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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蛤蟆吞地     六贼纨绔txt下载     六贼纨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5章 交易品(下)

    短短数月间,蔡府一举吞下数十家商贾财富,吞下江南半数帛锦,用两千万贯银钱买扑一座看似荒凉岛屿,若不亲身经历,谁又能想到所有一切都是一稚子小儿所为?

    外人都以为是眼前女人所作所为,经历过“调戏、杀人”之事的蔡卞,又怎能不知内中情由?

    越是知晓越是心惊稚子小儿手段,可这也只是商贾、银钱之事,就算小儿手段惊世骇俗,苏眉霸道的可以逼迫官府交人,蔡卞却知道,最终获胜的也一定是朝廷,但当苏眉提到十年后的天塌地陷,本还可以强硬的老人后悔了,后悔了当日的莽撞。

    看着仅数丈外的斑驳院墙,想着一年前情景,蔡卞沉默良久……

    “眉娘恨卞的无情无义,不满朝廷大臣作为……”

    “可……”

    “若真如鞗儿所言,宋国没了,蔡府又将何去何从?”

    ……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卞老了,也不知还能活了几时,当日不是卞不愿收下了鞗,而是……”

    蔡卞又是一阵苦笑摇头。

    “说这些也是无用,眉娘你也不喜欢听,但鞗儿性子沉稳且不喜名利,入宫为太子伴读又有何不好?”

    一直沉默的苏眉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猛然转头死死盯着蔡卞双眼,一脸的怒容。

    “官家行事大异于以往官家,太后都能被官家生生逼迫上吊自杀,太子?没了娘亲护佑的太子?今日定王为太子,他日是不是也成了被迫自裁的可怜废太子?”

    “哼!”

    “眉娘不会阻止鞗儿入宫为伴读,能多学些本事自是好事,事实真是如此吗?你们是要我儿入宫做驸马!是要彻底断绝我儿未来!”

    听着愤怒话语,蔡卞想要辩驳,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无奈说道:“眉娘可以放心,但凡大兄在一日,但凡卞在一日,太子之位便不可动摇。”

    又说道:“太子性懦,鞗儿不喜名利,每每深居简出,但鞗儿性子颇为刚强,最适合做君王辅佐之臣。”

    看着苏眉依然冷脸不语,蔡卞陡然神色严肃。

    “我朝文武有别,卞会竭力阻止朝廷与辽国为恶,可若卞失败了,真的发生了十年后的天塌地陷,朝廷需要一个统兵大将,官家需要一个绝对信任统兵大将,而那个人只能、必须是鞗儿!”

    苏眉痛苦闭上了眼睛……

    蔡卞需要一个年富力强大将,一个先于他人发现危机的大将,尽管此时的蔡鞗只是个稚子孩童。

    蔡京需要一个可以与官家结为亲家,一个死后可以延续蔡家权势的牺牲品。

    官家需要钱财,一个富可敌国的高级家奴……

    ……

    想着府门外千余官兵,苏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不满绿桃唠叨的蔡鞗又哪里知道,此时的他已经没了任何选择的权利。

    恐怖伤口未有康复,胸口的伤痛时时刻刻都在消耗着蔡鞗的精力,顾亲娘讲解了半个时辰的《四书五经》,看着他昏昏沉沉模样,两女只得安静退出房门。

    ……

    “格。”

    房门轻响,苏眉静静走到床前,看着依然苍白柔和小脸,看着消瘦的儿子,鼻子一阵难忍酸楚。

    “唉……”

    强忍着刀割心痛,默默坐在床头,静静看着儿子发出轻微鼾声……

    日头渐渐偏斜,房内渐渐黯淡……

    “啊……哈……”

    蔡鞗打了个大大哈哈,刚要揉擦惺忪双眼,睁眼却发现苏眉正慈爱盯着自己,不由笑了。

    “娘亲几时来的,也不叫醒了孩儿……”

    蔡鞗想要挣扎坐起,苏眉忙伸手将他搀扶坐起,又唯恐冻着了他,将被子向上扯了扯,为他整理了两下散乱头发,笑道:“娘亲只是来看看鞗儿,见我儿正在休息,也就没有打扰,今日课讲可有收获?”

    蔡鞗点头笑道:“那是自然,娘亲,老蔡又要闹了什么幺蛾子啊?怎么又要孩儿前往开封?”

    苏眉一阵沉默……

    “不全是老蔡太师,鞗儿叔父希望鞗儿前往京城。”

    蔡鞗一愣,心下顿生一股不安来,说道:“二叔?为何啊?”

    苏眉突然一笑,很是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说道:“娘亲数月前便在京城买了个大院子,就在白马寺边上,本想着将来我儿东华门唱名,总是要有个住所,今日倒也省的娘亲焦急等待,等娘亲将江南事情处置好了,娘亲与鞗儿一同回京。”

    蔡鞗紧紧盯着略有闪躲的凤目……

    “太子伴读也不错,鞗儿听娘亲的。”

    看着闪躲目光,虽然不知道蔡卞用了怎样的手段,但看着闪躲目光,结果就已经不言自明,嘴角露出无奈与苦笑,话语却又像是在安慰着她,看的苏眉一阵心痛,想要开口劝解,张嘴数次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

    蔡鞗不喜欢这种状态,低头思虑了一番后,说道:“娘亲提到二叔,想来还是因为宋辽之事,自檀渊之盟后,宋辽之间虽有些小矛盾,两国也还算是平稳、平和。”

    “山林女直人兴起,宋国一旦打破了这种平稳、平衡,一旦打破了百年和平,打开了战争魔盒,整个天下再无安稳,即使最后被迫达成了和解,也绝不会再有檀渊之盟的百年和平。”

    “战事一起,必须要分出个胜负来,即使没有宋辽之间纷争,北方的女直人也会打破了这种平衡,平衡一旦打破,就意味着难以预料的凶险,留在京城或许是件好事也不一定,娘亲就莫要太过担忧了。”

    蔡鞗用着左手揉了揉双眼,说道:“京城是个大泥潭,朝廷各方大佬们的争斗,蔡府内各姨娘以及兄弟之间的争斗,孩儿此时还只是稚子孩童,即使惹出了什么事端来,自也有老蔡太师担着,但阿娘不同,一旦阿娘陪着孩儿进了牢笼,日后也很难再有作为,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是很危险的事情,连翻本的机会都无,所以孩儿还是以为娘亲当留在家中,至于学堂……”

    “孩儿只带走一期,朝廷改州府三舍法,咱们的学堂也当行三舍法,一期学子算是学堂里的上舍学子,由孩儿亲自教授,余者暂留杭州学习两年,两年后择其优者入内舍,再两年择其优者入上舍。”

    嘴里说着,心下想着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以为是一个不同历史的另一个时空,事实却一次次的打脸,一次次的告诉自己将要面临的残酷现实。

    蔡鞗心下也不知是个怎样的滋味,当苏眉阿娘将信件送来时,心下就有隐隐的不安,看着她的闪躲目光,知道她已经没有了能力抵挡现实的残酷,狠狠甩动了两下头颅,不再考虑退避闪躲……

第166章 合作社(上)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是残酷,当苏眉无力抵挡时,蔡鞗也只能低头另寻他法,尽管他不相信可以阻止自大的大头巾们放弃理想,燕、蓟、瀛、莫、涿、檀、顺、云、儒、妫、武、新、蔚、应、寰、朔燕云十六州如同魔咒压在宋国头顶,眼看着辽国国力衰弱,眼看着辽国北方出现一个强有力的挑战者后,他不认为有能力说服大头巾们放弃百年之耻。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越是想要远离,越是无法脱离牢笼,面对强大的历史车轮,蔡鞗想要抵抗,却发现无论如何跳腾,也不过是朝堂大佬们眼中的猴子。

    正如蔡鞗所说,江南根本离不开一个真正有能力且可靠之人,不仅仅只是学堂、龙江船厂、肥皂作坊、棉布作坊,还有无限未来的进步社,母子两人最后退路的流求岛……

    蔡鞗不知道蔡卞对他们母子施加何种压力,苏眉阿娘不说,他也没有问起,可当晚饭时,绿桃叭叭说着府门外诸多官兵后,很是将碗筷摔在地上,一个人坐在床上不言不语。

    伤势未愈,一时间也还无法北上,市井却流传着诸多五衙内北上求学消息,一时间蔡府热闹非常,各家族纷纷登门送上礼物,嘴里说着诸多羡慕,蔡鞗却知道,他们更为希望母子两人一同离开杭州。

    或许他人很不解各家族的反应,按理说不应该如此,毕竟蔡府在他们落难时,虽吞了各家财产,却也算是帮了他们一把,可还是有一句“因利合因利散”话语。

    蔡府一举吞下了近千万贯财富,各家族陷入艰难困境,而蔡家在帛锦、粮食一事上可圈可点,也因此获得了杭州城百姓不少好感,与之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情形大不相同。

    苏杭各大商贾家族陷入困境,蔡府几如庞然大物笼罩在所有人头顶,如此情形下,只有苏眉、蔡鞗母子两人离开了杭州,各家族才有喘息之机,自是不余遗力表达各自艳羡,说着开封城的繁华富庶。

    一波人又一波人前来,苏眉不得不一遍遍保证双方的和平相处,蔡鞗对不厌其烦的一波波人前来小院慰问很是恼火,本就不情愿踏入开封城这汪泥潭,偏偏他们还跑来小院烦他,当孙家家主孙邃前来,当落魄的苏仁礼提着个锦盒进入小院后,看着苍老了许多的苏仁礼后,不满终于爆发了,一把将两人送上的笔墨纸砚全扫到地上。

    蔡鞗恼怒看向厚着脸皮的苏仁礼,说道:“本衙内姓蔡,数月前便不再与苏家有任何关系!苏家也休想再用亲情什么的来要挟、绑架了蔡府!”

    苏仁礼面若死灰跪倒在地,悲戚道:“小人不敢奢望衙内怜悯,前来也只是向衙内赔罪。”

    以往时候,蔡鞗会主动做出闪避动作,今日看着苏仁礼跪在地上,心下只有恼怒,想不明白门房为何放人进府,更不明白苏眉阿娘因何允许他踏入自己小院。

    本就心下恼火蔡卞动用兵卒逼迫阿娘,如今又见苏仁礼跪在床前,怒火几乎难以自制,一旁的孙邃不敢多言,暗自倒霉与苏仁礼一同前来,遭了无妄之灾。

    蔡鞗冷冷看着头发花白老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说道:“本衙内自一开始便不喜欢你们苏家,没别的原因,只因你们眼里只有利益,因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血脉亲情要挟!”

    “哼!”

    “本衙内不想知道阿娘为何会放任你进入小院,但你苏家也休想让我蔡府再如之前,杭州城也没有苏家继续存在的理由!”

    “哼!”

    蔡鞗冷哼恼怒,很厌烦这种牛皮糖一般的亲戚。

    “别怪蔡府不给苏家机会,两个选择,其一,与之前一般无二的借贷,十万贯一成利的借贷;其二……成为蔡府名下附属,前往东海建立蔡府货栈。”

    “这是最后一次!”

    “哼!”

    蔡鞗又恼怒看向一旁低着身子的孙邃。

    “娘亲一再说了蔡府不会与诸位相争,怎的还一再前来试探?”

    孙邃心下苦涩,抱拳道:“小老儿也不欺瞒了衙内,蔡府几乎尽占了我等家族田产,田产产出茶、丝、粮……又将售于何处?而且我等家族若无这些产出,又如何活命?”

    蔡鞗皱眉道:“本衙内可以理解孙家,甚至苏杭各家的困境,但若因此就打蔡府田地的主意,那是想也别想的事情!”

    宋朝税种多且重,为了能够征收到更多赋税,将商贾分成了坐商、行商两类,坐商是在当地贩卖货物,而从一处前往另一处贩卖就是行商,坐商的税率是3%,行商的税率2%。

    坐商税率虽为3%,行商税率2%,看似行商税率稍低,看客可莫要以为商贾更愿意做行商,行商的2%税率只是过路费,每过一州县就要拿出货物价值的2%过路费,若到达一地,在当地贩卖,行商便成了坐商,依然在当地缴纳3%的坐商税。

    每路过一府县,就要增加2%的成本,若非真正的暴利货物,即使实力雄厚商贾也很难跨越数个州府贩卖,仅仅只能在周边各县设立店铺,也造成了物价居高不下。

    在这个时代,能成为合格的大商贾,手中必须掌握着大量田地,只有大量田地才能支撑所需货物,想要从其他地方送入,仅沿途一个个2%行商税就不知增加了多少成本,更何况还有这无数义勇军另行设置关卡,多此重复征收税赋。

    蔡鞗知道大宋朝的繁华、富庶,后世无数人述说着这个时代的进步,而他更加知道繁华下的艰辛,所有人都像是上了发条的时钟,不得不为了肚子拼命赚钱。

    苏杭各商贾没了可以支撑家族的田地,即使家中还留有些店铺,日后也会因进货成本增加而一一倒下,眼前的孙邃能够看到孙家未来的囧困,在苏眉阿娘传授下,蔡鞗同样能够想象出各家数年后情景。

    蔡鞗开口便是拒绝,孙邃一脸的惊慌不安,想要哀求,看到面无表情的冷漠,低头不敢言语。

    ……

    蔡鞗看着两人身上的简朴,说道:“蔡府的田地绝不会卖出,但这不意味着田地的产出不会卖出,之前各家田地产出多少,你们很是清楚,扣除朝廷所需税赋不提,剩余的产出,一半归属于佃户,剩下的一半产出,蔡府只取其一成,余者皆可与了各家。”

    “各家取其九,蔡府取其一,以以往十年各家产出成本均数计,即各家产出粮食成本为五百文,蔡府便五百文卖与各家,但每年物价不定,产出成本也是各不一,又有天灾人祸致使产出成本增高,以今岁论,今岁稻谷成本五百文一石,成本却是五百五十文,每一石蔡府便要亏了五十文钱,所以来年各家就要给蔡府补足五十文,否则便取消其最低价值购粮资格。”

第167章 合作社(中)

    蔡府门外孙、苏两家人正焦急等待,各家一波又一波进入蔡府,得到的消息却让各家族担忧,他们已经从官府得知了确切消息,小五衙内肯定是要去开封的,可苏眉却要留在杭州。

    各家忧虑,一波又一波试探,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见到孙邃、苏仁礼走出蔡府,苏仁嗣率先上前。

    “眉娘可有原谅了我苏家?”

    苏仁礼摇了摇头,正待开口,一旁的孙邃冷哼道:“也就小五衙内仁义,换了他家,不将无情无义之人扔出府门就已经不错了!”

    “哼!”

    孙邃冷哼,一身素白书生装的孙文烁上前,一手搀扶着族叔,一边说道:“叔父说的是,杭州城无人不知蔡府对苏家的照顾,自家愚蠢,承认画押了与妖人勾结,家财被官府充没也是活该,那苏瑞更是令人不耻愤慨,苏家已经画押了勾结妖人之事,小五衙内还是救了苏家老小,不感激也就罢了,竟与贼人一同当街刺伤小五衙内,如此无情无义之家,竟还能无耻前来……”

    孙文烁一脸的不屑厌恶,孙邃再一次看向老脸涨红却一言不语的苏仁礼、苏仁嗣。

    “小五衙内仁义,有些老不羞却一而再再而三拿血脉亲情作胁,哼!但凡稍微有些羞耻人家,也知道十夫人,也知小五衙内不欠苏家任何恩情!”

    说着,孙邃又训斥起孙文烁来。

    “日后不许与苏家有任何往来,之前的婚约就此作罢!”

    孙文烁一脸正色道:“侄儿明日便让人退了苏家婚事,不再与无情无义人家往来。”

    孙邃、孙文烁当着苏家人说着悔婚,又恼又怒,却又无法上前理论,默默相互搀扶着回到苏家人群中。

    孙邃一点都不可怜两人的凄惨,若非是他们,自己家族又怎会落得如此艰难困境,族叔又怎会死在狱中?心下愤恨,但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伸手拉住孙文烁衣襟,孙文烁忙将身子低了些,将头颅凑近了一分。

    “小五衙内欲要组建江南商会,十夫人为会长,另从各家和佃户中选出两名副会长和七人执事,现在就去各家,就说……孙家已经答应了小五衙内,将在江南商会承担更多责任。”

    孙文烁有些不解,不明白蔡府组建江南商会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见他呆愣,孙邃顿时有些恼火,又一把将他拉到近前,简单说了几句,一脸阴沉看向苏家人围着的苏仁礼。

    “小五衙内给了苏家两个条件,叔父绝不相信苏家会甘心为奴,定然会选择拆借银钱,定然会设法成为执事,买下江南商会田地所出份额……”

    “凭什么?!”孙文烁登时急眼了,不等孙邃话语说完,急眼道:“依照叔父所言,江南商会名下田地,皆是小五衙内低价自我等各家购得田地,与苏家又有何干系?苏家的田地都已被官府充公,苏家想要成本价值购得田地产出,也应该去寻官府才对!”

    孙邃心下哀叹不已,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可一想到无耻老儿……

    “小五衙内还是太心软了,就算小五衙内答应了老不羞,各家也绝不会坐视自家产出被苏家生生分出去的!”

    “先不提苏家,自有各家不满应对,但孙家必须要夺得江南商会副会长!”

    孙邃一通粗略解释后,孙文烁立即明白了江南商会副会长又将意味着什么,孙家一干人围拢在一起,没多久,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狂奔而去,与此同时,苏家老少围在一起却争执不断,一个是“十万贯”银钱借贷,一个是成为“家奴”般附属家族,一干老少顿时争吵了起来,当苏仁礼将江南商会事情说了出来后,争吵成了一面倒,与孙邃猜测一般无二,苏家将全力争夺江南商会话语权。

    宋朝是个商业为王的时代,与着各朝有着截然不同的土地政策,国以农为本,盖因农业是所有一切的基础,是所有产品最初原材料,至少在没有巨轮,没有海外注入难以计量粮食前是如此。

    正因土地是稳定之基,各朝代都是尤为重视土地所有权一事,尽可能的避免土地大量流入少数人手中,但宋朝根本不禁止百姓相互吞并田地,而且高赋税加速了土地的流失。

    行商、坐商税赋政策,以及各州县义勇军私自设立的关卡也间接加速土地的流失,因为商贾无法通行数个州府,因为大多数商贾只能在当地售卖自产货物,因为商贾依托于田地产出,因为成功的商贾必须要有足够多的低成本货物,因为……

    太多的原因,太多的原因迫使着商贾不得不大量吞并田地,越是成功大商贾,拥有的田地越多,整日听着苏眉说着这些闲事,蔡鞗自也清楚这个问题,数月间吞下无数田地,各大家族即使还有些现钱,没了低成本的田地产出,倒下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当冬梅低声说着江南商会事情时,苏眉站在窗前许久,脑中满是月前母子两人的对话……

    “看似大宋朝繁荣,百姓富庶,但这并不是真正的民富国强,而是朝廷高赋税之下,普通百姓为了生计不得不竭力创造财富,这才显得繁华富庶。”

    “官府通过行政手段,通过税赋形式垄断了各行各业,但有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就是市井百业最终还是建立在田地产出的粮食、茶桑之上。朝廷通过夏税、秋税获取巨量的田地产出,而赋税只是田地产出的一部分,并不是全部,可若所有田地被一人或一家所得,情况就不同了。”

    “一人或一家占据了苏杭,或占据了江南所有田地后,控制了整个江南稻谷、茶桑,也就捏住了整个江南的命脉,成为了事实上的江南王,而这绝不是朝廷所愿意看到的,日后各种打压在所难免,为了避免最坏情况,最好的法子就是将田地卖与各家,以低买高卖狠狠赚上一笔,但相应的,这些田地上的佃户定会面临各家更多的打压,各家商贾必会以此拆东墙补西墙,与朝廷一般无二,必会想方设法,从佃户身上补足各家损失,而这不是孩儿所愿意的。”

第168章 合作社(下)

    “百万兵卒,无数免税士子、官吏、权贵,朝廷赋税田地大幅度流失,为了补足一亿两千万贯朝廷用度,朝廷也只能从其他地方补足。”

    “缩减兵卒用度?王文公尝试用保甲军来取代募兵,结果如何?各地保甲军、义勇军任意设置关卡,任意强征过路商贾税赋,明里是兵,暗里为匪。”

    “冗兵冗官太多,厘清裁撤?裁撤了谁?得罪了老百姓,倒台后不会被朝廷砍了脑袋,了不起回家养老,可若得罪了全天下官吏……呵呵,前有王文公熙宁改革,后有元祐党人复古,老蔡太师会傻愣愣得罪全天下官吏?”

    “老蔡太师不会触动百万兵卒利益,因为大宋国需要兵卒将勇抵挡西夏,抵挡辽国威胁,需要百万兵卒缉拿造反作乱百姓,不会触动官吏利益,因为需要无数官吏听话做事,能触动的,一定是无数普通百姓,而这在孩儿看来才是最为凶险的事情。”

    ……

    “老蔡丢掉的看似毫无用处的东西,咱们就要低身捡起来,而这些田地就是咱们保命的凭借,卖了出去,赚取的只是银钱,人没了,钱再多也无一丝用处,可若全都掌握在手中,必会遭受朝廷严厉打压,剩下的也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将自家的田地分润出去,将权利分润出去,一方面分给直接耕种的佃户,一者分给所依商贾。”

    “扣除朝廷赋税后,余者分成十份,佃户占有其五,相比之前的三成,佃户因此而获利,便会竭力支持江南商会,商贾占其四,虽与之前略有减少,但田地是我蔡府田地,他们不出钱不出力,便能拿到以往自家田地产出同样低价粮食、茶丝,随着将来商会继续吞并其他府县田地,四成虽看似较少,但却比他们各自原有产出较多。”

    “佃户租种各家田地,一年所得只有三成,只能勉强过活,如今却可拿到赋税后的半数,佃户所得较多,也就有了余存,就能够因此贩卖给了商会所属商贾,如此之下,各家商贾有无田地都无任何影响,不会对各家经营造成太大困难,而且还不用承担朝廷赋税,不用承担天灾人祸风险,况且,咱家生意主要在外而不是在内,主要与辽国,与海外诸国交易,并不与各家争抢苏杭生意,各家自也没了理由埋怨与不满,如此之下,若哪个还敢多嘴一句,阿娘也不用与他客气!”

    “江南商会名下田地皆是咱们的,所得却只有一成,但咱们的田地较多,看似一成,也绝不是哪一家可以匹敌,但却因此得到无数佃户,得到苏杭商贾的支持,甚至将来江南商会得到整个江南商贾、百姓支持也是可能,如此之下,蔡家就已经算是与整个江南,与江南上至官吏、士绅,下至贩夫走卒全都捆绑在了一起,即使老蔡太师倒台了,朝廷也休想轻易碰了咱们母子!”

    “至于朝廷日后是否满意江南商会……孩儿不知道,但今日当是满意的,因为咱们母子虽占了无数田地,却没有因此一家独大,而是将权利下分了出去,分给了佃户,分给了各家商贾,田地产出也被各商贾拿了去,看着也与以往并没有太大区别,而且佃户因获利而富裕以往,富裕了便意味着没有造反凶险,便意味着朝廷可以再增其他名头税种夺取……”

    ……

    苏眉站在窗前,静静想着儿子所说话语,感慨着开了天光儿子的聪慧,如此之下,佃户满意,各家商贾满意,朝廷满意,所有人都满意了,江南商会也定然大行天下,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恐怖存在?

    苏眉不敢想象,但一想到蔡卞的强势霸道,强行夺了自己的儿子,心下生起一股愤怒、愤懑、悲哀……

    看着院中角落里干枯野草摇摆,苏眉眼中生起一股难言暴戾残忍。

    “那小杂种可有开口?”

    冬梅低头说道:“已经承受不住招了口,具体是何人尚且不知,只言是大名府贼人。”

    冬梅再一次说出苏眉早一个月前便已经知晓的事情。

    ……

    “我儿的手必须干干净净,让他死的痛苦一些。”

    “冬梅这就去告知刘老。”

    ……

    冬梅蹲身离去,苏眉依然站在窗口前……

    与一个月前母子两人谈话得出的结果一般无二,各家族得到了孙家传讯后,第一时间来到萧条了不少的孙府。

    在得知了江南商会后,“战争”一触即发,整个孙家厅堂内弥漫着浓重硝烟,原本与孙家交好家族,在苏仁礼说出更多信息后,立即反水成了混战的一员,皆不愿让出江南商会副会长一职。

    王贳起身抱拳一圈,说道:“想来各位也知江南商会之重,但王某还是觉得给予一佃户副会长,三名执事有些不妥。”

    赵家家主赵向南起身抱拳道:“我赵家也觉得有些不妥,佃户么,只懂得耕种之事,又怎能知晓商贾经营之难?”

    孙邃有些恼火赵家的临时反水,看着年仅三十出头的赵家新任家主,冷哼道:“不妥?怎样才算是妥当?哪个又敢说各家没有穷困子嗣?哪家没有穷苦到了需要租种田地的子嗣?又哪个敢说这些子嗣中便没有知晓商贾贩卖之人?”

    “七郎!”

    孙文烁忙从孙邃背后走到人前,一脸严肃抱拳躬身。

    “七郎在。”

    孙邃看向面色大变的王贳和赵向南,冷哼道:“你家是否租种了族里公田?

    孙文烁依然抱拳躬身,正色道:“七郎家中弟妹五人,父亲租种了卒中公田十五亩,如今已经算是小五衙内名下佃户,是江南商会名下佃户。

    “可通文墨?”

    “七郎五岁便在孙氏学堂就学,十五岁考中秀才,虽至今未有中举,也还算熟读《四书五经》。”

    “可通商贾贩卖?”

    “七郎曾在三年前为族里账房管事,一年前成为孙氏绣庄管事,还算知晓商贾贩卖。”

    孙邃摆了摆手,孙文烁忙躬身退下,冷脸看着一干冷脸家主,说道:“朝廷已经下了旨意,小五衙内不久便要北上开封,诸位在孙府争吵,质疑小五衙内善意又是何意?与那无情无义人家又有何不同?”

    “哼!”

    孙邃很是不满各家的争抢,冷哼道:“小五衙内拿出了最大的诚意,海瑞商号、苏和商号日后也与往常一般,不在苏杭与我等争抢生意,田地产出也以最低价格卖与我等,因小五衙内不愿佃户太过穷苦,仅占江南商会田地产出一成,诸位想来都知道,江南商会名下田地,也绝不仅仅只有咱们各家田地。”

    “如此之下,诸位还不能拿出诚意尽快决出副会长和执事,小五衙内便会在十日后自行决定人选!”

    孙邃恼怒,在蔡鞗面前一再拍胸保证,江南商会一定会在十日内挂牌,可看着眼前一帮老混蛋架势,若不争上三两个月,此事也休想决定了下来。

第169章 最大诚意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蔡鞗想要用佃户来牵制各家商贾,却没想到各家竟想着偷天换日、狸猫换太子应对。

    第八日时,孙邃诚惶诚恐站在蔡鞗身前,蔡鞗看着上面九人姓名,又随手扔到一边,说道:“江南商会名下田地皆是我母子名下田地,是我母子的私产,按理说,我家田地花费了无数钱财购得,身为商贾,自然是要以利为先,只是因为我母子不愿杭州城因此而萧条,因各家衰败而影响了百姓生计,这才分润些利益与诸位,与耕种佃户。”

    蔡鞗拿起茶盏却发现里面空空,伺候着的绿桃见此就要为他倒起茶水,孙邃忙上前,将茶水放在床上小几后又后退两步,依然微弓着身子。

    “往事恩怨不提也罢,人还是应往前看,但你们应该牢记一件事情,那就是江南商会名下田地都是我母子田地,不是蔡府的,更不属于你们!”

    蔡鞗重新拿起丢在一边的名单,冷脸摇动了两下,说道:“只有九人姓名,一无家庭背景,二无粗略过往经历,人品如何?能力如何?什么都没有,这就是诸位表达的诚意?孙老家中管事难道就不需要了解能力与品性?”

    孙邃老脸一阵燥热,想要张嘴辩解,最后也只能低头听着小儿训斥。

    “江南商会,阿娘亲自担任会长,其下另设两个副会长,一者协调各家商贾,一者管理佃户耕种,七名执事共同决定商会所有大事,之所以要商贾、佃户各半,就是希望商贾与佃户可以和平相处,有钱大家一起赚,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更不是江南商会所有会长、执事全是你们的人,真若如此,我母子又何必让利与你们?”

    蔡鞗很不满各家作为,虽不能仅以纸张上各家姓氏便果断认为是各家之人,但市井上流言还是传入了他的耳中。

    蔡鞗知道有权有势意味着什么,知道各家绝不会轻易让佃户获取更多利润,但这违背了他们母子的初衷,他也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看着弓着身子的老人,蔡鞗冷脸说道:“各家因帛锦遭受重创,想要从江南商会获取更多低廉且稳定货源,鞗可以理解各家的窘迫,但孙老当知,越是身处泥潭中,越是需要他人相助,真正能帮助诸位脱离困境的,不是鞗,不是江南商会,而是那些真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只有他们才产出商贾所需货物。”

    看着低头不敢开口的孙邃,蔡鞗饮了口茶水。

    “阿娘为江南商会会长,名单上的商贾代表无需更改了,但佃户代表重新选定,选定之事孙老便莫要参与了,孙老既然担任江南商会副会长,便要尽心尽力帮助娘亲,将各庄园田地厘清,地亩几何,地力产出几何,产出与收支、佃户多寡……都要厘清,之后要在商会大会上交待清楚,确定各家收购份额以及所属区域。”

    听到此处,孙邃一直提起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忙抱拳说道:“公子放心,小老儿定当全力辅佐夫人,不让公子失望。”

    听着称呼上的变化,蔡鞗点头道:“各家的根基是田地,鞗不日即将前往京城就学,你们一趟又一趟前来打探,所为何?还不是这些田地?还不是田地上的产出?”

    “江南商会名下田地是鞗的私产,也是各家的根基,希望你们可以认清楚了这个事实,莫要再愚蠢的自毁根基,至于你们担心鞗会不会违背承诺……会不会改变三方之间的利益分配,鞗可以在官府公正下,与你们,与佃户签下契约,一旦鞗更改了三方利益分配,江南商会自此解散,其名下田地以各方利益分成形式,一分钱不要,全部给与各家与佃户,即江南商户下田地,各家商贾所占四成,所属佃户所属五成,皆免费赠与。”

    不仅孙邃惊骇,一旁伺候的绿桃也急了,顾不得外人当前,拉住他小手急声道:“少爷可……可不能啊,好……好几百万贯呢!”

    蔡鞗只是向绿桃摇了摇头,看着难以置信的孙邃冷漠说道:“鞗可以付出最大的诚意,可若诸位无法承担相应的责任,那就莫怪鞗翻脸无情!”

    孙邃忙抱拳躬身,正色道:“公子放心,孙家日后只以公子马首是瞻,无论哪一家敢有异议,敢坏了公子的规矩,孙家必不与他干休,江南商会也绝不容得自私自利坏规矩之人!”

    蔡鞗点了点头,说道:“天气渐冷,鞗会在下月初七前往京城,就初三吧,初三在百花阁,由杭州官府公正,鞗与诸位商贾代表、佃户代表共同签署契约,时间较为紧迫,孙老先回去准备,其后鞗会将大致契约样本送去孙府。”

    蔡鞗精力不济,翻身准备躺下休息,绿桃很是不解,不解他为何不要了钱财,既然不要,当日又因何要吞了那些田地?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见他疲惫,想要劝解的话语也被堵在了嘴里,小心搀扶着躺下,却对想要帮忙的孙邃很是不满,胡乱摆动小手,不愿孙邃碰触自家少爷。

    蔡鞗伤的是右胸肩膀处,只能向左侧侧身躲避窗口的光亮,见他躺下休息,孙邃也只得抱拳躬身默默退下,心脏却激烈跳动难以平静。

    这个时代的商贾们必须依托于田地,无法跨越数个州府贩卖,只能依托自家田地产出,江南商会给予了他们最低成本价格,与之前各家贩卖几乎没有太大改变,但始终有个隐忧困扰着各家商贾,正如蔡鞗所言,江南商会名下田地只属于蔡府!并未从根本上解决了各家族的困扰,但这一切也在短短几句话语彻底消除了个干净。

    经历过盐巴买扑之事,经历过帛锦之难,孙邃站在蔡鞗面前,再无一丝一毫的轻视,自进入和离去时,所见的每一人都要双手抱拳见礼,即使府中一小婢女、一杂役也丝毫不敢大意。

    刚从小院后门狭窄巷口走出,焦急等待的各家人等纷纷上前抱拳询问……

    “孙老,小五衙内可有同意了我家为副会长?”

    “我家的执事可有答应?”

    “孙老孙老……”

    ……

    围拢着的十余人,开口全是询问江南商会副会长、执事,孙邃心下竟莫名生起一股恼怒来。

    “都闭嘴!”

    孙邃恼怒大喝,纷乱陡然静止。

    “哼!”

    “一无家庭背景,二无粗略过往经历,人品如何?能力如何?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让五公子答应?”

    “哼!”

第170章 还在算计

    孙邃看向王贳恼怒不满,王贳皱眉道:“我等皆知江南商会名下田地是如何得来的……”

    “那又如何?”

    孙邃不等王贳将话语说完,断然冷哼打断。

    “王贳,当着大伙的面,你来告诉孙某,若没五公子出面,王家田地可否还在了王家?”

    “若无五公子,你王家可否还保存着现有银钱?”

    “若无五公子相救,王家一门老弱妇孺可否安稳脱狱?”

    ……

    “哼!”

    见王贳老脸铁青,看向一干面色同样不悦的众人,说道:“杭州低价贱卖产业之人多如牛毛,贱卖田产也你情我愿的事情,苏家倒是不愿贱卖,苏家田地又在了何处?”

    “哼!”

    孙邃看向一干阴沉着脸老混蛋,很是恼怒不满,唯恐他们的不满连累了自己,丝毫不将自家老人一再焦急暗示放在眼里。

    “不满意五公子的决定,你们可以另寻他路,我江南商会不在乎!”

    “哼!”

    各家没有想到孙邃会突然反水,更想不到他会当街与他们“对骂”起来,王贳心下恼怒,原本说了好好的,各家必须联合在一起,却不曾想可恶混蛋入府半个时辰,再出来时,竟然断然背叛了各大家族,正待不满恼怒,边缘里的苏仁礼突然上前,向着孙邃便是抱拳深深一礼。

    “孙老莫要恼怒,苏家绝不敢质疑五公子任何决定,更不敢稍有不满……”

    孙邃内心很是不喜苏家,正待开口讥讽,人群中突然冒出一句冷哼……

    “无耻小人!”

    孙邃转头去看,见是王贳的子侄,冷哼道:“无耻小人?你们王家才是无耻之尤!”

    王贳面色大变,正待恼怒理论……

    “怎么?王家不服气吗?”

    “哼!”

    孙邃哪里还管各家的约定,此时的他更为担忧五公子的恼怒,更为担忧江南商会就此作罢,指着面色大变的王贳大怒。

    “王贳老儿,当着无数人的面,你来告诉孙某,当日浪荡子当街欺辱学堂里顾先生,是不是五公子见义勇为,将人救下的?怎么到了你这不羞老儿嘴里,五公子就成了当街调戏妇人?”

    “污人清名……还是五公子这般稚子孩童,你王贳也算是杭州德高望重长者?”

    “哼!”

    “五公子不以旧事而怨恨,不仅救了王家一门老小,怎么着?五公子花费无数银钱买下的田地,只取江南商会田地一成,余者皆与了各家,皆与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佃户,怎么着?五公子还欠了你王家不成?”

    “哼!”

    “不满意?不满意就滚蛋!江南商会不需要吃了碗里还要砸锅的混蛋!”

    孙邃大怒,一把推开正要劝解的萧宝轩,理也不理他人的不满恼火,大步走向自家车子。

    “回府!”

    孙邃大怒离去,孙家一干人却傻眼了,各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都因帛锦倒了大霉,孙邃大怒,看着是要带着孙家与各家为敌一般,全都担忧不断,纷纷抱拳说着“饶恕、罪过”赔礼致歉话语……

    孙家人苦笑离去,萧宝轩却将眉头高高皱起,莫名说道:“孙家恐怕已经得了最大的好处。”

    王贳一脸恼怒道:“今日小五衙内可以给了各家好处,可以给出粮食、茶丝最低价格,日后呢?谁又能保证日后还是如此?”

    人群一阵皱眉不语。

    王贳说道:“前些日,蔡大人先是用千余禁军围住蔡府,之后便传出小五衙内将要前往京城,伤势尚未痊愈就要舟马劳顿,朝廷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定然是不满蔡家一家独大!若非如此,小五衙内又怎会将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再吐了出来?”

    萧宝轩和一干人不由点头认同,乍一听,江南商会确实不错,不用付出却可轻易得到最低价值的产出,细想后才发觉不妥。

    田地的成本里有朝廷赋税,有耕牛、农具、种子……但这些成本在各家族看来根本不值一提,自家产出却要白送了他人,哪个家族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没有人,从来没有哪个家族做过如此荒唐之事,可蔡府又不像是说说而已,这就不得不让人心生疑虑,不得不往蔡卞身上去想,可他们又哪里知道,蔡卞用兵围困蔡府,并非是因为田地,而是远比田地更为严重的事情。

    众人赞同了王贳话语,同时又恼怒孙邃的骤然反叛,纷纷低语着不满话语,又摇头暗自叹息,朝廷不满蔡府,他们各家又该当如何?

    萧宝轩看了眼唉声叹气,又相互低声说着不满话语的各家,对着王贳低声说道:“小五衙内必然是允了孙邃老儿副会长之事,若非如此,也绝不会轻易背弃了各家的约定,可咱们又当如何?”

    王贳皱眉一阵思索,叹气道:“”蔡大人已经在准备船只,想来小五衙内不日即将离开杭州,若是朝廷不满蔡家于江南一家独大,小五衙内也定然会在离开杭州时确定了江南商会。”

    王贳小心看了眼四周,低声说道:“小五衙内是蔡家子不假,可那苏眉只是蔡太师小妾,而她的私财却远胜于蔡府家业,蔡家余子又怎能忍受如此枝茂干弱之事?再加上朝廷的不满……所以,只要咱们拖着……”

    王贳没有将话语说完,萧宝轩却已经知道他想要说的话语,心下叹息,面上却郑重点头,答应了与王家共进退。

    蔡鞗知道各家族围在小巷之外,也只以为是副会长和执事的事情,又怎知各家已经深陷泥潭中时,还想着获取更大利益,还想着将他拖入泥潭,若知晓了,恐怕会第一时间从床上跳将起来,拿着搬砖直接拍死了他们。

    人群散去,萧宝轩独坐在马车中皱眉不语,好像是在犹豫着什么重大决定一般……

    “三郎,是一块馕饼重要,还是一块金锭更为价高?”

    萧宝轩好像对着空气开口,三息后,马车外才传出一声沙哑声音。

    “饥饿待死时,一座金山也填不饱肚子。”

    萧宝轩默默看着斑驳泛黄的车壁,许久才深深一叹。

    “是啊,金山银山虽好,却不能救命啊……”

    “三儿,转道去宝林轩。”

    厚重车帘外没有回应,拖拉马车的青驴却转身拐入一条狭小了许多的街道……

    孙邃恼怒跳入马车,车帘放下后,眉头皱成一堆。

    “真的是因为朝廷不满?”

    ……

    孙邃沉默许久,最后还是默默摇头,有些想不明白,躺在病床上的稚子孩童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马车陡然停住,孙邃差点一头栽倒在车厢中,正待恼怒,掀开车帘才发现已经停在了家门外,看着与青灰色院墙不搭调的木门,暗自叹息自家房门被乱民抢走,刚刚生起的恼火也一一消散……

第171章 归附(上)

    孙邃冷着脸回书房,还没刚坐在书案后,尚还没来得及安静一刻钟,房门被人猛然推开,正待大怒,看到一佝偻妇人拄着拐杖走入,一侧还有一三十许妇人小心搀扶。

    “当!”

    佝偻老妇重重将裹了铜边的拐杖顿在地上,竟发出金属铿锵之声。

    “为何要与各家为敌?”

    听了回府的子嗣哀叹说起担忧,老妇人登时恼了,语气也尤为不满。

    孙邃眉头微皱,对搀扶着母亲的妇人很是不满。

    “哪个让你惊扰了母亲的?”

    “哼!你也莫要吓唬三娘子,娘亲问你,为何要与各家为敌?”绑缚着抹额老妇人,再次不满质问。

    孙邃狠狠瞪向低头妇人,这才上前搀扶着老妇坐下,刚要开口解释,一小厮急匆匆跑来。

    “回禀老爷,萧家老爷前来拜见。”

    孙邃面色略有不喜,又看向神色不悦的母亲,想要开口拒绝也成了……

    “知道了。”

    一手搀扶着老妇,一边说道:“想来萧家也想知道事情始末,母亲一同吧。”

    听着“萧家”两字,老妇神色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拒绝,三人沿着阁廊一路沉默来到前厅。

    萧宝轩正不知在想着什么,一人独坐厅堂低眉沉思,见到老妇人出现在门口的时,忙起身上前,规规矩矩抱拳行礼。

    “侄儿见过姑母。”

    孙邃却笑道:“萧兄前来孙府,不会是专程看望母亲的吧?”

    孙邃搀扶着老妇坐在主位,与萧宝轩相对而坐。

    萧宝轩笑道:“自各家大难之后,各家皆忙着秋粮之事,如今也算是清闲了,这才想着前来看望看望姑母。”

    说着,又深深叹息一声,说道:“各家因帛锦而遭受大难,小五衙内又趁机落井下石,夺了各家根基田地,日后你我两家又该如何为续?族人又该如何过活?”

    孙邃低头饮了口茶水,看向皱眉的母亲,这才笑道:“五公子仁义,不以前事怪罪各家,今日又让利与我等,若还心存怨念,那可真是猪狗不如了,至于日后……萧兄又何必太过担忧,难道江南商会四成产出,佃户手中两成产出还不够各家分润?”

    萧宝轩皱眉道:“孙兄聪慧远胜他人,想来是知晓今日与明日的区别,今日朝廷不愿蔡家一家独大,小五衙内因而分与我等四成份额,以此消减朝廷疑虑,明日小五衙内若是反悔,若不再与我等各家粮食、茶丝,孙家又当如何?”

    老妇人一脸担忧看向孙邃,孙邃却低头笑了。

    “呵呵……”

    看向一脸担忧的母亲萧氏,看向皱眉疑惑的萧宝轩,双手合抱在胸腹,整个身体很舒适的躺在椅背,一脸的讥讽不屑。

    “今日?”

    “明日?”

    “呵呵……”

    “萧兄忧虑也在其理,既然如此,萧家可以不用加入江南商会,江南商会也绝不会逼迫任何人去留!”

    萧宝轩面色大变,孙邃端起茶盏,盯着荡漾茶水,说道:“孙某不知道朝廷是否打压蔡府,不知道小五衙内是否真的因朝廷而做下今日之事,孙某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小五衙内为何要如此?”

    “孙某不知道小五衙内买下了多少田地,但孙某知道,仅我孙家便低价卖出了三千七百顷田,即使极低的价格卖出,可若小五衙内转手卖出,少说也会赚取三百万贯,各家的田地呢?一年只取田地一成,仅从各家低价购得田地的本钱,需要多久方能收回?”

    “孙某不知道,孙某知道杭州,乃至天下间任何商贾,绝不会做下如此怪异之事!”

    “朝廷打压?哪家敢用两千万贯银钱买扑一座毫无用处岛屿?朝廷即使打压蔡府,也绝对会在二十年之后,或是小五衙内拿不出两千万贯银钱后,一举得了小五衙内无数田产、店铺!”

    “朝廷打压?萧兄说的对,朝廷确实不愿意蔡府在江南一家独大,可莫忘了,即使小五衙不做我等商贾分置售卖之事,朝廷也绝不会轻易打压!更不会在此时江南初稳时打压!”

    萧宝轩面色狂变,知道孙邃话语是对的,没人知晓苏眉究竟有多少钱财,但在各家看来,也还达不到两千万贯银钱的地步,如此之下,朝廷会如何做?

    正儿八经的按照买扑契约,二十年内得到两千万贯银钱,二十年后,蔡京死的连渣都不剩了,是二十年后,拿到了两千万贯银钱后,再想方设法得到蔡家家产,还是当下,在蔡京太师活着时,得到蔡家所有家财?

    结果不言而明,孙邃不明白,不明白蔡鞗为何要这么做,为何仅占取田地产出的一成?为何不与各家族做法一般?为何不将田产卖出部分,减少朝廷的担忧?

    孙邃有太多的不明白,看着萧宝轩却是满脸的不屑。

    “孙某有太多的不明白,不明白小五衙内为何会救下每每与之做对的人家,救下贪婪无度、心思诡异小人!

    孙邃自嘲一笑。

    “萧兄不用恼怒,孙某亦是这般无耻贪婪小人,正因如此,孙某每每想及过往便羞愧难当,至于萧兄担忧之事……初三,百花阁,初三之时,小五衙内会亲临百花阁,到场的不仅仅会有官府之人,还会有江南商会佃户副会长、执事,会有佃户代表,当然了,身为商贾代表的孙某自也会前往。”

    孙邃站起身来,向着主座上的萧氏抱拳拱手一礼。

    “母亲大可不必担忧,孙家日后也只以小五衙内马首是瞻,当着任何人的面,孩儿也是这般态度,不是孩儿贪恋蔡家权势,而是小五衙内的所作所为,值得孩儿、孙家尾翼其后!”

    说罢,孙邃转身看向一脸震惊的萧宝轩,面无表情道:“萧兄想知道小五衙内前往百花阁,为何要有官府、佃户、商贾吗?”

    “江南商会名下所有田地,小五衙内只取其一成,佃户取其五成,商贾取其四,萧兄不是担忧他日小五衙内背信弃义吗?小五衙内便与商贾,与佃户签下契约,在官府公正下签订契约,他日若违背此约,江南商会名下所有田地,则以此分成,一文钱不要,四成田地自此归属商贾,五成田地归属佃户,佃户自此不再是租种之农。”

    孙邃不屑道:“江南商会只与诚信商贾、佃户合作,孙某身为江南商会副会长,自然是不愿心思叵测之人坏了商会规矩。”

    说罢,孙邃转身走向房门。

    “商会事务繁忙,萧兄勿怪!”

第172章 归附(中)

    “孙兄……孙兄……”

    萧宝轩大惊失色,孙邃却不愿与他多言,恼怒甩袖独自离去。

    看着没了人影的阁廊,萧宝轩陡然一跺脚,也不回厅堂别过姑母萧氏,急匆匆调上马车。

    “去……去百花阁!”

    “快点!”

    萧宝轩开口便想说着要去蔡府,可这几日,无论是谁,蔡府也不愿开门接见,正待没了法子时,突然想起当日小衙内认妓子为姊之事来。

    越想着孙邃话语,萧宝轩心下越是惊骇,又极为忧虑蔡鞗是否恼怒了各家,马不停蹄一路来到百花阁门前。

    此时正是午时,歌姬花楼与寻常茶肆、酒楼不同,夜里莺声燕舞,白日里却甚少有人出入,虽房门大开,里面却冷冷清清,看到这情景时,萧宝轩知道,姑娘们都在阁楼里宿睡未醒。

    无所事事的龟奴见萧老爷走入,忙上前弓身弯腰,尚还没开口呢,一袋叮当响银钱仍在了怀里。

    “十姑娘可还在百花阁?”

    龟奴一愣,随机便明白了“十姑娘”是谁,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前的花魁董香儿,如今的蔡府十姑娘蔡香儿。

    也不知董香儿是如何想的,在蔡府居住没几日,又回到了百花阁,之后她便成了百花阁的东家。

    蔡鞗不怎么出府,每每深居简出,董香儿却会来事,时不时就会提着食盒前往学堂,给他送些可口饭食,这一来二往的,蔡鞗与这位义姊也较为亲近。

    人就这么回事,礼尚往来,即使没有一丝一毫关系,时间久了,也就有了亲近感,蔡鞗也不在乎外人的风言风语,甚至时不时还帮着她出些主意啥的。

    因蔡府名声缘故,百花阁的经营一直都是不上不下,或许是董香儿想要证明些什么,对待百花阁极为上心,一个又一个花样的,还别说,生意也真的好于以往。

    无论是苏眉,还是蔡鞗,都不是太过在意杭州城店铺生意是否兴隆,生意不好是正常,火爆就是意外之喜。

    董香儿刚睡醒,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打扮,听了龟奴话语,一时间有些诧异不解,正待询问,内间却传出一沉稳男人声音。

    “香儿不用细想了,那萧家老儿此时前来,定然是为了江南商会的事情。”

    珠帘响动,董香儿看向赤裸着上身的男人,笑道:“天气渐凉,三郎也不怕着了凉,至于江南商会……香儿也插不上手啊。”

    应天赵府三郎赵誉身高六尺三寸,高大健壮的不似普通文人士子,赵誉目瞳中精光乍闪而逝,随意坐在董香儿身边,随手撩动着耳鬓一朵柔发……

    “小五衙内很是让人出乎意外,趁着帛锦价低之时落井下石,几乎白得了各家田地。”

    “费尽心机得了数万顷田地,转手间又要白送了他人,还真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妙人儿。”

    董香儿好像不愿意情郎插手五弟事情,不着痕迹拨开耳边的大手,笑道:“鞗弟弟行事自是与他人不同,三郎还是莫要光着身子了,会被人流传些风言风语的,对三郎仕途终究不妥。”

    “不妥个甚,风流……呵呵,三郎遵命。”

    赵誉玩世不恭唱了个诺,转身回屋穿戴衣物,董香儿这才看向弓着身子不敢多言的龟奴。

    “请萧老去甲字号雅间,小心伺候着。”

    “十姑娘放心,小的绝不敢慢待了萧老。”

    董香儿摆了摆手,继续梳妆打扮,龟奴默默退出房门,听着房门轻响,正拿起一片红艳红唇纸的玉手一顿,清秀的眉头却微微皱起。

    生意场合,尤其是花楼欢闹场之地,往往无法拒绝客人的要求,即使是百花阁东主的董香儿,萧宝轩前来请见,也不得不面见一二。

    百花楼不是开封樊楼,只是上下两层,甲字号在二楼,与百花阁正堂大门遥遥相对,房舍较大,也最是奢华,仅仅只萧宝轩一人前来,根本用不到甲字号房,由此可见百花阁对走入房内老人的重视。

    在龟奴的引领下登上二楼,进入百花阁最为奢华、正式的房间,萧宝轩面带微笑,心下却担忧不断,活了几十年的他很清楚,看着甲字号房奢华,但此时仅他一人前来,如此便已经不是尊贵与否,而是这间店的主人已经表达了拒绝隐意。

    萧宝轩皱眉不断,独坐在厅堂的他很是低调,龟奴离去时,起身抱拳,四名婢女走入侍奉时,亦要起身抱拳,当董香儿、赵誉两人走入时,更是起身上前。

    “小老儿前来叨扰,还请十姑娘莫要怪罪。”

    董香儿微蹲了下还礼,笑道:“萧老说笑了,萧老能天天来了百花阁,香儿才是高兴呢。”

    说着,招呼着萧宝轩就坐,婢女上前跪坐着准备茶水。

    董香儿从婢女接过茶水,看着茶盏里泛起翠绿茶叶,笑道:“鞗弟弟不喜斗茶,每每戏言君子当饮不加修饰君子茶,香儿也随之简单了些,还望萧老莫怪香儿简单慢殆。”

    萧宝轩忙点头赞道:“岂敢岂敢,小老儿亦觉得今时之人太过肤浅,君子自当如清茶之本色。”

    董香儿笑道:“萧老说的是,只是香儿有些疑惑,萧老此时前来百花阁……”

    萧宝轩嘴里叹气一声,将茶盏放回桌案小几,苦笑道:“十姑娘也知江南商会之事,小老儿以及萧家上下肯定是支持江南商会的,但凡是萧家之人,哪个敢多言商会一个不来,萧家定会家法处置!”

    董香儿眉头微拧,有些不解面前老人是怎么了,表忠心不应该前往蔡府吗?正待开口,一旁的赵誉开口一笑。

    “萧老是不是来错了地方,江南商会也只与苏杭各家商贾们有些牵连,来了此处……是不是不妥?”

    萧宝轩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知道眼前之人曾在杭州城引起不大不小骚动,知道他一身上好绸缎皆是董香儿置办,知道赵誉是应天宗室子弟,知道……

    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不喜,沉默少许才向董香儿抱拳苦笑。

    “十姑娘想来是知晓江南商会内情的,小五衙内仁义,在只取一成利,将九成利给了我等与佃户情形下,竟还有不少家族恶言恶语,言小五衙内看似忠厚仁慈,实则却是狡诈阴险小人。”

    “哼!”

    “此等以己度人奸恶小人最是可恶,萧家但凡有此等奸恶小人,定会将之驱逐出去,可萧家毕竟势单力薄,唯恐奸恶小人坏了小五衙内清名,想要登门拜访,只是……只是……”

    “唉……”

第173章 归附(下)

    少年飞一般穿过王家院门,一路奔跑一路大喊大叫。

    “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各房正在客厅里争吵,少年一路飞奔一路大叫,厅堂内登时一片混乱。

    少年飞奔跳进厅堂,不等他磕头跪拜,王端礼一把拉住少年手臂。

    “可是发生了大事?”

    “是……是萧老爷,萧老爷去了孙府,又去了百花阁。”

    少年连连喘着粗气,厅堂内却诡异寂静一片,全看向一脸怒色的王贳。

    一老人撑着拐杖站起,一一将人看过,又看向坐在主座上的王贳。

    “萧家老儿先是前往了孙府,又转道去了百花阁,定然是知道了些各家皆不知晓之事,事关三房几十人的生计,七叔不敢冒险。”

    三房随着老人站起也纷纷起身,眼看着三房就要离开厅堂,年轻的王师礼忙起身抱拳。

    “七叔公且满,大家伙还须谨慎些……”

    “谨慎什么?”

    四房人群中突然站起一人。

    “老夫以为,不管小五衙内是否真心实意,日后是不是不再给了各家份子,至少还能给了各家一年的时间。

    “三哥说的不错,朝廷打压又如何?田地又不在我等各家手中,不满?难不成小五衙内花费了无数银钱,连一成份额都得不到?难不成要让咱们尽占商会的所有要职,将商会中田地据为己有?小五衙内纵然只是稚子小儿,也绝不会如此痴傻吧?”

    “小九这话在理,谁家的田地不是取其五成以上?小五衙内只取一成,田地几如他人田地一般,虽说老夫也绝不相信蔡家母子会永远只取一成,却也给了各家足够的时间,若真的激怒了蔡家母子……”

    “啰里啰嗦……大房若要谨慎,五房却是等不得,萧家老儿已经去了百花阁,定然是寻那妓子说和,老夫敢十足肯定,不出半个时辰,各家定然前往孙府一探究竟……”

    “反正老夫是不会相信,即使朝廷真的不满小五衙内,小五衙内也绝不会允许咱们霸占了江南商会……”

    ……

    王家厅堂吵吵嚷嚷,各房纷纷站起,不满王贳拿他们的生计冒险,之前就因长房的失误,各房不仅丢了根基,更是在监牢中死了数人,得知了萧宝轩前往百花阁,不满瞬间引爆了整个厅堂。

    不仅仅只王家一家,各家族唯恐成了他人垫背的,相互间不知派了多少人盯着彼此动静,见到萧宝轩先是去了孙府,之后连回家都无,直接跑去了百花阁,事有反常必有妖,各家再也坐不住了,纷纷提着礼物前往孙府,仅一日间,整个杭州城如同煮开了的沸水,全一脸难以置信看向蔡府方向……

    杭州府衙,数名大佬高坐,主座上的蔡卞却一脸阴沉看着抱拳叉手的披甲汉子。

    “孙将军如此作为是否有些不妥?”

    孙虎沉声说道:“孙某只是奉令行事,还望大人见谅!”

    “奉令行事……砰!孙将军,你来告诉蔡某,三年前之事,是否也是奉令行事?是否可以告知,孙将军是奉了哪位大人手令?”

    蔡卞大怒,孙虎面色骤变,一脸惊骇抬头看向冷漠如同石头一般的老脸。

    新任知府刘越、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应奉局使朱勔……全一脸莫名其妙看向孙虎,见他神色紧张,心下便知冷脸的蔡大人定然是抓住了他的痛脚。

    蔡卞冷哼道:“本官虽姓蔡,亦是蔡府之人,但本官还披着这身官皮,为公为私……哼!”

    陈建、赵约、朱勔等人相视后,陈建刚要抱拳,刚刚官升一级的刘越向着蔡卞抱拳一礼。

    “大人在杭州所作所为让人敬服,小五衙内欲要置办江南商会,名下田地产出四成低价售于商贾,让利五成与佃户,下官至今也未有见过哪家做下此等利国利民之事。”

    说着,又看向低头的孙虎,说道:“小五衙内身受重伤至今也未有痊愈,当下又正值江南民心未稳之时,小五衙内欲以名下田地稳定民心,当此之时,将军欲要北返京城……”

    “砰!”

    蔡卞猛然一拍桌案,厅堂陡然一静。

    “本官不管你听命于谁,即使是官家怪罪,本官也一力担之!”

    “哼!”

    蔡卞一推桌案起身,转身走入后堂。

    陈建看向孙虎,笑道:“官家要小五衙内入京读书,不是装入牢笼为囚,孙将军又何必当此紧要之时逼迫?”

    孙虎眉头微皱,朱勔叹气道:“小五衙内也是个怪人,费尽心机得了各家家业,转手间便又要还了回去,朱某想不明白啊,转了一圈,小五衙内什么也未有得到,还要亏了两千万贯银钱。”

    织院大使杨胜皱眉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摇头苦笑。

    “想不明白,不过咱家却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二十年,每年一百万贯的银钱,也绝对不是一个指挥使可以得罪的。”

    孙虎面色骤变,一脸惊骇看向杨胜,杨胜却低头轻笑。

    “天下间能拿出两千万贯银钱的人家屈指可数,愿意拿两千万贯银钱白白给了朝廷的,更是我朝第一人,如此之人,别说一个小小指挥使,即便是当朝太尉,即便是蔡太师,那也只能以父子血缘而压上一头,余者谁敢轻易欺辱?哪个又敢阴害如此大仁大义之人?找死不成?”

    孙虎陡然吸气,郑重叉手抱拳,默默转身大步离去,看似步伐刚硬有力,但在坐的众人却知道,在他抱拳的那一刻,已经心虚胆怯了。

    杨胜也并未诓骗吓唬,两千万贯之下,想整死了一个小小指挥使,即使是禁军上四军指挥使,两千万贯也能轻易捏死了他。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知道苏眉母子露了财,知道引起了朝堂上一些人的注意,就算如此,他们也知道,即使耍些手段,明面上也绝对不能留下太过显眼痕迹,不能冷了天下人的心,要不然,哪家还心向朝廷?

    在孙虎抱拳离去后,陈建、赵约等人也叹息起身。

    “终究还是妇人稚子,太过冒失了啊……”

    赵约叹息摇头,众人一阵苦笑,相继抱拳离去,只留下空荡荡的厅堂。

    蔡卞独自一人坐在书房许久,最后才苦笑叹息,有些后悔给官家上的奏折,更没想到,蔡鞗尚未前往京城,朝堂上就已经有了敌人。

    “鞗儿……”

第174章 亲随家将

    没人能够理解蔡鞗的所作所为,即使是郭涣、阿侬他们也无法理解,但他所做的都是损己而肥众,将更多利益返还到了佃户身上,学堂里的老人们虽无法理解,却也没有太过劝解,只是私下里稍微表达了些担忧了事。

    有时蔡鞗也在想,身边的人是不是巴不得他倒霉,怎么除了噘嘴不满的绿桃外,就没哪个拼死劝解的呢?

    蔡鞗苦笑摇头,随手扔下账册,绿桃见他终于有了空闲,再次表达了他的不满。

    “少爷,一成,一成连耕种的牛马都养不活呢!”

    “那……那少爷日后少吃点,多赚些钱养你。”

    蔡鞗开玩笑说了句,绿桃顿时小脸通红,竟不再说钱少钱多的事情了,看的他心下一阵暗自得意。

    右胸肩处遭受重创,至今也未有痊愈,右手更像是残废般无力,骤然遭此大难,换了他人,可能会自此一蹶不振,苏眉、刘一刀、阿侬等人暗自担忧不断,以为他的坚强只是伪装,不希望他人担忧,事实却并非如此,蔡鞗是真的不怎么在意。

    第一次下床走动,两条腿跟面条似的打晃,蔡鞗并不担忧腿脚成了耷拉着的右臂,知道长时间无法下地行走造成的无力,过了几日就会完全恢复。

    下地如同是个大日子一般,全家老少全在房门外等待,绿桃几乎是半抱半背的将他拖出了房。

    刚“走”出房门,没有看向担忧中略带期盼的苏眉阿娘,而是看向阿侬师傅手下推着的木车,看着粗糙木车,不用尝试,也知是如何的让人颠簸难受,心下还是一阵难言的感动。

    不愿让他人看到自己的软弱,蔡鞗深吸了下略有凉意空气,笑道:“日后可能要让阿侬师傅失望了,或许这辈子……鞗儿也只能是他人手下败将了。”

    苏眉有些担忧,阿侬却推着木车上前,笑道:“鞗儿是学堂山长,以学问见长,若真的是我等这般莽撞武夫,那才是让人叹息呢。”

    在绿桃、苏眉搀扶下,蔡鞗坐在铺着厚实垫子的木车上,笑道:“阿侬师傅说的不错,鞗儿是山长,冲锋流血的事情还是让他人去做吧。”

    蔡鞗看向苏眉,笑道:“娘亲不必担忧,些许小伤还打不倒您的儿子,海龙王的孙子还不至于这么废物。”

    苏眉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下激荡,接替了阿侬位子,推着他走向前院,一干人跟随在后。

    “娘亲已经处理了那小杂种,只是至今不知伤我儿箭手是谁,前些日,城外树林里被野狗刨出一尸体来,苏家人已经辨认过了,是那小杂种身边伴读,想来是贼人杀人灭口了。”

    蔡鞗眉头微皱不语,苏眉好像知道他所想,随意说道:“我儿心性仁慈,双手洁净无垢,娘亲可不愿我儿因为个小杂种,便要沾染了污垢。”

    又说道:“贼人当不是江南之人,那小杂种说是在大名府遇到的贼人,箭手很是俊俏,其余的……无论如何逼问,小杂种也说不出其他来。”

    蔡鞗皱眉,一直都未有询问过刺客的任何事情,就是想着亲自审问……

    “日后孩儿会小心的。”

    人都死了,蔡鞗也只能作罢,或许知道他的担忧,苏眉一边推着木车,一边说道:“娘亲为我儿另寻了个亲随……”

    “孩儿不需要,十七挺好的。”蔡鞗断然打断。

    苏眉嘴角泛起一阵苦涩,叹气道:“十七当日为我儿连挡两支箭矢,日后自当守在我儿身侧,只是那刺客不是普通箭手,又藏身在暗处。”

    苏眉说道:“我儿是学堂小山长,所授也是兵略,今时敌在暗处时刻觊觎我儿,想攻便攻,想走便走,十七以及一干孩儿军也只能如若步卒持盾相守,我儿自是知晓守不可久的道理。”

    蔡鞗一阵沉默,知道她是对的,刺客若只是手持刀刃近身刺杀还罢,面对面的厮杀,身为死士的一干孩儿军即使不敌,悍不畏死之下,敌人也很难近身,但箭手就不同了。

    苏眉说道:“虎子是僮寨族人,亦是山里神射手,有虎子在侧守着,娘亲也能安心。”

    蔡鞗转头看向身后跟着的汉子,原以为是阿侬的子侄,也就没怎么在意,听了苏眉话语,这才认真打量起与农夫没多少区别的汉子。

    虎子身量不是特别高大,或许常年奔走山林缘故,不是很健壮的汉子却给人一种很有力量感,古铜色肌肤,与阿侬装扮差不多,与今时人衣着有着很大区别,看着更像他那个时代的少数民族,不是折襟长衫,而是对襟短衣,脚下更非鹰嘴皮靴或丝绸布鞋,而是简简单单的粗麻草鞋,大手大脚的与农人没太大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背后背着的箭囊,或许是担心雨水伤到了弓箭,只能从宽大而狭长斗笠下,暗自咂舌弓箭的长度。

    蔡鞗转头,苏眉停住了脚步,默默看着两人的对视、观察。

    “世上弓箭种类颇多,但大体上只有两种,一种是单体弓,一种是复合弓。”

    “北方草原人使用的弓多是单体弓,弓臂弧度较大且短,应力较小,弓弦甚至松软的可以用手指打结,之所以如此,一者因北方多旱少雨,不需要太多保护,可以套在头上,方便,二者草原人穷苦,无法得到精良弓箭。”

    “女直人同样穷苦,所用的弓箭却是复合弓,增加了强度较大的兽角,杀伤力要大了许多,与女直人差不多,宋国军队使用的八牛弩也是复合弓,所用反曲弓也是复合弓,八牛弩且不提,看着你背后弓体长度,当是长弓。”

    蔡鞗侧头打量着几如人体长度弓身,说道:“乘舟向西万里,有一夷国所用长弓是单体弓,是用硬实木料制作而成,弓与人相若,看着粗劣,却可百步穿透上好皮甲,五十步可穿铁甲。”

    “倭国也有长弓,以数层竹篾,以鱼漂胶质黏合,看似皆以竹片为材,实则还是复合弓箭,但倭国人身量矮小,使用之法大异于他人,并非以弓体正中为重心,而是弓体三分处。”

    蔡鞗再次打量虎子背负的长弓,不解道:“山林草木繁茂且道路崎岖难行,按理说短弓蔡更为适合,而你却背负长弓……”

    虎子默默低头看着他,过了数息,正待阿侬开口时,默默接下斗笠、弓箭,看着他解开包裹着背囊,蔡鞗才看清了长弓模样。

    长弓,与倭人所用长弓差不多,蔡鞗根本不用细看,便知是竹片黏合在一起,用着丝绳细细绑缚在一起的,唯一不一样的是,并非是怪异的倭弓。

    虎子默默送上长弓,看着默不作声的虎子,蔡鞗正要再次开口,下一刻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一阵摇头苦笑。

第175章 恐怖存在(上)

    丛林中,自是使用短弓最佳,虎子却用着与众不同的长弓,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也是个神射手,可以不靠近猎物,远距离射杀。

    苏眉坚持,在不撤掉十七时,蔡鞗没有太过抵抗,身后也多了一位背负长弓的亲随。

    十月初三是杭州城的大日子,整个百花阁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人,一个决定了无数人命运之人,赵三是名穷苦佃户,整日里只与田地打交道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一日进入百花阁这般烟花之地,更没有想过,会有一日与曾经的孙大老爷一同坐在宴席,而且还是并肩坐在一起。

    “赵副会长不用太过紧张,五公子很是和善的。”孙邃捋须一笑,顺手端起酒盏示意。

    赵三刚要端起酒水,像是想起了什么来,又忙在掉了色的衣衫上擦拭了几下手掌,这才小心端起酒盏。

    一群商贾们看似相互低声谈笑,双目却始终盯着赵三,见他如此,一干人偷偷示意,眼中满是鄙夷,饮下酒水的孙邃神情自然,甚至还略带些敬佩。

    “赵副会长家中子女六人,却赡养亡兄遗孀十年之久,老夫甚是敬佩。”说着,孙邃再次举起酒盏。

    赵三却有些羞愧说道:“东家说笑了,若非兄嫂照顾,赵三早死在了几十年前的饥荒,兄嫂病逝,赵三理当照顾些年幼侄子。”

    孙邃点头说道:“话虽如此,真正如赵副会长如此恩义的却少之又少,或许正因赵副会长的恩义,五公子才让赵副会长领着大家伙一同过好日子,你我两家也当经常往来才是。”

    赵三脑中不由想起数日前之事,想着前来时妻儿的期盼、兴奋,想着族老送了一程又一程,至今他也不明白,新东家会选了自己?

    看着老东家举杯,看向席间满是羡慕、不屑目光,赵三精神恍惚,竟有些不知该如何面未知的一切。

    就在众人相互拱手谈笑,一小厮急匆匆奔入。

    “老爷,小五衙内来了。”

    “什么?!”

    孙邃猛然站起。

    “快,快去迎接。”

    孙邃惊呼,满堂皆乱,纷纷起身涌向门口,而代表佃户的赵三等人却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跟在最后出了甲字房。

    或许是为了彰显蔡鞗的权威,苏眉只是将他送上马车,并未一同前往,百十骑挎刀背弓亲随紧紧护卫着马车,一路来到百花阁门前,透过绿桃不时掀开的车帘,看到董香儿带着一干艳丽女子站在门外,不由笑了。

    刘一刀、阿侬两位老人一身甲胄,在马车停稳了后,两人上前,一左一右,连同木质轮椅一起,将蔡鞗抬了下来,绿桃推着木车,一旁跟随着如同婢女的顾亲娘,前后左右各站立跟随着刘一刀、阿侬、十七、虎子四人,百十骑纷纷跳下马车,按刀将人群驱赶开了些,或许因为上次意外,百十人中,头裹红色英雄巾的亲随,不时扫视街道上所有店铺、阁楼,紧握着强弓大手像是随时开弓射箭一般。

    蔡鞗的到来引起整个百花阁骚动,正待在雅间休息党人的蔡卞、刘越、陈建、赵约、朱勔等人,也随着人群出现在阁楼之外。

    看着百十亲随人人披甲,虞侯王禀突兀的拉了下孙虎,孙虎不解回头,王禀却只是点头笑了笑,站在人前的蔡卞像是脑后长眼,知道身后两人的小动作一般。

    “讲武小学堂的武生可还入眼?”

    孙虎皱眉,刚要抱拳,蔡卞却大步走向已经落地的轮椅木车,王禀心下叹气,当日差点被骂了个狗血喷头,相比刚从京城前来的孙虎,并不敢太过轻视。

    “人人皆知孟费将军本是一西军罪军,因太师举荐而一跃成为捧日军左厢前军指挥使,小将前些日才知,若非小五衙内,孟将军至今也还是一罪军。”

    说罢,王禀大步走在蔡卞身后,孙虎却是一脸骇然,身为上四军一军指挥使,自是知晓孟费事情,只是他没有想到,如此要职竟因一娃娃。

    ……

    董香儿微笑上前,一旁跟着身量高大的赵誉,看着两人,蔡鞗正要打趣一番,蔡卞出现在眼前,打量着一身常服的蔡家二老爷,不由笑了。

    “今日是江南商会与各家签订百年契约,官府为我等公证,叔父一身常服……不怎么妥当啊~”

    蔡卞出场,董香儿哪里还敢靠近,只能退到一旁。蔡卞上前,在一干杭州官吏骇然下,接替了绿桃位置,推着他走向百花阁,一脸的叹息。

    “江南商会与各家商贾、佃户签订百年契约,今日是杭州大事,叔父今日只是二叔,不是朝廷官吏。”

    蔡鞗小脸郑重,下一刻又是一脸的玩世不恭,笑道:“叔父能说出这句话语来,侄儿心下很是欢喜,至少不用面对叔父这般冷脸阎王。”

    蔡卞一阵苦笑,叹气道:“鞗儿做下如此利国利民之事,叔父……心下有愧。”

    蔡鞗沉默稍许,说道:“鞗儿分得清公私,叔父没必要内疚,鞗儿也不认为一小儿可以扭转乾坤,只是人尽其力而已……”

    两人说着无奈,他人见到蔡卞推着蔡鞗,没一人敢上前,只是随着轮椅前行,让出一条宽阔道路。

    不仅仅各商贾、佃户代表前来,无数百姓围观,见证杭州,乃至天下也未有出现过的……怪事。

    没人可以用更好的词语形容,天下第一蠢事?就算蔡鞗是天下第一傻瓜,做了天下最大的蠢事,此时的杭州城也没人敢当面说着笑谈,不用蔡府恼怒,无数佃户的愤怒就能把人烧成灰烬。

    在他人看来,更不可能是精明之事,每年只取一成,又怎会是聪明人所做之事?

    没人能够说得清楚,但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之后,坐在木车中的娃娃必将成为杭州的传奇,哪怕最后的田地全部成了他人田地,也必将被一代又一代人说着今日,或仁慈,或愚蠢……

    蔡鞗却一脸平静,平静的面对未来一切,即使山崩地裂,他也毫不在乎。

第176章 恐怖存在(下)

    本该阿谀奉承的热烈,在蔡卞这位苏杭真正大佬推着蔡鞗后,场面竟有了真正的肃然,所有人都只是默默跟在身后,进入甲字房,一脸肃然坐在各自座位。

    蔡卞将蔡鞗推到主座,笑道:“今日只是杭州商行内部事务,官府只做旁观,不参与。”

    蔡鞗笑道:“官府为公,若真的失去了‘公平、公正’参与其中,鞗儿才会真的不满了叔父。”

    蔡卞点头,蔡鞗神色郑重,一一将人看过,说道:“数月前,当帛锦价低而民心不稳时,数十家苏杭商贾欲要抬价救市,不管抬价的目的如何,但有一个事实无法改变,抬价有利于稳定帛锦市价,有利于稳定民心。”

    “各家抬价救市失败,面临帛锦市价崩溃、一蹶不振之时,鞗入场救市,当日时,鞗曾与学堂里的学子们说过,鞗一旦入场,必将成为朝廷之下第二,至少两年内如此。”

    众人有些不解看来,蔡鞗继续说道:“朝廷通过税赋形式占有大宋朝半数帛锦,但这些帛锦大多用于兵卒,用于官吏的俸禄、赏赐,只有少量上等帛锦用于市易,所以,一旦鞗成为朝廷第二,帛锦价值随鞗一口而决。”

    “当日,鞗与学子言,鞗可以垄断帛锦,因为在鞗看来,帛锦虽事关百姓衣食住行,却是普通百姓可有可无的奢侈品,所以……垄断帛锦,可!垄断事关百姓生死的粮食,无论理由多么高尚,也不行!”

    当蔡鞗说到此处,众人才隐隐约约明白,轮椅中少年为何会做出他人自认为愚蠢的事情。

    “商贾的本质就是追求利益,人的贪婪也永无止尽,鞗也不敢保证五年后,十年后,或是鞗的子孙是否还能始终如一。”

    “五万顷田,五百万亩田,两淮,江浙,湖广……五万顷田,虽与五百万顷田相比算不得什么,但在鞗看来,五万顷田足以撬动整个江南粮食的安稳,如此之事被一人掌握,是极为危险的事情,当然,朝廷也不会允许此类之事。”

    “蔡府有钱财,也有权势,即便如此,朝廷也不会允许蔡府有动乱天下的能力,所以……不管如何,鞗都要做出选择。”

    蔡鞗看向左侧一干坐卧不安商贾,知道他们私下里小动作不断,笑道:“五万顷田,有些是鞗母子原有田地,更多的是便宜得来的,至于如何的便宜,想来诸位心下自知。”

    “不义之财,可以说五万顷田的大部分都是不义之财,但是,不义之财也当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江南商会除去官府税赋外,蔡府取其一成,其四成所出皆以成本之价售于各家,所获之财作为商会发展,或购置农具,或预存以备天灾人祸,或资助、帮助陷入困境的佃户……”

    “不义之财,当行道义之事,故而……”

    蔡鞗举起亲手写下的契约。

    “不义之财,行道义之事,不义之财便不是不义之财!”

    “因何要做下他人自认为愚蠢的事情,鞗今日与诸位解释了清楚,其一,鞗不愿一家垄断事关百姓生死的粮食;其二,不义之财当行道义之事,若他日,鞗,或鞗的子孙不再做下道义之事,江南商会名下田地将按照契约分与诸位。”

    蔡鞗把话语说完,向顾琴娘点了点头,顾琴娘起身拿出一方木盒,取出四个包装精美的文本。

    “四份档本,蔡府、商贾代表、佃户代表、官府四方各自保留一份,一旦签下,百年内则不更改,江南商会日后会走到几时也难以确定,但今日,鞗可以向在坐的所有人保证,即使百年后,江南商会依然会如此,任何违背承诺行为,皆以分成各自散伙。”

    蔡鞗轻笑看向噘嘴的绿桃,这丫头才不管是不是他嘴里的“义不义”,总之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买下的。

    可在蔡鞗看来,所有的财富都是蔡家抢来的,当日数百上千汉子与无数浪荡子打斗,抢来的钱财就不知多少,得之所幸,失之我命,蔡鞗并不太在乎江南商会会走多远,但他相信,仅今日之事,蔡府的名声有无改变?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他蔡鞗绝不会再是他人嘴里的浪荡子。

    没有什么大仁大义话语,有的只是解释,解释他为何要这么做,恰恰正因这番话语,无论是刘越、陈建、赵约、朱勔一干杭州官吏,还是孙邃、王贳等商贾,都是信了蔡鞗话语,心下也暗自感叹不已。

    如同后世两国领导人签订契约一般,蔡鞗极为郑重与他人互换签下姓名。

    董香儿看着消瘦身影低头签写姓名,心下暗自感叹,一旁的赵誉皱眉道:“小五衙内不像是个无知孩童,手段很是高明。”

    董香儿眉头微皱,心下生起一丝异样,沉默片刻才低声开口。

    “三郎可莫乱说,五弟素来待人以诚,哪有三郎说的那般?”

    赵誉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摇头道:“正如小五衙内所言,一家占有五万顷田地终究不妥,朝廷自是不会允许如此之事,若是寻常人家,或愚蠢的死抱着不放,最后落得个身死族灭,或是将田地分置卖与他人,可……可小五衙内却出人预料。”

    赵誉看着面有不悦的董香儿,眉头微皱了下,还是拉着她手臂,说道:“香儿你看啊,小五衙内虽只取五万顷田一成产出,可五万顷田终究没有拆散,五万顷田依然属于蔡府,这个事实是没有任何改变,而且……商贾虽占四成产出,可这些产出也需要银钱购买,即使价格远低于市面所售价值,可还是要用银钱购买。”

    “五万顷田的四成,便是两万顷田的产出,即使成本价值,最少也要三百万贯,三百万贯,每年又会购下多少田地?”

    董香儿想要辩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赵誉叹气道:“朝廷不允许一家独大,小五衙内却用了此等法子,即使在朝廷眼里,小五衙内确实已经拆散了名下田地,即使现在没有拆散,未来也定然是拆散的结局,对于朝廷来说,一成利的小五衙内更符合朝廷意愿,事实恐怕并非如此,小五衙内……很可能会早就一个连朝廷也无可奈何的存在。”

    董香儿一阵沉默……

    “香儿不知道江南商会最后会变成什么,会不会成为三郎嘴里的恐怖存在,但香儿知道,商会名下商贾可以活下去,可以赚取更多银钱,佃户多了两成收入,如果商会可以让百姓富裕些,香儿更愿意商会占有更多更多田地,十万顷,五十万……五百万……”

第177章 海贼的规矩

    “唉……”

    蔡京一一将手中信件撕成粉碎,一阵微风吹过,碎屑散落一地,刚刚登上阁楼的杨氏看到这一幕,脚步停顿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将手中厚实的大氅披在他身上。

    “天气渐冷,看着像是要下雪了。”

    蔡京没有任何反应,杨氏手扶着栏杆看向遥远的南方,叹气道:“鞗儿挺不错的,有胆有识,做事果决、狠辣,老爷心下后悔还来的及。”

    “来得及?”

    蔡京苦笑叹气。

    “来不及了,我那二弟给官家上了封密信,已经将鞗儿卖给了官家,要不然……你以为朝廷会允许江南商会的存在?你以为官家会看不出鞗儿耍的手段?”

    “我朝不禁止民间相互吞并田地,富裕大族有田千百顷算不得什么,可你见过哪一家有田数万顷的?”

    想着蔡鞗手段,蔡京叹气道:“鞗儿聪慧,如他这般年岁,即便是三十年前的老夫,顶多也就将田地卖了出去,或不顾一切将所有田地死死握在手里,结果却是老夫错了,老夫没能想到,鞗儿会将两者捏合在了一起,看似全都握在手里,实则又拆散了出去,看似拆散开了,实则又是一体。”

    想着今日官家态度,蔡京皱眉道:“盐巴买扑,小五赚了些产业,帛锦……少说也赚取了百万贯,再加上趁机抢占的田地,至少也有千万贯,却给朝廷画了张两千万贯的大饼,江南商会又将田地收益散了出去。”

    “江南商会维护了苏杭商贾、名下佃户利益,苏杭因此得以安稳,皆有利于朝廷顺利征收税赋,小五两次出手,自身赚了银钱,同时也让朝廷极为满意,即使朝廷担忧,也不会太过担忧。”

    “不是太过担忧,依然还是担忧,小五一旦入了宫……”

    杨氏心下叹息,知道蔡鞗入宫后意味着什么……

    “罢了罢了……”

    蔡京打破了沉默。

    “小五的院落不用准备了,眉娘已经准备妥当。”

    杨氏眉头微皱,说道:“鞗儿住在外面是不是不妥?”

    蔡京摇了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没什么不妥的,让人警告下那不孝子,高俅……童贯……”

    “哼!”

    听着不满冷哼,杨氏知道他真的恼怒了,心下不由生起一股担忧,想要劝解,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看着遥远的南方叹息……

    “应该启程了吧……”

    ……

    龙江船厂用时两年,当图纸确定后,蔡鞗希望可以在秋冬之时,新型船只能够逆航前往辽东京,可以越过倭国前往极北,在吞下苏杭各家产业后,调用了六家船厂工匠三班倒连夜赶制,两艘实验型远洋海船也终于可以下水。

    同样的五千料大船,看着与平底五千料沙船大小差不多,但用料却多了将近一倍,两者也有着明显的区别,平底沙船无法进入深海,只能在近海航行,即便如此也要选择风平浪静时节,稍微浪大些就会沉覆。

    平底沙船,底平肚子宽大,可以承载更多货物,远洋海船为了可以抵抗更大风浪和高航速,体型狭长且吃水较深,几经更改,苏和甲、乙字号舰皆采用五桅,且与这个时代的硬帆不同,而是采用技术较高的软帆,当软帆出现后,几乎所有船匠都摇头反对,但蔡鞗还是坚持己见,即使知道船匠们的建议没有错,在没有耐火烧烤的材料时,软帆更为危险,远不如细密硬帆更为方便,遭遇海战时,可以迅速降下帆布。

    但蔡鞗还是坚持使用软饭,在他看来,在这个时代,宋国拥有世界最为先进技术,拥有最为恐怖八牛弩,即使遭遇海战,也会是他欺负别人,而且,总要有人去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伤势未有痊愈,苏眉更愿意儿子乘坐舒适性更好的纲辰漕运船只,蔡鞗却坚持乘坐苏和甲字号实验船,为了宽慰担忧不已的老娘,答应到了通州便换船走运河。

    绿桃很是担忧,唯恐出现意外,即使蔡鞗想要来到船头透透气,也会毫不犹豫被大大张开的手臂拦住,面对倔强的双包头丫头,他也只能无奈待在船舱内读书。

    “梆梆……”

    房门轻响,绿桃忙丢下墨笔,蔡鞗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继续沉寂在书本中。

    “吱呀……”

    房门打开,看到外面站着是蔡卞,小脸顿时爬上一丝不自在,还是蹲身福礼。

    “二老爷。”

    蔡鞗听到绿桃话语,抬头看向狭窄房门,正见蔡卞走入。

    “鞗儿倒是舒坦。”

    蔡卞看向蔡鞗身前小桌上摆放的酒水,一边盘膝坐在对面,伸手从卡槽里拿出酒壶,笑道:“工匠倒也用心,竟如此细心。”

    蔡鞗笑道:“也就海商或官船会弄这些口腹之物,真正海贼是不会允许船只携带酒水的。”

    “哦?难道是因为抢掠不到?”

    蔡鞗低头小饮了口,笑道:“叔父还别不信,真正的海贼比官府规矩还多,叔父印象中的海贼是活不了多久的。”

    蔡卞眉头微皱,一脸的不信,事实上这个时代也确实是如印象中蛮横海贼,还没有出现《海盗法典》之类的海盗律法。

    蔡鞗略微沉思,说道:“海贼是个特殊群体,远比山贼道匪危险得多,不仅要面临大海风浪危险,不仅要与他人厮杀追逐,更多的危险来自背后,如果没有些规矩,一般来说,海贼很难活过一年。”

    “不准女人上船,说是因为女人不洁净,登船不祥,实则是男人在船上待久了,很难控制住欲望,就会因为女人发生相互争斗厮杀。”

    “不准饮酒,与不准女人登船差不多,酒水贵重,即使携带酒水也不会很多,多饮而乱性,少则分配不均。”

    “不准偷盗,刀兵不准生锈、驽钝,不准随意欺辱他人,即使船老大也不行,所有人都要紧紧团结在一起,船老大不是将领,不是官员,只是公推的头领,任何大事都要所有人同意,抢掠所获,即使只有一枚铜钱也要平均分配,任何贪污行为都会被吊死在海岛上……”

    蔡鞗抬头看了眼皱眉的蔡卞,说道:“海贼想要活下去,想要活的更加长久,就必须公平,必须保证所有人同心协力,任何违背所有人意志的人都会被驱逐,而不是官府与百姓的关系,是真正生死兄弟,所有人都必须按照规矩行事。”

第178章 不高明的要挟

    蔡卞一阵皱眉,说道:“海龙帮是否因此才存留到了现在?”

    ……

    蔡鞗仔细想着所知一切,摇头叹息道:“真正的海贼都是自愿加入,一旦强迫他人加入,心下就会有了怨恨,海贼面临的危险太多,心下一旦有根刺,很难说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坑害了所有人,而且海贼通常不允许携带家眷,不允许有太多羁绊。”

    “海龙帮与真正海贼有着很大区别,是外公海上走商时,收留的诸多孤苦老弱,一开始时,外公就是家长般的存在,有着天然的权威,海贼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团结,而海龙帮从一开始时就具备了这点要求,存在的时间久些也算合理。”

    一想到外公的死……

    “唉……”

    蔡鞗深深叹息一声。

    “外公死后,海龙帮事实上已经不复存在,已经分裂成了两部分,人心也就……”

    蔡鞗挠了挠头,说道:“也不能说人心就此离散了,而是与外公活着时有着很大的区别,外公活着时,所有人不会有太多私心,因为私心不被海贼允许。”

    “现在……有了私心,流求岛天高皇帝远,只是因老寨有外敌威胁着,需要海瑞商号的供给,也有着人丁不足以自立,否则的话,老寨早已脱离了阿娘的控制。”

    “海瑞商号呢,海瑞商号主要经营着运河南北货运,而这一切都要依靠着蔡家权势,若蔡家倒了,现实逼迫下,很难说海瑞商号是否还愿意听从阿娘号令,这与外公活着时有着很大区别。”

    蔡卞微微点头,身在朝堂数十年,他能够理解这番话语,流求岛若是“人在政在,人离政亡”的话,海瑞商号就是“因利合因利散”。

    看着消瘦的侄儿低头饮酒,看着小脸的平静,蔡卞心下暗自叹息,仰头饮下酒水。

    “所以鞗儿重建了个苏和商号,脚下大船也以‘苏和’为名。”

    蔡鞗知道,即使不说这番话语,眼前老人也能轻易猜测出个一二,笑道:“不过是将鸡蛋多放一个篮子里而已,叔父将鞗儿绑去东京不还是如此?当然,鞗儿并不认为有任何用处。”

    ……

    “唉……”

    蔡卞深深叹息。

    “朝堂上不是没有反对声音,若官家一意如此,叔父也是无可奈何。”

    蔡卞抬头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蔡鞗,突然说道:“鞗儿去岁登上流求岛,发现了岛上的黄金,若非鞗儿身受重伤,眉娘也绝不会说出黄金事情,以叔父想来,鞗儿之所以留着此等消息,绝对另有他图,叔父虽知晓了此事,至今也未有与他人提及,官家也还不知晓此事,叔父想知道……一旦辽国战败,我朝当如何?”

    蔡鞗眉头微挑了下,说道:“叔父应当知道一件事情,流求岛上的黄金,鞗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占有的,叔父是今日说与朝廷,还是明日鞗自己说出,结果不会有任何区别。”

    蔡卞皱眉,蔡鞗抬臂为他倒起酒水……

    “叔父肯定想着鞗儿在诓骗,不是鞗儿看不起叔父,叔父的目光太过短浅,只是盯着钱财,拼命想着往朝廷府库里扒拉钱财,可叔父想过没,扒拉的越多,越是丢失了民心,朝堂上冒险之人越多。”

    “我朝已有百年,如同三代富裕之家,需要做的不是冒失冲动,而是小心谨慎,叔父当知朝廷赋税较高,从普通农夫道走商贩卖商贾,无不深受其害。”

    蔡卞苦笑道:“不如此,又如何维持百万兵卒,如何保证我朝安稳?究其根本,还是因北方西夏、辽国大敌。”

    蔡鞗赞同道:“强敌身在卧榻之侧,自当需要利刃傍身,鞗能够理解朝廷想要解决身侧强敌,关键是……傍身利刃是否还是杀人利刃?”

    蔡鞗摇头道:“鞗不认为搁置了百年利刃,不经过打磨还能够锋利无比。战败不可怕,可怕的是民心的丢失,百姓可不管朝廷是否财赋足不足用,百姓只在乎衣兜鼓不鼓,事实上……连富裕商贾都难以跨越数州贩卖。”

    “开源节流,攻打辽国,若能彻底解决了北方祸患,不仅节省了钱财,还能一举夺了大片开源田地,自然是件好事,若我朝有能力独自战胜辽国,尽夺其土,鞗自会赞成,事实上却相反,我朝需要向辽国年年遣送岁币!”

    “与虎谋皮,皮未得反被虎伤,我朝一旦吹起来的虚胖被人戳破,后果可想而知,所以,向北开源不可取,既然向北开源不可取,那就只有向南,流求岛便是其一,鞗儿不过是继承了老蔡太师的向南志向而已。”

    蔡鞗不着痕迹拍了蔡京一记马屁,事实上却非如此,老蔡不过是借此干掉一伙海贼而已。

    看着蔡卞皱眉,蔡鞗心下苦笑,显然这位二叔是知道实情的,神色却无太大改变,说道:“流求岛荒芜,大部分都是无法耕种山岭,与泉州、福州相若,只有三成可以耕种。岛上土著古越人藏身在山林中,即使想让其耕种也难,能耕种的也只有从本土招募人手,可又有谁愿意去如此荒凉地方垦荒耕种?”

    “没有人愿意,除非是让人发疯的财富,而黄金就是让人发狂的财宝。”

    “人性贪婪,为了一日暴富,肯定会有无数人登岛,但想要让人留下却难,鞗不信叔父,不信老蔡太师,不信官家,不信朝廷,或许朝廷会可怜登岛耕种百姓,会给了三两年低赋税,之后又会与江南百姓一般无二,而这只会阻止更多渴望田地百姓前往耕种,所以……所以鞗用两千万贯买扑流求岛二十年,二十年无任何赋税的流求岛,二十年的世外桃源!”

    “两千万贯买扑流求岛二十年,流求岛有着数百万两黄金和十数万万斤伴生铜矿,如此富裕矿脉足以抵得上两千万贯买扑银钱,朝廷想要黄金,鞗也愿意给出,但两千万贯银钱自也不再存在……”

    蔡鞗轻笑道:“朝廷得黄金,鞗没有付出两千万贯银钱,买扑的流求岛二十年内无田地收入,忙活了一圈,与此次帛锦动荡一般,得了数万顷田却无多少收入,但是意义上却又不同。”

    “流求岛二十年内无任何税赋,无数穷苦人登岛耕种,二十年后,荒芜一无是处的流求岛瓜果飘香,稻田无数;数万顷田地无所出,百姓却可凭空多出两成利来,两成利虽不多,却因此而恩惠更多人家,十万户佃户,却因两成利而养活五十万户人家……鞗儿与蔡府也没因此损失了什么,顶多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得到而已,况且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鞗咧嘴一笑。

    “至少鞗儿不再是当街调戏妇人的浪荡子了。”

    说着,举杯向蔡卞。

    “鞗本没打算得到什么,叔父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若说有区别……只有朝廷立马违约,在鞗未有支付第一笔买扑银钱前违约,结果就是朝廷从各府县囚牢中,将囚徒发配到流求岛挖矿,结果就是……二十年后,荒芜的流求岛依然荒芜,二十年后少了个富裕的州府,与鞗儿又有何干?”

    看着一脸惊骇的蔡卞,蔡鞗咧嘴笑了。

    “呵呵……”

    “开源节流,向北风险太高,高到了亡国灭种地步,向南就要稳妥的多了,但这只是鞗儿的一厢情愿,大头巾们太过贪婪和短视,偏偏还喜欢将朝廷,将天下牵扯在了一起,若是不愿向南开源,鞗儿也只是一稚子孩童。”

    “所以呢,叔父用流求岛上黄金作为要挟……呵呵……手段可不怎么高明。”

第179章 突如其来的海战厮杀(上)

    “二老爷,您不能再逼少爷了!”

    绿桃整日在蔡鞗身边,几日来蔡卞时不时就来询问黄金的事情,头脑不怎么灵光的丫头这才知道,原来少爷木箱里黄不溜秋的石头是金子,才知道流求岛上有很多很多黄金,也对眼前的二老爷有些不乐意起来。

    蔡卞并未从惊骇中清醒,又怎能在意绿桃话语,正待继续询问时,房门猛然被人推开,正见郭涣愤怒看来,大步走到蔡卞身前,怒道:“好你个元度,你也算是王文公半个子嗣了,若你敢以百姓福祉,以天下安稳作胁,郭某必上文公坟前骂上三日三夜!”

    蔡卞见郭涣恼怒,苦笑道:“蔡某也没有想到鞗儿会有如此作想,既然知晓了,又怎能……”

    蔡卞苦笑摇头,又哪里会想到一娃娃想的如此之远,可一想到未来可能发生的灾祸,又忧心不已,看着不愿多言的蔡鞗很是苦涩、无奈,深深后悔当日作为。

    郭涣并不知晓苏眉说了什么话语,也根本没有想过十年后会发生如何的灾难,在他看来,朝廷赋税虽然高了些,天下还是国泰民安的盛世,又怎么可能发生了倾天灾祸,在门外听了流求岛事情后,哪里想到身为熙宁党人的蔡卞竟以无数百姓福祉,以天下安稳作胁迫,哪里还能忍得住,不顾门外站着的十七冷脸阻拦,推门走入。

    “哼!”

    郭涣冷哼,像是真的恼怒了,看也不看蔡卞,向着蔡鞗抱拳一礼。

    “小山长不以私利而富天下,小老儿虽年长却愧不能及万一。”

    蔡鞗左手就要撑起身体,刚要用力,右胸一阵疼痛传来,额头登时汗水淋淋,可是把绿桃吓了不轻,忙上前细细察看。

    “没大碍。”

    蔡鞗安慰了句,看向郭涣苦笑道:“郭老不必如此,鞗也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况且鞗也并非得不到丝毫利益。”

    说着,又看向蔡卞,说道:“田地无任何税赋,流求岛又是个相对封闭岛屿,与我朝各府县自是大不相同,叔父自是知晓粮贱伤农的道理,虽鞗买扑了流求岛二十年,虽不向耕种百姓收取任何佃租、钱财,但鞗却可以收购到足够数量的粮食、茶丝,仅此等收益便不是一般商贾可以获得,即使朝廷将来接手了流求岛,蔡家恩惠了岛上百姓二十年,蔡家也有着天然优势,至少数十年内,流求岛会源源不断给鞗带来想象不到的银钱。”

    蔡卞、郭涣两人不由微微点头,自是可以想象出眼前娃娃所获利益有多少,但这对百姓、朝廷、蔡府三方都有诸多好处之事,登岛百姓有了自己的田产,可以享受二十年无任何负担的田地,朝廷一文钱没有付出,二十年后却可以得到一座富裕岛屿,至于眼前稚子娃娃……

    一想到他的命运,蔡卞心下愧疚更重了三分,想要开口也成了无声叹息,看着他神情萧瑟,郭涣顿时明白了是个怎么回事,心下生起一股难言愤怒,想要不顾一切破坏了眼前老儿算计,十年牢狱又不住在眼前闪现,又成了蔡卞这般,反倒是身为局内人的蔡鞗,一脸的泰然、平静……

    大海上飘荡着九艘大船,围在正中的是两艘悬挂着紫荆棘花“苏”字大旗的两艘大船,漂亮而狭长船体让人一见便心生喜欢,或许是因之前封海行为,原本应该往来众多的船只没了踪影,航行了几百里也未有见到任何船只,大海平静的让人忘记了危险,并未发现另一股数十艘大大小小船只自东南迎头杀来,居中的同样是一艘五千料大船,是一艘装了刺猬般利刺撞角海船,不仅船头装上了撞角,或许是为了避免他人攀船厮杀,整个船只也安装了无数利刺,不仅如此,船头巨大利刺上悬挂着摇摇晃晃一串人头,远远看着便让人畏惧不愿靠近。

    一阵狂风掀起丈余高巨浪,数十艘大小船只随之起伏不定,刺天号角、铜锣响过,因风浪骚动船只再次紧紧护卫在巨大“刺猬”左右,站在“刺猬”头顶的海狗子却不屑冷哼。

    “哼!”

    想着自己的儿生死未卜,趴在海狗子脸上的刀疤逐渐猩红,身后站着的樊二只是默默低垂着头颅。

    “蔡家贼子……天堂有路你不走……”

    “来人,把人带来!”

    看着眼前矮小的如同可笑孩童的男人,樊二无奈摆了摆手,犹豫不决的喽啰这才抱拳转身,或许是手下的迟疑,海狗子顿时不满冷哼。

    “哼!”

    “老子还没死,儿子还在呢!”

    樊二神情严肃,抱拳躬身道:“大当家莫恼,兄弟们还是认为谨慎些……”

    “谨慎个屁!”

    海狗子猛然转身,大步站在樊二身前,双目猩红怒视,樊二一阵沉默,无奈单膝跪地,按胸低头……

    “谨慎?”

    “老子脸上这一刀,是些该死的海龙帮留下的!现在,那该死的蔡家杂碎,又抓走了老子的儿子!”

    “谨慎?你让老子谨慎?!”

    ……

    海狗子大怒,数十人全都低头按胸半跪在船头,默默听着愤怒暴吼,默默承受着船只剧烈摇晃……

    “哼!”

    “蔡家杂碎敢伤我儿,老子就敢剁了蔡家小儿的脑袋!”

    樊二和一干兄弟低头默不作声,直至船身不再剧烈摇摆……

    “官府兵卒容易对付,少当家虽被镇江军抓了,咱们还能设法将人救出,可……可若咱们伤了海龙帮少帮主……”

    “闭嘴——”

    不等独眼刘六将话语说完,再次被愤怒暴吼打断。

    海狗子愤怒上前,一脚将刘六踹翻,指着再次单膝跪地的刘六大骂。

    “告诉老子,你的眼珠子呢?”

    “说——”

    刘六一阵沉默,右眼竟有些难忍的疼痛。

    “你的眼珠子呢?还不是成了海龙帮的战利品?”

    “孬种——”

    刘六大怒,猛然站起身,暴怒俯视着同样暴怒的海狗子。

    “刘六的眼珠子是丢在了苏大手里,那又如何?老子还不是得了条腿脚?”

    两人愤怒对视……

    “现在仇人就在眼前,独眼刘六该取回丢失的眼珠子了!”

    海狗子冷哼,走向被死死绑缚着的汉子身前,“当啷”一声拔出利刃。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若有一句假话,老子会让你体会到……什么是海贼的怒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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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贼纨绔介绍:
蔡鞗成了蔡京的儿子,一个游走在宋辽与海外边缘的小子,一个欲要建立一个数百国家联盟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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