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郭涣的疑惑
将军序列,先是直属京畿的“前后左右中”五军将军,但是“中”将军比较特殊,有资格担任的只能是皇帝,但皇帝并不能直接统领军队亲征四方,所以就以“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来代替皇帝担负“中”将军职责,代替皇帝行施中军职权,而大将军就相当于皇帝的副手。
第二序列是“征北、征西、征南、征东”四征将军。北方草原距离中原最近,其次是西域,之后是较弱的江南,而东面并无战略挪腾空间,平定最易。四方威胁中原强弱不同,战略重视以及投入的兵力也不同,故而四征将军主次排列并非按照东南西北,而是逆向北西南东排座次。当然,这也并非绝对,诸如造反称帝者,这就根据特殊位置以及面对的敌人,但不管怎么说,实力决定一切,面对的敌人强势,相应的己方就会布置更多兵马应对,手里兵马多,实力强,自然座次高。
第三序列是四镇将军,之后是四平、四安……
第一序列的“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代表着“中”将军,地位特殊,但与前后左右四将军的内在含义是一样的,都是京畿中央军,负责京畿安全,以及征战四方的职责。
第二序列的四征将军其实也隶属于京畿中央,是临时征战四方的将军,由京畿中央军抽调精锐军队为核心,抽调相应地方军为辅助,共同组建的军团对外作战。
第三序列的四镇将军是类似于都护、节度使一类的节镇地方军将。至于四平、四安什么的名号就要差了许多,几若杂牌军将。
方腊在起兵造反前,在江宁酒楼时听了蔡鞗一阵胡咧咧,竟弄了个五行旗作为直系军队,等到他登基称王后,五行旗也就与京畿“前后左右中”五营将军没了区别,而与他一同在各州县同时起兵造反的也成了四镇、四平、四安之类的将军。
蔡鞗在宋国是南洋都护府都护,以军将职责而论,也确实是“四镇”级别的将军,但都护不仅仅管着军队,同时也督理民、政,也正因如此,都护的地位要比四镇将军地位高一些。
在宋国是南洋都护府都护,在辽国又是南洋王,而他又在大明岛登基为王,如此算来,方腊仅仅给了个“镇南将军”名号,又哪里像是在千金买骨?
包道乙一再提到“镇南将军”四字,也幸亏是郭涣,换了蔡鞗当面,早一把掌扇在了老骗子脸上。
不管愿不愿意听,当包道乙提到了学堂里娃娃,郭涣也不得不与方金芝、包道乙一同离开监牢。
郭涣、方金芝、包道乙三人离开了监牢,看着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成了鸟雀地盘,老人心下又是一阵叹息……
一阵马蹄声自背后传来,郭涣没有回头,只是向破碎了的店门靠近了些,给后面来人让出足够道路。
“吁~”
十数骑越过三人数丈,为首包裹黄头巾汉子猛然提动战马,或许是汉子太过沉重,也或许身下只是蔡府老马,并未如蔡鞗那般人立而起。
方杰勒住战马打转了一圈,这才来到三人前跳下,打量了一遍郭涣后才向方金芝、包道乙抱拳道:“朝廷来了消息,圣公正让人寻天师和七妹呢。”
说罢,也不等方金芝、包道乙询问便翻身上马,踢马疾驰远去……
包道乙一脸担忧,皱眉看向双手拢在破旧衣袍中的郭涣,叹气道:“祭酒大人以为朝廷会遣派何人?”
郭涣又听到包道乙开口“祭酒”两字,面色阴沉不愿理会,方金芝有些埋怨看了包道乙一眼,叹气道:“当年……当年那坏人被人暗算射伤,曾言……金角银边草肚皮之事……”
郭涣眉头不由皱起,神色不定看向憔悴了许多的少女。
方金芝叹气道:“当年,那坏人差点死了,伤重卧床时说……若是我教占了杭州,定然……定然死路一条。因为江南是朝廷赋税重地,朝廷是不会允许江南太过动乱,会在第一时间内调动禁军、陕甘西军东西夹击杭州,我教虽众却无法抵挡朝廷最强军队攻打,所以……”
郭涣神色凝重。
“那坏人说……我教若要成事,只能向西夺得广南,那里山林重重,朝廷若要攻打也不会调动禁军、西军,而是懦弱的江南兵卒,正适合我教练兵。”
“若……若是我教最后兵败,也可以逃入南越,可以夺下南越自立一国。”
当年包道乙就在房内,再一次听着方金芝说着当日话语,心下苦笑连连。
郭涣有些不解看着方金芝,犹豫说道:“小山长虽未成年,却极为精通兵略,所言也是金玉良言,为何……为何你们还如此愚蠢四处攻打江浙各州县?明知事不可为还偏偏行之,为何如此愚蠢行事?”
方金芝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任何辩解,包道乙看向空无一人的街道,叹气道:“去岁江浙水灾、两淮大旱,今岁又是数月未降滴雨,朝廷却未有开仓救济易子而食百姓……民怨鼎沸,不在江浙起事又在何处?”
郭涣一阵无语,他就在杭州留守,自然知道去岁城门紧闭月余,自是知晓城外有多少逃难百姓叩城,可这也是去岁的事情,今时江浙又没发生水灾、旱灾,反倒是两淮数月不降雨水,眼前混账老儿怎么不去两淮闹腾,怎么跑来了江浙?
不过也只是刚刚郁闷无语片刻,随即就想到了两淮是谁的地盘。
宋朝对待皇室宗亲与各朝不同,既不是明朝的关在各地当猪养,也不是清朝的困在京城里发霉,或是汉唐那般拥有很高的政治地位,宋国的宗室也就是挂个名,有的留在开封,有的聚集在应天府,还有的散落在其他府县,但太祖一系大多聚集在应天。
宋朝皇室虽没有什么政治地位,赚钱养家还是没问题的,而应天宗亲的田地大多都聚集在两淮,一干乱民若能在两淮闹腾大了才怪呢!
一想到此处,郭涣就是一阵无奈摇头,造反都造了,再说这些也是无用。
“你们留在杭州等死也好,跑去广南求活也罢,这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只希望你们能够给无数百姓一条活路。”
方金芝太过年轻,纵然有些人生阅历也都是些江湖上破烂杂事,在朝堂上厮混了二十年的郭涣就不同了,看到无数人肆意抢掠、杀戮富户,他就知道这一次会死无数无数人。
郭涣叹息走向蔡府,不是走向头裹黄色头巾兵卒看守的院门,而是已经毁坏了的院门的学堂。
蔡府成了小圣公方天定(方书)的将军府,郭涣即使想进入讨回编纂了数年的《检字典籍》也不能,站在没了院门的小学堂,看着空荡荡的学堂,心下竟不知是个怎样的心情……
第361章 滚出去
讲武小学堂在蔡鞗离开宋国时,事实上就已经不存在了,但在三年时间里,郭涣还是以自己名义收留了几十个孩童,而现在……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看着学堂被人糟蹋后的情景,郭涣心下有些感伤,又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儿媳带着孙女早早前往了麻逸国。想到自己儿媳、孙女时,又不由想到不知生死的孙二……
“希望孙老……”
想着当日发生情景,郭涣愈发担忧孙二安危。
方腊在造反的那一刻,郭涣、孙二就得知了消息,但两人还是低估了摩尼教的疯狂,两人本以为还有时间转移钱庄内储银,以为凭借曾经的交情,方腊会对他们网开一面,或是根本攻打不下来坚固的杭州城……
一切的一切想法都太过幼稚,若是蔡鞗在杭州,绝对会在得知摩尼教造反的第一刻逃离。
可这一切都太晚了。
方金芝、包道乙一直跟在郭涣身后,看着他走入学堂,这才稍微安心了些,至于为何安心?他们也不知道。
看着空荡荡的学堂院门,包道乙叹气道:“明日还是寻了合适院门安上吧。”
方金芝默默点头,转身走向空无一人的巷道,走入蔡鞗不知踩了多少遍的狭窄巷道,走入仅能一人进出的低矮后门……
“无论军中将领的孩儿愿意不愿意,都要送入学堂!”
方金芝站在破了个洞的房门前,想着指着鼻子大骂自己的可恶小孩,说出的话语却不容置疑。
“明日,金芝就是学堂里的先生!哪个不去学堂读书,一律军法,鞭三十!”
听着面前少女话语,包道乙没由来的一阵摇头,大字不识一个又如何教书育人?回头又一想蔡鞗不也一遍蒙学一边教书育人?
“哼!”
“扣着郭老典籍不给金芝,若还敢扣着那坏人的教本,那就别怪金芝恼怒!”
一想到如此多人反对还给郭涣《检字典籍》,方金芝心下便生起一股难言怒火,此时的她却不知嘴里的“坏人”更加愤怒,将近一百五十艘大船正全力驶向麻逸国。
方金芝心下憋屈、恼怒,包道乙却无可奈何叹息。一个是圣女、公主,一个是摩尼教天师,仅仅因为“维护”蔡家奸贼缘故,两人都成了边缘之人。
朝廷就是个透风的墙,文人士子唯恐他人不知道自己消息灵通,朝堂上这边还在商议呢,樊楼消息就满天飞了,紧接着全天下就都知道了朝廷欲要兵分两路围攻摩尼教妖人。
方腊未有开口,满厅堂全是谩骂争吵……
“砰!”
就在方腊头疼揉捏眉头时,左将军方貌猛然一拍桌案,恼怒道:“一奸贼阉奴而已,我圣教百万教众又岂会怕了他?”
“左将军说的是,小将愿为先锋!”众人转头去看,正是玉爪龙成贵。
玉爪龙成贵、戏珠龙谢福、锦鳞龙翟源、冲波龙乔正本是海贼,后来登岸成了杭州船夫,如今可是了不得了,苏杭大大小小一两千艘船都归兄弟四人统辖,也因此四兄弟一夜成为方腊手下水师总兵。
根据方腊得到的消息,此次前来围剿他们的是领枢密院事童贯、常德军节度使谭稹,而此次前来围剿他们最快路线就是通过运河运兵。
既然是乘船前来,自然应该由水师打头阵,就在众人纷纷点头认可了成贵话语时,冷着脸的方金芝和衣着不伦不类的包道乙走入虎堂。
见到方金芝冷脸不语坐在一旁,方腊没由来的一阵皱眉,扫视了一圈不语众人,知道他们也有些尴尬,也只当没有看到走入两人。
方腊看向方七佛郑重说道:“江南河道纵横,圣地更是山林密集,纵然宋廷有马也难以调动大队骑军来攻,以为兄看来,必是宋廷京畿所属军将前来,如此一来……走水路最是便宜。”
众人纷纷点头,又都不由自主看向静坐不动的方金芝,见她不为所动,纷纷摇头不语。
方腊不理冷漠不语的女儿方金芝,又说道:“朝廷若走水前来,我教则须夺得镇江方才稳妥……”
“夺镇江?爹你老糊涂了?”早先年蔡鞗就曾警告过她杭州实则是“草肚皮”,一听到方腊竟要向东夺取镇江,再也忍耐不住猛然起身,她可是很清楚那坏人的三兄就曾是镇江知军。
方腊话语尚未说完就被方金芝当着众人面打断,大怒。
“砰!”
方腊一巴掌拍碎面前桌案小几,指着方金芝大怒。
“这是军议——”
方金芝见方腊恼了,气势顿时弱了三分,一旁的包道乙忙起身拉住方金芝手臂,又向暴怒的方腊稽首一礼,苦笑道:“圣公还请息怒,攻打……攻打镇江确实……确实有些不妥。”
方腊眉头不由一皱,冷脸不语。见他如此,包道乙面色更为悲苦。
“前些年那孩子自海州一路攻打宋廷海边各卫所,我教也曾随同攻打过江宁,想来圣公与诸位也是知晓镇江有多少船只,仅咱们的船只恐怕难以夺取,还有……还有就是江宁以及淮南海边各卫所船只很可能会夹击我军退路,再者……再者……”
“哼!”
方金芝猛然冷哼打断包道乙话语,冷脸看向所有人,说道:“镇江……你们以为蔡家小五……”
“砰!”
包道乙开口,方腊还能压着性子听着,方金芝刚一提到“蔡家小五”四字,暴怒,一脚踢飞已经拍散了的桌案。
“滚!”
“滚出去——”
……
“哼!”
方金芝猛然一甩手臂,将想要阻止的包道乙狠狠甩开,很是无礼指着方七佛、方肥、方天定等一干方家众人,也不管是不是长辈,指向娄敏中、王寅,甚至连大和尚邓元觉、石宝也点了个遍。
“你们以为蔡家人去了海外,以为蔡家小五三年未踏入宋国一步,你们以为蔡家人不在杭州就可以毁了蔡家府邸,就可以抢了苏和钱庄是吧?”
“你们……你们会后悔的——”
方金芝在蔡鞗手里吃过不少亏,若说屋里面谁对小五衙内最为了解,除了她和包道乙之外,还真没哪个真正去了解过,以往就算方腊、邓元觉、四海龙与蔡家打过交道,那也是相互利用。
三年,蔡鞗三年未有踏出大明岛一步,三年时间会让许多人忘记一些事情,或者说会被一些人刻意忘记,但方金芝不会,以前蔡鞗还在眼前晃悠时,她总是觉得小屁孩太过讨厌,可当“讨厌”的人真的不在了眼前,又会每每在脑子里冒了出来。
蔡鞗胆子很大,甚至说无所畏惧,自打来了这个世界,对身为父亲的蔡京便是“老蔡老蔡”的叫唤,敢在帛锦上一人对抗整个宋国朝廷,敢大闹樊楼,敢当着公主的面殴打一干二世祖,不仅敢打高欢高衙内,就是在樊楼招待一干辽使的童贯不也成了熊猫眼?更别说差点把数百上四军禁军屁股打烂了。
逼迫宗室拿出数百万贯,砸了官家珍爱的石头,利用辽国强按着赵佶低头……
一桩桩,一件件……
方金芝又怎会相信,一个曾经敢强行抓了圣教的人,一个甚至不将大宋官家放在眼里的人,就会甘心吞下偌大的亏?
第362章 方腊也有火药
方金芝恼怒离去,早先年蔡鞗就警告过她不要攻打杭州,而现在圣教又毁了蔡家经营根基,莫名危机让年岁不大的女人惶恐不安。
看着包道乙和方金芝离去,看到众人沉默不语,方腊心下有些后悔,心底是不想太过得罪蔡府,但蔡京得罪了太多底层百姓,蔡鞗又每每对圣教无礼,抓捕过教内兄弟……
百万教众,无数人哭着喊着要毁了蔡府,身为教主的自己又能如何?此次的起兵造反的理由就是“花石纲”,若是不攻打杭州,不杀了主持此事的朱勔,又如何让百万兄弟心服口服?
方腊想着心下无奈,终究还是担忧江宁城下那一幕,不由自主看向秘密研制火药的王寅。
“火药可有研制出来?”
方腊开口,厅堂内众人纷纷将目光看向沉默的王寅……
“硝石配制了多少火药,够不够破开承德、秀州城墙?”
王寅想了下说道:“江南湿热多雨,也只川蜀产出硝石多些,圣公也知宋廷不再允许商贾私售硝石,江南硝石也多运入江宁,由江宁转而送入开封,所以咱们得到的并不是很多,只够配制两千斤火药。”
方腊眉头微皱,还是觉得两千斤少了些,叹气道:“火药少了些,若兄弟们能拿下承德、秀州,圣教也就打通苏州、湖州通道,就可以与苏州、湖州兄弟们汇合。”
方七佛赞同道:“圣公说的是,打通道路是其一。其二,镇江有二山,只要夺了镇江船只,咱们也就堵住了河道,开封就别想轻易来攻打咱们。其三,当年那蔡家子能凭借着火药破开江宁城,咱们同样也可以,继而可以得到江宁城内储存硝石,有了足够硝石,江南必被圣教一举夺下!”
方肥点头笑道:“蔡家子纵然有些本事,不也跑到了南洋?又怎能比得了咱们百万教众?金芝太过担忧了。”
众人纷纷放下忧虑,以往或许会有些担忧方金芝话语,担心被朝廷夹击,可如今圣教也有了火药,又有何担心的?
正如蔡鞗所猜测的那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直都是实用主义者,只要有强烈需求,即使看起来很难的事情,也会在较短时间内突破。
《武经总要》里火药配方已经走了弯路,在“木炭、硫磺、硝石”里增加油脂,增加乱七八糟的东西只会降低火药燃烧速度,根本达不到爆炸伤人的地步,而宋国人喜爱奢华,需要更多呲花燃烧的烟花来庆祝诸多节日,反而更加阻碍了火药的改进,直到蔡鞗用火药破开了江宁城,用掌心雷击败了倭国后,世人才意识到火药的威力,以至于朝廷和民间都在私下里研制火药,也逐渐舍弃了“延长呲花时间”的烟花道路,走上了正确方向。
方向对了,诸如《武经总要》火药配方里的各种油脂类材料全部舍弃,只保留“木炭、硫磺、硝石”三种材料,也就达到了火药爆炸的程度,但这并不代表可以弄出火药最佳配方,这需要时间,即便如此,也还有粉状细化,以及细化火药中硝石易于沉淀混合不均匀和易潮造成威力不足问题……等等。
这个时代的烟花需求是尽可能延长呲花时间,达到省钱和耀眼夺目效果,这与短时间内剧烈燃烧达到爆炸伤人火药有着颠覆性区别,能够认识到这一点,并且完全转变思维,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又因为技术上不足,未能彻底弄明白火药爆炸原理,即便有人尝试着弄出了最佳配比,也会因混合不均匀、易潮缘故造成爆炸威力千差万别。
起初时蔡鞗面临过这种问题,但他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即便有些知识还给了老师,方向上是绝对不会错的,最佳火药配方、火药粉碎、细化、混合均匀、压制成饼、颗粒化、石墨滚筒打磨……等等。
蔡鞗相信这个时代的人可以研制出真正的火药来,在他所知的南宋时出现的真正意义上火炮、火铳就已经验证了这一点,能够转变思维,由民用烟花转到军用火药是颠覆性转变,能意识到两者的区别就已经难得可贵了,至于最佳配比、火药颗粒化的研制,他并不相信宋国人会短时间内做到这一点,而且还有火药的各种运用的问题,当然,宋国人极为聪明,通过蔡鞗在江宁、倭国,以及辽国使用的手段,他们也会看到火药爆破、掌心雷、火炮威力,继而进行仿制研究。
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啊,而宋国朝廷、摩尼教,甚至还要算上辽国,他们恰恰都缺少足够的时间来研制。
站在船头的蔡鞗远望着海面沉默不语,整个世界仿佛只有自己存在,并未注意到身后走来的赵福金,直至感受到肩头的沉重才目光涣散回头。
赵福金与蔡鞗年岁一般,女孩子发育较早些,两人家庭都很优渥,并不缺少发育所需营养,在身高上,此时的赵福金反而略高于他。
自第一次见到蔡鞗时,赵福金就一直吃亏,两人在一起时,本应该高高在上的公主,在他面前反而总是有些自卑,原本的欢快、天真也成了沉默寡言。
看着有些闪躲的女孩,蔡鞗用手紧了紧披在肩头的衣袍,又拉着她小手站在船头远眺。
“你不用担心,相公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或许是昏暗天空有些阴冷,赵福金向他身边靠了靠,犹豫说道:“是……是摩尼教造反吗?会……会死很多人吗?”
见她有些小心样子,蔡鞗很意外的环搂着她腰腹,让她可以靠自己更近些,感受着她的一瞬间僵硬,叹气道:“想来你也知道了摩尼教的不同。陈涉吴广因更戍造反,实则因秦国为了修建北方长城,因秦国南征蛮越,当然还有七国遗民的不甘,以及穷兵黩武造成的民生凋零、百姓穷苦原因。黄巾作乱、黄巢造反原因差不多,汉唐历经两三百年,弊政丛生,百姓穷苦,故而才有‘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之语,他们只是想活下去,想让朝廷能够减少些赋税、压榨。”
“但摩尼教不同,摩尼教更加激进,自一开始,他们就已经决定了造反的结果,黑暗与光明的对立……正如这天上日月、白昼更替,又岂会只是光明存于世间?”
第363章 蔡鞗的犹豫不决
蔡鞗叹息一笑。
“相公不是反对他们的光明信仰,而是反对他们太过激进,反对他们没有在确立治理天下的理念前造反。”
杭州越来越多消息传来,蔡鞗也愈发觉得摩尼教根本没有丝毫可以夺得天下的可能。
“是法平等,无有你我。相公在大明岛立国,放弃了天赋皇权,虚君治国,无为而治,将权利还给百姓,实则与摩尼教的‘是法平等,无有你我’差不了多少,可这一切是有条件的。”
“诸如当权的相公心甘情愿的放弃天赋皇权权利,诸如大明岛人丁较少,诸如大明岛远离宋国,诸如大明岛掌权群体的海龙帮所属本身就是海贼,他们本身就习惯于大家商议着决定一切,诸如咱们有自己的治理体制、宪法,尽管还不成熟,需要走的路还很长远,可毕竟咱们有了,远离了宋国,人丁较少,即使有什么不足,造成的影响、破坏、伤害也小了很多。”
赵福金虽然也有些担忧失去皇权的不确定,但她如同调教了许多年的侍女,在他面前并不会激烈反对,听着他的解释,也有些认同点头。
蔡鞗看着远处掠过的飞鸟,平静说道:“想来福金也知相公数年前就接触过摩尼教,当日在樊楼时,相公为了些囚女打砸了樊楼,其中有个女人就是摩尼教圣女,学堂顾先生本名叫张瑛儿,是张怀素之女,是摩尼教前圣女。”
蔡鞗提到“樊楼”时,赵福金本能的有些抗拒扭捏,听了后面话语时,一脸呆愣抬头看着他,迎来的却是红唇上印了一记……
“相公第一次与他们打交道时,是他们为了淮南盐巴买扑污蔑相公调戏顾先生,后来在朝廷封闭与辽国市易时也有接触,甚至相公还抓了他们的一些坛主、小头领,苏州坛主石生,归安坛主陆行儿,兰溪坛主朱言、小帅吴邦,方岩山坛主陈十四,缙云坛主霍成富、陈箍桶,台州坛主吕师囊,越州坛主裘日新……”
一想到现在的江南,想到这些人都成了一方“诸侯”后,满嘴的苦涩……
“相公之所以没动了他们,有许多原因,而且也不认为他们在没有彻底冒头前,朝廷会有根除的机会,正如当年朝廷砍了张怀素头颅一般。”
“没有看到民变造成的凶险,朝廷不会对摩尼教太过重视,也不会重视高压赋税、肆意掠夺百姓财富带来的凶险,更为严重的是北面女直人带来的凶险。”
蔡鞗良久才深深叹息一声……
“唉……”
“摩尼教造反,无论如何都会造成死伤无数,但他们与陈涉吴广不同,与张角兄弟,与黄巢等人不同,朝廷、士绅或许会同情因天灾人祸造反的百姓,却不会同情摩尼教,只会用更加血腥来镇压了他们。”
“想要不死人是不可能的,或许福金和娘亲、内阁都以为相公心忧江南数以百万人生死,实际上不是,或许相公有将一些无辜百姓送去南洋想法,但更多的不是因为他们。”
赵福金一阵错愕,蔡鞗更加将她搂在怀中。
“对于相公来说,江南死伤再多的人,哪怕一百万、三百万、五百万……甚至更多,或许相公也不会太过在意。”
蔡鞗自嘲一笑……
“是不是觉得相公太过冷血,或是……太过虚伪?可若不以此说服内阁,他们是不会怎么愿意让相公领兵前来的。”
“嗯哼……”
如同一个年过半百老人无奈长哼。
“胡人不喜江南湿热,不喜江南河道纵横,秦汉,三国魏蜀吴,东西两晋南北朝,以及隋唐至今,江南从未有胡人踏过长江之南。”
“江南河流众多,土地肥沃,可以养活更多百姓,地理位置就决定了江南的富庶,所以在相公看来,即使死伤数百万人,江南也依然是我汉家儿郎的天下,可北方不同,五胡乱天下时,北方差一点就成了胡人永久性牧马放羊之地。”
蔡鞗低头亲吻了下赵福金额头……
“所以,相公更为在意北方汉民,更在意北方汉民生死,所以……相公站在这里在犹豫,不是犹豫着是否救下摩尼教蛊惑的百姓,而是犹豫着是不是将火药配方交给朝廷,交给你爹。”
“啊?”
赵福金终于忍不住轻呼出口。蔡鞗越发有些喜欢上了怀里什么都由他的女人,不像其他女人那般需要解释,他若不喜,她也只是低头沉默……
“呵呵……”
“是不是没想到相公会说出这句话语来?”
赵福金点头道:“相公真的要交出火药,是要与福金一同前往开封吗?”
蔡鞗又是一阵犹豫,说道:“我有些不确定,《武经总要》有火药配方,但那并不是真正配方,但在相公用火药爆破了江宁城后,朝廷肯定会极其重视,毕竟一旦有一种武器轻易破开了坚固城墙,朝廷所有人都不会心安,自然会全力研究火药。”
“相公相信朝廷最终会弄出真正的火药,但这需要时间,即便相公将真正火药配方交给他们,相公也相信一模一样的配方,杀伤力也要比咱们使用的差了不少。”
“知道为什么吗?”
……
“因为他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除非相公交出所有制造火药工序。”
赵福金不敢不信,她知道即便是大明岛内阁老人,即便是阿娘苏眉也对火药一知半解,甚至连配方都不怎么清楚,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面前的男人。
蔡鞗在犹豫,救下江南数以百万人的命并不是最终目的,数百万人命也不过是他的借口与筹码而已。江南河流众多,土地肥沃,人丁密集、基数较大,即使损失了数百万,顶多一二十年,甚至更短时间就能弥补了损失的人丁,关键是北方,是贫瘠且地域广阔的北方,那里的人丁损失才最为致命。
如何挽救自大,危险逼近却毫无知觉的开封?
辽国灭亡已经是板上钉钉子,在辽上京丢失后就已经无可避免,紧接着呢?宋国是不是也会在未来几年内全部丢失江北之地?
给蔡鞗留下的时间太短,硝石场子虽然改进了工艺,虽然产出十倍于以往,在内阁支持下,未来三两年内甚至可以达到几十倍、百倍之数,但这还不足以应对宋辽这般广阔土地上发生的战争。
蔡鞗紧紧搂抱着不再打扰他的女人,犹豫着是不是将火药交给宋国,是不是可以凭借宋国自己的力量保护北方无数百姓,思量着这一切又该如何做到……
没人跑出来打扰船头两人,将近一百五十艘大船风帆鼓荡,居中两艘大舰巍峨若山,海面上但凡遇到的零散船只,远远见到庞大船队,不是欣喜迎上前慰问,而是第一时间内迅速逃离。
摩尼教在江浙造反,海面上骤然少了无数船只,还能出海的船只也只有福建、广州船只,即便如此,两地出海船只也遭受了不少冲击。
第364章 压制、分化、趋使梁山
“砰!”
一字赤黄眉黑铁塔似的李逵猛然将板斧扔在桌案上,又一脚踩在长凳上坐下,二话不说提着脑袋大酒坛就是咕咚咕咚一阵。
“砰!”
“还不如他娘地与食菜魔一同反了!”
宋江、卢俊义、吴用等人大惊,不等他人开口,宋江猛然一拍桌案。
“砰!”
“你这黑厮再敢胡言乱语,休要怪哥哥军法……”
李逵环眼溜圆猛然站起,怒道:“军法?你们去各营看看!那张叔夜已经断了兄弟们两日粮了!”
“哼!”
李逵再次怒哼,别头不去看向他人。
“镇江粮食不足……苏州总有吧?湖州总有吧?一帮食菜魔还能挡得住咱们兄弟?”
李逵恼怒,屋内却有不少人默默点头,小李广花荣看向角落里的一干不言不语兄弟,向宋江和皱眉的卢俊义抱拳道:“铁牛哥哥虽莽撞了些,话语却不算错了,镇江若真无粮食,咱们请命清剿了苏州、湖州摩尼贼人也不算错了。”
花荣开口,又引起一些人点头低声赞同。宋江扫视了一圈,原本被李逵话语激怒的他也冷静了下来,抬头看向卢俊义、吴用。
“无粮终是不妥,不若副总管去知军大人那里再催上一催,或是让兄弟清剿贼人也可。”
卢俊义张嘴想要反对,抬头看到李逵、花荣等人看来,心下又是一阵感叹,最后也只能点头答应去寻张叔夜讨粮……
李逵恼怒,众人心下不满,张叔夜却犯了难。
两日断粮……镇江确实没有足够的粮食,但这不代表他就弄不到粮食,只是……
厅堂内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张叔夜依然一个人轻抚着额头,并未在意数人提着灯笼走入,也没抬头去看是何人坐在一旁,只以为是指挥使吴震……
“贼就是賊,知军大人怕了?”
张叔夜猛然抬头,这才发现来人不仅有吴震,还有梁山监军刘旬智,正要饮茶时才发觉哪里有什么茶水,不由一阵苦笑。
“宋江等人成了朝廷之卒,自应该给以粮食,至于他们会不会再次作乱造反……本官相信那宋江不会。”
刘旬智是朝廷遣派到梁山的监军,对梁山当下情形很是清楚,听了张叔夜话语后,有些皱眉道:“贼就是贼,大人可莫要小看了那帮人。”
张叔夜知道梁山众不喜欢眼前之人,但他并不怎么太过担心宋江会再次造反。一边从吴震手中接过茶水,一边说道:“梁山泊虽也有水,与我江南却又有不同,人生地不熟的,他们就想造反也很难。”
吴震点头道:“大人说的是,北方人很难适应南方的多雨湿热,只是……只是监军大人的担忧也有些道理,小将刚刚还从梁山贼营地转了一圈,确实有……有些骚乱。”
张叔夜不用细究也知吴震说的都是事实,但他还是摇头说道:“宋江不是蠢货,无论留在梁山,还是前来了江南,只要他们敢作乱,最后的结果都是被朝廷砍了脑袋。”
“知道为什么吗?”
吴震、刘旬智一阵错愕不解……
张叔夜笑道:“我宋朝北方大敌者,一者西夏,一者北辽。西夏与我军相争之处皆崇山峻岭、道路难行之处,我军只需在各关隘留守少量兵卒就可阻住西夏侵入。北辽却不同,尽管我朝亦在河北之地筑重城以挡,但河北之地却是一马平川之地,故而我朝需驻十万、数十万大军以防。”
吴震、刘旬智对于此很是清楚,也不由微微点头,心下好像也猜测到了接下来话语……
“河北是我朝重兵云集之地,尤其是辽国发生了变故之后更是如此。”
“梁山之北有边境精锐,之西是河北重兵把守之地,之南则是开封披甲禁军,梁山能乱一时的也只有东侧山东之地,而且即便如此,也只能乱一时。”
张叔夜笑道:“梁山贼所用手段皆上不了台面手段,手下之卒与普通百姓也无两样,想要围剿了他们并非困难,一个激将之计即可。”
“待在山东作乱就是找死,来了江南同样如此。不仅仅只是因北方人不喜湿热江南,还有就是他们背后朝廷军队。”
吴震大手一拍大腿,笑道:“狗咬狗一嘴毛,朝廷只需要手持鞭棍驱赶即可,官家果然圣明!”
刘旬智点头道:“恶犬就该不时用棍棒教训一下!”
张叔夜微微点头,说道:“正是如此,镇江是无法提供给四万梁山众,但江宁有粮资,之所以如此……一者,正如监军大人所言,二者,朝廷大军调拨需要些时间,三者……杭州已经被贼人祸害了,苏州、湖州却是我朝粮米、赋税最多之地。”
刘旬智、吴震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两人齐齐站起,刘旬智一脸郑重道:“绝不能答应了那宋江入苏州、湖州!绝不能让贼人再祸害了苏州、湖州!”
吴震家小都在苏州,唯恐梁山贼真的在苏州祸害,一脸急切道:“大人可不能答应了他们啊!”
张叔夜能看出其中关节,又怎么可能答应了宋江、卢俊义?揉捏着肿胀眉心,苦笑道:“自是不能在朝廷大军未前来时放梁山众进入苏州,但也不能让他们太过闹腾。”
说着,张叔夜看向刘旬智一阵犹豫……
“刘监军……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旬智一愣,随即抱拳道:“张知军有话但讲无妨。”
张叔夜叹气道:“梁山贼多是呼啸山林匪类,却也并非全是如此,有些人则是梁山贼用些不入流手段威逼利诱招入的,还有些是梁山贼在劫掠山东各州县时的将卒,所以……所以刘监军不应等同视之。”
看着刘旬智有些犹豫,张叔夜钢牙一咬,说道:“今日张某就把话语说白了吧,正如刘监军所言,贼就是贼,摩尼妖人作乱后,朝廷也绝不会允许梁山众依然保留数万兵马,势必要让他们相互撕咬,事后势必要乘势收了他们的兵卒,可若他们就是紧紧抱成一团……那就麻烦了。”
“所以……”
张叔夜默默从怀里拿出一张信封,默默推到刘旬智面前,刘旬智也终于明白了眼前知军的意思来。
“知军大人放心,下官知道怎么做了。”刘旬智仔细将信件塞入衣袖。
张叔夜又看向吴震,说道:“朝廷筹调兵马需要时间,所以指挥使明日还请前往一趟江宁运粮,至于粮食该如何分配……由监军大人做主。”
吴震忙抱拳领命。
“诺!”
第365章 兵分两路
江南的冬日远不如北方寒冷、酷烈,牛三却依然感觉寒冷异常,破了洞的房门很难阻挡湿冷寒风侵入,三个孩子拥挤在草堆里……
“爹,俺饿……”
“饿饿饿,就知道饿!”
最小的孩子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开口,牛三再一次恼怒、不耐烦,三个孩子也再一次紧紧拥挤在一起。
“砰!”
就在这时,破了洞的房门被人撞开,湿冷的寒风更加肆无忌惮吹在牛三身上,正待破口大骂,抬头却见到保长王二麻子带着他那憨傻儿子走入门内,牛三心下一惊,想也未想上前就是扑通一声。
“保长,俺可不出城,俺要是死了,俺的娃怎么办?您行行好,放了俺吧……”
王二麻子心下苦涩,无奈将牛三拉扯起来,叹气道:“谁他娘地愿意出城送死?这不是没法子吗?”
说着又侧身看向稻草堆里的三个孩子,突然低声说道:“知府大人也说了,只要是前往崇德的兄弟,每人便给一石稻谷!”
不听到“一石粮”不生气,牛三也不装了可怜,嘟囔不满道:“前些日俺牛三还听说知府大人出两石粮呢,怎么到了保长这里只给一石?您还是找别人吧。”
王二麻子面上顿时有些尴尬来,一旁的傻儿子却提着碗大的拳头恼怒道:“俺娘说了,朝廷大军已经来了镇江,一个月就能打过来救俺们,一石粮还不够你们吃食一个月?再不知好歹,别怪俺打你!”
牛三一愣,城内的事情他能知道些,又怎能知晓镇江数万梁山众事情?
见牛三犹豫,王二麻子踢了傻儿子一脚,拉着牛三说道:“哥哥也不欺瞒你,知府确实拿出两石粮食招兵,都这世道了,哥哥就是再如何贪婪,也绝不会在此时激恼了兄弟们,哥哥也怕你们一出城就把俺脑袋砍了!”
牛三一愣,大家都是保甲兵,平时也都设个关卡捞外快什么的,都是滑不溜秋的**,听着王二麻子话语也不由点头认可。
王二麻子低声说道:“咱们兄弟就是兵,你我也都懂乱世兵胜于匪的道理。上面压着咱们出城救援崇德,咱们就是不想去也不成,所以呢,咱们几个保商议了下,所有的妻儿老弱都集中在大保长家院,一石粮是各吃各的,另外一石粮是咱们私下里再招些人守着家院的,省的咱们出去后,他人欺负了咱们家小,并非是俺王二麻子真的想贪了兄弟们的卖命钱。”
牛二正要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忙拉着王二麻子手臂说道:“保长说的是,既然咱们要拿出一石粮来招人守着家小,为何不让这些人出城送死?咱们自己守着家小岂不更好?”
王二麻子心下一阵泛苦,叹气道:“俺王二麻子又岂会愿意出城?还不是王统制拿着咱们名单去找知府?还有就是,咱们出城的兄弟是一人一石,而守在城内的只能拿到一半,你家有三个娃,仅半石又怎能撑得一个月?”
牛三是**,并不愿意这么出城送死,可王二麻子最后一句话语击中了他的软肋,回头看了三个儿子后,只得无奈点头。
“保长真的能保得住俺的孩儿?”
见牛三答应,王二麻子精神大振,拍着胸脯保证道:“兄弟放心!咱们现在就将侄儿们送去大保长那里,绝对护着侄儿们安全。”
牛三无奈,只得收拾家中破烂,不得不带着三个未成年儿子前往大保长的家院。
一石粮也就百十斤,如此低价竟能买下一个人的命,这在往日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今日不同于往日,城外到处都是乱跑的乱民,城内大户又都将粮食囤积藏了起来,以至于出现了易子而食情形。
城外乱军无数,城内民心不稳,眼瞅着城内再次发生哄抢打砸,秀州知府张俊、统制王子武一面向镇江求援,一面强行调兵五千支援崇德。
五千卒的抽调又岂会是这么简单抽调的,所有人都知道出城就是找死,王二麻子连哄带骗招到了二十余人,还没等到出兵救援呢,崇德已经被贼人占领了,这可吓住了所有人,即便王子武砍了几个保长脑袋,数千人也还是死活不愿出城击敌。
犬牙交错,秀州之西已经全部是摩尼教之地,之东的苏州、湖州还有数县未被贼人攻破,而城外则是摩尼教的天下,再东则是数万纹丝不动的朝廷军队。
三个月过去,江、淮、荆、浙路宣抚使童贯和两浙路制置使谭稹带领十五万禁军、西军抵达镇江。
西军、禁军、梁山众共计二十万大军云集镇江,童贯一时志满意得,众将披盔戴甲左右分列于堂,小宦官先是将圣旨宣读了一遍,童贯这才于谭稹对视了一眼……
“妖人方腊造反已有数月,其罪难赎!食君俸禄,忠君之事自不用多言。”
童贯招了招手,一宦官将一副地图悬挂在堂前,童贯按刀站在地图前,说道:“官家令我等尽快平定江南之乱,朝中重臣皆以为兵分两路,北路自镇江北上江宁,转而攻泾县,自北攻贼巢穴歙州;东路自镇江沿运河向西驱逐苏、湖等地贼人,夺回杭州等失地,自南而北夹击贼人巢穴歙州。”
童贯在地图上一阵比划,在坐的众将纷纷点头,就算是宋江、卢俊义等人也不得不认同朝廷作战计划。
作战计划早已既定,最为关键的是两路将领的选派,这才是真正事关利益的大事。
在方腊未有作乱之前,童贯是西军统制,谭稹是与辽对峙的北军统制,而梁山贼众正是在谭稹名下北军序列。童贯不愿让谭稹进入江南最为富裕的苏杭等地,可一想到官家的心意,还是不得不无奈放弃,不得不看向看过来的谭稹,见童贯点头,谭稹也站起了身。
谭稹从一宦官手里拿过黄绫圣旨,先是一通忠君爱国废话,这才进入正题,说道:“北路军由刘延庆将军为总管,领六路汉、番三万自北而南攻贼巢穴,旦有作战不利者,斩!”
鄜延路总管刘延庆起身抱拳。
“诺!”
谭稹看向王禀、王涣、宋江、卢俊义、杨惟忠、辛兴宗等人,一脸严肃道:“宋江将军领兵两万为我军前锋总管,王禀、王涣将军领五万禁军为左军,王禀任统制;杨惟忠、辛兴宗、卢俊义将军领所部五万兵马为我军右军,杨惟忠任统制,余者由本使亲领为后军。”
“此次剿贼,童宣抚使大人坐镇江宁以督两路兵马,旦有临敌怯懦畏死、贻误战机、违令不遵、纵敌为祸者,皆军法不赦!”
众将轰然站起,低头抱拳……
“诺!”
第366章 黄金债券
宋江自毁梁山山寨招安后,自四万梁山众南下进入镇江时,看似宋江、卢俊义等人还能控制住四万梁山军,实际上他们已经丧失了话语权。
当顶层一百零八好汉向权势低头后,实际上上梁已经歪了,上梁歪了,下面的小兵卒若不多长几个心眼才怪了呢,只不过宋国朝堂上从来不信任贼兵,这才让人看着梁山军还是一体罢了,当镇江知军张叔夜向监军刘旬智孥嘴后,手拿着粮食分配权以及许下诸多好处后,监军刘旬智一下子拿到了梁山军近半兵马权,一百零八好汉也有二三十人加入其中,这让脾气暴躁的李逵很是不满。
不满争吵了半个月,就在镇江水军担忧变故之时,童贯、谭稹领十五万精锐禁军、西军来到了镇江,因梁山军内部纷争而不安的镇江瞬间稳若泰山,即便脾气暴躁的李逵面对身披数万步人甲禁军后,也不得不低头。
步人甲重五十八斤,全身上下全都包裹了个严实,面对善于使用飞蝗石的西夏党项人或许无可奈何,就算赢了也跑不过四条腿的骑军,可若与步军厮杀,那就是一面倒的屠杀,面对如此精锐步军押解,宋江也不得不成为东路军的前锋战刀。
宋国从不信任贼军,蔡鞗当年在踏上流求时就很清楚这点。在他刚一脚踏上流求岛时,一群哭爹喊娘老少跪了一地,哭诉着摩尼教妖人的残暴,与此同时也从自我流放的苏家手里得知了朝廷动向。
杭州经历过一次打砸抢掠事件,对百姓不安动荡极为敏感,即便如此,杭州各大家族能够第一时间内逃离的也还只是少数,反倒是数年前因蔡鞗彻底开放流求时,各家遣派到岛上寻矿、种田的边缘子孙保存了下来。
能够逃离杭州的大族很少,而孙邃、王贳、萧宝轩、钱三多便是极少中的幸运儿。
将近一百五十艘大船在流求县登陆,数万大军前来,留守的县令高柄哪里敢阻拦半分?
流求县是海龙帮老寨,数年过去还如当年一般无二,依然是木头村寨,而寨子中心的竹楼,原本是蔡鞗的临时住所也成了县令高柄居所,在南洋数万大军登陆后,监军刘一刀根本不容高柄反对,直接将人扔了出去,县衙也成了南洋都护府临时官衙。
一干人哭哭闹闹全哭诉着摩尼光明教的残暴,听的蔡鞗一阵心烦气躁,却又不得不心平气和将人一一搀扶起身。
蔡鞗看了眼站立在角落里的林冲,他有些意外这个人竟还留在流求,而且还成了流求县县尉,可他哪里知道金瓜石大使高欢高衙内是真的怕了他,唯恐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五衙内跑来流求。
麻逸国是大明岛的中转站,流求岛又是麻逸国的中转站,在麻逸国与杭州之间的往来时,货物船只每每都需要在流求县停留,双方频繁往来,高衙内哪里敢置小五衙内的警告如耳旁风?也只得老老实实在金瓜石挖金。
眼不见心不烦,吃不到嘴里看着也烦,高欢就把林冲、林娘子赶到了县城内,只留下了陆谦、被贬职了的孙虎在身边,反倒是原本应该统领流求兵马的王禀调回了京城。
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自然是有本事的,但凡看过了《水浒传》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喜欢上了林冲,但蔡鞗是个例外,自早先年置办《杭州讲武小学堂》时就曾高薪邀请过,一者是觉得林冲是个有本事的人,二者他也挺喜欢这人,不愿因高欢高衙内而让他落草为寇,可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他一个娃娃,自也熄了招募的念头。
原以为凭借着宠幸,高衙内会调回京城,谁知这些年竟还留在岛上,不仅高欢高衙内留在岛上,高俅高太尉小儿子高柄也调入流求县。
蔡鞗看了眼冷漠着脸的林冲,说道:“自今日起,你便是金瓜石大使,把高欢那货赶走,金矿所出的金铜全部用于赔偿小爷和诸位商贾们在杭州的损失,啥时候偿还了,啥时候运入开封!”
不仅林冲,即便福金、蔡翛、刘一刀、阿侬呆愣,即便是孙邃、王贳、萧宝轩、钱三多等人也傻愣愣看着小脸不悦的蔡鞗。
见一干商贾大族不敢开口,蔡鞗皱眉道:“既然孙老、王老、萧老、钱老畏惧不敢,那就算了,金瓜石金矿只需赔偿……”
“扑通!”
孙邃先于他人猛然跪倒。
“小民……小民全凭都护大人做主,我……我孙家旦有子孙不遵大人号令,打死不论!”
孙邃率先跪倒,王贳、萧宝轩、钱三多等人哪里还敢稍有犹豫,杭州的一切一切全被人抢了个精光,正值家破人亡之时,听到还有机会重新拿回曾经财富,哪里还去管朝廷乐不乐意,反正天塌了由眼前驸马扛着。
蔡鞗心下叹息,将一干老少搀扶起身,又是一阵温言安抚……
“甭管何种缘由造成的民乱,朝廷都难辞其咎,自然也当赔偿我等损失。”
蔡鞗看向福金说道:“此事你不许反对,反对也没有用,数万兵马也需要军需辎重,也需要与兵卒饷银。”
驸马与公主说话,孙邃、王贳等人哪里敢多嘴,而且他们更为希望得到金瓜石的补偿。
蔡鞗看向厅堂内老少商贾,知道他们数年来在流求岛上耕种了不少田地,说道:“杭州发生了变故,各家皆损失无数,江南是朝廷赋税之地,若百姓无钱又如何纳税?所以呢,本都护准备发行债券,以本都护的名义发行债券。”
众人一愣,忙又静下心来仔细听着,唯恐错过重要信息。
蔡鞗说道:“诸位都是知晓盐钞、纸钞,而债券也是纸钞的一种,是本都护用金瓜石金矿、倭国金银岛作为抵押,发行五百万贯三厘利息的黄金债券。”
“三厘利息确实少了些,但诸位应该明白一件事情,就是流求各家族,以及江南遭受重创各家族所面临的无钱财可用窘境,而这五百万贯实则是本都护向银钱不足的江南投入的金钱流,而不是因为本都护缺少银钱而向诸位借贷,这点诸位要明白!”
孙邃忙起身抱拳道:“我等都知都护大人爱民,绝无任何人嫌弃三厘利息之事!”
“孙老请坐。”蔡鞗示意曾经的江南商会会长就坐,又一一看向落魄了的老少商贾,说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说的就是打仗是一件极为费钱的事情,也就是说我花钱而诸位赚钱!”
“黄金债券,以金瓜石、金银岛的金铜作为抵押,也就是说一贯债券纸钞价值超过一贯,比因为发行较多而贬值的盐钞、纸钞更为保值,自然也可以当做铜钱购买粮食、茶丝等货物,至于五年后兑换铜钱的事情,诸位也不用担心,此次之后,杭州会重新立起苏和钱庄,会如实兑换百姓手中债券。”
众人纷纷点头,若是朝廷发行债券,江南商贾们或许会担忧、怀疑兑换之事,若是蔡鞗发行那就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第367章 欲用金钱流控制江南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能从杭州逃得一命就已经是万幸得了,各家都损失无数,蔡鞗虽说让金瓜石金矿赔偿各家的损失,可各家究竟损失了多少?
如何赔偿就成了一个现实难题,而蔡鞗的办法就是用金瓜石金矿作为抵押发行黄金债券,用债券来高价购买他们在流求岛上的粮食。
流求岛能够种植稻谷的平原很少,只占整座岛屿的一二,若是开发了一些梯田,可以达到三成地步,而且即便流求可以开发的一二田地,也因人丁稀少而未有开发。
宋国的出海税赋达到了30%,加上县与县、州与州之间肆意设置的无数过路税关卡,再加上本身较高的田地税赋、物价、人工,从海外运粮进入宋国本土贩卖实际上是亏本的买卖。商贾是一群赚钱为目的的一群人,自然不会贩卖粮食,除非他是手眼通天之人。
流求虽然归附,也设立了县衙,但在宋国人眼里,此处还不能算是宋国领土,本身的30%入关税赋并未取消,人丁稀少又吃不了太多粮食,物价自也很低,不赚钱就没有大规模开发的动力,正因此,蔡鞗准备借助补偿的借口提高流求粮价,刺激岛上居民耕种激情,为接下来移民和吞并做铺垫。
黄金债券有价值就能够流通,蔡鞗解释一番后,天生聪明的一干老少就都明白了其中的好处,纷纷答应拿出仓库中的粮食售卖。
叽叽喳喳半天,才将一干老少商贾送出厅堂。
蔡翛见人都走了,有些急躁说道:“五弟若是收了金瓜石金矿,会不会激怒了朝廷?”
不等蔡鞗不满,刘一刀便恼怒道:“不满又如何?咱家的亏损谁来弥补?”
阿侬冷淡说道:“蔡阁老,你是我明国的臣子,怎能一再偏向宋国?”
蔡翛见两位大佬不满,想要辩解也在蔡鞗瞪眼下闭嘴不言。
蔡鞗看向冷脸的刘一刀、阿侬,知道他们恼怒摩尼教,恼怒太过无能的朝廷,笑道:“金瓜石金矿原本是鞗儿期望着用外源水补足朝廷可用金钱的不足,补足朝廷银钱不足的目的是什么?是期望朝廷可以减少对百姓的压榨、剥夺,是期望朝廷可以富民,让百姓兜里稍微鼓起一些。”
“可事实却没有因金银岛而减少了百姓的压榨、剥削,反而因为官家个人喜好引发了摩尼教造反,以至于糜烂了整个江南……”
说到此处,蔡鞗拉过福金的小手,看着蔡翛说道:“摩尼教造反是他们本身教义太过激进缘故,早一日还是晚一日,五弟都相信他们会造反,但他们造反的前提就是朝廷太过压榨,任何农夫造反的原因都逃不了太过压榨这一条,这是问题的根本!”
蔡鞗轻叹道:“造反已经造成无可避免的萧条,想要让朝廷向江南注资用以恢复经济是别想了,二十万大军在平乱的过程中只会愈发掠夺江南财富,金瓜石金铜送入开封,不用猜测也知会用于攻打辽国。”
“那么江南呢?”
“被摩尼教祸害过后,又被朝廷军队祸害一遍的江南会面临如何的困境?”
“饥饿,萧条……因战争会死伤数以百万百姓,战后,鞗儿依然相信会饿死数十万人!”
蔡鞗看向面色泛白的蔡翛,感受着手掌里的颤抖……
“为了避免这些没必要的损失,咱们就要为江南注入足够的金钱,就要刺激经济的恢复。”
“五百万贯五年的债券只是开胃菜,金瓜石、金银岛上的金银铜价值万万贯,万万贯金银的注入,看起来咱们是吃亏赚吆喝……”
蔡鞗看向刘一刀、阿侬,笑道:“两位师傅心下估摸是不乐意的,正如咱们是明国,凭啥要如此不顾一切帮助宋国,看着好像是吃亏赚吆喝,实际上不是,万万贯金银的注入,在遭受灾难之后的江南时注入,可以这么说,咱们已经用万万贯买下了江南最为富庶的江浙,买下了江浙也就控制了整个江南,控制了江南,宋国即使不服气也要老老实实听话!”
看着面色大变的一干人,蔡鞗冷哼道:“开封胡作非为,一定要与金国女直瓜分辽国,那也随他们,而且这是宋国唯一的机会,获胜了,彻底吞下了燕云之地,开封还有机会用武力与控制了江南经济命脉的咱们抗衡,可开封若赌输了……江南也没了他们可以吆喝的位置!若福金愿意,鞗儿就敢在江南立起一个女帝来!”
福金大惊,不等他人惊慌或兴奋,慌乱拉着他手臂摇晃。
“五郎……五郎……”
“不行的,福金不行的……”
福金心下惊惧、恐慌,甚至不知该如何开口反对,刘一刀、阿侬不等蔡翛开口,齐齐站起抱拳,正色道:“少主说的是,摩尼教虽然天生是一群贱皮子,可若朝廷低赋税养民,今次也绝不会发生如此大规模造反!江南动荡之后,若朝廷还要一意穷兵黩武,即使咱们夺了江南之地也不为过!”
蔡鞗紧了紧福金小手,又轻轻拍打着安慰,看向厅堂内三位阁老,说道:“想要尽快恢复江南经济,想要尽快消弭战乱对江南的创伤,注入无数金银是必然的,但若要达成这个目的就需要向朝廷展现咱们强大的武力,不然的话,朝廷只会以为咱们是任由欺辱的软脚虾。”
“此次江南战乱,江南会有无数人死去,摩尼教有罪,朝廷有罪,抢掠打砸之人有罪,趁机屠戮良善百姓的兵卒有罪,独独因此死伤过半良善百姓无罪!”
“咱们不出兵,摩尼教会因‘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屠戮无数富户,身居朝堂的大臣们、地方官吏、富户们也会因此屠戮无数瞎闹腾的百姓,会趁机侵吞难以计数江南财富……”
“出兵威慑朝廷,救下被摩尼教蛊惑的无数无辜百姓,一者迁入流求,一者迁入大明岛,用以增强明国本体实力。”
“但咱们在威慑朝廷的同时,也会把咱们放在了朝廷的对立面,会造成全天下士人对咱们的不满,但是在向江南注入了无数金银后,江南士人、商贾、百姓就不得不倾向咱们,朝堂上的江南官吏也不得不在朝堂上为咱们说话,所以看似出兵威慑会彻底与宋国敌对,实际上没那么严重,而且这还是朝廷居于北方之时。
“若是……若是女直人真的南下,朝廷真的被迫退入江南后,江北官吏更是没了话语权,把江南变成明国也好,让福金或是福金的孩儿以赵氏保留宋国也罢,那都是咱们说的算。”
“啪!”
阿侬面红耳赤猛然一拍大腿。
“干了!哪个老混蛋若敢反对,俺老蛮子啐他一脸!”
第368章 试一试又有多大紧
辽国的不配合,甚至还想觊觎、扣押南洋所有船队,这引起了海龙帮上下的愤怒,金银岛自然也不再属于辽国,即便给了辽国,在两家闹掰了后,宋辽两国船只封锁了渤海湾后,辽国也难以从金银岛获得金银。
金银岛归属于大明岛,江南即便不乱,大明岛也会通过金银岛的财富,通过苏和钱庄缓慢侵吞江南土地,通过资本控制整个江南,间接控制整个宋国,只不过这场动乱将事情提前了而已。
缓慢而润物无声,犹如温水煮青蛙,等到朝廷意识到危险时,想挣扎也难。暴力强行介入,面临的反抗自然也激烈些,但并非不可控制,正值北方变故之时,适时的表现强硬与妥协……
“五郎……”
正当蔡鞗沉思之时,赵福金一脸担忧、忐忑站在身前,看着她提着的灯笼,这才意识到天色早已伸手不见五指。
知道眼前少女心下的慌乱,蔡鞗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笑道:“是因为心慌咱家欲要夺了赵氏江山,还是忐忑福金为女帝?”
赵福金低声说道:“五郎,要不……要不咱们回大明岛吧?”
蔡鞗不由一笑,将她抱起放在大腿上,虽然身高不如怀里的女人,力量上却要大上许多。
一手环着她的腰腹,避免掉了下来,一手将她手里的灯笼放在桌案上,笑道:“历朝历代官家都无俸禄一说,称孤道寡者无数,偏偏我朝太祖定制‘官家’,赵氏一门王侯远不似汉唐之时那般,王侯也不过只是个名头而已,并无多少权利,几若一富裕百姓……”
赵福金突然侧转身体,第一次大胆用着双手捧着他的脸颊,羞红着脸说道:“五郎知道赵氏与各家王朝帝王不同,福金相信五郎并不贪恋权势,可……可为何……为何还要如此?是因为父皇吗?”
……
赵福金见他不语,竟主动在他嘴上亲吻了下,又瞪着眼睛看着……
“怎么说呢……”
蔡鞗一时间也有些挠头,想了下说道:“宋朝是个异类王朝,若言秦汉唐是封建王朝,是分封为特点的王朝,你赵氏王朝就是资本为王的王朝,但是呢,赵氏王朝又不允许哪一家凭借资本坐大,或许若没了北方强敌,宋国会减轻些负担,会存在很久也不一定。”
“但这都是在假想之上,没了北方大敌后,朝廷是否真的转而关注民生还很难说,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日后的朝廷必然会因党争而内耗不断。”
蔡鞗掰着她的白嫩手指说道:“自太祖时便称官家,尽管拿俸禄也只是个象征,子孙所封的王侯也只是个名分,看起来官家只是朝廷上的官吏,但帝王就是帝王,治理朝廷或天下,依照的还是平衡之策,就是哪一方强了便要打压,只有如此朝廷才会安稳。”
“朝廷的治理是权利的平衡,而不是天下百姓的福祉,所以呢,相公在大明岛立国明,虚君治国,内阁宰辅制,权利最大的不是皇帝,而是内阁首辅,是最多可担任十年的宰相。”
“第一个五年,如果不能让百姓满意就只能滚蛋,百姓满意的就再干五年,尽可能的让百姓自己选出能干的人治理,所以宰辅权利来源于百姓,而宋国的大臣权利来源于皇帝。”
蔡鞗笑道:“赵氏一门看似称作官家,从权利本质上来说,与各朝帝王没有区别,治理也以平衡朝廷内部权利为主,而不是关注于民生。”
“当然,相公不是说咱们的明国就是最好的,不是说未来大明岛不会发生造反、叛乱,或是未来也可能会出现哪个混账自私害民……”
“但福金得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谁才是天下的主人,是君王将相?还是无数黎民百姓?究竟哪一个才是未来正确的道路?”
蔡鞗叹气道:“未来的宋国究竟会如何,是咱们明国遥控宋国,还是福金也与相公一般成为个泥雕塑像……相公还没考虑好,但可以确定一点,无论是何种结果,这片土地的王还是姓赵。”
“明国遥控,会如同权臣一般架空了赵氏帝王,会迫使宋国转而关注民生。”
“你为宋国女帝,日后你的子孙就姓赵,同样会将权利还给天下万民。”
赵福金心下大乱,前朝武帝榜样摆在那里,她如何敢去想自己登位情景?遥控、架空……爹爹会不会骂自己?会不会成为不肖子孙的那个?
蔡鞗自己还没想好最后决定,但大致方向是不会变的,他不相信高赋税、高物价之下的王朝会存在久远,若非北方有更要命的强敌存在,或许这个天下早就乱了也不一定。
宋朝是个极为特殊的王朝,前任王爷死了,继承王位的并不是前任的子孙,而是这一系的年岁最大的,谁的命长谁做王爷,也因此宗室并不是很在意王侯权利什么的,再说也没什么权利可用。
赵氏和平取代了柴氏,又是这么一个异类王朝,只要还是赵氏为帝,或者说其他姓氏取而代之,只要与柴氏一般无二的待遇,只要也“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实则取而代之并非难以想象。
小媳妇忐忑心慌,他也只能用心安慰,对遥控或取而代之并未太过在意,尝试一下又有多大紧,反正大明岛在数千里之外,成与不成也给了这片土地一个选择机会不是?
小媳妇有些躁动,躁动的让蔡鞗犹豫着是不是提前吃了她,刘一刀、阿侬却不管这些,飞鸽放飞了十余只,准备再调几个老家伙前来主持吞并江南之事。
数万大军囤兵流求岛,百十艘大船休整了数日后,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福建、广州海面,周小七、孙虎、刘邡……强行以南洋都护名义征用或俘虏大小近千艘船只。
杭州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入流求县,刘一刀、阿侬、蔡翛三内阁,周小七、孙虎、刘邡三大船队指挥使,十七、虎子、子瑛、蔡十三……一干近卫军全都躁动关注着杭州正在发生的一切,不时就有人来到竹楼前请见、求见,但所有人都被阻拦在外……
“报告!”
“秀州战报!”
“进来。”
三儿走入书房,啪的一敬礼,这才拿着信件送到蔡鞗面前,又啪的一敬礼退出书房。
蔡鞗正在计算物资辎重,并没有太过重视秀州事情,杭州没被朝廷拿下,他不准备出兵,当他随手打开信件后……
“嗯?”
“朝廷、摩尼教竟然都使用了火药?”
……
蔡鞗手指轻击着桌面,对宋江为刀锋砍了苏州石生、湖州陆行儿数万兵卒,以及夹击正在围攻秀州的方七佛并坑杀了六万摩尼教,随之而死的无辜百姓更是高达数十万……并不在意,他知道这是摩尼教必须付出的代价,而且还会付出更多代价。
蔡鞗每每对人说着在乎无数人的性命,他自己却知道,在乎不过是个借口,与他目的契合,那就在乎;相左时,或许会亲自挥刀砍下无数头颅也不一定。
苏州、杭州、秀州城下,死了再多人他都不会动摇,但当他看到摩尼教、宋国同时使用了火药爆破以及掌心雷爆炸时,才起身站在窗口……
“该动身了吗……”
第369章 杭州的绝望
政和十一年春三月初一,细雨蒙蒙下,数百衣衫褴褛在皮鞭、谩骂驱赶下,如同一个个行走的尸体来到深坑前,本还冷漠无任何生气的人,在看到鲜血流淌的河流,看到无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尸体的那一刻,行走的尸体终于有了恐慌、挣扎……
“斩——”
无数人上前,刀刃毫不留情落下,头颅、手臂、半截身体……
无数人哀求、嘶吼栽倒,无论如何挣扎、逃跑,死死绑缚着的身体还是无力跌入臭气熏天的深坑里……
“呸!”
“直娘贼!”
李逵重重吐了口唾沫在没了头颅的老人尸身上,又一脚将之踢入泥坑中,或许是深坑里的尸体太多了,多的让扈三娘想起扈家庄的无数残尸断臂,有些不忍别头不去看,这一幕正好被李逵瞧在眼里,眼珠子瞪得溜圆,一副要吃人模样。
“直娘贼杀了我这么多兄弟,再敢这般一副鸟样,看俺不……”
就在李逵举起硕大板斧时,矮脚虎王英慌忙拉住恼怒李逵,双手连连作揖求饶。
“哥哥……哥哥勿怪,小弟回去后好好教训三娘子……”
“哼!”
李逵一声冷哼,又凶狠瞪了扈三娘一眼,屠灭扈家庄时,他就要一刀砍了以绝后患,偏偏矮脚虎这丑货要娶了这婆娘。
自苏州时便连连大战,没面目焦挺、云里金刚宋万、九尾龟陶宗旺、百胜将军韩涛、白面郎君郑天寿、操刀鬼曹正、霍闪婆王定六、丑郡马宣赞、金眼彪施恩、独火星孔亮等将战死在苏州、湖州,喽啰战死、病死过万,苏州石生、湖州陆行儿接连战死,被杀摩尼教、百姓数十万人,太湖十里腥红不散。
战死、被杀无辜者数十万,另有无数百姓打入死牢,宋江领先锋兵马攻苏州,与之背后则是王禀、王涣领左军五万压阵,名为压阵,实则驱赶宋江与敌交战。另一路卢俊义领兵攻湖州,杨惟忠、辛兴宗领右军压阵,两路大军厮杀不断,先后斩杀石生、陆行儿。
一南一北,一者宋江并左路沿运河入秀州,正在强攻秀州的方七佛刚刚爆破了秀州后,王子武领三千人逃离五里便遭遇了宋江、王禀、王涣数万大军。
双方厮杀一日,在王禀使用掌心雷后,方七佛十万大军溃败,逃出者不足一成,左路大军夺回秀州,仅三日,王子武于秀州城下坑杀摩尼教六万众。
卢俊义自湖州攻德清,一战之下,摩尼教方貌、张威、徐方、郭世广、邬福、苟正……十余旗主、坛主战死,数万人被砍杀一空。
短短一个半月,朝廷东路十五万大军兵分两路逼近杭州,最近距离的德清仅距离杭州七十里,方腊畏惧,带着方肥、捆绑着方金芝返回圣地睦州,仅留下方天定、方七佛坚守杭州。
朝廷兵马逼近杭州七十里,己方大军一败再败,不得已,只得派出除邓元觉之外的四征将军石宝、厉天闰、司行方以及大将军方七佛领兵二十万阻敌。
平日里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纵然摩尼教一些小头领、坛主、旗主行走江湖,又怎能比得了惯于战阵厮杀的朝廷精锐?
顺风时乌压压一片,凭着血勇之气杀败敌人,一旦受到重挫,再多的人也还是一群懦弱牛羊。摩尼教连连战败,士气已经折损大半,原本跟着抢掠四方的百姓看到朝廷砍人比宰鸡还狠,二十万大军还没走了十里路,溃散逃跑者大半,这仗怎么打?
无可奈何,方七佛、石宝、厉天闰、司行方等人又跑回了杭州,决定在城内与朝廷拼了。
杭州本就是人口稠密富裕之地,几十万人被驱赶着坚守各处,没等蔡鞗带着数万大军威逼朝廷暂退呢,一二十万朝廷大军已经把杭州城围了个死死。
不是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吗?整天都是点头哈腰“你好你好”的生意人,你让这些人打仗,那不是找死吗?
这下好了,几十万人被围在城内,朝廷兵马在周边村镇抓捕来的百姓,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是不是哭爹喊娘,赶到城下就是大刀片子唰唰齐下,一个又一个人头京观堆起,一个又一个万人坑摆在数十万人面前……
仅三天,数万人在杭州城前被砍杀一空,第四日,数万人逃出城池,结果……
城墙下又多出数万人的京观,小山一般的人头京观,杭州城绝望了,数十万人如同没了灵魂的尸体……
孙二死在了牢里,郭涣成了城头守城的一员,站在城头的他,眼睁睁看着哭天喊地百姓被砍了脑袋,他知道,有些人该死,更多的却是良善百姓!
人性是贪婪的,当他人砸开富户家门强夺财宝时,当无数人看到他人脖子上挂满了金银珠宝时,或许会有许多人脸红脖子粗、争先恐后参与抢掠打砸,但郭涣相信,同样也会有更多善良人同情劝阻。
流民,什么是流民,就是把一个地方的东西抢光、吃光,没了吃的就会死人,就会易子而食,不想死怎么办?只能随波逐流加入流民,加入造反队伍,不如此,流民不杀你,饥饿也会要了一家老小的命!
人有时候就是盲目的,有随从性,很多百姓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摩尼教,听着“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挺不错,是向着普通百姓的,跟随的自然也就多了起来,人越多越打堆,产生的影响效应就更大了。
可当数十万百姓看到一个又一个人头京观时,看到即使逃出城池投降也被砍了脑袋时,他们迷茫、绝望,不知道究竟自己做错了什么?
郭涣做了几十年的官,在开封几十年,他很清楚为何会杀这么多人,想要求饶、哀求却不能……
“小山长……”
郭涣一脸绝望看着遥远的南方……
神经疲惫的包道乙看向城下,看着无数捆绑着的百姓哭嚎,看着狰狞兵卒再次举起利刃,不由自主的别过头颅……
“先生……”
“可……有法子救救百姓?”
……
郭涣许久才收回南望目光,静静看着愈发消瘦苍老的道人,下一刻,本应儒雅的老人瞬间狰狞暴戾,也不知年老体衰的身体哪里生出的力气,竟生生将包道乙提到半空,看着成了紫茄子面孔却不挣扎半分的老人怒吼。
“你不是‘祭酒祭酒’的吗——”
“你不是老神仙吗——”
“你不是刀枪不入、呼风唤雨吗——”
“你的能耐呢——”
“你们的能耐呢——”
“砰!”
郭涣重重将包道乙摔在地上。
“一群杂碎!”
“一群杂碎——”
第370章 老先生自带的威胁
暴怒的郭涣让刚刚登上城头的方七佛、方天定等人呆愣,继而恼怒,数人拔出腰刀要砍死这个动摇军心的老人,却被一旁的石宝伸手阻止。
郭涣冷冷看向方七佛、方天定等人,眼中哪有拔刀威胁的喽啰,手指遥遥指向方七佛、方天定一干人等,一个一个点过……
“你们该死!”
……
“哼!”
郭涣再次回头,看向又一群百姓被推推搡搡押上无数尸首深坑,仰天迎向雾蒙蒙雨水……
“下城。”
……
“下城——”
暴怒的郭涣一脚踢在孙家小子肚子上,半大娃娃不敢反抗,却爬着抱住老人腿脚嚎啕大哭。
“先生……先生……”
“不能下城……不能下城……”
“他们……他们会杀了先生的……先生……”
郭涣不理会抱着自己腿脚嚎啕大哭的孩童,看着城下一群顶盔披甲将领,眼中满是怒火。
“下城。”
“跟着先生。”
郭涣不理会任何人,用尽力气将吊篮抬起,或许是雨水缘故,吊篮沉重的让老人难以抬起,一而再再而三尝试,也未能将吊篮放出城墙,就在失望、愤怒时,一名汉子走上前。
“杭州捕快周三郎,愿随先生下城。”
周三郎将吊篮放在城外,搀扶着老人进入其中,又放了一个默默坐在其中,六名杭州汉子突然走到半大娃娃身前,接过绳索,默默将人放下,就在一干人旁若无人时,方七佛皱眉欲要阻止,躺在地上的包道乙却发了疯似的跳起,伸臂暴怒阻拦任何人靠前。
绳索缓缓降下,城头无数人侧目注视,城外硕大马车掀开遮帘,江浙制置使谭稹皱眉看向城头,杨惟忠笑道:“城内贼人怕了,估摸着是准备提条件了。”
不等他人点头,被连雨天弄的烦躁无比的李逵不满嚷嚷道:“直娘贼,俺们死了这么多兄弟,要俺说,现在就射死那妖贼,将所有妖人砍杀了精光才最是爽快!”
谭稹没开口,诸多总管、指挥使没捋须点头,一个小小黑厮却大声嚷嚷,顿时让人不喜。
宋江一见李逵又惹祸端,顿时恼了,训斥道:“你这黑厮再若胡言乱语,本将军定斩不饶!”
李逵一听宋江要用军法砍他脑袋,就要瞪着牛眼上前争辩,大和尚鲁智深一把将人按住,也不说话,按住李逵肩头的手臂却爆涨了一分。
脸红脖子粗的李逵老实了,杨惟忠却微笑点头,对着谭稹说道:“虽这黑蛮子话语粗鲁,却也并非没有道理。当年妖人张怀素便是欲要作乱江南,这才几年,摩尼教妖人竟聚起百万人作乱,景从者更是无数,若不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他日很难说会不会再次春风吹又生。”
杨惟忠开口,他人见谭稹点头称赞,所有西军将领、梁山众人、抽调的江南兵卒,以及九成九的禁军将领纷纷称赞认同,独独王禀王涣兄弟沉默不语,只是远远看着吊篮落地,看着提着衣袍跌跌撞撞奔来的老人……
所有人都点头,唯有王禀、王涣兄弟俩不言不语,正如鸡群里站着个高个子的长颈鹤,这让一干将领们心下不喜,被花和尚鲁智深按住的李逵有了撒气口,也不管王禀、王涣兄弟是不是禁军上四军指挥使,出言便是讥讽。
“直娘贼,王将军不会同情了一干妖人吧?”
李逵这话语杀伤力尤重,此话一出,同为禁军的一干将领们不由自主的与王禀王涣兄弟拉开了些距离,王禀尚未恼怒,王涣却阴沉着脸。
“无知山匪就是无知山匪,也不看看那老人是谁!”
众人皆是一愣。
李逵是个莽撞、凶蛮性子,见王涣讥讽,大怒道:“俺铁牛管他是谁,与妖人勾结就是贼人!俺现在就去砍了他脑袋!”
说罢,李逵竟真的要提着板斧砍人脑袋,王禀仿佛未有听到,双目未有离开跌跌撞撞老人半分,王涣也不再开口,嘴角讥讽愈发深重。
……
众将皱眉相视,没人阻止李逵提着板斧要杀人,谭稹心下却有些莫名危机感。
“慢着。”
谭稹最终还是开了口喝止,人却看向王禀,问道:“王将军可知此人是谁?”
王禀一阵沉默,说道:“给事中郭涣郭子美,因张怀素妖人谋反作乱而入监牢十年,又因小五衙内大闹樊楼而脱狱,其后入《杭州讲武小学堂》为教书先生。”
众人皱眉,李逵一听“小五衙内”四字,心下没由来的一阵恶心厌恶感,再次提着板斧欲要上前砍人。
“还当是何等之人呢,原来十年前就是谋逆贼人,俺现在就剁了他狗头!”
王涣很是厌恶每每咋咋呼呼的李逵,一路上不知多少次想动手砍了让人厌恶的脑袋,再次见他不知死活,讥讽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小五衙内最是护犊子,也最是在意学堂里的娃娃、先生!”
王涣指向军卒用刀押着走来的老人,冷声说道:“王某没见过郭先生编纂的典籍,只知道是一部《检字典籍》,知道小五衙内为何独留郭老留在杭州吗?那是因为这部典籍囊括的东西太多!在麻逸国根本没法子编纂!”
王涣看向一干不明所以的梁山众人,不屑道:“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觉得郭老只是不值一提的编书先生?”
“哼!”
王涣冷哼不愿多言,身为正统将领,很是不喜梁山这般呼啸山林贼人,反倒是置办《讲武小学堂》的蔡鞗更让人尊重。
王涣话语不清不楚的,谭稹心下却有些担忧了,西军、梁山等将领不了解“小五衙内”自带的威胁,待在皇帝身边的他又怎能不知?
陕甘西军没有与蔡鞗打过交道,顶多也就从朝廷邸报得知小儿投敌卖国,知道蔡家小五不遵朝廷号令什么的,并没有直观认知,也或许西军够强,并不在意一小儿胡闹之举,更不会在意一些江南弱卒。
可看着谭稹竟皱眉不语,气氛就有些怪异了。辛兴宗犹豫了下,低声向王禀询问道:“王将军可否……指教一二?”
王禀一阵沉默,叹气道:“若是黑厮伤了郭先生,恐怕梁山众将都得掉脑袋,即使官家不愿也是无可奈何。”
“啥——”
众人大惊失色,一脸不可置信看着王禀……
王禀叹气道:“十余日前,南洋都护府数万大军扣押福建、广州千余艘船只,今时到了何处暂且不知,希望……希望南洋水师不要断了我等退路……”
“什么?”
谭稹蹭得站起,这才知道心下没由来的危机感从何而来。
“来人!”
“快!”
“快让人通知童大人,万万不可让那小儿进了江水,万万不可让他夺了镇江!”
“来人!”
“来人——”
第371章 乱杀人者死
处于宋军边缘的水师荒废多年,平时也就欺负欺负小舢板的海贼,遇到真正海上精锐船队,也只有挨揍的份,更何况他们面对的还是闻名江南的小五衙内。
河北、山西、陕甘一些北方人或许不了解,或是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人,但两淮、江浙、福建、广南等地就没有不知道小五衙内的名字,而且都知道小五衙内最是豪爽,最是宽宏大量,不仅仅因为小五衙内散了的无数田地,更是因为自海州登陆后,沿着海岸向南一路抢掠的作风。
沿途抢了无数船只,俘虏了无数军卒,最后又如何?谁不知道小五衙内最后又将人全都放了?谁又不知道那些俘虏们发了老鼻子的财?
如此情形下,南洋三大船队用着南洋都护府的名义,自福建、广州走了一圈,就没见到几个反抗的,全都老老实实成了俘虏,少数不乐意的反而被底下兵卒捆了扔海里喂鱼,毕竟跟着小五衙内发财的机会可不多。
看着不可思议,其实就是这么回事,蔡鞗都把官家石头砸了,都勾结了辽国,还领着一群俘虏抢了江宁,最后又能怎么着?官家不还是没辙?不还是任由他头上顶着南洋都护逍遥自在?
都不是蠢货,都知道蔡鞗也就闹腾闹腾,又不是方腊这般造反的摩尼教妖人,闹腾了朝廷也没辙,明眼人看得清楚,自然也乐意跟着闹腾发财。
南洋水师横扫福建、广州水师,消息被人有意无意延缓了报备,消息先是自福建、广州传至开封,赵佶差点没气晕过去,一帮大佬商议了两三日,见浑小子只是抢些船只,没有登陆抢掠两地各州县官衙,也算稍微安心了些。
朝廷很想调海州、两淮水师,可这两处水师都有过叛逃的先例,无可奈何,只得调动登州水师南下,可这需要时间。
一面调登州水师南下,一面传讯江宁,严令童贯死死守住江宁,万万不可再弄丢了江南最重要的江南之心。
消息传入江宁,掌控全局的童贯大惊失色,一面布防江宁城坊,一面通知镇江张叔夜,最后才通知了杭州城下的谭稹。
童贯认为谭稹已经站在陆地上,又不是水面,身边有十数万大军,自是安全无虞,也就没把事情说清楚,同时谭稹也不认为西军、禁军精锐在侧,蔡鞗敢真的袭击他,可当王禀说出担忧时,这才意识到了凶险,不错,就是截断所有人退路。
郭涣、周三郎被人按着脖子押到一干神色怪异将领身前,过了好一会,谭稹才干巴着嗓子开口。
“你……你想要如何?”
郭涣是拼着不要命下了城的,正打算狐假虎威拉着蔡鞗大旗威胁一番,尽可能的保住一些无辜百姓呢,怎么感觉不大对了?
看着一干将领,发现里面竟有自己认识的将领,不是别人,正是见过几次的王禀。连连眨眼询问,结果却被视而不见,反而别头不愿看他,见此王禀心有所觉。
想了下,郭涣抱拳说道:“小山长远去大明岛数年,数年未有回返杭州一次,但这不代表小山长会坐视摩尼教占了杭州,更不会坐视你们屠杀杭州无辜百姓!”
正待郭涣再次开口,站在宋江身边的吴用突然开口说道:“这位先生可能想错了,摩尼教妖人祸乱杭州数月,若是良善之人,恐怕早已被砍杀一空,此处不过都是些妖人余孽罢了,先生又何须为了贼人而自毁清名?”
郭涣神色冷淡打量着眼前青衣书生,说道:“你是何人?”
吴用抱拳道:“小生郓城吴用,见过先生。”
郭涣一愣,又轻笑道:“智多星吴用,道号加亮先生……还真是够自大狂妄的。”
“郓城晁盖,本身是个里保村正,或许私下里也小打小闹,与天下保甲乡勇军差不多,在道路要道设个关卡,收取一些过路商贾们的过税,当然,也有些胆大些的会拦路杀人越货。”
“按照小山长的说辞,保甲乡勇私设关卡,那也是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毕竟乡勇军抽调并无多少钱粮补贴,谁都需要养家糊口,再加上朝廷税赋不足,私设关卡一者养乡勇的肚子,一者补足朝廷、官府用度不足,只要不闹腾大了,朝廷并不会真的过问,若是杀人越货……那才是蠢货才会做的事情,杀了人,以后谁还会走那条道?竭泽而渔只会把人饿死!”
“所以呢,晁盖私下里小打小闹也算不得多大的事情,可你却把他往大里勾引,还想方设法弄个什么一百零八星宿,结果晁盖梦想不成,自个先死了。”
郭涣想着蔡鞗的不屑,又说道:“郓城兵马都头朱仝就是个蠢货,为了所谓的江湖义气放了宋江、晁盖、雷横一干贼人,失败发配沧州,沧州知府看着朱仝是个人物,将最喜爱的小儿子交与他照顾,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是‘以国士之礼待之,必以国士之礼还之’?”
“你让李逵杀了知府的小衙内,逼迫着蠢货朱仝上山做贼,偏偏蠢货朱仝还就上了山!”
“美髯公?自比侠义肝胆的武侯关羽?他朱仝也配?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春秋豫让为主报仇,明明可以先取信于赵襄子,继而杀人为主报仇,明明可以用最保险简单法子,他却自毁容貌,舍易取难!”
“豫让不愿欺骗他人感情而获取信任,最后无法为主报仇而自杀,这才是‘士为知己者死’!而他朱仝不仅不感怀沧州知府信任,却与杀死幼主贼人称兄道弟,有脸用‘美髯公’名号?侮辱武侯呢?”
“豫让、侯嬴乃天下信义之人,不愿欺骗他人之信任,故而甘愿引颈而死,而你吴用却利用蠢货朱仝情感达到目的,说你卑鄙小人都是轻了,还加亮先生?诸葛孔明《出师表》读过没?诸葛孔明何曾利用过兄弟之情?”
“欺骗玩弄朱仝,又设计张贴反诗逼迫大名府卢俊义上山做贼,你读没读过刘备三顾茅庐?”
“先是跟从晁盖,后又尾随宋江,知不知道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狗头军师,你也配智多星?也配超越武侯的加亮先生?”
郭涣很是不屑看着面色苍白的吴用,冷声道:“小山长言将有八德,即‘仁、义、忠、信、智、勇、严、明’八德,知道古之大贤因何皆不把‘忠’排在将之德行首位吗?”
“仁者,天地人;义者,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仁义在诸德之首,是为天下将,忠字为诸德之首,则为人臣之将。知道什么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吗?”
郭涣对吴用很是不屑,一通训斥后,看着同样面色大变的谭稹,冷声说道:“小山长不是宋国的将,更不是官家的臣,因为小山长是天下将!摩尼教妖人,你可以杀,你可以将他们的脑袋全都砍了!可若你,你们要是再敢屠戮无辜良善百姓,老夫可以肯定,你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江南!不信你们就试试!”
郭涣转身看向周三郎,强硬说道:“从现在起,三郎你是杭州安置使,打出小山长旗号,凡是没有伤过他人性命的良善百姓,一律受南洋都护府庇护,凡是属于乡勇兵卒的统归你名下,你为指挥使,哪个敢阻止,一律记下所属军队名号,不管是谁,从上至下,凡是将佐,老夫保证没一个能活着走出江南!”
第372章 杭州登岸
郭涣最为危险的时间段是从杭州城吊下来的时候,谭稹完全可以将他当成妖人乱党射杀在城下,即使事后蔡鞗再如何怒火滔天,他也没有办法报复。
可一旦进入了朝廷军队,那就不再是谭稹说的算了。
郭涣进入军中,一通指槐骂桑一番,诸多将领全都沉默不语,但是很奇怪的是,尽管西军、禁军对郭涣最后的强硬很是不满,甚至有些不以为然,毕竟杭州城下还有一二十万兵马呢,但是很奇怪,他们竟齐齐看向梁山一干人眼神怪异,尤其是被宋江夸成花的吴用,还有人群里的美髯公朱仝和玉麒麟卢俊义。卢俊义还好些,没被儒生老人太过讥讽,美髯公朱仝却惨了,差点没把人骂的当场抹了脖子。
老人一通臭骂,李逵气的豹眼环睁,鲁智深、武松两人却一左一右把他按住了个死死,这些人呼啸山林、杀人越货又岂会是些无脑之人?见到江浙制置使谭稹都不吭声,他们哪个还敢有事没事招惹脾气够犟的老头?
还别说,郭涣还真是犟老头,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待在监牢十年之久,更不会一见到蔡鞗在监牢时,就叭叭把监牢里的腌臜事交给了暴怒娃娃,要知道,张怀素造反事件并非小事,即便是蔡京老太师,这种事情也只能顺势而为。
当然了,宋朝有不杀文人的潜规则,只要肯低头认错,顶多也就除去功名罢职归乡了事,哪里会像郭涣老头那般待在监牢十年之久。
说到底还是个犟脾气,决定了就一条道走到黑。
谭稹心下恐慌,不敢对郭涣太过强硬,自周边抓来的百姓也不再肆意砍杀,任由周三郎收拢。这一收拢可是了不得,杭州之西、南都有山岭,朝廷精锐兵马围剿,原本就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又怎能打得过朝廷精锐?自镇江入苏州、湖州后,一路势如破竹,砍人脑袋不知多少,一个多月时间,仅被砍杀的脑袋就有数十万,这可把杭州百姓吓坏了。
城内躲着几十万人,周边山区同样躲着几十万,周三郎不挑小五衙内的紫荆棘花苏字大旗还罢,这一挑,倒是把一二十万的朝廷军队吓住了,不仅方圆一二百里的百姓、乡勇往杭州赶,就是被朝廷杀戮了一番的湖州、苏州,以及朝廷还未攻打的越州、睦洲,拖拖拉拉一两百万人全往杭州逃难,乱七八糟的人无数,在第四日时,周三郎北大营聚集了乡勇二十万、老弱五十万时,杭州城内几十万百姓趁夜打开城门,人太多了,即使官兵想拦也拦不住,哭爹喊娘的呼啦啦逃入周三郎竖起的北大营。
几十万人,犹如洪水泄洪一般,一夜间逃入北大营无数,同时也有过万人逃向睦洲,与方腊等人汇合。
保甲军,豪强军,乡勇军,名字大差不差,其实都是民兵,不是正规招募的禁军、厢兵。依照煕宁改政时保甲法,十户为一保,五十户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同时,一户人家有两个成年男丁,选出来一个为保丁,保丁皆在教头下习练箭射刀盾厮杀之术。
一家人里通常都会有两个以上男丁,保丁除了稍微补贴点粮食外,基本上是自己倒贴的,一家人不能总让弟弟或哥哥吃亏,所以兄弟俩都是轮流巡逻,也就是说,自十五岁至六十岁,大差不差都算是保丁,至少某段时间内是保丁。
郭涣一开口,周三郎这么一通乱整后,手里的保丁比吹气球还恐怖,等到谭稹争吵了几日,准备北上睦州干掉方腊时,北大营拥兵四五十万,手里老弱病残近百万,而且北大营也因方七佛、方天定等人逃亡睦州后,百十万人呼啦啦全进入了空荡荡的杭州城,在城外时,整日提心吊胆的,入了城方才心安了许多,可问题又来了,没了粮食可咋养活百十万人?
就在谭稹准备带着一二十万人围剿睦州方腊时海面上出现了无数船只,见识过一帮海贼厮杀拼命情景的王禀,第一时间就将兵马调到了城北,禁军的调动引起了谭稹的不满,但他也没有多说,知道捧日军吃过小混蛋的亏。
禁军调动,谭稹跟着移动中军大营,继而迫使着西军、梁山军不得不将军营安置在杭州城北侧。
无数人关注着海面上突然出现的无数船只,一队队兵马上岸,近卫军第一师、第二师登岸,第二师还罢,都是些辽国汉民临时组成,还没有进行过枪炮射击训练,第一师不同,第一师的主体基本上已经训练完毕,统一的制式装备,训练的如同毫无生命的机器,默不作声的井井有条给人极为沉重压力。
周小七领着第一师率先登陆,紧接着是虎子统领的第二师,由老将阿侬和刘一刀暂为第一军的正副军长,苏子瑛为参谋长。
《讲武小学堂》第一期学员基本上都是孩儿军死士或是预备役死士,这些人只有代号,正式死士以“乾”开头,诸如乾一、乾二等等,预备役则以“坤”开头,后来允许他们以“苏或蔡”为名,但大多数还是保持着本来编号,即使用了姓氏,也还是习惯于加上编号,对此蔡鞗也并未太过苛刻,或许这是他们自身的归属感。
归属感看不到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拥有同样的归属感,对于一个团体来说极为重要,能更加凝聚成一个整体,有利于提高军中战力,但日后会不会成为军中阻碍,蔡鞗也难以判断,总之他们愿意,他也就没有刻意强行扭转。
一期学员都是蔡鞗亲自教导,这些学生都有着同样的优点和缺点,就是太过刻板,对自己苛刻,对手下兵卒也苛刻,课讲时也不怎么积极,你说他们就听着,心下或许有着无数疑惑不解,可就是不开口讨教,这种刻板极为打击教授的老师,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好处,那就是不偷懒,甚至比要求的还要苛刻数倍,正如一二十万人看到的第一师的样子。
一个师即一个标准“西班牙方阵”作战方阵,即作为中军的三个弓弩营、两个刀盾营和四个顶角各三个火枪兵连、加强炮兵连、掷弹兵连,以及游走在侧的一个骑兵营和一个运输辎重营,整个师拥有七十门火炮、八十四架多管火铳及一百零五架蝎子弩,兵力一万一千人,而这在蔡鞗印象中的火力,他的一个师的火炮数量几乎抵得上他人一个军,甚至更多,或许他有火力不足恐惧症,也或许是因为火枪还没达到燧发枪的射速,总之他就是要拥有绝对的碾压对手的恐怖火力。
第373章 一字齐射
宋军大多都没见识过真正火炮威力,也没见识过火绳枪排队射杀,但当一队队整齐队列出现在人前,当所有人在鼓号手及旗手指引下前行,当一匹匹真正战马拖拉着数十门火炮出现时,所有人的神色都变了。
“这……这是那娃娃训练的军卒?”
杨惟忠面色大变,不去看军卒身上甲胄,仅随着节奏鼓声齐整队列,他就知道,即便是最为精锐的西军面对这群冷漠兵卒,也会吃了大亏。
杨惟忠精锐西军将领都是如此,余者更是忐忑不安,反倒是憨货李逵毫不在意,撇嘴不屑道:“看着就是一群待宰的鸡仔,只要被俺近身了,三下两下就能打散。”
说着又想起了什么,看向王禀说道:“王将军,你们好像有掌心雷,那东西一旦在这群娃娃里爆炸……嘿嘿……”
王禀却不愿搭理恁货,双眼紧盯着战马拖拉着的火炮,不用询问,仅看着战马样子,他就知道必然是从辽国购买的真正战马。
一干朝廷军将在观察着近卫军精锐,紧闭的城头站着无数百姓观望,刚刚下了船的阿侬、刘一刀并不清楚杭州城发生的事情,还以为城内依然是摩尼教贼人呢,看到双方都在窥视,阿侬首先有些不满。
“告诉十七,给老子将火炮推上去开几炮,记着用开花弹,别怕浪费,趁着人多也好吓唬吓唬那些土鳖!”
“诺!”
传令兵打马奔向军阵中央部位,不一会,几十门火炮一一推到阵前,并没有按照四个顶角布阵,见到他人距离自己很远,背后又无敌人,一字排开并无危险,十七也就没有反对阿侬的意见,若阿侬真的胡乱只会,十七可能真不会听从。
七十门火炮、一百零五架蝎子弩一字排开,在所有人或忐忑,或好奇,或不屑目光下……
“一次齐射——”
“放——”
“轰轰轰……”
“嗡嗡嗡……”
在开火传令兵小旗子挥舞下,七十门火炮喷涂浓烈火光,一百零五家蝎子弩在嗡鸣震颤中抛射巴掌大掌心雷,开花弹、掌心雷在里许外猛烈爆炸,不少弹药因为引线短了些凌空爆炸。
剧烈轰鸣声,气浪掀起的热浪扑面而来,再加上弥漫如雾气一般的硝烟……
阿侬、刘一刀也从未见识过如此多火炮齐射场景,蔡鞗是在沙漠里试炮过,可那都是挑选出几门进行耐压、射程、杀伤面积测试,哪里有今日这般齐射,看向里许外被炮火肆虐后的场景……
“好像有些玩大了,不会把那些人吓跑了吧?如此可就麻烦了。”阿侬指着数里外吓傻了的一二十万人。
刘一刀也挠头不断,叹气道:“少主弄的玩意威力太大,若真吓跑了,恐怕少主又要浪费一番手脚。”
“愁人!”
两人齐齐露出惹了祸的苦涩,而对面的李逵也不敢再说什么近身厮杀的屁话了。别说近不了身,就算近了身,出身孩儿军死士的第一期学生们又岂会怕了近身厮杀?
海贼,尤其是没有远程武器的海贼,全他娘的依靠着攀爬敌人船只近身厮杀,而且还是在摇摆不定的船只上,面对绳索、木杆和乱七八糟的阻碍情况下厮杀,仅凭这些,那就不是陆地混乱厮杀所能比拟的。
孩儿军所学皆来自于刘一刀和阿侬两人,两人都是广南山寨出身,广南又是什么地方?山高路险之地,广南兵卒就是天生的最佳山地兵,山地兵可不就擅长近战厮杀么,若平原严整军阵,刘一刀、阿侬训练出来的兵卒或许奈何不得梁山贼,关键梁山贼是禁军这般正规军吗?
所以蔡鞗一直都说,海贼最是看不起山匪,捉对混战厮杀,同等兵力,山匪永远都是第二。
阿侬、刘一刀唯恐吓跑了朝廷兵马,一通火炮后,立即下令后退一里安营扎寨。后退一里,表示没有恶意,没有恶意也就不用逃了没影,至于之后……
俩老头也不管了,爱咋滴咋滴吧。可第一师还没刚刚后退呢,杭州城门打开,数百人呼啦啦跑了出来,而且还扛着紫色荆棘花苏字大旗,这就把所有人弄糊涂了。
“这是咋回事?难道是咱们的人打跑了摩尼教一干混账?可咱们没在杭州留下多少人啊?”阿侬一阵疑惑不解。
无论苏和商号还是海瑞商号,都没有在杭州留下多少人,他们只保留着少量人手与苏杭各商贾们进行走海货物交易,由各家向他们提供走海货物,而两大商号负责走海经商,与此同时,两大商号也会将运入的海外货物交给各家族进行售卖,因此两大商号都没留下什么人,就凭小猫三两只能打败百万大军的摩尼教?
反正阿侬、刘一刀等人是不信的,直到郭涣进入营地,说出了最近数月来的变故,他们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孙二死在了监牢里既愤怒又感伤、悲哀……
“该死的方腊,朝廷不杀你,老子也活剥了你的皮!”刘一刀阴冷看向睦州方向。
几十年的生死老兄弟,可以病死在床前,可以战死在沙场,独独不能如此憋屈的死去!
阿侬同样阴沉着脸,过了好一会才冷声说道:“摩尼教自己作死,少主数年前就说过不要打杭州的主意,偏偏还他娘地作死前来!”
郭涣也从方金芝嘴里听了同样话语,心下也觉得方腊在作死,又不是处处烽烟乱世时节,太平盛世去打朝廷最为重视的苏杭主意,朝廷若不发狂猛攻才他娘地怪了呢!可一想到睦州又会因此无辜死去多少人时,又是一脸的悲伤……
“苏州、湖州尚还不是摩尼教妖人聚集之地,即便如此也死伤数十万人,若非你们来的及时,杭州城内百十万人恐怕也难以存活,苏杭是朝廷赋税重地尚且如此,睦州……睦州又会死了多少无辜?”
郭涣看着沉默不语的老人,叹气道:“摩尼教妖人死了也就死了,即便数万摩尼教妖人全部死绝也不算冤枉了他们,短短数月,因他们而死的便有数十近百万之多,可……可那些无辜……”
“两位阁老,小山长可有法子救下睦州无辜?”
两位老人一阵沉默,刘一刀最终还是叹息一声……
“唉……”
“有一得便有一失,想要救人就只能得罪了朝廷,否则朝廷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郭涣心有所感,犹豫说道:“如当年小山长以辽国逼迫朝廷吗?”
阿侬有些不满刘一刀的犹犹豫豫,说道:“当年那是咱们没力气,现在呢?现在是辽国自身难保,咱们却是身强力壮,哪里还需要辽国逼迫?”
第374章 再次兵围江宁
阿侬老人话语没有说错,此时的蔡鞗确实不需要辽国的帮助,一样可以逼迫宋国兵卒吐出吞下的东西。
一通火炮、蝎子弩齐射后,西军、禁军、梁山一干贼众也不得不转而向北,实在是没着了,若再盯着蔡家老巢杭州,若那些该死的海贼们真的将他们一锅烩了,那才叫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一二十万人进入睦州围剿方腊,杭州无数百姓出城运粮,阿侬、刘一刀、郭涣带着第一师、第二师两万人,又从百万百姓中招募了一万人作为厢军,三万兵卒在极短时间内便稳住了民心。
时值三月,正是耕种时节,战乱之下,无数人无声无息死去,也没有法子确定土地归属权,三人争吵了一日也没有争吵出来最后结果,最后只能用党内举手表决方式决定,阿侬、刘一刀二比一赢了郁闷无比的郭涣,于是杭州所有田地全部归属于苏和商号,十税一,佃租一成,拥有优先粮食购买权、低息借贷权、双方优先土地购买权,拥有三十年优先租种权,租种田地不允许私自买卖……
按照苏和商号的协议,租种田地百姓每年除了拿出两成收获外,其余的不需要向朝廷缴纳其他杂七杂八的税赋,等到百姓手里有了钱财,可以依照市价进行购买田地,当然了,若是百姓卖掉田地,也必须在苏和商号点头之后才能卖掉,且双方不能随意抬价或降价,否则将视为违约,苏和商号将收回卖掉的田地。
告示一经贴出,无数百姓蜂拥进入修复了的蔡府,再次出来时无不欣喜异常。
或许是阿侬、刘一刀两人尝到了甜头,两人带着军卒挨个进入周边州县,甭管是不是有主的还是没主的,全都将土地拢在怀里,一时间湖州、苏州大乱,土财主、官吏们纷纷北上江宁,可当他们才来到江宁城下,这才惊愕发现百十艘大船正在围堵江宁城……
童贯看着城下无数大船,看向两艘如山大船,眼中满是惊慌,面上却阴冷的让人畏惧……
蔡鞗毫不在意无数人的目光,更不会在意城头童贯的愤怒,当着无数人的面指向燃烧了一半的火香。
“童大人,还剩下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不老老实实打开江宁,或是毁了城内硝石,小子可就带着兄弟们去开封讨要了啊——”
“住嘴——”
童贯大怒,指着城下翘腿的蔡鞗大骂。
“狗贼——”
“你……你不得好死——”
蔡鞗不屑一撇嘴,指向童贯大声说道:“福金你去与童大人说,西军、禁军十五万大军皆在江南,你家相公已经派人沿江向西收缴船只,十五万大军想过河逃了可没这么容易,没了精锐禁军、西军,开封就是个没穿衣服的娘们——”
“看看小爷身后——”
“十万大军啊——”
蔡鞗又回头看向亲随小三,笑道:“让镇威、镇远舰开几炮,照着城门实心弹开炮。”
“诺!”
小三啪得敬了个礼,不一会,在旗帜挥舞下,两艘镇级巨舰缓缓昂起炮口,一阵距离测试后……
“轰轰轰……”
猛烈炮火让城头的童贯和一干官吏大惊失色,全躲在女墙之下,直到硝烟散去,一干人才战战兢兢起身察看。
“这……这……”
看着城门处吊桥、厚重木门碎裂一地,看着碎石遍地和洞开了的城门,城头拿着掌心雷的兵卒傻眼了,数十官吏傻眼了,童贯差点没“咯”的一声昏死过去,看向城下依然翘着二郎腿摇晃的少年满是惊慌、恐惧……
“童大人,小爷的耐性素来很差!”
……
“得嘞,小爷知晓了童大人的刚烈,您老就待在城内好了,小爷这就去开封。”
蔡鞗双手一拍大腿站起,毫不理会城下拿着卷筒喇叭喊话兵卒,背着双手就要离去……
“童大人……童大人……可不能……可不能让蔡驸马去开封啊……”
“蔡驸马只是讨要硝石……”
“混账——”
不等一人开口,童贯大怒,指着城外河面上巨舰,怒道:“给那该死的逆贼硝石,让他炮击开封吗?”
或许是童贯当着众多同僚训斥让人难以接受,只见开口官吏将官印扔到童贯怀里,一脸不悦道:“城门都被蔡驸马砸了个粉碎,童大人真以为外面十万乡勇军不敢冲入城内抢了官府,抢了我等家财?真当蔡驸马不敢跑去开封抢硝石?若真激恼了蔡驸马,真跑去了开封,没十万精锐禁军守着开封,后果可是童大人承受的住的?”
“哼!”
“这官老夫不做也罢!”
官印扔到童贯怀里,不仅官印不要了,官袍也脱了扔在地上。
“哼!”
“上一次蔡驸马就差点把老夫家中抢了个精光……”
众多官吏苦笑不已,城下的小子根本不能用常理揣测,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真的带着船只,沿着运河一路跑到开封。
知府韩钰想着几年前的情景,心下满满苦涩道:“童大人,还是……还是让蔡驸马入城吧,开封……开封绝不能出事啊……”
知府大人开口,下面的官吏精神大振,唯恐城下浑小子再次把自个家里抄了个底朝天,纷纷抱拳劝解童贯起来……
“是啊,蔡驸马还算是规矩之人,只要答应了他入城,顶多也就官府损失些……那个……本官也不想让蔡驸马入城,可……可开封不能出事啊……”
“本官早早就说了,江水、运河上要设置铁索,都不听啊,唉!这次又让蔡驸马跑到了江宁城下……”
“本官要弹劾镇江!怎么就让蔡驸马沿江跑来了呢?”
“弹劾?那张叔夜都被蔡驸马挂在了桅杆上,谁能挡得住那炮火?弹劾……还不如弹劾枢密院呢,也不学学蔡驸马造那什么火筒子……”
……
众多官吏低声争吵,可是把童贯气了个半死,心下却后悔万分,江宁官吏确实上过铁索封锁江面、运河奏折,关键是蔡鞗数年来都未跑到宋国本土闹腾,铁索用了没一年就被人弹劾去除。
铁索封江、河,来往船只一不小心就会船毁人亡,而且解索还很麻烦,实施了一年就被弹劾罢置不用,现在好了,百十艘大船跑到了江宁城下,还威胁着要跑去成了光腚的开封去……
咋整吧?
看着转身就要登船跑去开封的混账小儿,看着破碎洞开的城门,童贯心下一阵悲愤,狠狠将舌尖咬破稍许……
“狗贼——”
“你……你不得好死——”
“噗……”
一口鲜血喷出,干脆假装昏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