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给小爷再说一句
不仅三位头发花白老人被赶出了房,顾琴娘也被冷脸摆手赶了出去。
十三、虎子把守着门房,里面的声音几乎听了个清清楚楚,看向郭涣的神色也颇带着怪异。
……
“鞗儿受伤后,脾气也大许多……”阿侬摇头感叹,很是怀念教授武艺时的日子。
刘一刀却冷脸说道:“少主若真将此事做成了,不知会恩泽了多少人,你这蛮子若敢胡乱编排少主,别怪老子与你打上一场!”
阿侬大怒,横眉竖眼的,像是要立马就与刘一刀打上一架似的,下一刻又大手一摆。
“老夫不与你这老儿一般见识,哼!别以为老夫不明白少主所说意思,朝廷不做小人,小人咱们来做,整个南洋也必然是咱们的天下!哼!回去后老夫就将儿郎们全放出山来,看谁的儿孙多!”
刘一刀老脸一红,不由看向恼怒瞪来的郭涣,又像是恼羞成怒反瞪过去。
“你这老儿只是个罪囚,被朝廷关了十年的罪囚,若非少主将你救出,你还在大牢里蹲着呢!少主怎么说,怎么做就完了,偏偏自己不够聪明,还每每怀疑少主所作所为,再敢胡言乱语,敢坏了少主算计,别怪俺与你打上一场!”
顾琴娘一阵无语,也只得拉住欲要理论的郭涣老头,心下却越想越心惊,从没想到只能坐在轮椅中的少年算计会如此之深,野心如此之大,这已经不是一个娃娃可以想象得到的,即使朝廷大臣,她也绝不相信会有如此之深算计。
每个人都有算计,蔡鞗在算计如何富民强国,如何增强实力,成为海上无冕王,却不知他人也在算计,算计着他的家业,他的一切。
几乎就是一日八道王命金牌了,一封又一封崔人信件送到苏眉手里,最后连皇宫大公公杨戬都来了杭州,更是不顾劝阻,一意要出海前往麻逸,无奈之下,镇江知军蔡翛亲自带着三艘大船护送。
蔡鞗并不知道朝廷如此不顾一切要“抓”他,要是知道,恐怕也不会待在麻逸岛一个多月,早就想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向西“逃”跑了。
麻逸岛不止有一个“国”王,与南洋无数岛屿一般无二,几乎每一座稍大岛屿都有一个王,而海狗子抢下的地方正是麻逸岛最为适合耕种之地,在一干随从拖拉着他走了一圈后,才确信海贼嘴里的“海狗寨”便是后世马尼拉,走了一圈后,蔡鞗指挥着海贼们和训化了些的土著人,在北、西、南三个方向建立数个海边寨城。
一边建立寨城,一边等待“狗儿国王”寻找藏在山里的老国王其他子嗣,也不知是“狗儿国王”不愿太过出力,还是藏在山林中的土著们藏的太过严实,用了一个多月才将人陆陆续续寻到,正当他开始拍坐坐分果果时,瘦了一圈的杨戬来到了麻逸国……
刚刚从尚未完工的寨城急匆匆返回,道路颠簸让整个胸口疼痛难忍,尚还未刚停下马车,就见一队威武披甲官兵拥簇着一无须白发老人出现在寨墙外。
“哼!”
还没等坐着轮椅的蔡鞗单手做个抱拳,杨戬嘴里便是一声冷哼。
蔡鞗像是未有见到老宦官不满,笑道:“公公一路劳顿了,末将伤势未愈尚不能行全礼,还望公公莫怪。”
杨戬上上下下将蔡鞗打量一番,用着宦官特有的尖锐说道:“咱家不在乎一小儿失不失礼,咱家问你,为何不遵王命?”
蔡鞗眉头莫名一挑,强压着胸口疼痛,笑道:“不遵王命……呵呵……小子不过是个稚子小儿,竟让公公前来,公公见面便给鞗扣上个偌大帽子,难道朝堂衮衮诸公都是酒囊饭袋之徒,诸多国家大事不理不会,偏偏要问罪一稚子小儿?还是说……稚子小儿得罪了公公,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为难一娃娃?”
杨戬皱眉一脸的恼怒,蔡家三郎蔡翛心下一阵焦急,不住向蔡鞗使眼色,蔡鞗却视而不见,不用他人介绍,也看到过面前宦官的经历过往,知道此人堪称朝廷大佬级别。
就在两人对峙时,一黝黑瘦小的如同猴子青年跳出,“扑通”跪倒在两人身前,冲着老宦官就是“砰砰”一阵,叽里呱啦一通。
“狗儿国王”脸上一阵恼怒,来到蔡鞗身旁,不顾十七目光中冷厉,低声轻语一通,与此同时,也有一人在老宦官耳边低语,看着海贼衣着样式,冷冷看向额头冷汗直冒的刘三。
……
刚一见面,尚未回竹楼厅堂,蔡鞗便与朝廷使臣对峙,这让三郎蔡翛很是担忧,可看着眼前情景,又不知该说什么。
跪地“砰砰”青年叽里呱啦完了,杨戬摆了摆手,翻译的海贼低头退下。
“在京时,官家就言奸滑小子,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先是不遵王命前往京城,临战之时夺取友军之兵卒,已有造反之嫌,今日更是恃强凌弱,妄立一国之王,行大逆不道之事!”
“呵呵……”
“哈哈……”
蔡鞗按着胸口放声大笑,又向杨戬和一干将勇指了指。
“公公,你信是不信,小子今日便能大逆不道,将你们全都溺死在便盆里,全扔入大海喂鱼。”
“公公……你信是不信?”
“大胆!”
杨戬大怒,一干披甲官兵大惊失色,当啷声不绝于耳,蔡鞗身后孩儿军、将勇更是纷纷拔出利刃,双方立马就要拼杀在一起一般。
蔡翛傻眼了,郭涣、顾琴娘全面色苍白看着眼前一切。
蔡鞗一脸的不屑,指着眼中闪过慌乱的老宦官,冷声说道:“小爷不管你是谁,信不信,今日小爷就能将你活刮了喂鱼?即使小爷将你喂鱼了,信不信,官家也只当你是船沉遇难,小爷还就不信了,给了朝廷两千万贯银钱,小爷弄死个老废物,官家会砍了不满十岁娃娃!”
“来来,你再将之前的威胁话语给小爷说一遍!”
杨戬大惊,手指颤抖指着蔡鞗,双目难言惊慌失措。
“你……你……”
“呸!”
蔡鞗侧头重重吐了口唾沫。
“十七,给小爷掌嘴,哪个敢阻止,全部宰了,喂鱼。”
“小爷今日倒要看看,两千万贯值不值的买了他们的命!”
十七二话不说,按刀大步上前,随着他走向面色大变的杨戬,数百短打汉子大步上前一步,全盯着二三十个披甲兵卒,领队的虞侯王禀大惊失色,刚要上前抱拳,二弟王势一把将他拉住。
十七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手提着杨戬衣襟,照着老脸便是毫不留情。
“反了……咱家是……”
“啪!”
“哎呦……”
“啪啪……”
“别……别打了……”
第196章 麻逸国的未来
杨戬不是普通宦官,但能为了个娃娃跑到了杭州,地位也远没了之前内相权势。蔡鞗不是个强势霸道的人,从来都不是,见到如此权势宦官,他是不愿与之为敌的,可若真的刺激到了,照样敢把天捅个窟窿。
从受伤未愈招入京城,海狗子带着数十艘海船出现在江南经济中心苏杭,如此重要之地出现了海贼,蔡鞗带病厮杀,追杀,朝廷还是派出了个大宦官,又从东京到杭州,从杭州到数千里之外麻逸。
无论蔡鞗愿不愿意,无论是否使用了些小手段,朝廷、官家为了个娃娃如此作为,心下已经积压了难以压制的怒火,被杨戬这么一再刺激,怒火终于如同火山彻底爆发。
蔡鞗不开口,十七手掌不停,数百持刀汉子虎视眈眈,数十披甲官兵不敢稍有阻止,所有人只是诡异沉默不语……
十七提着脸颊肿胀,口鼻满是献血的杨戬丢在蔡鞗身前,看着头发散乱、目露恐惧宦官,蔡鞗只有冰冷、淡漠,如同看着个死人。
“小爷知道你心下想着什么,知道你现在会低头,会等着小爷回了京城再设法整小爷,但你给小爷记着了,今日小爷敢杀你,即使到了京城,在了皇宫,小爷照样敢杀你,若是不服,你可以试试。”
小手指向呆愣跪着的青年。
“狗儿。”
狗儿国王精神一阵,“扑通”跪倒在地,“咚咚”数下。
“主人。”
蔡鞗没有低头看向伏地狗儿国王,而是看着惊慌失措的猴子般青年,眼中满是无情冷漠。
“他是你兄弟?”
“回主人话,#$……不是狗儿亲兄弟,是狗儿父亲收养的杂种。”
蔡鞗微微点头,说道:“你可还有堂兄弟,或是侄儿?”
“咚!回主人,狗儿尚还有叔父、堂弟。”
蔡鞗看向不远处一干几如赤**瘦汉子,冷漠说道:“你是麻逸国老国王嫡长子,自然有资格继承王位,但你之前做了些混账事情,鉴于此,本着负责任态度,大宋国将在此处设立麻逸都护府,你可有意见。”
狗儿国王毫不犹豫,“咚”的重重一叩首。
“狗儿谢过主人仁慈!”
……
“麻逸岛易于遭受海贼侵扰,故而设立都护府,鉴于你之前所做混账事情,故而设立都护府……”
“麻逸国不同于我宋国,自有其民俗惯例,宋国不愿干涉其中,故而……依故例确定其东王、西王、峒王三王,除此外,自你的族人中选出一佐王,可有异议?”
……
蔡鞗低头看着伏地狗儿国王,一脸的冷漠。
“可有异议。”
狗儿国王身子莫名颤抖。
“咚!”
“狗儿遵从主人旨意!”
蔡鞗知道趴伏在地老人是如何的阴狠、无耻,也不会在意,若有需要,扬起的战刀会毫不犹豫斩下。
蔡鞗指向之前为杨戬翻译的海贼,嘴里却说道:“刘三,你们的财宝银钱减去五成,你可服气?”
海贼随着冷漠话语顿生骚动,但没人敢开口反对,刘三不敢稍有犹豫,上前跪倒伏地。
“刘三不敢有疑义,全凭……全凭少主处置。”
蔡鞗眉头莫名一皱,低头看着不敢稍有动作的刘三许久……微微点头,转头看向匍匐在地的狗儿国王。
“麻逸岛设都护府是为了保证麻逸国不受海贼侵扰,为了保持麻逸国安稳祥和,是为了造福麻逸国,都护府日后也不参与麻逸国内部事务,但是都护府所属兵卒需要驻地,此处又远离宋国本土,将士们自也不能久不见妻女,势必要有家眷随同,所以本将军准备用银钱买下正在营建的营寨和方圆三十里田地,连同麻逸国西南的一串无人岛屿一并买下。”
“你可答应?”
众人一阵诧异,即使脸颊肿胀的杨戬也一阵错愕看向轮椅中少年,从之前狗儿国王话语中,即使之前没麻逸国那年轻国王言语,也知两人已是主仆,没有想到如此强势少年,竟用银钱购买麻逸国田地。
狗儿国王同样也没想到,想着曾经做下了许多天怒人怨事情,头颅再次深深埋在泥土中。
“愿意,麻逸国愿意!”
听着他很是上道话语,蔡鞗很是满意,小手伸出,顾琴娘忙将早已写好了的契约送到手中。
“一式两份购买契约,一旦签下了,正在营建的寨城、港口,以及南中岛自此便是本将军私人之物,属于大宋朝的治外领土。”
狗儿国王忙双手接过,不会写字的他狠狠咬破手指,毫不犹豫在契约上按下手印,又双手捧着送到蔡鞗面前。
十七冷着脸将按了手印的契约送到蔡鞗手中。
“身为麻逸国国王,叫狗儿很是不妥,日后你就叫苏嗣礼好了。”
狗儿国王大喜,忙叩头道:“些主人赐名。”
蔡鞗嘴角一阵上翘,眼中冷漠依旧,摆了摆手,也不愿去看不远处一干麻逸国落魄权贵,自有郭涣去处理。
在寨门外,蔡鞗就这么极为霸道,又简简单单把麻逸国未来给确定了下来,没有经过朝廷的同意,生死逼迫下,成了猪头的杨戬也不敢开口反对,只能任由太上皇般小儿一力决之。
蔡鞗心下愤恨、恼怒,人也冷漠了三分,别说郭涣,即使刘一刀、阿侬也不敢此时开口劝解,只能任由绿桃推着轮椅离去……
“反了……反了……”
在蔡鞗离去后,在刘一刀、阿侬搂着狗儿国王鼻子前去分赃银钱后,杨戬不断低喃,如同大将一般的蔡翛心下苦笑不已,上前就要抱拳……
“妄立一国之君……咱家必向陛下弹劾!”
听着杨戬咬着“妄立国君”不放,蔡翛心下也有些恼了,冷脸说道:“公公可以弹劾五弟妄为,但五弟尚还是年幼莽撞少年,能在东京打砸了樊楼,谁又能保证五弟在宫内不敢杀人?公公身在皇宫大内多年,当知杀人不会一定非要亲自动手。”
杨戬大怒,指着蔡翛大骂道:“蔡家没一人忠义,真当咱家怕了你等奸佞之人?”
蔡翛也有些恼怒了,冷脸说道:“公公自是不怕我蔡家,蔡家又岂能怕了他人?”
“你……”
杨戬大怒,正要指着大骂,蔡翛猛然一甩衣袖。
“哼!”
蔡翛冷哼,大步走向寨子居中竹楼,不再理会恼怒的杨戬,嘴里强硬,心下却担忧不断。
第197章 飞鸽急信
车马颠簸,胸口的疼痛让蔡鞗无法冷静,寨门外的恼怒强势吓住了不少人,顾琴娘、绿桃、绿侬三女合力将人搀扶躺在竹椅里,绿侬想要开口劝解,顾琴娘见蔡鞗脸上的疲惫与不耐烦,忙拉着两女离开了房间。刚仔细关上房门,抬头正见蔡翛登上二楼,绿桃忙上前蹲身福礼。
“三少爷还是莫要进屋,少爷今日性子不好。”
蔡翛点了点头,走向守在房门外的十七。
“通报一下。”
十七一阵低眉,蔡翛也不催促、恼怒……十七微微点头,轻敲了两下房门,这才推门走入,又将房门细细关闭。
“少主,三少爷求见。”
躺在竹椅里的蔡鞗没有任何反应,许久才轻轻摆了摆手。
“告诉三兄,其一,朝廷想做婊子,更想立牌坊,朝廷是不会在麻逸国弄个什么都护府,朝廷不做,小爷做。其二,那老阉奴从开封追到杭州,从杭州追到麻逸国,如此急切针对一受伤未愈孩童,不过是官家想要了我母子家业。”
“告诉三兄,蔡家想用小爷换取日后权势、地位,小爷答应了。”
“其三……小爷成了驸马,日后财产姓赵,流求岛也好,麻逸国也罢,终究也还是姓赵,麻逸国不义之事是小爷私人逼迫,与宋国所行仁义无关,最后得利的却是官家,朝廷重臣心下自知,官家心下自知,即使今日小爷乱刀砍死那老阉奴,官家顶多打几下板子……”
“哼!”
“为了钱财,如此逼迫一个稚子小儿,小爷还真不信……如此官家会有魄力舍弃两千万贯,舍弃更多钱财,若真的有这魄力,小爷还真他娘地高看了他!”
“哼!”
蔡鞗轻哼,微微摆了摆手,十七郑重抱拳退出房门,再一次小心将房门关闭。
唯恐吵到了疲惫不堪的少主,十七走远了些才冷声重复了遍蔡鞗话语,当然,最后那句不满官家话语是没有说出的。
蔡翛听完十七话语,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看向禁闭着的房门,心中生起莫名失落、无奈、感慨……
蔡鞗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了两年时间,知道这个时代与所知朝代有着太多的不同,资本的本质是贪婪,从官家到大臣,从文人到贩夫走卒,人人皆以利为先,蔡鞗不相信朝廷大员会看不到海洋产生的利润,不相信他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如果朝廷不满他来做恶人,或许……
“真他娘地想自立为王……”
蔡鞗昏昏沉沉,低喃着谁也无法听到的话语,覆盖在腰腹的毛毯无力跌落……
“吱呀~”
房门打开,绿桃仔细将跌落毛毯轻轻拾起,用着蒲扇驱赶着闹人蚊虫,想要轻轻帮他抹平眉间淡淡皱起,又怕惊醒了多日无法安睡的他……
“少爷……”
“绿桃不喜欢开封,开封一点都不好……”
……
飞鸽越过波涛汹涌大海,越过广阔陆地,一路停歇,一路振翅疾驰……
“咕咕……咕咕……”
散发七彩美瞳飞鸽落在院中,“咕咕”叫声引来了一双大手。
“让爷爷看看……”
“嗯?”
粗糙大手刚将飞鸽捉住,刚翻看到脚上铜环样式,面色陡变,抱着飞鸽急匆匆赶往前院。
“老爷……老爷……”
老管家一路奔入厅堂,见到蔡京、童贯两人看来,低头快步走到笑意盈盈的蔡京身后,一阵低语后,这才送出张纸条,躬身退到一旁。
纸张不大,上面字迹却极为细小,密密麻麻的让人难以辨认,蔡京仔细看了一阵也只能无奈看着一团团模糊。
童贯见他摇头,端茶示意,笑道:“看着老管家焦急,当是极为紧要之事,太师怎么像是……不怎么满意?”
蔡京没有看清纸张上写的什么,以为是蔡鞗不满牢骚,也没怎么在意,笑道:“是小五来了信件,只是字迹太小,也看不清上面写着的什么,想来是剿灭了贼人的奏报吧。”
听了他这么说,童贯顿时来了精神,坐正了身子笑道:“之前就有在樊楼时见识过令郎威武,没想到贼人胆大妄为,竟敢当街行凶……”
“唉……”
“说句太师不喜话语,咱家听闻英雄少年便是心喜,听闻贼人行刺,心下很是惋惜,所幸的是有惊无险。”
蔡京微笑点头,说道:“老夫本以为稚子小儿置办讲武学堂有些贻笑大方,也没想到小五竟有将帅之才,前些日被数倍海贼围攻而不败,今日来信想来是已经剿灭了海贼,也算是为国除害吧。”
蔡京说着,将手中纸条送到童贯手中,笑道:“或许是因为从了武道一途缘故,看似沉稳深居简出,实则暴烈似火,当日小儿在樊楼惊扰了童大人,还请童大人莫怪。”
童贯还不在意摆手道:“太师说笑了,咱家便身在军中,又岂能不知晓军中将勇脾性?令郎……嗯?”
童贯正值壮年,一边轻笑话语,一边低头看向密密麻麻渺小字迹,话语尚未说完,一脸错愕抬头,见他如此神色,蔡京心下陡然一个咯噔,暗叫不好。
童贯目光复杂,摇头叹息道:“可惜了,太师竟舍得如此将帅、宰辅之才……唉……可惜了……可惜……”
童贯抱拳起身,摇头叹息走出厅门,桌案小几上只留下一张小纸条。仅一步之遥,蔡京许久才起身弯腰,拿起小几上纸条……
童贯摇头叹息出了蔡府,刚上了马车便急声催促,马车如飞一般向东华门疾驰。
因大雪路滑缘故,官家赵佶特许了朝堂老臣可以宫内乘轿子,马车刚进入东华门,童贯便急匆匆跳将下来,守在轿子边的小宦官忙上前,此时的童贯又哪里想着乘坐了轿子,提着衣摆大步向着后宫狂奔。
童贯与一般宦官不大一样,并不是自幼入宫为宦官,而是成年后半道入宫,身量高大也就罢了,关键是腮边浓密胡须,长相颇为威武,乍一见根本不像是柔弱的宦官。
皇宫大内几乎就没人不认识童贯的,打扫风雪的宦官、宫内行走的官吏见他提着衣裙狂奔,哪里有往日昂首阔步威武,纷纷转头侧目,一脸诧异看着狂奔而去的高大背影。
“童公公这是怎么了?怎地如此急切?”
“不会是西北出了事吧……”
“呸呸……说什么呢?西夏蛮子还敢此时来攻不成?”
“小声些!头儿来了……”
……
衣裙青衣小宦官低头嘀咕,见紫衣大宦官走来,忙闭嘴不语,一个比一个卖力挥舞着大扫把。
第198章 好大狗胆
“踢过来!快!快!”
高衙内一个漂亮转身,双腿交错间将锦绣皮球踢向高俅,高俅没有任何犹豫,瞬间将皮球踢向劲身装束的赵佶。
赵佶刚一个漂亮闪躲,闪开猛扑过来的孟费,抬脚凌空抽射……
“砰!”
皮球砸在守门的兵卒脑袋上,继而重重穿门而过。
“进了!”
“进了!父皇进了!”
赵福金一脸紧张看着激烈争夺的双方,见父皇射门进球,紧攥着小手跳起欢呼,一干观战妇人微笑鼓掌,此时也不用什么礼仪训斥失礼小丫头。
连进三球,赵佶心下大畅,仰天大笑,很是用力捶了下孟费健实胸口。
“哈哈……”
“痛快!痛快!”
“哈哈……”
孟费抱拳苦笑道:“末将愧不自如,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不敌陛下一二。”
“哈哈……”
赵佶得意大笑,再一次捶了捶孟费胸口。
“不错不错,比上次颇有进步!”
“哈哈……”
官家赵佶仰天大笑,高俅、高衙内也跟着得意大笑,马屁如潮水滔滔奉上,就在这时,高大身影的童贯狂奔而来……
“官家……官家……”
看着童贯狂奔而来,众人齐齐回头,赵佶也不以为怪,一脸笑意走向席坐的一干妇人,见他如此,高俅、高衙内和一干将领也只得跟在其后。
尽管是冬雪时节,踢了半日球后,赵佶额头也满是汗水,整个人如同蒸笼一般散发着雾气,尚还未来到阁亭下,衣着艳丽的小刘贵妃已经站起身来迎上。
“官家快快擦拭些汗水,可莫要冷风吹到了。”
赵佶也不推辞,用着手巾很是擦拭了几把头脸,笑道:“许久都没今日这么痛快,三儿,赏!”
一阵躬身在后的宦官忙笑道:“官家整日操劳国事,难得有机会喜庆一回,奴才这就让人取些银刻子。”
赵佶摆了摆手,随着使者宦官引领坐在主位,看向正急匆匆登上阁亭的童贯,向左右笑道:“童大将军素来沉稳,今日脚步急匆,不会是西北有事儿吧?”
高俅摇头笑道:“西夏如今也只能偏居一处,已是大不如往年,官家莫要太过担忧。”
赵佶点头笑道:“西夏、北辽国力已是大不如往年,有些东西是该改一改了。”
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人,上前抱拳深深一礼,正是归宋辽人马植。
“官家英明,辽国贪官横行无忌,人人皆好财而贪,军中士气低落不堪一击,今岁女直人已经起兵反叛,两千余弱卒便胜了辽军过万精锐,更是一举夺下黄龙府,若我朝与女直人联手夹击,辽人首尾难顾,必败!必可一举夺回燕云之地!”
赵佶点头赞同,笑道:“赵爱卿所言甚是,辽人确实大不如往年,女直人不断侵入,辽国必会聚兵于北,辽之南京必是空虚,自当一举夺之。”
赵佶看向满头大汗的童贯,笑道:“童大将军以为如何?”
童贯一愣,心下不由一喜,想也未想点头笑道:“官家堪称我朝第一兵家,老奴又怎敢质疑一二?只是……老奴以为此时尚还不是时候,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女直人正值势头时,当多消耗些辽人兵卒后,我军再一举将相争鹬蚌一同收入囊中。”
官家点头笑道:“还是童大将军老成持重。”
又说道:“爱卿急匆匆赶来,可是西北有事发生?”
童贯一愣,忙摇头道:“回官家,不是西北有事,而是……而是南洋小子有事。”
“南洋小子?”
见赵佶一时未有反应过来,童贯忙说道:“是那蔡家小儿,蔡家小儿竟……竟在麻逸国立了个都护府……”
“什么?”
不等赵佶反应,与蔡鞗有恩怨的高衙内高欢登时跳了出来。
“官家、朝廷未有点头,蔡家小儿竟敢大不敬私任官吏?!”
高欢跪地抱拳道:“陛下,蔡家小儿竟敢如此大不敬,已有自立为王之念,当将之打入死牢治罪!”
人群中的赵福金傻眼,一脸急切想要张嘴,一旁的荣德帝姬赵金奴忙拉住她手臂,一阵摇头阻止。
私设、私授官职,别说一个小娃娃,即使是太师蔡京也不敢,更何况还是汉唐之时的都护府,一想到小儿侵犯了至高无上的权利,赵佶没由来心下一阵恼怒,猛然一拍桌案。
“砰!”
“好大的狗胆!”
“来人,去问问蔡京,如何教导的子孙?”
众人一阵无语,“好大狗胆”之后竟只是“问问”了事?
童贯心下苦笑不已,想着信件小儿话语,更是无奈叹息,感叹那小儿的深远算计。
赵佶见童贯低头不语,异常反应让他有些诧异,不悦皱眉道:“蔡家小儿不会还想用两千万贯买扑了麻逸国吧?”
不等童贯开口,小刘贵妃却笑道:“官家就爱说笑,麻逸国虽是蛮夷小国,却也是南洋一小国,与流求岛自是不同,又怎能买扑呢?臣妾也担忧,若是朝廷在麻逸国立一个都护府,恐引起南洋诸国的不满。”
赵佶微微点头,不满道:“小儿混账胡为……哼!来人。”
一旁站立伺候的宦官忙低头上前,伏地叩头道:“奴才在。”
“哼!”
赵佶冷哼一声。
“传令杨戬,立即将混账无行小子抓来,朕必不轻饶了妄为小儿!”
就在伏地宦官答应,童贯忙上前撩衣跪地。
“官家息怒,蔡家小儿虽妄行胡为,却对我朝有大利,若……若将之羁押入监,恐引起天下恐慌不满,老奴恳请官家暂息怒火,等……等小儿入京,再择严厉先生管教法度。”
……
众人一阵惊愕,全一脸怪异看向伏地的童贯,难道世界变了?就在这时,一小宦官急匆匆走入怪异寂静阁亭。
“启禀官家,蔡太师有事求见。”
……
小宦官不敢抬头,赵佶皱眉看着一大一小两名宦官……
“宣。”
“诺。”
小宦官叩头退出阁亭,脚步急匆离去,阁亭中依然无人开口,全低头皱眉思虑着童贯话语。
赵佶皱眉不开口,情况不明,童贯异常反应下,他人也不敢轻易开口,只能静静等待蔡京前来,他们又怎知蔡京此时心情。
蔡京坐在轿中,脑中不住闪现纸张上内容,越是知晓蔡鞗想要做什么,心下越是后悔哀叹。
“唉……”
蔡京苦涩叹息。
“罢了……罢了……”
“老蔡太师……今日陪你小子混账一回。
第199章 南洋都护(上)
蔡京年岁较大,下了轿子后,两名小宦官搀扶着走入阁亭,眼角余光扫了眼童贯,这才一脸平静抱拳向赵佶深深一礼。
“老臣见过陛下。”
赵佶摆了摆手,笑道:“爱卿免礼,朕刚从童爱卿嘴里得知令郎有了回信,尚还未言及令郎伤势可有好转,爱卿便来了此处,朕也正好知晓些具体实情。”
朝夕相处下,蔡京能够听出官家的不悦,心下叹息,面上却未有任何神色变化,抱拳笑道:“老臣谢过官家关怀,我儿近日连连奔波于大海,伤势虽未痊愈,却也没甚大碍,官家不必太过担心。”
赵佶点头笑道:“年纪不大却一力置办了个讲武小学堂,朕本以为只是小儿胡闹之为,却未想到,臭小子竟以可以抵挡、击退数倍海贼,想来今日已经夺了海贼巢穴,所获当不在少数吧?”
蔡京笑道:“官家说的是,老臣起初也以为我儿胡闹,只当小儿有事君报国志向,这才未有阻止,至于此次海贼之事,老臣也有所耳闻,是与当年投诚的苏易坤齐名海狗子,我儿能一举击败此悍匪,老臣也深感意外。”
高衙内高欢突然向高俅道:“小人听闻蔡驸马所造船只乃五千料战船,也不知市井传言是否是真……”
不等高欢话语说完,高俅老脸绷着,低声训斥道:“市井传言又有几分是真?不知便不要胡言乱语!”
蔡京转头看向高俅父子,笑容依旧,点头道:“高太尉严厉了,令郎所言虽不全中,却也不算妄言,小儿确实依照大食人船只,又结合了我朝船只,尝试建造了两艘武装远航商船。”
蔡京抱拳向赵佶一礼,说道:“我朝船只无数,有着他国难以匹敌利器,纵使如此,依然有海狗子、贼七这般巨寇海贼,我儿欲往大食国之地,一路不知还要与多少海贼厮杀,所以才尝试建造些武装大船。”
赵佶眉头微皱,心下才不管蔡鞗是不是建造战船屁事呢,再如何的战船,难道还能与大宋朝无敌大舰相匹敌?点头道:“海上偶有盗贼,通行商贾腰配些利器也算不得什么,只是……”
赵佶看了童贯一眼,笑道:“听闻童爱卿所言,令郎未有经过朝廷允许,便在麻逸国设立都护府,是不是有些大逆不道了?”
蔡京神色陡然郑重,抱拳深深一礼,说道:“臣前来拜见陛下,正是因为此事,臣请奏官家,请立南洋都护府,臣荐举流求水师指挥使蔡鞗为南洋都护府都护,暂理南洋诸事。”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傻眼了,即使童贯也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脸诧异看着抱拳躬身的蔡京。
看着父皇铁青着脸,赵福金坐不住了,不顾姐姐拉扯阻拦,慌忙站起跑到蔡京身旁,拉着他衣袖焦急说道:“老太师,那坏人……那个……他还要入宫就读呢,怎能……怎能留在麻逸国为官啊?”
蔡京见小公主出面缓和压抑气氛,提起的心陡然一松,叹气一声。
“公主有所不知,小儿虽浑了些,思虑之长远,纵使老臣亦有不及……”
“哦?朕倒想知道一小子思虑是如何长远,竟连爱卿也自叹不如?”赵佶一脸的淡然。
蔡京知道官家有了怒火,一阵沉默后,叹气道:“朝廷赋税一岁少于一岁,用度却一日渐增一分,敢问陛下,可有良策之法?”
赵佶眉头陡然一拧,许久也不见开口。
蔡京说道:“欲要解决财赋不足以用,各朝各代皆有其法,但归根到底不过是‘开源节流’四字。”
蔡京说到此处,不由转头看向童贯,苦笑道:“童大人是见了小儿猖狂之言,言老夫开源是拆东墙补西墙,补到最后,房子不是房子,墙壁不是墙壁,原本尚好的墙壁,最后会被老夫拆成了四处漏风的危墙。”
“言官家是富裕人家三代之纨绔,言上行下效,言节流只是口花花之缘木求鱼……”
“砰!”
赵佶大怒,鼻孔差点成了开水了的茶壶。
“混账东西……好大的狗胆——”
“呼呼……”
沉重呼吸声让空气陡然沉重,没人敢大口喘息,更无人有胆开口劝解。
蔡京神色郑重,抱拳深深一礼,说道:“陛下教训的是,小儿确实猖狂自大,从未见过陛下的浑小子,又怎知陛下皇宫大内之狭小?只是浑小子有些话语又让人无从辩驳……”
“砰!”赵佶陡然一拍桌案,怒道:“无从辩驳?好一个猖狂小儿,朕倒要听听,猖狂小儿究竟有何道理可言?”
蔡京一阵沉默,抱拳道:“陛下熟读各种典籍,想来是知晓天下之财实则是天之定数,王文公熙宁改政,以及各朝先贤改政增赋,以小儿之言,此类所开之源,皆属国内之财源,其一厘清田地之数增其税,其二者改币制增其财,其三者增民之赋。”
“其一者,此属逃税漏税者,其二者用金融之手段,其三者增民之负担,小儿言开源者,无不用其三者。”
说到此处,蔡京心下苦涩,自己弄出的“一钱当十钱、百钱”、盐巴新钞置换旧钞、募役改征以,无不是其三者所属,想着自己费尽心机弄出的增赋之法,竟被浑小子三言两语说了个通透,苦笑却又无可奈何。
蔡京叹气道:“节流,可以节省的便要节省,冗兵冗官?若言兵卒是安定江山社稷之定海神针,官吏便是国超稳定之基石,又怎能轻易缩减裁撤?”
“内部开源者,除整治偷税漏税者增源外,以小儿之言,无论以何法增国赋之源,皆如山林之贼寇抢掠百姓之财。”
“掠民之财富以增其税,民亦日渐贫穷,汉之黄巾,唐之黄巢,皆因民困而亡其国,故而小儿以为,开国之内源而国亦受困,节国之内流而行之艰难,唯有增国之外源而富国强民。”
蔡京叹息道:“我朝之帛锦北上贩卖于西夏、北辽者,皆属增外源之流,一亩上等稻谷之田,一年两季计,产稻谷八石,市值八贯,一亩上等麻桑之田,产上等帛锦三匹,三倍于稻谷,北上贩卖于辽、夏,少则五倍价值,多则十倍有余,沿途所过府县增其倍数赋税,我朝赋税因此而得倍数赋税,然其不北上辽夏,仅于江南府县而售其货,官府赋税仅得坐商税赋百之二三,与之北上辽夏相比,少之五十之倍数。”
“帛锦北上辽夏而售,我朝之土帛锦因之而少,帛锦价值因之而增,桑农、商贾因之而富,反之,帛锦仅于我朝之土而售,市面帛锦因此而增之多,帛锦价值因此而低,桑农、商贾因此而贫,以至于弃桑而种稻谷,稻谷继而增之多,稻谷价值亦因之而低廉,稻谷农夫亦因之受损,国之赋税亦会因之而少。”
第200章 南洋都护(下)
小丫头赵福金有些听明白了,皱着小眉头仰头说道:“老太师的意思是说,那坏……五郎围剿海贼,并不仅仅只是围剿海贼,还有为国开外源之因?可这与南洋都护府有何干系啊?”
蔡京很满意小丫头的聪慧,点头道:“帝姬所言不错,小儿虽混账了些,但思虑之远非常人所及,我朝财赋不足以用,小儿以为开外源之流最为稳妥,如若自他处为我朝之枯流注入水源,辽夏虽为外源之流,却与我国争锋相对、互为仇敌,此等之源流难以为我国注入充足之财,南洋、西洋诸国远在千万里之外,又有凶险海域为屏障,纵使日后为敌亦难与我朝相持。”
蔡京看向赵佶,说道:“海上争锋不似陆地相争,海上争锋,每艘大船如若一座城池,我朝兵甲器具远超他国,兵卒尤善守城而弱于野外相争,故而我舰船自可横行天下而无忌于人。”
赵佶微微点头,说道:“爱卿所言甚是,然舟船之坚利与私设朝廷之职又有何干系?若要开外源之财,朕广募舟船通于大海便是……嗯?”
赵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皱眉看向蔡京,蔡京抱拳一礼。
“天下之财几若定数,开内源也好,外源也罢,以小儿之言,皆如夺他人之财富,我朝商贾通行于四海,初时各国惧于我朝之坚船巨舰,久之必是不满我朝之富,争斗在所难免,因而须有久镇他国之卒留于外。”
蔡京苦笑叹气道:“我朝与南洋各国相善,小儿自以为是,以为朝堂文武皆贪财、夸夸其谈之流,一者南洋较之广南还要贫瘠,其民野蛮无知几若野人,其地多有毒虫蛇蚁,深山老林更是瘴气弥漫,如此之地,不言海路凶险、颠簸,仅此便远胜广南流放之地,朝廷文武官吏又有几人愿意前往为官?”
“二者南洋诸国如若新开之土,所往之文武,皆当谨慎行事,一者护佑我朝之良善商贾,一者交善当地之民,再者尚要打压敌视之敌,小儿自大,以为我朝之吏皆贪婪自大之流,难以承担其责,本意为国开源节流,事后恐成穷兵黩武,适得其反。”
“三者南洋水域复杂,地理人情与他处自不相同,我朝水师多在近海驱逐海盗,未有远航越过流求岛之南,小儿虽为稚子小儿,名下舟船之前身却与海贼海狗子、贼七等海上贼寇一般无二,前身皆是海上贼寇,较为熟稔南洋诸海。”
“故而……”
蔡京苦笑摇头,长叹道:“故而小儿方有毛遂自荐之举,自荐为南洋都护府都护,督理南洋诸国。”
说着,又看向仰头看来的赵福金,看着星星点点纯粹眸子,心下没由来的一阵后悔,叹气道:“帝姬已与小儿有了定亲,十年后,小儿成年便与帝姬结为伉俪夫妻,十年耕耘南洋,南洋自是我朝之赋税重地,诸事已毕,自此便入京教书育人,不再过问南洋诸事。”
……
场面一阵诡异寂静,高衙内还要开口,高俅却冷脸看来,表情极为严厉。童贯心下苦笑,小小纸片自也书写不了如此之多话语,但意思差不了多少,一想到浑小子将话语说尽,心下就替挨了打的杨戬哀叹,挨了打也是白挨了,不然又能如何?
朝廷税赋不足以用是道枷锁,难以承受的枷锁,如此难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如何解决?
开源节流,谁都知道开源节流,王安石这么做了,司马光这么做了,如今的蔡京同样也是依照四字圣言,结果呢?
向内开源,掠夺自家百姓财富,拆自家东墙补西墙,最后结果不言而喻,在坐的没人是傻子,不可能听不出蔡鞗的意思。
节流,节谁的流?官吏?兵卒?还是高高在上的官家赵佶?不用去做都知道其难。
向内不行,那就向外,反正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向外是条好路子,可也要有人愿意去做吧?去南洋诸国做官,那比流放岭南还让人畏惧,如果再选了个野心大的,贪财胡来的,自个做了无冕王怎么办?把海洋变成了不断消耗朝廷财力战场怎么办?
蔡京这么一通言语,被蔡鞗骂成了富三代纨绔子弟的赵佶,心下恼火却无处发泄,怎么处罚?
大逆不道?谋逆造反?都成了准驸马了,若无权无势,只能是高级家奴的驸马不可信,又有哪个官吏将领可信?
想反对都不成,万一反对,将浑小子下狱治罪,蔡京这番话语一旦传扬出去,天下百姓能满意才怪呢!不仅普通百姓不乐意,士绅官吏,将领军卒们也是不乐意的,对内开源节流,无论如何都要触动他们的利益。
场面一片诡异寂静,没人敢轻易开口,成了指挥使的孟费低头不语,心下却波涛翻涌,从未想过,曾经护卫过的娃娃竟有如此手段。
赵佶心下恼怒,混账小子太气人了,越想越恼火,左右扫了眼,见无人开口,心下那个郁闷就别提了,猛然一拍桌案,怒道:“南洋都护可以给他,朕可以让他节镇十年,十年后给朕老老实实在京城待着,但是!每年必须与流求岛一般无二,必须给朕拿出百万贯银钱!算是给福金的零用钱财!”
“哼!”
赵佶恼怒冷哼道:“混账小子既然这么有本事,百万贯银钱自也难不倒他!”
“哼!”
“蔡爱卿,混账小子可有将今岁买扑的百万贯银钱入库?辽国岁币可有交付?”
赵佶大怒,赵福金却急了,想也未想,开口便道:“父皇,五郎已经将银钱散了出去,哪里……哪里还有如此多银钱啊?”
“砰!”
见一向宠爱闺女当堂与自己作对,赵佶大怒。
“闭嘴!”
“父皇……”
“退下!”
……
赵佶大怒,赵福金眼泪巴叉低头不语,蔡京很意外的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背后,见此赵佶眼中闪过一阵恼怒。
“哼!”
官家恼怒,蔡京心下叹息,转头看向苦笑不已的童贯,心下就是一阵后悔,后悔不该将纸条给了他,无奈只得抱拳深深一礼。
“回官家话,小儿已经将银钱送入了府库,南洋诸国……百万贯……老臣代小儿答应了下来,只是……一旦答应了此事,流求岛上数百万两黄金,以及相应伴生数百万万斤铜矿,小儿恐难再与了朝廷,毕竟南洋诸国较穷苦、荒凉,所用船只、兵卒也当在万人……”
“啥?数百万两黄金?”
赵佶猛然站起,不仅是他,一干贵妃、宫嫔,高俅、高欢父子,孟费一干将领们,伺候的大小宦官……全呆愣愣看着抱拳低头的蔡京,一脸难以置信看着低头抱拳老人。
第201章 全部筹码押上
赵佶走到蔡京身前,一脸难以置信道:“爱卿你……你再说一遍,流求岛……流求岛上有什么?
蔡京心下惋惜,面上无一丝表情,抱拳深深一礼。
“据臣之幼子所言,流求岛有数百万两黄金,与之伴生之铜亦有数百万万斤,而且矿脉已经寻到,只是……只是流求岛已经卖与了臣之幼子二十年,且那浑小子已经将第一笔买扑银钱送入官府,不仅咱们宋国百姓知晓,据老臣所知,辽国亦知我宋国两千万贯买扑之事。”
“啪啪啪……”
赵佶一连串拍打自己大腿,脸上那个悔恨表情就别提了。
“朕……朕……朕就知道那可恶小子混账……混账——”
高欢与所有人一般无二,同样的一脸悲愤,好像金山银山是他家的一般,猛然出列抱拳道:“官家,金山银山可不能给了那混蛋……”
蔡京猛然转头,眼中流露的阴森、狠厉让人心惊、畏惧……
“小杂种……你再说一句!”
高俅大惊失色,忙上前,照着高欢就是狠狠一巴掌,好像还不解恨一般,又狠狠一脚将之踹翻,低身抱拳深深一礼。
“小儿混账无行,还请太师海涵见谅……”
蔡京阴冷看着高俅数息,低头看向跌倒在地不敢爬起来的高欢……
“我儿有言,你若敢动了那林家娘子一根汗毛,必刮了你,我儿不在京城,老夫亦可代子行凶,若是不信,你个卖祖求荣的小杂种可以一试。”
蔡京冷脸回头,向着赵佶郑重抱拳一礼,说道:“臣之幼子以两千万贯买扑流求岛二十年,此事已是天下皆知,第一笔百万贯买扑银钱入库,此等买扑契约已然无法更改,除非臣之幼子无力支付后续买扑所需银钱,但老臣不认为臣之幼子坐拥百万两黄金、数百万万斤铜矿时,会无力支付后续买扑银钱。”
童贯是看了纸条的,知道蔡鞗打算,上前抱拳道:“太师说的是,民间买扑尚不能违约,朝廷又怎能轻易背弃契约之事?只是……令郎传信所言,若朝廷应下南洋之事,并以二十年两千万贯回购流求岛上金瓜石矿山,契约不是不可以重新拟定。”
童贯话语刚出,赵佶心下顿起恼怒,等到话语说完,这才平和了不少,不由点头说道:“混账小子还算知晓恩义。”
蔡京有些后悔一时之失,若是提前知晓流求岛上巨量金山银山,绝不会用在“不甚重要”之事上,看着童贯淡淡笑意,也只能面无表情点头。
“童大人是见了我儿信件的,当知晓南洋所需银钱之多,舍得……有舍有得,初时若不投入巨量银钱,日后也无法获得想要的财富,一方面是南洋巨量投入,一方还要向朝廷支付每年两百万贯,若无流求岛上发现的矿山支持,南洋之事恐难为续。”
“呵呵……”童贯不由一笑,笑道:“太师过于忧虑了,小五衙内如此忧心为国为民,朝廷又怎能视而不见?又怎能让小五衙内一人奋战南洋而不顾?”
说到此处,童贯转身向赵佶深深一礼,神色郑重道:“国有忠烈之士,国亦不负之!南洋贫穷且毒蛇纵横,每年投入不知多少,臣以为当免流求岛之买扑银钱,当另调三十艘大船入南洋都护府,以便维护南洋之安稳。”
赵佶很满意看着童贯,点头道:“大善!此事就由爱卿与太师一同处置,尽快将此事确定,选良匠前往流求岛,用最短时间确定矿脉所在。”
“老奴(老臣)遵旨!”
皇帝开口了,也只能如此,蔡京心下叹息,原本沉重的空气也轻松了不少,一干人相视不再谈论流求岛上黄金事情,转而谈论起诗词歌赋,暗自里却不住琢磨着,希望可以接手如此来钱职司,又暗自替蔡家可惜。
赵福金情绪低落,坐在一群半大少男少女人群中,他人谈笑,她只低头不语,不时吸溜下快流出的鼻涕……
感受着赵金奴扯动衣襟,赵福金也没有任何反应,赵金奴低声说道:“不用太过担心,老太师刚刚还挡在四妹身前呢。”
赵福金低头擦拭了下眼睛,低头不言不语,稍矮些的赵构突然说道:“那人又没吃亏,四姐怎能帮着外人……”
赵福金猛然抬头,若无眼圈里的雾水,确实很是“凶狠”,也打断了赵构话语,但是也仅一瞬间,赵构很是倔强别过头颅。
“九弟又没有说错,黄金也只那人一面之词……皇兄且莫瞪着九弟,先不言黄金一事真伪,仅数百万两黄金便不是一家一户可以占有的,用此等银钱换取些实利,那人还算聪明,否则便是取死之道。”
看着赵福金低头不语,一向不爱言语的太子赵桓突然说道:“蔡伴读已经与四妹定下亲事,已是九弟四姐夫,而且皇兄也不认为蔡伴读仅仅只是聪明些,若是寻常之人,又怎会轻易放弃数百万两黄金?”
赵桓开口,赵构小脸耷拉着老长,好像那句“四姐夫”让他很是不满。
听着皇兄话语,赵福金一时没能忍住,一滴眼泪滴在翠绿衣摆上,葱白小手忙按着晕染印记,同是没了娘亲的娃,赵金奴将他小动作全看在了眼里,心有怜悯,抓着她小手,轻声说道:“四妹别太担心……”
“五郎不是坏人,坏人是福金,是福金坏了五郎的前程。”
看着低头不语的赵福金,想着蔡京最后无奈话语,众人一阵沉默……
开封繁华依旧,樊楼依然莺歌燕舞,所有的寒冷、风雪像是从来都不属于这座不夜城。
蔡京最后被宦官背入蔡府,大醉的他少了往日阴冷,嘴里低喃着谁也无法听清的话语,杨氏刚将被子盖在他身上,下一刻就被枯瘦大手一把扯开……
“蔡……蔡家有……有良驹……”
“良驹……良驹……”
……
“可惜……可惜……”
……
看着他如此,杨氏一阵皱眉,此时的她又哪里知晓皇宫发生一切,还以为与好友饮酒听了什么小曲呢,一边替他擦拭头脸,一边说道:“老爷今日怎的如此高兴,多年也未有见到老爷如此醉酒……”
“嘿嘿……”
“没了!”
蔡京没由来的猛然高喝,下一刻又咧嘴憨笑。
“嘿嘿……”
“再……再来一杯……”
第202章 蔡二老爷的倔强
“砰!”
门房被人猛然撞开,蔡攸大手不由抖动了下,酒水随之洒满整个手掌,心下顿起恼怒,竖眉看向冒失之人,见到来人是谁时,不由一愣。
“薛侍郎?”
蔡攸见是薛昂,与户部尚书刘昺、侍郎唐恪齐齐抱拳站起。
“薛侍郎来的正是时候,来来,一同饮上一杯。”
唐恪因蔡京被罢职而贬杭州知府,随着蔡京入朝而再次入京任职,见薛昂冒失闯入房内,不由伸手招呼就坐共饮。
刘昺同样笑道:“薛侍郎一向沉稳,今日不知因何事,竟却有些急躁了,来来,先饮上一杯酒水再说其他。”
薛昂也不客气,走到刘昺身边坐下,一口饮下酒水,这才吐着酒气说道:“刘尚书还不知流求岛的事情吧?”
“流求岛?”刘昺一愣,有些不解说道:“苏和商号不是已经将百万贯银钱送入了杭州府库,不日即将送来京城吗?薛大人这是何意?”
与唐恪一般无二,薛昂也随着蔡京重返朝堂而身居高位,听着刘昺话语,一阵苦笑摇头。
“小五衙内手段高明,百万贯银钱不仅要还给苏和商号,还要拿出数十艘大船方可。”
蔡攸、刘昺、唐恪三人一阵错愕,继而眉头隆起。
蔡攸本就有些不喜蔡鞗,自杭州无功而回后,更是厌恶三分,不悦道:“百万贯银钱是买扑流求岛二十年的银钱,难道五弟想要反悔不成?就不怕朝廷治罪?”
刘昺、唐恪若有所觉,知晓肯定是发生了些事情,若非如此,朝廷绝不会轻易放弃已经入库了的百万贯银钱,一时间两人又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朝廷才会甘心放弃百万贯银钱?而且听着薛昂的意思,好像还不止放弃百万贯银钱这么简单。
刘昺不解皱眉道:“薛大人也别卖官司了,究竟发生了何事?小五衙内不是追剿了海贼么?即使战败被俘,朝廷也不当……”
刘昺不由看向蔡攸,蔡攸冷脸说道:“蔡家分得清公私,绝不会为了私情而不顾大义!”
薛昂却苦笑摇头,叹气道:“三位大人可能想差了,小五衙内此时已经在麻逸国击败了海贼,不仅如此,更是要成为南洋都护府都护……”
“轰!”
蔡攸猛然站起,一脸难以置信看着薛昂。
“南洋都护府都护?薛大人不是在开玩笑吧?朝廷怎会允许此种之事?”
薛昂暗自叹息一声,说道:“官家已经答应了,令弟也着实让人敬畏三分。”
说着,薛昂便将一刻钟前得知消息说了一遍,可是把三人吓傻了,蔡攸脑中正不断翻滚都护府事情,刘昺却是坐不住了,起身抱拳道:“还请三位大人见谅,刘某这就告辞。”
刘昺是户部尚书,唐恪是户部侍郎,刘昺起身,唐恪又怎能安坐饮酒?不仅是两人,蔡攸也慌忙起身离去,尚未等奴奴姑娘前来,三位大佬已经大步离去,只留下苦笑不已的薛昂一人。
不一刻钟,樊楼奢华阁房奔出衣着华丽数人,仅半个时辰,整个樊楼大乱,吵吵嚷嚷说着数百万两黄金,说着流求岛的金山银山,只是很奇怪,“南洋都护府”却成了角落里无人过问的垃圾。
大宋朝堂就是个四处漏风的墙,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总是会被樊楼第一时间知晓,樊楼是个特殊的存在,不用半日,整个开封城便能知晓樊楼发生的每一件事情。
短短一日间,整个开封城全转头侧目,看向遥远的大海,惊叹一座荒芜岛屿竟发现了如此巨量黄金,消息如飓风向四方侵略,朝廷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吵吵嚷嚷争吵着买扑流求岛的事情,原本的一面倒朝臣,现在同样是一面倒,只不过原先是将垃圾一般的流求岛卖出了个天价,如今却颠倒了过来而已,私下里一面倒的声讨蔡鞗的奸诈,暗自大叫后悔。
天下人吵吵嚷嚷,消息一路向南,不到十日时间,巨量黄金的事情都传到了杭州,整个杭州城乱作一团,全将目光看向蔡府,看向遥远的麻逸国……
一场大病彻底击倒了蔡卞,无奈之下,只得上奏请辞,不仅是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的他,就连长子蔡儵也不得不请辞归乡,带着家小回到杭州伺奉。
房门无声打开,一总角孩童奋力爬过高深门欠,或许是门欠真的很高,也或许是拖着的衣摆太长,孩童一个踉跄跌倒,所幸的是并未磕碰到了头脸。
看着孙儿双手撑着地面,又用着小手拍打着《民生报》,侧头着着这一切,想起当日见到的娃娃狼狈情景,蔡卞笑了……
“翁翁……”
总角孩童踮着脚,伸着小手竭力送上手中报纸,蔡卞伸手接过,又用粗糙大手揉了揉孩童小脑袋,孩童好像很喜欢他的宠爱,奋力踢蹬小腿想要爬上床,而这时,一中年男子搀扶着一妇人走入,正是长子蔡儵和夫人王氏。
蔡儵瞪了顽皮幼子一眼,搀扶着王氏走到床铺前坐下,正要拉过儿子,蔡卞却不悦瞪了他一眼。
“可有鞗儿消息?”
蔡儵还是将儿子拉到身边,叹气道:“这些日爹爹只看《民生报》,想来爹爹心下也已有些猜测。”
蔡卞一阵沉默,自只能病重在床后,《民生报》便成了唯一获得外界消息来源,对近些日的《民生报》内容最为了解,看着儿子神情,心下生起莫名无奈。
“《民生报》连连刊登买扑契约相关之事,想来……流求岛买扑出了些意外。”
蔡儵一阵沉默,说道:“今日《民生报》已经刊登了流求岛黄金之事,想来流求岛上确时有数百万两黄金存在,五弟为南洋都护府都护,当不是空穴来风。”
蔡卞眉头微皱了下,并未有王氏、蔡儵想象中的不满,拿起今日刚刚刊印了的《民生报》,目光瞬间定格在报纸右下角。
王氏、蔡儵知道他的习惯,素来不喜欢在读书时被人打扰,只能静静等待……
“唉……”
“鞗儿终究是不愿相信老夫……”
《民生报》所说很少,只是简略说了几句事实,身在朝堂几十年的蔡卞知道,看似报上说的大义凛然,实则还是那娃娃前往开封前所做的最后挣扎。
听着他话语,王氏、蔡儵都是一脸的诧异不解,正待王氏询问,蔡卞摇头拒绝,说道:“夫人莫要询问,有些事情说不得,为夫想请夫人设法,一定要将鞗儿送入开封,一定要让鞗儿成为太子伴读!”
“啊?”
王氏伸手按住蔡儵手臂,看着消瘦若骨的蔡卞,皱眉说道:“酒楼、茶肆中到处流传着太师话语,妾身也认为当开外源而非向内……”
不等王氏话语说完,蔡卞极为烦躁摆手打断。
“有些事情你不懂,鞗儿还年幼,正值蒙学之时,又怎能留在南洋烟瘴之地?”
第203章 登门求证(上)
蔡儵原是蔡京儿子,王氏是王安石的女儿,早先时候,王安石为相,王氏数年没有生下孩子,蔡卞也不敢轻易纳妾,于是便过继了蔡京的一个儿子,改名为蔡仍。
王氏颇有才华,蔡儵也在朝堂为官多年,听着蔡卞明显的胡搅蛮缠中夹杂着些恼火、坚定,想要开口劝解,却见无耻老儿翻身不愿开口解释。
王氏心下叹息,说道:“妾身不询问老爷原因,只是此事着实难以实现,鞗儿所做之事确实让朝廷文武大臣们难以拒绝……”
蔡卞猛然翻身,恼怒道:“你们懂个甚?鞗儿欲要用南洋开外源,确实大利天下,难道另潜持重、清廉老臣前往不行吗?难道朝堂衮衮诸公都是酒囊饭袋,非得要他一娃娃待在凶险无数的南洋?你们根本不知道鞗儿所做之事意味着什么?你们根本不知道鞗儿对于大宋国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十年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蔡儵抬步就要上前,王氏伸手将他拦住,看着一脸恼火,再次翻身对着墙壁的蔡卞,眉头微皱,眼中满是疑虑。
王氏起身坐到床头,伸手按在蔡卞肩头,说道:“十年后?相公在隐瞒着什么?难道连臣妾与大郎也不能说吗?”
蔡卞一阵沉默……
“七娘别问,你只需设法,一定要将鞗儿留在京城,一旦……一旦卞先你而去,一定要尽可能给鞗儿些帮助,最大限度,竭尽全力的给他帮助,但是!一定一定要将他留在东京!”
蔡卞没有转身,语气却坚定无比。
“鞗儿如今身在麻逸国,朝廷重新拟定契约,势必要让眉娘前往京城的,卞要见一见眉娘。”
……
王氏拧眉不语,蔡儵上前抱拳道:“父亲心下想来是可以猜测得到,依照朝廷法度,南洋都护府都护是不可能给了五弟这般娃娃的,但官家还是答应了,父亲欲要强留五弟势必难如登天。”
……
屋内再次陷入诡异寂静,蔡卞眉头拧成一团,心下甚是后悔,后悔当日未能强行走陆路,若非如此也不会发生海狗子袭击这般意外。
蔡卞翻身仰视着屋顶木板,脑中回忆着蔡鞗点点滴滴,想着最近发生的每一件事……
“鞗儿是我蔡家最为聪慧的孩子,出手便让人如若身处牢笼,最为善于抓住每一次机会,所虑又极为长远,性沉稳且坚毅,最是适合优柔寡断太子伴随,先是淮南盐巴买扑,之后便是帛锦之事,今日又是南洋、流求岛,无不是如此,朝廷无事还罢,若有倾天之祸事,只有如此才敏之人才能一力担之,所以……鞗儿必须成为驸马,必须留在太子身边为辅臣!”
蔡儵眉头愈发紧皱,心下很是不愿将蔡家才智儿郎送入皇宫大内,尤其还是一都护,几如一地之王的都护。
王氏看着一脸平静的相公,突然说道:“相公是说,我朝十年后会有一场大灾祸?天灾……这不可能,没人会算到十年后,官家又正值春秋鼎盛,即便鞗儿身在太子身边,即使有了灾祸,也当由官家与文武重臣一力担之,又怎能让一娃娃……”
王氏猛然一惊,一脸骇然看着同样看来的蔡卞。
蔡卞神色郑重,摇头道:“不可说,不可问,七娘只需设法,无论如何也要强迫着鞗儿回京,无论如何也要让他老老实实待在太子身边。”
王氏张了张嘴,想要询问究竟,见他一脸的坚决,最后也只能默默点头答应,一旁的蔡儵同样惊骇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怎么也无法想到会成了这般。
蔡卞没有言明一切,没有说出会发生如何的倾天灾祸,王氏、蔡儵心下却有了些大致猜测。
官家赵佶正值春秋鼎盛,喜好美食,喜好踢球运动,孩子一个接着一个,身体倍棒,怎么看也不像是只有十年寿命的样子,蔡鞗留在太子身边,正如王氏所言,就算朝廷有什么大事情,也轮不到两个小屁孩操心,能轮到,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王氏不清楚蔡卞究竟知道些什么,以至于让他如此担忧,也看不出朝廷有任何危机迹象,但还是选择了相信。
王氏,王七娘,王安石女儿,凭借这种关系,许多改革派老臣都要给些颜面,甚至比蔡卞能量还要恐怖,可一想到数百万两黄金,心下就是一阵叹息。
数百万两黄金传扬的沸沸扬扬,各大管事纷纷登门拜访,希望可以从苏眉嘴里得知确切消息,不仅是海瑞商号、苏和商号大小管事,江南商会诸多商贾同样登门拜访,就在王氏、蔡儵登门时,蔡府厅堂中坐满了焦急等待的诸多管事、商贾,全在焦急等待苏眉的出现。
苏眉此时正在书房中皱眉沉默,书房中不仅只她一人,还有连夜赶来的苏老大、姚仲教、独臂孙二。
苏眉看向神色郑重的三人,说道:“三位叔伯经历过无数凶险,当知晓数百万两黄金意味着什么,是财富,也是灾祸,朝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咱们据为己有。”
苏老大抱拳道:“小姐说的是,属下前来不是想要觊觎数百万两黄金,只是想知晓流求岛是否真的有黄金?”
苏眉看着默默点头的姚仲教、孙二,说道:“鞗儿书房里便有一块狗头金,眉娘也已让人前去查探,依照河沙里金沙量,不会少于五百万两黄金,甚至还要更多些,与之伴生的铜更多。”
三人猛然倒吸一口冷气,尽管三人早已确定无法觊觎黄金,可听到“五百万两”后,还是忍不住倒吸冷气。
苏眉说道:“流求岛黄金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但数百万两黄金是座金山银山,朝廷想要光明正大得到就要付出些代价,两千万贯买扑银钱是其一,南洋都护府是其二,仅仅这些还不够,依照鞗儿所想,流求岛当是瓜果飘香、良田无数富裕岛屿,而这些都需要人丁登岛,黄金是其一,其余的矿藏是其二,金瓜石黄金可以给了朝廷,其余矿脉则让人自行寻召,以此来吸引更多人入岛。”
孙二与两人交换了下眼神,点头道:“少主所虑甚为妥当,流求岛的事情且不说,少主担任南洋都护府,咱们所得好处便不知多少,只是……一旦开发荒凉南洋,所需银钱太多,流求岛有黄金可以留住人耕田种地,南洋又当如何?”
苏眉起身笑道:“孙老莫要担忧,我儿自有他法,虽说将金瓜石金矿送与了朝廷,流求岛还是另有一座不小铜矿的,想来也够咱们使用一段时间了,诸多管事、商贾前来,三位叔伯也一同见见吧。”
苏眉起身,三人同样站起身来,跟在后面走出书房。
第204章兴奋与憋屈
孙二、苏老大腿脚都是少了一只,两人行动不便,苏眉也像是刻意等待两人,行走在前速度并不快,三位老人杀戮几十年,天然自带着威严,苏眉在三人护卫下走入厅堂,本争吵鼎沸的厅堂瞬间寂静。
众人一一见礼,分主次坐下后,苏眉很意外看向王氏、蔡儵,尽管意外,也没有特别对待,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后,将满堂老少一一看过……
“各位前来,想来是想知道流求岛上黄金真伪,眉娘在此可以肯定的告知诸位,流求岛确实有数百万两黄金。”
“咝……”
满堂倒吸冷气者无数,正待他人震惊黄金之多时,王家家主王贳起身抱拳深深一礼,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半分不敬?
王贳抱拳说道:“王某深为敬服夫人仁义,因夫人善心之举,流求岛不知又将救活我朝多少百姓。”
“只是……只是《民生报》上所述不甚详细,朝廷邸报也只言金瓜石金矿之事,市井百姓想询问夫人,流求岛上其余矿脉又当如何?是否允许百姓买扑?”
王贳开口,所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全都一脸紧张看向主座上平静无波女人。
苏眉微微摇头,就在一干商贾们失望时,说道:“流求岛将对外开放,百姓登岛自愿耕种者,皆与三十亩田地,二十年不征纳任何赋税,为了支持百姓耕种,苏和商号可以承诺借贷贫困百姓3%的低息借贷,帮助其购买农具耕种。至于矿山……矿山不在买扑之列,同样对外开放,谁寻到是谁的。”
“什么?”
满堂轰然大乱……
“对外开放……”
“谁找到是谁的……”
……
江南商会副会长孙邃脸红脖子粗,见到整个厅堂大乱,大怒。
“都闭嘴!”
厅堂猛然一静。
孙邃向着苏眉抱拳深深一礼,转身怒视满堂老少。
“苏会长尚未将话语说完,哪个再如此无礼便滚出议事厅!”
说罢,孙邃冷脸坐回坐椅,双眼却眼巴巴看着主座上苏眉会长。
苏眉向孙邃微微点头,这才看向众人说道:“诸位或是苏和、海瑞商号管事,或是江南商行之人,在坐的都是苏眉的家人,想来也都有诸多惋惜、遗憾、疑惑,流求岛原本是用两千万贯买扑的二十年,流求岛自然属于了我蔡府,按照规矩,耕种也好,矿山也罢,多多少少都要有些收益才对。”
众人一阵默默点头,孙邃抱拳道:“苏会长所言不错,也正是我等疑惑不解的地方。”
苏眉向孙邃微微点头,说道:“依理当是如此,但人要看的远一些,流求岛人丁稀少,即使自己耕种又能种出多少田地?”
众人微微点头,都是精明商贾,之前也有些猜测,得到苏眉话语后,也算解释了蔡府怪异举动。
苏眉说道:“开放整个流求岛是为了聚拢更多人气,为了日后流求岛成为咱们所有人的根基,提供更多低廉的粮食、茶丝,看似损失了,实则得到的更多,给了百姓赖以生存田地,诸位相当于又多了数万顷田地,朝廷在二十年后,也会得到一个富裕岛屿,是三赢之地,所以,蔡府决定开放整个流求岛,也希望诸位共同努力,将流求岛变成真正的桃花源。”
没了任何疑虑,满堂老少齐齐起身,齐齐抱拳躬身。
“夫人(会长)仁慈,我等必竭尽全力帮助流求岛!”
苏眉知道各家心思,自也不介意他们私下里参与,与一干人又大致说了些客套话语后,这才向王氏、蔡儵微微点头,带着两人离开了厅堂。
苏眉刚离去,整个厅堂大乱,嗡鸣声能将房顶掀翻,王氏叹息道:“妹妹果然是蔡家巾帼女豪,如此巨量财富说散去便要散去,整个大宋国也仅眉娘一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苏眉叹气一声,说道:“鞗儿行事暴烈,已是众人目中之秀木,也只能竭力与更多人捆绑在一起而已。
王氏一阵沉默,微微点头,叹气道:“黄金之事一出,鞗儿必是身处风口浪尖,也只有如此才能压下他人心下不平,妹妹势必要前往东京的,在回京前,妹妹能不能见见元度?”
苏眉眉头莫名皱起,脚步也随之一顿,转头看向满是期意的王氏……
“眉娘也不想欺瞒了嫂嫂,若无必要,眉娘心下是不愿在见了二老爷。”
王氏心下一叹,叹气道:“姐姐也不为元度求情,换作姐姐是眉娘,姐姐也绝不轻饶了他,更不会为难了妹妹,只是……元度此时已经卧病在床,妹妹能否怜悯怜悯……”
……
眉娘一阵沉默,最后还是默默点头,叹气道:“希望……二老爷不会再行逼迫之举吧。”
王氏眼中闪过犹疑,知道两人必然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又怎能想象出十年后的天翻地覆?
两女相差了几乎三十岁,看着与母女没太大区别,面对王氏请求,苏眉只能无奈答应,不仅仅只是王氏的年岁,在蔡家的地位,更多的是王氏是王安石的遗孀,更多的是王安石遗留下来的影响。
送走了所有人后,苏眉站在蔡府最高阁楼,远眺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人的方向,心下杂乱如麻……
一日间,仅仅只一日,整个杭州城乱了,流求岛上黄金属实,人们也只能在酒肆花楼艳羡不已,只是茶余饭后的渴望、惋惜,而现在,每个人都有希望,都有希望一日暴富,成为王公贵族堂中座上客,成为千娇百媚花魁眼中一掷千金英雄,成为……
应奉局使朱勔提着衣摆跳下马车,杨府门房上前招呼,便被他一脚踢了一边。
“滚一边去!”
朱勔脚步不停,径直冲向杨府后宅,边走边叫嚷着“出大事了”话语,这让后宅厅房内几人更是唉声叹气。
“砰!”
朱勔毫不犹豫撞开房门,刚要开口的他,见到屋内坐着的人不由一愣,继而又苦笑不已。
“唉……”
朱勔看到房内正中坐着的杨戬,看着陪坐的知府刘越、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绫锦院正副大使杨胜、孙会都在,另有准备前往麻逸岛宣旨宦官黄文功,见一干人全在,全苦巴着脸,很是唉声叹气拉过一张椅凳坐下,看着同样苦涩的杨戬苦笑叹息。
“咱们还是……还是算了吧,蔡家母子也太狠了些,根本不给他人丁点机会。”
杨胜老脸一红,想要怒骂,几次张嘴,却像是被什么生生堵在了嘴里,那个憋屈就别提了。
第205章 内宫南北衙门
杨戬在麻逸国吃了大亏,待了一个月,一个月里见识了蔡鞗的强势,几乎任何关于麻逸国的事情都不允许他插手,无可奈何,也只得与蔡翛一同返回宋国,正心下憋着一股火,准备在官家面前狠狠弹劾呢,结果却成了这般地步。
看着无人开口,杨戬看向黄文功,叹气道:“蔡家小儿最是猖狂无礼,公公前往麻逸岛,恐是凶多吉少啊~”
廉访使赵约眉头微皱,有意无意说道:“小五衙内在杭州虽有时也霸道强势,但也并非胡搅蛮缠,也还是讲些道理的……陈兄以为如何?”
制置使陈建心下一阵恼怒,很是瞪了眼赵约,又无可奈何,只得点头道:“小五衙内不爱太过多管闲事,按理说公公是陛下遣使,小五衙内当不会羞辱公公才是,是不是有些误会……”
织院大使杨胜猛然站起,一脸恼怒看向陈建,怒道:“陈大人,感情受辱的不是你?蔡家子有哪一个不是混蛋?吃干抹净……有无给义勇军一个子儿?”
一提“义勇军”三字,陈建就没由来的一阵恼火,蹭得站起,大怒道:“当日若非你们阻拦,义勇军早他娘地入城平乱了,小五衙内又怎会恼怒,不与义勇军一个子儿?陈某又怎会被陛下训斥?”
陈建猛然向杨戬抱拳一礼,说道:“虽陈某不知公公在麻逸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此时却是无可奈何,流求岛数百万两黄金,田地、矿山皆与了百姓,纵使公公不满,在此事上也无能为力,上至官家朝廷,下至黎民百姓,全都心向会来钱的小五衙内,不满又能如何?强力为之,终究还是伤了自身。”
“陈某鲁直,还请公公见谅!”
……
“唉……”
杨戬深深叹息一声,苦涩摆了摆手,陈建这才坐回椅凳,叹气道:“老夫终日打雁,却未想到有一日会被雏雁啄了眼睛,大意了了啊~”
黄文功看着几人叹息摇头,心下没由来的对未有见过面的“小五衙内”敬畏起来,他可不认为眼前一群人是酒囊饭袋,至少在阴算他人方面,绝不会差了自己。
见无人应和,黄文功抱拳道:“杨都知说笑了,下官也就是替陛下宣旨,当不会与蔡都护起了冲突。”
杨戬眉头莫名微皱,看着太子东宫出身的宦官黄文功,点头道:“杨某在麻逸国待了一个月,算是知晓些那小儿的猖狂无礼,你我算是同门之人,这才与你说上一二,省的吃了些亏。”
知府刘越、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绫锦院副孙会莫名相视,纷纷暗自摇头,四人也不开口多言,只是看着两名宦官虚情假意。
黄文功是东宫宦官,哪怕蔡鞗不愿意前往开封,也还是太子伴读,若是普通伴读还罢,关键是蔡家人一向支持长幼有序,支持东宫太子。
皇宫、朝堂是个权利场,官家赵佶又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太子赵桓生母恭皇后王氏已然病逝,生母活着时便是后位不稳,以至于官家做出密查皇后通奸之事。
皇后病逝时今二十五岁,儿子年幼,没了老娘护着,再加上官家赵佶的喜新厌旧,先是现今的皇后郑氏,继而是病逝了的大刘氏,现今受宠的小刘氏,官家喜新厌旧的性子让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原本与蔡京同为一阵营的郑居中、杨戬、刘正夫……也因权利之争而走到对立面,蔡京支持太子正统,郑居中等人转而支持小刘氏和其他皇子。
同为宦官,一直对付影响了自己利益的蔡鞗,杭州在坐的大佬们即使不支持,也绝不会明着反对,可若掺和了皇子之间的争斗……几人相视一阵摇头,全都紧闭着嘴巴,不愿开口多言。
黄文功开口,杨戬心下苦笑无奈,知道自己算是彻底栽了个大跟头,可这心下总是不甚舒服,叹气道:“流求岛发现了如此多黄金,南洋兴许也有无数黄金吧,希望黄黄门可以带回更好些消息吧。”
黄文功目瞳猛然一缩,笑道:“天下间哪有如此多的黄金,若真有如此之多,黄金也成了低贱铜钱。”
杨戬微微点头,又摇头说道:“黄黄门说的是,可谁又能想到流求岛有数百万两黄金呢?”
黄文功叹气道:“谁说不是呢,谁也没能想到流求岛会有如此之多黄金,更是想象不到蔡都护会将黄金交给了朝廷,天下如此忠心无二者又有几人?黄某相信,若真如杨都知所言,南洋真有如此多黄金,想来就算与南洋诸国开战,蔡都护也会替朝廷取回黄金吧。”
杨戬猛然一愣,这才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南洋诸国不是流求岛,并不是大宋朝的府县,就算有黄金,也不属于朝廷。
黄文功站起身来,抱拳叹气道:“蔡都护虽是年幼稚子,却能为了一无辜女子而打上樊楼,可见其心地仁慈、良善、刚烈,杨都知虽为官家使臣,却不当以权势欺压我朝忠勇贤良之臣。黄某这就别过,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杨都知莫要怪罪。”
说罢,黄文功也不等杨戬恼怒,转身大步离去,只留下一干坐卧难安杭州大佬。
皇宫大内远比汉唐皇宫小了太多,所用宦官更是不知少了多少,即使此时官家所用宦官远多余开国之时,也还只有千余。
宦官主要分属北衙、南衙两司,北衙是入内内侍省,南衙是内侍省,从字面上也可大致知晓南北衙的不同,“入内内侍省”就是可以进入后宫的宦官,只管着后宫侍候人的事情,因皇宫坐北朝南,后宫在北,所以是北衙,与之相对的便是与朝臣打交道的南衙。
杨戬虽品阶较高,却隶属于南衙,与太子东宫北衙的黄文功并不统属,黄文功若真不给颜面,杨戬还真拿他没有多少办法,更何况还有蔡京支持东宫。
黄文功离去,一屋人相视苦笑,最后还是无可奈何摇头离去。
另一边,苏眉并不是太过担忧杨戬会不会告状,当黄文功一干宣旨使臣来到杭州,结局就已经确定了,不告状还罢,告状的结果只会自己倒霉。
苏眉不怎么在意杨戬,不在意杭州官府如何作想,却无法忽视重病在床的蔡卞。
第206章 只是一位母亲
苏眉不愿意面见“出卖”他们母子的蔡卞蔡二老爷,却无法忽视蔡卞身上自带的影响力,深思熟虑后,最后还是答应了王氏请求。
蔡卞对苏眉登门极为郑重,即使重病在床,还是坚持己见坐在前堂会客厅,整个厅堂除了他一人外,再无任何人,即使王氏也被远远赶开。
一脚迈入客厅,见到蔡卞并未坐在主位,而是躺坐在铺着厚实皮毛躺椅中,整个客厅内,除了一张躺椅外,只有一旁的小几,只有一旁的另一张椅凳。
看着这一幕,苏眉停顿了下,转身对着冬梅和姚仲教一阵低语,这才默默走到蔡卞身边坐下,与往常主动见礼不同。
苏眉提起小几上冒着烟气的茶壶,自顾自为两只茶盏添加了茶叶,说道:“二老爷没必要迁就眉娘,眉娘现今虽饮清茶,也不是饮不得茶饼。”
蔡卞叹气道:“不是迁就眉娘,当日鞗儿言清茶乃君子茶,初时不以为意,卞病重在床方觉今时之人确实少了君子坦荡荡。”
“包括卞。”
蔡卞拿起苏眉推到面前茶水,看着清谈茶水中漂浮的一片翠绿……
“若是今日鞗儿愿意拜师,卞绝不会错过!”
苏眉嘴角不屑上翘,说道:“不是眉娘自大,以二老爷之才学,恐怕根本教授不了鞗儿。”
蔡卞一阵沉默,无奈叹息点头,说道:“眉娘或许是对的,有些东西,卞……确实教授不了。”
说罢,又一脸郑重看着苏眉。
“鞗儿走的是兵略武途,目光敏锐异于常人,能够提前发现诸多危机,但是,鞗儿有着天生致命缺陷,鞗儿没有畏惧心,这很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苏眉一阵沉默,冷漠说道:“所以你要把我儿关入皇宫牢笼,让我儿学会敬畏,敬畏你们的无耻?”
蔡卞苦笑一声,说道:“眉娘有理由怨恨,只是……不如此又能如何?”
……
“唉……”
蔡卞深深叹息一声,说道:“眉娘你是聪明女人,自鞗儿言大兄‘老蔡太师’时,眉娘就当知鞗儿性子的狷狂,不敬畏父父子子,不敬畏朝廷权威……若非鞗儿用能力证明了有狷狂的资格,此时……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苏眉一阵沉默……
蔡卞苦笑道:“以往忽视的东西太多,所虑的旁枝细节太多,反而忽视了极为重要的事情,以往未曾在意,卞躺在床上时,才想了明白。”
蔡卞看向风韵犹存女人,叹气道:“鞗儿看似散出无数银钱,看似今日欲要为大宋国获取外财之源,实则却非如此,实则还是为了自己,为了眉娘。”
“淮南盐巴买扑,不得不在朝廷威压下吐出数十万贯真金白银,以此换取了几个将领职司。”
“去岁帛锦动荡,不得不在朝廷威压下,吐出两千万贯,不得不将数万顷田地吐出。”
……
“在朝廷威压下,鞗儿吐出淮南盐巴获利,吐出帛锦一事所得获利,吐出流求岛黄金……鞗儿聪慧,知道利弊,知道自身力量不足以对抗朝廷,如今去了南洋,成了南洋都护……”
“唉……”
蔡卞深深叹息一声。
“被朝廷压着,鞗儿可以谨慎,若有一日,鞗儿实力强大了,是否依然如此谨慎?”
“是福?是祸?”
蔡卞摇了摇头,叹气道:“朝廷百般不好,却也还善待朝廷大臣,终比五代时要强了太多,士人大夫心向朝廷,仅鞗儿一人,其结果又会如何?”
……
苏眉突然笑了,说道:“或许正如二老爷所说,若我儿在南洋成了海上藩王,或许真的不再畏惧朝廷,不再谨慎,可仅仅如此,就要让我儿成为朝廷任意欺压的牛马?任意打骂羞辱?”
蔡卞摇头道:“眉娘说的没错,北方女直人的崛起扰乱了这个世界的秩序,正在制造一场难以想象的风暴,最佳的选择是我朝与辽国联手清除混乱之源,但这不现实,我朝每年所纳岁币已经成了道枷锁,从民间到朝廷,从百姓至官家,无不是渴望一雪往日之耻,无不是渴望取回燕云之地……”
“唉……”
“女直人一旦坐大,我朝与辽一战,无论输赢,最终……最终输得都将是是我朝一方。”
蔡卞心下极不愿相信自己一方会输,却知道苏眉当日话语是对的,与女直人夹击辽国,辽国撑了下来,必会与西夏全力攻宋,西夏尚不足以为祸,辽国却不同,一马平川下,百年未有战事的宋兵,人人皆利的宋兵,又如何抵挡?
辽国输了,辽国人又如何愿意相信背信弃义的宋人?女直人得到深恨宋人背信弃义的辽人全力相助,蔡卞不用细想也知,女直人最后会有怎样的选择,百年盟约都要背弃,女直人又怎会甘心相信宋国的相安无事?
蔡鞗心中苦涩,却又无力破解大宋国这场死局,叹气道:“眉娘是对的,十年后很可能是一场天翻地覆大灾祸,今日鞗儿遭受些苦楚,十年后却可龙腾万里,又何须忍受南洋诸多毒虫蛇蚁?”
……
苏眉不置可否说道:“或许二老爷话语有些道理,女直人与辽一战,我朝背信弃义夹击相安无事百年了辽国,此战无论输赢,我朝都是输了,日后将再无百年平静,若如我儿所言,一旦辽国或女直人兵围开封,官家势必要为其过退位太子,我儿为太子伴读,太子无人可用时,自会如今日老蔡太师一般无二。”
“但二老爷想过没,我儿锁于深宫十年,纵有天大本事,兵将皆怯懦畏死,又如何可力挽狂澜?”
苏眉突然笑道:“我儿身在南洋,虽艰苦创业十年,却可训练十万精锐敢死之士,十年后,朝廷若乱,朝廷逼迫,我儿可凭十万精锐自为一王,若我儿忠心朝廷,亦可领十万精锐于敌一战。”
苏眉倒了杯茶水,看着眉头紧锁的蔡卞,笑道:“眉娘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或许正如二老爷所言,鞗儿骨子里桀骜不驯,即使敬畏朝廷也只是伪装而已,可那又如何?鞗儿从未主动害过他人,反而每每有人不懂感恩,步步逼迫。”
苏眉看向空荡荡厅堂,看向正中主位上空无一物。
“二老爷今日在客厅相见眉娘,而不是后宅卧房,眉娘敬佩二老爷大义为公。”
“见眉娘于客厅,为国而思,为国而忧;厅堂中无主次而坐,而非以朝堂大吏、蔡府二老爷之名欺压,眉娘既敬又心怀感激。”
“但眉娘只是个女人,只是一位母亲。”
第207章 进退皆为王
苏眉站起身,低头看着消瘦若骨的蔡卞,一脸的淡然。
“当日二老爷以兵卒相迫,二老爷就该知道眉娘的决定!”
蔡卞猛然抬头,一脸的震惊……
“那……那海狗子是……是眉娘所为?”
“是。海狗子只有一个亲生儿子,眉娘太了解了鞗儿,知道苏和甲、乙两舰一旦完工,在前往开封,自此再也无法见到一手打造的战船时,必会亲自登船海试,而二老爷心存愧疚,也绝不会再次用兵强押着鞗儿走陆路。”
苏眉冷漠说道:“海狗子欲用鞗儿交换独子,即使儿战败被俘,海狗子也绝不敢轻易伤了鞗儿性命,鞗儿聪慧,本就不愿前往开封,自会抓住每一次机会,事实也证明了眉娘是对的,鞗儿比眉娘想象中还要优秀……”
“砰!”
蔡卞大怒,猛然一拍桌案小几,指着苏眉大怒。
“你……”
苏眉转身就走。
“二老爷可以恼怒,可以大骂,可以再用手段困住我母子,鞗儿言老蔡太师太老了,护不住我母子,二老爷你同样如此!想要我母子俯首称臣,就要证明给眉娘看,证明自己有足够能力在死后,依然能迫使我母子低头,依然可以护佑我儿。”
……
“相……相公……”
看着蔡鞗脸上心惧死灰,王氏只感觉心脏被无形巨手死死攥住,疼痛、恐惧……
蔡卞许久才缓缓转动头颅,呆滞看着生活了几十年的女人,眼中满是慌乱、失措,如同当年那个少年。
……
“鞗……鞗儿必……必须……必须前往……前往……”
“噗……”
“相公——”
蔡卞一口鲜血喷出,紧紧抓着王氏手臂,双眼满是悔恨,张大着嘴巴,献血浸染胸前衣襟……
“开……开封……杀……杀……”
“相公……相公——”
……
大学士府邸哭声震天,杭州百姓热闹依旧,茶肆酒楼全都谈论着流求岛,谈论着南洋是否依然有着无数财富。
苏眉看着前来报丧的蔡儵,沉默许久才淡淡说了句……
“知道了。”
苏眉没有任何话语,转身走入后宅,一个人坐在蔡鞗书房中,直至伸手不见五指,依然未有所觉……
“来人。”
漆黑书房中突然响起冷漠话语,冬梅无声无息推门走入,对着黑暗中阴影微微蹲身一礼。
“夫人。”
“准备一下,明日前往东京。”
“诺。”
冬梅终究没有说出劝解话语,静静退出房门,再次将黑暗关进房内。
……
杭州城热闹依旧,灯火如若满天繁星,有人欢快,有人忧愁,有人悲痛哭喊,有人趁夜八百里加急赶往京城,有人只是呆坐在黑暗角落,思念远方难以企及的亲人,这就是真实的杭州。
相比繁华似锦的杭州,麻逸国南苏州城就要差了太远,至少此时是如此,南苏州城、北幽州城、西长安城三城是蔡鞗在麻逸岛建立的海边军城,是麻逸国南、北、西三座海边军城,除此外另有十七座只有数十人的超小型城寨,散落于南面零星岛屿。
麻逸国向南零星岛屿很多,大多都是无人岛屿,偏偏蔡鞗还就钟爱这些无人岛屿,没有人居住的废岛,人丁本就稀少的麻逸国土著们也不怎么在意,基本上不花什么钱财便被蔡鞗买了下来。
“梆梆……”
几声房门轻响,东倒西歪的绿桃被响动惊醒,先是迷糊一阵看向蔡鞗,见他示意依然轻响的房门,慌忙起身打开房门。
刘一刀走入,很是瞪了眼迷糊绿桃一眼,这才上前向蔡鞗抱拳。
“少主,船只已经准备妥当,仅三艘大船是否有些不妥?是不是再等待几日,等咱们再调些人手前来。”
蔡鞗起身招呼刘一刀坐下,也随同坐在一旁,一边倒着酒水,一边笑道:“不能继续等待了,再等待,估计朝廷使臣就该前来抓鞗了,而且可以调来的人手也不会有太多了。”
刘一刀心下叹息,苦笑道:“咱们是该招些人手了,仅咱们这些日,别说控制南洋了,恐怕连控制麻逸国都很难。”
蔡鞗微微点头,说道:“短时间内麻逸国当无太大问题,正如刘老所言,确实需要招募些人手,以辽国穷苦渔民为主好了。”
刘一刀一愣,不解道:“招募辽国人?”
蔡鞗苦笑道:“不是鞗不愿招募宋国人,一者宋国人成本较高,招募一人,一年所耗钱财,足以购买辽国奴隶十人;二者……鞗想将南洋变成咱们的根基地,虽不会反叛宋国,但也不会让人予取予求,避免成为兔死狗烹待宰的猪,如今使用的都是咱们自己人,若是掺杂了太多宋人,有朝廷支持,这部分宋人很可能成为日后大麻烦,辽人又有不同,招募活不下去的辽国人前来求活也好,购买辽人奴隶也罢,他们也只是咱们的附庸,与招募南洋土著没太大区别,但南洋土著是本地人,能少招募便少些;其三……女直人已经叛辽,甚至占了辽东京前沿重镇黄龙府,以鞗看来,辽东京会在五年内彻底丢失,而那时,朝廷见到辽国势弱,必会北上攻辽,一旦朝廷背信弃义与女直人联手攻辽,辽国降无力抵挡而亡国,朝廷也很可能因此全部丢失江北所有府县……”
“什么?”
绿桃惊叫,一脸惊恐道:“少……少爷……您……您是说……开封……开封……”
蔡鞗这才意识到惹了大麻烦,竟忘了“小喇叭”绿桃还在房内呢。
刘一刀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狠狠瞪了眼绿桃,很有种拔刀砍人的凶狠,绿桃畏惧,低头躲在蔡鞗身后不敢话语。
蔡鞗苦笑道:“世界如同一院中蚂蚁,当一院中有着两窝蚂蚁,食物可以养活两窝蚂蚁时,两窝蚂蚁尚可和平相处,可出现了野心勃勃第三窝蚂蚁后,战争势必会发生。”
“辽国与宋国自檀渊之盟后,两国虽有些矛盾,但百年未有战事却是不争事实,我朝官家不同,辽国官家常年游走于各京,常年打草谷于北,百年虽未与我朝厮杀,精锐战力却未有损失多少,而我朝……”
“女直人击败了辽国精锐,夺取了黄龙府,由此可见战力之强,一旦得到了辽之东京,实力必是增长迅猛,必是唐末之时另一燕北之辽。”
蔡鞗苦笑道:“宋金两国联手与辽厮杀,大战之下,辽国支撑了下来,必恼怒宋人背信弃义,同仇敌忾之下,必会聚起草原精锐全力南下,用我朝富庶补足大战后损失。”
“辽国灭国,深恨宋人背信弃义的辽人,必不甘心降宋,一旦降了金国,必会竭力蛊惑女直人全力南下,女直人也必会因宋国背信弃义而南下攻宋,因为……辽国给了卧榻宋国百年和平,宋国还是背信弃义,女直人也绝不会给了宋国第二次机会,绝不愿成为辽国第二。”
“而宋国无险关重地抵挡,如何可抵挡极为仇恨的辽国,如何抵挡辽、金两国精锐联手绞杀?”
死一般寂静……
第208章 进退皆为王(续)
蔡鞗叹气道:“面对如此凶险之局,最为稳妥的法子是宋辽两国联手,毕竟两国已经相互和平存在了百年,两国早已相互了解、熟悉,相比一个陌生且野心勃勃的外来者,熟悉的敌人更易对付。”
“但是,咱们根本没有任何话语权,不可能说服自大的大头巾放弃百年希望,能让宋国放弃念想的,只有背后有了强大敌人,让宋国如芒在背,无力他顾。”
“摩尼光明教是芒刺,或许未来的咱们也是。”
刘一刀深吸一口气息,强行压下胸中激荡,说道:“所以少主能不与摩尼教为敌,便不与他们为敌,甚至还帮了他们一把。”
蔡鞗点头道:“正是如此。摩尼教只是群泥腿子,即使百万作乱,最后也不可能打得过朝廷,朝廷自立国始便善待文人士子,忠贞之士无数,自不会轻易被一群泥腿子灭国,但摩尼教一旦作乱,势必会重创朝廷士气,朝廷或许会因此谨慎小心些,避免与辽交战造成不可收拾后果。”
“但这并不保险,或许平定了摩尼教后,朝廷会更加自大,以为辽国精锐会与江南泥腿子一般不堪一击,更为自大北上攻辽,如此就要有一支强有力的存在,狠狠打压自大的朝廷,避免朝廷不顾天下无数百姓安危冒险北上,而这就要由咱们来担负,如此之下,咱们的军卒就要足够的纯净,就要令行禁止,而不是有着太多杂音的宋人存在。”
“招募辽人,一旦在朝廷想要北上攻辽时,咱们名下辽人自会不愿故国沦为废土,自会听命行事,一者牵制、约束宋国冒险,一者在辽国无力抵挡女直人进攻时,咱们可以借此进入辽国,组建辽国军队抵挡女直人进攻,收拢辽国民心,或可因此不费吹灰之力,一举取回燕云之地,成为朝廷北方屏障。”
看着一脸惊骇的刘一刀,蔡鞗笑道:“取回燕云之地,或重立一国,或归顺朝廷,成为异姓王,即使失败了,咱们的根基在南洋,对于咱们来说,最多只是重创,尚不能危及了咱们的家小,无论胜负,结果都要比根基在宋国本土要强了太多。”
刘一刀脸红脖子粗,连连深呼吸也难以压下胸中激荡,就在蔡鞗准备为他倒杯酒水时,刘一刀猛然站起,大手瞬间抓住绿桃脖颈,一脸的凶狠、暴戾。
“你这多舌丫头若敢将少主话语说出半句,老子现在就砍杀了你!”
“听到没?”
蔡鞗大惊,绿桃早已吓傻了,哪里还敢多言一句。
“呼呼……”
刘一刀猛然松开了绿桃,提起酒壶就是一通猛灌……
“少主不能乘船出海,属下未有准备妥当!”
刘一刀突然开口,蔡鞗一愣,苦笑道:“刘老不用这么紧张,咱们距离海上霸主还远着呢,南洋是咱们的根基是不假,但此处只能作为前沿,不能做咱们真正根基,只能作为落脚处。”
刘一刀一愣,说道:“少主还有更好去处?”
蔡鞗神色郑重了些,说道:“沿着麻逸国向南,应该有一座遍地是毒虫的巨岛,此岛荒凉无人,毒虫、巨鳄遍地,但此岛却有整个江南之大,有世上最易开采的铁,世上品质最好的铁,拥有此岛,可以很短时间打造无数刀兵箭矢。”
“虽有毒虫无数,却因无人而无需诸多人手分散防御,最为适合老弱聚在一起耕种生养,至于毒虫……多豢养些食蛇之物即可,并不是太难以应付。”
蔡鞗心下叹息,说道:“此岛无人,他人所知者甚少,也只有鞗亲自探寻方可确认,再说……鞗也想就此避开朝廷使臣。”
刘一刀一阵沉默,摇头道:“正如少主所言,既然那座无人岛屿如此凶险,属下更不能轻易让少主以身犯险,至于朝廷使臣……哼!海上浪大,死了也是活该!总之,属下绝不会轻易让少主冒险,至少……至少在属下未有寻到足够猫狗之前!”
刘一刀态度很是强硬,蔡鞗心知他担忧自身安全,还是说道:“麻逸岛向南有着无数零散岛屿,即使遇到了大风大浪,或是触礁,也不会有太大凶险,而那座岛屿就在诸多岛屿的尽头,那座岛屿上毒虫无数,鞗不登岛自也不会有多少危险。”
看着皱眉不语的老人,蔡鞗再次开口道:“咱们可以等,北面女直人,朝廷大头巾们却不会给咱们多余时间,越是尽快寻到那座岛屿,对于咱们来说越是有利。”
……
刘一刀一阵犹豫后,说道:“少主需再给属下十日时间,至少要有十艘大船伴随,属下才能安心。”
看着老人的坚定,知道他再次将自己安全等级拔高到了另一高度,也只能无奈点头,在杭州时,诸多事情无法解释,但他已经逃到了南洋,一些事情也需要讲了清楚。
海龙帮是个特殊存在,登岸后,人心也因此不再如同海贼时那般团结紧密,随着布局南洋后,蔡鞗需要一个更为团结紧密团体,其他人根本无法让他相信,能够相信的也只有身边这些老人,即便如此,他也要给他们画一张渴望却难以企及大饼。
退而成为海上藩王,进而成为替代辽国的一国之王,南面海上霸主,北面替代辽国一国之王,活了几十年的老人,一眼便可看出,未来他们或许有鲸吞整个天下可能,越是想着未来,刘一刀越是难以自持的手脚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兴奋,难以自制的兴奋。
退而成为海上霸主,进而成为天下之主,如此大饼砸到头上,又有哪一个能够自持?
刘一刀再一次恶狠狠威胁吓傻了的绿桃,这才急匆匆前去寻找阿侬,至于郭涣……刘一刀始终都未将他当成自己人。
蔡鞗很是拽了下呆愣吓傻了绿桃发辫,这才将她惊醒,捂着嘴巴一脸惊恐看着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幼便照顾着的少爷,竟有……竟有“造反”念头,更无法想象繁花似锦的开封成为残垣断壁惨烈情景。
“少……少爷……”
“啪!”
蔡鞗起身,狠是拍了下她的脑袋。
“人小,瞎想的倒是挺多,在少爷身边,就要左耳进右耳出,别在脑袋里停留,一刻钟都不成!”
“听到没?!”
“少……少爷……”
蔡鞗抬起手臂……
“听……听到了……”
第209章 废物与蠢货
蔡鞗唯恐绿桃将话语传扬出去,一而再再而三威胁逼迫后,这才放过了低头耷脑的丫头,尚没等睡下,阿侬急匆匆前来,与刘一刀一般无二,先是狠狠威胁绿桃一通,又坚决反对蔡鞗出海寻岛,坚持要让他人替代前往,但最终还是被蔡鞗拒绝了,对于他来说,朝廷的威胁才更为致命,远比风浪、毒虫更为致命。
两位老人执拗不过,最终只得退守其次,坚持他身边必须要有足够大船和人手护佑,这次蔡鞗没有继续坚持,答应了下来。
蔡鞗伤势尤为严重,半年过去了,也只能正常行走,右臂如同残废了一般无法抬起。
杨戬离开了麻逸国后,蔡鞗一边营建三座边城,十余座小型村寨,一边准备逃跑,他无法确定朝廷是否答应南洋都护府,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决定先行逃离。
宣旨宦官黄文功带着十余名随从登上船只,蔡卞病逝的第十日,苏眉也登上了船只,一者向南,一者向北……
杨戬乘坐高大官船,站在船尾看着身后矮小了些的船只,紧皱的眉头便没松下来过。
虞侯王禀“噔噔”爬上甲板,正看到杨戬看向身后稍矮些船只,心下一阵轻叹,上前抱拳深深一礼。
“大人,咱们是否在苏州停歇一晚?”
“大海丈余风浪未有停歇,到了平风浪静的运河上,反而要停歇休整?难怪本使要遭受小儿羞辱!”
……
杨戬转身,冷漠看着依然躬身抱拳的王禀,心下没由来的一阵厌恶,说道:“一路不得稍有停顿,重伤未愈小儿能够千里追凶,妇人未有半刻停顿休息,拿着朝廷俸禄的禁军却整日哭穷喊累?”
王禀郑重抱拳道:“大人教训的是末将不敢喊累。”
“哼!”杨戬冷哼一声,说道:“不敢喊累,就是说本使喊累了?”
王禀再次弓低了些身子,说道:“末将不敢,末将……”
“呵呵……”
杨戬突然笑了,笑的很是灿烂。
“不敢……呵呵……你们确实不敢啊……”
看到一群人出现在甲板,杨戬背着手摇头轻笑,经过王禀时,脸上笑容愈加灿烂,眼中满是滔天恨意。
“废物!”
王禀依然抱拳弓着身子,好像“废物”两字未有半分听到一般,直到王势上前拍打他的肩背叹息。
“唉……咱们兄弟的苦日子来了。”
王势哀叹苦笑,王禀默不作声,手按腰刀看向不远处尾随着的船只,默默看着紫荆棘花缠绕着的苏字旗……
王势沉默良久,突然说道:“或许……投入太师门下……”
“莫要胡说。”王禀回头看了眼身后,见无人靠近他们兄弟,心下略微轻松了些,一脸平静道:“蔡家强势也只是三五年,小五衙内毕竟太过年幼,太过冲动,杨都知毕竟是陛下遣派的宣旨使,如此羞辱和妄立一国之王,即使今日朝廷应允了小五衙内南洋都护,日后也必因此事遭难!”
王势低眉一阵思索,无奈点头道:“大哥说的是,可咱们兄弟又当如何?若无他人替我兄弟开口张言,杨都知这一关又如何安然渡过?”
“童贯。”
王禀话语说完,不得王势回过神,便自顾自转身离去。
一前一后,数艘大船一路未有停顿,每当后面悬挂紫色荆棘花苏字旗因沿途商贾船只拜访而停顿时,前方大船也随之降低航速,好像后面的女人也如蔡鞗一走了之似的。
数百万两黄金消息让整个宋国为之震惊,更让人激动不已的是流求岛的彻底开放,尚未等到荆棘花旗大船来到开封,消息已经摆在了官家赵佶案头,皇宫大内气氛陡然凝重,不少宦官宫女打了板子,就连帝姬赵福金也莫名其妙的挨了训斥。
蔡攸急匆匆来到蔡府,冷着脸一路来到后宅,怒气冲冲一路来到蔡京书房时,看到门外跪着的老四蔡绦,原本的怒气竟成了忐忑不安,越是靠近紧闭着的房门,脚步愈加迟缓,最后在蔡绦一步外停住。
蔡绦抬头看了蔡攸一眼,又低头老老实实跪在地上,这一眼让蔡攸有些不知所措,沉默良久,还是咬牙冲着紧闭房门抱拳弓身。
“孩儿有事拜见父亲。”
……
“进来。”
过了好一会,屋内才传出不平不淡话语,蔡攸像是感觉有些不妙,又一次犹疑看向跪着的蔡绦,见他依然低头不语,深吸一口气息,推门走入房内。
蔡攸小心将房门重新关闭,抬头正见蔡京丢下手中笔看来,忙抱拳一礼。
“孩儿见过父亲。”
蔡京双手交握在腹,面无表情说道:“今日是代陛下前来质询老夫吗?”
蔡攸身体莫名一抖,躬身抱拳道:“父亲想来已经知晓了官家的愤怒,孩儿想不明白,既然那贱……既然流求岛要开放,为何只与朝廷金矿,为何不将所有矿山全与了朝廷?”
蔡京看着儿子一脸的不满、恼怒,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不平不淡拿起已经放下了的笔墨。
“难道精明如小蔡太师,也看不出里面的区别?”
蔡攸脸上恼怒未减半分,说道:“孩儿自是看了清楚,只是,一座荒芜岛屿又怎能比得官家喜恶、宠信?”
蔡京笔墨未有丝毫停顿,心不在焉说道:“官家也宠信了王文公,宠信了司马君实,事后又落了个何等凄惨?”
“父亲……”
“当。”
蔡京将上好毛笔往桌案上一丢。
“官家恼怒眉娘,恼怒小五,于是门外跪着的混账来了,于是你这位帝国小蔡太师来了,官家恼怒……仅此而已,可有让宦官训斥眉娘一句?”
“蠢货!”
蔡攸老脸一红,正要搜肠刮肚辩驳……
“官家不满?难道敢不满整个天下上至王公勋贵,下至黎民百姓?流求岛开放,究竟会有多少人牵扯其中?几日来,除了你这蠢货上蹿下跳,可有见哪个大臣敢在此事多言一句?”
“哼!”
蔡京冷哼,很是不满他的愚蠢举动,蔡家诸子不和是事实,同时也符合官家心意,对此蔡京并不阻止,非但不阻止,有时还会主动参与,但在流求岛一事上,已经不是“和与不和”的问题,而是愚蠢与否。
蔡京心下窝火恼怒,居于朝堂几十年,又岂能看不出苏眉、蔡鞗算计?又岂能不知有人才有财的道理?越是知晓,越是心惊母子两人的魄力,知道是一回事,面对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时,尤其是难以拒绝的巨额眼前利益,很少有人能够如苏眉母子这般果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