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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蛤蟆吞地     六贼纨绔txt下载     六贼纨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0章 突如其来的海战厮杀(中)

    九艘大船,清一色重型海船,前面三艘稍小些的是四千料五桅海船,高大的桅杆几乎与船体等若,刘一刀不相信,哪个海贼敢劫掠海龙帮,而且还是海龙帮率领的九艘巨大船只。

    “当当……当当……”

    “敌袭……敌袭……东南敌袭……是海狗子……是海狗子……”

    一阵急促铜锣声传入耳中,站在船头的刘阿大不由一愣,忙转头看向海面,看到淡然的瞳目猛然收缩。

    “传令海燕、海鱼号加速,传令刘当家和少主,海狗子来袭!”

    “诺!”

    ……

    “呜呜……呜呜……”

    “咚咚……咚咚……”

    “当当……当当……”

    整片海域号角齐鸣,战鼓震天……

    突然响起战鼓、号角让正在读书的蔡鞗一阵错愕,绿桃却像是受惊了的小鹿,本还趴在桌案上无聊拨动着算盘的她,瞬间跳将起来,毫不犹豫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双目紧紧盯着关闭着的房门。

    “少爷莫怕,咱们……咱们的船大、穿多!夫人……夫人说过,只要……只要船大、船多,就算……就算有海贼,咱们……咱们谁也不怕!”

    蔡鞗一阵无语,她连跑出去看一眼都无,凭什么说来敌船只就少了?

    “梆梆……”

    十七打开了房门,刘一刀、阿侬、蔡卞、郭涣、顾亲娘五人一一走入。

    “少主,海狗子不知是发了什么疯,想来是要交手一番了。”

    蔡鞗没有看向担忧、慌乱的蔡卞、郭涣、顾亲娘,向神色淡然的刘一刀淡然一笑。

    “既然是老交情了,自然是要热情招待一番的……绿桃,推着本少爷出去,本少爷要一观兄弟们的威武、英勇。”

    绿桃一阵犹豫……

    “少爷……”

    蔡鞗眉头一挑,神色顿时冷淡起来。

    “推着本少爷出去。”

    ……

    绿桃低头推着蔡鞗走出船舱,刘一刀、阿侬一左一右架着轮椅上了船头,唯恐风浪伤到了他,两位老人一左一右死死按住轮椅。

    上了船头,蔡鞗才看到东南出现一片来袭船只,为首的正是如同刺猬一般战船。

    “是海狗的座船,看样子,海狗动用了所有船只。”刘一刀淡然开口。

    远远看向一片乌压压,蔡鞗心下便有了大致的判断,对刺猬一般的大船更是不屑一顾。

    “看似船只不少,却都是些小船,而且海狗子也是够愚蠢的,竟把座舰弄成了这般废船,输了连逃跑都难,更别说追上了咱们。”

    看着远多于己方的海贼,蔡卞一脸的紧张、肃然,说道:“鞗儿莫要太过轻敌,他们的船只太多了,而且还有不少海鳅船只,海鳅船速度很快的。”

    来袭海贼没有丝毫的犹豫,数十艘大小船只全力杀来,九艘悬挂紫荆棘花旗子大船也没有丝毫停顿,依然按照既定航向全力逆风向东,一者自东南拦腰杀来,一者全力逆风向东,因风向缘故,数十艘海贼船航速稍快些,双方已经能够清晰看清楚对方,即使蔡卞不说,蔡鞗也能够看到曾经护卫过自己的“海鳅”型小船。

    民间船只种类多如牛毛,叫法更是千奇百怪,同一种类型的船只,用途也一般无二,只是因为大小的不同,便会分成几个类别,而且各地叫法也不同,很是混乱,海鳅船只类似于冲锋舟,像条巨大的蜈蚣,双排船桨齐齐挥动下,速度如同箭矢飞快,只是大海上风浪较大,海鳅船也要稍大些,即便如此,大些的也就五六百料的样子。

    或许海狗子也知道刺猬般座船速度太慢,无法追赶的上他人,名下海鳅船只也就多了些。

    蔡卞担忧,从未经历过海战厮杀的郭涣、顾琴娘也是担忧点头,蔡鞗却一脸的不屑,说道:“海鳅船是冲锋舟,是骚扰、阻拦、近身厮杀的船只,但冲锋舟有个弊端,因无风帆可用而无法持久,等他们杀到近前时,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

    “海鳅船太小。”

    蔡鞗指向正全速冲杀过来的二三十条海鳅船,说道:“海鳅船若靠近了大船,最为有效的杀伤法子便是钉在大船上放火,或是钉在大船上延缓大船航速,想要攀爬上大船厮杀是极为困难的,因为大船居高临下,有着天然优势。”

    刘一刀点头道:“少主说的不错,这是海贼常用法子。”

    蔡鞗笑道:“放火,船上就要有引燃之物,居高临下,很容易在他们尚未放火时,自身便已经身处火海,再说了,靠近一般的商船还成,可是呢……”

    蔡鞗向蔡卞咧嘴一笑,笑道:“叔父可莫要忘了,海瑞商号前身是什么,所行船只又岂能是那些毫无防备的商船?”

    蔡鞗看向刘一刀,笑道:“刘老,不若今日让鞗儿来指挥吧?”

    刘一刀对自家儿郎很是自信,自信到了,即使蔡鞗指挥失误,也会击退来袭海贼,笑道:“海龙王的子孙自然无惧些许海贼,属下一观少主的本事。”

    蔡鞗点头,回头看向十七,说道:“传令各舰加速向东,抢占上风口。”

    “诺!”

    十七抱拳,大步走向传令旗手,竟亲自站在船头挥舞双手里的红黑双色小旗,随着他的挥舞,高高桅杆上的旗手也跟着挥舞,相应的震天战鼓陡然急切,无数短打汉子大吼,数十根数丈长巨橹齐齐加速,巨大船只竟有了飞箭感觉。

    九艘大船加速,站在船头的海狗子暴怒,挥刀重重劈砍在船板上。

    “加速!给老子加速——”

    “杀一个蔡家狗贼,老子赏一个女人!”

    “捉住蔡家小儿,老子赏他一艘大船!让他做九当家……”

    ……

    “杀——”

    “杀——”

    ……

    随着海狗子疯狂怒吼,数十艘海贼更加疯狂,疯狂摇动船橹,撕心裂肺怒吼杀向疯狂逃窜的九艘大船。

    当数十艘海贼船只出现在东南时,如同拦腰截杀,东北风相助下,海贼船只速度很快,但当九艘大船逆风越过“腰腹”后,数十艘海贼也不得不转向逆风追杀,一追一逃也成了并行追杀。

    海战远比陆地厮杀惨烈、困难,若是航速相若,双方兴许能追杀了半个月也不稀奇,双方并未真正接战厮杀,尽管是第一次真正临战指挥,蔡鞗也未有太多紧张,更无半分畏惧、恐慌,反而有些异样的兴奋。

    感受着血管里翻腾不已的热血,蔡鞗有些奇怪,奇怪不解自己的状态,以至于不得不强行压下强烈求战欲望,一脸平静看向数里外追杀不舍海贼。

    看着一脸平静,没有丁点紧张、畏惧的蔡鞗,刘一刀与阿侬相视,齐齐暗自感叹,感叹着蔡鞗身上强大的海贼血脉,可他们又哪里知晓,成年人灵魂的小儿,正强忍着强烈厮杀欲望。

    一追一逃,看似贼人就在眼前,可都相互追杀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到贼人杀到眼前,反而因为海鳅船没有风帆可用,渐渐疲惫落后,原本紧张不已的蔡卞、郭涣、顾亲娘,也将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第181章 突如其来的海战厮杀(下)

    “大当家,不能再追了,兄弟们已经脱力了……”

    “你说什么?”

    见到前方十里外九艘大船再一次降速,樊二越来越不安,忍不住再一次开口劝解,海狗子大怒,看着神色不安的樊二,如同孩童小手指向再次降速的九艘大船怒吼。

    “你眼睛瞎了吗,真正没了力气的是他们——”

    “大当家……”

    “闭嘴——”

    樊二正要开口辩解九艘大船上半张的风帆,再一次被愤怒暴吼打断。

    “老子不想听辩解!他们船大船重,先没有力气的一定是他们!”

    “哼!”

    海狗子看向降速了不少的九艘大船,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更多的却是无尽疯狂。

    “蔡家小儿……赶紧逃,逃的越快死的越快,老子倒要看看,你是如何抵挡老子与贼七的夹击!”

    “哼!”

    听着海狗子冷哼,樊七不由一愣,心下顿生惊骇,哪里会想到不仅仅是他们围猎海龙帮。

    海狗子看也不看半跪着的樊七,看向船头所有人。

    “贼七正赶来,只要追上该死的海龙帮,只要缠住了他们,咱们就赢了!”

    “从现在开始,追赶的海鳅船轮流追击,剩下的兄弟暂时休息!”

    海狗子话语说完,再次阴沉着脸看向渐渐隐身在黑暗中的九艘大船,心下却有些担忧贼七,担忧贼七背弃约定,担忧没能抓住蔡鞗换回儿子,担忧越来越不满的兄弟……

    海狗子没有说错,在蔡鞗前方五百里外,正有另一群海贼不紧不慢赶来,与紧追慢赶的海狗子不同,贼七要显得谨慎许多,始终不敢太过靠近崇明镇,蔡鞗也不知道前方竟还有一股海贼迎面杀来,而是不紧不慢吊着身后的海贼。

    白日里双方仅隔十数里,夜里双方各自选择退避开来,唯恐彼此趁夜偷袭,如此相互保持着距离向东航行了两日。

    太阳再次升起后,海狗子再次急吼吼追上等待着他们的九艘大船。

    刘一刀远远看向海贼大船拖拉着的海鳅船,不由笑了。

    “海狗子累成海死狗了!”

    蔡鞗笑道:“追了咱们两三日了,眼看着就要到了崇明岛,也该给了他们致命一击,要不然,那海狗子就该逃了没影。”

    阿侬点头道:“少主说的不错,海狗子绝不敢出现崇明岛附近,也确实该与他们厮杀一场了。”

    三人说着厮杀,绿桃一脸的紧张,不仅是她,蔡卞、郭涣、顾亲娘三人同样紧张不已。

    蔡卞、郭涣两人不敢明着说胆怯话语,不住看向顾琴娘,顾琴娘无奈,开口道:“小山长虽不怕海贼,可战阵上颇有诸多危险,咱们不如先回了镇江……”

    看着蔡鞗淡然目光,顾琴娘再也说不下去了。

    “临阵未战己已怯,即使拥有再如何强大的兵卒、甲具,也只是一流的装备,二流的战力,永远上不得台面。”

    “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从一开始时,无论面临如何强大的敌人,身为将领、统帅,都要有坚定不移的自信,自信可以击败神一般强大的敌人,坚信不移,拥有钢铁一般的意志是不够的,需要给予对手足够的尊重、重视,狮虎搏兔尚且全力一击,更何况事关诸多兄弟身家性命?”

    淡然目光越过顾琴娘看向蔡卞,看向众多亲随兼学生的孩儿军。

    “战争可以用数据大致分析出双方胜负,但战争有许多难以掌控的突发偶然性,谁也不敢说一定是死在战场上,还是几日后的病床上,不能因为畏惧而太过顾惜生死。”

    “敌人已经疲惫不堪,看似数量众多,实则却弱了咱们一些,凝聚成一个拳头全力一击,击溃敌人的意志,迫使敌人畏惧后退,步步紧逼,尾随追杀,一战而彻底打怕了他们!”

    这一刻,蔡鞗又回到了学堂里先生身上,之前就大致按照来袭海贼船只大小进行了数据分析,看似来敌船只众多,实则综合战力要若了九艘大船不少,大海上厮杀不似陆地争斗,船大、船多就意味着胜负已分。

    见整艘船上水手皆低头按胸,就算是刘一刀、阿侬也是一般,蔡鞗看向十里外敌人,嘴角露出一阵不屑。

    “传令,全体转向东三度,向海狗子发出求战旗号。”

    “诺。”十七郑重抱拳。

    不一会……

    “全体转向东三度——”

    “发求战旗号——”

    ……

    “呜呜……呜呜……”

    “咚咚……咚咚……”

    航海少不了星盘、罗盘,但这极为复杂,一艘船只或许连一个精准星盘都无,懂星象的海贼更是少之又少,整支船队也只有居中的大船上拥有,为此蔡鞗便让人弄了些磁石,弄成了指南针,有了指南针便可以定出其余三个方向,如同手表一般,弄出了十六个刻度,“东三度”正是向着外海,向着更为开阔战场航行。

    ……

    战鼓冲天,号角长鸣,九艘大船突然转向外海,桅杆上传令兵不住向着海狗子打着“决一死战”旗号,海狗子大喜。

    “哈哈……”

    “该死的蔡家小儿,爷爷送你去见海龙王——”

    “擂鼓——”

    ……

    “咚咚……咚咚……”

    “呜呜……呜呜……”

    ……

    冲天战鼓声让人热血沸腾,蔡鞗却一脸的冷漠坐在船头,任由冷风吹乱发丝,冷漠看着十里外尾随而来的数十艘海贼,默默等待着惨烈厮杀……

    两支船队一前一后驶向外海,半日后……

    十七大步上前,单膝跪地道:“各船准备妥当,请少主下令。”

    蔡鞗抬头看向不是很刺眼的太阳,一脸平静看向逼近了数里的海贼……

    “执行甲字号方案。”

    “诺!少爷必胜,海龙帮威武!”

    十七低头领命,蔡鞗有些诧异回头,看着已经大步离去的十七,脸上露出些诧异,有些想不明白,一向不怎么言语的十七,怎么说出了这句话语?

    眼看着就要激烈厮杀在了一起,绿桃担忧他的安危,不顾他的不满,强行推着轮椅返回船舱。

    “少爷就算恼怒了绿桃,绿桃也……也要把少爷推回去!”

    蔡鞗这次没有拒绝,任由她将自己推回船舱,蔡卞、郭涣不放心,几乎成了刘一刀的跟屁虫,心下担忧的顾琴娘则与绿桃一般,坐卧不安待在船舱里,蔡鞗却像个没事人,如往常一边饮着小酒,一边看着书本,顾琴娘以为她只是在装腔作势,可看着瘦小人儿趴在桌案上做着笔记,很有种哭笑不得的无奈。

第182章 T型阵

    耳边战鼓阵阵,整艘大船如同煮沸了的热水,感受着身体剧烈摇摆,顾琴娘面色微白,原本坐在数步外的她,也不知何时竟与绿桃一般坐在了桌案小几旁。

    大战一触即发,蔡鞗却像个没事人一般,无形中让一大一小两女心安不少,只是两人很奇怪他的反应。

    蔡鞗刚要抬手去取酒盏,抬头却看到顾琴娘几乎就挤到了自己身上,心下不由一阵好笑,可看着两人脸上的苍白……

    “海上厮杀与陆地厮杀不同,海上厮杀,每一艘船就是一座城池,城池大小决定了双方防御坚固程度,以及攻占夺取的难度。”

    “攻城战是双方意志的拼杀,同时也是攻防双方的器具比拼,拥有强大器具的一方更占据优势。”

    蔡鞗拿出一张纸来,用着炭笔画了张脚下战船草图,说道:“苏和甲字号舰船,说是武装商船,实则是战船,原本设计是三十六米长、十一米宽,按照模型做了艘小船,结果沉没了,最终定型了脚下这艘大船,船长四十八米,宽二十六米,上下五层,炮窗一百三十二……”

    蔡鞗见识过八牛弩,随手拿起一张纸张,大致画了张八牛弩草图,说道:“八牛弩是复合弓,是巨型床弩,朝廷控制的较为严格,本山长即使是蔡京的儿子,也不可能得到八牛弩,更不可能得到数百张之多。”

    顾琴娘一脸惊骇看着他,很难相信这话语从他嘴里说了出来,别说两艘船只需要用了如此多八牛弩,即使是开封城,又有多少八牛弩可用?

    蔡鞗没有抬头看着她的惊骇,而是看着纸张说道:“弓箭也好,八牛弩也罢,或者说单体弓、复合弓,短弓、长弓……等等,原理上都是一般无二的,都是使用强度、韧性较好材料做成,利用弹力将箭矢射出,但是西方……就是西域之西的地方。”

    “西方罗马帝国制造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弩炮,因类似蝎子,所以也叫蝎子炮,是用马尾一类东西做成的弩炮,巨型弩炮不比八牛弩差了半分,蝎子炮相比八牛弩更易于小型化,比如咱们脚下船只,最多可以安放数十架八牛弩,可若使用蝎子炮,却可以安放一两百架。”

    “八牛弩不仅庞大,之所以叫八牛弩,就是因为需要八头牛才能开弓,所需人力较多,蝎子炮使用绞盘的话,一人也可以开弓,只不过所需要的时间较久些,两个人就容易了许多……”

    绿桃拉了拉他的衣襟,又很小心看了眼顾琴娘,说道:“少爷让苏老大购买些马尾,是不是要做这蝎子炮啊?”

    蔡鞗点头笑道:“差不多吧,蝎子炮易于携带,但不耐雨水,船只常年飘荡在海中,终究还只是一时只需,最为合适船只的是火炮,就是市面贩卖的烟花爆竹作为材料,利用爆竹的爆炸杀伤他人。”

    不等顾琴娘开口绿桃忙说道:“少爷,爆竹是伤不到人的,绿桃就被人扔过爆竹!”

    “呵呵……”

    蔡鞗摇头道:“《武经总要》里便有火药之法,只是……呵呵……”

    蔡鞗摇头,也不愿再在这件事情上多言,顾琴娘张了张嘴,想要询问,终究还是没有多少,心下却很是疑惑,难道编写《武经总要》的曾公也错了?绿桃见他不说,小嘴也忙闭上不言,整日待在他身边,很清楚自家少爷喜欢摆弄的小手乌漆嘛黑,本还以为是少爷喜欢玩泥巴呢,现在才知道在摆弄着什么。

    房内说着闲聊话语,船外敌我双方竟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T”字来。

    T型阵最为关键的就是抢占“蛇头”位子,抢占上风口,在双方追逐时便是逆风而行,身在前方的九艘大船已经占据了上风口,一字排开的九艘大船与正冲撞而来的数十艘海贼形成了个巨大的“T”字,九艘大船也占据了T型阵最佳位置。

    九艘大船一字排开,横向迎向数十艘海贼时,看到九艘大船竟然露出居中的苏和甲字号大船腹部,而不是锋矢阵型,站在船头的海狗子狂喜,疯狂仰天大笑。

    “哈哈……”

    “天助我也,竟遇到了如此白痴小儿——”

    “哈哈……”

    “擂鼓——”

    “给老子全冲上去——”

    “杀——”

    ……

    二三十艘海鳅船疯狂摇动船橹,九艘大船风帆鼓胀,船舷上无数汉子张开弓箭,准备射杀任何可以射杀的敌人。

    “二十丈——”

    “放箭——”

    “嗡——”

    “放箭——”

    ……

    “全速前进——”

    ……

    打头阵大船一片片箭雨飘过,大船未有丝毫停顿,风帆鼓动,全速向北,丝毫不理会被巨浪冲撞摇晃不已的近身之敌。

    癞子三一把抹过脸上水珠,正待怒吼,却发现准备接战的大船已经窜出数十丈外,不等恼怒骂娘,第二艘大船已经毫不留情碾压过来……

    “砰!”

    巨响过后,整条狭长的海鳅船被拦腰截断,癞子三很是机灵,大船碾压过来时,想也未想便跳入水中。

    “娘……娘地……这……这……”

    乌压压箭矢扑了过来,癞子三慌忙一头钻入水中,待他钻出水面,入眼满是破碎木船、哀嚎……

    一艘艘大船没有任何停顿,无数箭矢凌空乱射,哪里有登船厮杀?速度太快,双方接战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钉船攀爬厮杀,九艘大船已经在了百丈之外,不等癞子三怒骂无耻,九艘大船划出个漂亮弧度,再次转身冲杀过来,依然占据着上风口,依然一字排开……

    “上……上当了……”

    “快逃!快逃——”

    癞子三看到九艘大船再一次碾压过来,终于意识到了危险,浮在海面疯狂大叫,可这一切已经晚了,九艘大船如同噬人群鲨,利用高航速,利用居高临下,不断射杀海鳅船上贼人。

    再一次高速飘荡而过,再一次留下无数破碎、尸体,哀嚎求救声此起彼伏,海贼们终于意识到了危险。

    “大当家,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海龙帮根本没有与咱们接战的意思,他们……他们是要生生拖死咱们……”

    看着没两刻钟,二三十条海鳅船已经溃不成军,疯狂乱窜造成了更多混乱,被疾驰而来的大船撞翻、碾碎……

    “混蛋……混蛋——”

    “杀——”

    海狗子拔刀怒吼。

    “杀上去,杀到近前咱们才有活路——”

    “杀——”

    海狗子拔刀怒吼,樊二惊慌失措,正不住来回冲杀,如同锯子一般切割的九艘大船,显然要比他们的船只更好,正待再一次阻止,头皮瞬间发麻,想也未想便要闪躲……

    “噗。”

    一道鲜血飙射,樊二一头栽倒在地,本还慌乱的船头陡然一静。

    看着奄奄一息的樊二,海狗子提刀上前就又是一刺,确认了樊二再无还手机会后,这才阴狠冷哼。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与那姓蔡的混蛋眉来眼去,若非你这狗贼出卖,我儿又怎会被镇江军捉去?”

    看着矮小的有些可笑的身影,看着暴怒猩红双眼,樊二从未想过,自己竟也有今日……

    “疯……疯子……”

第183章 蔡家三郎的愤怒

    “海狗怎的如此发疯?”

    刘一刀、阿侬一脸怪异看向疯狂冲击阵线的海贼们,两人与海狗子也算是老相识了,双方知根知底,怎么也想不到一向见势不妙便逃离的海狗子会如此不顾一切的疯狂。

    看着强行冲在最前的刺猬海船,阿侬皱眉道:“海龙帮已经转到了陆地,与海狗子、贼七也没了太多利益冲突,今日海狗子是怎么了?不依不饶追了几日也就罢了,到了现在,怎么还不逃离?”

    刘一刀若有所思道:“海狗子最是惜命,今日却冲杀在最前,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侬暗自点头,又恼怒海狗子的行为,冷哼道:“不管海狗子因何缘故,海龙帮已经登岸了,今日更是不顾当年承诺截杀少主,若被老子捉到,定然砍了他的狗头!”

    想起当年往事,两人一脸的恼怒,在他们眼里,蔡鞗不仅仅只是少主,更是他们的子侄、弟子、学生,对违背当日“井水不犯河水”承诺的海狗子极为恼怒。

    战鼓震天,箭雨一波波飞舞,每一波箭雨带走无数生灵,九艘大船居高临下,配备宋国更为精良弩箭,战场上几乎就是一面倒的厮杀,每一次高速游猎都要带走数艘体量较小海贼船只。

    九艘大船如同游猎的九条巨鲨,无数巨橹疯狂摇动,全力冲撞落单猎物,残存的十数艘海贼船只被迫聚在一起,不断想要咬住苏和甲字号舰,想要擒贼先擒王,但是……

    “放——”

    “嗡——”

    巨大嗡鸣声撕裂空气,数名赤着上身汉子奋力绞动绞盘,三支儿臂粗巨大箭矢摆放在卡槽中。

    “放——”

    “嗡——”

    割裂空气的巨大嗡鸣声再一次让人耳膜鼓胀……

    “八牛弩——”

    “砰砰砰……”

    喽啰惊恐大叫,不等躲避开来,整个人被腰斩成两段,如同遭遇了突然爆炸一般,肠子鲜血瞬间散落数丈方圆,船板轰然炸响,米许大洞出现在惊慌失措人们眼前。

    看着庞大船只再一次喷吐数十支月牙铲巨大箭矢,看着爱船如同破碎布娃娃,海狗子双眼猩红,身体却在畏惧颤抖……

    “杀……杀——”

    略带颤音的愤怒被震天战鼓、惨叫哀嚎淹没,两艘庞大战船错身而过,海狗子稍微轻松了些,知道五层巨舰之后,虽也有数艘大船箭雨漫天,却没有配备八牛弩。

    九艘大船像是游猎巨鲨,不断撕咬聚在一起的猎物,随着海贼转动而转动,九艘大船始终顶在海贼船只的蛇头,始终是一座T型阵,遭受重创和损失较多人员的海贼们,即使转动到了上风口,也无力冲开防线,无力将一字长蛇一斩两断……

    耳边厮杀阵阵,无数汉子怒吼,但这一切都未有影响到了蔡鞗分毫,只是与一大一小聊着无聊话题,两女也随着他说着天南海北话题,竟忘记了外面惨烈厮杀的事实。

    顾琴娘很是不解蔡鞗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按理说这不应该啊,他才多大,怎么可能会知晓万里之外的事情?更多的是闻所未闻。

    想要一探究竟,与懵懂无知的绿桃不同,顾琴娘想要一探究竟,数次试探性询问,蔡鞗也只以“书中自有黄金屋”之类话语搪塞,每每绿桃都会重重点头,证明着他是个爱学习爱读书的好孩子。

    船外惨烈厮杀丝毫未有影响到简单、狭小舱房,惨烈厮杀一直厮杀到了深夜,双方才相隔十数里,相互看着彼此船只透露出的微弱灯火和硝烟未熄的大火。

    在双方交战百里外,一左一右出现两支船队,一支悬挂着“宋”字大旗,一支则挂着“吕”字旗,正是镇江知军、蔡家三少爷蔡翛、贼七吕胜两支船队,只是蔡翛不知道贼七吕胜已经发现了他们,两支舰队相隔百里一左一右赶来。

    蔡翛心下焦急,先是得到东京蔡京信件,要他小心照顾蔡鞗,之后又得到了杭州蔡府信件,这才知晓蔡家小五走了海路,这才带着二十七艘大小船只出海,按照行程,本该早已前来了崇明岛的蔡鞗,结果左等右等也未有等到任何消息。

    之后的两日里,不时会有商贾逃入崇明岛,蔡翛这才知道苏杭外海出现了大股海贼,这才强迫着镇江水军前往出事海域。

    因为九艘大船是重型海船,靠近苏杭近海水域较浅且多暗礁,为了保险起见,九艘大船并不是太过靠近近岸,遭遇到了海狗子后,九艘大船就要全速航行,即使船只上都是经验丰富,常年行走在周遭海域的水手,也无法在夜间保证不触礁,最为稳妥的法子就是尽可能的远离近海,而且你追我赶之下,自觉不自觉的偏离了航线。

    外海远比近海危险的多,大宋朝水师战力且不提,在宋朝不禁海情形下,仅所得钱财便不是边军可以比得了的,没人愿意前往更为危险的外海冒险,但在蔡翛强势逼迫下,镇江水师还是拿出了二十七艘船只。

    二十七艘大小船只绕行了一端路程,距离战场百里时,才得到进一步消息,蔡翛听着慌乱商贾说出的好消息,脸上却阴沉若水,一干将领相视不言。

    “九艘商船压着海狗子数十艘船只打,本官想知道,前次我军二十一艘船只围住四艘海贼船,为何会损伤七艘?为何会沉没了四艘大船?”

    “诸位可有解释?”

    ……

    指挥使童养见无人开口,硬着头皮上前,抱拳道:“大人有所不知,海战与陆地争锋略有不同……”

    童养抬头看了眼阴沉着脸的知军大人,忙又抱拳说道:“前次我军困住了贼寇,贼寇逃脱无望,必是拼死与我军争斗,此次……”

    说着,眼角又瞥了眼一旁畏畏缩缩商贾,说道:“根据此人言语,小五衙内采取的是游斗,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慢慢消耗敌人……”

    蔡翛陡然抬起眉头,一脸的冷漠,说道:“童将军是说,一七八岁稚子小儿更为熟稔战阵厮杀,身居数十年军阵的将军,却用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法?”

    沉默不语的一群将领皱眉不悦,人群中站出一人,正是上次领兵的副指挥使张震。

    张震冷脸抱拳道:“《兵法》言: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我军十倍于敌,自当用兵围之而攻!”

    蔡翛一脸的冷漠,说道:“《兵法》言: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

    “十倍围之……”

    “砰!”

    蔡翛大怒。

    “十倍围之是上兵伐谋!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是让你损兵折将!”

第184章 向南奔逃

    船舱空气陡然沉重,蔡翛心下恼怒,出兵时便是一再拖延,出海后总是这里那里问题,一想到五弟被十倍海贼围攻,再也无法容忍眼前一群混蛋。

    “哼!”

    蔡翛猛然站起身体,冷冷看向所有将领,说道:“一稚子小儿已经击败了数倍海贼,正是痛打落水狗之时,希望诸位可以奋勇杀敌,以报国恩!”

    蔡翛冷哼,大步走出船舱,只留下一群神色不愉将领,张震正要不满开口,指挥使童养瞪了他一眼,又摇头叹息。

    “唉……”

    “蔡家人都是难以伺候的主,各位还是小心谨慎些吧。”

    一干将领看向张震,又摇头暗自叹息,副使刘勋臣苦笑道:“去岁小五衙内买扑了淮南盐巴,前往东京后,连高衙内都吃了大亏,今岁……唉!两千万贯……天下富裕商贾无数,又有哪家能拿出两千万贯银钱?更别提几日来市面上传扬的江南商会之事……”

    “刘将军所言甚是,张某还是以为就此打住吧,若小五衙内真的出个意外,朝廷少了两千万贯银钱,必是如今日这般,必是恼怒了我等,还是……还是算了吧。”

    张大山开口,一干将领这才想起了不妥来,纷纷点头,商议着该如何尽快赶到争斗厮杀海域,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贼七已经发现了他们,犹豫着是否参与这场厮杀争斗。

    数十近百艘船只海战,虽与数千战船厮杀不值一提,却是几十年来少有的惨烈争斗。苏杭是海商云集之地,无数商贾来来往往,镇江水军封锁北上辽国海路后,海商们不得不停留在苏杭等待,与辽市易放开口,虽一时间还未有恢复到了往日繁花,却也不是没有海商冒着逆风巨浪北上辽国,近百艘船只的争斗厮杀也被一些商贾知晓,蔡翛能够得到消息,靠近外侧的贼七同样得到了厮杀惨烈消息,只是贼七并不知晓具体争斗厮杀过程与结果。

    贼七极为谨慎,唯恐官府将他们一网打尽,并不敢太过靠近苏杭海域,若非当年欠了海狗子人情,贼七宁愿在倭国当个山大王。

    船舱内坐着十余名小头领,虽不时饮用着酒水,却无一人开口,与往日里争吵谩骂大不相同,所有人都在等待吕胜最后决定。

    吕胜默默饮下一杯酒水,抬头看向儿子吕伯龙,说道:“大郎以为如何?”

    众人抬头看向末尾的吕伯龙,又相互看了眼,知道吕胜终究还是犹豫不决。

    吕伯龙正待起身,随着主座上的吕胜摆手,郑重抱拳一礼。

    “孩儿还是以为当谨慎些。”说着,看向在坐的相貌不一头领,说道:“海狗子说蔡家子抓了他的儿子,诸位当知,此蔡家子并非是海龙王的外孙,而是镇江知军蔡翛。咱们是贼,那蔡翛是官,贼杀官,官捉贼,天经地义,与海龙帮并无太大干系。”

    吕伯龙说道:“当年海龙王与咱们有过约定,之后海龙帮一意要登岸为民,虽也成功的登了岸,海龙王却因此死在了官府手里,这些年来,咱们与他们并无多少纠葛,若因此而再开启战端终究是不妥的。”

    随着吕伯龙话语,不少头领默默点头,肥胖的马三盛抱拳说道:“大当家别怪俺三盛不乐意,他海狗子说海龙帮不再希望海龙王子孙做大当家,这话语也有些道理,可这也只是流求岛那些老家伙们,那些成了商贾的帮众呢?”

    马三盛看向众人,说道:“诸位兄弟也都各自带着一帮兄弟,流求岛上的老混蛋们距离杭州太远,山高皇帝远的,有了小心思也挺正常,可跟在眉娘大当家身边的帮众呢?在宋国土地上行商走货的帮众呢?”

    “诸位兄弟可莫要忘了,眉娘大当家当年嫁的是谁,是宋国当朝太师!”

    马三盛转头看向吕胜,说道:“大当家莫怪兄弟嘴直,就说咱们一帮兄弟们,大家伙跟在大当家身边,跟着大当家在倭国闯下一番基业,大家伙都依靠着大当家过活,只有跟着大当家,咱们才能逍遥自在,哪个敢有二心?”

    坐在对面的邢老虎看着一干兄弟点头,说道:“三哥话语在理,大家伙也都清楚,咱们早在十余年前就与海龙帮讲和了,今日若是抓了眉娘大当家的儿子,眉娘就算设法将人还给了海狗子,之后呢?远比咱们富裕的眉娘大当家必不会与咱们干休,而且咱们在苏杭周边厮杀,朝廷也绝不会坐视不理,朝廷若真的恼怒问责倭国,我等又当如何?”

    马三盛抱拳道:“大当家,兄弟们还是觉得不怎么妥当,镇江已经出兵,海狗子抓没抓得住眉娘大当家的儿子尚不可知,捉住了,此时也该逃了没影,咱们前往也无甚大益处,若没能击败了海龙帮,那就更为凶险了,几乎就是海龙帮与海狗子厮杀,咱们与宋国水师厮杀,即使赢了也定然损失颇多,也会愈发激怒了宋国,可若输了……”

    一想到输了的后果,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心下都知,正因他们有足够人手和船只,这才能在倭国占有一地之席,可若输了,可能连倭国家小也要丢了。

    众人一阵沉默,贼七吕胜皱眉沉思,不是不知他们是对的,若非如此,也不会一拖再拖,却也知道,有些潜规则不是说背弃就能背弃,否则……

    想着眼前一群人的心思,面上虽皱眉不已,心下却轻松了不少,叹气道:“当年各家争夺流求岛而结下仇怨,如今都过去了十年之久,海龙王占了流求岛,咱们去了倭国,海狗子在麻逸称王称霸,早已没了深仇大恨,又何必如此啊?”

    吕胜叹息,看向众人说道:“吕某有意说和此事,不知各位兄弟意下如何?”

    众人一愣,随即明白了怎么一回事,纷纷露出轻松神色,大声称赞着吕胜的英明威武,酒宴也恢复了往日嬉笑怒骂,一扫数月来的阴霾,大有拨云见日情景。

    交战双方厮杀不断,并不知晓两支舰队开足了马力奔来,大战一日,黑夜阻止了激烈厮杀,双方相隔十数里彼此观望对方,但在下半夜时,原本强硬无比,誓不退缩的海狗子竟然舍弃了刺猬般座船,带着残存十艘船只向南疯狂奔逃,等到蔡鞗发现时,海狗子已经奔逃出了百里。

第185章 蝼蚁(上)

    “逃了?”

    “是的,那该死的海狗子用破船做幌子,自己已经逃了没影!”

    当刘一刀、阿侬急匆匆走入船舱后,蔡鞗尚海在熟睡,一时间还没清醒,当刘一刀再次开口肯定,这才意识到了什么,精神陡然一振。

    “传令……等等……等等……”

    话语刚说出,又用着左手一阵敲击脑袋,沉默了好一会方才再次开口。

    “大战方歇,兄弟们必然疲惫不堪,箭矢需要补充,损坏了的船体需要修葺……”

    “传令各船休整半日再追赶,传讯杭州,所有完好无损且超过四千料海船,准备好所有物资后,无须与我部汇合,直接南下流求岛等待。”

    “诺!”刘一刀郑重抱拳领命。

    蔡鞗转头看向顾琴娘,正在这时,蔡卞、郭涣急匆匆赶来。

    “鞗儿,贼人逃了,怎么不追击?”蔡卞急声开口。

    昨日大战,两老头一直在船头观战,见识了海龙帮压倒式杀戮后,见到海狗子逃跑后,很是跺脚可惜,急匆匆前来,希望可以痛打落水狗,彻底消除此等祸害。

    蔡鞗看着顾琴娘,说道:“顾先生代本将军写封奏折,就说流求水师全体将士奋勇厮杀数日夜,终于重创海上贼寇,言苏杭乃我朝江南之税赋重地,贼寇流入苏杭百里,虎视我朝税赋重地,此等贼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流求水师全体将士誓死捍卫大宋国万里海域,不除此贼誓不罢休!”

    顾琴娘一阵呆愣,刘一刀、阿侬、郭涣、蔡卞全都无语看着小脸肃然的蔡鞗。

    蔡鞗看向蔡卞笑道:“二叔可莫忘了,侄儿是流求岛水师指挥使,自当保家卫国,更何况那海狗子与贼七不同,贼七远在倭国为盗,就算要围剿也当是山东诸处水师事情,海贼出现在了苏杭等处,朝廷水师自当小心戒备,避免海贼趁机登岸为祸。”

    “海狗子与贼七不同,海狗子在麻逸为祸地方,麻逸在流求之南,而我流求水师也是我朝最南之地,自当阻敌于外,灭此贼以安我朝海域安稳。”

    蔡鞗说到此处,蔡卞就知道他想要如何,张嘴想要开口,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理由。

    蔡鞗再次转头看向顾琴娘,说道:“要在奏折上讲明叔父正与本将军在一起,请求朝廷以叔父为知军,节制我军剿灭海贼。”

    看着眉宇间得意的他,众人一阵暗自苦笑摇头,自是知道他是能拖便拖,知道他不愿前往东京。

    蔡鞗右臂依然无法动弹,左手写字写出的文字也只能自己看的明白,也只能让顾琴娘代笔。

    一干人出现在船头,看向海面上摆放着的破烂船只,经过刘一刀介绍,蔡鞗也只能摇头叹息,已经没了任何可用价值。

    “跪下!”

    一声厉喝让众人回头转身,十余名汉子被按着跪地。

    知道这些人都是海贼俘虏的商贾,蔡鞗正待摆手放了他们时,一人突然奋力挣扎,惊恐大吼大叫。

    “是……是他……是他出卖的小五衙内,与俺……与俺无关啊……”

    蔡鞗、蔡卞、郭涣、刘一刀……皆是一阵错愕,看向挣扎“砰砰”磕头哀求汉子。被哀求不断汉子指着的大汉大怒,正待挣扎起身,按着的孩儿军毫不犹豫抬起手臂,照着脖颈砸下。

    “砰!”

    一计重拳砸下,愤怒挣扎的汉子瞬间栽倒趴在地上,完全丧失了挣扎之力。

    不等反应过来,十七大步上前,自一开始时,众人就很疑惑不解,不解海狗子是如何知晓蔡鞗选择了海路,听了挣扎不已汉子大吼大叫,十七大怒,上前就要一刀砍杀了栽倒难以动弹的汉子。

    “住手!”

    蔡鞗见十七拔刀就要砍人,忙开口阻止,十七转头,一脸的疑惑。

    蔡鞗摇了摇头,指了指栽倒汉子,说道:“近前一些。”

    十七犹豫了下,一把拽住汉子脏乱中夹带着血腥味的乱发,硬生生将人拖到蔡鞗身前,唯恐出了意外,两名孩儿军死死按着大汉手臂,另一人在后死死拽住乱糟糟头发,强迫着大汉抬起头脸,或许是头发被拽住,原本遮着的头脸也露了出来,细看之下,蔡鞗才发现眼前汉子竟是个“熟人”,转头再看磕头不已的汉子……

    蔡鞗转头看向蔡卞,笑道:“世界真的很小,鞗儿本就不认识几个辽国人,竟在此处也能遇到了熟人。”

    一边说着,小手指了指磕头哀求汉子,脸上带着笑,说出的话语却让人战栗惊惧。

    “喂鱼。”

    众人一阵错愕,孩儿军没一丝一毫犹豫,生生拖着惨叫哀求汉子到了船沿,一刀劈下,哀求表情凝固,满是难以置信、恐惧头颅跌入大海,尸体无力跌落……

    ……

    “呵呵……”

    蔡鞗摆了摆手,三名孩儿军犹豫。

    “放心吧,杨兄当不会做了小人之事,鞗也相信兄弟们的刀子更快。”

    看着杨雄破碎衣衫下伤痕累累,脸面肿胀的几乎难以辨认,而那被砍了脑袋的杨胜却不知干净了多少,即使没有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也能猜测出来个一二,最为重要的是,他不喜欢那个死了的杨胜。

    当蔡鞗摆手挥退十七后,一干老人也猜测了个大概。

    蔡鞗笑道:“上一次杨兄便是遭遇了海贼,丢了货物且不说,更是差点丢了性命,今日朝廷已经重开了市易,又是向北逆风浪大之时,杨兄怎么此时出海冒险了?就不怕再次丢失了货物?”

    杨雄脖颈遭受重创,整个脑袋都跟炸裂一般,疼痛、悔恨双层夹击下,不听了此话还罢,听闻下,偌大汉子竟生起了死意……

    见他一脸的灰败,蔡鞗暗自摇头,看向一干被按着的俘虏,说道:“只要不是贼人,都可以安然离去,只是现在尚还在大海上,各位须等待些时日,诸位先下去休息吧。”

    随着小手摆动,亲随们放开了他们,一干重获新生的“俘虏”狂喜,纷纷磕头道谢,蔡鞗对此并不是太过在意。

    看着一干人被带了下去,阿侬有些担忧道:“他们当中或许有贼人探子,就这么放过是不是不妥?”

    蔡鞗知道老人嘴里“探子”是什么,不在意道:“人在性命危难时有求生自保念头也正常,他们当中大多都是衣衫齐整,少有那杨雄这般凄惨,阿侬师傅想来是能猜测出缘由的,即使将他们全都砍杀了,下一次再有此类之事,与咱们无亲无故之人,依然还有大把如他们这般,砍杀个精光也威慑不了任何人。”

    “宽大、仁慈些,反倒会让他们心有愧疚,登岸后,会与人说着咱们的善举、英武,说着海贼们的残暴,有利于朝廷承认咱们由一商贾转而成为水师将领的事实。”

    当着众人说着这些事情,刘一刀、阿侬不由看向皱着眉头的蔡卞。

第186章 蝼蚁(下)

    蔡鞗看向数丈外的一摊血迹,淡然说道:“砍杀的那人叫杨胜,是之前大汉的兄弟,临危之时毫不犹豫出卖亲兄弟,且此人是辽国人,无论是道义,还是国法,杀了也就杀了,即使二叔这般朝廷大官,鞗也不相信二叔敢护着个无情无义卑鄙小人,护着个辽国小人。”

    “杀辽国人无碍,杀宋国人就不同了,即使他们有罪,也要由朝廷,由官府定罪,咱们杀人,百姓不会说什么,难免会被官府拿来要挟,如此还不如放了一了了之。”

    蔡鞗看向皱眉的蔡卞,笑道:“叔父以为如何?若叔父坚持,鞗儿可以将人送去官府,让官吏们好好拷打一番,也好趁机讹诈些钱财。”

    蔡卞心下叹息,无奈说道:“鞗儿须知,不是每一个官吏都……都……”

    看着蔡鞗嘴角的不屑,蔡卞想到短短一年里发生的事情,想要说的话语再也无法说下去。

    看着苦涩摇头的大学士,一干人莫名相视不语,任由叔侄两人进行短暂交锋,皆暗赞小儿心思缜密。

    去岁,蔡鞗坏了朝廷盐巴买扑规矩,虽说事后蔡鞗也送去了数十万贯真金实银,可买扑时,所用的全部都是朝廷发行的盐钞,而这也着实坏了盐巴买扑规矩,哪怕买扑的盐巴曾经也是百姓真金实银兑换所得。

    去岁如此,今岁更为严重,差点弄乱了整个江南,两次坏了规矩,即使朝廷并未吃亏半点,蔡鞗都给予了足够补偿,可坏了规矩就是坏了规矩,一干老人都是人精,没有细想还罢,细想后才发觉蔡鞗的敏锐,对未知危险的敏锐。

    有些事情以为很小,造成的后果却可能让人难以预料,蔡鞗不是无知小儿,更不愿意为了让这种烂事招惹意外麻烦,稍微打击两句蔡卞,也是表达自己的不满。

    蔡卞面对蔡鞗时,总有种内疚般自责,对他的不满讥讽也不辩驳、反击,一时间场面颇为尴尬。

    蔡鞗无论如何讥讽蔡卞,心下都无半分愧疚,同时又知道,有些事情还必须借助他的帮助,看着波光粼粼大海,说道:“海狗子因为儿子被抓而袭击了咱们,将俘虏的海贼送去镇江,通知各海边各军所,小心戒备海贼骚扰。”

    刘一刀点头说道:“海贼聚在一起还不可怕,怕的就是四散而逃的海贼,怕的是饥不择食的海贼,少主说的对,沿海等地势必要加强些防备。”

    说起正事,蔡卞神色也郑重起来,知道船上汉子基本上都是海贼出身,对海贼极为了解,也不得不重视起刘一刀话语,说道:“老夫这就给朝廷上奏,仔细言明此事。”

    蔡鞗像是玩笑说道:“虽然镇江水军未有前来,却捉到了海狗子的儿子,今日之战也是昨日之事的延续,叔父可莫要胡乱编排,惹了没必要的麻烦。”

    蔡卞一愣,随即明白了他想要说的话语,点头道:“鞗儿说的对,镇江军确实参与了此战。”

    蔡鞗点头,看向众人,说道:“大致就这些事情,其一海贼终究是贼,为了我朝海域安稳,势必要清除各处海贼,尤其是危害较大海贼。其二,我流求水师新建不久,经验颇为欠缺,此次与悍匪交战是在镇江水师指导下获得的胜利。其三,海贼今已成了流匪,为了避免江南沿海百姓遭难,尽可能避免江南遭受损失,须示警各处海防军所,让其小心戒备。其五,俘虏小心看押并遣送至镇江,由朝廷处置。其六,调集流求水师全部战船,全力围剿为祸海域海贼,务必将其全部捉拿在案。”

    蔡鞗做了个总结,所有人全都点头应诺,按照各自分配任务安排人手。

    九艘大船如同群鲨游猎,即便如此,在没有远程火炮,只有十来架八牛弩情况下,难免会受到些损伤,船体没有任何问题,高速航行、冲撞下,海贼们很难登船厮杀,损伤的也只是难以遮掩的风帆,对航速影响较大,大海上长时间航行,又不能总是依靠人力划桨,无可奈何下,只得暂停修复风帆,一个个大老爷们全成了娘们,对破了洞、焚烧的风帆进行补救。

    休整了半日,正准备再次航行,追杀向南奔逃的海狗子时,镇江水师终于姗姗来迟出现在视力范围内,而贼七则在半途时,遭遇了逃离迷失方向的一艘残破船只,即将面临镇江水师和海龙帮两方人马夹击时,贼七二话没说,转身就走,再也不管什么承诺、人情之事。

    蔡翛见到只能坐在轮椅中的蔡鞗,看着清瘦了许多的五弟,看着数百海贼被捆绑着送上镇江船只上,心下感慨万千。

    “五弟今日遭难也是因三兄,又将功劳分与三兄……三兄又怎能心安啊?

    整个船头只有兄弟两人,连绿桃、顾琴娘也被赶的远远,蔡鞗伸手为他倒着酒水,笑道:“一个好汉三个帮,五弟还要谢过前些时候,三兄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只不过咱们兄弟用不着说了这些。”

    蔡翛一阵沉默,叹气道:“不是三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三兄也认为朝廷不该如此,封闭市易终究有害于民,三兄也没有想到五弟会如此仁善,因五弟善举,不知恩惠了多少百姓。”

    蔡鞗笑道:“三兄高看了五弟,不是五弟想要恩惠,而是现实逼迫着五弟不得不如此,当然,江南商会也确实恩惠了些百姓。”

    蔡翛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莫名摇了摇头,说道:“五弟还是不愿前往东京吗?听父亲的语气,好像这次由不得五弟拒绝。”

    蔡鞗苦笑一声……

    “历史的车轮坚定不移,五弟如同巨轮之下的蝼蚁,明知不自量力,依然想要竭力抵挡……”

    “唉……”

    “走到哪里算哪里好了,能拖上几日便拖上几日,不过五弟得提醒提醒三兄。”

    蔡翛眉头微皱,有些不解看来,蔡鞗说道:“大兄与父亲性子相若,但大兄没有父亲这般威望,能力更是没有可比性。能力不行,偏偏还想做了太师第二,很容易被他人利用,三兄想去西北,却被大兄调到了镇江。”

    “镇江……镇江……震慑整个长江之地,虽只是水军,却可威慑整个江南,又控制了江南最为富庶的苏杭漕运,大兄将三兄调到此处,不可不谓用心良苦,但这一切又怎能与西北精锐相比?”

    蔡鞗摇头叹息,说道:“镇江水军也只能震慑江南而已,西北精锐却可震慑天下,一者在地一者在天,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三兄若因海贼而被处罚,尚能多留在镇江些时日,五弟今日将海贼俘虏赠与三兄,三兄很可能会因功而入朝,明升暗降,三兄须想了清楚。”

    蔡翛一阵沉默……

    “五弟就莫要担忧三兄了,经帛锦之事后,三兄思虑很久……原以为从底层脚踏实地做起,现在想来……三兄或许是错了,上层若不清明,底层想要改变现状很难。

第187章 想法怪异的孩子

    蔡翛带着诸多俘虏和战利品离开了,但在离开前送出了四艘四千料大船,不仅送出了船只,连同二十具八牛弩也一并送出,算是镇江水师、流求水师一同参战的证明。

    由九艘大船变成了十三艘,在镇江水师补给了诸多器具后,一拍脑袋组建的流求水师的实力大增,不紧不慢转道向南,而这一次跟随着的蔡卞并未出言阻止,但在航行两日后,年岁较大的他毫无征兆的病倒了,连续高烧不退让蔡鞗很是忧心。

    “让人不喜,却又不得不让人尊重……”

    蔡鞗用着仅一条可用手臂,一遍又一遍用着酒水擦拭老人干瘪消瘦身体,用着清水一次次湿润着干裂嘴唇,听着他昏迷中依然低喃着“朝廷”话语……

    “唉……”

    房门轻响,绿桃端着一盆清水走入,看着他依然坐在床头,轻声说道:“少爷您都一日夜没合眼了,您……您还伤着呢。”

    “唉……”

    蔡鞗深深叹息一声,怎么也没想到蔡卞会突然病倒,回头静静看着依然昏迷低喃的老人,看着死灰般苍白面孔,他也分不清是该怨恨,还是怜悯,或是敬佩……

    “鞗儿不愿前往开封,二叔你偏偏逼迫,用道理说服不好么?道理说不通可以用权势,用手段,可你为何还要用兵卒逼迫啊?”

    “都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咱家也算是富贵人家了,兼济天下也是应该,可二叔你一闭眼、一蹬腿倒是清净了,可蔡家呢?二叔是个聪明人,经历过熙宁改革,经历过元祐党人,不可能看不到老蔡倒台后的凄惨,你们都蹬腿,谁来管我们这些活着的人?”

    ……

    “朝廷……朝廷……”

    ……

    “呵呵……”

    蔡鞗又是一阵苦笑。

    “老蔡太师可着劲作,唯恐天下不乱,唯恐蔡家子嗣不死绝不罢休,二叔你倒是忠心耿耿,硬是将咱家最后一丝生机掐断,您老说……侄儿是该怨恨你们的无情无义,还是该敬佩你们舍家为国?”

    ……

    “唉……”

    看着低喃不清老人,蔡鞗深深苦笑叹息。

    “鞗儿是蔡府庶子,是年幼庶子,去了开封这座囚笼又能有何作为?”

    “您老是熙宁党人元老、魁首,活着时,侄儿就算入了牢笼,多多少少也还能照应些侄儿,可您老看看现在的自己,不是将侄儿推入火坑又是什么?”

    ……

    “你……你小子……聪明……却……却是……懦……懦夫……”

    蔡鞗几乎是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见躺在床上老人依然紧闭着双眼,很是怀疑老人是清醒的,还是发烧烧糊涂呓语……

    蔡鞗摆了摆手,将疑惑不解的绿桃赶出了房,看着依然紧闭双眼的老人,想了下,还是用着湿巾再次擦拭滚烫额头。

    “二叔,您老要是醒着,就要撑着,至少也要撑到了鞗儿成年,您老知道的,不是鞗儿不愿为国为民,只是……只是鞗儿一人根本担负不起来。”

    ……

    “二叔,您老逼着阿娘,逼着鞗儿跳入火坑,可不能撒手不管不问了,要不然……鞗儿会骂娘的!”

    ……

    “浑……浑小子……”

    ……

    蔡鞗眨也不眨眼,紧紧盯着紧闭双眼老人,看着干裂隐隐冒着血丝嘴唇轻动,终于可以确定老人是清醒的,心下顿生难言喜悦,也忘了可恶老头所做的混账事情,忙端起药水,又呼喊守在门外的绿桃。

    “绿桃!绿桃!”

    绿桃忙推开房门,三步两步来到近前,一脸的急切,唯恐出了事一般。

    “少爷,二老爷过去了?”

    蔡鞗一阵无语,又唯恐清醒着的老人恼怒,低声训斥道:“净瞎说,二叔好着呢!赶紧的,赶紧帮着二叔喂药!”

    “哦~”

    绿桃头脑较为简单,喜怒往往都在脸上,对蔡卞拿自家钱财送给朝廷有些不满,每每见面时,心下都跟有个难解疙瘩一般,私下里不知在他面前嘀咕了多少回,但对于什么心情都放在脸上的丫头也是无可奈何。

    绿桃身子骨要健壮许多,一碗汤药大部分浪费掉,看着缓慢吞咽的粗大喉结,蔡鞗心下担忧才缓解了些。

    看着神态安详了许多的老人,蔡鞗又静静坐了许久,这才在绿桃帮助下出了房门。

    “十七,通知刘老加速航行,无论如何也要在日落前抵达杭州,再次放飞鸽,通知阿娘准备妥当。”

    “诺。”

    十七没有多余话语,抱拳去寻刘一刀,绿桃推着他来到船头,背负长弓的虎子默默站在背后。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蔡鞗心下阴郁却难以散去,对未来的担忧更重了三分……

    顾琴娘站在船舱外,默默看着轮椅少年许久……

    “小山长别太过担心,大学士会好起来的。”

    蔡鞗像是若无所觉,许久才叹息一声。

    “你说错了,我不是太过担忧二叔,到了他这般年岁,谁也不好说明日会如何,担忧也只担忧我自己,担忧阿娘而已。”

    蔡鞗话语没头没脑,顾琴娘一阵皱眉不解。

    “不是我无情冷血,而是……有些事情你不懂,说了你也只会以为是天方夜谭,也只以为我是疯了……”

    “呵呵……”

    “真的,有时我也以为自己是疯了,分不清真实与虚幻,分不清这个世界究竟是否是真实,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呵呵……”

    ……

    蔡鞗摇头苦笑,静静看着刺眼海面,刺眼的让他双目有些发黑,猛然甩动头颅,转头细细打量风华正茂,又有股特殊味道的她,瞳目中竟有了异样。

    蔡鞗转头,再次看向碧绿让人发慌的大海,静静说道:“郭老虽满腹经纶,与之忘年之交尚可,却不适合成为人生伴侣,毕竟郭老年岁太大了,如同船舱里的二叔。”

    换了另一个女人,听了他话语,或许会羞涩、目光闪躲,顾琴娘神色如常,由背后站在了面前,随意依靠在船帮看着他。

    “学堂里虽有些风言风语,琴娘却知小山长是不信的。”

    蔡鞗点头道:“你是个不一样的女人,看似不温不火,性子却强,人生经历又不同于他人,有自己的想法也正常,我也只是看到二叔如此,有感而已。”

    蔡鞗苦笑一声,说道:“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有时我就想,阿娘嫁给个老头子也太亏了,想着阿娘能有个般配的情郎,可又有些别扭,担忧阿娘有了情郎,再生了个弟弟妹妹啥的,不再要我了可咋整?”

    蔡鞗突然咧嘴一笑,笑道:“是不是有些孩子气了?

    顾琴娘一阵翻白眼,挺身走到他背后,推着他转身走向数丈外的绿桃、虎子,走向船舱。

    “你本来就是个孩子,想法怪异的孩子。”

    “嗯,我觉得也是,有时还挺让人讨厌。”

第188章 “养贼自重”的娃娃

    蔡鞗更喜欢她的“我、你”称谓,而不是“山长、小山长”什么的,面对一个都能做了他娘亲的女人,心下却感觉如同朋友、知己,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蔡鞗也说不清楚,或许在那个阴暗地牢里,或许当日见到她时,并未见到一个惊慌失措的女人,或许是她的淡然,谁又能说了清楚?

    蔡卞的意外生病完全打乱了计划,十三艘大船无奈转变航向,数次放飞鸽子,苏眉几乎请来了杭州城所有高明大夫,更是每日站在栈桥码头,期待海面上出现出航的儿子。

    收到信件的第四日,太阳眼看着就要落山,就在冬梅要劝解时,海面率先跃一艘高大船只,眨眼间,十三艘大船进入所有人眼中,一向性子较冷的冬梅也难掩喜色。

    “夫人,少爷,少爷回来了!”

    苏眉深吸一口气息,强压下胸中担忧、激动,平静说道:“让人准备妥当些,莫要再让病重的二老爷吹了冷风,鞗儿伤势尚未痊愈,也要小心些。”

    话语平静中略带颤音,冬梅忙点头答应,转身去准备,只留下栈桥上眨也不眨远望大海的女人……

    “呜呜……呜呜……”

    风帆鼓涨,无数数丈船桨疯狂摇动,十三艘大船如同冲锋舟披荆斩浪,尖锐急促号角声入耳,杭州湾海面上所有船只,无论大小,全都慌乱成一团,躲避横冲直撞十三艘大船。

    “呜呜……呜呜……”

    号角刺天,杭州湾大乱,无数人看向尚还残存着烟火气息的残破巨大风帆,看着儿子的蛮横霸道,站在栈桥上的女人眉眼弯成了漂亮弧度。

    杭州湾大乱,无数大小船只慌乱躲避,嘴里谩骂不满者有之,更多的人看到悬挂着荆棘花旗帜后,只能将骂人话语生生吞进肚子里。

    戏珠龙谢福照着不满嘟囔着的小子就是一巴掌,骂道:“娘地,你个浑小子也不看看船上挂着的是什么旗子,再敢啰里啰嗦,小心老子抽你!”

    半大小子忙去细看降速了不少的十三艘大船,挠头道:“有四艘挂着‘宋、镇’旗子,应该是官府的船只,可那麻绳围着的‘苏’字旗子是哪家?”

    谢福一阵无语,同时心下也有些咂嘴,不明白那个多次让圣教吃亏,甚至甘心让圣女偷了圣药的臭小子是如何长的脑袋,为何要用了这么怪异旗子。

    成贵很是抹了几下头脸,刚刚奋力摇摆船只,被掀起水浪拍了一头水,听着少年话语后,不由笑骂道:“你爹打着送你去学堂,还没两天便把先生打了个头破血流,现在抓瞎了吧?”

    提起少年摸黑打了先生,谢褔就是一肚气,照着圆脑袋就是狠狠一下,骂道:“老子咋生了你这憨货,什么麻绳?!那是荆棘花!知道什么是‘三荆欢同株,四鸟悲异林’不?不懂再胡言乱语,老子打不烂你屁股!”

    少年见老爹恼怒,也不敢再多言,谢褔、成贵看向十三艘大船缓缓靠岸,不由想到被囚禁了的圣女,心下感慨连连。

    “可惜了。”

    谢褔突然开口,成贵一阵沉默,淡然道:“没什么可惜的,那娃娃虽心善,终是有碍圣教大业,谁也不欠谁,挺好。”

    成贵开口,想着教中兄弟们的决定,谢褔心下暗自叹息,也不再多言,刚要转身收拾渔网,正见到儿子伸着脑袋偷听,眉毛登时竖起,照着屁股就是一脚。

    “你个混账都十六七了,若有那七八岁娃娃一成本事,老子死了也是值了!”

    半大少年心下不服气,也或许是谢褔逼得紧了些,耿着圆脑袋道:“前些日教主还说俺本事了得呢!”

    谢褔大怒,抬起手臂就要揍他,少年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慌忙窜到成贵身后。

    “俺知道爹说的娃娃是谁,他都已经成了个残废,又怎能比得俺狗娃?”

    不等谢褔大怒,成贵铁钳子似的大手伸出,硬是提着后颈将少年提到面前,神色郑重无比,说道:“你小子记着了,任何时候都不能轻视了那娃娃,即使那娃娃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也绝不能有丝毫轻视!”

    谢褔冷哼道:“混账东西,有把子力气就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这些大船帆布因何破损?人家七八岁娃娃便能领兵打仗,你个混账就知道气了老子!”

    谢褔对儿子很是无可奈何,本想着与寻常人家一般,读书学些本事,结果却趁夜把先生揍了,黑夜虽看不清头脸,先生还是辨认出了声音,第二日先生找到了家门,说啥也不愿再收了浑小子。

    浑小子不愿意学习之乎者也,谢褔无可奈何,也只能将之送去圣地习武,几年下来倒也学了些本事,可这自大性子……

    谢褔无可奈何,暗自想着还得将浑小子送去圣地,省的一眼看不到惹了祸端。

    十三艘大船缓缓收起数丈长巨橹,巨锚沉入水中,数艘小船靠近,无数人看着湖绿衣裙苏眉攀爬登上大船,不一会儿,数名大汉架着床板下了大船……

    苏眉想要儿子登岸休整两日,蔡鞗沉默片刻,还是摇头拒绝了,说道:“娘亲知道孩儿是不愿前往开封的,那海狗子来的正是时候,孩儿若在杭州停留,兴许朝廷会另有算计,孩儿还是不得不前往开封。”

    苏眉心下不忍,又不愿唯一儿子成为他人家奴,最终还是点头道:“此时正是风急浪大之时,娘亲不阻止我儿,我儿当小心些,莫要太过心急冲动。”

    蔡鞗很享受温柔手掌,好一会才说道:“娘亲放心,孩儿不会急着捉住那海狗子的,孩儿懂得养贼自重的道理。”

    想了下,又说道:“有经验丰富的刘老大在,娘亲不用太过担忧孩儿安全,只是……少了这些大船,可能会影响了咱家的生意。

    苏眉摇了摇头,说道:“我儿莫要担忧家中事情,江南商会初立,棉花织布作坊,肥皂作坊,《民生报》……自有娘亲小心着,我儿只需好好照顾好自己。”

    “孩儿听娘亲的。”蔡鞗点头答应,说道:“一两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树大招风终是不妥,咱们娘俩确实该沉寂一端时间,避避风头了。”

    苏眉心下很是赞同,推着他走向船舱,说着同样谨慎话语,笑着说着“我儿无法停留,娘亲便在船上为我儿做些好吃的”话语。

    蔡鞗对吃食没有太对讲究,远不似老蔡太师那般,但还是认为苏眉阿娘厨艺很好,很是普通的菜式也能做出精致花样来,以至于每每都有种破坏美好事物的罪恶感。

    蔡卞意外病倒,蔡鞗不得不转道一趟杭州,小心嘱咐了苏眉阿娘些事情后,仅一个时辰便要再次起锚扬帆,镇江水师副将张震不满,四艘大船上的水卒们跟着吵吵嚷嚷,想要多停留两日,结果……

    海瑞商号四百短打汉子登船,十三艘大船缓缓离开,看着月光下隐隐约约灯火渐渐消失不见,一兵卒上前,还未开口便被副指挥使张震一巴掌重重打在脸上。

    “哼!”

    “夺船造反……老子倒要看看朝廷管是不管!”

第189章 抓坏人

    刚刚下了朝,赵佶坐在玉撵中按着眉头,身后跟着三顶车轿,大雪已经连续下了三日,这才允许重臣乘轿,当然,是皇宫小宦官抬着宫内轿子。

    赵佶对狭小的皇宫很是不满意,于是在皇宫之外修建了延福宫,一座专属于自己小天地。

    被朝臣们吵的脑仁子疼,心下想着该如何为延福宫增添些奇花异石,怎么就这么难呢?全是反对之声,一想到蔡京竟也沉默不语,竟也不支持了自己,心下就有股莫名恼火,因为帛锦事情,蔡京暂时成了“无名”人士,但却有皇宫行走的权利,也算是不幸中的幸事吧。

    想着延福宫所缺奇花异石,想着空荡荡的园子,心下便是难以平静,躁动不已的赵佶手脚一阵踢打木箱,将一旁的奏折扫到地上……

    “嗯……”

    看着被衣袖扫到木板上的奏折,赵佶一阵皱眉,低身将奏折拾起、打开……

    “童贯。”

    童贯正按刀阔步紧紧护在玉撵旁,听到官家召唤,忙快走两步来到近前,抱拳弯腰答应。

    “老奴在。”

    如同女人细腻大手伸出厚实锦绣遮帘,童贯忙弯腰伸手接过。

    “蔡家小子也太会招惹是非了,是不是需要严加管教些?”

    金黄色遮帘传出不平不淡话语,童贯抱拳道:“官家说的是,此子确实需要严加管教。”

    又说道:“老奴听闻此子生母原为海上贼寇,礼教皆有些欠缺,将帝姬许给如此之子……恐有不妥。”

    ……

    “自有宫内学士教授礼教,此事暂且不提,让人前往杭州,让那小子赶紧入京就学,浑小子能等得了,福金却年长一岁。”

    童贯一愣,不解抬头看向依然悬挂着的遮帘,嘴角一阵泛苦,也只能低身抱拳。

    “老奴这就让人前往杭州,只是……那小子恐怕尚在海上……”

    “哼!”

    童贯话语让赵佶不满冷哼,童贯忙低身抱拳道:“官家放心,即使那小子远在天边,老奴也要把人抓来!”

    赵佶微微点头,说道:“明日你与蔡爱卿说一下,福金年岁已是不小了,先把亲事定了下来。”

    “啊?”童贯又是一阵错愕,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只得苦笑答应。

    “老奴遵旨。”

    ……

    “寻常百姓之家尚还能置办些庭院,朕身为皇帝却千难万难,全一个个言耗费国帑,朕不用府库一文银钱,用自家钱财总可以了吧?”

    ……

    金黄色遮帘传出一声不满叹息,童贯苦笑摇头,不由转身看向丈外抬着的轿子,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蔡京几日来便没有松开过眉头,早朝上官家再次提起纲辰之事,虽没有言明花石纲,所有大臣们却已知晓官家想要如何,纷纷上奏存了好些日的花石纲扰民折子。

    早朝后,小宦官便阻住了去路,蔡京便知道官家想要如何,越是知晓,眉头越是紧皱不断。

    ……

    “帝姬……帝姬……”

    一小宫女急匆匆闯入,正老老实实书写课业的赵福金小手一抖,清瘦灵秀书页顿时出现一摊墨黑,本柔和小秀眉登时竖起,眼看着就要恼怒训斥……

    “帝姬……帝姬,是……是蔡公子……蔡公子有消息了……”

    已经竖了起来的秀眉瞬间趴了下来,比蔡鞗略高的身子径直跳下坐椅,三步两步来到小宫女身前。

    “那坏人到了哪里?”

    “……”

    小宫女一阵无语,就在赵福金再次急切开口时……

    “蔡公子恐怕……恐怕来……来不了了……”

    “啊?那坏人又要逃跑吗?”

    赵福金心下一阵气愤,去岁时,原以为是自己缘故才让他无法成为皇兄的伴读,后来才知道,那坏人根本就不愿意入宫就学,后来……后来……宫内传出两人事情后,方才知道那个小坏蛋是在躲着什么,越是如此,越是让人气愤。

    没几个月,江南帛锦、粮食动乱传入京城,已经气恼准备不再理会那可恶坏人时,整个皇宫都在谈论那坏人的手段,数月间赚取千万贯,二十年两千万贯买扑一座荒芜岛屿,《民生报》,细腻且不同香味肥皂,江南商会……一件又一件事情传入皇宫,所有人都在谈论,谈论他的狡诈、贪婪、憨傻……

    赵福金傻眼了,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坏人怎么会有这么多钱财?为何又要得了的钱财散了出去?

    气恼,不准备再理会时,一件又一件让人咂舌事情传入耳中,宫内也愈发谈论起让人脸红心跳事情,之后又传来遇刺重伤……

    彻夜担忧难眠,本已经模糊了坏人却愈发清晰,他的训斥,他的霸道、蛮横,他的糖葫芦,他的坏笑……

    赵福金有种感觉,那个坏人是自己的宿命,逃不掉,甩不脱……

    乍一听到小宫女话语,赵福金一阵恍惚,心下又生起一股难言不满。

    “哼!那坏人都受伤了还要憋着坏,哼!”

    赵福金噘嘴不满,小宫女犹豫半晌,小声说道:“小桃刚刚听了赵公公说……说是蔡公子在海上遇到了海贼……”

    “啊?他……他现在怎么样了?”赵福金大惊,拉住小宫女手臂急声询问。

    小宫女见她焦急,忙说道:“帝姬莫急,镇江知军蔡大人已经来了信件,蔡公子已经打败了海贼,正与镇江水军追击逃跑的海贼。”

    “呼~”赵福金拍了拍平平小胸脯,又有些不满,说道:“都打败了海贼,追缴海贼让他人做就是……嗯?坏人定然是不想来京城,定然是想躲开本……”

    赵福金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话语尚未说完,看着小宫女怪异眼神,最后两字终于说不下去了。

    小宫女心下一阵好笑,又暗自替蔡鞗感觉可惜,驸马爷听着是不错,也就听着好听而已,即使小宫女也知成了驸马会有如何的后果,私下里也不知听了多少人摇头惋惜。

    见赵福金又羞又恼,劝解道:“听赵公公说,海贼出现在了苏杭,若不追赶,若让贼人逃了,不知将来还要死伤了多少百姓,蔡公子也是为了百姓,这才不顾伤势未愈追赶。”

    听她这么一说,赵福金面色自然了些,又像是在掩饰着什么,忙点头道:“定然是如此!只是……只是……他伤势未愈,会不会有危险啊?”

    又仔细想了下,点头道:“听说坏人教授他人武艺,想来是不会有危险吧?”

    ……

    “他的武艺好像也不是很高啊,怎么还能教人呢?”

    ……

    “应该不会有危险,都打败了海贼……”

    ……

    “哼!”

    “坏人!福金让父皇把你抓来……”

    ……

第190章 兴化军不是人生终点

    每当季节转换时,便意味着气候多变,冷暖空气便如同两国兵卒激烈争锋,最为敏感的大海也如同了顽皮善变的孩子,两丈高海浪拍击下,十三艘大船不得不躲入兴化军所属宁海镇。

    兴化军名下有两镇水军,一支是太平镇,一支是宁海镇。兴化军原本叫太平军,名下只有太平镇一支水军,后来增设了宁海镇,军府由兴化县迁至宁海镇所属莆田县后,由此太平军改为兴化军,虽在福州、泉州之间,却不归属福州、泉州管辖,福建路各州设知州,独独兴化军只有知军,与镇江军一般无二,是个较为特殊的军镇。

    如此重要的军镇,朝廷往往都较为重视,是不可能私卖给蔡鞗的,但兴化军与镇江军不同,与北方边镇更是有着千差万别,只是看押、运送盐巴和围剿海寇。

    大宋朝工业发达,拥有世界最为强悍的造船产业,武器更是不知好了海贼多少,海贼也不敢轻易招惹大宋朝,水师自也成了朝堂上边缘存在,以至于北方边镇常常挤压水师用度。

    在朝廷眼里,禁军远比厢军、保甲军、义勇军、豪强兵、乡兵地位高,北方边镇远比南方军镇重要,陆兵强于水军……

    地位高低不同,相应的待遇高低自也不同,同时水军当中又有三六九等,福建路远不如江浙各路富裕,兴化军的情况可见一般,大宋朝本就有买官卖官惯例,虽说买官卖官也只是些虚职,蔡京用一个边缘的不能再边缘的水师换了数十万贯银钱,即使是官家也对此不闻不问。

    武官地位远不如文官,又是边缘化的水师将领,一开始时蔡鞗便不认为数十万贯银钱拿不下来,此时的武将与明朝时的军户有些相似,大多都是父死子承,或许也正因此,再加上其他待遇也还不错,武将才能老老实实听话。

    蔡鞗选择的武略一途,兴化军又是自己一手操办的,虽不大过问,却也不算太过一无所知,当十三艘大船进入宁海镇躲避风暴时,指挥使周小七、副指挥使刘邡、刘虎等人前来,知军孙兴盛好像心有不满,冷着脸等待蔡鞗见礼。

    蔡鞗也不在意孙兴盛态度,坐在轮椅上抱拳打了几句官腔,见面打哈哈的情分就够了。

    指挥使周小七是苏老大推举上来的人选,看着孙兴盛冷脸离去,边推着蔡鞗,边说道:“前些日属下搜查了孙家盐巴,搜出近千石私盐,想来用不了几日,朝廷便会将此人罢去。”

    蔡鞗回头看了眼周小七,又看向一干不忿将领,一阵沉默……

    “小七,记着了,做什么事情都不能操之过急,如果真的下定决心要做,就不能给人翻本的机会,官场不似其他。”

    ……

    周小七说道:“少主不知那孙知军的可恶,若非太……小七也不多说了,那孙知军若不离开,俺们兄弟早晚要死在此人手里。”

    蔡鞗心下叹息,苦笑道:“鞗不是责怪你们做法,但你们须知,官场上有官场的行事作风,你们进入兴化军仅有一年,一年便将上官挤兑出了兴化军,福建路官吏们如何看待?朝廷又会如何作想?”

    蔡鞗苦笑道:“在朝廷与外人看来,你们是花钱买来的官职,不管你们是否有能力,在根子上你们便天然矮了他人一头,换做你们站在朝廷大臣位子,你们会如何看待买来的将官,仅一年便把朝廷遣派节制你们的文官排挤出局?”

    “唉……”

    蔡鞗轻拍了两下轮椅扶手,周小七停顿了下来,一干衣甲齐整将领默默低头。

    “朝廷赋税不足是事实,我朝太祖黄袍加身,自一开始便不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天下,为了稳住天下文武官吏,给予文武官吏的待遇都要高于各朝,以此安定天下。”

    “真刀实枪打出的天下与我朝之始不同,官吏待遇好,多如牛毛,又有西夏、北辽威胁下存在着的百万兵卒,仅此便不知花费了多少银钱。”

    蔡鞗静静看着一干将领,说道:“一年多似一年的耗费,当年王文公欲要改革充实国库,诸位也都清楚青苗法,目的是增加赋税田地,充实国库赋税,可结果如何?又因何失败?”

    “冠冕堂皇的理由很多,但在鞗看来,只一条,青苗法欲要从无数官吏、权贵手里夺取财富一条,改革便无法进行下去。”

    “盐巴,一斤盐巴成本只有三五文,市面售价几何?”

    “四十五文!”

    “我朝律法较重,再如何重那也只是对待普通百姓,更何况今日盐巴已经买扑给了商贾,官吏私贩盐巴,损失的也只是商贾,用商贾的银钱来满足官吏,朝廷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太过认真的。”

    蔡鞗叹息道:“朝廷不会太过在乎官吏在交付了足额税赋时,顺便吃了点汤水,各府县私设关卡的保甲军、义勇军便是如此,又何曾见过官府多问过一句?”

    “朝廷不会在乎这些,但是!朝廷在乎兵将头上没了枷锁,没了节制你们的文官,相比私卖盐巴的官吏,在朝廷眼里,你们的所作所为更为危险,没了孙知军,也会再次遣派一个更为严厉的知军,只会让你们更为难受。”

    一干将领低头挨训,刘一刀心下叹息,上前很是踢了一脚周小七,又凶狠瞪向不敢抬头的儿子。

    刘一刀推着蔡鞗,说道:“少主说的是,一干浑小子就知道猛冲猛打,可现在又该当如何?”

    蔡鞗心下叹息,说道:“我朝自立国后,便不允许兵将干政,需要的就是敢打敢冲并将,而不是争权夺利之将,想要在我朝为将,想要长久就要牢牢记着这一点。”

    蔡鞗看向周小七,说道:“将事情始末,一点都不要隐瞒,全部说与阿娘,让阿娘操办此事,尽可能的安排个易于相处的知军,但你们要记着了,兴化军大小事情都要先禀明知军,不可擅自作为!”

    “记着了,兴化军不是你们的人生终点,只是你们从武道路的开始,这也是你们的前辈们选你们留在此处,而不是选用更为持重老人的原因。”

    周小七低头道:“是……是属下错了,日后会小心谨慎的。”

    蔡鞗摇头道:“谈不上错与对,权利之争只有胜负,但你们不同,前辈们对你们有更多的期望,也绝不希望你们永远在小小的兴化军折腾,人呢要将目光看长远些,不能仅仅局限于兴化军,而应看的更高远些,整个福建道,整个江南,整个天下……”

    “军镇,但凡是军镇,无不是稳定一地的九州之鼎,就以兴化军而论,仅三县之地,却有着与泉州、福州、漳州、建州……相同地位,成为如此定鼎之地主将,未来但凡有机会便可虎跃龙门,一跃而成镇道、镇国大将。”

    蔡卞看向刘一刀,见他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恼怒,轻笑道:“刘老莫要太过担忧,虽说每一军镇知军都是未来枢密院使备选之人,背后也都有着朝中权贵支持,但咱们背后有老蔡太师在,想来也不会有太大麻烦。”

第191章 想要生米煮成熟饭的娃娃

    周小七冲动做下了蠢事,也只有老蔡太师才能解决,也必然会有一番利益取舍,这一点,蔡鞗看的很清楚,只是他想不到的是,蔡京已经把他当做利益交换出去了。

    若是知晓会是这般结果,蔡鞗情愿不要了兴化军,也绝不愿意蔡京给他定了个娃娃亲。

    丢下一堆烂事,带着十三艘大船再次扬帆起航,兴化军距离流求岛已经是很近了的,即便如此,十三艘船只也还是用了三日才来到老寨,名下也有了二十七艘大船、卒千余。

    冷脸的绿脓女人除了刚一见面时的愤怒,之后三日都是冷脸不愿理会,但在休整了三日后,蔡鞗带着二十七艘大船、千余将勇出航征战时,冷脸女人竟意外推着他上了大船。

    “不做女县令了?”

    “流求岛都被你个骗子小贼买了!”

    “买扑流求岛也是尽可能给了你们安宁……”

    “真的?!哼!”

    ……

    面对绿衣少女的怒哼不满,蔡鞗苦笑道:“朝廷最为重视的还是北方,你的不满是对的,若无鞗的欲望与奢求,流求岛当可独立于世千百年,但终究会有打破的一日,终究还是会与这片大陆再也不分彼此。”

    “婆婆是女人,你也是女人,虽是地位尊崇的巫婆,但这是个男人世界,那些族长可是不会听了你的。”

    蔡鞗转头看向渐渐模糊不清的岛屿,说道:“人呐……就要在自己尚还能掌控一切时,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千百年后,你我连渣都不剩了,流求岛会不会血流成河?你我便是不愿,又能如何?”

    ……

    身后女人一言不发,蔡鞗却感到头顶被轻拍了下,像是她在发泄不满一般。

    蔡鞗轻笑道:“没人喜欢被人强迫改变,可这就是现实的无奈,你也是去过杭州的,杭州百姓衣食住行你是看在眼里的,与你们相比又如何?”

    “向前迈出一步很难,犹豫千百年,这一步总是要有人迈出,是今日你一女子迈出,还是由你的后人迈出,总要有人迈出这一步,买扑流求岛二十年,也是给了你们二十年缓冲时间,二十年相互交往、磨合,彼此做了二十年邻居,即使整日打斗骂架,多多少少也会有些情分吧?还不至于动刀动枪地步吧?”

    绿侬对着他后脑勺很是翻了个大大白眼,不满道:“是不是你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我就要一定要听了你的?”

    蔡鞗平淡道:“你们没有太多选择余地,总是要找些理由来说服你,说服我自己,如此你我心下也要少了些愧疚负担不是?”

    ……

    “没有选择余地?你是说岛上存在的东西?”

    “嗯。岛上有黄金,有让人疯狂不顾一切的黄金,仅凭此,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只要人们发现了岛上黄金,不管你们愿不愿意,这座岛屿都不再属于你们。”

    绿侬一辈子都生活在深山老林中,虽然阿婆是个智者,依然还是无法明白金银意味着什么。

    海浪不断冲击着船只响动,蔡鞗淡然说道:“朝廷未来将有大变故,会有无数无数人卑微死去,鞗只一小儿,虽也心知是螳臂挡车,还是想要尝试阻止一二。”

    “鞗不畏惧死亡,死过一次的人不畏惧任何威胁,但鞗真的失败了,总要为活着的亲人准备些后路。”

    绿侬眉头微皱,说道:“所以你选择了流求岛?强迫我们低头?”

    “呵呵……”

    蔡鞗灿烂一笑,重重点头。

    “就是这样,理由万千,但这一条才是最为关键!”

    蔡鞗回头看向抬臂竖眉女人。

    “如果你真的恼怒,可以打我一顿出气。”

    ……

    “哼!若你不是受了伤……哼!”

    抬起的手臂恨恨甩动,终究没有打在他身上。

    “做了快一年的县令了,想来你也知道有多疲惫,族人不满你偏袒,老寨人认为你不够公平,夹在中间两头受气的日子不好过吧?”

    绿侬一想到一年中的吵吵嚷嚷,头就大了一圈,对眼前后脑勺就是一阵挤眉皱鼻,很是不满。

    “唉……”

    “你还好一些,左右就那几个人,我就悲催了,不仅与你一般无二,强硬了,你会跑来横眉竖眼,软了吧,老寨人会私下里说我胳膊肘拐向你们。这也只是些小事,左右不过是座荒芜岛屿,得知所幸,失之我命,对于我来说,流求岛是座较好退路,距离大陆较近,但也不绝对,不是没有其他退路可选。”

    “流求岛的事情,家族事情,朝廷破烂事……如履薄冰,一步踏空便是万丈深渊。”

    蔡鞗拍了拍依然无法动弹手臂,叹气道:“都身受如此重伤,还是不得不冒险出海,所为何?还不是与你一般,还不是能躲一时麻烦便躲一时?

    绿侬一阵沉默……

    “你手臂无碍吧?”

    “不知道,按理说应该无大碍,却也不好说会不会留下残疾,刺客所用箭矢是开了血槽的破甲箭,这种箭矢在飞驰中会旋转,血槽会将血肉变成一摊浆糊,大夫也无法确定是否伤了筋骨……”

    蔡鞗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脸怪异转头,仰视着低头女人。

    “你不会真的还想着阿婆说的话语吧?”

    绿侬显然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了这句话语,登时眉毛竖了起来。

    “哼!你就是个小屁孩!”

    蔡鞗也不恼怒,满脸的苦涩无奈,叹气道:“如果……如果我能年长个十岁八岁的,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也会把你扔在床上,先煮成熟饭再说……”

    “啪!”

    头顶不轻不重挨了一记,蔡鞗不回头也知女人的恼怒,脸上苦涩更甚一分。

    “你别以为我是开玩笑,是真的,如果年长些,即使把你五花大绑也一定会如此,没别的原因,只因你是我熟识女人中最为合适做妻子的女人,也能让我有借口回绝另一桩婚事一桩要命婚事……”

    “啪!”

    “这次真的没骗你……”

    “啪啪!”

    ……

    绿侬恼怒,连连拍打着蔡鞗脑袋,数丈外的绿桃见她欺负自家少爷,登时恼怒起来,再也不顾顾琴娘阻拦,如同个老母鸡护崽张着手臂拦在蔡鞗身前,恶狠狠瞪着又羞又恼的绿侬。

    看着她们如此,蔡鞗只能默默看向起伏不定大海。

第192章 都是主人的财宝

    公主地位尊崇,可想要嫁个好人家却千难万难,蔡鞗知道历史轨迹,想要逃出三界之外,回头却发现根本逃脱不了,也只能暗自感慨年幼事实。

    顾琴娘是作乱妖人张怀素闺女,方金芝更不要说了,而绿桃也只一家奴女婢,顶多成了通房丫头,做个妾室,正妻是想也不用想了,独独横眉怒目的女人较为合适些,多多少少也算是为国家大义而牺牲小我,即使官家也不敢明着表达不满。

    年岁是个硬伤,蔡鞗想的再好又如何?至于定亲……只要不是洞房花烛夜,在皇帝眼里,定亲那就是个屁!

    或许绿侬恼了他的胡言乱语,一连三日也没个好脸色,自也让绿桃很是不满。

    二十七艘大船向南航行,不紧不慢杀向麻逸,在刘一刀大致介绍下,蔡鞗才知道麻逸便是后世的菲律宾,而这个时候,麻逸不能算一国,事实上,整个南洋岛屿都不能算是国家,只是些土著野人而已,只不过宋朝及汉唐时承认了国而已。

    麻逸土著们根本抵挡不了海贼侵入,一开始还敢用着竹枪明着厮杀,一再死伤后,也不敢跑出来厮杀了,只能在深山老林里躲藏。

    海狗子不敢稍有停留,一路南逃,蔡鞗在后不紧不慢尾随,用了大半个月,二十七艘大船才来到麻逸岛,看到几艘破破烂烂的海贼船挑起的白旗,蔡鞗很是无语。

    “怎么不逃呢?”

    刘一刀、阿侬、郭涣、顾琴娘、绿侬、绿桃……全一脸无语。

    看着一艘挑着白旗小船小心靠近,蔡鞗心下一阵苦涩,前来追杀便是希望海狗子可以牵着他鼻子四处乱跑,可这都投降了,怎么办吧?

    挑着白旗的汉子个头不高却很是健壮,本来应该是个悍勇的汉子,站在蔡鞗面前却满脸的谄媚,让人一见便是不喜。

    看着汉子放在面前的木盒,蔡鞗摆了摆手,尽可能赶开鼻尖浓烈尸臭,说道:“本将军也不愿说些虚伪客套话语,你们大当家敢截杀本将军,就要承受本将军的怒火。”

    蔡鞗一脚将木盒踢到一边,说道:“海狗子死了,你们劫掠的财宝还有些吧?本将军也不讨要多少,按照海贼们的规矩,拿出一半财宝消灾,否则……”

    “哼!”

    蔡鞗冷哼,跪着的刘三大喜,“砰砰”一阵。

    “少当家……少将军大人大量,俺们绝不敢有不该有的心思!绝不敢!”

    刘三知道眼前少年是谁,对他话语没有半分质疑,如同狗腿子一般点头哈腰。海狗子主力遭受重创,剩下的海贼老弱根本不敢稍有抵抗,与海龙王、贼七齐名的海狗子,纵横大海数十年,抢掠的财宝自是不少,一半也足够剩下海贼们逍遥自在一断时间了。

    心下有些猜测,当蔡鞗在海贼宝库里看到堆成了小山一般的财宝,心下竟有些后悔来,竟生起一股占有一切的贪婪……

    “上官……上官……”

    一人突然窜出,“扑通”跪倒在蔡鞗面前,惊的十七刀光出鞘,差点一刀砍杀了跪地痛哭流涕干瘪老人。

    “上官……上官可要为小臣做主啊?”

    干瘪老人手指只想小山般财宝,又是“砰砰”一阵。

    “上官为小臣做主啊,这些……这些可都是可恶海贼抢俺们的啊……”

    蔡鞗微愣,刘一刀、阿侬以及一干“将领”登时不悦。

    就在刘一刀冷脸按刀上前时,蔡鞗摆了摆手,阻止了想要杀人的刘一刀,看着痛哭流涕的干瘪老人,面无表情说道:“你是何人?”

    老人又“砰砰”数下,痛哭道:“小臣叫狗儿,原本叫#$……,是麻逸国……国王……”

    “你胡说!”

    不等“狗儿国王”话语说完,刘三大怒,指着“狗儿国王”大骂。

    “麻逸国王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你这腌臜老儿不过是被老国王驱逐了的叛逆,若非是大当家,就凭你弑母杀弟的畜生,凭什么可以做了麻逸国国王?”

    “狗儿国王”欲要强夺财宝,能抢哪一部分?自然是属于他们的那一部分,不仅刘三大怒,一群投降了的海贼们同样恼怒万分,纷纷大骂,听着纷乱吵骂声,蔡鞗和一干流求水师将领才知道猥琐老人的阴狠毒辣。

    蔡鞗没有阻止海贼们大骂,只是静静看着跪地不住磕头的“狗儿国王”。

    众人原以为“狗儿”是眼前老人不懂官话,或许与大多数害怕孩子早早死去而取的贱名,听着众多海贼们大骂,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狗儿”是海狗子的干儿子、狗儿。

    ……

    “财宝?你个狗东西也配开口财宝……”

    “上官……上官……可……可莫听了他们话语啊……他们是残暴海贼……上官……”

    “老狗当日你……”

    ……

    “都闭嘴。”

    声音不高,大吵谩骂纷乱戛然而止。

    蔡鞗看着跪地哀求的狗儿国王,说道:“你官话真的很好,我大宋朝是个礼仪之邦,杀母杀弟……或许他们是海贼,也或许是说了谎……”

    “将军……”

    “闭嘴。”

    刘三刚要辩解,蔡鞗冷脸看了一眼,这才再次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老人,一个看着让人厌恶不喜的老人。

    “海贼可以说谎,但本将军相信,事实便是事实,也不可能被人掩盖了,如果你真的……杀母杀弟,又哄骗了大宋朝、羞辱了大宋朝,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狗儿国王”诺诺不敢再言……

    “哼!”

    见他如此,蔡鞗若还看不出此人阴狠狡诈,那也别混了。

    “三件事,第一,麻逸国不是大宋朝所辖府县,大宋朝没有义务替他国出力。第二,这些财宝是贼赃,或许有贵国财富,但麻逸岛素来贫穷,又怎能有如此多财货?第三……你想死还是想活?”

    蔡鞗身体微倾,俯视着头发花白瘦小老人,让人看着颇有些怪异,“狗儿国王”一脸惊恐抬头……

    “放心,本将军是大宋国正义之师,即使厌恶你这般残暴无义之人,也不会轻易杀了你,只需将你交给藏在山林中的麻逸人。”

    “想活……就要明白,这里谁才能救你!”

    蔡鞗摆了摆手,顿时上前两名亲随,提着瘦小国王就要扔出府库,狗儿大惊失色,疯狂挣扎。

    “上使……上使……小臣愿活……小臣愿活啊……”

    “上使……小臣……狗儿……狗儿全听主人……狗儿……狗儿是上使……上使的狗……主人……狗儿愿活……狗儿愿活……”

    ……

    一干投降海贼厌恶,流求水师上下不耻,绿侬就差上前挥手放毒了。蔡鞗嘴角却微微翘起。

    “财宝……”

    “谁的?”

    狗儿国王猛然挣脱亲随大手,“扑通”跪在蔡鞗面前,头颅一阵“砰砰”作响。

    “主人的!都是主人的!”

第193章 方向的问题

    麻逸看起来与个小渔村没太大区别,是一片双层竹楼聚在一起的建筑群,雨水过后,到处都是小腿深泥泞,空气中散发着浓重腥臭。

    “呸!”

    蔡鞗一口吐出,小嘴一张,一嘴的殷红,不仅他,绿桃、绿侬、顾琴娘等人全都一个模样,与他一般,她们对槟榔很是不习惯喉咙里麻痹窒息感觉,刘一刀、阿侬等人却毫不在意,甚至喜欢槟榔的冰凉、刺激。

    刘一刀、阿侬、郭涣三位老人掀开竹帘走入,见蔡鞗坐在桌案后,正用着湿巾擦拭嘴角的殷红,不由笑了。

    “南洋湿热,瘴气较多,若无槟榔,还不知会死了多少人呢。”

    蔡鞗摇头道:“刘老说的不对,所为瘴气,应该是腐臭动物尸体散发出来的沼气,湿热之地也确实易于沼气滋生,而槟榔在医药中有杀虫特性,有用的是杀虫,病从口入,只要注意卫生,勤洗手,入嘴皆是熟食、开水,同样可以做到无病无灾。”

    蔡鞗用着小手挠了挠头,又说道:“当然,湿热之地蚊虫较多,蚊虫叮咬他人,同样会让人染上疾病,用槟榔有病治病,没病预防也还是不错的,就是……就是牙齿容易发黑坏掉。”

    刘一刀、阿侬等人本是海贼,对南洋人情民俗较为了解,以往也经常嚼食槟榔,登岸后才渐渐改变了些习惯,听了他话语,两位老人虽不知沼气是什么,却也知槟榔杀虫,不由点头赞同。

    郭涣相较于两位海贼老人,对槟榔同样不怎么喜欢,也不与他客气,拿起小几上茶盏饮了一口,说道:“林子里的土著蛮人已经寻到,小山长当如何处置了麻逸国?真的让那杀母杀弟畜生做了麻逸国王?”

    直到刘一刀、阿侬两人寻了把椅凳坐下,蔡鞗才开口笑道:“郭老可能弄错了主次,颠倒了本末。”

    郭涣一愣,不解道:“弄错了主次,颠倒了本末?”

    蔡鞗看向刘一刀、阿侬两位老人后,再一次将目光落在郭涣身上,说道:“嗯。郭老熟读儒家经典,胸中自有仁义礼智信,自有一身正气,但国与国不同,国与国利为先。”

    蔡鞗不屑道:“那狗儿国王再如何阴狠毒辣,再如何杀母杀弟,那也是麻逸国自家事情,与咱们没有太大关系,如果一定要有关系,也是利益的事情,阻碍了咱们的利益,他就得死,符合宋国利益,他便可以活,甚至是麻逸国王。”

    郭涣还要再次开口,刘一刀却笑道:“少主说的是,管他杀不杀人,只要不是咱们的人,杀了再多南洋猴子也无所谓。”

    郭涣有些不满,但看到阿侬也是点头赞同,终究没有辩驳。

    三人反应看在眼中,蔡鞗点头说道:“国与国虽不仅仅只有利益,但应该利益为先,狗儿国王混账、狠毒、狡诈也不是不可以接受,朝廷知不知道义勇军在各州县设置关卡,知不知道义勇军有时也是匪类?”

    “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允许义勇军的存在?就是因为他们虽可恶,却也能上交了银钱,补足了朝廷不足的赋税。”

    郭涣皱眉道:“可麻逸贫穷、荒芜,又能有了多少财富?”

    蔡鞗摇头道:“郭老错了,有土地便有财富,南洋贫穷只是因为富庶,只因一年四季皆有所获,一年四季皆可食饱肚子,不似我朝高赋税下,百姓不得不起早贪黑创造财富,正因不思进取,他们才没有我朝这般繁华。”

    蔡鞗看着三人,说道:“麻逸天热多雨,一年少说可以栽种两季稻谷,粮食又是一切价值的基础,谁掌控了粮食,谁便掌控了天下一切。”

    “郭老想要说粮多而贱伤农之事吧?”

    看着郭涣坐卧不安,想要再次开口,蔡鞗便知他想要说什么,笑道:“朝廷赋税较高,以至于把物价抬升到了一个很高位置,一旦粮价跌了,势必会有无数人因此破产,一夜赤贫如洗,甚至饿殍遍地。”

    “百姓赤贫如洗,自也拿不出银钱缴纳赋税,没有赋税支付官吏、兵卒俸禄,国家因此而乱,甚至亡国都可能。”

    蔡鞗又叹气一声,说道:“我朝看似富庶,东京看似一座不夜繁华城市,但也要知道,正因为百姓衣兜里没有钱财养家糊口,才被迫日落不息,不得不赚取可以赚取到的一切,才创造了如此的繁华似锦的我朝。”

    “繁华背后是无尽的凶险,百姓没有太多余财,无力抵挡物价陡然上涨或陡然降低风险,想要改变这一切,只有让百姓真正有了余财,有抵挡风险的能力。”

    郭涣点头道:“小山长说的不错,可这又与麻逸国有何关系,以小山长话语,一旦麻逸国的粮食大肆进入我朝之土,岂不是场灾难?”

    蔡鞗微微点头,又摇头笑道:“正如郭老所言,若难以计量廉价粮食进入宋国之土,势必会重创高成本下的农夫,进而引发隐藏在繁华背后巨大危机。”

    “但是!”

    “鞗何时说过要将难以计量粮食涌入了宋国?”

    郭涣陡然一惊,刘一刀、阿侬相视点头。

    蔡鞗说道:“战争是门艺术,不仅仅只有刀兵箭矢,同样也包括粮食、银钱。”

    “我朝最大的危机是朝廷财赋不足以用,赋税田地被士绅、权贵侵吞而减少,冗官冗兵日渐增多,我朝立国已有百年,官家如同富裕纨绔子弟羡慕奢华……用度不足,怎么办?”

    蔡鞗说道:“怎么办?无非‘开源节流’四字,节流是别想了,想要让纨绔子弟节流,岂不是缘木求鱼,自找不痛快?节流不可能,只能开源,而王文公尝试了开源,结果如何?郭老是当事人,应该比小子更为清楚。”

    郭涣一阵失落,知道眼前小儿虽话语中略有不屑,却也知道是对的……

    “王文公开源失败,想要改变我朝弊政,最终还是以失败而告终,原因诸多,但小子还是以为最根本原因是方向出了差错,也太过急躁,如人知大病,药剂太猛,不仅不能治病,还有可能造成病情更为严重。”

    郭涣心下若有所觉道:“小山长意思是……开源不应从内,而是自外开源?”

    蔡鞗神色郑重了些,点头道:“正是如此,正是开源方向有误。”

第194章 绝不放弃

    看着推门走入的顾琴娘,蔡鞗向抱拳见礼的女人微微点头,示意自便后,这才一一看过三位老人。

    “鞗曾与娘亲、叔父谈论过这个问题,向内开源节流,无论针对的是谁,都是得罪人的事情,都是从他人兜里拿钱之举,夺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自是有无数人不满而反对。”

    “弊政就是弊政,不是说不需要清明政治,而是说应该宜缓不宜急,宜稳不宜乱,应该一步步来,分而划之,比如先解决人数、体量较小且民怨较大的贪官污吏,以此获取百姓支持……”

    “温水煮青蛙,一步步进行,一步步稳固,分而划之,如实力相当的两军争锋,不断削弱敌人实力,不断制造敌人内部的分裂,使之永远势弱,而我军永远是力强一方,最后胜利者自然是我军一方。”

    “王文公之所以最后黯淡收场,不仅没有分化敌人,反而将敌人仅仅团结在了一起,同仇敌忾进行抵抗。”

    “保甲法希望用乡勇替代耗费较多的招募的禁军、厢兵,得罪了享受百年福利的百万正规军。”

    “免役法,得罪了不在征役中的官吏、士绅、僧侣。”

    “方田均税法得罪了侵吞了田地的官吏、士绅、权贵。”

    “青苗法虽好,借贷给陷入困境的农人,但要知道一个事实,我朝不禁止兼并田地,至少超过七成田地在富人手中,官吏强迫富人借贷,富人借贷后,又会将这些无须承担的借贷利息强加在佃户身上,间接加重了农人负担,得罪了耕种百姓。”

    “市易法以官方借贷,以官方收购市面货物,用以平抑物价,且不说侵吞了大商贾利益,官方参与借贷是好事,但官方是个公平公正存在,一旦参与商贾之事,存在盈利亏损后,便成了垄断性商贾,便成了大肆打压物价,成了低买高卖另一个不良商贾,不仅得罪了各富裕商贾,更是得罪了茶农、桑农、织工……”

    “农田水里法……”

    ……

    蔡鞗一个个点名,郭涣情绪更为低沉,多次想要开口,辩解,却又无力辩解。

    蔡鞗叹气道:“不管王文公目的如何,从上至下将人得罪了太多是事实,如此之下,又怎能不失败?”

    “开源节流,开内部之源、节内部之流,或农人或商贾,或匠人或士绅权贵,都要从他们身上取得利益财赋,都是得罪无数人事情,都要面临无数艰难,非大智慧、大毅力者不可成功。”

    “但是,从外部开源,从外部取得财富充实空虚了宋国,如此风险就要小了太多,风险不仅小了,同时也能让所有人衣兜鼓起来,朝廷从外取得财富多了,国库充足,便不需要一再增加农人赋税,便可以为百姓松绑一些,以此来富裕底层百姓,底层百姓富裕了,自也能抵挡物价降低风险。”

    “百姓衣兜里无钱,依靠着粮食价值过活,一旦粮价骤降,势必如今岁江南帛锦、粮食引发的动荡一般无二,但百姓衣兜里有了钱财后,物价越低,便意味着百姓负担越轻,也才是真正的国泰民安,才是真正的盛世繁华,而现在的宋国……在鞗看来,不过是吹起的胖子,不堪一击。”

    蔡鞗看着猛然抬头的郭涣,平淡说道:“郭老也不用辩解,高赋税之下,必然给百姓带来巨大生活压力,也必然让所有人都以‘利’为信条,郭老年长鞗数十岁,当见识过无数次士大夫酒楼高声谈论财货、女人,士农工商,以教导天下廉耻礼仪为己任的士大夫,当席高谈阔论财货、女人而不以为耻,人人自私自利,人人浮夸爱慕虚荣,人人无知自大……”

    “哼!”

    蔡鞗奋力撑起左臂站起,强忍着右胸撕裂疼痛,站在窗口看着外面淅沥沥小雨。

    “麻逸蛮荒、贫穷、瘴气无数,与有着与流求岛一般的野人土著,但这里有着可以耕种田地,有着常年栽种稻谷的田地,有着通往南洋诸国、西洋的中途休整要地。”

    “南越、占城的粮食,南洋的香料,天竺的黄金,西域的硝石……这些东西也都是些死物,死物尽管价值无数,也还没放在鞗的眼里,但这些地方又有多少人丁?能够吃下多少货物?”

    “朝廷赋税一年高似一年,百姓拼命耕种,拼命栽种茶桑,今岁的帛锦价值因何走低?茶叶收益因何一年不如一年?还不是人丁不足以消耗掉剩余产值?如何增值百姓生产、制造出来的物件?只有更多的人来消耗掉多出来的物品!天下哪里有足够多的人丁?南洋、西洋!通往南洋、西洋又岂是这么容易?难道不需要中间停歇休整,不需要船只补给粮食、水源?流求岛是!麻逸是!将来南越、占城、渤泥、马六甲、天竺……都是!都是中转站,但凡眼光稍远者,都不会错失如此之重地。”

    “宋国本土百姓穷苦,无力抵挡粮价骤然降低,南洋诸国,升龙、佛逝、渤泥、蒲甘、天竺同样抵挡不了粮价或骤升或骤降带来的后果!”

    “哼!”

    “他国人死活与鞗何干,与自己人的命相比,野人土著的命不值一提!不管你们喜欢与否,不管朝廷愿意与否,鞗都不会放弃,哪怕双手沾满无辜鲜血!”

    ……

    刘一刀、阿侬郑重起身,郭涣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跟着起身抱拳,如同军将按胸低头。

    “末将谨遵将军令。”

    顾琴娘却上前来到身后,将手里大氅披在他身上,搀扶着尚好的左臂,温言劝解道:“小山长伤势尚还未愈,莫要撕裂了伤口,会留下了病根的。”

    尽管理智告诉他,有些事情必须说服他人,蔡鞗对每每需要解释有些厌恶,语气到了最后也带着难以言喻的恼怒,顾琴娘一再轻摇他手臂,这才冷脸坐回轮椅,看着三名头发花白老人也有了些严厉。

    “仁慈只属于自己人,毫无理由的宽恕只会迎来更多的羞辱与背叛!你们当真鞗不知苏杭商贾私下里的小动作?”

    “哼!”

    “若非他们身在苏杭,若非他们披着宋人的皮,若非他们可以让朝廷忌惮,真当鞗不会活剥了他们的皮?!”

    “记着了,你们首先是宋国人,仁慈可以有,但这在保证宋国利益前提下!”

    蔡鞗摆了摆手,刘一刀、阿侬两人低头挨训,神色要比郭涣强了太多,郭涣原本只一句话语,一句看似无心话语,结果却引起蔡鞗如此大的反应,换了绿桃可能无所谓,但几人都是人老成精之人,隐约猜测到了他因何不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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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贼纨绔介绍:
蔡鞗成了蔡京的儿子,一个游走在宋辽与海外边缘的小子,一个欲要建立一个数百国家联盟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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