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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蛤蟆吞地     六贼纨绔txt下载     六贼纨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05章 摩尼教的再次算计

    北大营,第一师第二师的驻地,每个师都是一个标准“西班牙大方阵”人数,因为蔡鞗总是感觉火力不足,一再增加火炮、弩炮数量,以至于每个师连同辎重兵都达到了一万一千人。

    军营不仅仅驻扎着两三万兵卒,还有看押着的过万摩尼教俘虏,而这些与送入流求继而转入大明岛的摩尼教众不同,被看押的过万人最最普通的也是伍长级别的小头领,是摩尼教的核心教众。

    依照蔡鞗的打算,这些人最终归处不是大明岛,大明岛不需要这些人,他们最后的目的地是渤泥诸岛,是蔡鞗准备夺取渤泥诸岛的战刀。

    摩尼教在蔡鞗看来是一个还处于懵懂阶段的激进政党,他们有自己专注的利益群体,与普通造反的穷苦百姓不同,根本不适合大明岛,屠杀殆尽又觉得甚是可惜,而且他们手里还有不知多少抢掠的地契。

    没有地契是无主田地,需要花银钱从官府手里购买确定归属权,有了地契就不同了,有了地契只需要花费土地权的2%的手续费。

    五十万顷,五千万亩田地,依照每亩田地十贯银钱的价格,五千万亩就需要五万万贯银钱,蔡鞗即使拿金银岛、金瓜石金银矿山做抵押,恐怕百姓也犹豫不决,会质疑黄金债券的价值。

    纸钞最为重要的价值是信誉,是百姓认可,一旦有了怀疑,黄金债券就不会被百姓认可,就无法使用、流通,而五万万贯的发行超出了百姓承认的底线,超出了底线就会引起百姓的质疑,所以蔡鞗就必须减少黄金债券的发行量!

    如何减少发行量?如何减少购买田地的银钱,一者是二十万朝廷兵马手里的地契,另一个就是摩尼教手里的地契,只有拿到两者手里的地契,蔡鞗才能减少银钱的投入。

    摩尼教藏在山洞里的金银珠宝没办法毁掉,地契却极为容易焚烧一空,正因如此,蔡鞗才允许这些人可活,才会答应送去南洋。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还扣押了屠杀富户、士绅、官吏后的数万女人。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蔡鞗再如何恼怒也只能捏鼻子认下,只能将人看押在北大营中,等待着将人送去南洋了事。

    第一师是蔡鞗亲自培养的第一期学员组建的军队,是以辽国汉民为主体组建的军队,第二师组建的时间很短,同样以辽国汉民组建,但两者又有些区别,第一师的汉民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辽国汉民,是蔡鞗在辽南京名下汉民奴隶组成,是清清白白的老实汉民组成。第二师的辽国汉民则是政和八年辽北大旱时造反的汉民,是蔡鞗用等重粮食购买下来的汉民。

    第一师的辽国汉民都是老老实实的百姓,让干嘛就干嘛,几乎从不质疑上官任何决定。第二师虽是买下的,也经过陈飞燕、杨雄用军法教导了一年,但这些人毕竟是造反过的,所以更应该严厉军纪。

    每日里北大营都是一遍遍背诵军规军纪,每日都要出操严加训练,对待看押的摩尼教妖人却疏松了许多,只要不闹腾,十七、虎子、子瑛都不予理会,好像他们也担忧这些妖人学了近卫军的本事,只是看押在固定营地。

    疏于严加管教的结果就是摩尼教众起了异样心思。

    半个多月时间里,看押的摩尼教众并未受到虐待,反而管吃管住养着,近卫军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每日听着“监牢”外“一二一”的叫唤,习惯了后也不怎么畏惧了近卫军,每每与看守兵卒说着什么“金芝驸马”什么的,每每说着方金芝与蔡鞗是如何的关系,是什么兄弟之类的,时间久了,看守的第二师兵卒也成了兄弟……

    都是造反出身,都是以穷苦为由造反的,天然就有了些许亲近,再加上与大帅的关系,可不就成了一家亲的兄弟了么?结果就让他们得了些外面消息……

    一帮人坐在一起,方肥率先分享消息道:“听说蔡五郎不准备回南洋了,准备带着外面军卒前往开封,像是要造反似的。”

    方七佛皱眉道:“消息可是真的?”

    不等方肥点头,年岁较年幼的方二十三说道:“是真的,蔡家子是要造反作乱!”

    方天定却皱眉说道:“应当不是造反样子,要不然他也不会给百姓一成佃租稳定民心。”

    方肥不屑道:“越是如此越像是造反!既然大家都是造反的,咱们何必还要跑去毒虫遍地的海外?”

    方二十三一脸兴奋道:“叔叔说的是,大家都是造反,还不如咱们再干上一票大的!与蔡家子一同,了不起圣教承认了他左使!”

    土屋内陡然一静。

    方七佛沉默许久,叹气道:“早些年可以给他左使,如今……左使恐怕是不够的,或许教主才能打动了蔡五郎。”

    方肥皱眉思索一番,说道:“蔡家五郎为教主也算妥当,等天下打下来了,军中都是了圣教教众,不合适时再换掉也是可以的。”

    众人心下一惊,一脸震惊看向方肥。

    方肥叹气道:“诸位不会真想去了南洋蛮荒之地吧?除此之外,诸位可有更好法子?”

    方天定犹豫不决,说道:“若是蔡五郎不愿意呢?或者根本没有造反念想呢?这么做岂不是害了兄弟们?”

    方肥笑道:“天定忧虑了,蔡家子欲要领兵前往开封,即便不是造反,宋国皇帝也会认定是造反!更何况金芝与他不清不楚关系总是真的,他若不造反,咱们逼迫他造反就是了!”

    “逼迫?”方天定一阵皱眉。

    方肥却笑道:“这就不需要天定忧虑了,叔父自有法子让杭州人人皆尽知,叔父还就不信了,所有人都知道了那蔡家子是我圣教金芝驸马,是我教教主后,他还能做了宋国忠臣?”

    方天定当日矿洞听过包道乙话语后,心下甚是犹豫不决,或许方肥察觉了他心下的犹豫,又咬牙说道:“天定须知,若不逼迫着蔡家子起兵造反,我等即使前往了南洋,日后也绝无他人再遵我方家之令!即便蔡家子允许圣教在南洋自为一国,国主也绝非是我蔡家之人,但若能逼迫蔡家子起兵造反,我等就是教内功臣,就是挽回了圣教过万人避免喂食南洋毒虫的功臣,圣教也还以我方家为尊,日后还能重铸圣教辉煌机会!”

    方天定犹豫良久,想到教内五色旗、杂色旗对方家的态度,犹豫许久……

    “圣教的辉煌……”

    “也罢!”

    方天定最后还是下了决定,说道:“此事重大,须谨慎,须先行知晓兄弟们心意,若大家都不愿意前往南洋喂了毒虫,逼迫蔡五郎也是个不错选择。”

第406章 你们不知道的痛(上)

    蔡鞗没能想到,苏眉、阿侬、刘一刀也没能想到摩尼教竟还有不该生起的心思。

    方肥确实是个蛊惑人才,竟短短几日便说服了各旗头领,也不知这些人究竟是如何将消息传扬出去的,短短时间内,杭州城皆知蔡鞗是“金芝”驸马,皆知蔡鞗是食菜魔教主。

    初时苏眉、阿侬、刘一刀并未在意,在摩尼教投降放下兵器时,摩尼教就有“金芝驸马”流言,所有人也没太过在意,可当数百近千人跑到蔡府门前讨要说法后,苏眉才意识到了情形不对,忙令十七、虎子严加看管摩尼教妖人,并将消息快马加鞭送入正在游玩的蔡鞗手里。

    “一群贱皮子……”

    “既然这么不愿意前往海外……”

    “那就都不用去了——”

    刚抵达秀州的蔡鞗就得到了这等消息,瞬间引爆了蔡鞗强压下的怒火。

    “三儿——”

    烦躁的蔡鞗不管是不是光着屁股,照着门外就是一通怒吼。

    “传令十七、虎子叔,除了摩尼教女人外,把那些该死的摩尼教妖人全割了舌头,当着全城所有百姓的面割——”

    “一群混账东西……”

    “既然这么想留下来……既然这么不甘心……”

    “全都割了——”

    “但凡娶了被他们糟蹋女人的兄弟,每人发放一个奴隶——”

    “让他们赎罪——”

    ……

    谁家不死人谁家不愤恨,杭州城死了无数人,蔡鞗并未对摩尼教大肆杀戮已是让人私下里不满,只因他投入了海量钱财,这才让所有人刻意避免谈论摩尼教妖人的罪恶,结果这帮混蛋竟还敢刺激没了家人的百姓。

    蔡鞗从未想到,尽了最大克制,尽了最大的仁慈,那些该死的混蛋竟还逼迫自己是什么金芝驸马、教主,竟还敢弄的杭州城不满。

    得知了千人围堵在蔡府门外,得知了摩尼教再次引发百姓不满,蔡鞗烦躁、暴怒、恨不得全将一群混蛋砍杀了个干净了事。

    蔡鞗没了任何游玩兴致,阴沉着脸乘坐船只连夜赶往杭州,他很清楚,如果一个处置不当,多年来建立的威望将荡然无存。

    六月十五日,赵佶给蔡鞗离开江南最后期限,只是数万南洋兵马未有离开江南,而且还像是永久性留在江南一般,该出操训练的依然出操训练,该收粮入库的依然收粮入库,世界仿佛没了一丝一毫变化……

    但在十七日时,整个杭州城突然如同一座死城一般,蔡鞗进入杭州时,大街空荡荡的无一人,除了苏眉、绿桃领着百十骑迎接外再无他人。

    看着儿子又长高了许多,苏眉看着阴沉着脸的儿子,突然一笑,很是意外的用手掌比划了一番,竟说着与北城即将发生的事情毫无半点关系话语。

    “我儿竟比娘亲还要长高了一分呢!”

    蔡鞗对摩尼教所作所为极为愤怒,但听到苏眉阿娘话语时,心下莫名的一阵感动,知道这个女人是在用自己方式安慰自己。

    没有多余话语,蔡鞗只是上前微躬了下腰身。

    “阿娘不用担心孩儿,孩儿没有因暴怒而丧失了理智。”

    苏眉心下叹息,叹气道:“摩尼教妖人不是安安分分之人,我儿若是担心信誉之事,阿娘可以代替我儿行屠戮,或者由朝廷明刑正典也是可以的。”

    蔡鞗心下一叹,从绿桃手里接过纸伞,边为娘亲遮住炽烈阳光,边叹气道:“没娘亲想的这么简单,无论是娘亲,还是孩儿将人交给朝廷去做砍人脑袋,杀人之事都会算到孩儿头上,毕竟是孩儿逼迫着他们投了降的。”

    苏眉有些不解道:“即便如此,为了些许造反作乱妖人,真的值得我儿如此护佑?”

    蔡鞗一阵沉默,停住脚步看向数十丈外的蔡府许久……

    “有些事情不是说杀就可以杀的,若孩儿不是想着未来之事,这些妖人已经吐出了金银珠宝,已经吐出了无数田地地契,依照今日他们的作为,孩儿尽数砍杀消除民怨也算不错。”

    “可……可今日若砍杀了他们,未来解决辽国之事就会很麻烦。”

    苏眉、赵福金、绿桃皆是一愣……

    “仅那些数万妇人遭遇,孩儿将这些摩尼教妖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可若之前答应了放他们活命,事后就把人砍了脑袋,无论是娘亲去做,还是朝廷去做,他人也是认为是孩儿默许的。”

    “辽国已经进入灭国倒计时,野人女直人吞并的辽国东京、上京时间太短,估计明年就会吞掉辽国中京、西京等地,时间太短,虽说辽国东京也存在着不少熟女直、渤海女直,但这些女直与野人女直并不是一个体系,想要完全吞并消化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宋国是有机会拿下辽南京的,但是……孩儿并不认为宋国可以彻底得到辽南京,至于为何……阿娘想来是知道的。”

    说到此处,蔡鞗沉默许久……

    “辽南京会被女直人得到,原本孩儿的心意是趁机得了辽南京,成为宋国北面屏障,孩儿去抵挡女直野人的侵入。”

    “可依照现今局势的发展……”

    “孩儿可能成为不了宋国的屏障,因为开封已经将孩儿当成了敌人,一旦占据了辽南京,孩儿就会成为另一个被女直、宋国夹击的辽国。”

    ……

    蔡鞗拉住赵福金小手,犹豫说道:“如果……如果你父皇在得了辽南京后胡作非为,任由军将虐民,一旦女直人南下,相公可能不会救援开封,可能会坐视宋国丢失江北之地……”

    “福金会……会恨相公吗?”

    ……

    赵福金一脸惊恐,整个身心都是冰冷,病寒彻骨……

    “不是相公不想救开封……”

    “不是相公不想救下无数百姓……”

    “不是相公不想救下即将成为军妇的十万宫妇……”

    “相公比谁都想救下……”

    ……

    “有些痛,没有经历过,朝廷就不知道什么才是痛……”

    “相公若要救,朝廷会采取何种态度?他们会认为相公是条恶犬,会拿相公这条恶犬去咬女直人那条恶犬,而你爹会把自己放在拿着棍子的主人位子上,是随时敲死那条恶犬的主人位子上。”

    “相公不是不可以做恶犬,也不是不能忍受你爹最后一棍子,相公唯一担心的是没能咬死女直人时,相公已经被放到锅里煮了。”

    “相信相公,你赵氏一门做过不止一次这种事情,相信相公,你赵氏本有机会重新夺回江北失土机会的,只是因为你赵氏把那条恶犬以莫须有的罪名煮了,亲手把你们赵氏最为锋利的利刃折断了,亲手打断了赵氏江山的脊梁……”

    ……

    “南望王师又一年……”

    “你们不知道……不知道……崖山之后无华夏是怎样的痛……”

    “你们不知道……不知道初夜权是怎样的痛……不知道我汉家儿郎要溺死第一个孩儿是怎样的痛……”

第407章 你们不知道的痛(下)

    “你们不知道……”

    “不知道我为何要在大明岛立国明……”

    ……

    “汉唐将自己的女人送去匈奴,送去突厥,送给吐蕃,送给各族胡人……”

    “宋国割地,宋国赔款,宋国纳贡……”

    “你们不知道……曾经有这么一个王朝……一个最有骨气王朝,一个史上得位最正王朝,一个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王朝……”

    “一个有着最纨绔胡闹皇帝,一个甚至被胡人俘虏的皇帝,一个有四十余年不上朝皇帝,一个整日只做着木匠活计的皇帝……这个王朝有着这样那样的天灾人祸……”

    “一个有着各种不像个皇帝的王朝,一个有着陕甘数年滴雨不下的王朝,一个天灾人祸伴随着数百年王朝,可这个王朝却是这片土地上最为硬气的王朝!”

    “因为……他们将帝都放在了北方最危险地方,因为这个王朝向天下子民做到了承诺的‘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祖训!”

    ……

    “这个王朝是有骨气的,即便再胡闹、混账,却从不向敌人低头!”

    “最为胡闹的正德皇帝,不愿居住在皇宫,在城外弄了个帐篷,豢养虎豹作乐,却亲领十万大军北上击贼,却亲领无数将勇南下平乱……”

    “四十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却平定了自登州至广州倭寇之乱,出兵朝鲜,出兵女直野人,出兵鞑靼……四十年不上朝,却年年厮杀不断……”

    “木匠天启皇帝,年少登位,同样年年厮杀不断,至死未让胡蛮踏入境内一步……”

    “你们谁能够想象……”

    “一个宦官领千军万马航行数万里,能够想象最大的宝船一百五十步吗?”

    “而这就是大明!”

    “大明王朝!”

    ……

    “你们知道大明王朝为何史上得位最正?”

    “你们知道崖山在何处吗?你们知道为何会有‘崖山之后无华夏’之语?”

    ……

    “崖山在这片土地最南,天涯海角。因为宋国没了,因为这片土地从最北方到最南方都是胡人牧马之地,因为我汉家儿郎是第三等人,因为我汉家女子的初夜必须交给胡人,所以第一个孩子要溺死……”

    “因为……”

    “大明王朝驱逐了鞑虏,因为大明王朝没有从任何汉家王朝手里夺得天下,所以得位最正,历朝历代得位最正!”

    “因为汉唐和亲,因为宋国割土、赔款、纳贡,因为宋国的懦弱,因宋国无能致使我汉家儿郎皆为奴……”

    “所以,大明王朝的天子必须坐在国门前,必须为背后万万子民挡住胡虏的弯刀利刃,即便皇帝被俘虏,即使皇帝上吊自裁,即使死,大明王朝的皇帝也只能面北而死……”

    “这就是最有骨气的大明王朝!”

    “这就是孩儿为何在大明岛立国明……”

    ……

    “有些痛……”

    “没有亲身体验过,你们永远不知痛入骨髓是怎样的疼痛,永远不知道汉家儿郎是第三等人是怎样的痛……”

    ……

    蔡鞗静静看着赵福金。

    “相公需要全力一战,相公不希望背后有把刀子……”

    “事情没有到了那一步,谁也无法确定,可若真到了那一步,两淮、河南、山东、河北、陕甘、山西都将处处战火……”

    “天下大乱,人人皆为王的时代,正如五胡乱华南北朝时,正如唐末五代十国之时,那个时候人人为王,如何可以重新将人心凝聚在一起?”

    “隋文帝的仁慈,周世宗的仁德,两位结束了混乱世道伟人指明了道路。”

    蔡鞗看向苏眉,叹气道:“人无信不立,今日对摩尼教的仁慈,其实是孩儿千金买骨之为。”

    “辽国国灭后,宋人背信弃义势必会让辽国百信愤怒,辽地之人势必不愿再信宋人,但孩儿相信,辽国百姓会信任孩儿,只要孩儿重创了女直野人,即便女直野人得了江北之地,女直人也要面临处处烽火境地,而孩儿只要善待臣服者,只要不以杀戮为先,孩儿相信,在大乱刚起时,只要很快就会平定四方,这片土地就不至于进入南北朝之时,不至于出现五代十国之时百年战乱,不至于死亡无数我汉家儿郎之血,不至于中原战乱不断而让胡虏趁虚而入……”

    蔡鞗情绪低落道:“所以……即使孩儿心下暴怒,很想将摩尼教全部砍杀了一了百了,最终还是只割了他们的舌头。”

    “割了舌头,少了宣扬那些该死的摩尼教害人话语,将他们沦为军中儿郎奴隶,要他们赎罪,要咱们的儿郎看押,即使这些妖人再想作乱,儿郎们也会第一时间打压了,不会再让他们对百姓造成危害。”

    ……

    “这就是孩儿的道理……”

    ……

    看着儿子情绪低落,苏眉莫名的有些酸涩,伸手很想如数年前揉揉儿子脑袋……

    ……

    “娘亲会不会以为孩儿太过迂腐,太过懦弱?”

    苏眉微笑道:“我儿觉得是对的,阿娘就不会反对。”

    ……

    “孩儿想好了,这次不回大明岛了,孩儿要好好观察这个天下,孩儿准备带着近卫军北上,孩儿会去一趟开封,近卫军的最终防御驻地会放在应天。应天距离开封不远不近,若是真的让宋国完全得了辽南京,孩儿就退回大明岛,若真如孩儿濒死时看到的情景,孩儿绝不会去救福金爹爹,自己犯下的错自己承担。”

    ……

    苏眉看向赵福金说道:“我儿想如何,娘亲就如何做,我儿若出现了意外娘亲也不独活。若……若真因你爹爹而让我汉家儿郎为三等之人……他……死不足惜!”

    赵福金惊慌、恐惧,无法想象蔡鞗嘴里场景是如何的地狱存在……

    “若……若爹爹真如相公所言,真的……致使辽南京丢失,福金……福金只以明国王妃以待宋……”

    苏眉许久才叹息……

    “咱家子孙可以纨绔胡闹,可以孟浪无行,独独大是大非上不可稍有疏忽!”

    又情绪低落看着儿子。

    “把那女人的事情处理了,娘亲为我儿做些饭食,至于北营……脏活让三位阁老处置就可以了。”

    蔡鞗有些不明所以,直到一脚踏入门内,这才看到捆绑在椅凳上被堵住了嘴的女人,看着拼命挣扎呜呜女人是谁时,蔡鞗眉毛登时竖了起来,压抑的愤怒瞬间引爆……

    “混账……”

    “三儿,给小爷拿鞭子——”

    蔡鞗大怒。

    “混蛋——”

    蔡鞗一把抢过三儿手里鞭子,照着该死的女人就是狠狠一鞭。

    “啪!”

    “谁让你们劫掠的妇人——”

    “啪!”

    “哪个让你们拿女人做军妇的——”

    “啪!”

    “该死的混蛋……因为你们死了多少无辜——”

    “啪!”

    “你个混账女人……老子若知道你们劫掠妇人……你们一个都休想活——”

    “啪啪……”

    蔡鞗皮鞭连连抽在该死的女人身上,一把抓起女人发辫,恨恨将堵着嘴的破布扯下,盯着方金芝的双眼暴怒。

    “小爷上了你个死女人的当……已经饶了你们一命……你们还他娘地作死胡言乱语……金芝驸马……教主……”

    “好啊……好啊——”

    “啪啪……”

    又是一通皮鞭落下……

    “你个该死的女人……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因你们死了无数无辜……明明知道所有人对你们的愤恨……”

    “为何还要放出谣言——”

    “为何还要逼迫小爷动手——”

    “啪啪……”

    “不想去南洋——”

    “不甘心造反失败——”

    “那就都留下——”

    “留下给老子做奴隶——”

    “啪啪……”

    “老子抽死你这混账女人——”

    “啪啪……”

第408章 赎罪

    蔡鞗大怒,暴怒异常,明明已经仁慈放过,明明强压着憋屈、愤懑放过,明明知道官吏、将领、百姓都不满自己的妥协、软弱……

    明明什么都知道,还他娘地还要挣扎拖着自己下水!

    蔡鞗大怒,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就想将人送去南洋都不能,只能将人留在江南,留在自己身边。

    鞭鞭见血,仅十数息时间,被死死绑在椅凳上的方金芝就成了血葫芦,即便没了条膀臂的包道乙、办事不力的庞万春、庞秋霞一般无二,三人被侍卫军死死按住,蔡鞗挨个大骂将人抽成血葫芦。

    无人劝解,蔡府数百人看着暴怒大帅鞭打四人,无人开口劝解一句。

    无人开口,数十万围在北大营之外,房顶、书上、城墙上……人山人海,无一人开口叫好,更无人劝解一句。

    嘶吼谩骂,哀嚎凄厉,十七每一次摆手,数百死死捆绑着的妖人就会被生生拖到空地上,虎子每一次“行刑”怒吼,数百铁钩子蛮横霸道将数百舌头生生勾拉出来,无论如何挣扎、哀求、嘶吼、谩骂、呜咽都是如此无劳……

    “行刑——”

    “唰!”

    数百利刃落下,数百半寸舌头掉落,又被丢垃圾一般丢入竹筐中,每当竹筐将满之时就会被军卒扔到无数百姓面前。

    “狗贼——蔡家子——狗贼——”

    方肥、方七佛、方天定……方家数百男丁,最年幼的仅十岁,数百人与过万愤怒、恐惧摩尼教众一般无二,用尽每一丝力气挣扎、谩骂、哀嚎……

    “行刑——”

    “唰!”

    利刃毫不留情落下,数百舌头再次被丢入竹筐。

    每一个挣扎扭动蛆虫被丢在一旁,赤红烙铁无情烙在每一人最显眼额头,巨大的“奴”字几乎占据整个额头。

    ……

    过万人挣扎怒吼,过万人嘶吼谩骂,诡异的是,围观着的数十万百姓却无一人开口,自一筐筐舌头丢在面前后,眼中有的只是过万人最后的哭嚎、哀求、恐惧……

    一日,整整一日,北大营哭声震天、谩骂嘶吼直冲云际。

    蔡鞗累了,躺在厅堂前竹椅里,冷漠无情看着血葫芦四人,不言亦不语,微微偏转的头颅好像在倾听着隐隐入耳凄厉……

    府门外轰鸣脚步声传入院中,一个又一个竹筐放在蔡鞗面前,军卒很冷漠,与他们的孩儿军长官一般无二的冷漠,冷漠的如同毫无生命的石头。

    一个又一个竹筐放下,一队又一队冷漠兵卒退出蔡府,血腥气味浓重的让人作呕,地面大滩大滩殷红让方金芝惊惧、惶恐……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吧?”

    蔡鞗走到数十竹筐前,一脚将一竹筐踢翻在地,静静站在衣衫碎裂满是血污的方金芝面前,冷漠看着曾经救了自己一命的女人。

    “满意否?”

    ……

    “你……你杀了俺……杀了俺吧……”

    方金芝泪水涂满脸颊,分不清是身上较痛还是心碎更疼,看着面前冷漠少年,看着数十血水浸透竹筐,泪流满面……

    蔡鞗默默看着泪流满面的女人,脑中竟浮现另一个近乎相同场景……

    “数年前,流求县古越蛮人造反,我亲手砍下了数万人的脑袋……”

    “那场杀戮……错不在古越蛮人,错的是我,错的是外公侵占了他们的领地,错的是朝廷选派了个激化矛盾的蠢货,错的是朝廷选派了个无能将领……”

    “那场杀戮错的是我们,是我们一开始的贪婪,但又错的如此理所当然!”

    蔡鞗勾起泪流满面、鼻涕横流的女人头颅。

    “即便是我……是我们错了,我还是砍了数万颗头颅,没有别的原因,因为那片土地是这片天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不允许流求县脱离这片天空!”

    “所以,即使是我错了,我依然会毫不留情砍下数万颗头颅!”

    蔡鞗冷漠一笑。

    “数年前错的是我,我却砍下了数万颗头颅!今日错的是你们,我明明知道放了你们会让朝廷如何的愤怒,明明知道会让江南士绅、百姓会对我有怎样的怨念,可我还是用了五千万贯来拉拢杭州,拉拢江浙百姓……”

    “你们觉得自己亏了,你们以为我抢了你们的金银珠宝,你们以为我为了那些珠宝银钱才放了你们,可我却将你们抢的银钱,将朝廷二十万兵马抢的银钱,将你们这些混账抢的二千万贯全部投入了江浙,不仅把你们抢的送了出去,我自己还搭上三千万贯,我自己背负了三千万贯银钱债务……”

    “五千万贯来平复江浙士绅、百姓对你们的怨念,五千万贯来买江浙百姓刻意忘记你们对他们造成的伤害……”

    蔡鞗静静看着不知所措女人……

    “古越蛮人没有错,我却砍了他们数万颗头颅;你们错了,我却千方百计保着你们不死!”

    “多么可笑!”

    “多么讽刺!”

    ……

    静静看着眼前女人,默默为她擦拭脸上脏污……

    “你知道的,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你们,尽管不喜欢,我也没想着与你们作对,甚至暗中还帮了你们。”

    “不喜欢你们,明明知道你们是如何的危险,明明知道与你们搅混在一起是如何的不明智,即便如此,我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暗中帮了你们。”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身为朝廷之人却同情一群反贼,是不是很奇怪?”

    “其实没你想的这么复杂,因为我觉得,即使你们所用的法子不怎么好,所用的法子与大头巾书生们不同,但你们摩尼教的本义还是好的,是希望百姓可以生活的好一些,是站在百姓一边的……”

    “可你们为何要劫掠妇人?为何要劫掠妇人为军妇?难道这些女人不是普通百姓?或是这些女人有罪?”

    “但是我先应下了啊……”

    “先答应了你们可活……”

    “你们知不知道为此我强忍多久的暴怒、杀意?”

    ……

    “不为人子啊……”

    “数万妇人沦为军中玩物,数万妇人被你们肆意羞辱,你让她们怎么活?”

    “你们摧毁了她们的身体、尊严……”

    “自由了,不用再遭受你们的羞辱……”

    “无数百姓、挚爱亲人却又拿走了她们最后一丝希望,未来的人生会被无数人一次次撕开永远无法愈合伤痛……”

    “对于她们来说,你们是罪人,无数百姓是罪人,她们的亲人是罪人,我和我的兄弟没有砍杀你们,身为守家护国的我们没有为她们讨回公道,我和我的兄弟也是罪人——”

    “你们有罪,无数百姓有罪,但我和我的兄弟却无可奈何,我和我的兄弟只能自己赎罪,只能娶了她们,用我们的一生赎罪——”

    蔡鞗心下生起难言憋屈、愤懑、怒火……

    “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我和我的兄弟一退再退,为何你们还要不知死活挑衅?”

    “为何——”

    “为何——”

第409章 江南大明王府

    被鲜血浸湿的一筐筐舌头被抬走,被兵卒扔到大街上出售,但凡家中死了人的百姓、富户都可以用一文钱买去,买去煎炒炸煮也好,扔了喂狗也罢,任由百姓自行发泄不满怨气,而方金芝、包道乙则被强行塞入南去大船,两人将被永久性流放大明岛。

    在蔡鞗愤怒质问时,面孔满是泪水、鼻涕的方金芝却不辩解一句,越是如此,他越是憋屈、愤怒。

    人被扔去大明岛,第二日蔡鞗亲身进入北营,不等摩尼教割舌头、为奴事情平息,第二师上下全员被挨着按着鞭打,暂为第二师师长的虎子被生生鞭打了三十鞭,酒楼、茶肆……再次人满为患。

    刚刚自苏州进入杭州的张元干、张焘、王师心三人皆后悔莫及,很是后悔错过了搬倒蔡鞗的最佳时机。

    耳听着百姓大声争吵,张元干无奈苦笑道:“想不到蔡小五会如此狠辣,竟当着无数人割了过万人的舌头,竟比砍人头的效果还好。”

    王师心看了眼阴沉着脸不语的张焘,叹气道:“割舌头算不得什么,主要是那些受辱的妇人,蔡家子如此处置作乱妖人,百姓想有怨言也难,更何况蔡家子还在江浙投入无数钱财。”

    张焘阴沉着脸,冷声说道:“你们以为蔡家子是在堵百姓的嘴?他是在向朝廷挑衅呢!”

    张元干、王师心皆是一愣,全都不由一阵苦笑,蔡府越是平息了江南因摩尼教引发的民怨,朝廷越是狗咬刺猬无可奈何。

    三人一阵沉默……

    张焘猛然起身:“朝廷令我等安抚民心,我等就不能任由蔡家子玩弄杭州,张某这就前往府衙!”

    张元干、王师心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无奈点头。

    “也罢,食君俸禄忠君之事。”

    三人将铜钱扔在桌案上,带着人前往郭涣坐镇的杭州府衙。

    摩尼教造反,景从者百万,裹挟的百姓更是不知多少,里应外合下,江浙被占领的州县过百,原有的官吏无一例外的或被杀死或被朝廷罢职不用,一下子空出了这么多官吏,想要第一时间补齐极为困难。

    没有官吏治理、稳定民心,蔡府趁机接管江浙各州县,但是问题来了,蔡府中又有谁资格接管江浙各府县?

    蔡鞗只是个半大少年,即便有些威望也在商贾与保甲军,是因早年平定帛锦丝绸祸事和逃亡南洋时对待保甲军态度,在文人士子之中并无多少威望,文人士子更为倾向开封朝廷。

    蔡鞗都如此,留守杭州的阿侬、刘一刀更没资格接管江浙各州县文事,而这时就突出了郭涣的重要来。

    郭涣因编纂《检字典籍》而留在杭州,编纂囊括了所有文字、出处、典故、圣人大儒诠释的典籍又怎能说编纂就编纂得了?

    郭涣是政治倾向于王安石,在煕宁改革派中颇有些威望,元祐党人上台后清除了煕宁一派,之后蔡京又抬手把元祐党人扫除朝堂,两派都成了在野士绅,大家都成了在野士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相互间也不再是朝堂上你死我活那般仇敌,再加上郭涣刻意低身邀请编书,还是寻了不少威望老人的。

    但这一切在蔡鞗“投敌卖国”之时,在蔡鞗借助辽国威逼宋国时急转而下,不仅煕宁、元祐党人走了一空,即便是早年买来的辽国文人也相继离去,讲武小学堂也只剩下了郭涣一人坚守。

    大乱之后,江浙各州县缺失太多官吏治理、稳定民心,郭涣再次相邀各家,煕宁改革一派还稍有些犹豫,元祐党人的子侄却是坐不住了,纷纷受邀任职各州县,不久后朝廷自开封、应天挑拨官吏赴任各州县。

    一州之中,知府是民事最高长官,通判是朝廷下派到地方的监管官吏,而知州主要掌管一州军事。在稳定民心时,蔡鞗在江宁手拿童贯印信乱盖大印,趁机接手了各州县军务,但他并不直接督理民务,独独杭州最是例外,以郭涣暂代杭州知府、通判,以阿侬暂代杭州知州,以蔡府所属人员接管了杭州全部军政。

    两个月过去,江浙趋于稳定,在朝廷派了个李纲接管江宁后,蔡鞗也顺坡下驴交出了江浙主导权,但蔡府依然完全把持着所有掌控权。

    在混乱之时,蔡府借助稳定民心之时获取了难以想象的财富,通过难以计数财富又间接把持了各州县话语权,朝廷是分派了大大小小数百官吏,可若不搬倒蔡府,不让整个江南见识到朝廷的强势,他人又如何臣服?

    李纲一脚踏入江宁后,第二日就要赶走居住在临时府邸的蔡鞗,第二日便巡视江水各要道,就要铁索封江,甚至遣派张焘、张元干、王师心三名崭露头角新人担任杭州知府、通判、知州……

    当然,李纲的急切也激怒了犹豫是否就此返回南洋的蔡鞗,一副不是对联的对联张贴在江宁,消息传回杭州、江浙后,蔡府更不愿意他人插手杭州大小事情。

    蔡鞗的态度直接决定了杭州蔡府的态度,但朝廷就是朝廷,除非蔡府挑旗造反,否则是没法子霸着知府、通判、知州要职的,当张焘、张元干、王师心三人走入官衙后,郭涣就挠头忧虑了……

    “小山长,如何是好?咱们总不能造反吧?”

    蔡鞗再一次成了大明岛时的“监军”大帅,再一次搬着个桌子摆放在军营大树下,一边整理着军中大大小小鸡皮蒜毛小事,一边听着郭涣的担忧,直到老人将三名新进才子大致情况说完后,他才抬起头来。

    “官家想给杭州掺沙子,想给江浙掺沙子,就让他们掺好了……”

    说到此处时,蔡鞗看向再次成了小书童的绿桃,说道:“一会你回府与公主说一声,就说我是宋国忠心赤诚大明王,我大明国乃宋国忠诚属国,江南民心动荡不安,我身为宋国赤诚大明王,身为宋国茂德驸马,又岂能安心远走海外?”

    “故而明王府暂设杭州,暂替宋国镇守江南之地。”

    郭涣一脸震惊,不等惊呼担忧,蔡鞗毫不在意摆了摆乌黑小手。

    “郭老不用太过担忧,官家是有披甲百万,但今日不同于往日,宋国还不敢轻易出兵江南,更何况小子不久将领兵前往开封,将驻防应天,官家若要对小子动手,也只会在开封家门口。”

    “开封打赢了,小子就带着郭老跑去海外,继续休生养息;开封打输了,官家就算心下恼怒、憋屈,那也只能与小子憋在肚子里!”

    “没有实力的愤怒,毫无任何意义!”

第410章 蔡小五的军制改革

    在宋国,即使是亲王也只是名义上的王爷,除了些许俸禄外,余者屁权利都没有,亲王都如此,更别说其他勋贵什么的。

    但蔡鞗是个例外,他既不是亲王,也不是开国时异姓王,而是自己跑到海外占据了个荒芜岛屿自立为王的,哪怕在朝廷眼里,他与南洋的野人王没有区别,只是个撮尔小国的藩王。

    大明国再小,那也是南洋一国,蔡鞗也是一海外藩王。开封不承认还罢,偏偏还与最后期限一同下了圣旨。

    承认了就承认了,只要小混蛋滚出江南,只要吐出在江南的东西,赵佶也不是不能捏鼻子认下,关键是蔡鞗执拗脾气上来了,越是赶他滚蛋,他越是恼火不走!

    爱承认不承认,蔡鞗决定先下手为强,在张焘、张元干、王师心三人刚刚进入府衙后的第二日,三人还没从轻易夺下杭州军政大权兴奋中清醒过来时,还没感叹或讥讽蔡府的愚蠢的兴奋中清醒呢,结果在三人登门蔡府,准备再次逼迫蔡府离开江南时,结果却看到蔡府匾额变了,变成了“明王府”三字。

    “这……这……”

    张元干瞠目结舌看着三个鎏金大字,本能的察觉到了凶险。

    “混蛋……蔡家小儿——”

    张焘仰天怒吼,愤怒甩袖登上竹帘木轿离去。

    尚无十日,整个江浙贴满了明王府暂以南洋都护府名义接管江浙所有厢兵、保甲军、义勇军的军令。

    七月初一,江浙各州县张贴了明王府军制改制,废弃保甲军、义勇军,废弃一切形式的乡军,各州县厢军改为屯田卫所军卒,军卒所需田地、饷银皆由都护府所出……

    蔡鞗改革军制,并在《民生报》上撰写文章,着重分析保甲军、义勇军的弊端,着重说明卫所军卒的必要性。

    不等张焘、张元干、王师心上报弹劾送入开封,蔡鞗就一刀砍在了宋国根基军制上,一时间江南大哗、天下震惊……

    赵佶再次病了,额头包裹了一层又一层头巾,想要愤怒大骂无耻小儿,偏偏却连张嘴都像撕裂了一块血肉一般疼痛。

    郑居中见无人开口,心下叹息,面上却一脸严肃。

    “官家,此时不是讨伐之时……”

    “砰!”

    郑居中抱拳低身刚开口,赵佶便愤怒将手里药碗重重摔在老人脚下。

    “官家,老臣不言辽国灭国在即,那谋逆小儿虽胡言乱语有一点却未有言错,无论是百姓还是士绅、商贾都希望朝廷罢除了保甲军、义勇军。”

    “那小儿极为狡猾,十家一保,五保一大保,十大保一都保,每户凡有两壮丁者择其一为保丁,十日一更戍,每丁日支米三升、盐菜钱十文,因而百姓皆不满保甲之法。”

    郑居中心下叹息,每人三升、十文钱盐菜,三升就是三斤粮食,也就说朝廷只给保丁吃的,只能保证不饿死就算了事。

    灾年时,没有任何粮食的时候可以这么玩,天下太平之时,谁家没有一帮子老弱要养活?况且还是日常花费较多的江南。

    按照每户出一保丁来算,整个江南至少有二成人口为保丁,十日一更戍看着是时间不长,可这只是跑到戍守的地方戍守的时间,路途上的时间并未计算在内,家住的近一些还罢,家住的远呢?若是打仗了,千百里的调动呢?那就说不好多久回不了家。

    两成人口成为保丁,哪怕只提供吃的,这就是难以计数粮食,当然,地方官府不可能真的需要两成人口同时戍守,或许每年只需提供两成保丁的十之一二人粮食,即便如此也是一项庞大支出,对地方造成了难以承受压力。

    地方官府无力供养如此多的保丁,怎么办?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增加关卡,增加征收2%过路税关卡增收,仅此还不足以养活保丁呢?官府就将这些低廉到只给吃喝的保丁当成一种买***如租借给商贾们进行货运、营建,高衙内如此得高俅宠爱,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使用免费厢军、保甲军货运、营建。

    保丁自身不愿意白给官府干活,能够与官府勾结的商贾,能够从保丁上获利的商贾毕竟是极少数,绝大多数商贾更为厌恶保丁肆意设置的收费关卡,而保丁又确实给了地方官府极大的压力,几乎从上至下都没人愿意保甲军、义勇军的存在,而王安石倒台的一个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保甲军存在的原因。

    王安石煕宁改革军制,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省钱,期望用只需要给吃喝的保甲军来代替募兵的百万禁军、厢军,结果却不理想,不仅没能省钱,反而招致了禁军、厢军的不满,以及军费的进一步提升,致使各地出现的无数私设收税关卡。

    煕宁改革失败、元佑党上台后,朝廷也多次希望废置了保甲军、义勇军,但最终还是保留了这些乡军,最为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这些保甲军、义勇军足够便宜,可以当作“征役”百姓使用。

    宋国每年的消耗太大了,元佑保守党更愿意恢复祖制“官收、官运、官售”完全垄断模式,而这就需要难以计量人员参与运输,起初时各地官府皆不愿百姓习惯了的“募役”重新变成“征役”祖制,而蔡京却第一个完成了朝廷的任务,第一个做到了“征役”之事,使用的法子很简单,就是用原有的保甲军、义勇军来替代需要免费征役的百姓。

    每年需要耗费一万万两千万贯银钱,庞大的物资消耗需要难以计数人力参与运输,免费征役百姓的阻力太大,尤其是江南富庶之地,但使用已经存在的免费保甲军、义勇军后,民间百姓的抗拒就小了许多,这也是明明知道保甲军、义勇军有着诸多弊端,朝廷依然保留至今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可话又说回来,傻子才愿意只干活不拿钱养家呢!

    明明是拿钱搞运输的募役变成了只干活不拿钱的征役,本来是无数百姓因参与运输而赚取养家糊口的工作,却因为朝廷使用免费的保甲军、义勇军而没了收入,百姓心下又岂能没一丝怨言?

    郑居中话语里没有点名普通百姓不满,没有细说保甲军、义勇军因何不满,坐在赵佶身前的一干大佬却都心知肚明。

    看着没人帮自己劝解,官家又指名道姓让自己发言,郑居中不得不再次苦笑开口劝解。

    “那蔡家小儿太过狡猾,自煕宁之时,朝臣、各州县百姓便厌恶保甲军、义勇军,今日那奸佞小儿又一意将之废弃,江浙百姓只会弹冠而庆,朝廷若是太过表现不满,臣担心……担心***心恐被奸佞小贼夺取,江南恐有大祸……”

    “混蛋——”

    赵佶大怒,手里没了碗筷可摔,恨恨将杭州送来的《民生报》甩在郑居中面前……

    “读——”

    “给朕读——”

    ……

第411章 欲重建大明卫所

    暴怒让赵佶忘记了满嘴的火疮,《民生报》被愤恨扔到地上,郑居中不用去看也知道《民生报》的头版头条上的内容,再次苦笑欲要劝解……

    “官家……”

    “混蛋!混蛋!混蛋——”

    赵佶连连大骂,指着人群中被骂了半日的蔡京,愤怒暴吼。

    “把厢军改成卫所军卒……”

    “他想做什么——”

    “想恢复隋唐之时的府兵吗——”

    “想学李渊造反吗——”

    “还是唐末之时节度使们造反——”

    ……

    狰狞暴怒的赵佶让人畏惧,蔡京不得不跪在地上,心下却不满起三子蔡翛来,明明已经让浑小子离开江南,怎么又弄出这种事端来。

    府兵是隋唐强盛的基础,也是毁灭隋唐的根源,当蔡鞗在《民生报》撰写了一篇《保甲军利弊思考及盛唐强盛之基》后,赵佶以及朝廷所有官吏就都知道他想要做了什么。

    卫所制度,说白了就是大唐府兵制度的缩减版。

    府兵是将州府划成卫所,非战时为农,每年需要在军府的安排下进行训练、军演,战时则在朝廷“五军都督府”南衙调动下参战。

    而卫所就要小了许多,是各州府屯田兵组成的卫所,虽也非战时与农夫无差别耕种,但卫所军卒确实是专职兵卒,相比府兵的规模而言,卫所要小的太多,也插手不了州府政务、民务,只能管理卫所自身事宜。

    府兵、卫所两者的体量没有可比性,但本质上都是屯田兵,尽管蔡鞗在《民生报》将两者的区别解释了一清二楚,赵佶以及朝廷上下官吏还是将卫所与府兵画了等号。

    宋朝自唐末乱世而来,尤为担忧军将坐大难制,对依托府兵而强大的节度使最是警惕,而蔡鞗却明明白白告诉开封,他要在江浙恢复“府兵”,要掌控江浙十万“府兵”军卒,要在江南成为一方诸侯……

    赵佶暴怒,蔡京却跪地不敢言,蔡鞗就是他儿子,这都要恢复“府兵”了,还如何辩解?

    东厢房里大佬十数人,却没一人能够拿出最佳法子解决。

    江南上上下下就没有哪个不愿意废弃保甲军、义勇军的,底层保甲军的保丁们更是对此厌恶无比,巴不得可以实实在在干活拿钱养家呢!

    厢军呢?厢军是禁军淘汰的兵卒,是天灾人祸下朝廷招募的饥民,是禁军的仆役兵、奴隶兵,待遇与除了口吃的外一无所有的保甲军等若,两者唯一的差别就是厢军是常规军,保甲兵、义勇军是临时干活的乡勇。

    一旦成了天灾人祸下的饥民,一旦在脸上盖了大印加入了厢军,除了将领还有可能购置些田地外,在没有多少饷银情况下,厢军一辈子都甭想买上三五亩田地养家,更别提厢军需要满世界调动乱跑了。

    没有田地,无论怎么跑,无论跑到天涯海角,最后还得老老实实返回开封戍守,可现在蔡鞗告诉他们,蔡府会给他们田地,日后不用再带着家中老幼天南地北乱跑了,就在富裕的江南屯田守卫,傻子才不乐意呢!

    咋整吧?

    保甲军、义勇军欢天喜地的跑回家暖炕头了,厢军兵卒欢天喜地拿到只有一成赋税,欢天喜地拿到连一成地租都无的田地了。

    朝廷能怎么办?

    开战吗?

    一干大佬想到此处就头疼欲裂,小儿太混账了!

    赵佶暴怒了半天,嘴角因张嘴撕裂了结了痂的口疮而鲜血直流,最后又能如何?还是不得不暴怒赶人。

    一干大佬苦笑摇头走出延福宫……

    王黼见蔡京老迈难行,身边连个小宦官搀扶一下都无,上前一边搀扶着手臂,一边苦笑道:“老太师当好好劝一劝令郎才是,这也太会闹腾了……”

    蔡京叹气无奈道:“王相又不是不知,早些年老夫就想要将不孝小儿送入宫中,只有宫内才能严加管教一二,只是后来……”

    “唉……”

    “谁又能想到混账小儿会如此胆大包天,与辽国勾结威逼我朝?”

    一干脚步缓慢大佬们全苦笑不已,心下暗自埋怨官家不该因些许石头激怒了混账小儿,可他们又何曾在意过一娃娃的喜怒?

    想到了蔡家小儿勾结辽国,就又不由想到了每每让朝廷难受无比的火药,有了火药却又头疼无比投射火药的火炮……

    “唉……”

    蔡京在朝堂上无法呼风唤雨了,郑居中等人也不知因何考量,竟也与他和善了许多,听了蔡京话语后,嘴里更觉苦涩。

    郑居中摇头叹息了一声,苦笑道:“也不知老太师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孩儿来?若说蔡驸马欲要造反吧?却又离开了江宁,放开了江水的封锁,朝廷遣派到江浙各州县的官吏也顺顺当当赴任。可若说他不造反吧,却又违背朝廷旨意,至今依然停留在杭州,还把撮尔小国王府搬倒了杭州,竟以明王府、都护府欲立府兵。”

    梁师成阴沉着脸说道:“奸佞小儿还要八月前来开封述职,还要请命戍守南京,他想要做什么?截断江南要道,还是夺南京自立?”

    蔡京苦笑道:“梁使难道还怕一小儿前来开封?我朝百万披甲若是真的怕了,又何言江南之事?何况一个是伸出脑袋的乌龟,一个是缩在杭州壳里的乌龟,而且还是随时乘船跑了没影的乌龟。”

    “两权相害取其轻,老夫倒是希望浑小子前来开封,没了浑小子两万兵马,江浙也能减轻些压力,便于朝廷稳妥施政。”

    即便再如何不满蔡京,众人听了这话语也不由暗自点头。

    事情还就是如此,二十万朝廷都被迫无功而返,攻打杭州需要多少兵马?而且杭州边上就是大海,若朝廷数十万大军刚跑到杭州,臭小子一溜烟跑了没影呢?几十万大军不能一直停留在杭州吧?而且海岸线这么长,朝廷岂不是成了顾头不顾腚?

    郑居中、王黼等人最终还是不得不点头承认蔡京的话语,只是他们根本没想过一件事情,那就是蔡鞗经历过一次牢狱之灾后,为何还要远离海岸线跑到开封耀武扬威?

    嘴上说着“乌龟伸头”,心下却感慨连连,父子数次交手,他人不知期间凶险,蔡京又岂会不知?

    父子两人在淮南盐巴买扑时第一次交手,蔡鞗利用清名被污逼迫蔡京后退,强行使用了百万贯盐钞买扑淮南盐巴,蔡京因种种考量,蔡鞗达到了目的。

    蔡京以为这就是小儿最终手段,虽然妥协同意了百万贯盐钞买扑,却剥夺了其娘亲苏眉的蔡府财政大权。

    在蔡京看来,剥夺了苏眉的蔡府财政大权,没了蔡府的支持,浑小子身后的海瑞商号也会很快陷入困境,蔡京对此有着极为清醒认知,浑小子也必然因此老老实实低头认罪。

    只是他没有想到,一个年仅六七岁娃娃会果断送入官府数十万贯真金实银。

    有功却无赏,有功却受罚,前有因自己之恶名致使幼子清名受污,后有功却惩罚其母罪过,如此之作为,外人又如何看待?对待其亲子尚且如此赏罚不明、冷血无情,刚刚官复原职的蔡京又如何服众?

    他人或许可以说自己大公无私、铁面无私,蔡京却清楚知道,此战自己输了,输给了儿子,输给了一个吃奶娃娃。

第412章 蔡小五是天下将

    父子第一战,即使付出了一个兴化军,蔡京心下也知道自己输了个底朝天。

    父子第二战,谋划了十年的流求岛,最后却因为老寨与古越蛮人和解,却因为流求岛的归附而毁于一旦……

    父子第三战,朝廷期望一举吞掉所有帛锦丝绸利益,期望彻底垄断天下丝绸生意……最后却被浑小子一口吞了个干净,虽然最后用两千万贯买扑流求岛二十年弥补朝廷,可朝廷还是输了,并未得到期望得到的帛锦丝绸全部控制权……

    蔡京两次欲要将蔡鞗卖入皇宫,一次闹出打砸樊楼混账之事,一次干脆勾结辽国……

    或许前几次,蔡京自认为可以控制局面,混账小子即便赢了,最后还是输了,还是不得不低头,不得不退避吐出吞下的东西。

    蔡京极为自信,自信浑小子无论如何折腾,最后也不得不低头臣服!

    可当浑小子在监牢里摆出上中下三策后,当想明白了上策是什么后,蔡京这才发现自己输了,大宋帝国输了,真真输了个彻彻底底!

    ……

    感受着身下轿子颤动,蔡京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

    “落轿——”

    随着老管家长长声音,硕大轿子缓缓落地,蔡京刚掀开布帘就看到一身官服的长子站在门外,父子两人默默对视了数息。

    老管家搀扶着蔡京走入家院,蔡攸只是挺直着腰身伴随在旁,并无以往的小心搀扶,蔡京好像也早就知道他会如此,神色间毫无任何变化。

    “孩儿明日将前往镇江。”

    蔡攸突然开口,蔡京脚步无一丝停顿,依然不急不缓走在阁廊……

    “你为镇江知军,若小五领兵北上开封,你会如何?”

    “孩儿会力战而死!”蔡攸毫不犹豫开口。

    蔡京点头道:“来年八月,为父会设香祭奠我儿。”

    蔡攸身体一阵剧烈抖动,满脸惊骇看着面无表情的父亲。

    “若小五八月北上开封,为父相信,无论是谁阻拦,小五都会毫不犹豫动手,哪怕为父阻拦,小五也会毫不犹豫举刀砍了为父头颅。”

    蔡京声音冷漠,蔡攸眼中露出恐慌、不信、犹豫……

    “小五走到了这一步时,无论我蔡家如何表现忠臣,官家和朝廷也是不信了,已经将我蔡家定为了贼人,朝廷是如何对待贼人的,想来你是最为清楚。”

    蔡攸终于低头上前,搀扶着蔡京坐到阁廊下石桌前,低头说道:“孩儿有一事不明,那李纲因何要推荐孩儿任镇江知军?官家既然不信我蔡家忠诚,又为何还让孩儿任镇江知军?”

    蔡京沉默数息……

    “我若成佛天下无魔,我若成魔佛奈我何……”

    “呵呵……”

    蔡京轻笑道:“小五身上有眉娘的精明,有苏易坤的仁慈,也有为父的阴狠、果断、无情。”

    蔡京看了眼诧异不解的长子,微笑道:“小五有时看起来软弱可欺,诸如对待杭州商贾,对待摩尼教妖人,甚至数年前的每每退避,可你要清楚一点,软弱、退避并不一定是真的软弱可欺,而是小五不想遭受更大损失,或者是想要得到的更多。你要知道,当小五用每年百万贯、用千万贯诱惑辽国时,你就应该知道小五并非真的畏惧任何人。”

    说到此处,蔡京轻声叹息道:“官家犯了个很大的错误,就是不该调李纲前往江宁,更加不该试探、激怒了小五。”

    “官家想要知道小五的底线在哪,想要知道小五会不会真的造反,或者说短期内会不会造反,因为此事牵扯了宋金两国南北夹击辽国之事,所以官家必须要确定此事,而小五也给出了答案。”

    “汉末之时,许劭许子将言曹操乃‘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之人,而小五却有‘我若成佛天下无魔,我若成魔佛奈我何’之语,若你不能明白两者之间的区别,最好还是留在开封混吃等死好了,省的真的把小五逼反了。”

    看着长子低头,蔡京叹气道:“曹操乃心怀大志之人,盛世之时自当是一代治世名臣,乱世之时又岂会甘于人下?而小五又有不同,从其幼年之时便立志从武,而你自当知晓武人在我朝居于何处。”

    “流求县也好,帛锦一事上的作为也罢,还有远走数千里毒虫遍地荒岛,无不在说一件事情,那就是小五心下并无反叛之意。”

    蔡攸沉默点头,又有些疑惑不解问道:“既然小五无反叛之意,为何还要勾结辽国,为何逼迫我朝二十万兵马退离江南,为何要救下那些造反妖人,又为何重立前朝府兵?难道这都不算是反叛吗?”

    蔡京摇头叹气道:“初时为父也以为小五想要反叛,后来才想了明白什么是将之八德,什么是天下将、人臣将。”

    “将之八德,仁义在前者乃天下将,忠字为首者乃人臣之将,官家和朝廷想要的是人臣之将,而小五……小五是天下将。”

    “家国天下,明白了天下将,也就不难理解小五的所作所为。”

    “勾结辽国,是因为小五不看好宋国北征;逼迫朝廷兵马也好,救下那些该死妖人也罢,小五不过是想将江南损失降到最低,想要最短时间内恢复江南繁荣,为此小五扣下了金瓜石金矿,拿出了倭国金银岛,为此背下了三千万贯债务。”

    蔡京叹气道:“官家极为聪慧,朝堂上的老狐狸也不傻,不可能看不到小五其实没有反叛之意,正如当年官家借故花石关押了小五,官家并非真的想要砍杀了浑小子,只不过想要浑小子低头臣服而已,想要个听话的人臣之将……”

    “唉……”

    “人臣之将易为,以小五的聪慧,想要做个人臣之将极为容易,偏偏小五走上了条最难走的天下将之路!”

    “天下将,以天下为己任,强势、霸道、宁折不弯……此类将领非英明睿智君王不能用,其人往往死于非命,盖因……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眼中无君无父,又如何老死于床?”

    “选择了天下将时,小五就注定不会被官家、朝廷所喜,但小五极为聪慧,他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一条可以登顶而视天下的道路。”

    蔡攸心下一阵激烈跳动,蔡京只是看了他一眼。

    “登顶而视天下并非一定是造反,并非一定要取而代之,王马共天下一样可以俯视天下!”

    “王马共天下,坐而论道,朝廷们并不反对我蔡家王马共天下,可官家愿意吗?朝臣们会相信小五是王马共天下,还是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或是太祖取柴氏而代之?

    “没人能确定,没人确定就要不断试探,用李纲试探,用我儿你来试探,可他们都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小五的性子,他人为镇江知军,会与那吊在桅杆上的张叔夜一般无二,可若我蔡家子嗣任镇江知军,一旦阻挡,会被小五毫不犹豫砍了脑袋,必会用我蔡家人脑袋来震慑李纲、官家、朝臣!”

    “至于为父,至于开封遗留的蔡家子嗣会不会被大怒的官家砍了脑袋,小五根本不会在意!”

第413章 朝廷要掺沙子

    “立正——”

    “向右看齐——”

    ……

    庞大军营内不时响起尖锐哨声,随着一声声怒吼,或十余人,或百十人随着号令转动,亦有长长队伍齐步跑奔出营房,而蔡鞗好像早已习惯了此起彼伏军号吵杂声,只是在军营木台阴凉下写写画画。

    一队背插小旗传令兵奔入营内,按刀站在背后的庞万春忙下了木台,不一会拿着封信件来到蔡鞗身前。

    “大帅,开封来的信件。”

    蔡鞗丢下劣质钢笔,充当书童的绿桃忙送上湿巾……

    “昨日死了几个奴隶?”

    “七十六个。”

    蔡鞗扔下湿巾,端着茶水饮了口,一脸的淡漠。

    “死了的都是你生死兄弟,可有埋怨了本帅?”

    庞万春抱拳低头道:“包老曾说过一句话语,自己选的路自己走,即使跪着也要走完,末将不敢心有怨恨。”

    蔡鞗撕开信件,点头道:“做人就要拿的起放的下,输了就要坦然面对,而不是输了还他娘地心怀不轨算计!”

    蔡鞗低头看着信件,眉头渐渐皱了个疙瘩,绿桃有些担忧,低声询问道:“老爷是不是又说了什么?”

    “嗯~哼~”

    一声长长无奈哼哼……

    “朝廷准备砍了你家少爷伸出的脑袋!”

    “啊?”

    绿桃大惊失色。蔡鞗将信件放到她面前。

    “你家少爷准备前往开封,可不就是把脑袋伸出了壳么?在杭州,在江南,咱家随时可以坐船跑路,跑到了开封,福金爹爹用铁索把运河这么一拦,你家少爷还咋逃了没影?”

    绿桃小脸紧张道:“少爷……咱……咱别去了开封好不好?”

    蔡鞗调笑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本少爷可以前往开封的吗?怎么现在又不愿意了?”

    “少爷……”

    绿桃焦急,蔡鞗正待逗逗她,正见阿侬师傅大步走来,也不由起身下了木台。

    “王爷。”

    阿侬抱拳躬身,蔡鞗伸手阻止,听着“王爷”两字,心下既无奈又感慨。

    先是海龙帮少主,继而是主公,而现在终于踏出了“王爷”一步。

    蔡鞗不想太过刺激开封,即便在大明岛立国称王,也不愿意他人开口“陛下”或“官家”、“王爷”之类,可当蔡府匾额换了“明王府”后,就不能不用起了“王爷”来与开封打擂。

    蔡鞗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咱爷俩许久都没一同饮酒了,不若今日饮上几杯?”

    阿侬点头笑道:“王爷若喜欢,臣自是愿意前往孙家娘子店里。”

    “唉……”

    “总感觉‘王爷’两字怪怪的,好像层纱挡在了咱爷俩面前,还不如师傅往日‘鞗儿’来的自在。”

    蔡鞗轻叹,阿侬却笑道:“今时不同往日,鞗儿已经正式挂起了‘明王’匾额,若我等老臣太过随意,明王府恐难压得住狡猾的宋人。”

    蔡鞗心下暗自点头,宋人心思太多,尤其是江南之人,而他的年纪确实太过年轻,再加上每每怀柔施威不足,确实让人不怎么畏惧,这也是他为何要更换蔡府匾额的最为重要原因。

    一老一少走出北营,打马一路进入叫卖声此起彼伏的杭州,有说有笑来到学堂外不甚大的茶肆,只是物是人非,曾经的孙家娘子也换成了半大娃娃。

    阿侬轻拍了下迎出的半大娃娃肩膀,与蔡鞗一同走入茶肆,却没想到低矮茶肆竟还有人独自借酒消愁。

    蔡鞗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王禀,走到已经站起的汉子面前,笑道:“王将军不是已经随谭大人回了开封吗?怎么又来了杭州?不会是专门来摘了本都护的头颅吧?”

    跟着走入茶肆的绿桃、三儿、庞万春等人一阵紧张,阿侬老人却不甚在意,招呼半大娃娃笑道:“臭小子还呆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把你家最好花雕拿来?”

    半大小子慌忙跑出去拿酒水,阿侬招呼面无表情的王禀就坐,看向正提着茶壶的蔡鞗笑道:“官家太过小气,王将军毫无抵抗便让出了青溪城,尽管王将军是为了没必要的死伤,官家又岂能轻饶了‘投敌’之人?”

    蔡鞗提着茶壶给王禀倒着茶水,笑道:“还真是如此,我军占了青溪、歙县,逼迫的朝廷二十万兵马无功而返,王将军确实要担最大责任,仅罢职不用已经是朝廷宽大处理了。”

    王禀鼻孔一阵冒烟,心下悲苦却又无可奈何,面对无数炮火,困在孤城的他又能如何?

    蔡鞗抬眼看着一脸悲苦的王禀,突然笑道:“文人若是犯错,朝廷会极为宽大、仁慈,但对于犯了错的武人么……本都护还真不相信会如此仁慈,就是不知朝廷又在算计着什么?”

    阿侬看着面色大变的王禀,捋须笑道:“朝廷还能算计什么,无非是想着往军中掺些沙子。”

    半大娃娃送来酒水,王禀苦笑接过脑袋大瓮坛,起身为蔡鞗、阿侬倒着酒水,叹气道:“都护大人既然知道末将前来是何意,想来是不会再理会了末将。”

    蔡鞗大大饮了口米黄色酒水,随手扔入嘴里几粒盐水豆,笑道:“朝廷文武大臣还是很精明的,知道本都护性子孤僻,与本都护相熟将领更是少之又少,而将军曾在流求岛时暂归本都护之下,离开流求时,亦以将军为军中之长,所以……朝廷令将军前来讨还青溪县以及杭州城下人情,也算是明智之举。”

    王禀一脸怪异看着蔡鞗,犹豫说道:“都护大人难道真的会收留末将?就不怕末将控制了军卒后反叛?”

    “哈哈……”

    蔡鞗指着王禀一阵大笑。

    “反叛?不是本都护自大狂妄,仅一个王将军可没资格控制了军卒!”

    阿侬微笑点头道:“不言为军参谋督理军中日常、判定将勇升迁,就是朝廷诸多限制的禁军、厢军,那也不是一两个人可以控制住了的,更何况我军主力一师、二师皆是辽国汉民为卒。”

    王禀一阵沉默,最后还是不得不苦涩点头,宋朝唯恐武人作乱造反,各种分权限制层出不穷,想要一两个人控制军队那是想也别想,但也不是没有一丝希望,那就是无论禁军、厢军、保甲军、义勇军……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都是宋人!

    赵佶、开封文武很清楚“都是宋人”意味着什么。

    蔡鞗摇头轻叹道:“朝廷算计颇多,若本都护让王将军加入第一师第二师,朝廷会怎么想呢?会认为本都护肯定是曹操第二,肯定不顾一切要剁了本都护的脑袋吧?”

第414章 致命的叛乱(上)

    王禀苦笑道:“都护大人不会真的要造反作乱吧?”

    蔡鞗笑道:“王将军觉得本都护会造反吗?”

    王禀一阵无语……

    “唉……”

    蔡鞗吐了口酒气,叹气道:“又是金瓜石金矿,又是南洋都护府期望弄些外源补入宋国,本就是想做个大大忠臣,却他娘地因为一堆破烂石头,应是逼着小爷寻找辽国做帮手,逼着小爷成了勾结外贼叛逆。”

    “摩尼教妖人作乱,把江南弄的一团糟,本想着保住江南赋税重地,尽快恢复江南经济,可在朝廷眼里呢?王将军自开封前来,若你敢说开封百姓皆赞本都护忠义,本都护就用硬拳打你!”

    王禀张了张嘴,叹气道:“开封城正恨不得将都护大人剥皮抽筋呢。”

    绿桃眉毛都竖了起来,上前就要恼怒,蔡鞗忙伸手将人拉住。

    “人家王将军说的是实话,你咋还恼了呢?”

    “少爷,咱别去开封了好不好?”

    “怕本少爷被开封剥皮抽筋?”

    “少爷……”

    “放心吧,开封也就只剩下一张嘴厉害而已,奈何不得你家少爷的。”

    蔡鞗拉着绿桃坐到身边,看着一脸怪异的王禀,笑道:“王将军别不信,开封真的只剩下一张嘴厉害!”

    就在蔡鞗准备招呼不远处的半大少年,准备讨要些饭食呢,背插小旗的传令兵纵马奔来,看着兵卒背后小旗数量、颜色,蔡鞗、阿侬皆不由自主站起。

    “大帅,辽国消息。”

    蔡鞗一脸郑重从信使手中接过信件,神色愈加凝重。

    阿侬询问道:“可是发生了大事?”

    蔡鞗将信件送到阿侬手里,叹气道:“辽国完了,原本还有些不确定,现在看来……今岁秋冬,或是来年春夏之时,女直野人必夺了辽中京、西京。”

    “什么?”

    不仅王禀失声惊呼,绿桃也一脸难以置信。

    阿侬皱眉看完信件,犹豫了两息才将信件送到王禀手中,不解道:“耶律余睹叛逃真的如此严重?”

    蔡鞗深深叹息一声,不愿当众过多解释,看着绿桃叹气道:“本少爷就算不想前往开封都不行了,要不然妞妞就可能被女直野人或是官家祸祸了。”

    见王禀抬头,蔡鞗不屑道:“别这么看本王,女直野人若是今岁秋冬或是来年春夏夺了辽中京、西京,宋军肯定是要出兵辽南京的,被关起来的妞妞不是被女直野人抢去,就是成了宋兵的俘虏,女直人野蛮,赵氏又有祸祸他国皇室妇人先例,本王能不担心自个小媳妇吗?”

    王禀张嘴想要辩解,最终也只能举着信件无奈苦笑。

    “仅一辽将叛逃,都护大人又怎知今岁秋冬或来年春夏,女直人必夺辽中京、西京?”

    蔡鞗一阵低头沉默……

    “三儿,传令江浙各厢军,半个月!半个月内!各厢军要么返回开封,要么前来杭州听令,否则,别怪本王翻脸无情!”

    “是!”

    三儿啪的一个军礼,蔡鞗没有回答王禀问题,正待大步走出茶肆时,脚步猛然一顿。

    “本王知道朝廷会有算计,王将军心下也一定更为偏向朝廷,但将军须知,当将军前来杭州那一刻,将军就是个弃子,无论成功与否,将军都是弃子!”

    “考虑清楚后再来寻本王!”

    蔡鞗不再多言,别人不知耶律余睹的叛逃意味着什么,通过妞妞余里衍讲述自家破烂事后,他又怎能不知叛逃会造成多么严重后果?

    茶肆距离学堂很近,距离蔡府很近,蔡鞗还没走入后院狭窄小巷,就见赵福金带着女卫庞秋霞迎来。

    “相公。娘亲正要寻相公呢!”

    “是辽国的事情吗?”

    “嗯。”

    赵福金点头,有些担忧道:“娘亲有些担忧妞妞,可相公又离不开杭州,妞妞那里不会有危险吧?”

    蔡鞗牵着赵福金小手进入后院,叹气道:“等见了娘亲再说吧。”

    两人脚步很快,很快来到了前厅,而厅堂内已经坐满了军中将领。

    “三儿,不允许他人靠近。”

    蔡鞗吩咐了三儿后,这才与赵福金一同走入厅内,本还嗡嗡的厅堂瞬间平静,除了苏眉、刘一刀、郭涣外,所有将领全都按胸低头静立……

    蔡鞗站在帅椅前扫视了一圈。

    “坐。”

    “轰!”

    众人目不斜视坐立,静等皱眉沉思的蔡鞗开口……

    “辽国送来封信件,信件内容只说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辽国枢密使萧奉先污蔑驸马萧昱、耶律挞葛里、耶律余睹勾结妞妞母亲文妃、长兄晋王敖卢斡造反,继而辽皇屠灭萧昱、挞葛里满门,耶律余睹畏惧叛逃。”

    蔡鞗看了一圈,知道既是属下又是学生的将领们不会开口主动询问,只得举起信件摇晃了两下。

    “看起来此次事件只是简单的一次诬陷,一次杀戮、叛逃,实际情况却要比想象严重的许多!”

    听了他话语,对妞妞余里衍一家了解较多的苏眉还好一些,刘一刀、阿侬甚至郭涣都是一脸不解。

    蔡鞗继续说道:“在这封信当中,死了的驸马萧昱、妞妞大姨夫挞葛里不重要,甚至叛逃的妞妞小姨夫耶律余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妞妞的大兄敖卢斡!”

    “敖卢斡是辽皇耶律延禧的长子,但在幼时便过继给死了百年的大丞相韩德让,过继给了辽国大丞相府!”

    蔡鞗说到此处,郭涣猛然惊醒,这才明白此次叛乱有多么严重。

    “霸国功臣、枢密使、开府仪同三司、大丞相、兼政事令、晋国王、食邑三万户……赐耶律国姓,死后陪葬帝陵,是辽国唯一汉臣陪葬帝陵之人。”

    “韩德让是辽国汉臣第一人,活着时是辽国太后萧燕燕宠人,因无子嗣,辽圣宗、道宗及当代辽皇先后以皇子皇孙为其续嗣,大丞相府及韩氏一门亦与后族萧氏、皇族耶律氏盘根错节,可谓是皇族之下第一族。”

    蔡鞗见赵福金也是小脸郑重,苦笑道:“百年前韩德让的大丞相府就是封邑三万户,韩德让因功因恩宠赐皇姓,虽然韩德让无子嗣,但不代表韩家就无男丁,与之相反,韩德让的亲兄弟就有十人,百年子孙延续,韩家一门又有多少子孙?韩家是辽国汉臣第一人,又与萧氏、耶律氏相善,不言数代辽主恩宠赏赐,仅百年下来,大丞相府及韩氏一门又会有多少土地、奴仆、私兵?”

    赵福金及厅堂内所有人全不由自主点头,即便是个傻子也知道大族是如何贪婪土地,韩家拥有如此人脉、权势,那能不占了无数土地吗?

    蔡鞗扫视一圈,叹气道:“此次叛乱究竟是诬告,还是萧昱、耶律余睹真的想要叛乱,此事真伪难以断定,双方都有各自的理由,但本帅还是认为是一场诬陷、阴谋,原因很简单,耶律延禧将长子过继给了大丞相府,过继给了韩氏,皇族耶律氏自然是不会愿意晋王成为辽主的,毕竟一旦晋王成为辽主,也意味着辽国皇室变成了韩氏一门。”

第415章 致命的叛乱(下)

    众人一阵点头认同,过继就是成了别人的儿子,哪怕此时韩氏被赐皇姓耶律,看着都是一个样子的“耶律”氏,但后代子孙在作书立传时,肯定会将其分开的。

    如此之下,正宗皇族耶律余睹怎么可能会支持晋王登基?即便耶律余睹想将晋王变成傀儡也不可能,仅汉臣第一人的韩氏一门就不可能答应了。

    蔡鞗叹气道:“大丞相府权势、财富太多,或许耶律延禧在过继晋王时,想着可以得到大丞相府的支持,或是想吞下大丞相府的财富、兵卒,太平之时可以这么整,构陷也好,阴谋算计也罢,太平时节耶律氏有着绝对的权柄、实力,可此时是什么情形?”

    “女直人占了辽东京、上京,辽国连连战败,不仅辽中京面临东、北两线危机,辽南京亦被女直人、宋国虎视眈眈。”

    “外有强敌,内又民乱四起、军中惶恐动荡不安,如此之时,辽主耶律延禧不仅不争取获得大丞相府、韩氏、汉民支持,反而构陷欲夺大丞相府财富、兵卒,人人恐慌之下,又如何抵挡女直人围攻?”

    蔡鞗苦笑摇头,叹气道:“大丞相府、韩氏一脉恐慌,势必会造成汉臣人人自危,继而引发整个南京动荡不安,敌未至而己已乱……”

    “大丞相府危机引发辽国上下不安,而那叛逃的耶律余睹更是刺入辽国胸膛利刃!”

    “今岁营州怨军内乱,耶律余睹、奚王萧干前往平乱、弹压,并将怨军调离营州,拆分入南京戍守,而正当此时,耶律延禧举刀杀戮,耶律余睹恐惧而叛逃入金。”

    蔡鞗神色郑重说道:“信件话语虽不多,但诸位须知营州怨军虽烂,虽每战而溃,虽每每叛乱掠民,但其身在营州,东京女直人无论愿意与否,都要分出兵马以防,而如今辽国却放弃了此处牵制,东京没了营州牵制会如何?”

    “出兵!”

    “女直野人一定会趁着因晋王、大丞相府造成的混乱、防御漏洞出兵辽中京!而那耶律余睹无论愿意与否,也一定会给女直野人带路杀入辽中京!也一定会在草原降雪后与冰雪未消融前出兵辽中京,只有此时因天寒地冻草原族民大量聚集在一起时,才有可能一举干掉辽中京各部族,才不至于得了土地跑了人。”

    厅堂内众将都没有过与草原人打交道经历,不甚清楚草原人作战特点,但这不包括为官几十年的郭涣。

    郭涣点头道:“草原万里,春暖雪融之后,牧人往往四散而走,女直人即便出兵辽中京恐怕也难以彻底占有,只有雪降之时一举夺得无数牧民,只有如此才可能彻底占了辽中京,继而驱赶牛羊夺占辽西京。”

    蔡鞗苦笑点头道:“正是如此。耶律延禧连连战败,不仅损兵折将,更为严重的是自身威望已不足压服所有人,如此情形下,吞掉大丞相府,逼迫辽南京所有权贵倾力支持也在其理,但要平息吞并带来的混乱需要时间,至少需要一两年方可,而女直野人绝对不会给耶律延禧重整辽国的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赵福金之前就听过他说的“一年、两年……”之事,听了这番话语后,更为紧张抓着他手臂,颤声道:“若……若雪降后女直人夺……夺了辽中京……辽南京……辽南京……”

    蔡鞗知道她心下恐慌着什么,轻拍了她手背两下,说道:“草原之民不似关内农耕之族,女直人若想彻底夺得辽中京、西京,至少需要一年时间。”

    蔡鞗双目微闭,耶律延禧犯了个致命错误,不是不该设法吞掉大丞相府,而是应该努力说服南京权贵,全力与女直人一战,至少要重创了女直人后再行吞并,只有如此才能让女直人无法趁着人心混乱时夺取中京。

    但这也只是蔡鞗当下想法,他无法深入了解此时辽国情况,或许耶律延禧已经丧失了击败女直人信心也不一定。

    众人见他闭目沉思,并未开口打扰,只是静静等待他的决定……

    “唉……”

    蔡鞗叹气看向众人,说道:“在坐的人都是我汉家儿郎,我知道你们心下或许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疑问,或者是你们身边之人会问,为什么会如此在意辽国的存亡,为何咱们南方人一定要去在意北方人的死活?”

    “从今日辽国送来的信件就可以发觉一些端倪来。”

    蔡鞗神色郑重一一看向所有人……

    “辽国分东西南北中五京,但是除了南京居于北方长城之内外,其余四京都在长城之外,上京、中京、西京为草原各部,东京有熟女直、渤海人、汉民。”

    “耕种之民三五亩就可养活一丁,放牧之民却需千亩草地才可养活一人,即上京、中京、西京人丁尚不足南京一半,而辽东京虽有诸多田地可耕种,但其地各族争斗激烈,又因辽国百十年来每每调兵对野人女直打草谷,再加上两年前辽北大旱,致使二十万饥民作乱而被我大明岛买下,也就是说,即使现在长城之北辽四京全部丢失,仅凭辽南京一地人丁以及长城各处关隘,也足以与女直野人对抗。”

    “辽南京有足够的人丁,拥有更多的工匠、钱粮,有北方千百年坚固长城关隘,辽南京拥有防御住女直野人的潜力,但很可惜,此时辽南京已经与耶律延禧有了隔阂,不管信件上是诬陷也好,还是真的阴谋造反,至少可以说明一点,辽南京在此时已经不怎么支持了耶律延禧,已经不怎么支持了辽北之地!”

    “若非如此,耶律延禧没必要弄了什么诬陷,若非如此,更不可能有造反之语。”

    “双方有了间隙,辽北四京全部丢失,辽国也就完了,辽国完了之后呢?《檀渊之盟》后宋辽两国百年和平,宋国尚且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宋金自此再无任何和平可言,可若宋国有能力抵挡住女直人,我等退出江南,远走海外亦无不可,关键是宋国已经承平百年,百年荒废了武功的宋国有能力抵挡住女直人迅猛一击吗?”

    蔡鞗毫不犹豫摇头道:“本帅可以明确告诉你们,宋国不可能挡得住!未来数年里,整个北方将处处战火!”

    “北方烽烟四起,那么江南之地呢?江南之地会不会也会沦为女直人牧马放羊之地?”

    “本帅也可明确告诉你们!不会!江南会与晋国八王之乱时司马氏渡江一般无二,江南可安稳百年!”

第416章 统一作战思想

    蔡鞗起身走在众将之中,这一刻他又成了学堂里的小山长,又成了教书育人的老师……

    “在座的除了阿娘、三位阁老、福金外,你们都是讲武小学堂第一期学员,或许你们之前都是这里或那里的乞儿、孤儿,但你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出生地,就是你们都是我江南人。”

    “在座的,除了福金是开封人外,本帅亦与你们一般无二,都是江南之人。”

    “那么问题来了,江北处处烽烟、处处战火,我江南可安稳百年,而且此时我大明岛或抢或买已经拿下了江南五十万顷田,也正在威逼利诱将本属于朝廷的十万厢军变成隶属于咱们的卫所兵卒,为何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先在江南扎稳了根基,先统合了整个江南之力,之后咱们再去理会江北之地呢?”

    “为什么?”

    蔡鞗走到十七身前询问,等了十数息也不见回答,摇头轻叹。

    “因为咱们是武人!”

    “因为将之八德,仁义为首!”

    “因为止戈者为武!”

    “因为保家护国乃武人天职!”

    ……

    “五十万顷田地也好,低赋税低佃租养民、富民也好,或是不顾朝廷律令罢去保甲兵、义勇军,严厉打击私设关卡用以疏通商路道途也罢,但这些都应该是政客做的事情!只因他们或爱惜羽毛,或因私利,或不愿承担‘奸贼’罪名,或因……”

    “无数原因,政客们不愿意做,一切罪过只能由咱们来承担,咱们来承担一切……”

    “为什么?”

    “因为!”

    “因为我们是武人!”

    “因为我们不是利益至上的政客!”

    “因为我们的任务是在战场上战胜敌人!我们的责任是誓死保家护国!誓死捍卫武人荣耀!”

    “所以当他人不愿意承担罪责时,我们来承担!”

    “所以当北方出现了外敌时,身为武人就不能置之不理!所以我们就不再仅仅只是江南之人!”

    蔡鞗走到座位前,再一次一一将身体挺立笔直将勇看过,无奈叹气一声。

    “可惜……”

    “可惜辽国给咱们的时间太少,可惜宋国官家、朝廷不信任咱们……”

    “太多的可惜……”

    “但身为武人不能因此怨天尤人,身为武人也没资格怨天尤人!”

    蔡鞗郑重看向虎子说道:“世界给咱们的时间太短,原本本帅打算调一师二师前往应天戍守,主要原因是第二师训练不足,本帅想要亲自看管训练,但现在咱们已经没了这么多时间,所以……”

    “第二师师长虎子任两浙路卫戍集团军总司令,领第二师及两浙路十四州十万厢兵戍守,直属于明王府五军都督府。”

    众将无任何表情,虎子深呼吸站起,郑重行了个军礼。

    “虎子听令!”

    蔡鞗点头道:“一个时辰前本帅已经下达了军令,两浙路十万厢军必须在半个月内前来杭州听令,十万厢军必须按照我军规矩打乱重组,必须下放到连级参谋官,与此同时要抽调其中青壮组建近卫第三师,近卫第三师亦直属于你,务必要严加训练,还有就是务必在半个月内拿出卫所驻防地安置及训练计划,若无法让本帅满意,本帅换人!”

    “是!”

    蔡鞗点头示意就坐,又看向刘一刀,郑重道:“厢军是禁军的辎重兵,是些老弱兵卒,由厢军改制为屯田卫所兵卒应该不会有太多阻碍,至少底层军卒是愿意的,但时间太短,很可能会面临开封施加的压力,所以江面上一定要有水师巡弋看护,若是可能刘邡将军可调入镇江任江防司令,尽可能的给虎子争取更多时间。”

    赵福金神情紧张,越听越像是割据造反,当着所有人的面又没法子开口,或是蔡鞗察觉了她的担忧,笑道:“放心吧,相公没想着造反,但是咱们也需要足够的权利,至少要有足够自主行事的权势。”

    苏眉拍了拍赵福金手臂,说道:“北方即将发生倾天变故,我儿若要北上杀敌,背后掣肘越少越好,福金还是莫要过问了。”

    蔡鞗点头道:“阿娘说的是,咱们与开封无法互信,文人或宦官可任军中纠察不法监军,但不能插手军队作战指挥。”

    “孩儿不反对军队头上有枷锁,但孩儿反对的是一群不识兵的文人或宦官施加的枷锁!”

    蔡鞗看向所有将领,郑重说道:“军队是把双刃剑,是杀人利器,头上必须要有枷锁,必须要给利剑配上剑鞘!而我军头上枷锁就是参谋部,是参谋部督管训练、不法、制定作战计划以及军中日常管理。”

    “参谋部等若于朝廷的行军参赞、司马,但咱们的参谋又有诸多不同,咱们更专业,是经过讲武学堂正统学习过的专业人员。”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国家兴亡又岂能如儿戏?又岂能任由不知兵事文人、宦官肆意插手?”

    蔡鞗早已习惯了一期呆板学生,话语说罢,又看向赵福金、苏眉。

    “咱们与开封互不信任,最为主要的就是咱们是武人,宋国自唐末武人混乱中立国,自一开始便不信任武人。”

    “以史为鉴,唐末武人为祸天下,不信任武人也算有理,关键是朝廷因噎废食、矫枉过正,而未来咱们面临的敌人又太过强大,需要的更为强大军队来抵挡应对,而不是还未训练出强大军队时,咱们就已经被朝廷掺沙子、克扣粮响、克扣物资等各种手段整成废物。”

    “所以,咱们就要够强,就要有足够对等或压倒性力量来实现作战指挥权,而要实现这一点,就需要权利,只有如此,朝廷才会公平公正对待咱们,才会给予我军足够的尊重!”

    苏眉看向厅堂内数十沉默不语将领,点头道:“阿娘相信我儿与军中将士,无论我儿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明王府、大明岛、明国都会竭尽全力支持!”

    听到虎子担任两浙十四州集团军总司令时,刘一刀差点开口劝解,可随着刘邡担任江防司令后,整个人也沉稳了许多,随着苏眉话语,神情郑重点头。

    “太后说的是,我王无论做出什么决定,大明岛都会竭力支持!”

    蔡鞗点头道:“明王府下设民部、兵部、五军都督府,阿娘督理民部,各州县所属官吏只要不插手咱们的田地产业,咱们不予理会,阿娘主要管着咱家的产业之事,为兵卒提供些辎重补给。”

    “福金管着兵部、五军都督府,兵部主管军将升迁、作战、训练考核、兵器制造等等,五军都督府主要是依照兵部计划具体实施,刘老、阿侬师傅分别任兵部、五军都督府副职,辅佐福金。”

    “与此同时,福金为三星上将,本王为二星上将,刘老、阿侬师傅为一星上将,刘邡、虎子因是集团军级将领,为中将,十七、子瑛师级将领为少将,旅团为校级,营连排为尉级。”

    将领们没什么反应,刘一刀、阿侬对上将军衔很是满意,只是不怎么满意赵福金三星上将,不仅两老头咂嘴,赵福金本人更是坐卧不安,蔡鞗却向她一笑。

    “福金是公主,相公驸马都尉,若是相公是三星,你爹肯定又该摔碟子摔碗了,不过是个虚名,你我又何须在意这些?”

第417章 杭州三驾马车的烦躁不安

    信件上所说之事并非是极为隐秘,甚至开封比杭州还要早一步得到耶律余睹叛逃消息,但所有人并未太过重视,在他们看来,耶律余睹叛逃只是一件极为普通之事,只是谁也没想到,仅仅只是一个辽国将领叛逃而已,却让第一师第二师所有营级将领汇聚在蔡府军议。

    军议内容不得而知,但如此大事还是让整日盯着蔡府的张焘、张元干、王师心、邓肃四人得知。

    已经足有一刻钟没人开口说话,张元干看向阴沉着脸的张焘,又看向低头不语的邓肃,心下感慨曾经曾经无话不言好友……

    一身白衣邓肃突然站起,面无表情抱拳道:“邓某一身白衣,就算想为国出力,恐怕也难有作为……”

    张元干不等邓肃话语说完,忙上前拉住邓肃手臂,苦笑道:“理不辩明,都是为国张言,志宏兄又何须……”

    “哼!”

    张焘冷哼打断张元干话语,冷脸说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蔡家小儿欲废保甲军、义勇军,虽是利国利民,但也应由朝廷来废置,而不是他蔡府!更不是奸诈小儿!”

    邓肃深吸口气,冷笑道:“朝廷废置?邓某只想问问张知府一句,若那蔡五郎今日不言义勇军、保甲军之弊端,或者说,蔡五郎只言保甲军之弊政而不着手废置,朝廷会废置了保甲军吗?还是说朝廷不废置,你张知府就会一力废置?

    张焘面色狂变,指着邓肃大怒。

    “你……你……你大胆——”

    邓肃呼吸急促,许久才压下了些许怒火。

    “大胆?明知弊端却不废置,自煕宁至今日已有多少年?明明只是些劳财害民的花石……”

    “志宏兄志宏兄……”张元干慌忙拉住邓肃,唯恐好友再因花石激怒了官家,双眼却不住示意苦笑不已的王师心。

    王师心无可奈何,起身拉住恼怒的张焘,叹气道:“都是同窗好友,纵然志宏兄一时焦急,子公兄也当知志宏兄忠国爱民之意。”

    说罢,王师心又看向邓肃,叹气道:“正如志宏兄所言,只是……只是此事尚需稳妥,我等亦不能以此怨怼朝廷。”

    张元干忙点头道:“正是如此,此事尚需稳妥,还是稳妥些更好……”

    “哼!”

    张焘又是一声冷哼。

    “保甲军、义勇军且不提,厢军改屯田卫所又怎么算?”

    邓肃气势陡然一顿,自己还不解反对呢,又如何辩解?可看到张焘冷笑时,还是恼火辩解道:“大唐节度使督管其地军、民,而卫所只是督管屯田军卒,又岂能与府兵等若?”

    张焘冷笑道:“且不言蔡家子有田五十万顷,不言厢军乃我朝之卒,仅他私自更改我朝之政,他就该死——”

    “哼!”

    张焘冷哼,邓肃想要再次辩解,却发觉如何辩解都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场面再次如之前,再次陷入尴尬寂静……

    “少爷……少爷……”

    青衣小厮抹着汗水奔入厅内,还未来得及跪下,张焘大怒猛然一拍桌案。

    “砰!”

    “这里是府衙,再敢没了规矩……打死了事!”

    青衣小厮大骇,邓肃瞳目陡然一缩,恼怒别头不愿去看一身绸缎官衣的张焘,见此,张元干、王师心更加尴尬、感慨。

    青衣小厮畏惧跪倒在地,畏畏缩缩说道:“小的……小的打探了消息……”

    小厮怯怯懦懦将重金打探来的消息说了遍,张焘面色涨红的如同猪肝,咬牙切齿看向面色微白的邓肃。

    “邓志宏……你还怎么说——”

    “那该死的叛逆小儿已经将刀剑架在了我等的脑袋上,架在了朝廷脖子上了——”

    “谋逆反贼……谋逆反贼——”

    张焘听到“两浙十四州集团军司令、江防司令”时,再也压抑不住胸中怒火,如同碾磨的驴子在厅堂内打转,这段时间里,身为新任杭州知府的他憋屈无比,蔡府虽然让他们做了知府、知州、通判,可下面的官吏、小卒根本就是阴奉阳违。

    蔡京名声臭大街,蔡鞗却是威望如日中天,不牵扯到了蔡府事情还罢,一旦张焘、张元干、王师心三人提及蔡府,府衙大小官吏要么就是生病闹肚子,要么就左言他顾,更过分的干脆就爱理不理。

    邓肃至今还是白身,本来不打算继续停留在杭州,但三人在杭州几乎就是孤家寡人,考虑再三还是留在杭州帮他们。

    一想到四人面临的困难,邓肃心下就有些埋怨张焘太过心急,四人在孙府亲身经历过“五十万田地”之事,邓肃并不愿意此时提起“田地”之事,唯恐激怒了杭州士绅、商贾,果然,当张焘招来杭州诸多士绅商贾后,当面提起“田地入股”后,再也没一个人愿意前来府衙,府衙大小官吏全都阴奉阳违不遵号令起来。

    邓肃琢磨了半日也是无可奈何,叹气道:“诸位也知厢军是如何的窘迫,纵然一些指挥使不满,下面的厢兵也一定会愿意成为卫所兵卒,除非朝廷可以拿出田地给厢兵耕种,可……可如此一来,禁军和其他地方的厢军又岂能不与田地?一百二十万禁军、厢军,朝廷可有如此多田地安置?”

    张焘、张元干、王师心皆是一阵苦笑。一百二十万禁军、厢军,即便每人给十亩田地,也需要一千两百万亩田地,看着仅有蔡鞗连连吞并的两成田地,关键是开封有这么多田地安置吗?

    看客可能觉得不可思议,蔡鞗都能吞下五十万顷田地,开封怎么就拿不出十二万顷田地来安置禁军、厢军?

    话不能这么说,摩尼教造反数月,几乎糜烂了大半个江南之地,数月间杀死了太多士绅、商贾、富户,造成了大量的无主田地。

    州县之间不知存在着多少重的2%过税,在这个时代经商就要占有大量田地,而且不能仅在一地占有田地,五十万顷田也因此不仅仅只是江南一地,还有众多田地属于江北各州县,即便如此,五十万顷田也还有半数是山林茶桑、漆园田地。

    但不管怎么说,短短半年时间里,江南死了超过两百万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缺失的两百万人丁也减少了些田地压力,两浙路十四州安置十万厢军还是没问题的,开封却又有不同,开封绝对拿不出十二万顷田安置一百二十万禁军、厢军!

    没别的原因,只因一百二十万军卒直属于开封,只因为开封周边田地早已被各富户、士绅、豪强瓜分一空,只因为宋国一开始就没想着让军卒屯田自养!

第418章 流民一样的兵卒

    宋国或许其他地方有些田地,天下州县这么多,扒拉扒拉不是拿不出十二万顷田地,但宋国看到了汉唐的“虚内实外”下的危险,根本不愿让兵卒脱离了开封的直辖,更为愿意所有军卒全部围拢在开封周边,如此一来,若要用土地拉拢禁军、厢军,就只能在开封周边划出十二万顷田地,而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邓肃一开口,张焘、张元干、王师心就暗自摇头不断,却又没丝毫办法,厢军是朝廷军队,是禁军的辎重、仆从军,每每跟着禁军满世界调动乱跑,能跟上队伍的青壮还罢,若是在驻地病了、残了、体弱跟不上队伍的呢?也只能留在当地,由官府代养。

    朝廷的重心在北方,是与辽国、西夏交界之处,在北方军事重地停留的厢军还好一些,即便年老体衰回不了开封,但军事重镇就是军事重镇,禁军再如何换防,也还需要厢军辅助辎重运输,这些厢军的生活还不算太差,而江南的厢军就不同了,待遇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是人见人憎之人,是从官吏到民间都极为厌恶的一群人,甚至比保甲军、义勇军还要让人厌恶不喜。

    停留在外的厢军大多都是些体弱难行的厢军,即便当作苦力也不如健壮些的保甲军、义勇军好用,保甲军、义勇军多多少少还是当地人,还不至于天天偷盗街坊邻居的菜蔬、衣物,再加上厢军是外军,更是让人不喜。

    张焘、张元干等人巴不得蔡鞗养着十万毫无用处的厢兵老弱,关键是混账小儿欲要改变朝廷兵制,这可就要了命!

    “唉……”

    张元干无奈苦笑。

    “不用想也知道两浙十四州厢军是希望得到田地的,可如此一来,一旦蔡小五前往开封,一旦再整出那“卫所”来,恐怕整个开封的禁军、厢军就一日间跑了没影。”

    四人又是一阵无奈哀叹,哀叹蔡家小儿太过能整事了,可四人着实没了法子,最后也只能合力写了封奏折送入江宁,继而连夜送往开封。

    不仅四人没辙,两浙十四州的厢军指挥使也是哀叹连连,江南厢军日子难熬是不假,可再如何,各厢军指挥使、头头们的日子还是不错的,可现在蔡小五要给他们田地,要改卫所了,咋整吧?

    苏州后厢军指挥使张致远再一次拿起明王府军令,还没三息时间又叹息扔在桌案上。

    “大人……大人……”

    副都头一路奔入满是低矮窝棚的厢军驻地,看到这一幕,头发花白的郑三拉住张望的王二麻子,孥嘴向营地中唯一的青瓦院墙。

    “蔡驸马准备给咱们每人十亩田地,张瓜皮不会又要出了幺蛾子吧?”

    王二麻子的腿脚就是被指挥使张致远打坏了呢,一听郑三话语,阴沉着脸看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老弱。

    “甭管张瓜皮想什么幺蛾子,老子就认蔡驸马!”

    就在这时,一流鼻涕半大少年飞奔进入营地,赤着泥污脚板跑到王二麻子身前,急声道:“二叔公,俺打听清楚了,蔡大帅说了,每个人给十亩田地,二叔公这般老人日后就不用做厢军了……”

    不等一干头发花白老人急切开口,郑三忙拉住二娃子道:“二娃子,蔡驸马难道不要了俺们这些老人?”

    或许是鼻涕流到了嘴边,二娃子猛然用着衣袖就是一抹,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不是,不是的,大帅说了,虽然二叔公不是了厢军,也还有每月三百文钱、半斤盐巴补助。”

    “大帅说了,老弱退役的也给十亩田地,但是要在八月时到杭州报道,若晚了时间就不给了……”

    “混蛋——”

    二娃子话语说到“三百文钱”时,围拢着的人都松了口气,要知道下等禁军月奉也不过是三五百文,退役了却享受下等禁军兵卒月奉待遇,而且还有十亩田地,日子不知要比现在好了多少,正待二娃子还要叭叭说着打听来的消息呢,不知何时指挥使张致远已经站在了院中。

    大怒的张致远指着鼻涕半大少年吼道:“敢祸乱军心……来人!鞭三十——”

    随着张致远大怒,十余亲随军卒就要上前抓人……

    “老子倒要看看哪个敢——”

    王二麻子大怒,用着拐杖指着张致远、十余军卒怒吼。

    “张瓜皮——”

    “你敢阻了俺们的活命生计,数百兄弟绝不答应——”

    一名消瘦却高大汉子推开人群,按刀指着面色大变的张致远,冷声说道:“大帅愿意给退伍老人每月三百文钱,俺们也不要你张瓜皮保证什么,只要你现在拿出半年饷银来,,你要你给了俺们每人十亩田地,全营五百兄弟就都听你的,否则……你若敢阻止兄弟们生计,别怪兄弟们今日就剁了你的狗头!”

    又一人推开人群,按刀冷哼道:“二哥与他废什么话,半年来饿死、冻死的兄弟就有二十几人,他张瓜皮只知道自个吃的肥头大耳,哪里管咱们死活!”

    “就是!朝廷不管咱们死活,苏州不管,现在蔡驸马管了咱们,哪个若敢挡着兄弟们,老子第一个砍了他脑袋!”

    “二哥,咱们走吧?”

    “老子不管,现在都二十三日了,老子现在就去杭州!”

    手拿棍棒汉子背着老娘就走,汉子话语如同一滴水滴入沸油中,二十三日,还有七日便过了明王府最后期限,数百人大乱,哪里还管指挥使张致远愿意与否,全慌里慌张钻入各自窝棚收拾仅有的破烂。

    苏州后厢军“叛乱”如同一个信号,没半日,原本被封锁了数日消息的明王府军令,仅半日便传的沸沸扬扬,前后左右中五厢无一例外舍下厢都指挥使、军都指挥使、都指挥使、各级虞侯,全背着行囊如同逃难流民向着杭州日夜赶路,不仅苏州所属厢军,十四州所属厢军全日夜赶往杭州。

    十万厢军至少要淘汰一半,即便如此,每月军饷至少也要五万贯,再加上重编军卒的衣甲、刀兵箭矢什么的,一次性就要付出二十万贯。

    厢军很穷,尤其是停留在江南的厢军,刀枪箭矢什么几乎都被卖了个干净,身上的衣物也还是偷盗来的,当第一支厢军跑到南大营报道时,看着不比流民好多少的厢军,蔡鞗差点没郁闷的吐血,老弱太多了。

    按照宋军编制,每都百人,每营五都,每军五营,每厢十军,每厢即两万五千人,但这并不代表每厢都是两万五千人,无论何时都存在着虚报兵员之事。

    每当一波厢军进入南大营后,蔡鞗就是愁眉多了一分,老弱太多了,若以每厢两万人实际来算,两万人顶多有五千青壮可用。

第419章 麻烦与利刃(上)

    再次翻看一页页名单、简历,蔡鞗无力将名册扔在桌案上,整个人惫懒仰躺在宽大竹椅里,或许他的动作稍大了些,与他相隔了两米的赵福金抬头看来。

    赵福金放下第三师第二弓弩营名单,提着茶壶走到蔡鞗身边,一边倒着茶水,一边说道:“相公莫要生气,阿侬师傅说了,厢军就是这个样子的。”

    蔡鞗接过送来的茶盏,拉着她手臂坐到身旁竹椅上,叹气道:“相公没有生气,都是些别人不要的人,相公有心理准备,只不过……只不过还是超出了相公预想,挑选了青壮组建第三师后,将近十万的厢军几乎就没了精壮……”

    “不仅仅是挑选精壮组建第三师,还有耕种的事情,江南多是水稻之田,水田插秧、耕种是很费体力的农活,若是青壮与年老体弱者各半,还可以用军令的方式强迫他们相互帮助耕种,将近十万厢兵,年老体弱者占据八成,咱再抽出两成青壮的一成调入第三师,剩下的万人青壮能够耕种百万亩田地?”

    水田栽种稻谷不似旱田耕种小麦,需要弯腰一颗一颗栽种禾苗,年轻小伙栽种十亩稻田都能累断腰,更别提头发花白老人。

    赵福金在皇宫里养过蚕宝宝,哪里知道栽种稻谷的辛苦,见她疑惑,蔡鞗苦笑道:“江南因摩尼教、朝廷军队滥杀死了很多人,没有田地的十万厢军正适合弥补缺失的农夫,咱们并没想过从江南商会的田地里赚取什么银钱,如果一定说依托田地赚钱,那也是依托田地上的产出,依托的是经商贸易,这些才是咱们赚钱的重点,而不是依靠佃租。”

    “所以呢,田地给谁耕种都无碍,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厢军的老弱太多了,恐怕很难耕种了百万亩水田。”

    赵福金皱着秀气眉头思索半天,突然说道:“要不……要不把老弱送去大明岛吧?”

    赵福金没有栽种过水稻,却在大明岛上见识过耕种麦子情景。听着她话语,蔡鞗也发觉自己目光短浅了,也开始郑重考虑起小媳妇的建议来……

    “嗯……福金真的很聪明!一正当年青壮顶多可栽种一二十亩稻谷,再多都能把人活活累死,但耕种麦子却又不同,只要有三刀、四刀犁子、耩子、耙子……只有有足够的牛马牲畜,三两个人合伙耕种,一日耕种出百十亩很是轻松,而且大明岛上还有十万苦役罪人,也正适合照顾些老弱……”

    蔡鞗越来越觉得送入大明岛的主意很好,赵福金小脸也愈发红晕,很是兴奋出了个好主意。

    蔡鞗又挠了挠头,说道:“送入大明岛是挺好的,可……可他们愿意离开江南吗?愿意前往数千里外的大明岛吗?”

    “那……那怎么办啊?相公也说了,这么多老弱根本耕种不了给的田地啊?”

    赵福金顿时傻眼了,即便年幼的她也知道大明岛实则是流放之地,也知道老寨、麻逸国的族人更愿意重回宋国。

    赵福金突然想到了个法子,兴奋道:“相公相公,他们年老体衰耕种不了十亩田地,若是租给他人耕种呢?”

    蔡鞗摇头轻叹道:“相公给他们每人十亩田地,并且不允许田地私下买卖,是期望这些田地一直保留在卫所之中,是期望卫所军卒世代保有田地。”

    赵福金有些疑惑不解,蔡鞗突然问道:“福金知道隋唐之时的府兵吗?”

    赵福金一愣,继而有些扭捏不安道:“福金……福金知道一些。”

    蔡鞗知道她为何会这般,起身来到她跟前,示意她往里面挤一挤,宽大的竹椅正好够两人挤躺在一起,又伸出手臂让她可以枕在上面,思索了下……

    “府兵……与保甲军有些类似,如果一定要与卫所牵扯在一起,卫所也可以看做缩小了很多倍的府兵。”

    “福金想来也是听了市面上流言,言相公是反贼佞臣……”

    赵福金心下不安,扭动着身体欲要解释,蔡鞗却笑道:“你不用担心,相公相信福金。”

    “草原放羊牧马不似中原耕种稻谷,养活一户牧民至少需要千亩草地,若依照朝廷养活禁军、厢军的法子,整个草原能养活万骑就算是顶天了,但草原却可旬日间拿出十万骑来,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平时是牧羊之民,战时却是纵马骑卒,而这就是粗略些的府兵兵制。”

    “各州府设立折冲府,由折冲府日常管理屯田兵卒,闲时耕种,战时为军。而保甲军呢?十户为一保,五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朝廷抽调禁军枪棒教头训练刀枪之术,轮流入堡戍守……等等,福金仔细想想,保甲军与府兵又有何不同?同样的平日里为民,同样的轮流戍守,同样的战时为军。”

    “隋唐之时在地方圈地划为折冲府,而保甲军却是将所有百姓全部圈起来,但里面又有不同,折冲府是屯田兵,折冲府督管这些屯田兵的作战、耕种,而保甲军的耕种则是当地官府管辖,与枢密院没有关系,枢密院只能督理保甲军的训练、戍守、作战。”

    赵福金想了下,点头认同了蔡鞗话语。

    “府兵兵制与保甲军的最大区别就是将军、民事分开了,而卫所在这点确实与府兵兵制有些类似,卫所同样是屯田兵,同样掌管着名下军卒的作战、耕种,甚至比府兵兵制还要更进一步,毕竟卫所是常备兵,是以作战为主的常备兵,至少每个卫的正丁是常备兵卒,而非平时耕种、战时为卒。”

    听到这里,赵福金顿时有些紧张起来,蔡鞗却笑道:“府兵、保甲军也好,卫所也罢,甚至盛唐之时西域都护府,这些都不是问题关键,关键是朝廷能够控制的住,所有的兵卒、军将甚至普通百姓都知道,刀子越是锋利越好,没哪个百姓买菜刀喜欢满是豁口的钝刀。”

    “朝廷不应该埋怨、怪罪刀子太过锋利,而应该学会熟练运用利刃、菜刀,避免切菜时伤到了手指,需要的是配备把刀鞘避免戳伤了自身。”

    “汉唐重外而京畿战力空虚,却可拓土万里,却可威压四海臣服。”

    “我宋朝却反道而行之,天下所有精锐兵卒皆收入开封以镇,虽有披甲百万却每每被西夏、北辽羞辱,若非百年前与辽国签下《檀渊之盟》而百年承平,谁也说不好现在你爹爹是不是只能困于江南之地。”

    “汉唐犹如空悬刀剑于外,每每怒而拔刀相向,虽拓土千万里,却因常在河边走而被利刃所伤,而宋国不仅为刀剑装上重重刀鞘,还要用把铁索紧紧锁住,即便如此还觉不妥,还要把装了刀鞘,上了铁锁的利刃细细摆放在橱柜最高处,唯恐他人找到了拔出利刃一般,如此之下,又岂能不被他人杀上门一再羞辱?”

    “两者孰优孰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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