮时,还是用着双手捂住戴着火车头皮帽的赵福金耳朵,眼睛却片刻不离远处城门。
距离太远,过半铅丸轰击在坚固城墙上,只有小半轰炸在厚实城门……
第430章 希望你只是个政客
两里距离并不是很远,他能够清晰看到残破木门后散落的麻袋,嘴角也渐渐翘起……
“三儿,告诉城头的宗室子孙,不想死就给小爷滚下城头,一刻钟,一刻钟后小爷打扫城头!”
“是!”
三儿再次跳上战马奔向应天城,蔡鞗正待转身……
“相公……”
见她有些担忧、疑惑、不解……
“想知道相公为何突然暴怒?”
赵福金低头道:“福金知道相公是因为钱庄的事情恼怒,福金不懂钱庄,也不敢问……”
见她如此,蔡鞗心下叹息,拉着她手走向早已准备好的坐骑。
“相公收回了金瓜石金矿、金银岛金银矿,以两座金银矿做抵押发行黄金债券。”
“黄金债三年期五百万贯,五年期三千万贯,相公还正准备发行十年期一万万贯,金瓜石、金银岛上金银铜足以偿还了这些借款,就算不够,相公也可以保证寻到更多金银矿山,寻到更多金银铜。”
蔡鞗牵着赵福金来到战马前,托着她爬上战马后,一手扣住马鞍,长高了许多的他很轻松上了战马。
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搂住怀里女人腰腹,远远看着城头的骚动……
“第一期五百万贯,第二期三千万贯,第三期一万万贯,在你爹与妞妞爹爹看来,这么多钱财都应该属于他们,但现在却是相公提前拿了出来花掉,用这些钱财提前购买了五十万顷田,用这些钱收买了无数人心,所以你爹、妞妞爹爹有理由愤怒,他们查封了苏和钱庄,没收了钱庄里钱财,甚至抓了咱们的伙计、管事也是理所当然。”
“一万万三千五百万贯,加上钱庄损失的两百万贯,以及此次出兵花费的数百万贯,看似花费颇多,但仅五十万顷田地就足以弥补这些花费,所以相公没必要恼怒你爹查封钱庄,没必要恼怒你爹抓人……相公有这个心理准备。”
感受着她的手掌上力度,尽管她这么做并不能为自己带来多少温度,心下还是有些感动,叹气道:“你跟着阿娘督理些日子田地事情,应该清楚五十万顷田的价值,五十万顷田,五千万亩田,即使一亩田五贯银钱也有两万万五千万贯,咱家巧取豪夺抢下如此多财富,相公根本没必要与你爹置气。”
“但是,你爹不该此时解封了钱庄,不该此时放了开封钱庄管事,更不可能出现短短几日就有千万贯盐钞存入。”
赵福金一愣,不由回头看向看过来的蔡鞗……
“呵呵……”
见她如此诧异表情,原本的恼怒也散去了大半。
“是不是觉得相公疯了?放心!你家相公正常着呢!”
蔡鞗自嘲取笑了句,远远看着三儿带着人奔回,又叹气道:“你爹遣派宦官杨戬去杭州,一再催促相公前来开封,为何?相公没有前来开封时,你爹查封了开封钱庄,是想告诉所有人,咱家是奸贼、造反者,可相公与福金来了,你爹就如此轻易把人放了?是告诉所有人你爹怕了咱?难道不怕引起军中士气崩溃?”
“尚未正面对决,己方已经低头示弱,这还是你我熟悉的爹爹、官家吗?”
蔡鞗指向奔到近前的三儿,冷声说道:“传令苏大炮,向着无人处齐射开花弹一次。”
军令下达后,又将头颅很是用力压在怀里女人的肩头,用以表达心下的愤怒、不满。
“实心铅丸威力还是不足,破开城门较为容易,此时又是严寒冬日,护城河根本阻止不了咱们,但实心弹应对坚固城墙时还是有些不足,除非技术有所突破后,改成了锥形弹后。”
“你爹与宋国对火药运用不是很了解,没有直观认知,所以你爹心下没底,即便逼迫相公前往开封,你爹也不敢保证一定可以压服了相公,就如当年你爹把相公关入牢狱。”
“杨戬八月前往杭州,相公却拖延了两个月,改造了两百辆重炮炮车,你爹不可能不知道咱家在做着什么,相公准备的越充分,你爹心下越是没底,没底就不可能放了咱家管事动摇军心,更不可能向钱庄里投钱!”
蔡鞗叹气道:“你爹很聪明,公正的说,除了太祖外,就属你爹权谋第一,但你爹少了太祖的真诚,也比太祖冷血,是相公极为不喜厌恶的一类,但不可否认,你爹真的很聪明,知道咱家的软肋在哪里。”
赵福金疑惑道:“相公是说钱庄吗?咱家的钱庄不是一直都赔钱吗?”
蔡鞗苦笑道:“你说的没错,咱家的钱庄是赔钱赚吆喝的产业,但是……钱庄也是控制天下的利器!”
赵福金再次转头,蔡鞗很是不乐意用头颅顶了回去。
“一说控制天下你就不乐意,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资本社会,对于相公来说,你赵氏天下就是资本为王的社会,若非北方有辽国压着,你赵氏江山估计早就民乱四起,估计赵氏一门早就被人砍光了脑袋!”
蔡鞗为了吓唬她,很是一通胡言乱语,但他内心里并不认可宋国,别的都好说,仅一个支持土地吞并政策就让他忧虑重重,后世那个M国是史上最强大的资本帝国,或许他人会如何如何的说资本为王国度是如何的优越,可谁又去想过那个M国才有多少人丁?生活在脚下土地又会有多少人丁?
资本为王国度对于一个人丁众多国度来说就是一种灾难,在蔡鞗看来,摩尼教在江南造反是极为愚蠢的事情,可谁又想过,为何繁华十里的江南会有过百万人造反,谁又能想象摩尼教仅用了半年时间便糜烂了两浙十四州?
宋国有强大外敌,强大外敌残忍、嗜杀,恐惧压在每一个人脑袋上,逼迫着所有人只能一致对外,若没了强大外敌,宋国强大的资本还会一致对外吗?
蔡鞗不知道,所知的历史没有给他明确的答案,但他知道资本为王是如何的贪婪,知道羊吃人下被割鼻子又是如何的血腥……
随着军令下达,两百门重炮再次咆哮、怒吼,或许是引线质量问题,有些开花弹尚未落地便凌空爆炸,产生的效果却比实心弹更为恐怖,仅蔡鞗远远看向慌乱奔逃、空无一人的城头,他就知道,百十年从未遭遇过兵灾的应天只能开城投降。
蔡鞗踢马走到阵前,无数兵卒随着鼓手缓缓尾随在后,这一刻蔡鞗突然理解了赵佶的骄傲,拥有无数披甲将勇的大宋官家,又凭什么要向一个半大少年低头?
“希望……”
“你只是个政客……”
第431章 还是别激怒小混蛋为好
重炮旅名下火炮实心弹丸从十斤到二十斤,一共有四种口径炮,在蔡鞗看来这些重炮算不得真正重炮,镇威、镇远巨舰上还有更大口径火炮,但那太过沉重,很难用于野战。
舰炮与野战炮有很大的区别,尤其是体型较宽大的船只上舰炮,为了保持重心稳定,舰炮的炮身较长,也因此沉重了许多,野战炮炮身较短些,便于机动和操炮。
舰炮作为野战炮有些赶鸭子上架感觉,即便如此,蔡鞗还是觉得重炮的威力不足,也并非不能对付,只不过这个时代并没有哪个真正面对过火炮轰炸,更何况还是有“矬宋”荣誉的宋人。
百年承平让宋人缺少了热血、勇武基因,在他破开了城门后,应天城就没有了可以讨价还价的资格,再加上开花弹敲打后,冷脸愤怒的张叔夜也只能站在残破了的城门口。
蔡鞗没有理会唐恪,更不在意一群宗室子,打马围着张叔夜转了圈,用着马鞭敲打着应天府知军肩膀,冷哼不满。
“在海州时,别说你不想砍了小爷和阿娘的脑袋,小爷在镇江把你挂起来已经是宽容又仁慈,怎么着?小爷放了你,还想要了小爷的命?”
“你这是造反!”张叔夜毫不畏惧冷面怒视。
“造反?小爷要是造反,现在就把你们所有人脑袋悬挂在城头!”
蔡鞗冷哼道:“从现在起,小爷接管南京,你张知军、唐府尹、还有你们现在就给小爷滚去开封,告诉小爷那岳父,小爷不是君要臣死臣就死的蠢货,告诉他,无论是谁抢了钱庄储银,小爷都会把事情算在他头上!他敢抢钱庄,小爷就敢抢了开封所有人!”
“哼!”
“与小爷玩阴的……就怕你们玩不起!”
蔡鞗踢动战马,拨转马头就要离去……
“应天钱庄储银百万贯,由应天宗室赔!”
蔡鞗话语很是强硬,一干应天官吏、宗室却大大松了口气,至少混蛋小儿并非是真的造反。
一开始他们并不明白混蛋小儿究竟是为了什么强攻应天城,还以为是为了田地的屁事,直到蔡鞗开口钱庄闭口钱庄后,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所有人又疑惑不解起来。
苏和钱庄沿着运河一路向北铺设,不仅仅杭州、苏州、扬州、应天府、开封城、燕京这般重城有苏和钱庄店面,就是沿途的县、镇也有钱庄店面,蔡鞗一路北来没有攻打苏州、扬州,没有攻打任何一处,偏偏攻打了应天……
唐恪、张叔夜、赵子奭、赵子直数十近百人被军卒驱赶到一旁不理不问,唐恪看着数年前见过的小五衙内没了踪影,犹豫说道:“蔡小五别处不攻打,偏偏攻打了应天,说是造反吧……又不像是造反,很可能是开封对苏和钱庄做了什么事情,激恼了小……小混蛋……”
无数军卒从身边经过,唐恪也不敢当面说出“奸佞、反贼”话语,最后的“小混蛋”也是捂嘴含糊说出。
赵子直猛然一捶手心,恼火道:“肯定又是哪个混账蛊惑了官家,可……可凭什么要俺们掏钱?应天钱庄里储银也没百万贯吧?凭什么又要我们来掏钱赔?”
百十人都是应天顶层那一波人,很是清楚钱庄是个赔钱货色,没人存钱,钱庄里自然是没多少储银,官家下令查封、没收银钱时,所有人都跑去看了热闹,很是清楚里面就一二十万贯银钱,可现在却要宗室子赔偿百万贯……
赵子直很是不满,原本激愤叫嚷为国尽忠的一群人,亲眼见识过炮火后也都不敢开口叫嚷了。
赵子奭苦笑道:“蔡家子只提了银钱,没有要抢咱们的田地就不错了,还是……还是别再激怒了他为好。”
“对对,还是别激怒了蔡家子,这人就是个愣……愣子……”
“算了算了,那火筒子太厉害了……”
“哼!也不知道哪个混账馋臣蛊惑的官家,八牛弩怎么可能打得过蔡家子?!”
“蔡家子又不是造反,愿意待在杭州,让他待在杭州就是了,这下好了,应天被他抢了,若是再跑到开封,抢了开封,咋整?”
……
一干宗室子嗡鸣不断,唐恪、张叔夜一干官吏们也不敢开口训斥,官员们都希望蔡鞗伸出脑袋,都希望用几十万禁军砍了伸出的脑袋,可脑袋伸了出来后,所有人竟发现伸出的脑袋太硬了,砍不动了……
咋整吧?
百十人实在没了法子,只能连夜赶往开封,唯恐官家真的彻底激怒了小混蛋,唯恐小混蛋真的抢了开封……
蔡鞗心下担忧,尽管没有真正说出担忧什么,赵福金却隐隐察觉到了朝廷想要做什么,愈发小心伺候起脾气暴躁的小相公,唯恐朝廷做下了彻底激怒他事情后,真的干掉了大宋朝帝都。
由不得赵福金、唐恪、张叔夜等人担忧,蔡鞗虽然这里刨一下那里敲一榔头,却在两浙十四州拥有很高民望,占了应天,再跑去抢了开封,朝廷能往哪里跑?
洛阳?
长安?
辽国灭国在即,蔡鞗一旦攻打并强夺了开封,一旦宋国暴露出草包肚皮,相信北方辽国一定会迅速将目光转向富庶的南方,一旦两相夹击,洛阳就成了前沿,跑去长安也是不成,或许没有安全感的赵氏只有跑去川蜀才能安心些吧?
赵福金用着自己的方式在保护赵氏江山,蔡鞗根本不用细想也知道她的小心思,只是她不知道,蔡鞗并不愿意辽国转而向南,并不愿意此时暴露出宋国的草包肚皮来。
胁迫,赵佶赤裸裸的胁迫,不仅用钱庄金融来胁迫,更是用天下安危来胁迫,正因此蔡鞗才更为恼怒、愤懑,恨不得在女直人遛狗前干掉他。
正如蔡鞗所担忧的那般,大雪漫漫,漫天飞雪无穷无尽一般,开封城外已经积起三尺大雪,本应该猫冬的季节,开封城却像是未有受到影响,街道上依然往来如织,更让百姓怪异不解的是,原本被官家查封了的苏和钱庄不仅重新开业了,素来冷冷清清的门前竟然车流不息,太怪异了!
宋国百姓好奇心很重,很想知道杭州小五衙内是不是也准备在开封发钱,他们可是都听说了,即便杭州小乞儿也发了好几百文钱呢!
无数好奇心生起,“历尽千万苦”探究来消息后,又都噘嘴不屑一顾,哪有什么发钱的事情,也还是与以往一般无二存钱得利息,关键是自个有银钱存储吗?
得知了消息后,所有人也都不闻不问起来,可还没两日呢,城内竟有人传言钱庄内竟有万万贯储银!
一日间钱庄内万万贯银钱消息满天飞,更有无数不满话语传遍各大街巷,皆言城内物价飞涨皆是蔡家子堵塞河运、抢掠官府储粮所致……
第432章 黑爷,可否满意
“砰!”
李逵豹眼环睁将黑布包裹砸在桌案上,又一把抓住孙德明衣襟,生生将消瘦的孙德明拽出高大柜台。
“存钱——”
几乎可以清晰看到李逵环眼中道道血丝,恐惧,难以抑制的恐惧,身为海贼孩儿军一员,孙德明不怕死,即便刀子架到脖子上,他也毫不畏惧,可当他看到黑布包时,悍不畏死的海贼畏惧了,身体难以抑制的颤抖……
看着面前男人瞳目中的畏惧、闪躲,李逵嘴角撇过不屑、厌恶弧度,猛然一把将人推翻栽倒在柜台之后。
李逵一把拉过椅凳,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孙德明,指了指桌案上黑色包裹,冷哼不屑道:“两百万贯盐钞,利息多少?”
听到又是一个“两百万贯”时,孙德明身体不由自主颤抖……
“砰!”
李逵猛然一拍桌案怒吼。
“利息多少——”
孙德明低头看向以往从未想过的巨额银钱,双手止不住颤抖,没有看向暴怒的李逵,而是扫视着冷脸不语的宋江、卢俊义、吴用、鲁智深、武松……一个又一个,好像要将所有人都刻在脑子里一般……
“直娘贼……”
就在李逵再次站起暴怒时,孙德明猛然拿出柄匕首,店内十余人轰然站起,下一刻……
“噗!”
匕首瞬间斩下孙德明小手指,鲜血瞬间染满整桌案,就在他人一脸不解时,原本恐惧颤抖的孙德明不再存在,剧烈疼痛让他嘴角微微上翘,看着豹眼环睁的李逵满满的不屑、狂妄……
“两百万贯盐钞,按照我苏和钱庄的规矩,活期存储是十之两厘利息,两年死期存储是一厘,五年死期是三厘……”
孙德明一边冷漠说着话语,一边解开黑色包裹,仔细验看每一张崭新的可以嗅到浓重墨香味盐钞,抬眼扫视屋内每一人,嘴角略带痞笑。
“你们是死期存储呢,还是……与孙大人一般存活期?”
孙德明当着所有人的面斩下自己手指,宋江等人再无之前冷漠,全都一脸郑重看着孙德明随意甩了下手掌上鲜血,微皱的眉头好像很是不满意断指流了太多鲜血,很不满意鲜血影响了他点验盐钞一般。
李逵先是一愣,继而恼怒面前汉子的轻视,猛然一扫柜台上珠盘、笔墨、鲜血断指……
“十之两厘?一厘?三厘?”
“直娘贼!你再给黑爷说一遍!”
“哐当”一声,硕大板斧砸在柜台上,一副一言不合就要砍人的架势。
孙德明看着面前板斧,他知道使用宽阔板斧是如何的占便宜,但作为一个活了十余年的海贼也知道,使用如此板斧也就吓唬吓唬小儿而已,海贼们可不会使用如此作死兵刃。
看了两眼桌案上板斧,继续点验着布包里纸钞,嘴里的随意让人心惊。
“真想宰了你,可惜了……孙某现在是钱庄管事,少主说了,做哪一行就要守哪一行的规矩。”
听着孙德明“宰了”自己话语,李逵一脸的不屑、讥讽,孙德明却不甚在意,板斧斧面较宽,如同两扇门一般轻松抵挡任何兵器,但却少有人使用,尤其是海贼们更是不愿意使用,太影响了灵活、腾挪,对于孙德明来说,只要稍微闪躲一下,死的一定是眼前黑鬼。
李逵不屑,孙德明不在意,一北一南素来不同,一个大开大合,一个惯于近身短打,谁也不知道哪个会先死,手持戒刀的武松却神情凝重,目光盯着被李逵扫落在地的染血断指……
“十之两厘不满意?一厘、两厘不满意?客人不妨说出个数字来。”
孙德明将仔细数好的纸钞放在一起,他很清楚里面少了五万贯盐钞,面上却毫不在意,依然点头看向众人围着的宋江。
“两百万贯一分不少,客人觉得小店的利息太少,不妨自己说个数来。”
李逵看向宋江,数息不见点头,再次拍打桌面,怒哼霸道。
“天下谁人不知蔡家的富庶,一厘、两厘也好提?十分利!少一厘一毫,黑爷砸了你家店——”
孙德明一一扫视了所有人,突然咧嘴一笑。
“可以,就随客人心意,一年十分利。”
李逵环眼怒睁,指着孙德明鼻子大骂。
“哪个告诉你黑爷要存放一年了?”
……
孙德明额头青筋瞬间鼓胀,又低头轻笑……
“先来十斤精肉,再来十斤臊子肉,最后再来十斤寸金软骨,孙某虽一介小小商贾、管事,却也久闻三拳英雄事迹……”
“十分利……孙某答应了!”
孙德明再次抬头看向宋江,又看向手持禅杖皱眉的鲁智深,居住在开封十年之久的他知道鲁智深是谁,知道他在相国寺倒拔杨柳,开封泼皮们说过他三拳杀人英雄事迹……
“贵客不满意小店的一年十分利,不妨自己说个日子。”
鲁智深、武松皱眉,卢俊义、燕青对视默不作声,房内再次落针可闻……
“直娘贼……”
“一个月——”
李逵再次恼怒暴吼,孙德明再次看向一干人,又是一咧嘴。
“十分利……”
“一个月……”
“缺少了五万贯的两百万贯……”
“呵呵……”
孙德明咧嘴笑的尤为灿烂,真的很开心……
“还真他娘地十斤不带丁点肥肉的精肉,不带丁点瘦肉的十斤臊子肉,不带丁点肉丝的十斤寸金软骨……”
“若孙某恼怒或是争吵辩解,孙某这颗脑袋也要挨上三拳吧……”
……
“也罢!”
“两百万贯!”
“一个月!”
“一个月后贵客来取二百二十万贯盐钞!”
孙德明轻笑将银钱收入柜台内,拿出存单票据,正待书写存入的两百万贯时,突然抬头看向一干人。
“提辖大人……是小的该死!竟忘了提辖大人已经是了天武军左厢虞侯了。”
“虞侯大人,敢问存入的两百万贯盐钞是否少了,需不需要小的增加一些,比如三百万贯?或……五百万贯?”
鲁智深眉头愈发紧皱,起身就走,冷哼道:“洒家管你两百万、三百万的!”
鲁智深起身,武松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房内瞬间诡异了起来。
孙德明深深看了眼闻明天下的智多星吴用,一边在存单票据,笑道:“好汉杀人如宰鸡,孙某怕死,还是写上五百万贯算了,如果贵客觉得少了,不用与小的客气,直接开口即可,小的绝对跪地照办!绝对让贵客满意!”
存单票据一式两份,孙德明从脖子上取下印章,仔细加盖了印章后,将一张五百万贯存单放在硕大板斧上,向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李逵一笑。
“黑爷,可否满意?”
李逵不识字,可看着板斧上一张纸时,即便不够聪明的他也知道这张纸代表着什么。看着有些挠头的黑塔汉子,孙德明再次微笑开口。
“黑爷,可否满意?”
第433章 万万贯的算计
唾面自干,打左脸伸右脸,孙德明认怂,无论李逵、宋江一干梁山众提出什么条件,他都毫不犹豫答应,原本缺少了五万贯的两百万贯盐钞也被他自作主张变成了五百万贯。
十分利,一个月的十分利,一个月就要连本带利拿出五百五十万贯银钱,比李逵扔在桌案上一百九十五万贯多出一倍还要多上许多,如此之下,他们还如何没事找事?
各州县都有“交子务、会子务”放贷,民间商贾百姓也有“交子铺、交引铺、钱引铺”放贷,都是有钱人向百姓放贷高利贷,高利贷合法,十分利也好,一倍利也罢,只要双方认同就合法。
高利贷合法,是“钱庄”向民间放贷,独独没有钱庄要付给储户利息的异类存在,即便有存钱的钱庄,也只会收取储户的工本费、折色费用,绝无支付给储户的钱庄存在,也正因如此,几乎没有人认同苏和钱庄,皆担心蔡鞗弄了个圈钱跑路的圈套。
年年亏损,蔡鞗也还依然坚持,别家的放贷钱引铺子生意兴隆,独独苏和钱庄门前门可罗雀,孙德明早就习惯了这种惨淡经营,只是他从未想到过短短半个月有万万贯盐钞存入,头两日还好些,与正常存储百姓一般无二,虽然动辄存入十数万、数十万贯,却也没有太多要求,都是“十之两厘”也就是两毫利息的活期。
第一日,即便存入三五百万贯银钱,孙德明也毫不畏惧吞下,可接下来每日都有十数人拿着动辄几十万贯银钱时,当一个个不是权贵官吏就是军中将领出现时,孙德明怕了,当他看到柜中全是崭新的盐钞时,看到纸钞超过千万贯后,曾经是悍勇海贼的孙德明怕了,是真的怕了,每一次看着他人提着同样黑色包裹时,无形的恐惧就加重一分。
关门暂停营业?
没办法不营业,当他数次让人前往杭州时,送信之人都被送入了监牢,孙德明彻底绝望了,直至见到一个拿着“明”字腰牌乞儿,才送出了封信件,才得知少主正在赶来……
十之两厘变成了之五,变成了一分、两分、三分……
一波波权势之人,一波波凶狠兵卒……孙德明心下越来越惊恐不安,越来越有种大难临头感觉,直至当着李逵、宋江等人面斩下了根手指……
宋江、李逵等人无奈离开钱庄,没人会在意微笑瞳目中夹杂着阴狠孙德明喜怒与否,一干人刚走出钱庄,正见鲁智深、武松在对面酒肆中饮酒,李逵登时有些恼怒不喜。
“直娘贼……本想着砸了那奸贼娃娃的店铺,店没砸成,他们倒是逍遥自在饮酒起来……”
李逵还待不满恼怒,花荣拍了他两下肩膀,笑道:“都是自家兄弟……”
“自家兄弟?俺黑爷只知道他们……”
“行了!”
李逵还要再恼怒,宋江不悦打断,又看着卢俊义叹气道:“蔡家子已经到了应天府,若咱们再拿不下这里,你我恐怕都难以向官家交待。”
卢俊义皱眉一阵,叹气道:“军师虽有妙计,可店里汉子就是不上当,你我又能如何?”
又是吓唬又是威胁的,可人家就是不接招,说十分利就十分利,说一个月就一个月,到了最后,人家连不足两百万贯都填上了五百万之数。
砸店?
趁机抢了店里万万贯盐钞?
光天化日之下,人家都把脑袋低到了裤裆,如何砸店抢钱?
宋江看向对面酒肆里饮酒的鲁智深、武松,他就知道没法子光天化日下抢钱。
一干人站在风雪中沉默不语,李逵心下憋屈、窝火,原本是要与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一般戏码,只要对方恼怒与自己争吵,自己就可以顺势打死了那该死海贼,顺势抢了店里所有存钞就算完事了,至于后面的事情……那是官府的事,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军师的计策很好,至少李逵认为是妙计,可……可那海贼怎么不接招呢?怎么答应的这么快?为何把一百九十五万贯变成了五百万贯后,心下为何如此的愤怒、憋闷?
李逵心下火焰升腾却无处发泄,见他人皆不语,愤恨跺脚道:“该死的海贼不是一个月十分利吗?不是两百万贯给了咱们五百万贯吗?黑爷就不信了,他一个海贼还能让俺们数万兄弟满意,还能让开封所有人满意?”
宋江、卢俊义、吴用等人皆是一愣,相视却无一人开口……
“员外以为如何?”
最后宋江还是开口询问卢俊义意见,卢俊义顿时犹豫起来,不提他人继续往苏和钱庄里投钱之事,只要将他们今日“收获”通知童贯、官家,明日就会有之前存入的“储户”前来不满。
可……看着店里管事好像使了狠劲,卢俊义相信,即使今日他们开口一万万贯,那管事也会毫不犹豫点头答应。
万一……
万一……
卢俊义与宋江等人不同,他曾是大名府数一数二富户,能够想象到一旦店里管事成了那疯狂小五衙内……
卢俊义想到某种可能,想到一旦造成何等后果,整张脸成了死人般灰败……
“还……还是先……先告知童大人、官家……稳妥……稳妥些为……为好……”
宋江沉默了下,点头道:“今日之事总之是要告知童大人、官家的,就听员外的。”
卢俊义瞳孔猛然一缩,一脸骇然看向拉着不情不愿李逵走向对面酒肆的宋江……
“宋……江……”
燕青也想到了什么,一脸阴沉看向跟在宋江身后的兄弟,拉着卢俊义低声道:“宋江等人太过危险,主人还需……小心。”
卢俊义拉住燕青手臂低声道:“今日太过凶险,苏和钱庄承认了万万贯盐钞还罢,若……若是无数人前来存一取三取五,一旦店里管事一把火将银钱烧了干净,或是……或是将万万贯盐钞全发给了开封城百姓,小乙你……你能想象会造成如何的灾难吗?若是……若是那该死的宋江将造成此次灾祸的罪过推给咱们,你……你知道会有怎样后果吗?”
燕青面色瞬间惨白,颤抖道:“朝廷……官家……官家绝不会答应的……”
卢俊义猛然将眼睛拉到眼前,恨声道:“小乙你怎么还不明白,存入万万贯盐钞,激怒了店里管事,咱们顺势抢了里面银钱,然后官府再次查封钱庄,逼迫钱庄照单赔付……”
“为何?”
“还不是逼迫蔡家子拿出万万贯银钱?”
“蔡家子不承认,又如何让江南百姓认可苏和钱庄的黄金债券?没了江南百姓认可,蔡家子多年建起的人望瞬间一无所有!蔡家子也再难在江南立足,只能与数年前一般无二远走海外!”
燕青知道这些算计,可里面还有些事情像是藏在迷雾中一般让人看不清楚。
卢俊义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朝廷算计的天衣无缝,这个哑巴亏蔡家子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第434章 一具尸体,五口箱子……
卢俊义低声说道:“这个亏蔡家子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但是!这里面有最大的关节,就是蔡家子究竟能够吃下多大的亏,他能吃下时,为了江南得到的一切,他可以吃下这个亏,可若蔡家子吃不下呢?就算远走海外也不吃呢?”
卢俊义又叹气道:“蔡家子的所作所为让人无法琢磨、揣测,你说他贪财夺了咱们的钱财,夺了食菜魔的钱财,趁机巧取豪夺抢了五十万顷田,可他转手又都送了出去,为此还搭上数千万贯的黄金债券,换做天下任何一人也绝无可能做出这般事来,偏偏他就做了!”
“这般难以琢磨之人,做出任何让人难以理解事情来都不稀奇,在咱们看来他或许会在江南称王称霸,或许他根本不在意江南的一切,若真的逼急了他,真的让无数军中将勇、百姓蜂蛹冲入苏和钱庄,让蔡家子背负万万贯……若……若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卢俊义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面色狂变,一脸骇然看向皇宫方向,嘴巴哆哆嗦嗦难以言语……
“这……这怎么可能……”
“官家……官家……”
卢俊义骇然,再也不敢说出后面话语……
所有人都一一离去,孙德明默默从脖子上取下“苏和钱庄”印章,默默一遍遍擦拭,用着衣襟细细擦拭,擦拭掉红色印记……
“唉……”
无奈长叹让角落里伙计心慌畏惧。
“老伙计……兄弟……不能陪你继续走下去了。”
孙德明看向角落里的伙计,从柜台里拿出仅有的一百零五贯银钱,伸手招呼只有十四岁的半大少年伙计。
“三郎。”
半大少年犹豫,孙德明再次微笑招手。
“畏畏缩缩的一点都没老子当年半分胆量,还不赶紧过来?”
半大少年默默低头上前,低头掩饰眼眶里雾水。
“管……管事……”
孙德明微笑将低头少年拉到身边,将仅有的银钱全部塞到他衣兜里,笑道:“钱庄里的银钱被官家没收了,就这点钱财还是向太师府借来的,省点花。”
孙德明又拍了拍低头不语的少年,笑道:“很是可惜,若是……若是再晚些时候就好了,还能将你送到少主门下,少主的学堂可好了,像你这么大的娃娃都是将军,很是可惜……”
“去吧。”
孙德明又一次拍了拍少年,从柜台里拿出今日的一百九十五万存银,也不再去看跪在地上少年,挺直腰身走向后堂……
一名军卒赶着瘸了腿的驴子出现在漫天飞雪街道,破旧木车后面默默跟随着几名腰悬利刃皂衣兵卒,赶车军卒没有回头,驴车没有丝毫停顿,依然缓慢行走在漫天飞舞、人声鼎沸街道……
七宝擂茶、馓子、葱茶、盐豉汤、煎包、炊饼……叫卖声此起彼伏,轻衣薄纱歌姬掩嘴轻笑招手……
大雪漫漫,开封却是繁华十里热闹非凡,但这一切好像都与赶着驴车军卒毫无任何关系,只是不时挥动鞭子,默默穿过繁华十里街道……
军卒,即使在监牢里数月,即使消瘦的让曾经的兄弟们难以辨认,可他就是军卒,一长一短两柄直刀挂在腰间。
军卒拉住了瘸腿老驴,默默站在开封府衙前,仰头默默看着府衙上面匾额,默默从车子里搬出五口硕大木箱,默默将五本厚厚账册放在木箱上……
死了人……
开封府衙门前死了人……
刚刚从应天连夜入城的唐恪、张叔夜、赵子直百十人,他们亲眼目睹了一切的发生,亲眼看着腰悬一长一短利刃兵卒在搬下木箱时,七名皂衣军卒大怒上前阻止,亲眼看着消瘦成了一把骨头军卒是如何左冲右突,亲眼看着他仅三息间斩杀七名悍勇皂衣,看着没了半截手臂的军卒一脸笑意站在府衙门前,看着府衙前数十捕快、衙役,没人敢上前……
军卒死了,在开封府尹腾岳出现在衙门口时,掉了半截手臂的军卒一脸笑意指向府尹大人,又指了指地上五大木箱,军卒脸上笑意愈发浓重……
“一万万一千一百二十七万贯盐钞都在这里……”
军卒死的不能再死了,没人杀他,数十捕快、衙役不敢,开封府尹腾岳不敢,但他还是死了,当着无数人的面,军卒脸上痞笑像是嘲讽着一切,用着一把有着锯齿直刀刺穿了心脏。
军卒死的不能再死,看着躺在地上的军卒,唐恪、张叔夜、赵子奭、赵子直……一干应天官吏、宗室全傻眼了,看着无数伸着脖子观看的百姓,百十人傻眼了……
五口木箱,一万万一千一百二十七万贯摆在延福宫,五本账册摆放在阴沉着脸的赵佶面前,堂下跪了一地宗室子、官吏、将领……
“混蛋……”
“混蛋——”
暴怒的赵佶拿着五本账册恨恨砸在何诉脸上,若非是他未能看守严实了,那该死的海贼又怎能死了?又怎能在大庭广众下死在开封府衙门前?
何诉不敢抬头,一股淡黄色液体流出,看到金砖被该死的宦官玷污,赵佶愈发恼怒。
“来人!”
“拉下去直接打死——”
“官家饶命……官家……饶命……”
何诉哭诉哀求,头面满是鲜血,四名低头健壮宦官毫不理会何诉哀求挣扎,生生将之拖出殿堂,整座宫殿只剩下高高座位上沉重喘息声……
“呼呼……呼呼……”
“死了……死了就不用还账吗……死了债就消了吗——”
赵佶仰天怒吼,就差一点,在童贯招来宋江后,他就知道,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那该死的混蛋就是万夫所指,就不得不滚出大宋帝国!
只差一点点……
赵佶暴怒狂吼,面上狰狞让人畏惧,可赵子奭、赵子直一干宗室子却更为惊恐起身。
“官家——”
不等赵子奭慌乱劝解,屡屡损失钱财的赵子直却是惊恐指着赵佶暴怒。
“赵佶——”
暴怒的赵佶一愣,所有人都呆愣看向暴怒了的赵子直。
“你……你想毁了我大宋,毁了我赵氏天下吗——”
没有亲身站在万骑面前,永远不知道无数挥舞弯刀狰狞铁骑是如何的恐怖,没有见识过火炮威力,永远不知道无数爆炸是怎样的天塌地陷。
赵子直见识过全身包裹了严严实实的步人甲,见识过无数禁军,但他更是亲眼看到坚固城门是如何成了一堆废墟,亲眼看到两百门重炮齐射是如何毁天灭地!
整齐军阵见了,亲眼看着两百门重炮在八牛弩射程之外轰击城门,或许在连夜赶来开封的路上时,他还在心下一再安慰着城外兵卒只是一群普通百姓,只要杀到近前就可以轻易杀死,可见到开封府衙前的那人时,赵子直整个心脏都是冷的,身体难以抑制的颤抖不止,被人砍掉了条手臂,还能笑的如此毫不在意,利刃刺入自己心脏,无力躺在地上成了具冰冷尸体……
依然淡淡的痞笑……
他……只是一个管事……
赵子直怕了,真的怕了,指着眉头竖起的赵佶竟毫不退步。
“你……”
“你……”
“你就等着那该死的蔡家子活剥了你的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