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贪婪的后果(上)
王师中很快就明白了周建的意思来,出海阻拦却相遇无折损,如何可让女直野人满意?又如何与女直野人签下《海上同盟》约定?
十七、虎子可不管宋国如何作想,他们前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用粮食换取辽国汉民。
近两百艘船队是极为壮观的,也很难隐匿躲藏,仅凭女直野人的五十余艘大小船只也很难阻拦如此庞大船队,只能躲在苏州城外海面上,可他们没想到的是,十七、虎子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放——”
“轰轰轰……”
“放箭——”
“嗖嗖嗖……”
……
近距离散弹、实心弹轰炸,无数箭矢飞舞,庞大、坚固大船碾压着一切,没有强力八牛弩的女直野人只能被动承受着一切杀戮,与倭人、王师中一般无二,从未经历过炮火洗礼之人,在火炮轰鸣声中溃不成军,仅半个时辰,海面上除了一片破碎木板起起伏伏外,就连太过靠近海面的苏州城也被苏和甲字号舰首炮轰出老大的一个缺口。
……
“妞妞,能不能也与舅舅几门火炮?”
“想也别想!我们的火炮还不够呢!”
“该死的阉奴,你他娘地找死吗?”
“哼!”
……
萧嗣先见识了两艘旗舰第一次齐射后,便不住哀求,期望可以得到船上火炮,遭遇登州水师还不是太过急迫,心想着回到辽国后再另行设法,可当他站在船头,看到无数炮火真正喷涂死亡弹幕,撕碎一切想要靠近厮杀的女直野人场景后,再也耐不住性子,即使当着孙六、十七等人面,也毫不犹豫露出贪婪、渴望。
孙六、十七等人无视萧嗣先贪婪,黄文功却担心妞妞余里衍答应了火炮请求,愈加一步不离余里衍左右,每每与萧嗣先、耶律速敢起了冲突,即使鼻青脸肿也还坚决开口阻拦。
再次看到被丢出门外的狼狈老儿,十七也有了些不忍,很意外的开口说道:“黄公公又何必如此激怒了萧大人,没有主公点头,难道他人还能夺了船上火炮?”
十七开口,站在船头的一干人也不由微微点头,鼻青脸肿的黄文功从地上爬起,一脸落魄看向渐渐靠近了海岸,苦笑道:“黄某也知道诸位不可能答应给了辽国蛮子,可这心里怕啊……”
“怕?”孙六不屑道:“天就算塌了,你一个老阉奴还能扛起老天不成?净他娘地招人烦,也怪不到主公将你打发到了辽国遭罪!”
黄文功不是蠢货,自然知道蔡鞗对他已经有了些厌恶,可……
他人毫不在意黄文功的失落,更是不屑萧嗣先的贪婪,掌心雷是一次性消耗品,给了些也无所谓,刚刚装备的火炮又怎会给了他人?
余里衍显然也知道不可能,无论萧嗣先如何的痛心疾首,也只是摇头不语。
“唉……”
萧嗣先无奈站起,再次开口道:“妞妞是辽国人,只要将船上火炮与了我辽国,舅舅拼死也会为驸马讨来一个立国册封。”
……
“妞妞,难道你真的愿意看到该死的女直人屠戮族人?”萧嗣先再次开口。
余里衍看向耶律速敢,又低头说道:“小五哥哥不在,妞妞就算说服了十七将军,舅舅得到了火炮,没有火药的火炮也只是一堆废铜烂铁。”
见余里衍语气松动,萧嗣先忙开口问道:“火药呢?难道妞妞也不知道火药的配置?”
余里衍低头不语,耶律速敢无奈上前解释道:“火药只在硝石场子制作,即使岛上汉民也很难靠近,外人更难以见到。”
……
“唉……”
萧嗣先打仗不行,不代表他是个蠢货,任谁也知道火药的重要,又怎会愿意轻易放手如此利器?
正待失望时,萧嗣先又突然想起一事,看着耶律速敢阴沉着脸说道:“掌心雷的事情怎么说?”
耶律速敢心下一阵不喜,前次就是眼前混蛋抢了金银岛指挥使的肥差,又见他提出掌心雷的事情,抱拳冷脸说道:“驸马爷说末将曾使用过掌心雷……”
“混账!”
不等耶律速敢话语说完,萧嗣先立即冷脸打断,心下很是不喜他的一再推诿拒绝,恼怒道:“使用过掌心雷?难道他人就没使用过吗?哼!今日必须将掌心雷给老子交出来,否则……”
“舅舅。”余里衍突然站起挡在耶律速敢面前,仰头说道:“外敌当前,还是莫要逼迫了速敢。”
萧嗣先心有不喜,沉默稍许还是退开了些身子,耶律速敢提起的心才稍微放了下来,对挡在身前的余里衍心生感激,屋内也一时陷入诡异沉默中……
脚下一阵抖动,余里衍身子正要倾斜摔倒,耶律速敢忙一把将之拉住,这时房门一阵敲门轻响,黄文功的话语传入房内。
“公主,十七将军请示,是否可以下船登岸?”
余里衍忙走向房门,两个小婢女将房门打开,正见黄文功躬身站在门外。
“到了营州么?”
黄文功略微让开些身子,低头说道:“是到了营州,或许营州还没有得到消息,并无他人前来迎接。”
“哼!一群混账东西!”萧嗣先很是恼怒营州的怠慢。
余里衍也没有多想,顺着木梯登上甲板,正见一干将领站在船头,好像在低声说着什么,见到余里衍时,齐齐上前抱拳。
“公主。”
“众将军莫要多礼。”
余里衍走到船头,十七唯恐出了意外,如同守在蔡鞗一般按刀护在左右。
孙六看向空无一人的海边,皱眉说道:“臣等与诸位兄弟商议了下,女直野人此时已经占了上京,成了自东、北两个方向夹击中京形势,若是不能迫使女直野人止住脚步,辽国恐有灭顶之灾,所以臣等想将公主送往岸,由耶律将军领五百皮室军先返回南京,我军也还有些火药,还能与女直野人打上一场……”
“等等……”
不等孙六话语说完,萧嗣先忙开口阻止,也不在意孙六等一干将领的皱眉不喜,急声说道:“孙将军准备在何处与女直人厮杀?”
孙六皱眉不悦,还是看向跟随蔡鞗最久的十七,十七则看向一旁站立着的苏子瑛。
苏子瑛走到余里衍“啪”的捶胸敬了一礼,这才从一旁十五六岁少年手里拿过一竹筒,自竹筒里拿出一张地图来,一旁众将不由自主靠近围拢了些,尽可能挡住侵入的海风。
苏子瑛单膝跪地便于余里衍可以更为清晰看清地图,指着辽东说道:“山长说过辽东地形,自榆关向北至锦州,东侧为海,西侧为山岭,此一路几若狭长肠道……”
听到“锦州”两字,萧嗣先精神大振,再次开口打断。
“你是说……你们要在锦州与女直人一战吗?”
第346章 贪婪的后果(下)
苏子瑛心下不悦,十七突然冷脸开口道:“萧将军是说我军只要攻打了锦州,女直野人就会放弃攻打中京?”
孙六惯于海上厮杀,对陆地争锋不甚了解,见一干孩儿军们脸上的不屑,竟抱臂不言不语,任由双方争锋相对。
听着十七话语,萧嗣先皱眉不喜道:“若能抢回锦州,我军自是可以自南牵制住女直野人。”
十七对萧嗣先的小动作很是不屑,听到他说出无脑话语,转而看向余里衍……
“女直野人若没有北上攻占了上京,出兵抢回锦州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可以自东、南形成一个半包围夹击辽东之地。”
十七一边回忆着蔡鞗话语,一边开口说道:“女直野人出自鸭子河之北女直五国,五国节度使拔乙门叛辽,其祖乌古乃以妻妾为质而取其信,事后半夜袭杀了乌古乃,因此功被辽国加封为五国节度使,却也因此遭到女直五国各部族的愤恨,虽害怕各部族屠戮完颜部,也自此臣服辽国,借助辽国之手打压五部不服族部,自此完颜部转而强盛。”
“部族争斗与汉民村寨私斗不同,完颜氏本是五国小部,因反叛乌古乃而为五国节度使,虽借助辽国之力压服不满部族,但完颜氏毕竟身在女直五国之中,也因此婚娶各部之女为妻妾,以此减少他部敌意,但也因此,乌古乃死后,其子孙相互间争斗不休。”
十七看向一脸惊讶的萧嗣先,不屑道:“萧将军以为死于完颜氏之手的部族会真的甘心就此臣服?”
萧嗣先有些惊讶十七的话语,有些疑惑看向耶律速敢,以为是他告知了十七女直五国的恩怨之事。
十七心下很是不屑多日来小动作不断的萧嗣先,冷声说道:“完颜氏在女直五国制造了太多的恩怨,只要起初之时给予完颜阿骨打沉重一击,自不会有了辽国今日之凶险。”
“只是很可惜,萧将军在鸭子河战败了,大汗领兵十万欲要一举平灭女直五国时,耶律章奴却在上京叛乱,以至于军心动荡而大败。”
苏子瑛点头道:“辽军连连战败,完颜阿骨打在女直五国威望一时无两,女真五国所属各部因此归心,但这并非是说女真五国隐忧真的不再存在,若非如此,去岁金国也不会向辽国讨要逃离的真阿鹘产、赵三头人。”
苏子瑛叹息,辽军鸭子河战败算不得什么,但上京、东京的造反却给了完颜阿骨打机会。
孙六不是孩儿军,更没有在学堂听过蔡鞗的授课,对于女直五国的事情一无所知,但听了十七、苏子瑛两人话语后,隐隐约约察觉了一干孩儿军的意图,转头看向不明所以的余里衍……
“我军不是不能攻打锦州,仅有三千人丁的锦州也绝对挡不住我军的炮击,但今时不同于往日,若是女直野人没有攻占了上京,我军一旦抢了锦州,就如同一根利刺插在女直人背后,为了稳定族中,定然会不顾一切围攻锦州。”
十七点头道:“正是如此,女直本部本就因各自恩怨而隐忧不断,之后又得了东京诸县汉民、熟女直、渤海人、黄头女直……人丁,以小吞大之下必是消化不良,只要我军抢了锦州,做出威胁东京姿态,完颜阿骨打必然全力攻打锦州,我军也只需给予一次重创,即使最后无奈撤离,女直野人也必不敢轻易攻占上京。”
“只是现在上京丢了,再抢占锦州也没了多少价值,因为女直野人没了后路威胁,可以自草原,自北而南攻打中京,或千里奔袭西京,依照主公话语,金国已经得了国运先机。”
“国运先机以失,内有民心不稳、天灾人祸之忧,外有强敌环伺左右,国亡族灭就在眼前……”
余里衍听不懂别的,听到“国亡族灭”时,小脸顿时苍白、惊慌……
萧嗣先大怒,拔刀就要砍了散播妖言的十七,熊猫眼的黄文功这一刻尤为奋勇,悍不畏死挡住,怒道:“公主当前,你还敢猖狂?”
萧嗣先拔刀,船头气氛陡然凝重,耶律速敢却在此时不经意间退后一步……
十七面无表情看着余里衍说道:“大汗十万精锐尚且兵败受辱,辽国军心、民心已是惶恐不安,不言东京是否自东围攻中京,仅上京居于北,千里草原一马平川之下,中京又如何子安?中京若失,南京又如何自保?”
十七性子较冷,若非蔡鞗将他塞到军中,一天到晚也难以开口说上一两句,心下不满萧嗣先,这才多少了几句,眼角扫过萧嗣先,心下冷哼不断,也不愿再理会惊慌失措的余里衍,转身走向船舱……
“上京丢失时间不久,女直野人主力尚在上京,此时的辽东空虚一片5,此时正是攻打东京最佳之时,夺回锦州?”
“哼!”
“女直的主力在上京,东京正值空虚无人之时,当此时辽军都不敢出兵夺回锦州,竟他娘地还想着与短视宋国一般扣住硝石不放……”
“哼!”
……
十七走向船舱,十余名孩儿军将领按刀紧随其后,孙六见此也不再理会一干辽人,背着手走向船舱,黄文功眨巴着红肿眼睛,一阵犹豫了下还是说道:“船头风大,不若……老奴让人送公主登岸休息?”
不等萧嗣先皱眉恼怒,耶律速敢猛然上前推了一把黄文功大怒。
“敢离间公主与驸马情分,老子砍了你个混蛋——”
黄文功老脸涨红正待辩解,耶律速敢一脚将他踹翻,向余里衍抱拳躬身道:“辽国正值内忧外患之时,公主万万不可冷了忠勇将士的心,还请公主返回船舱。”
见十七、苏子瑛等人离去,余里衍心生恐慌,又听了耶律速敢如此说,忙提着衣裙跑向船舱,此时哪里还是个公主,更像是没有依靠的惊慌孩子。
耶律速敢刚要紧紧跟随,脚步又是一顿,很是不满看了眼皱眉的萧嗣先,这才大步走向船舱,而此时的黄文功也没了之前气势,低头哀叹走向洞开着的舱门,整个船头只剩下一脸恼火的萧嗣先。
见识了火炮的威力后,萧嗣先对苏和甲乙两舰上的火炮表现出极大热情,让舰队上下近万人很是不满,无形中也影响到了余里衍的“主母”地位,也让耶律速敢心忧不已。
近两百艘大船进入渤海湾,最先得知消息的不是郭药师所领的怨军八营,而是留在营州主持俘虏的陈飞燕、杨雄两人。
自蔡鞗离开了辽国后,陈飞燕、杨雄两人就成了苏和商号在辽国的大管事、二管事,南京民乱、中京民乱都已被辽国平定,两处叛乱高达三十万人之多,依照辽国做法,此等叛乱势必要全部处死,用以震慑、稳定民心,但辽国此时正值岌岌可危之时,当陈飞燕、杨雄提出粮食换取罪民后,几乎没有任何意外,二十万罪民也被辽国顺顺当当送到了营州。
第347章 丢失的辽国国运(上)
蔡鞗并不知道辽国发生的事情,不知道十七在金银岛放出了十余只飞鸽,此时的他没有太多时间、精力考虑宋辽金三国的事情。
近卫军基础军阵敲定后,为了能够增加射速、弹幕,也随之增加了些真正与后世等若的“火炮、机枪”,这个“等若”并非后世那种火炮、机枪,而是子母炮和多管火铳。
子母炮是由提前装上了火药的子炮来代替后世那种炮弹,作战时只需要将子炮放入母炮炮膛内,点火即可发射,有效的增加了炮弹射速,但是此时的技术并不能达到后世那种闭气性,同等口径的子母炮的射程要比前装火炮差了些。
蔡鞗在博物馆见过三眼火铳,听工作人员讲解过有三眼、五眼……甚至十几眼的火铳,是提前装上火药的,战时可以迅速开火的利器。
或许是考量的方向不同,在博物馆见到的三眼火铳的铳管较短,后面可以增加一个长长木棍,开火过后可以充当狼牙棒使用,但也因铳管较短而威力不足,是敌军冲杀到近前的一次性投射火力武器。
蔡鞗不知道这种短管、多管火铳能不能起到近距离阻敌作用,他更愿意将敌人阻拦在数十步、数百步之外,正因这种考量,也将短管、多管火铳变成了一架两百五十斤的八管“重型火铳”。
冷兵器下的步兵军阵是弓弩、枪兵、刀盾手组合的军阵,实质上还是远程、近距离以及贴身战厮杀的组合军阵,也就是“远、中、近”武器在战场上的运用,火器时代也同样脱离不了这种原则。
子母炮的射程和杀伤力不如前装跑,与多管火铳的作用一样,是在前装火炮、火绳枪无力阻止敌人靠近时的火力补充。
自上一世时所获取的常识中,一个炮兵连仅有四门火炮,四个顶角各两个火枪连和一个炮兵连、一个掷弹兵连,火枪不是燧发枪,射速明显跟不上需求,也就势必要增加些火炮数量,通过演习测试后,火炮也被增加到了四门前装、六门子母炮的十门火炮,配合着火枪连的十二架的多管火铳、掷弹兵连的十五架小型化蝎子弩炮,如此才能让蔡鞗满意。
为炮兵增加了子母炮,为火枪兵配备多管火铳,为掷弹兵配备蝎子弩投射掌心雷,这让弓弩兵们有些不满意,团帅蔡二十七跟个榆木疙瘩似的,也不开口说不满话语,整日就挺胸凸肚与三儿站在门外。
气恼也是无可奈何,最后还是答应给弓弩兵配备了一个炮兵连、掷弹兵连的编制,如同开了个口子,刚安抚了蔡二十七,结果蔡三十又跑到他门口天天烦他,非得也要让他一视同仁,最后也不得不答应给辎重营也配备一个炮兵连、掷弹兵连,然后就是骑兵营……。
最后蔡鞗才悲哀的发现,一个标准作战军阵集群编制竟扩大了八千人,几乎成了一个师的编制,犹豫了半日后,小手一挥,所有编制再次扩大,即三个弓弩营、两个刀盾营、十二个火兵连、四个加强炮兵连、四个掷弹兵连、一个骑兵营、一个辎重车营的标准师的规模,拥有七十门火炮、八十四架多管火铳及一百零五架蝎子弩。
训练的事情不用他过于担心,此时还只是站队和跑步拉练训练,只是简单的军令训练,蔡鞗唯一注重的军纪和卫生,在没有出现高射速兵器前,火枪兵更为注重“送死”精神,一排排如同行走木桩直面生死前,若没有严格纪律和荣誉精神支撑,很难说会不会遇敌即溃不成军。
整日忙的脚不沾地,蔡鞗也没有精力过问宋辽金三国发生的事情,即使想过问也是无可奈何,当他结束了一日疲惫后,正准备休息时,三儿敲门告知苏眉前来了作坊。
绿桃被阻拦在了作坊外,好像成了一种习惯,在儿子闭关作坊后,苏眉每日都要与儿子一起吃一顿晚饭,顺便捡一些朝堂上趣事作为笑话说上一说。
……
“今日收到了福金送来的信件,女直野人占了辽国上京,阁老门闭门讨论了一日,皆认为鞗儿之前话语是对的,在短短两年时间里,辽国先后丢失东京、上京,灭亡已经不可逆转,阁老们想知道,咱们接下来又该当如何?”
蔡鞗对女直人这么快占了辽上京很有中不真实感,许久才轻声叹息。
“孩儿不得不承认完颜阿骨打确实是个枭雄,政和元年耶律延禧前往鸭子河时,野人诸部皆谄媚低头,唯有此人不服,可见其人之骄傲。”
苏眉一阵沉默,不得不点头说道:“耶律延禧当日就该趁机砍了那完颜阿骨打,辽国也不会到了如此困境。”
蔡鞗不可置否说道:“阿娘说错了,耶律延禧当日是不能砍杀了那完颜阿骨打的。”
苏眉一愣,蔡鞗为苏眉倒了杯酒水,解释道:“当日拒不跳舞的是完颜阿骨打,而不是女直五国节度使。”
蔡鞗说了这句话语,苏眉立即明白了因何不能轻易砍杀了那完颜阿骨打。
完颜阿骨打当时还不是女直五国的首领,就算耶律延禧当日恼怒,也不可能因此而砍杀了此人,这会让女直五国所有人心怀愤怒,说不好会不会立时反叛。
蔡鞗说道:“完颜部本是女直五部之小族,若非杀了前任五国节度使乌古乃,也不会得到辽国的支持,更不会凭此坐大难制。”
“辽国的特殊兵制决定了辽国兵将不会善待了女直野人,掠夺、打压女直野人也算正常,毕竟生女直不是驯化了的熟女直,唯一的失误是辽国不该一直支持完颜部,而应该是今日支持完颜部,明日支持其他部族的摇摆政策,如此才能避免女直诸部出现一家独大情形。”
蔡鞗说道:“女直野人居住在鸭子河之北更为苦寒之地,向北还有数千里冰封之地,如此之地很难有效治理,尤其还是辽国没有军饷的特殊兵制下,如此苦寒之地想要怀柔治理是不可能的,只有避免一家独大情形下,只有让他们相互敌视情况下才是最佳情形。”
苏眉细细思虑后,也不得不承认儿子是对的,想到眼前局势还是担忧道:“事已至此,又该当如何?”
蔡鞗苦笑摇头道:“耶律延禧失误太多,初时大意兵败,致使东京兵力空虚而无力压制渤海女直人反叛,以至于完颜阿骨打趁机夺了东京,东京丢失也就罢了,若是个英明帝王就该知道上京最为凶险,就该将主要精力放在上京治理上。”
“唉……”
蔡鞗无奈苦笑一声。
“辽国鸭子河战败后,耶律延禧领十万大军欲要泰山压顶一举平灭了完颜部,耶律章奴却在上京叛乱,以至于十万大军军心动摇而战败。”
“阿娘应当知道辽军因何军心动荡,不仅仅只是耶律章奴反叛欲要另立一个辽国大汗,而是上京不仅可以与女直野人夹击十万大军,还有就是直接奔袭中京后路。”
“十万大军,几乎调动了中京、东京能够拿出的所有兵力,后路不稳情况下,军心又怎能不乱?”
第348章 丢失的辽国国运(下)
蔡鞗继续说道:“女直野人一共也就三五千兵丁,那萧嗣先大意战败也算不得什么,可当耶律延禧领十万大军与完颜阿骨打决战时,如此实力对比,任谁也不会认为失败了,阿娘要知道一点,辽国北方军卒不是安逸了百十年的宋兵,战力就算不如辽国开国之时,也绝不会差了太多!”
“如此实力对比下,战前又有几人敢断定辽国战败?可在此种情形下,那耶律章奴还是在上京反叛了,而这种反叛与渤海人在东京反叛是完全不同的!”
“渤海人在东京反叛,是因为耶律延禧十万大军战败后,是因为东京精锐辽兵丧失一空后,无力压制住渤海人的野心才起兵反叛的,而耶律章奴却在十万大军与女直野人作战时反叛!”
“因何在实力如此悬殊情况下反叛?无他,上京是辽国流放的罪民之地,如同宋国的罪民流放边地情形!”
苏眉终于明白了儿子因何说“上京最为凶险”话语,既然是罪民,待遇自然不会好到了哪里去,百十年积压的怨气之下,但凡有一丝机会就会作乱造反,耶律章奴反叛后被耶律延禧砍了脑袋,辽国也定然会在上京再次掀起一番杀戮震慑。
震慑是震慑了,在女直野人不攻打时,上京自不会有动乱,关键是女直野人攻打了上京!
蔡鞗又说道:“或许是辽南京、中京皆出现了饥民作乱,怨军八营也是军心不稳而乱缘故,辽国并没有自中京、南京给予占了东京的女直人足够压力,这才让女直人轻易得了上京。”
“上京丢失是极为严重的事情,女直人不仅可以自北、东围攻辽中京,同时也会让宋国自南北上攻辽。宋国朝臣虽贪婪、怯懦,却不是一无所知的蠢货,自是能看到辽上京丢失后带来的机会,当此之时,辽国除非遣派重兵夺回上京,否则国灭是必然。”
苏眉犹豫说道:“难道没一点法子吗?”
“没有!”蔡鞗很坚定说道:“百年下积累的弊政不言,仅女直人占了上京一事,辽国已经失去了国运先机,即使辽国在战场上获得一两次胜利,也只是延缓灭国时间,并不能改变最终结果。”
蔡鞗犹豫说道:“妞妞领着五百皮室军返回辽国,在从未经历过掌心雷爆炸情况,无论是兵卒还是马匹都很容易惊慌失措,但凡不是真的蠢笨若猪,想要获得一场胜利并非难事。”
“给出五百掌心雷就是希望辽国可以获取一次胜利来稳住民心,用掌心雷来吓住不明所以的女直人,不至于大胆冒险攻打辽上京,只要上京在手,那完颜阿骨打就不可能真正奈何得了辽国。”
蔡鞗手指蘸着酒水在桌面上画出辽金两国态势,说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女直人即使得了辽东京,综合实力也不如辽国,顶多也就‘敌则战之’,必须紧握拳头猛击一处,而不是主动分散兵力。”
“中京是耶律延禧本部,聚集了辽国最多、最精锐兵力,而且中京是广阔草原,想要在草原重创精锐胡骑是极为困难的,一旦金国攻打中京,并且集中主力追赶厮杀时,东京空虚且不言,最为凶险的是辽上京可以杀入空虚的女直五国本部,一举斩断完颜阿骨打的根基。”
“完颜阿骨打是世之枭雄,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上京未失,金国可以敲打辽中京,却无法真正动摇了辽国国祚,至少短时间内是如此。”
“辽金两国的国运先机是上京,上京在辽,虽危却可久存于世;在金国之手,进可侵吞天下,退可自为天下一霸。”
蔡鞗起身站在房内巨型地图前,盯着宋辽金三国郑重说道:“天下大势已被女直人夺去,咱们此时还很弱小,军队编制尚还未有完成,当此时也只能尽可能的拖延辽国灭亡时间,但在孩儿看来,上京丢失后,五百掌心雷也失去了应有的价值,除非……除非耶律速敢能用五百掌心雷奔袭上京,夺回丢失的上京,否则天下大势无法改变。”
蔡鞗莫名叹息摇头……
“以耶律延禧的心性,想来是不可能将掌心雷用在上京的,如此……能够拖住完颜阿骨打侵吞天下脚步的,也只有十七、虎子叔、子瑛和陈飞燕他们了。”
苏眉一愣,有些不解看向仰头盯着地图的儿子,疑惑道:“鞗儿是要十七、虎子他们登岸厮杀吗?”
蔡鞗一阵沉默……
“能暂时拖住完颜阿骨打,能逼迫女真人收缩,迫使上京自保的,只能是十七、虎子叔他们登岸厮杀一场,只有一战之下大量杀伤女直人,只有迫使着他们重视我军,迫使着女直人由进攻转而防御,才能重新夺回国运先机。”
“我军火药不足,我军的本体是海上争命海贼,是押运货物的辽国亡命之徒,捉对厮杀孩儿不担心,独独担忧我军没有陆地军阵厮杀经验,即便战胜也要退出辽东之地,事后还要在高丽国与辽东之间的保州设置一个军屯重镇,只有如此才能迫使完颜阿骨打重视后背,不敢轻易攻打辽中京。”
“之前周小七带来的辽国消息时,并无辽上京丢失一事,今日飞鸽传来上京丢失消息,想来上京丢失也是最近三两个月内的事情。辽上京刚刚丢失,完颜阿骨打必然是要亲自稳定民心或是镇压可能出现的反叛,如此情形下,辽东境内势必兵力不足。”
看着巨型地图,蔡鞗说道:“辽东因渤海湾缘故,锦州、耀州、辰州、宁州、复州、苏州如同一个半圆弧度围绕着渤海湾,而耀州是半圆弧度的中点,而且此地距离一马平川的辽东首府辽阳不足两百里,一旦我军攻打此处,锦州、耀州、辰州、宁州、复州、苏州、辽阳各地势必全力围剿我军。”
“此时女直人的主力尚在辽上京,空虚的辽东各地纵然可以聚起两三万人,也是汉民奴隶、渤海人、黄头女直等熟女直为主体,女直野人占据辽东时间尚浅,与此等之卒交战,孩儿有七成胜算!”
说着,蔡鞗又是一叹,仰头看向身侧娘亲,苦笑道:“十七、虎子叔他们在离开前,孩儿做了一次推演,也考虑到了辽上京丢失后情景,虽然此时不知道陈飞燕、杨雄训练了多少勉强能用兵卒,加上咱们船队能够拿出的兵卒,怎么说也有个五千卒,只要十七、虎子叔注意些天气变化,只要辽国可以拿出三千骑作为我军策应,孩儿有七成把握重创了女直人,只要重创了女直人,孩儿便可以调杨雄领五千汉民驻扎保州,迫使女直人不敢轻易乱动。”
“可这都是在诸多假设之中,诸如耶律延禧的态度,会不会给我军安排了个‘太上皇’之人?是否可以出兵为我军策应?是否赞同我军攻打耀州?见了我军火炮后,是否在我军火药耗尽时,强行扣押了咱们的两百艘船只和兵卒,逼迫着咱们拿出火药、火枪、火炮技术?”
蔡鞗微微摇头,一脸担忧道:“不确定因素太多,孩儿是想着尽可能拖住女直人脚步,想要为咱们争取更多时间,可娘亲也知道,咱们输不起,五千登陆兵卒全部战亡不可怕,只要有人,孩儿可以重新训练出五千甚至五万,只要重创了女直人,为咱们争取了更多时间,一切都是值得,可若是辽国在事后扣住了咱们的船只、兵卒……”
“这种过失谁也承受不住,孩儿只有一死谢罪。”
第349章 支持与观望
蔡鞗的最后一句话语让苏眉心神恐惧,一种要永远失去儿子的恐惧,恐惧让这个女人第一次真正大怒,就差将他按在膝盖上狠揍屁股了,哪怕蔡鞗一再解释十七、虎子会谨慎的,当夜十数只飞鸽还是飞离了大明岛,沿着一连串岛屿一路向北……
大明岛距离辽国太过遥远,双方只能通过飞鸽进行分段传递消息,蔡鞗不清楚辽国最新消息,正如天不与人愿一般,越是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偏偏越是滑向失控的境地。
近两百艘船只出现在营州海边,当夜陈飞燕、杨雄便赶到了海边,第二日清晨时,郭药师也带着五百骑来到海边,正当十七、虎子、苏子瑛等人安排人手将粮食卸下船只时,萧嗣先夺了郭药师的马匹匆匆离去。
看着萧嗣先带着人纵马离去,十七、虎子、苏子瑛三人莫名相视,纷纷冷脸点头。
三人寻来孙六、周小七、陈飞燕、杨雄等人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内军议,较为敏感的黄文功最先发现他们的一异样,想要靠近却被看守兵卒赶出十丈之外。
军卒的冷漠让黄文功心慌,寻来了余里衍,希望可以走入帐内,结果无意外的同样被赶出十丈之外。
黄文功再次被驱离,不但没有丝毫不满,反倒是余里衍、耶律速敢心下不安,他们不是蠢货,知道连余里衍名义上的主母都无法靠近,定然是关于辽国的军议。
三人在外忐忑,帐内却又是另一番情景,在陈飞燕说出可拿出“三千卒”后,十七与虎子、苏子瑛两人交换了下眼神。
“我们在离开本土前,主公曾推演过辽国的局势。”
十七将地图挂在几人面前,指着地图所示把事情始末大致说了一遍,随着他的述说,孙六、陈飞燕等人愈加惊骇,尤其是管代孙六。
十七一阵沉默,说道:“咱们也是见了那萧嗣先的异样,你们有什么话要说?”
虎子想也未想说道:“我不信辽国人。”
苏子瑛点头说道:“那萧嗣先若是寻常之人还罢,其兄萧奉先是执掌辽国兵马的北院枢密使,是辽国顶级权贵,在萧嗣先在见到了我军火炮后表现出的贪婪,凭借其兄的恩宠,说服耶律延禧扣押我军并非难事。”
孙六怎么也没想到蔡鞗会算计如此深,更是心颤最坏的结果,有些恼怒一群娃娃竟隐瞒如此大事,看着陈飞燕、杨雄两人时,语气中也略带一些怒火。
“此事不用商议了,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船只的安全,船队绝不能有任何意外!两位将军须尽快安排人手登船。”
陈飞燕是苏老大的左膀右臂,人生轨迹都在开封与辽国之间,并未与孙六打过交道,听着孙六话语,双目却看向苏老大另一个左膀右臂周小七。
周小七皱眉道:“登船百姓是要尽快安排,只是……是不是谨慎些?”
见孙六皱眉不悦,周小七忙解释道:“萧嗣先连与公主道别都无,更是舍下了金银岛的金银不顾,不用细想也知是觊觎咱们的火炮,只是咱们无法肯定辽国的最终态度如何,若是冒然离开辽国……恐怕会对日后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孙六不耐烦道:“难以预料的后果?辽国都他娘地快灭国了,还能有什么难以预料后果?船只绝不能久留在岸边,更不能再让哪怕一个辽人登上船只!”
见到孙六对周小七很是不满,陈飞燕、杨雄两人都是辽国汉民,很是谨慎闭嘴不言,苏子瑛见气氛压抑,开口说道:“孙阁老的话语不错,不管辽国最后的态度如何,最重要的是咱们不能成为辽国人手里的人质,不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并不信任的人手里。”
众人一阵点头,苏子瑛又说道:“周将军说的也在理,现在咱们也只是猜测,最后结果尚还不可知,主公在国内时就已经交代了清楚,其一是女直野人主力自上京返回了辽东,其二是辽国表现的太过贪婪咱们的火炮,其三是未能给予咱们足够的支持,其四是辽国插手我军的军务。但凡辽国做了其中任何一条,耀州作战计划立即取消,不得在辽国稍有停顿。”
“现在的情形是完颜阿骨打尚未回到辽阳,剩下的就需要确定辽国人的态度,若是咱们判定辽国不是个诚心合作的伙伴,船队便要立即返回南洋。”
众人一一点头,算是认可了苏子瑛话语,十七看向孙六说道:“若是女直野人未有占了上京,咱们还有时间运送百姓,可当下女直人已经攻占了上京,咱们若不出手牵制,辽中京很难说会不会在明年丢失,辽中京一旦丢失,宋国必然会北上攻辽,必然出手抢夺人心惶惶的辽南京,如此局势,咱们已经没有太多时间来运送百姓,阁老以为当如何安置二十万百姓?”
孙六一阵沉默……
“小七,除了皇家舰队所属外,所有船只皆由你统领,尽可能的将所有百姓送到倭国安置。”
“小七领命!”
“陈飞燕、杨雄……”
……
周小七抱拳答应,孙六又仔细嘱咐了陈飞燕、杨雄两人,一通安排后军议才算结束,就在孙六准备走出军帐时,十七突然上前。
“六叔是不是与公主前往一趟南京?”
孙六一愣,稍微沉默片刻,面无表情点头。
“也好!”
就在孙六再次抬步时,十七又一次拉住孙六手臂。
“在十七离开寨子时,主公说,不是不信六叔,而是担心将推演结果说出来后,自一开始便被内阁给否决了,若是可能,主公更愿意帮助辽国抵御女直野人的进攻,帮助他们实则也是帮助咱们自己,帮助无数无辜汉民免遭战乱之苦。”
“只是,有些事情由不得咱们,若真的事不可为,主公也绝对不会白白牺牲了兄弟,是战是走全由六叔一言而决。”
听了十七的解释,布满沟壑的老脸舒展了些。
“希望那耶律延禧不是个蠢货吧。”
在十七与孙六低声交谈时,几人都有意无意放慢了脚步,等一干人走出军帐时,第一眼便看到了阻拦在外的余里衍、耶律速敢、和黄文功三人,其余之人不由自主放慢了些脚步,唯独孙六脚步未有半分停顿,而是迎面走向焦急不安的三人。
孙六与辽国小公主说了些什么,十七、虎子等人并不知晓,也不想太过插手这种事情,直到四人离去,他们才各自分开,或是前往登州驱赶二十万罪民汇合,或是加紧将粮食送上了岸,总之所有人都在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
军议过后的一个时辰后,孙六、余里衍等人带着五百皮室军离开了海岸,与萧嗣先一般无二的不闻不顾金银岛采挖出来的金银,不仅如此,甚至连耶律速敢一向严防死守的掌心雷也没有下船带离。
第350章 辽国不可靠(上)
在金银岛时,十七放飞十数只飞鸽,船队在金银岛停留了半个月,之后穿过海峡进入高丽海域,又用了小半月才遭遇了登州水师。
为了保证信件安全,在暴风雨频繁的大海上只能如驿站一站站传递,当蔡鞗得到十七关于辽上京丢失时,也正是南洋船队停靠在营州时,同时也是开封收到了登州水师传递飞鸽消息,而消息最滞后的反而是距离营州最近的辽南京。
开封得知南洋水师有火炮时,正是赵佶成功招安水泊梁山和天下第一奇石抵达开封之时。
蔡鞗知道《水浒传》一百零八好汉故事,更知道这些“好汉”只是后世人的杜撰,在逃亡辽国时他曾途经过水泊梁山,哪里又有什么“八百里”之广。
水泊梁山在北上辽国的运河上,夹在开封与辽国之间,自宋辽签订了《檀渊之盟》后,两国虽然基本和平了百年,但辽国强势是事实,宋国无险要地形、关隘阻拦也是事实,如此之下,为了确保开封的安全,宋国势必要在宋辽边界囤驻无数兵马。
无数兵马囤聚在北方边界,水泊梁山又在这些兵马背后,夹在开封与边界之间,即使是个傻子也知道必须干掉阻拦粮道的水泊梁山。
后世无数人崇拜《水浒传》一百零八好汉,蔡鞗自第一次见到时就忍不住想要干掉这些“好汉”们,在他看来,这些人没一个是好人,与摩尼教方腊等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些人威胁了宋国边境安全贼众。
当然,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差一点死在了这些人手中。
自一开始时蔡鞗就不看好水泊梁山,不仅仅只是因为地理位置缘故,更多的还是因为宋国兵卒的战力。
后世人无不清楚“矬宋”两字,但“矬宋”也是相对外敌而言,能够极短时间内镇压了几十万摩尼教的造反,难道囤聚在辽国边境的数十万军卒还打不过身后的水泊梁山贼?更何况水泊梁山面临的还是更加善于水战的宋军水卒。
蔡鞗从不认为水泊梁山会成为宋国的麻烦,但在他出现在这个时代后,历史发生了稍微改变,原本应该是海州知州张叔夜轻易击败的水泊梁山贼,却因为其人在倭国扣押了苏眉而调入杭州任职后,梁山贼却起事后竟未有遭受重创而壮大。
梁山的发展与蔡鞗想象中的不一样,结果却并无不同,在赵佶拿出一些官职后,过万梁山贼也顺顺利利成了朝廷名下军将。
赵佶为招安了宋江等人而宴请群臣也好,为花费了无数银钱而运入开封的天下第一奇石高兴也罢,在殿外小宦官低头急匆匆走到童贯的那一刻,赵佶的脸上再无一丝欢快、愉悦、自得……
十七不在乎官家赵佶的态度,却尤为重视一再战败的辽国。
话又说回来,为表示重视而花费些钱粮,为了保住辽国国祚而拿出为数不多的掌心雷,为了牵制女直野人作乱,蔡鞗甚至已经有牺牲五千卒的准备,
钱粮、武器、兵卒……只要蔡鞗认为辽国值得拼命时,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视死如归,可关键的是,耶律延禧是否真心实意对待他人?
没人敢确定辽国的态度,为了摸清耶律延禧底细,孙六这才带着余里衍一路赶往辽南京……
萧嗣先带着百十骑率先进入辽南京,进了城才发现耶律延禧并不在南京,而是身在辽中京。无可奈何下,萧嗣先不得不日夜赶往中京金帐。
萧嗣先离开辽国南京后,孙六、余里衍等人并未与萧嗣先一般无二的选择,并未立即北上中京去寻耶律延禧,而是选择留在南京继续等待。
辽国皇帝与宋国官家有着很大的不同,而是长年累月在各京之间游走不定,金帐在何处,政治中心就在何处,但辽国的经济中心却始终都是辽南京,虽然比不上开封那么繁华富庶,却也算是往来如织,天南地北商贾很多。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蔡鞗在一座荒岛上立国称王,本应该成为笑话一般的明国,却因为火枪、火炮缘故而让驸马府门前马车不断,每一波人进入驸马府都要唉声叹气一番,而孙六的脸色也愈加阴沉一分。
“轰轰轰……”
孙六等人也不由自主走出驸马府,见到两三千披甲骑时,所有人就都知道来人是谁。
耶律延禧甩蹬跳下战马,大步走到余里衍面前一阵打量。
“瘦了,没人欺负了我儿吧?”
余里衍见到爹爹很是欢喜,上前拉住粗糙大手笑道:“阿娘、小五哥哥对妞妞很好,还给父皇、母后带了许多礼物呢!”
耶律延禧眉头微皱道:“听你舅舅说,驸马铸造的火炮比八牛弩还要恐怖,可有带入京中?”
余里衍不由看向皱眉不语的孙六,低头说道:“小五哥哥的火炮虽然很厉害,却是专门用于船只的,而且也没了多少火药。”
“没了火药,火炮就没了任何用处。”余里衍想了下又补充了句。
耶律延禧心下不喜,一旁的萧嗣先挤到身旁说道:“臣见过火炮开火时的威力,只要驸马愿意给了大汗那些火炮和火药配制法子,臣愿领军令状屠尽那些该死的女直野人!”
耶律延禧没有见识过火炮齐射情景,没有经历过无数铅丸形成的死亡弹幕,没有见识过,却知道刘一刀、周小七等人使用掌心雷迫使倭国低头臣服之事,自来到驸马府门前,眼睛就没离开过冷漠不语的孙六左右。
“蜀国驸马还是忠心耿耿的。”
“来人。”
一内侍忙上前低头跪伏。
“令左将军领军五千前往营州,火炮暂入我军……”
“慢着。”孙六突然开口打断。
众人心下一惊,枢密使萧奉先不悦说道:“前些年若非大汗开口营救,驸马已经死于开封牢狱。”
萧奉先没有开口说火炮的事情,而是提及蔡鞗被赵佶关入御史台狱大牢的事情,孙六嘴角微微上翘不屑。
“小人即使再如何愚蠢,也不认为宋国官家会砍了尚还年幼的主公头颅,即使宋国官家之后真的恼怒了主公,那也是因为主公支持辽国缘故。”
第351章 辽国不可靠(中)
文妃萧瑟瑟见气氛紧张,上前拉住女儿小手笑道:“外面风大,有什么事情还是回屋再说吧。”
辽国内忧外困时,蔡鞗提出“百万贯养兵”一事,耶律延禧不仅强势迫使宋国放人,更是给了这座奢华驸马府。
众人踏入门内,入眼的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一丈宽道路,道路的尽头是一座高五丈、两层若宫殿般的木楼,而道路两侧是石栏围着的莲花水塘,水塘之中有座假山,池塘外围有环绕前院的小桥般木质阁廊,阁廊上有直通假山的小桥……
蜀国驸马府不像是座“高级奴仆”府邸,更像是座王府,小桥流水、园林假山……应有尽有,只是因为没有主人而显得萧瑟、死气沉沉。
正门前青石板道路通常只有主人或尊贵的客人行走,耶律延禧略后于萧瑟瑟、余里衍一步,静静听着母女两人话语……
“没想到驸马如此艰难,要不我儿与驸马去封信件,有你父皇在,南京当没人敢阻碍驸马做事的。”
“去岁周将军送来辽北饥民叛乱消息时,小五哥哥就有些担忧父皇、娘亲安危,只是因为父皇扣住了硝石,阿娘担心父皇会与宋国一般关押了小五哥哥,这才让妞妞带队前来送粮。”
萧瑟瑟不由回头看向眉头微皱不悦的耶律延禧,拉着余里衍小手温和一笑。
“我儿可莫要胡说,你父皇又怎能做宋国背信忘义之事?”
“嗯嗯,小五哥哥说了,等妞妞长大些,小五哥哥就会前来辽国。”
萧瑟瑟脚步一顿,继而又牵着女儿小手走入厅堂。
“我儿恐怕是上了驸马的当了呢……”
“啊?”
余里衍一愣,萧瑟瑟牵着她小手走到厅内主座旁坐下,看着阴沉着脸的耶律延禧和众人一一就坐,这才看向右侧仅一人的孙六,温和开口说道。
“若是周将军带着数十艘船只前来,本妃不会有任何疑虑,但此次孙将军不仅将五百皮室军送来,更是将妞妞一同遣送回辽国,本妃可否认为将军此次前来是最后一次?”
耶律延禧面色更为阴沉,余者皆有些不安看向孙六。
孙六没有回答萧瑟瑟话语,起身走到余里衍身前,看着孙六神色的郑重,余里衍神情不安起身……
“臣想知道……公主此时是辽国的公主,还是明国未来的贵妃娘娘?还请公主明言……”
“大胆!”奚王萧干大怒起身,指着白发苍苍的孙六怒道:“好一个猖狂的老匹夫!”
……
“哼!”孙六头也不回冷哼道:“老夫敢来南京,就没想着可以安然离去!”
孙六低头看着不安看来的余里衍,说道:“公主是辽国的公主,无论到了何时,这层身份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但公主还是我明国未来的贵妃,除非公主自己不认可。”
说着,孙六看向面色平静的萧瑟瑟,眉头微抬道:“主公原本只准备遣派本土舰队前来辽国,因为一些原因才一次性投入我明国所有船只,正如文妃娘娘所言,这一次的两百艘大船也将是最后一次如此大规模。”
话语说罢,孙六伸出粗糙枯瘦大手,余里衍犹豫了下,还是伸出白嫩小手,跟着孙六来到右侧跪坐在上首。
孙六不理会他人恼怒目光,双眉低垂道:“有些事情不需要小臣多言,文妃娘娘私下里询问公主后自知,但娘娘既然当面问起,小臣也不得不解释一二,自去岁得知辽北发生变故后,主公就有断定辽金必会再次开战,也因此动用我南洋明国所有船只,尽可能的为辽国运送更多物资。”
众人一惊,耶律延禧神色郑重……
“女直野人崛起于鸭子河之北,女直五国与大汗厮杀之时仅不足四千之众,大汗领十万大军欲要一击全功,此战之下,女直完颜阿骨打又岂能不聚众全力抵挡?此三千七百卒已是女直五国能够拿出的最多兵力。”
“女直人自十五至六十男丁者皆为卒,如此强行征募方才聚起三千七百卒,完颜阿骨打先胜萧嗣先萧将军,后胜大汗十万大军,之后更是侵吞了整个辽东之地,名下将勇也有了今日数万之众,但大汗莫要忘了,看似女直野人短短时间内实力骤增,实则忠心可靠的本部族众并未有任何改变,依然还是不足四千之数!”
孙六看向阴沉着脸的耶律延禧,冷漠说道:“女直野人看似兵卒骤增数万,本部族众却仅有数千,若非贵国一败再败,若非贵国造就了女直‘兵不可过万’神话,主公也绝不会让公主领五百皮室军前来,绝不会让公主随军前来冒险!”
“手持掌心雷的五百皮室军前来辽国,不是他娘地押运掌心雷民夫,而是用来打破女直人无敌的势头,迫使女直人不得不转身面对辽东各处民心不稳局面。”
“完颜阿骨打本部族众不足,能够压住局面全因你们这帮蠢货一败再败,辽北二十万饥民动乱之时,女直人因何不趁机落井下石,而只是趁机逼迫辽国低头?”
孙六毫不理会所有人脸上的阴沉恼怒,想着蔡鞗不屑话语,冷哼道:“一群蠢货,主公一个年仅十三少年,即使身在万里外,也知道辽国绝不能低头,一旦低头认可,哪怕只是暂时的也会造成难以弥补的后果。”
“哼!”
“二十万饥民造反,中京、上京是什么样的地方?是草原!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没有牛羊的草原人只有死路一条!二十万饥民造反又如何?女直人趁机落井下石又如何?只要中京、上京坚清壁野向西撤离,只要将所有牛羊向西迁徙,没有食物的二十万饥民只能转身抢掠辽东各地,只能与女直野人决死拼杀!”
“一帮蠢货……”
“辽北大旱,二十万饥民作乱之时正值春夏草木茂盛之时,牛羊如何不能向西而牧?担忧女直人趁机占了中京、上京草原?就算想趁机抢占,也要他娘地先干掉二十万饥民!”
“辽北大旱,二十万饥民从何而来?中京是草原,整个中京可有二十万人丁?还不是女直人粮食不足,驱赶着辽东饥民冲入中京?”
“其一女直人舍弃难以养活的饥民,避免辽东各县因饥民而纷乱不稳,其二用无数饥民消耗辽国兵力,打击辽国威望,其三趁机逼迫辽国低头,承认辽东归属金国,一旦辽国在法理上承认,哪怕只是被迫暂时承认,东京各地原本还有些抵抗不愿臣服的,也会在辽国认可后彻底绝望而臣服,本还危机重重的金国也成了稳若泰山。”
第352章 辽国不可靠(下)
孙六无情、猖狂话语让整个厅堂鸦雀无声,坐在左侧首位的萧奉先面色更是惨败、恐慌……
“主公说,百十年来辽国与女直野人相争,最终都是女直人被迫低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大意下战败也算不得什么。”
“大汗领兵十万,欲要一战而定乾坤也是正途,十万辽国精锐对战不足四千女直野人,任谁也知最后结果,但上京的造反致使军心大乱而败,此败亦不能将所有罪责落在大汗身上,之后就是东京因兵力不足和军心不稳而丢失。”
“人算不如天算,辽东丢失非战之罪,但女直野人能在辽东站稳脚跟,今日上京丢失……皆是大汗愚蠢无能之过……”
“混账东西!”
不等耶律延禧大怒,面色惨白的萧奉先猛然站起,指着孙六大怒。
“来人!把这猖狂逆贼拉下去,砍了!”
随着萧奉先话语,数名军卒冲入厅内,余里衍惊慌下撞翻面前小几,张着双臂挡在孙六身前。
“父皇,孙……孙阁老不是……不是有意的……”
“砰!”
耶律延禧大怒打断余里衍话语,强压着暴怒指着孙六。
“自以为是,本汗身为辽国皇帝,你以为本汗想要撤离中京就能够撤离的?”
……
耶律延禧暴怒,厅堂内鸦雀无声,过了许久……
“本汗可以答应驸马在海上自立一国,甚至放开硝石禁售,本汗可以答应你们任何事情,但是此次带来的火炮必须留下,火药配制之法也必须留下来,否则……”
耶律延禧看向萧奉先,眼中满是暴怒杀意。
“若非因你,本汗也不会被一猖狂老儿如此羞辱,若还不能将那些火炮留不下来,本汗砍了你的头颅!”
萧奉先慌忙上前跪倒,伏地颤声道:“大汗放心,怨军……怨军此时当已经制住了船只。”
孙六鼻息一阵粗重,余里衍、耶律速敢、黄文功等人大骇,一脸不可置信看向伏地颤抖的萧奉先……
“呵呵……”
“哈哈……”
孙六仰天狂笑,又戛然而止冰冷看向耶律延禧。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想要扣住我明国所有船只,想要用我明国近万将勇的命来要挟主公?”
“你们也配——”
孙六仰天怒吼,耶律延禧神色骤变,继而大怒拔刀。
“老匹夫,你找死——”
“找死?”
孙六一一看向所有人,见余里衍一脸担忧,轻笑道:“老臣不敢隐瞒公主,此次老臣陪同公主前来南京时,我们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对,应该是还在大明岛时,主公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众人再次吃惊看向头发花白老人,余里衍年岁尚还不能理解,疑惑仰头看着孙六……
“阁老……阁老是说父皇……”
“不是!”
孙六坚定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眼阴沉着脸的耶律延禧。
“辽东京丢失非战之罪,战场上谁也不敢说百战百胜,女直野人人丁不足,面对如此之敌时,萧嗣先统领大意战败也算不得什么,之后大汗欲要以十万精锐一举平定女直叛乱便是证明,证明了萧嗣先统领即使鸭子河战败了,辽国依然有足够能力平定叛乱的实力,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耶律章奴趁大汗领兵平乱时在上京造反,后路不稳,军心不稳,大汗无功而返也算不得什么。”
“对外一再战败失利,中京、南京又有饥民作乱,辽国已是内忧外困之时,当此困顿之时,主公认为当优先挫败女直野人锐气,稳固辽国上京、中京、南京防线。”
孙六不屑抬眉扫视了一圈辽国文武,说道:“很可惜,辽国连连战败后,契丹族已经畏惧了女直野人,在完颜阿骨打领兵攻打上京时,竟畏惧不敢强攻东京……”
“混账!”
孙六说到“契丹族畏惧野人女直”时,所有辽国大臣面色骤变,刚刚生起的一丝愧疚全抛到了爪哇国,萧奉先按刀刚踏前一步……
“混账?”
“哼!”
孙六不屑指着一干辽国重臣道:“辽北大旱,二十万饥民造反,被迫也好,愚蠢也罢,你们终究是承认了金国,承认了辽东是金国的土地!”
“哼!”
“原本女直野人本部族众并不足以安安稳稳占据了辽东之地,正因你们的低头,承认了辽东的归属,辽东数十县也不再属于辽国!”
“哼!”
“完颜阿骨打领兵北上攻打上京,东京空虚,哪怕……哪怕再次战败,当此之时也当全力出兵辽东,也当竭力避免上京丢失,可你们是怎么做的?你们什么都未做,坐使上京丢失!”
孙六大怒。
“上京丢失,原本是上京、中京、南京,是自北而南半弧形围堵辽东情形,如今却是女直野人获得了足够马场,可以自北、自东围攻中京——”
“蠢货!”
“一群蠢货!”
孙六越想着蔡鞗交待给十七、虎子、苏子瑛话语,心下越是恼怒,挺直身体怒道:“原本只打算几十艘大船前来,就是因为辽北大旱,就是担忧你们愚蠢的丢失了中京的侧翼上京,主公才推迟了数月为苏和两船配备火炮,才一次性拿出我明国所有船只前来!”
“一群无能愚蠢混蛋……”
“老头子也不欺瞒公主,此次我军前来时,主公就是对辽国做了最坏推演,已经推断出上京的丢失,故而才有我军一次性推出所有筹码,期望我军迫使女直人回防固守辽东,尽可能给辽国争取最多时间稳固防线,重新夺回上京。”
“但是!”
孙六指向面色大变的耶律延禧,面无表情道:“主公全心全意帮助宋国,甚至不计损失帮助,最后又得到了什么?主公是宋人尚且如此,就算剖肝沥胆,又岂能真的被你……被你们信任?”
“不言之前主公对辽国的支持,仅此次主公拿出全部身家性命前来支援,拿出了我明国最大的诚意,你们又是如何做的?”
“哼!”
“老头子纵横四海几十年,又岂能畏惧刀兵加身?今日前来就没想着活着回去!辽国自此后也休想得到我明国任何支持!”
“哼!”
……
孙六与众多海龙帮老人一般无二,虽然有些人更倾向于宋国,更愿意登岸成为宋国良善百姓,但他们毕竟是海贼,一日为贼终身是贼,宋国另眼相待下,这些海贼很难有真正归属感,是一群较为特殊的团体。
这么一群对谁都没有太多归属感的一群人,更别说诚心将自己当成辽国人了。海龙帮诸多老人心下并不愿意蔡鞗如此帮助辽国,若非有更大的馅饼放在面前,蔡鞗心下的本部族众早他娘的反了,又岂能任由他任意胡来?
孙六和海龙帮上下本心就不愿意蔡鞗如此竭力帮助辽国,他们更愿意什么都不付出却成为获利最大的一方。本心不愿,又察觉到亡族灭种凶险时,领队前来的老人彻底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谨慎和愤怒。
第353章 打破了三国平衡
孙六一干海龙帮老人经历过无数凶险,这些老人很难相信外人,尤其是更加封闭的老寨所属,他们不信外人,蔡鞗身体里藏着个几十年的灵魂,又岂能真的相信宋辽两国的承诺?
与海龙帮所属不同,他们多多少少还是这个时代的人,尽管现实逼迫着他们不得不游走在宋辽之外,不得不相互靠拢在一起取暖,但他们终究还是这个时代的人,而蔡鞗不是,至始至终都没有归属感,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义无反顾跑到万里外的大明岛,情愿与毒虫为伴也不愿意留在宋辽本土挣扎。
计划很好,可惜天不与人愿,蔡鞗做了最坏打算,只要耶律延禧配合,哪怕损失惨重也在所不惜,在他看来,只要能迫使完颜阿骨打收缩兵力,只要迫使女直野人谨慎些,即使损失数千将勇也是值得,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耶律延禧,建立在辽国的诚心配合下才能实现的,事实却是反着的,辽国更愿意将他一口吞下。
孙六当堂大怒,无论余里衍在中间如何劝解,也难以阻止营州发生的事实,当一队辽兵进入营州后,当郭药师领着怨军连夜扣押了正准备撤离的五万民夫,正待他们设宴欲要扣押周小七、虎子等人时,苏和甲字舰突然炮击为数不多的辽国船只,领着无数船只向东驶离……
本该是援军,转眼间却成了仇敌,这不是蔡鞗愿意看到的,耶律延禧更是悔恨不已,可事已至此,余里衍想要缓和双方的矛盾也不可能。
丢了西瓜,想要捡一粒芝麻也不能,原本应该交付的五百掌心雷,因为耶律速敢不信任萧嗣先、萧奉先兄弟,五百掌心雷也未有下船,辽国想要后悔、缓和双方矛盾,因船队的离去而无可奈何。
营州发生变故,一直关注的登州知州王师中连夜将消息送往开封,而此时的赵佶正满嘴火疮忧心不已,连花费了百万贯天下第一奇石入京也不顾,连日召集大臣商议营州发生的变故。
商议了数日,朝廷依然没有个最终定论,无可奈何下,赵佶只得让郑居中前往太师府试探,或许是老管家每日里在门外抛洒些稻谷,时不时就会有些鸟雀落在府门外,当郑居中掀开车帘,看到蔡府门外鸟雀受惊飞起时,又见到蔡府老管家佝偻着身子出现在门外,被美妇搀扶着下了马车的他指着紧闭着的中门笑骂。
“老太师还是一如既往的厌恶老夫……”
老管家上前抱了一拳,又小心陪笑道:“郑相公说笑了,蔡府若太过正式,给了小人寻隙攻讦相公机会,岂不成了我蔡府的过错?”
“呵呵……”郑居中背手走在人前,笑道:“老太师与老夫什么样的污言秽语没有经历过,岂会在意了这些?哦对了,听闻蔡府又进了个美人,老太师不会真的乐不思蜀了吧?”
老管家笑道:“夫人们都去了海外,老爷年岁大了阳气不足,每每手脚冰冷难以安眠,这才迎入个小夫人,前日老爷还感慨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远不似右相身体康健,正想着向官家请辞归乡颐养天年呢。”
“颐养天年?呵呵……”
郑居中捋须一笑,身为富贵中人又岂会在意“老牛吃嫩草”屁事,更不会在意一介老奴话语,一脚踏过影壁便看到蔡京正站在中堂前看来,微笑抱拳迎上前。
“一枝梨树压海棠……”
“哈哈……”
蔡京在二八少妇搀扶下上前,还礼一笑。
“郑相只身前来,恭喜之言可就有些话不由衷了啊~”
“哈哈……”
两人同时大笑,蔡京历经三代帝王,年岁较长,郑居中搀扶着他走入厅内坐下,肆无忌惮打量着一旁二八少女,叹气道:“朝廷事事艰难,老太师倒是好福气,茂德驸马在海外称霸立国,老太师在家享尽荣华富贵……”
蔡京斜瞥着摇头感叹老儿,笑道:“小五混账妄为,区区些许人丁占了个荒芜岛屿就敢称王称霸,他人无知感叹也就罢了,郑相又非鼠目寸光之人,岂能看不出小五实乃冢中枯骨?”
郑居中抱腹叹气道:“冢中枯骨?若真如老太师所言,官家也不会成宿成宿的难以安稳入眠了……”
郑居中摇头叹息,看向微笑不语的蔡京,低声说道:“茂德驸在万里之外荒芜岛屿自立一国,虽然官家恼怒大逆不道,但毕竟远在万里之外,若能帮着朝廷夺回燕云十六州,依照太祖遗言,自立为王并非不可能,老太师当时常劝解驸马谨慎行事才是。”
蔡京叹气道:“正如郑相所言,老夫对小五每每混账妄为也甚是头疼,唯恐小五所造利器流入辽国,唯恐我蔡家出了个不肖子危害社稷黎民,可……”
“唉……”
蔡京苦笑叹息,郑居中心下暗骂老狐狸太过狡诈,可一想到几日里朝堂上争吵,还是无奈叹气。
“世事艰难,若言之前茂德驸马实乃不值一提小人,今时他的存在就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我朝存亡,老太师身居朝堂几十载,想来是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蔡京一阵低眉沉默,脸上再无之前的轻松惬意,许久才点头说道:“辽、夏胜在骑射,我宋国重于甲坚兵利,小五一日破开江宁城,短短数月间迫使倭人割地低头,如今又铸造出堪比八牛弩恐怖利器,确实打破我朝与辽、金三国平衡……”
“但是南洋乃湿热多雨之地,即使能产出些硝石也不足以用,今日辽国与小五已有间隙,短时间内当不会影响官家图谋燕云之策,郑相又何须太过担忧?”
郑居中心下叹息,朝廷多日来争吵也是因此,火药、火器打破了宋辽金三方的平衡,宋国凭借着的坚固城墙,凭借着步人甲、弓弩坚固防线三分天下,可这些无法抵挡火药、火器的爆炸和远程杀伤,宋人不是蠢货,不会看不到火药爆破江宁城所带来的威胁,不会看不到掌心雷攻击下倭人的崩溃,更不会无视火炮远距离轰炸的后果……
赵佶、朝臣们担忧辽国得到了火药的配制方法,害怕辽国获得南洋铸炮之法,尽管登州送来辽国与南洋船队闹掰了的消息,可谁又能保证那个该死的小混蛋自此老老实实?
没人能保证,蔡鞗所作所为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太过异类,士大夫不是不忠君爱国,但蔡鞗自一开始就显露出与这个时代的人格格不入,赵佶、朝廷一再判断失误,就是蔡京也很难掌握了他的所思所虑,正因此,即使得知了他与辽国闹掰了,也很难确保日后之事。
第354章 难道还要坚持?
蔡鞗远在大明岛,他哪里知道耶律延禧会如此短视,更想不到宋辽金三方情形会如此复杂,此时的他只顾着近卫军训练和镇级战列舰的建造,与此同时,作坊和硝石场同时也在膨胀扩张。
人手不足,兵卒来充,但凡需要人力建造的,近卫军第一师就会抽调人手,尽可能在最短时间内为第一师配备所用的装备辎重。
一个人当成三个人来用,蔡鞗只能将心下担忧隐藏在心底,直到十七、虎子飞鸽送来消息后,他才成了疏懒无骨一滩烂泥躺在藤椅里,一连半日不言不语,这让照顾着他的绿桃很是担忧。
绿桃推开房门,见他依然不言不语躺在藤椅中,低头看了眼手中纸条,犹豫着上前,一边为他倒着茶水,一边开口说着刚刚送来的宋国消息。
“少爷,老爷也送来了消息。”
蔡鞗微转头颅,看向不再是扎着两个搞笑发髻的丫头。
“老蔡?”
自离开宋国后,父子便成了陌路人,听了绿桃话语,蔡鞗没由来的一阵皱眉。
绿桃不着痕迹将奶白茶盏送到他手中,又将纸条放在小几上,说道:“老爷说,辽国东京、上京已经丢了,中京丢失是早晚的事情,不希望少爷继续掺和了辽国事情。”
蔡鞗一阵沉默,将瓷盏放到小几上,拿过一指宽纸条细细观看,正如绿桃所说,纸条上话语不多,没有什么父慈子孝话语,更无劝诫之言,只是简单说了句辽东京、上京、中京情况,与十七、虎子送来的消息并无不同。
父子两人都不是蠢货,有些话语根本不用开口,若仅仅只是辽东京、上京、中京事情,蔡京也根本没有丝毫必要如此费劲送来消息。
“少爷……”
绿桃刚犹豫着开口,蔡鞗便抬头看来……
“少爷,您不会还想着帮辽国吧?阁老们好像……好像很恼怒妞妞的爹爹呢!”
蔡鞗心下没由来的生起一阵恼怒,过了好一会才将愤怒压下,恢复了古井不波冷静,随手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炭盆里,说道:“老蔡说的没错,辽东全都丢了也算不得什么,但辽国上京丢失却极为致命,除非辽国拼死夺回上京,否则……中京丢失也是早晚的事情。”
“中京一旦丢失,无论辽国如何应对,宋国必然是坐不住的,必然是要北上抢占辽南京、西京,期望夺回燕云十六州。如此情形……辽国必亡!”
绿桃忙点头道:“首辅爷爷也是这么说的,首辅爷爷说,咱们大明岛距离辽国太过遥远,即使麻逸国前沿之地也还是太过遥远,一旦女直野人集中精锐主力攻打中京,很可能会如上京丢失那般一鼓而下,咱们想要第一时间救援也不成,况且近卫军第一师也还缺员大半,训练也无一年,所以……所以阁老们更为倾向黄雀在后。”
“黄雀在后?”蔡鞗一阵错愕,没想到愚笨丫头会说出这句话语来,正待摇头时,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一阵沉默。
任何事物发展都有一个过程,女直野人崛起太过迅速,女直五国本部族众仅有数千,依照常理,占据数千里辽东已是极限,更何况还要吞下上京、中京万里草原。根基不稳,任何一个雄才大略之人都会选择暂时停住脚步,优先消化吞下的猎物,继承成长成真正凶兽后才再次张开锋利爪牙,事实上,那个雄才大略的女直首领完颜阿骨打也确实如此。
蔡鞗透过并不熟悉的历史,知道完颜阿骨打在彻底击败辽国后,确实打算遵守与宋国达成的盟约,只是后来因为一个叛将降宋而造成后来的灾难。
历史是历史,蔡鞗不蠢,赵佶不蠢,完颜阿骨打更不是个蠢货,都知道女直野人本部族丁不足,即使遵守与宋盟约也只是暂时的,是为后来爆发更大冲突积攒足够力气、时间,至于叛将不叛将的,不过是爆发冲突的一个借口罢了。
辽国灭国已是板上钉钉,蔡鞗对此结果毫不怀疑,之前的打算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给自己更多时间准备,可惜的是耶律延禧并不配合……
蔡鞗双手十字交扣一起,双手拇指不住纠缠转动,片刻后看向瞪着俩大眼睛的绿桃。
“传令十七、虎子,务必帮助陈飞燕、杨雄领夺下保州、宣州,令周小七为东洋总督,以倭国为根基,给予陈飞燕、杨雄全力支持。”
绿桃瞪大了眼睛,一时没有明白蔡鞗话语,不明白到了此时,难道还要给辽国支持?
“愣着作甚?还不去传军令?”
蔡鞗瞪眼,绿桃不解道:“少爷,妞妞爹爹要扣住了咱们船队,要拿咱们的人来要挟少爷,族里老少对此都很恼怒呢,想来十七、虎子叔那里也是愤怒不已,如此之时……少爷,是不是再稳妥一些?”
蔡鞗眉头一阵紧皱,正如绿桃所说,耶律延禧的作为已经是对明国的背叛,近两百艘大船乘风破浪,不顾海上无数凶险万里驰援,临了却换来这种寒心结果,任谁心下都不好受,当此之时,再下达如此军令,说服内阁一干老人就是件困难事情,更别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船队。
绿桃见他犹豫不决,说道:“少爷,阁老们的意思是……女直野人本部族众不足,咱们的本部也是不足,而且比女直野人还要分散在外,所以……所以……”
蔡鞗深吸一口气息,他不是没有看到自己的短处,因心下焦虑而刻意未有全面考虑,当绿桃再次提及时,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
任何一个势力都离不开核心本部的支持,而他还没有培养出自己的嫡系力量前,海龙帮所属就是他的本部族众。
女直野人的本部族众是鸭子河以北的女直五国,这些人一直围绕在完颜阿骨打身边,辽东地域虽广,又岂能与整个南洋万里海域相提并论?
完颜阿骨打连连在战场上击败辽国,在战场上连连击败欺压了他们百十年的宿敌,建立起的威望远比一个未有成年的半大娃娃强了百倍,若非如此,完颜阿骨打可以成为金国实权帝王,而蔡鞗只能采取虚君治国来团结所有人。
都是根基不稳,两者间又有很大的区别,完颜阿骨打完全依靠着个人建立起的无敌军功,蔡鞗却只能依靠娘亲和族内长老们的支持,当下的实情却是,蠢货耶律延禧欲要扣押族内青壮,欲要扣押族内立身根本船只,继而激怒了族内所有人!
蔡鞗在房内来回走动,犹豫着是否继续坚持,许久才看向神情紧张的绿桃。
“周小七任东洋总督不变,陈飞燕、杨雄领五千青壮暂驻倭国,令十七、虎子尽可能将辽国汉民青壮送入大明岛。”
“传令参谋部、内阁……”
第355章 与宋国的关系
“方腊要造反了?”
就在蔡鞗准备召集参谋部、内阁商议时,姚仲教推着苏老大来到了“御书房”,看着郭涣送来的消息,他竟有种难以相信的不真实感。
“郭老是不是弄错了,正当宋金签订盟约时,正当两家准备动手瓜分辽国时,方腊就算愚蠢些也不当此时起兵造反才对啊?”
看着细长柔和眉头拧成了一团的蔡鞗,苏老大苦笑一声,叹气道:“一群招摇撞骗妖人又哪里懂得出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
姚仲教接过绿桃送来的茶水,笑道:“臣原以为耶律延禧就够愚蠢得了,没想到那方腊更加蠢不可及……”
看着姚仲教低头饮用茶水,蔡鞗一阵无语,过了好一会才摇头轻叹。
“一国之主又岂能用‘愚蠢’而论?各家有各家的难处罢了。”
苏老大、姚仲教一阵错愕,即使不甚聪慧的绿桃也不解看向神情有些落魄的少年。
蔡鞗叹气道:“平心而论,换做任何人坐在耶律延禧位子上都是一个脑袋三个大,百年积弊之下,民间百姓、士绅权贵、宗室皇族全他娘的不满反叛,前有金国虎视眈眈,后有宋国觊觎窥视,内忧外患之下谁人可信?”
苏老大微微点头道:“少主所言甚是,但咱们确实不宜继续冒险了。”
蔡鞗心下叹息,终了还是点头说道:“苏老不必太过担忧,帮助辽国也是期望为咱们争取更多时间,若真的事不可为,鞗儿是不会白白牺牲儿郎性命的。”
蔡鞗并未提前将私下里“推演”告知内阁,直到十七、虎子统领船队前往辽国后才全盘说出所有事情,这让整个内阁尤为担心,直到十七、虎子送来消息后,确切得知了船队安全无虞后,老人们才将提起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但他们还是不怎么完全放心,唯恐年岁不大主公心有不甘,继续冒险行动。
苏老大看了姚仲教一眼,说道:“辽国的事情太过复杂,即使如主公推演的那般,即使辽国全力支持咱们,事后结果也可能不尽人意。”
苏老大话语很隐晦,蔡鞗却明白他表达出来的意思。小手轻轻揉捏眉心,再一次考虑起周小七、陈飞燕、杨雄留驻倭国事情是否妥当?
苏老大、姚仲教见他沉默不语,相视却不开口打扰,静静饮用着茶水等待着最后结果……
“在两位阁老前来之前一刻钟,鞗儿想要让周小七、陈飞燕、杨雄留驻在倭国,具体原因主要有两个,其一是为了倭国的金银铜和制造火药的硫磺,其二是辽国。”
“倭国金银岛上的金银且不提,除此之外倭国还有其他金银铜矿山,而宋国海外流入的铜、硫磺一半是产自倭国。”
蔡鞗看向神色郑重的苏老大、姚仲教,说道:“早些年鞗儿尚还是宋国人身份时,想的是如何为国开外源,想的是从海外获取更多金银铜来补足宋国流动货币的不足,而倭国就是北线最为重要的外财来源。”
“如今咱们与宋国成了两家人,但有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那就是如何看待咱们与宋辽那片土地的关系?”
“是见面便举刀相向的仇敌?是亲密若兄弟,是咱们明国的难以割舍的故土?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陌路之人?”
屋内一时落针可闻……
“唉……”
蔡鞗起身来到两位老人身边坐下,接过绿桃送来的茶水,叹气道:“外公当年带着一群乞儿在海上求活,又为何情愿一死将孩儿们送到了陆地?鞗儿孤身来到大明岛三年,海瑞商号所属老弱皆留在麻逸国,又是为哪般?还不是靠近故土更近一些?”
“唉……”
“认不认可宋国是一回事,但那里确实是咱们所有人的根,是每一个炎黄子孙的故土,又岂能说割舍就割舍的?想要真的不管不问,或是举刀相向,以鞗儿想来,大部分族人心下都是不愿的吧?”
……
海贼是一群特殊群体,是一群没有多少归属感的群体,不是说海贼天生就是贱皮子,而是现实很骨感,根本没人愿意给他们归属感。
贼就是贼,这就是现实。
苏老大、姚仲教两人一阵沉默,同时又很有些不解蔡鞗因何说起这些话语,又与倭国有何关系?谁都知道金银铜是好东西,两人也知道制造火药离不开硫磺,可这又与那片大陆有什么关系?
望着两人一脸疑惑,蔡鞗苦笑道:“故土就是故土,根就是根,无论到了何时,那里都是咱们炎黄子孙的根,想要割开这种血脉传承是想也别想的事情,更何况咱们根本不想割离,正如当年鞗儿用辽国亡国后利益说服族里,正如麻逸国的族人不愿前来大明岛,还不是期望可以重回那片土地?”
苏老大、姚仲教一阵苦笑,当年就是因为眼前少年说辽国亡国后,他们可以在辽国建立一个新的国家,正因如此,族里所有人才任由他的“卖国求荣”行为。
蔡鞗叹气道:“咱们与那片土地没办法割离,为敌也好,为友也罢,独独不能毫无任何关系。在鞗儿看来,为敌也只是与那片土地上的宋辽两国为敌,而不是那片土地,毕竟那里是咱们的根,咱们只是离开家乡故土的游子罢了。”
姚仲教点头道:“主公说的对,那里毕竟是咱们的根,不能不管不问,若有可能咱们势必是要重新杀回去的。”
看着苏老大默默点头,蔡鞗继续说道:“宋国祖训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所以才有与汉唐不同的不禁止土地兼并,也因此才让天下士人认可,所以……即使咱们有些其他心思,想要取而代之也很难,可辽国不同,辽国内忧外患之下给了咱们机会,正因此鞗儿才更为重视辽国发生事情,不仅仅是咱们不希望汉民无辜死伤太多,更为重要的是……辽国是咱们重回故土的希望、契机。”
“所以,鞗儿不愿周小七、陈飞燕、杨雄太过远离辽国,所以才想着将他们放在倭国,等待最佳时机重新介入宋辽金三国相争,至于倭国金银铜和硫磺……这是咱们介入或是影响宋国的手段。”
蔡鞗说道:“大明岛一片荒芜,人丁也就小猫三两只,不客气的说,金银铜什么的对于咱们来说毫无任何意义,但相较于金银铜货币不足的宋国来说又有不同,足量的金银铜足以影响了宋国的货币金融,可以通过海外粮食、盐巴、金银铜直接影响了宋国的物价。”
说到此处,苏老大、姚仲教才明白眼前少年想要做什么,两人相视默默点头,但一想到江南即将发生的变故……
苏老大皱眉说道:“主公说的是,通过海外粮食、盐巴、金银铜控制宋国……金融,以此来影响宋国,臣也同意倭国必须留有足够兵卒,可现在方腊即将或现在已经造反了,咱们在江南的钱庄和生意又该当如何?若没有足够的威慑、准备,一旦江南大乱,族里恐怕会损失无数。”
蔡鞗知道海瑞商号、苏和商号虽然离开了宋国,但这不代表双方就没了联系,与之相反,两大商号都需要整个江南提供海外贸易货物,一旦江南大乱,势必会影响了贸易利润,势必会影响了族里态度……
第356章 只因百姓兜里没钱
“罢了罢了……再如何也要先保住自己的筹码,除了陈飞燕、杨雄留驻金银岛外,其余人员皆返回吧。”
见蔡鞗终于“持重”了一回,苏老大、姚仲教纷纷点头,同意了陈飞燕、杨雄留驻金银岛,两位老人刚刚离开茅草屋御书房就被一群老人围住……
蔡鞗躺在藤椅里,双目盯着房梁上蛛网,脑中却纷乱杂陈……
“头疼!”
蔡鞗毫无征兆的猛然站起,正在观察他的绿桃显然被吓了一跳。
“少爷……”
不等绿桃说出“揉一揉”话语,蔡鞗像是在发脾气恨恨甩动了两下手臂。
“一群混账!”
蔡鞗心下烦躁踢开房门,绿桃一阵呆愣,不知道他嘴里的“混账”是谁,直到自家少爷带着三儿没了人影,这才慌里慌张拿着件袍子追出房门。
自打所有人知道了他私下里“冲动冒险”行为后,整个老寨就没安稳过,即使学堂里的半大娃娃也在私下里担忧不断,唯恐辽国扣押了船队做人质,直到船队安全回到海上确切消息传回后,所有人才算放了下心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船队还未安全回返,江南又传来不安消息。
顾琴娘提着食盒,还没有走入作坊里就听到一阵叮叮当当锤击声,嘴角不由微微上翘一分。
果然,刚走入作坊内便看到仅挂着个破旧围子的少年奋力敲砸着什么,成了大花猫的绿桃不时抹着额头汗水,呼哧呼哧推拉着几若一人高的风箱……
“叮当……叮当……”
蔡鞗挥锤密集敲打着三尺铁片,毫不理会眼角出现的村妇一般的女人,直到女人将正在奋力鼓风的绿桃拉开,这才一脸不满看向头裹碎花头巾女人。
顾琴娘好像没有看到他的不满,自顾自将食盒放在不远处的书桌上,一边将饭菜放在桌案上,一边说道:“难道小山长真的不在意军心动荡?”
“哼!”
蔡鞗冷哼一声,随手将锤子扔在钢铁平台上,刚要开口不满,看着她弯腰摆放饭菜翘起的屁股,想也未想就是一巴掌。
“啪!”
巴掌很重,蔡鞗视若无人拿过桌案上湿巾擦拭了两下手掌,拿过馍馍就是恨恨咬了一口……
“自打遇见了你,认识了你们这些妖人,小爷就没顺心过!”
此时的蔡鞗已经不是顾琴娘第一次见到的六岁吃奶娃娃,已经是这个时代可以娶妻生子的十三四岁年纪,虽然早已习惯了他偶尔一次的口花花,可还从未有过一次如此举动,不仅顾琴娘羞红呆愣,绿桃也瞪大着一双凤目……
“哼!”
“一群不知死活的混蛋!”
听着他恼怒不满话语,顾琴娘才将一缕发丝别在耳后,一边拿着瓷碗为他盛着汤水,一边开口道:“小山长又不是没有看到郭老传来的消息,百姓活不下去了,自然是要不满造反的,更何况……圣教此时造反不正合了小山长心意?”
“和心意……”
蔡鞗刚要恼怒把“个屁”话语说出,抬头却见到眼前女人脸上的红晕,一愣之下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蔡鞗心下有些好笑,咬了口馍馍说道:“万里之外的西方有个强大帝国,与此时的宋国极为相似,一样的士大夫共治天下,一样的年赋万万贯,一样的披甲百万,一样的不禁土地买卖、集中,有着与有宋国一般无二的养老院、孤儿院,有着一般的三舍学法……百姓做工的工钱很高,一般无二的国家强盛至极,一般无二的百姓兜里无钱……”
蔡鞗说着印象里的强大M国,说着说着,自己反而愈发觉得两者太相似了,宋国几乎就是缩小了的M国,听着他缓缓说出的话语,顾琴娘渐渐恢复了往日沉静。
“那个强大帝国在政治、经济、科技、军事、民生都是世界巨无霸般存在,与现在的宋国几乎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是对待军事上的态度,尽管他们也同样不允许将军插手朝政。”
蔡鞗抬头看了眼顾琴娘,不置可否一笑,说道:“军不干政,军队是暴力机构,没有枷锁的军队是极为危险的,通过律法、后勤辎重、频繁更换统军将领、制定严格监军制度、军队国家化忠诚教育……一系列手段控制军队,避免形成将门世家存在。”
“看起来那个帝国与宋国好像也差不了多少,事实上双方根本没有可比性,宋国的军方最高层枢密院掌权者是文人,而那个帝国却是武人,军方也只向帝国效忠,不是向文人效忠,也不是哪个皇帝效忠,军队只向国家效忠。”
“宋国的军队是一个只进不出的貔貅,即便与西夏这般小国打架赢了,也只是砍了人家三五颗头颅,偏偏还自称大胜。”
“那个帝国的军队不一样,他们是世界的征服者,就以宋国为例,每年赋税万万贯,花费却需要一万万两千万贯,缺额两千万贯,这些缺额从哪里补足?”
“老蔡太师选择了从百姓上补足,朝廷选择了难以计数的税赋种类,尽管那个帝国也与宋国一般无二的种类繁多税赋,但他们却使用了军队这把战刀,用这把战刀打开无数国家大门,把自己无数商品销售到无数国家,选择了开外源补足赋税不足道路。”
像是说着天方夜谭,顾琴娘、绿桃,以及刚刚押送物资回大明岛的苏眉,全静静听着低头少年话语……
“一般无二的东西方最强帝国,一般无二的强势政治、经济、科技、教育,仅仅只是对待军队态度不同,同样的披甲百万、战船无数帝国,一个却只能被人按着脑袋签下《檀渊之盟》,一个却是霸气侧漏、舍我其谁帝国。”
“但是!”
“那个强大帝国也同样面临着一个与宋国同样的致命难题,那就是看着国家富裕昌盛,百姓兜里却空空如也,一个无法遭受重大天灾人祸的致命难题!”
蔡鞗抬头看向神情有些疲惫的苏眉,苦笑道:“赋税种类较多,赋税较高,物价也势必会增高,百姓看着耕种出的粮食所得数倍前朝,看着百姓做工所得较高,但是物价更高,再加上从上至下崇尚奢华,百姓兜里又能有多少抵御灾祸钱财?”
……
“一场瘟疫……”
“仅仅只一场瘟疫!”
“仅仅只是官府要求百姓老老实实待在家中一个月,仅仅只一个月不出门,无数破产了的百姓走上街头不满打砸,无数人抢掠一切可以抢到的东西……”
“仅仅只是一个月!”
“一个强大让人窒息的帝国轰然倒塌……”
“原因很简单。”
“只是因为百姓兜里没有存钱。”
第357章 数以百万人性命
“百姓兜里没钱,抵御不了天灾人祸带来的风险,去岁江浙遭水灾、两淮遭旱灾,今岁两淮又是连续大旱数月,若无摩尼教挑唆,朝廷依照往年惯例,将流民中强壮者纳入厢军而养,即便发生了流民抢掠,想来也不会造成多大影响。”
说到此处,蔡鞗神情陡然严肃。
“但是!”
“金国抢了辽国东京、上京!”
“宋金签下瓜分辽国的盟约!”
蔡鞗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激荡,冷声说道:“金国抢了东京、上京,但凡稍微有些脑子的也知道,顶多三两年,女直人必会出兵攻打半包围了的辽中京!”
“一旦辽国龙兴祖地辽中京丢失,人心惶惶下,西京、南京……必失!”
蔡鞗咬了口馍馍。
“赵佶不是个蠢货,宋国朝堂大佬们也非无脑之人,他们能够看到辽国的窘迫,也能看到女直人的人丁不足,在他们看来,只要宋国最精锐军队给人心惶惶的辽国最后一击,只要抢占了辽南京,只要凭借着宋国最大本事——坚守,只要在南京之北山岭间建起坚固关隘,女直人必然会与百年前的西夏、辽国一般无二,根本奈何不得了宋国。”
“赵佶能够干掉两代太后,能够逼迫皇嫂上吊自杀,能够干掉神宗、哲宗两代皇帝下的新旧两党,又岂是仅仅只知道美色、奢华蠢货?”
“赵佶知道,宋金瓜分辽国,势必要让那些女直野人看到宋国军威,势必要使用宋国最强军队。”
“河北边军与辽国对峙了百年,百年中不知见识过多少次朝廷送往北方的帛锦钱财,不知见识过多少次辽使指着宋吏鼻子大骂,想让这些人北上厮杀……可能吗?”
“其次是防御辽西京的山西边军。女直人一旦攻打了辽中京,一旦辽国战败,女直人绝对不会就此收手,原因很简单,辽西京是中京的侧翼,只有彻底夺了辽西京,辽中京才会稳稳当当落入口袋里,但是!朝廷相信女直野人抢了辽西京后老老实实待在草原吗?”
“按照宋金瓜分辽国约定,宋国取回燕云十六州,山西边军一定会出兵辽西京,但在鞗儿看来,宋国也只会做做样子,是一种试探行为,最终目的还是以防御为主,避免女直人得了辽西京后翻脸不认人,避免女直人获胜后继而南下夺取山西。”
“所以,娘和阁老们才会看到陕甘西军各将入京述职情报,因为宋国最精锐的是陕甘西军,能够调动的也只有精锐西军!”
蔡鞗将饭菜碟盘推到一旁,用着两根筷子摆出江南、宋辽边境……
“自童贯为使带回赵良嗣后,朝臣们在联金抗辽上就一直争论不断,但当陕甘西军各将入京述职情报传来后,娘亲就应该知道朝廷已经做出了最后决定。”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当此之时,娘亲,顾先生,你们真以为朝廷会动用准备给军队的粮食来救济百姓?”
蔡鞗摇头说道:“朝廷是绝对不会放弃这种天赐良机的机会,当此时,那方腊起兵造反就是他娘地纯粹找死,陕甘西军正愁着没发财地儿呢,朝廷正愁着找不到提升士气的地儿呢,一群老实巴交的百姓是打得过宋国最为精锐陕甘西军?还是打得过身披重甲的朝廷禁军?”
“此时造反作乱……对于摩尼教来说,确实是机会,百姓兜里没钱,去岁江浙遭水灾、两淮遭旱灾,今岁又是数月不见滴水落下,朝廷情愿穷兵黩武也不愿救济百姓,再加上以往的过高赋税积压下来的民怨,摩尼教一旦举旗造反,跟从者必是无数,确实看起来是个机会……”
“事实呢?”
“事实却是……无数百姓伸着脑袋让朝廷砍,因此死伤者……必将百万计!”
蔡鞗看向面色惨白的顾琴娘……
“你是摩尼教前圣女,你爹准备造反时被杀,因此事被罢职、逮捕者无数,事实上却没有因此死伤多少百姓,但今次不同,今次方腊一旦造反,因此而死者最少百万!”
“知道为什么吗?”
“你是摩尼教圣女,你知道摩尼教的本质吗?知道摩尼教为何被赶出西域的吗?”
……
“摩尼教……”
“可能比佛教、道教还要古老,一两千年前西域有一国,是以农耕为主的小国,在这个小国的北方有个时常侵入掠夺的骑马蛮人部族,蛮人尚黑衣,双方连年厮杀不断……”
“不知何时,这个小国便将侵入掠夺的蛮人比作魔鬼,是黑暗的一方,而被掠夺、杀戮的自己则是光明的一方,而这……就是摩尼教!是黑暗与光明的对立,是掠夺与反抗的对立!”
“掠夺……”
“在摩尼教看来,官府征收税赋是掠夺,地主征收佃租是掠夺,商贾赚取钱财是掠夺……所以官府、地主、商贾都是黑暗中的魔鬼,所以就要反抗,就要掀翻朝廷,就要杀死所有地主,杀死所有商贾,杀死一切黑暗中的魔鬼!”
“摩尼教的教义太过激进,所以西域各国才不允许摩尼教存在,才会被所有当权者打压、屠戮。”
“西域待不下去了……所以在隋唐之时来到了东方……”
看着战栗颤抖的女人,蔡鞗轻声叹息……
“摩尼教造反,不闹大还罢,一旦闹大了,将所有官吏、士绅、商贾当成魔鬼,一旦杀死了太多士绅、商贾、官吏,本还对天灾下流离失所百姓有些怜悯的官吏、士绅、商贾,也会竭尽全力杀死每一个将他们定义为魔鬼的摩尼教妖人。”
“摩尼教杀人,官府砍脑袋,江南处处烟火杀戮,因之死者……必将数以百万计……”
蔡鞗皱眉看向苏眉。
“大明岛距离宋辽太远,即使咱们现在得到了消息也是为时已晚,江南死伤无数已是无可避免,对于无法改变的事情,孩儿也不会付出太多怜悯,只是孩儿有些犹豫不定。”
“宋金瓜分辽国在即,陕甘西军各将入京述职必是因朝廷欲调动西军入河北,必是因攻辽之事,此时摩尼教作乱造反,正是一头撞在朝廷刀锋上,也就是说……数以百万人将在一年内无辜死去。”
“不仅仅数以百万人会在一年内无辜死去,而且还牵扯到了宋金联手瓜分辽国一事。”
百万无辜人的命太过沉重,许久苏眉才深吸气息,叹气道:“我儿想要救下百万无辜性命,却又不知该如何介入吧?”
蔡鞗苦笑道:“百万无辜……说是无辜吧,却又不能算是无辜,有时候贪婪是一场瘟疫,就如同当年的那场帛锦灾难,又有多少贪婪者参与了抢掠打砸?当人们亲眼看到他人砸开一个又一个富贵者家门,能够不心动者几人?”
“百万宋人……说实话,孩儿并不怎么喜欢太过精明的宋人,还不如辽国汉民老实可爱呢!可是吧……眼睁睁看着数以百万人无辜死去,又于心不忍。”
第358章 老人们的怒火
“唉……”
“孩儿出兵帮助摩尼教吧……这帮混账估计早已将咱家当成了魔鬼,或许杭州蔡府已经成了一堆瓦砾,郭老已经死在了杭州也不一定。”
蔡鞗苦笑道:“摩尼教教义已经决定了咱们必然损失无数,不言正值意气风发的摩尼教是否接纳咱们,即使接纳了,是不是如同辽国那般整日想着砍了孩儿脑袋,想着一口吞了咱们的兵卒、火器?”
“这些都不提,仅仅说服遭受无数损失的族人就难如登天,更别提与宋国闹掰了带来的未知影响。”
想着百万无辜死去,想着赵佶踩着无数鲜血一意北伐,想着之后的血流成河,蔡鞗烦躁欲狂,光着精壮上身再一次举锤叮叮当当……
“都他娘地一群贱皮子……”
“当当……”
“混账女人……小爷都差点被人射死了,还他娘地与你说‘金角银边草肚皮’……都他娘地告诉你去广南造反……还他娘地在江浙造反……”
“当当……”
“混账女人……小爷都他娘地在课讲上说了天时地利人和……都他娘地说了时机……混账……都是混账……都是巴不得弄死所有人的混蛋……”
“当当……”
“爱死不死……老子管你们去死……”
“当当……”
“混蛋……”
“当当……”
“小爷才不管你们死不死……”
“当当……”
“敢动小爷的钱财……小爷活剥了你们的皮……管你是谁——”
“当!”
蔡鞗也不管砸的铁片是不是火炉里拿出的通红铁片,照着乌黑生硬铁片就是一阵叮叮当当,不满牢骚充斥着整个作坊,最后更是将锤子扔在地上,赤裸着上身如同暴躁公牛离去。
看着儿子烦躁的样子,苏眉想要劝解又不知如何开口,面色惨白的顾琴娘比她还要不如,反倒是头脑简单些的绿桃要好的许多,即便如此,数以百万人的命也吓到了头脑简单的婢女。
“唉……”
苏眉叹气一声。
“难怪鞗儿会如此烦躁躲在作坊里。”
苏眉看向面色苍白的顾琴娘,张了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在江宁时,她就已经与摩尼教斩断了联系。
“造孽……”
苏眉轻声叹息,造孽……谁在造孽?是朝廷?还是摩尼教?或是明明可以“看”到了结果的儿子?
谁又能说得清。
……
蔡鞗在大明岛立国,虽然只是一群老人将他推到座位上,一帮人躬身称呼了句“主公”,他还是成了撮尔小国皇帝。
有了内阁,有了六部,有了小朝廷,数月过去,法律法规,规章制度,甭管多么简陋,甭管朝臣们是否身兼数职,甭管他们有无俸禄,总之该有的也都有了。
大明国,蔡鞗一直神往、敬佩的国度,在他手里却是如此的落魄,每每想到“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祖训时,心下都是愧疚的无地自容,可他还是咬牙坚持立国——明
立国了,整日无所事事的阁老们却难受了,无奈之下,也只得强迫着麻逸国族人前来大明岛,或许是苏眉想念了儿子,也或许是担忧族里不满儿子的私自决定,可她又哪里想到会听到事关数以百万人生死之事?
蔡鞗烦躁的不行,以往打铁发泄也没了丝毫用处,反而因为说出心下憋闷后,烦躁愈发炽烈。
大帅心下憋屈烦躁,下面的小兵子可不就倒了大霉?
近两百艘大船北上之时,正是顺风之时,此时已是宋辽秋冬之时,但大明岛的四季正好与之相反,燥热天气不仅影响到了本就烦躁的蔡鞗,同样也影响到了一群内阁老人情绪。
当刘一刀翻看了一遍杭州送来的紧急信件,看到孙二、郭涣被一群乱民关入府衙大牢,看到无数黄头巾妖人占据了蔡府后,愤怒情绪再也难以抑制。
“砰!”
“呼呼……呼呼……”
粗重呼吸让一群老人面色凝重。
“哼!”
刘一刀恨恨将信件扔到阿侬怀里,阴沉着脸说道:“果然如少主所言,那些该死的妖人就是一群混蛋!”
阿侬刚低头翻看个开头……
“哼!”
“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他们既然想死……老子成全他们——”
阿侬大怒,起身就要前往军营,苏老大却用着假肢重重顿地。
“砰!”
“老蛮子,就算要杀人也不在一时!”
阿侬鼻息粗重瞪着苏老大数息,又一一看向所有老兄弟,冷声说道:“早在半月前主公就与太后说了摩尼教妖人事情,他们死不死,哪怕死了数百万,那也与老蛮子没有一丝一毫关系,但是……他们敢动主公家业,敢抢了钱庄……那就不死不休——”
姚仲教起身拉住阿侬手臂,看向苏老大说道:“咱们虽然离开了宋国,离开了杭州,但是咱们的源头却在杭州,在整个江南,不能再让摩尼教妖人这么胡闹下去了。”
姚仲教开口,老寨老人还罢,他们并不走海经商,隶属于海瑞商号长者却阴沉着脸点头赞同。
刘一刀起身说道:“咱们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即传令十七、虎子……”
“砰!”
苏老大不等刘一刀话语说完猛然打断,手扶着轮椅扶手站起,冷脸将人一一看过……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就算出兵杭州,咱们也要听一听主公意见!”
阿侬见苏老大终于点头答应出兵,心下顿时轻松,面色却依然阴沉若雨。
“那是自然!”
阿侬话语说罢,大手一摆,数名幢寨汉子按刀紧随其后离去。
刘一刀看了一圈人,说道:“咱们的人丁很少,海上走商的茶丝瓷只能由江南提供,只能由那些与咱们亲善商贾提供,同时诸位也都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朝廷一直想要断了咱们的财路!”
“以往朝廷即使想断了咱们的财路也不可能,但此时摩尼教作乱,杀死了太多亲善咱们的商贾,事后朝廷也一定会在平乱后,清除所有与咱们亲善的商贾,会断绝了大家伙所有财路!”
刘一刀看向苏老大。
“怎么办?如果咱们不管不问,咱们就只有两条路,要么老老实实耕田种地,老老实实当个耕田农夫,要么还做老本行,成为海上贼寇!”
“所以,老夫支持主公亲领大军前往杭州!”
姚仲教点头道:“主公较为了解摩尼教妖人,老夫同意。”
苏十三与马四海等人交换了下意见,点头道:“主公虽年幼些,兵法谋略却不输于我等老人,十三也赞同由主公亲领大军,只是……主公毕竟是明国君主,当由谁来伴驾出征?”
第359章 出兵和杭州的沦陷
大明岛距离宋辽太过遥远,即便是飞鸽传递消息也需要半月时间,更何况用速度更慢的船只传送信件?
蔡鞗半个月来几乎就没有睡过安稳觉,压抑的烦躁也让他阴沉了许多,整个中军大帐,即使是赶来的杨氏、苏眉、苏老大、阿侬、刘一刀等人,在他冷脸翻看信件时也无人敢开口一句。
……
“内阁怎么说,可有了决断?”
见半大少主冷着面孔,被折磨了好几日的苏老大知道,这几日遭受的苦楚的源头正是眼前少年。面对冷脸少年的询问,苏老大也不敢迟疑,抱拳深深一礼。
“正如主公半月前所说,摩尼教太过激进,若不加以制止,恐怕为祸天下更甚,内阁一致认为……只有主公亲自前往杭州才能制止这场灾祸。”
蔡鞗神色未有变化,摇头说道:“灾祸已经发生,想要制止是不可能的,鞗儿也只能尽力减少些灾难。”
又看了眼人群中的蔡翛,说道:“鞗儿此次出征,内阁势必要有些持重之臣跟随,阿侬师傅和刘阁老都是学堂教授,此次出征也以近卫军为主,就由两位阁老为我军左右监军,而且此次出征可能还要与朝廷打些交道,三兄随军一同出征也算妥当。”
帐中众臣齐齐抱拳应诺,蔡鞗看向五军都督府都督阿侬,问道:“十七、虎子此时到了何处?”
阿侬忙抱拳说道:“十七、虎子他们已经到了麻逸国,正日夜不停前来大明岛。”
蔡鞗微微点头,暗自计算了些时间后说道:“摩尼教十月起兵反叛,今时已是十一月,时间还来的及,诸位不必太过担忧。”
姚仲教出列抱拳道:“主公,摩尼教动乱了整个江南,若没有宋国点头答应,咱们出兵平乱会不会不妥?”
蔡鞗不屑说道:“不妥?没有什么不妥的,鞗儿还巴不得朝廷不满找咱们麻烦呢!哼!摩尼教占了杭州,咱们该损失的也都损失了差不多,今次又是大军出动,总不能还要赔本吧?所以呢,咱们要想着拆东墙补西墙才是正理。”
众人心下一惊,竟有种不妙感来。蔡鞗却不理会他们心下担忧,而是转头看向坐在身侧的杨氏、苏眉,说道:“孩儿此次前往宋国,想来是要与朝廷打些交道,福金势必要与孩儿走一遭的,麻逸国那里还是让绿侬前去暂理吧。”
苏眉见他已有了决断,只得点头道:“就如此吧。”
……
简单的军议很快结束,需要准备的物资却很多,南洋土地肥沃,最不缺少的就是粮食,所需的物资主要的还是刀枪箭矢,是火枪火炮,是更防潮的颗粒火药,是数量很少的开花弹……
两艘镇级战列舰已经在月前下水,依照常理,即使下水也需要两三个月试航,还需要半年的训练,即便如此,也要给两艘战列舰配备相应的护卫舰、辎重补给舰,如此才能形成战力,但随着杭州发生变故后,两艘镇级战列舰也随之调入皇家舰队,并第一时间为其配备火炮。
随着内阁最终决定出兵后,整个大明岛动了起来,上至白发老人,下至六岁娃娃,全都为大军出征做着准备,静等着一百四十七艘大船安全返航。
所有人都在紧张忙碌,偏偏蔡鞗成了最为清闲的那个,整日只是站在宋辽地图前沉默不语,他却不知道此时的江南比想象中的还要混乱、血腥。
正如情报中所说,政和十年(宣和二年)十月,方腊在歙县登基为帝,仅仅只一个月便攻占了睦州各县,与之一同起兵造反的还有仙居县吕师囊、东阳县富求道人、永嘉县俞道安、方岩山陈十四、嵊县仇道人裘日新、缙云县霍成富、兰溪县朱言、吴帮、苏州石生、归安陆行儿……相继起兵造反,仅仅只一个月,两浙各路的杭、睦、婺、衢、处、苏、湖、秀、越、温、台以及江南东路的歙、宣、信十四州处处烽火,摩尼教仅仅只用了一个多月便拥兵百万。
蔡鞗看到杭州冒死送来的信件时,他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可事实就这么发生了。
短短一个月里,江南十四州烽烟四起,开仓放粮,无数百姓打砸抢掠富户,血腥杀戮吓坏了杭州上下,还未等到杭州知府刘越、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绫锦院副孙会、应奉局使朱勔一干大大小小官吏惊慌逃离,杭州城内便是喊杀声四起,无数头裹七色布巾汉子冲入官衙……
喊杀声,哀求哭嚎声,狰狞暴吼声,凄厉惨叫声……
一夜杭州沦陷,一夜血流成河……
……
……
“当啷。”
无数囚徒贪婪看着粗大锁链掉落在地上,但这一切仿佛都与坐在草堆里的老人无关,依然静静翻看着书页,用着粗劣钢笔书写着什么……
“先……先生。”
听到有人轻声呼叫老人方才抬起头颅,用着满是墨迹的大手拨开额前乱发,正是蔡府学堂留守先生郭涣,站在面前的黄衣披甲女将军不是方金芝又是谁?
见是方金芝,郭涣稍微侧身看向后面黄衣老道以及几名兵卒,见他们除了手按腰刀外什么都没有,嘴里莫名发出一声失望叹息。
“可惜……”
方金芝像是犯了极大的错,许久才低头轻声说道:“先生……不是……不是金芝不愿将书册送来,是……是……”
郭涣失望摆了摆手,叹气道:“无碍,无碍,小老儿只希望你们能够好好保存着《检字典籍》,你知道的,小山长尤为在意学堂,若是毁了……”
“唉……”
郭涣苦笑叹息,面对无数凶神恶煞却又无可奈何,他也没有想到,曾经帮助的人会转身举刀相视。
方金芝心下委屈,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一旁的包道乙苦笑上前,默默盘膝坐在郭涣面前,叹气道:“公主不是不想替先生取回典籍,只是圣公和丞相都认为先生编写典籍太过重要,圣公唯恐监牢太过潮湿损坏了圣人典籍,若先生能够不计前嫌,太学祭酒……”
郭涣猛然抬头,一脸讥讽说道:“太学祭酒?天师是不是太过抬举了郭某?天师就算要算计小山长,也没必要用郭某这般残废之人吧?”
包道乙一阵沉默……
“先生说的是,但先生是讲武小学堂先生,总不会置学子不顾,不开堂讲学吧?想来镇南将军也是不愿先生如此?”
郭涣一阵皱眉,尽管心下恼怒摩尼教硬生生将“镇南将军”安在小山长头上,但学堂里……
“唉……”
思量许久,郭涣还是无奈起身,看着不伦不类老道冷声说道:“你赢了,但你莫要以为凭此就能要挟了小山长!”
包道乙稽首唱了句“无量天尊”,这才苦笑道:“老道是诚心诚意请先生为娃娃们传业授道的,至于镇南将军……老道又怎敢要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