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佰一十九章 风波
十日来,关于钱氏家族欺压良善、仗势欺人、胡作非为的事迹在大街小巷子流传,激起广大劳动人民的愤恨。
百姓、商贾自发成立许多个大大小小的组织、商会,共同抵制钱氏家族。
钱氏铺子里的货品无人问津,钱氏工地上工人相继不告而别,钱氏码头的货物无人卸载,更有甚者,钱氏染坊里染出的布、钱氏生产的灯油、钱氏制造的香等均被弃之街面任过往行人踩踏。
官衙大堂的桌案上,关于状告钱氏家族的状子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攒越多,平日清闲的衙门如今忙得不可开交,不得不请求上面调派人手援助。
平日冷清的衙门口如今人满为患,其间除了告状人和被告人的亲戚家属外,还有许多专程来看热闹的人,堂上每审完一件案子,人群里便爆发出振奋人心的欢呼声还有因沉冤得雪而抑制不住激动的号哭声。
钱氏家族正经历一声大风暴,其上层首脑们成日忙得焦头烂额,他们不得不狠狠整治了一批家族内部恶贯满盈、声名狼藉之徒,同时以低价转售大量产业以扼制损失,且四处花银子通门路、循人情,求各官府衙门法外施恩。
为了控制事态发展,钱氏家族不得不广施恩惠笼络民心,免去了所有用工契约上针对百姓们的苛刻条例,主动加工钱,提高工人待遇。
且慷慨解囊,捐赠了大笔黄金白银给施药局、安济坊、居养院、漏泽园这些普惠大众、抚孤养老的公益事业机构,以期博得些好名声化解百姓们的仇恨敌对情绪。
钱氏家族之事在边城掀起了一波又一波巨浪,钱氏族人、官府、商人、百姓们皆奔忙不已,各有损益。
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此番风波中,收益最大、获利最丰的竟是靖王赵谦,他不仅匿名低价收购了钱氏许多产业,还让官府以极低价格从钱氏粮仓中购走了大量米、油、麦、豆。
并且还以整肃风纪为由从各层官府衙门收走了钱氏家族上供的贿银。
这场大风暴,令钱氏家族损失惨重,为了尽快平息风暴影响,钱氏家族掌门人斥巨额买通了面见赵谦的门路,两人在城外一处隐秘幽静之所恰谈了一整个上午。
谈完后的第二日,边城官府在边城各处关隘张贴布告,告示上褒扬钱氏家族捐资捐银支持边城周边开发、支持边防军队抵抗金人的壮举,夸赞钱氏家族是富有正义感、爱国爱民的良商。
布告还声明,钱氏家族这段时间之所以被广泛关注,是有人蓄意为之,已查明,背后策划之人是一群长久潜伏在边城里的金人细作们。
此细作们故意在边城里挑起事端,意图让钱氏家族财富散尽,令其无力支援边城边防线。
且那细作们故意散布流言,转移边城各界人士注意力,以求伺机煽动骚乱,好趁机取事。
布告最后提醒百姓切莫中了金人的奸计,务必团结一致,共同抵抗金人,共同保护边城安全。
布告发出,针对钱氏家族的暴动事件果然少了,百姓们发泄一通过后,终究还是要回归平静生活,况且钱氏家族名下各制造局、工业局等已改善工人待遇,渐渐地,钱氏家族的商铺、码头、矿场、工地等逐步复工。
唯有办案的衙门还在奔忙不息。
这日,靖王府门外来了一群身着官服之人,为首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自称是丰州提刑官江允潮,他们此来是为民间几起平民失踪案件调查取证。
乔茵在东漓院布下茶点,接待江大人,两人客气款叙一番后,江大人表明来意,乔茵即吩咐丫环玉儿引江大人一群人去往梧桐院。
一群人来至梧桐院,意外瞧见数十名丫环、仆妇、小厮们挡在院门前,个个凶神恶煞、气势汹汹。
钱姨娘的随身丫环香芹跨一步上前说道:“这里是靖王府后院,不是街井贩卖茶果之所,哪容得你们一群人由着性子想进便进。”
引路的玉儿对着香芹大声斥道:“不得无理,此是丰州提刑官江大人,特为几桩平民失踪的案子而来,如今要进梧桐院查探一番,夫人已经允准,……”
“这里是靖王家宅后院,是妇人隐秘之所,外男不许入内。”香芹厉声说道,“外男若想进入,需得由王爷陪同。”
“这位小娘子,”江大人对香芹揖手恭敬说道:
“在下来此前已向靖王禀报过此事,靖王公务繁忙,无暇陪同下官来此,但靖王特意亲手写了一封信交给下官,让下官来此时将此信呈给靖王夫人便可获取便利。
此信现如今在靖王夫人那里,小娘子若不信可以去问询一番。
另外,在下无意冒犯府内后院贵人们,祈请贵人及院内的所有侍从们皆安心在堂、室内活动。在下今日只在院中见天开阔之地查探,决不踏足寝居之地。
贵人们只需在居所内呆上一柱香时辰即可,在下速速查探完后立即退出院子。
此行给贵人们行动造成不便还请见谅。”
第一佰二十章 阻挠
“别说一刻钟,就是一瞬也不许。”香芹蛮横大声说道:
“你们这些当官的,说一套做一套,尽会欺辱诓骗深宅后院里不谙世事的妇人。
你们收了钱家的银子,拿了钱家的好处,却不给钱家行方便、办实事。
你们伙同百姓一齐欺负钱家,把钱家坑得千疮百孔,如今又跑王府来欺负弱女子。
你们欺人太甚?”
后面的仆妇、小厮们纷纷挥臂怒喊声援香芹,
“当官的无视道义,只认钱,不认人……”
“上门来欺负人,太嚣张了,……”
“保护主子,死守院门,谁也不许进……”
……
香芹听到一片叫喊声,更精神抖擞,厉声道:
“钱家被拌了个跟头,还没倒呢,马上还会站起来,你们犯不着急着来落井下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来意,你们想进院子里留下罪证,日后再找出那些罪证给我家主子定罪。你们根本就是来栽赃诬陷的。
真要查案子的话去问夫人啊,府里所有发生的事情,没有夫人不知道的。”
“大胆,”玉儿对着香芹大喝一声,“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在外人面前胡言乱语、撒疯卖痴,我这便回去禀报夫人,让夫人来治你的罪。”
香芹回头冲后面大喊道:“这玉儿小丫头要去夫人面前枉口嚼舌、搬弄是非,治大伙罪呢。”
话音一落,七、八名仆妇们立即上前围住玉儿,七八张嘴齐对着玉儿唾沫飞溅,声讨理论,
“老奴护主、护院,犯了什么罪?”
“但凭你一张嘴,奴就成罪人了,凭什么?”
“都是各为其主,都是下人,为何偏要为难我们?”
……
玉儿小小的身子被围在中间几乎寻不见,她使劲用双手去推眼前的人墙,推不动,她红着脸,扯着脖子,拼命叫嚷,声音夹杂在一众仆妇们的嚷闹声中如同落入鸡鸭群中小麻雀的叫鸣,产生不了丝毫影响力。
纷乱中,有人恶意拽扯玉儿头发,有人掐捏玉儿身体,更有甚者,用指甲刮玉儿的脸。
江大人瞧这眼前这一片混乱的阵势,慨叹不已,进退不得。
在距离混乱中心五十米远处一座假山上,关新妍掩映在一片竹林后,居高临下将那边的一切景况尽收眼底,她转身朝茉儿轻声说:“去叫夫人来,就说钱姨娘唆使院里下人们胡言乱语。”
茉儿应声而去。
那边香芹依然不断造势,她对着身后小厮们大喊:
“今日大伙坚守住这扇门,谁也不许放进去,他们根本不是来查案的,你们谁见查案的带这许多人来,他们就是想进去趁人多混乱好做手脚,今日若是让那些人进去了,来日,我们大伙都会变成阶下囚。”
仆妇们中有人大喊:“出去!”
“骗子,滚出王府!”
“滚出去!”
……
小厮们及仆妇们随即排成一排,一齐大步向前朝江大人进逼。
江大人等狼狈后退,且一边后退一边讲情理,从其后退的步子越来越大以及后退的速度越来越快来看,显然,江大人的话没有起到任何正面作用,反作用倒是不小。
就在江大人智穷力竭,不知所措之际,忽然听到一声清脆坚厉的声音:
“梧桐院的仆从们是要集体造反吗?竟敢驱逐王爷及夫人的座上宾。”
众人循声望去,见关新妍从假山后现身,徐徐走来。
香芹见是六姨娘,立即激动大声喊:“他们是一伙的,这些人一定是关氏请来的,他们定然合谋好了要一同陷害主子。”
一群人再次激动起来。
江大人以为来了救星,没曾想来了个无足轻重,一同遭罪的。
关新妍在离众人十米远处站定,对着齐声步步前行的仆妇小厮们厉声喝道:“谁再前进一步,以妨害公务、煽动暴乱、威胁朝廷命官之罪投入监牢,判死刑!”
仆妇、小厮们立刻停住了脚步,个个脸上现惶恐之色。
江大人和他的手下们均得空站住脚根,整理衣冠,均对关新妍投去感激的眼色。
香芹急步走上前来,对着众人喝道:
“胆小鬼!一句话就把你们吓住了!这里哪来的朝廷命官,他们都是骗子、恶棍,赶紧动手,把他们全都抓起来扭送到官府里去。”
见众人不动手,香芹大声怒喝道:“你们怕什么?出了事有主子呢!主子对你们的好全忘了吗?”
众人待要蠢蠢欲动,关新妍大声说:“十几两银子就可以令你们抛家弃子、舍生忘死了吗?那样的话,香芹姑娘该舍生忘死上百次了吧?”
关新妍早瞧见那些人腰间或怀里鼓凸的轮廓,猜想到他们能如此齐心协力定是因为出院前受了钱姨娘的广施恩惠,香芹方才所言实则提醒众人拿人手软。
众人听闻关新妍言语皆屹立不动。
第一佰二十一章 争吵
香芹气急败坏,冲着关新妍大声喊道: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屡屡生事,害得王府不得安宁,害得钱家人蹲监牢、家破人亡,如今还要来加害我家主子,……”
“我害她什么了?”关新妍厉声打断香芹,纵声道:“我是施毒下药了还是栽赃诬陷了?我不过是建议夫人将所有本该官衙查办的案子尽速查办了而已,这也算是加害于她了吗?
那她钱家夺人妻女、霸人基业、戕人性命、毁人田产又算什么?”
“你胡说八道!你造谣!”
“我一个人说尚不足信,边城百姓们都如此传,难道他们都是我的同伙?那些查案的官员莫不都是被我收买了,莫不是我唆使那些官员制造上百起冤案、假案来诬陷钱家?
钱姨娘给了你多少银子,竟能买断你的良知、人性,能令你无视真伪、黑白不分。”
香芹理亏,犹梗着脖子大声嚷道:
“我家主子深居王府后院,哪里知道外面发生的许多事,就算外面传言都是真的,就算钱家做了违法乱纪之事,与我家主子没有半分关系,你们不要纠缠我家主子。”
“如果你家主子是清白的,你现在的所做所为就是在坑害她。
外面盛传钱姨娘院里凭白无故失踪的丫头要么被秘密发卖了,要么被秘密暗害了。
江大人现在便是来取证还你家主子一个清白,你们百般阻挠江大人查案是何意?莫不是要向世人明示此地无银三百两?莫非那些失踪之人的骸骨就埋在你这梧桐院中,所以你死活不让江大人进去查?”
“才不是!”香芹激动声喊,“你不要瞎说!我拦住他们,一是因为他们身份可疑,二是因为我家主子病了,受不得惊扰。
若一定要查的话,须得等王爷在府中,且等我家主子身体好些时再来查!”
“江大人的身份,夫人已经查验过了,你若质疑,可以去夫人面前提出质疑的理由,若合理情,夫人会酌情处理。
你家主子病了,怎不去请大夫?怎不让这些端茶送水的丫环们在跟前伺候,却跑这来堵人,难道这堵人之事比你家主子生病之事更要紧?
钱姨娘生病,确需宁神静养,不该劳神,可你们却聚众于此大动干戈,惹祸生事,不是更叫她心神难宁?
倘若钱姨娘生病了想要清静,想不被打搅,我这便去求请夫人,让夫人立即着人清扫出一个静谥的院落,随后让钱姨娘搬进去住段时间。
如此钱姨娘静养,江大人查院,两不耽误。”
“我家主子才不受你的情,你根本就不会安好心,谁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坏主意。
六姨娘,今日之事本不与你相关,你却非要凑上来插上一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险恶用心。
你表面上公正无私,义正严辞,实际上是个口是心非、心胸狭隘、卑鄙无耻的小人。
你记恨墨玉砚之事,所以一直伺机报复我家主子。
你送捕梦网给我家主子,实际是诅咒我家主子日夜不得安宁。
如今你害得我家主子整日精神萎靡,心情抑郁,你还想怎样,你非要逼死我家主子才甘心吗?”
关新妍沉静回道:
“你确定你家主子是因为我送的捕梦网才睡不安稳的吗?那恰恰证明她罪孽深重,被恶梦纠缠。如今,只有曝光她的罪孽,解了她心里的解,她才能获得解脱。
江大人今日来便是来解脱她、救赎她,你们这些奴才看不清形势,分不清好恶,不能为主子分忧,只会倒行逆施,陷主子于不仁不义。
钱姨娘身边有你这样蛮横骄纵、指皂为白、无事生非的恶奴,实是她的不幸,
我现在很有理由怀疑,那些在梧桐院失踪的人都是被你们这帮恶奴给暗害了。”
关新妍说完,场上所有人均以审视、质疑的目光看着香芹,香芹瞬间感觉如被万箭穿心,情急大吼:
“才不是,我一心为主,……”
“你所谓的一心为主,便是事事顺着主子,无论主子是否对错,绝对服从执行,你所谓的一心为主,便是主子要行凶,你便去取利器,而从不问为什么。你所谓的一心为主,便是任主子成疯成魔,到了无可挽回,难以收场的时候,将梧桐院一堵,谁也不许靠近她,……”
“不是,不是,”香芹一脸惶恐,“你不要再说了,才不是那样,”
“那是怎样?莫不那些残忍狠毒、丑恶阴暗之事,全是你们这些奴才擅自作主,恶意为之?”
“不,不是我,”香芹激动吼叫。
“那是你家主子?”
香芹神情一怔,恍惚半秒,茫然说:“我不知道。”即后意识到什么,立即改口,“没有,我家主子也没有。”
“你的话已不可信!”关新妍悭声说。
“你们去问夫人,夫人什么都知道,”香芹大喊。
“大胆!”远处传来一声厉喝,人群后一块大石壁后面走出一道身影,来人正是乔茵,她身后跟着一众仆妇、丫环。
“把这胆大妄为,疯言乱语的丫头带下去,关押起来。”乔茵一声怒喊,身后蹿出两名仆妇上前要将香芹拖下去。
“住手!”梧桐院门后走出一个人,是钱姨娘。
第一佰二十二章 对阵
乔茵对着钱姨娘威严声道:
“钱氏,江大人来王府查案,你纵容奴仆蛮横阻挠是何意?”
钱姨娘冷淡的眼眸朝场上所有人巡望一眼,看到关新妍时目光停留两秒,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憎恨神色,显然,方才关新妍与香芹的对话她全听见了,她在院门后站了不少时。
钱姨娘的目光最后回落到乔茵脸上,冷声说道:“今日任何人都不许进入我梧桐院,这里是我的居所,我身为靖王府二房、钱通商行掌门人钱总事家大小姐,有权接待或拒绝任何来访之人。
请你们统统离开此地。”
“钱氏,你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江大人今日来是得到王爷首肯的,来日,若王爷在府上,你还是要做出让步。
如今,你越是不让江大人进去探查,越是显得你做贼心虚,何必做此毫无意义的举动?”
钱姨娘面色一凛,冲着乔茵怒声吼道:
“要查案是吧?好啊,就在这里查吧,趁着我院里所有人都在,趁着熟悉王府一切事务的靖王夫人也在,逐一审问吧,保管所有你们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能知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乔茵盛怒,钱氏显然这是在威胁自己,她要将自已拉下水,与她捆绑在一起,同沉浮、共命运。乔茵怒目狠狠瞪视着钱姨娘,无声示警。
钱姨娘脸上毫无惧色,傲然回视乔茵。
江大人见眼前形势不好,情知今日难进这梧桐院,遂举步上前,对乔茵拱手作揖道:
“夫人,不如,下官改日再来。今日多有打搅,请恕罪。”
乔茵转脸看向江大人,正准备顺着江大人的话语往下接话,忽听得关新妍开口声道:
“江大人,这查案之事,你可以等,外面的百姓也可以等,但查案的契机稍纵即逝,将来想等却未必等得到。
今日,若非钱氏家族遭受众议,若非眼下官府对钱氏家族案子比较重视,这几起平民失踪案子的卷宗没资格、没机会呈送到江大人书案前。
江大人得到靖王及夫人的允准,有幸进入靖王府,有机会探查真相,如今离真相大门仅一步之遥,怎可轻易放弃。
江大人以为今日受阻,他日钱家就会痛快敞开大门欢迎你来揭他的疮疤吗?江大人以为这靖王府大门随时随地都向刑部敞开的吗?”
江大人尚未回应,钱姨娘怒容满面冲着关新妍喊道:
“关氏,你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这里没你的事,你给我闭嘴,我跟你的帐以后再算,今日,倘若你再敢多句嘴,我便要你好看!”
“二姐,”关新妍轻柔一笑,脆声说道:“我十分好奇你这梧桐院里埋藏着什么宝贝呢。”
钱姨娘立时翻脸,怒声道:“你自找麻烦,那就别怪我!”说完即朝旁边两名仆妇睃一眼,那两名仆妇立即气势汹汹朝关新妍走去,但走到半道偃旗息鼓倒退着脚步回来了,因为,乔茵那边走上来四、五名仆妇挡在关新妍身前。
关新妍一边缓步朝乔茵身边走去,一边轻松对钱姨娘说:
“二姐,我要是你,我就大大方方让江大人进去查,倘若没有查到什么,便可趁此机会洗脱嫌疑。
若是查到什么,未必立即就能证明是二姐干的,有可能是你院里其它人所为。
如今二姐坚决不让江大人进去,且态度如此强硬,证明这梧桐院里确有隐秘,而且大家都有理由相信,二姐你对那些隐秘之事十分清楚。
因此,二姐你今日此番作为,实是不明智之举,事情发展到最后,无论会有什么后果,二姐你都逃不过罪责。
倘若那些隐秘之事是二姐你亲手所为,即便你顶着靖王府二姨娘、钱通商行掌门人钱总事女儿的头衔,也不能免责,到时,别说躲在靖王府,你即便是躲在皇城也无济无事。
倘若那些隐秘之事不是二姐你授意指使,就凭你今日举动,你断然逃不过妨碍公务、知情不报、纵奴行凶、包藏罪犯之罪名。”
钱姨娘眼见关新妍有乔茵护着,越发肆无忌惮地针对自己,怒气不断升腾,越发蛮横大声说道:
“你少拿这一套吓唬我,你这一套只能吓唬吓唬那些个下人,对我不起作用。
关氏,别以为有夫人护着你,你就可以肆意妄为,等今日之事过去了,我跟你的帐要一笔一笔清算,到时希望关氏你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地说话,可千万不要像从前那般跪地哭着求我。
今日不管你们如何说,这梧桐院绝计不会让你们进的。
如今,你们什么都还没查,便给我安了这么多条罪,倘若让你们进去了,岂非逮着任何一点可疑之处就任意污蔑我,使劲往我身上泼脏水。
你们还有什么说辞,还有什么罪名,尽管往我身上安,你们送我这个‘恶魔’的名号我已冤枉背了好几年了,没有什么委屈是不能承受的。
可怜!可笑!你们除了背后骂我,给我安个虚的罪名,还能做什么?别说我没罪,我有罪又怎样,你们谁敢动我。
我钱氏家族在边城势力庞大,影响力大,军商界里都有地位显赫之人,你们也就敢判罚几个钱氏家族里面的宵小之辈。
真正的钱家有头脸的人物你们惹不起。
别以为我是个女人,就好欺负,在靖王府里,你们谁敢拿我怎样,即便是你靖王夫人也不敢拿我怎样。
我高兴,便喊你一声靖王夫人,我若不乐意,你什么都不是,你乔督指挥使家还仰仗我钱家才能存活,你乔茵有我扶持才能稳坐靖王夫人的位置。
在靖王府里,就算是王爷,也不敢对我大呼小叫,我若受了委屈,即刻回娘家,让爹爹将所有资产撤出边城,那边城里就得有一半的铺子、码头、制造局关闭,边城百姓就得有一半缺吃少喝,生计无着落,到时,王爷就得着慌,就得央我去钱家求情。
你们若识相的,全给我起开,若不识相的,把我惹生气了,统统没好果子吃。”
第一佰二十三章 激怒
乔茵看着钱姨娘嚣张的样子,气恼至极,对方如此无理取闹,自己明明可以以靖王夫人的身份义正严辞地训斥她,但投鼠忌器,恐怕此举会招致她更大的愤怒,从而说出更口无遮拦、无法无天的胡话。
江大人实不想卷入靖王府后院妇人的纷争之中,很想一走了之,但也明白,此次能顺利进入王府查办此案确是藉着天时地利人和的契机。
此次一走,日后,钱氏家族缓过劲来,势力强大,将来恐更难进入这梧桐院,或许将来连靖王府大门都未必进得来。
但看眼前这形势,再逗留下去,似乎也是没什么希望。
关新妍来到乔茵身边,对乔茵耳语了几句,乔茵神情一怔,随后对身旁丫环吩咐数语,丫头领命而去。
关新妍对着一脸自得意满、盛气凌人的钱姨娘说道:
“二姐果然是商家女儿,脸皮真厚,这种话一般人可说不出口。
我要是二姐,得羞愧死,没给钱家争脸,处处给钱家现眼。
钱家遭了大变故,事情是从靖王府里发展起来的,二姐不能及时压住火苗,给钱家带来无可弥补的巨大损失,二姐心里可曾觉得愧对那生你、养你的钱家?
二姐的兄弟、叔侄、舅舅、外甥等亲戚中,不少人倾家荡产且被投进监牢,二姐可有去探视他们?二姐可有脸面面对他们?
二姐以钱家为荣,殊不知钱家如今以二姐为耻,不然,出了这么大事,怎不见二姐家里有人来关心关心二姐,二姐将来回娘家,不知道会不会被赶出门外呢?”
钱姨娘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冲着关新妍激动喊道:
“你还敢说,若不是你在夫人耳边吹风,我钱家不会遭此厄运,我也不会落得在钱家里外不是人的境地,今日,我指天发誓,我与你关氏势同水火、不共戴天!”
关新妍面色如常,脆声说道:
“二姐对我有怨气,我对二姐却钦佩得紧呢,二姐虽不是钱家的好女儿,可却是靖王府合格称职的二姨娘,是边城百姓的好儿女,帮着靖王府澄清名誉,帮着边城百姓讨公理,真正做到了大公无私、大义灭亲,如此好人好事,一定要在边城世世弘扬下去,回头,妹妹一定要请王爷给二姐颁个奖励,发个荣誉布告什么的。”
“你给我闭嘴!”钱姨娘指着关新妍厉声大喊。
“妹妹正说到兴头上呢,憋着多难受,二姐勉为其难听一听吧。”关新妍面不改色,继续讲:
“方才听二姐言语,听得出,二姐似乎很为自己是商人之女感到骄傲,人说商人利欲熏心,果不其然,二姐以为用钱可以收买人心,可以干预司法,可以赢得尊荣,甚至可以影响边城的开发,百姓的存亡。
二姐莫非以为钱是万能的?有了钱,所有人都让着你,敬着你,俸着你,供着你,如此金钱至上,还自以为傲,二姐你屋里不应该供菩萨,应该供财神爷。”
钱姨娘气血翻涌,怒声喊:“我叫你闭嘴,不然,定会叫你尝尝我钱家人的厉害。”
“二姐难道还以为钱家可以像从前一样无所顾忌、为所欲为、横行霸道?二姐莫不还想使银子买凶行恶?
看来二姐并没有从钱家这次挫折中吸取教训,看来那些进监牢、流徒、受刑、流血的二姐的叔伯兄弟们没能让二姐警醒。
看来钱家掌门人也没有深刻反省,不然钱家人怎还敢如此大言不惭发表钱权至上的狂悖言论。
人都说听一堑长一智,看来钱家这次跟头是白栽了。”
“敢妄议我钱家,看我今日不撕烂你的嘴!”钱姨娘终于抑制不住怒火冲向关新妍。
钱姨娘冲到半道,却被三名来自乔茵身后的仆妇们拦住了。
关新妍越发大声讲述:“你们钱家怎么不能议论了,你们钱家赚的都是边城百姓的钱,是边城老百姓养活了你们,边城百姓是你们的衣食父母,父母议论子女天经地义。
反倒是你们这做子女的不知孝敬,不知感恩,不想着造福边城百姓,却拿着从百姓那搜刮来的钱残害虐待百姓,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如此伤天害理、大逆不道,所以你们才遭了天谴。”
“不许你再胡说……”钱姨娘拼尽力气发出一声尖厉声喊。
“如此振聋发聩、引人深思的事情怎么能不说,我不仅要说,还要在王爷面前建议,将钱家遭挫这件事印成册子在百姓间广为流传,以此警示那些不良商贩,并教将来有心从商之人皆要以钱家为警喻教材,皆从钱家此次受挫的经历中吸取深刻教训。”
“你这个贱人!”钱姨娘再次向关新妍冲锋,无奈被三名仆妇挡得死死的。
关新妍无视钱姨娘的怒气,依旧大声畅言:
“二姐,你们钱家出了如此多败类,看来,你们钱家人在育人方式上大错特错,二姐你是否也深受其害?二姐你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二姐,你实话说,你这院里到底埋藏了多少骸骨?
她们都是如何惨死的,是杖毙还是溺亡还是毒杀,你在处决她们的时候,心里可曾有一丝丝犹豫和不忍?
你可曾后悔?可曾害怕?可曾愧疚?你日日焚香,可有向佛祖坦述你的深重罪孽?
你将她们的尸身强留在院中,将她们的亡魂强行困锁在她们的伤心之地,你可曾遭受良心上的谴责?你可曾有丝毫歉疚不安?
午夜轮回之时,你可曾梦见过那些亡魂?她们有否向你申冤,向你索命,向你乞骸骨?有否跟你说飘荡在九天之外不得轮回万分痛苦?”
第一佰二十四章 制伏
“闭嘴!闭嘴!闭嘴!”钱姨娘激愤大声碱,挥舞着双手双脚奋力去挣脱眼前束缚,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钱姨娘盛怒转头对着自己院里的仆妇小厮们大声喊:
“你们全给我上,撕了那关氏的嘴,谁敢拦你们打谁,打到那个贱人的给赏银两百两。”
“钱氏,不得放肆!”乔茵一声大喝。
场上人都不敢动弹。
钱姨娘尖声叫喊:“夫人你起开,今日我跟关氏势不两立。”钱势又朝自己的仆从们喊道:
“你们赶紧动手,给我撕烂那贱人的嘴,出了任何事,我担着。”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梧桐院数十名仆妇小厮丫头们齐上阵,恶狼般齐向关新妍奔去。
乔茵喝骂不住,便叫自己身边的仆从们冲上去对垒。
可乔茵来时并未预料会发生如此野蛮之事,她身边只带了十几名仆妇和丫环,比对方人数少了一半,自己这边的人冲上去以后很快被对方冲散,被分头迎击。
在一旁观看许久的江大人及其手下们,对着眼前阵势目瞪口呆,片刻后,江大人果断下令,叫手下人去围拦钱姨娘那边的人。
三方大混战,三、五人凑成团,这人团仿似云团一般不停游走,中途散了聚,聚了散,现场哀嚎、狂喊声不断。
拦着钱姨娘的仆妇们很快被卷入了战事中,钱姨娘得以解禁,她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先是怔愣了半晌,渐渐感到痛快,心里压抑了许多的不满、愤懑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她当场拍手附掌大笑不已,其头发、衣裳凌乱,动作夸张,全无一丝贵妇人的模样,十足像个疯妇。
钱姨娘肆意笑了一阵,蓦然瞧见关新妍的身影,心中怒火陡然升起,随后迅速拔足向关新妍奔去。
关新妍正被七、八名仆妇追着打,她在乔茵身前、身后不停蹦来蹿去,仆妇们不敢对乔茵动手,且害怕打关新妍时会误伤乔茵,均畏手缩脚,小心翼翼,是以她们多半时间是围着这二人转圈圈,并未伤着二人。
钱姨娘赶到后,大喊道:“关氏,你这贱人,我今日要你好看。”随即狰狞着表情,挥舞着拳头冲进包围圈中。
“钱氏,你住手,”乔茵大喊,“再闹下去,王爷不会轻饶你。”
钱氏一定,看着乔茵愤声道:“你还敢拿王爷来吓唬我,我今日就连你一起打,倒要让你看看王爷究竟会袒护谁?”
钱氏说完果然就将乔茵连同关新妍一起打,一边打还一边骂骂咧咧:“我叫你们猖狂,我叫你们还敢嚣张,我叫你们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关新妍和乔茵在包围圈中被钱姨娘追打,过了好一阵,关新妍瞧准一个时机,伸脚一绊,将钱姨娘绊倒,关新妍立即上前用身体压住钱氏,并用双手去控制钱氏的双手,钱氏奋力抵抗。
仆妇们见主子落了下风,均要上前助阵,乔茵见势,立即上前和关新妍一起压制钱氏,这三人即刻撕扭到一起,形似麻花,不分你我。
仆妇们见乔茵在其中,不敢冒动,重新围成一圈继续观战。
正当场上乱得不可开交之时,府里的护卫们分别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均带着绳索,迅速冲进人群,有条不序且目标明确地向着那梧桐院的仆妇、丫环、小厮们而去。
仆从们的花拳绣脚,在这群训练有素的军人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不过抽几口旱烟的功夫,梧桐院所有仆从们均被制伏。
钱姨娘被两名护卫钳制住双臂从地上拽起来后,她依然顽强奋战,拼尽全力挣扎,企图挣脱束缚,且嘴巴不停声喊:
“放开我,敢对我无礼,你们活腻味了,你们不去对付外人,却来欺辱王府的主子,是非不明,好赖不分,一群没脑子的蠢材,待王爷回来,我让王爷将你们统统严惩再赶出王府,……”
钱姨娘的挣扎和叫骂,对这群只听从握有权柄之人号令的护卫们无丝毫影响力。
场上除了钱姨娘不停嚣叫,其它人都从纷乱中平静下来,皆默默整理着衣衫、查看伤势。
毕竟都是徒手搏斗,场上多数人都只是受了些轻伤。
乔茵和关新妍亦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钱姨娘尖利高亢的叫喊声响在这静默的场地上十分刺耳,噪音不断鼓噪、侵扰所有人的耳膜,令人心绪烦乱,不得安宁。
乔茵蹙眉大声说:“二姨娘不守王府规制,发起暴动,制造骚乱,以下犯上,即刻将二姨娘带到卓雅园后院居室,稍后发落。”
“你敢,”姨姨娘大喊,“乔茵,你敢在我面前摆主人的架子,你敢处置我,我要你好看,我要揭发你,……”
“把她的嘴给我堵上!”乔茵断然一声厉喝。
钱姨娘嘴里即刻被塞进一团丝织物,她鼓凸着大眼,嗓子里不断发出‘嗯嗯’之声,状似一只愤怒的青蛙,这只青蛙很快便从众人眼前消失了。
钱姨娘被带走后,场上终于安静了。
第一佰二十五章 查院
乔茵缓步走到那一群被束缚着的梧桐院仆从们面前,威严声道:“你们谁愿意跟过去侍奉钱氏的,即刻站出来,我不阻拦。
倘若留下来,就必须安守本分,效忠靖王府,听从我的吩咐。
你们犯上作乱,本该全部接受杖刑并被轰出王府,但念你们皆是受奸人挑唆蛊惑,不明真相,不辩真伪,举止皆是跟风盲从,没有主观恶意,且给你们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从现在起,你们中间,凡举报钱氏恶言恶行并且所言属实者皆可酌情将功折罪。”
仆从们皆垂首不言,各自在心里拔打着算盘。
乔茵转身走向江大人,平静说道:
“谢江大人方才出手相帮!
本家治府不严,管理不善,让江大人目睹了府里如此混乱的局面,叫江大人见笑了。”
“不敢,不敢,”江大人立即声喊,“靖王夫人果敢、有策略,有勇有谋,不输男儿气概,在下钦佩。”
江大人虽不知眼前这出戏是否是靖王夫人与那位戴面纱女子一同策划,但就呈现的效果看,过程很精彩,结局很痛快,确是一出好戏,令人回味无穷。
她们一个激将,一个压轴,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激得对方不断逾矩过线、方寸大乱,最后做出过激之举。
如此,使得对方授人以把柄,给人以实证,让人有充分的理由可以理直气壮、大义凛然将之收押管制。
早就知道,后院女子中不乏智勇双全之人,瞧今日这场戏,全凭临时策划,没有脚本,没了预演,这故事情节、演绎精彩程度比那茶坊里经典戏码还要耐人寻味,此趟没有白来。
乔茵听完江大人一番褒扬,眼含深意朝关新妍看了一眼,随后转回脸,朝江大人敬声说:
“本家不过是深宅后院中之妇人,眼界狭小,哪有什么谋略,江大人的赞誉,本家担当不起。”
“夫人过谦了!”
乔茵正色道:
“如今,这梧桐院院门大敞,没有阻碍,江大人可以带人进去查看了。
江大人身负重责,带着百姓们的期许而来,进去后,可要仔细勘察清楚。”
“多谢夫人给予方便,下官定当尽心尽力履行职责,但愿不负众望。”
江大人带着一群人进入梧桐院后,乔茵缓步走至关新妍面前,问道:“你想扳倒钱氏?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她作恶多端,因为她行事毒辣,无道德底线,因为她残害了许多无辜良善之人,可这些光明正大的理由,不能对着乔茵诉说。
因为,乔茵与钱氏是同一类人,她们是利益共同体。钱氏所做的那些罪恶之事,其中大部分极可能是受了乔茵的暗示而为。
钱氏之所以积恶难返,不知悔改,与靖王夫人的失察、疏忽、纵容、包庇有很大的关系。
夫人之所以不遗余力协助自己对付钱氏,其实是因为她也有心整饬钱氏,她不愿再受钱氏要胁。
关新妍面对着乔茵审问的眼眸,沉静回道:
“二姐今日公然违抗夫人指令,令夫人在外人面前难堪。
若二姐凭着靖王府二姨娘以及钱总事家小姐的身份而让江大人铩羽而归的话,外人会认为靖王府以权谋私,姑息养奸,从而对靖王的人品、威望产生质疑。
如此,公正执法成了一个笑话。
这也会令刚刚倒势的钱氏家族看到了严正执法在权力面前不堪一击,从而贼心不死,趁机行事。”
乔茵凝视着关新妍,神情肃穆说道:
“尽管你这些理由都说得过去,可这不是本家想听到的答案,本家想听你真实的想法,你是否对钱氏心有积怨?”
关新妍嘴角弯出一丝难以琢磨的笑,淡声说道:“妾与二姐缘倒是有,怨,不至于。”
乔茵看着关新妍平静的眼眸,心里生出焦虑和挫败感,她十分希望关氏承认对钱氏有怨,那样自己既可以趁机拉拢关氏,又可以借关氏的手快速击垮钱氏。
可关氏始终油盐不浸,毫无破绽可寻,乔茵拿她没辙。
关新妍知道乔茵所想,亦知她的忧虑,当下装作漫不经心的说:
“梧桐院这么大,倘若只是将每个角落看个遍也得花上半天时间,江大人此番进去若无知情人引导,估计会一无所获。”
乔茵登时醒悟,目光投向原属梧桐院的那些仆妇、丫环、小厮们。
第一佰二十六章 清算
卓雅园,一个静谥的院子里不断传出拍击木门的声音,且还伴着尖利的叫喊声:
“放我出去!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蠢货,待王爷回来,你们个个都不会有好下场,钱家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待我出去,我要你们好看,……
……
谁给我开了这扇门,我免他所有罪,我赐他赏银、官爵……
……
我要喝水,我要吃东西,你们都是木头人吗?快给我送水进来,……
……
我头晕,快去给我请大夫来,我若是有个好歹,你们脑袋都得搬家,……
……”
门外站守着的两名护卫似被人点了定身穴一般,不动不言。
钱氏折腾了许多,直至感觉身子疲惫,嗓子暗哑,终于放弃声喊,放弃拍门。她拖着疲累的身躯,转身走到堂屋中间一张坐椅上颓然倾倒。
也不知坐了多长时间,正当她觉得眼皮沉重,快要入睡之时,突听得“哐啷”一声响,那久拍不开的门主动敞开了。
钱氏一惊,立即坐起身子,睁大眼看向大门,只见一个娇柔身影逆着光走进来。
待来人走近,钱氏看清来人的脸庞后,立即怒容满面,以极其厌恶地口吻说道:“你来做什么?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关新妍仿似没听见钱氏的驱逐令,缓缓从容走进屋,身后的门重新被关上。
看着那扇重新关闭的门,钱氏心头一片灰暗,转眼对着关新妍道: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是吗?告诉你,我还没倒下呢,你不要高兴太早了,等王爷一回来,我便可重获自由,到那时,我让你好好睁大眼看看,我如何收拾你们这一帮蠢人。”
“好啊,”关新妍轻声说,自顾自走到钱氏对面一张椅子上坐下,“那趁二姐忙着收拾我们之前,先抽空清算一下我们的旧帐吧。”
“来啊,”钱氏忽然身子挺得直直的,脸现狠戾之色,“开始清算吧!”钱氏说话的同时目光贼溜溜打量着关新妍。
关新妍明白她心里的盘算,当下悠悠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圆形铁器置于桌上,淡声说道:
“这是我防身用的飞针,每发动机关,可同时发射十几枚暗针,为避免一会清算之时,我情绪激动,误按机关,中伤二姐,我将它置于桌上。”
钱氏见到那暗器,眼光立刻直了,自动清除脑海里尚未成形的计划。
钱氏换了个故作轻松的表情,看着关新妍冷冷说道:
“这里就你我二人,你不必再遮掩了,实话说吧,你心里对我积了多少的怨,你想怎样?”
关新妍从容应道:
“其实,我对二姐从来就没有怨!”
钱氏刚嗤笑一声,便又听得关新妍接着说:“只有恨!”钱氏的笑僵在脸上,表情像似突然吃到了硌牙的东西一般。
“二姐,妹妹为人处事有条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自问,从前并未做什么对不住你二姐的事,二姐为何要针对我,且用各种卑鄙、毒辣的手段对付我及我身边的人?”
钱氏阴冷的目光瞪视着关新妍,恶狠狠道:
“没有为什么,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无比讨厌你。
她们夸你美若天仙,举止优雅,浑身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诗韵、书香气。你的存在就是对我这个只爱金器玉玩,腹无半点墨且浑身铜臭的商家女的无情嘲讽。
她们明着夸你才赋异禀,实质便是贬损我庸俗不堪,任何地方,只要有你在,我便浑身难受。
王爷宠你,惯你,连府里下人们也开始奉承你,说你说话柔声细语,听来如沐春风,说你举止纤柔,行动似莲曳琼池,甚至有人当我面夸赞你剪下来的指甲都是细腻纤巧、润泽如玉。那一刻我恨你恨到恨不得即刻亲手撕了你。
但是,若让你消失得太突然,大家会怀念你,会不时提起你,你的影子会不时在我面前晃,那样,不够解恨。
所以,我要用尽办法毁了你的一切,大伙不是爱你的才吗,我就让所有人厌恶你的才,大家不是爱你的举止优雅吗?我便毁了你的优雅。
没错,你书桌上的那些抵毁王爷、充满忧愤的那些诗是我叫人放上去的,你身上起疹子、蜕皮、浑身刺痛瘙痒,是因为我让人在你的饭菜里下了药。
王爷日渐冷落你,下人们鄙视唾弃你,我很畅快。
还有件事,我也可以大方告诉你,你心爱的丫头秋锁根本没偷夫人的东西,整件事是我一手策划,看到你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饶过那丫头,我很满足。
再看到你费尽周折去求王爷、求夫人,还是没能保住那丫头,反而遭尽白眼,我很为我的杰作感到自豪。”
钱氏说得十分畅快,但看关新妍毫无情绪波动的脸,不禁有些暗恼。
第一佰二十七章 坦诚
钱氏继续添火浇油:
“你那碗绝命汤,我让人加了乌头,没想到你的命那么硬,这样都没死。
从你在玉宇堂上尖牙利嘴反击开始,我便知道,你迟早是会报复我的。
我一直寻找机会除掉你,墨玉砚之事,确是我蓄意策划,原想让你身败名裂,就算不被打死,将来也不能抬起头做人,更不可能再在靖王府容身了。没曾想,你不但侥幸躲过此劫,还令我身边少了一名心腹。
我只恨当初没在玉宇堂上让那两名行杖罚之人将你当场杖毙。”
关新妍看着钱氏愤恨表情,且说话时两片猩红的薄唇夸张地启启合合,露出森森的白牙,显然她毫不遮掩对自己的厌憎。
她也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那些事有什么不对。
她并不顾忌向自己坦诚这些事会有什么后果,证明她十分笃定没有人敢拿她怎样。
看来,这样一个无知无畏的人,覆灭是迟早的事,自己不过是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
关新妍脸色平静说道:
“既然二姐如此推心置腹,那我也不藏藏掖掖的了。
其实,我对二姐的报复计划早就开始了。
二姐花银唆使张生樊诬我,败我名声,让我被王爷一顿狠打,致使我身上如今还留下数十条鞭痕,二姐该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事就那么轻飘飘地过去了吧。
二姐可能作恶太多,树敌太多,防不过来,索性不在乎自己是否招人恨,不在乎别人是否会发起对自己不利的举动,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吧。
二姐太疏忽了,所以才有今日这般下场。”
钱氏有些不耐烦换了个坐姿,耐着性子等关新妍继续讲下去。
“二姐可能到现在还以为,那芳花苑凿门修路之事是天赐你一个惩治我的机会,是吧?其实,那是我给二姐设下的一个圈套。
芳华苑凿门修路是一项不大不小的工程,我猜到二姐一定会让自己的心腹之人来接手这项工程,如此,二姐既可以从中获利,又可以让人在路基下设陷阱暗害于我。
我故意采用龚妈妈引荐的那些匠人,从而获取了这些人的基本信息,再追查他们日常密切接触之人,逐一扩大探查范围,便获知到了你们钱家在边城的商业活动区域,亦打听到你们钱家人在外做的那些寡廉鲜耻之事。”
钱氏的脸上渐渐有些愠怒。
“虽然龚妈妈将每日呈给我看的账本修改得很仔细,几无破绽,但越是精细的帐本越是不可信。我通过其它途径打听到,那项工程实际总造价一佰二十两银子,包括用工、材料及后期防护。
你们从这笔工程中总共获利一佰八十两,这一佰八十两银子是从压榨劳工们血汗、恶意欠赊、蓄意扣罚、逃税漏税、偷工减料中获得。
你们用同样的办法在其它工事地以及其它产业领域中获取暴利,我让人收集了不少相关证据,并将这些证据交给了那些在公堂上与你们钱家对薄的百姓们。
顺便告诉你,那些围堵靖王府的百姓是我引来的,我不过让人在夜市散布流言,说靖王府门前有百姓聚众申冤,控诉钱家人。
你知道,流言就像蒲公英,随风四处生根发芽且自动发生变异,一夜之间,边城众多百姓听闻靖王府要出手整治钱氏家族,纷纷呼朋引伴来靖王府门前投诉。”
“你这个蛇蝎妇人!”钱氏对着关新妍瞠目吡牙怒骂,放在桌上的手已紧握成拳。
“比起二姐你,还差得太远!”关新妍淡声回应,随后继续说道:
“芳华苑院外那条路有许多低洼路段,原本应该用碎石去填充,他们却用朽木、煤灰、枯枝败叶、弃料烂絮等物事取代。
不仅如此,你还让人精心挑选路段,在其下埋藏火药,意图诬陷我谋害王爷。
你还让龚妈妈收集、整理此工程期间我划拨经费的单据以及我对工程提出建议的字据,准备将这些证据在工程结束前全部呈送到夫人面前,意图让夫人出手整治我。
很遗憾地告诉你,你算盘打错了,夫人倘若知道我开凿此路不但不会怪罪,还会很高兴,因为,夫人往后再被那些来靖王府通人情门路的官商贵客烦扰的话,可以经此门出溜避开。
并且,夫人往后经此门往灵愿寺求取子英圣水更隐秘方便。
那项工程中所有违章、暗害证据我已尽数掌握,准备在合适的时机全部交给王爷。”
钱氏苍白着脸忽然站起身。
关新妍气定神闲道:“二姐不要想着去传送消息,我选在此时向你坦诚,必是已做了万全的准备。”
钱氏气息不定,厉声喊:“你到底想怎样?”
“二姐还是坐下来耐心听吧,很快就能得到答案。”
钱氏看着关新妍始始终娴适的姿态,心里渐渐感到不安,身体渐感失劲,她只手撑着案几缓缓坐回椅子上。
第一佰二十八章 揭露
关新妍看着钱氏苍白无力的样子未表现出丝毫同情,继续平静说道:
“芳华苑翠儿失踪之事,是你一手策划的吧,”不等钱氏回答,关新妍自顾自说:“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因为,我已看得十分明晰。”
钱氏一脸惊疑。
“翠儿失踪那天早晨,我特意叮嘱芳华苑里所有人无要紧事不要走出芳华苑。二姐你为了想知道我前夜有否被狗咬伤,百计千方打探消息,未探得确切信息后,便想尽办法制造骚动,引我现身,顺势再制造一起失踪谋杀案嫁祸于我。
你仍采用平常那套联络龚妈妈方法,派你院里的人将写有指令信息的纸条压放在芳华苑东边苑墙一块活动板砖下面。”
钱氏听及此,心上似被敲了一记闷棍,眼含愤怒。
“龚妈妈拿到纸条后,故意向莺莺要间空屋子以备存放冬日银炭,龚妈妈与莺莺谈话中有意无意暗示西院那几间房适合存放银炭。
莺莺当时没有拿定主意,没有当场答复龚妈妈,但其后,自去西院查看了一番,这便有了后来令香儿与翠儿打扫西院之事。
于是,翠儿毫无防备步入了你们设下的陷阱。
袭击翠儿的是芳华苑里一名被你们收买的仆妇。她用一根擀面杖将翠儿击晕,随后,背起翠儿走向苑墙,与等候在苑墙外的人合力将翠儿弄出芳华苑,做完此事后,那名仆妇若无其事地回到厨房继续做事。
从袭击到转运,整个过程不足一刻钟,其间,龚妈妈配合紧密,及时清理了外围,确保没有苑内其它仆妇或丫环撞见案发过程。”
“哈哈,……”钱氏忽然发出一阵狂放的笑声,“今日可真真见识了妹妹这张嘴的厉害,妹妹不但会嘴仗,还会编故事栽赃构陷,妹妹这张嘴可堪比杀人的刀子。”
关新妍沉静的眼眸平望着钱氏,直看到钱氏再也笑不出来,然后淡然说:
“在二姐眼里,这是个故事,在我眼里,这是个严肃的案子,为了不使参与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多承份罪孽或少担份刑责,我认真堪查每个细节。
这些细节,包括西院及苑墙边留下的每个脚印,擀面杖上的血丝和指纹,案发前后每个人的踪迹,出现在不该出现场所的尘土、花粉或草屑还有每个人或真或假的言谈举止、每人身上虚虚实实的伤痕。
那些犯罪证据都保存完好,稍后会全部转交给江大人。”
钱氏柳眉倒竖,拍案而起,厉声道: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治我的罪?我告诉你,我即便犯了天大的事,也还会安然无恙呆在王府,而你,关氏,你的死期到了!”
“是么?我不这么觉得,倘若在以前,钱家还未遭受重创之前,二姐如此说,我尚能信。可如今,钱家正竭力树立公正严明的形象来博取百姓的信任,钱家断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冒着功亏一篑的风险,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去保二姐这样一个有过无功、用处不大之人。”
“你胡说八道!我是钱家掌门人嫡女,我是靖王爷二房,不是闲闲之辈。”钱氏怒喝。
“即便是皇亲国戚,犯了杀人罪,也还是被判处死刑,这个时候,谁若敢站出来保你,谁就是和天下人作对。”
“你说我杀人我就杀人了吗?翠儿还好生生躺在那里,你该不会是想故意弄死她,然后祸害我吧?”
关新妍看着钱氏愤怒的脸,轻轻摇头,淡声说: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吗?
况且,你的杀人罪已成立,我又何必画蛇添足?江大人已从你院里搜出了两具骸骨。”
“不,不可能!”钱氏脸色煞白,惊声尖叫。
“你以为把尸体藏在堂屋佛身里以及卧室的间壁就很安全吗?”关新妍依旧平静说道。
钱氏顿觉遭雷电击中,双腿无力,身子重重迭回椅面上,且惶恐地瞪大眼睛,茫然喃语:
“不可能,不可能……”
“你以为频繁更换梧桐院里的仆从就能永保你的秘密?你以为将尸身藏在别人意想不到之处就永不会被发现?你以为你居院中浓浓的熏香可盖过木乃伊的异味?
你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你用药物处理过的尸体不仅散发着奇特的味道,且令周边的蚁虫退避三舍,梧桐院里的仆从们早就发现这些异样,只没敢与你说。
根据你梧桐院仆从们的坦述,你不仅杀人藏尸,还滥施酷刑、收受贿银、枉法徇私,那些栽赃诬陷、暗施毒药、威胁迫害之事更是如家常便饭。
二姐虽无高官爵禄,却威势赫赫,手握生杀予夺之大权,熟操升官敛财之诀窍,二姐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令妹妹大开眼界。”
第一佰二十九章 斥责
钱氏已然意识到自已的处境十分不妙,她苍白着脸呆愣了半晌,忽然起身冲向大门,双手使劲捶打门板,并激动大声喊:
“开门,我要见靖王夫人,我要见王爷,我要见钱家人,快让我出去……”
“二姐别费力气了!”身后传来关新妍镇定威严之声,钱氏不管不顾依旧使劲砸门。
关新妍大声说道:“二姐以为谁会来救你?你作恶重重,积案累累,证据确凿,如今,所有人都避你唯恐不及,没有人会再给你提供保护伞。
你以为自己有多重要?对于钱家来说,你已是一个弃卒,他们兴许还会借你这个弃卒来演出一场大义灭亲的戏码来博取名声。
二姐怎不想想,钱家人脉广深,江大人来靖王府查靖王二房、钱总事嫡女这么重大的事情,钱家人怎么可能事先没有探听到消息?他们若想保你,早就采取行动了,断不会让江大人如此顺利走进靖王府大门。
他们甚至都没有在江大人来此之前让人给你传个消息,好让你提前准备,迫使你独自仓促应对这一变故,逼得二姐你竟不得不遣出院里所有仆从们,以武力自保。
钱家人放弃你的态度已十分明显。”
钱氏砸门的手渐感无力。
关新妍继续说:
“钱家尚能为了顾及名誉放弃血缘亲属,王爷身为边城军民的统帅,更需要好的名誉,王爷为了名誉牺牲一名小妾轻而易举,微不足道。”
钱氏已停止了砸门的举动,似是身体里的力量被抽空,她全身无力地倚靠在门板上。
“唯一可以救你的人其实是靖王夫人,因为夫人是深宅后院的一名妇人,可以不管外面那些大事大非,可以在这紧要关头,随便找个无子、犯口舌或是忌妒的理由将你遣送回钱家或是送往别外避难。
然而,因为你自己的愚蠢无谋,你方才已将夫人得罪个彻底,夫人断不会再保下你这个随时会炸的火药桶来给自己添堵。”
钱氏背对着关新妍,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见她忽然抬起一只手紧紧抓住自己衣裳前襟,并夸张提携双肩大幅度吸气、呼气。
“过不了多久,江大人会过来带你去刑狱司,那里的监牢又冷又潮,到处散发着污秽腐败物的气味,还有数不清的跳蚤及蛇虫鼠蚁,二姐好好享用吧。
二姐也不必觉得委屈,遭受那样的罪,相比二姐往常施加在他人身上的毒恶刑罚,算不得什么。”
钱氏猛然转身,她双肩剧烈抖动,盛满怨毒的双眸似毒蛇的眼睛狠狠盯着关新妍,嘴唇激动地不停抽动。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我要杀了你,……”随着尖利的吼叫声,钱氏奋力冲向关新妍,趋近后双手呈利爪的姿势向关新妍脸部挠去。
关新妍躲开钱氏的爪子,眼疾手快抓住钱氏的手腕,两人据力相抗,随后双双滚到地面上,关新妍骑在钱氏身上,居高临下,面色凌厉,义正严辞疾喝道:
“事到如今,你还没醒悟,还不知悔改。
你当初任意伤害他人,让他人遭受痛苦之时,就从来没想过总有一天你会遭受报应吗?你当她们是什么?是可随意践踏的植物、可随意操纵的布偶吗?
她们和你一样有血有肉,有感情,是会欢笑痛哭的活生生的人,当你高高在上对她们为所欲为并施以鞭笞、杖刑、水溺等毒刑的时候,可曾想到她们心里多么绝望,她们的父母多么痛心?
看到别人痛苦,你觉得畅快是吧,看到别人围着你的权柄讴歌,你觉得荣耀是吧,如今遭受痛苦的人是你,权柄握在别人手中,你作何感想?”
“你闭嘴!我不要听!不要听……”钱氏大吼。
“你也会心虚吗?你不是心肠又冷又硬的恶魔吗?你也会害怕吗?你此刻是不是极想冲出这扇门,去跪求王爷、夫人及城中百姓们高抬贵手,放你一马?
那你当初将他人扔进水池,其人窒息难耐,求你网开一面之时,你可曾动过恻隐之心?
当初你给他人灌穿肠毒药,其人从喉管烧灼到肚肠,痛得满地打滚,哭喊着求你饶命之时,你可曾同情可怜?
她们活着时你百般折辱她们,死了也不放过她们,你害她们不能认祖归宗,害她们的家人无时无刻不牵肠挂肚、四海寻亲。
你养尊处优之时极尽狠戾凶残,势败遭难时才知惊惧恐慌,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当初是不是以为钱家有钱有势,可保你一世平安,可抵你一生罪过?现实是,钱家再有钱也买不断天理,也扼杀不了公平正义,也拯救不了你这卑鄙邪恶的小人。
今日起,你为所欲为、富贵安逸、体面光鲜的日子终将一去不复返,该你承受的报应终将降临!
你将会成为钱家人的耻辱,会成为靖王府永不提及的恶疮,会成为边城百姓们痛恨追打、百般诅咒的恶魔,他们恨不能啖你肉,饮你血,祈求上苍将你的魂魄永远钉在九层地府下的耻辱柱上,生生世世不得轮回……”
“啊……”钱氏突然狂叫一声,拼尽全力将双手从关新妍掌中挣脱出来,随后骤然坐起身将双手对准关新妍的脖颈掐去,嘴里厉声啸叫着:
“我叫你住嘴,住嘴,住嘴……”
第一佰三十章 质问
关新妍被扼住了咽喉,当下不惊不怒,反而无声的笑。
这笑容在钱氏看来特别鬼魅,钱氏不由自主手劲松懈。
关新妍被压迫的喉管得以缓解,她凝视着钱氏惊恐的眼眸说:
“你越害怕,越证明,你已经认识到自己所犯的罪孽天理难容,原来你心里还残留了那么一点良知,这点良知足够让你在余生备受煎熬。”
“我杀了你!”钱氏切齿厉喝,再次收紧双手。
关新妍却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瓶,将那小瓶在钱氏眼前用力一挥。钱氏立即大叫一声,双手捂住眼睛,随即趴伏在地,哀嚎不已。
关新妍将那装着辣椒粉的小瓶子收好,缓缓从地上站起身,目光朝蜷缩在地的钱氏深深凝望一眼后,从容转身离开。
关新妍刚走出三步,便听到身后响起一声哨鸣音,关新妍头也不回地说:
“二姐,那不是什么飞针暗器,是乐器,留给你在狱中解闷吧。”
关新妍话音一落便听到身后响起重重一记铁器砸地的声响,继而是钱氏厉声咒骂和间断哀嚎之声。
大门开启,关新妍款步走出门去,在门前贮立,抬头看着明净蔚蓝的天空,感觉心里某处郁结的阴霾正一点点开解飘散。
关新妍轻轻呼出一口气,旋转身,准备循小径朝芳华苑去,下一秒,却被吓得心跳加速,双腿发软,她蓦地发现门背后矗立着一具泰山一般高大稳固的黑色身躯,一双如鹰隼般的深眸正冰冷凝视着自己。
门背后的赵谦迅速伸手将满脸错鄂的关新妍拉到身后,朝屋里梭视一眼后,不发一言,拽起关新妍的手臂大步向卓雅院前厅走去。
关新妍几乎是被赵谦是拖着走,抬头眼见赵谦冷肃坚毅的侧脸,情知情况不妙,为了不惹怒这个暴君,少吃些苦果,当下只能不声不响,踉跄着脚步费力跟紧他的步伐。
进入一座房屋,来到一个宽敞大厅上,赵谦粗暴地一甩手,将关新妍甩在一张椅子上,随后喝问:
“你到底想做什么?”
关新妍揉了揉被掐捏得生疼的手臂,从椅子上坐直身体,对着赵谦愤怒的脸,轻描淡写地说:
“王爷难道对后院女人之间鸡毛蒜皮、拌嘴掐架之事也感兴趣?”
赵谦忽然欺近身,两只修长、强劲的臂膀撑在关新妍坐椅左右手把上,将关新妍圈在自己身前狭小的空间,俯身逼视着关新妍的双眸,沉声说:
“你拌个嘴、掐个架就将钱氏家族与我靖王府陷入风波舆论中,让边城百姓闻风而动,倘若你要认真做点什么,岂不是要让边城天翻地覆?”
关新妍被赵谦包绕,不但空间被侵占,空气也被严重掠夺,这种近距离、气势上的压迫令她十分抗拒却无可奈何。
她只能仰着头,身体向后紧紧贴靠着椅背,丝毫不敢动弹,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
被那双阎罗般的虎目瞪视,关新妍感觉极不舒服,遂双目下垂,视线落在对方狮蛮玉带上。
“怎不说话,方才不是牙尖嘴厉吗?”赵谦不耐烦逼问。
“你坐下来,我跟你说话。”
赵谦眼见关新妍僵硬的姿态和不自在的神情,眉头一挑,说道:“你也知道害怕?”
怕你个鬼!换你面前杵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你能安稳?关新妍心里暗怼,抬眼瞪着赵谦,沉声说:
“我既不是你的犯人,也不是你的奴隶,请你尊重我!保持安全距离!”
赵谦手一扬,关新妍以为自己脸上会迎来一记耳光,片刻后却发现,他只是扯掉了自己的面纱。
赵谦将面纱随手弃于地上,面对关新妍阴沉说道:
“你不是犯人,你犯起事来,比犯人狡猾得多,令人猝不及防,你不是奴隶,你比我军营里最顽劣的兵、最不羁的马都难调教。
不过,越是难调教,越是要好生调教。”
关新妍想尽快摆脱眼前的束缚,目光幽深地盯着赵谦,开口道:
“上次东漓院抓住的两名奸细招供了吗?你连两个普通俘虏都调教不了,遑论其它。”
赵谦的脸即刻变得难看,仿似吃了盘暗黑料理。他皱眉瞪视关新妍,缓缓直起身,关新妍趁空间解禁,空气畅通时深吸一口气,随后漫声说道:
“当然,那件事不能全怪王爷无能,对视死如归之人无计可施,无可非议。”
赵谦攸然转身,朝对面一张椅子大步走去,大手撩起衣裳前襟,巍然坐下,面对关新妍冷声道:
“谁说我对他们无计可施,我的计尚未实施罢了。”
关新妍撇撇嘴,不置评议。
“你为何要处心积虑将钱氏送进监牢?”赵谦质问。
“你说错了,是她自己处心积虑把自己送进监牢,她自作孽,不可活!”
“如果你不对我话实话,我可以立即让江大人空手而返,今日发生在王府里的事,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第一佰三十一章 谈判
关新妍震惊地看着赵谦,“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说得如此轻巧,你忍心让那些枉死的人就永远沉浸在沉冤积雪里不得安息吗?你忍心让她们尚活着的亲人一直活在痛苦守望中吗?
她们不都是你边城的百姓吗?你就这样对待你的子民?
如果让钱氏那样恶贯满盈的人继续安享富贵,为非作歹,天理何在,公平道义何在?”
“你当你自己是谁?不要动不动就讲道义,这世界上黑暗比光明长,不公平之事十有七八,权力才是规则的制高点,利益才是所有事件的动机和起源,历史由胜者编写。
将钱氏交出去,死去人不会活过来,死去人的亲属未必就能减轻痛苦。而本王,不仅失去一名妾,更是少了一个与钱氏家族紧密联系的纽带。
留下钱氏,将来让她产下一男半女,那往后钱氏家族的钱与权可尽数为我所用,亦为边城百姓造福,她活着的用处比死了的用处大,她给百姓带来的福利远比伤害多。”
关新妍深深看着赵谦,怒声道:
“为了权和利,你竟可以是非不分,倘若你身边的人都如你一般的想法,都只知趁利弄权的话,你认为你的位置还能坐多久?
你以为你可以压得住真相,压得住正义的呼声?你压得了一时,压得了一世?除非你今日把所有知道真相的人全部杀光。”
赵谦看着关新妍认真、愤怒的眼眸,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关新妍不明所以地看着赵谦。
赵谦笑了一阵,冗声说道:
“你要跟我谈权谋?等你杀够十万人再来。
钱氏的事,先放一边,现在来说说你,你不是要讲公平正义吗,你如何评议你自己犯下的罪?”
“我有何罪?”
“你诓我出资凿通芳华苑大门,竟是为了收集钱氏罪证,你煽动百姓围我靖王府,挑起靖王府与钱氏家族的恩怨,只是为了要将钱氏绳之以法。
你暗施诡计,玩弄本王,搅得边城一团乱,只为满足你一已之私。”
关新妍明白他这是故意给自己施压,先将自己死命踹到土里,然后装作慈悲地抻手拉扶一把,好让自己感激涕零,任劳任怨。
倘若他真想惩治自已的话,不会将自己拉到这无人之境谈话,不会只施予言语上的威胁。
“就你欺君枉上、煽众闹事之罪足以让你死两回了,不过,念你有些机灵,杀了可惜,我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关新妍心里讥笑,假装懵懂问道:“什么机会?”
“你去说服那两名奸细招供,我便饶你死罪。”
关新妍轻笑一声,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尚未实施的计,“倘若我不答应呢?”
赵谦平静说道:
“那我给你安排个住所,那里不仅阴暗潮湿,又脏又臭,蛇虫鼠蚁皆有,还有许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罚器具。
或许你不知道,在军营中,人背后送本王一个‘冷酷阎王’的雅号,
知道为什么叫‘冷酷阎王”吗,因为在本王跟前,凡是犯了过错的人,无论其是否有正当情由,无论其是男是女,是老是幼,一律不得宽宥,均严苛接受刑罚。
现在,知道我对你有多格外施恩了吧。”
关新妍看着赵谦冷硬的脸庞,综合他的某些行为举止,可以分析出此人是个控制欲极强、行事果敢、冷面兽心之徒,他此番话说的平淡无奇,但极可能是实情,那些事他做得出来。
关新妍感背脊有些发凉,认真沉思片刻后,说道:“要我替你做事也行,但我有个条件。”
“说!”
“不许饶过钱氏,她犯下的所有罪,必须昭告全城,给全城百姓一个交代。事后,你可以钱氏患疯魔病为由将她从狱中接出来送回钱家,既保她条性命,亦给钱家一个恩情。”
赵谦脸上现出些诧异之色,“你费尽心思,不是要将她置之死地?你不担心她回到钱家后,将来会报复你?”
关新妍淡声道:
“无论如何,钱氏死不了。
王爷不会让她死,王爷保江大人入府查案是希望多获取了一些能掣肘钱家的砝码,倘若钱氏死了,王爷与钱家会生嫌隙,那不是王爷想看到的局面。
钱家人为了保全面子和名声,不会让钱氏接受公众的审判,更不会让她在公众面前受刑,他们会暗箱操作,或者与王爷谈条件,或者千方百计阻挠审讯。
我这个主意,可以令你们各逞所愿。
钱氏虽然保下了一条命,但她活着未必会比死了轻松,经过绕城示众、刑审、坐监牢、遗弃,那只骄傲的孔雀恐怕再也骄傲不起来了。
她的余生会在恐惧、忏悔中度过,那才是她应得的报应。
至于我,无足轻重一只小蝼蚁,他们钱家人想踩便来踩吧。”
赵谦凝望关新妍暗暗心惊,不明白一个深闺女子如何对现实百态有如此深的了解,不明白她缘何能如此计较分明却又如此达观豁然,看来,在未解开这个谜底之前,须对她严加看管及防范。
“好,我答应你的条件!”
“你,”关新妍看着赵谦忽然迟疑道:“你答应得如此爽快,难道你,不念一丝旧情?你当初娶她纯粹只是为了利益吗?”
赵谦眼里闪过一丝厌烦,“感情是这世上最多余的东西,但有时候,却是比利刃还好用的东西。”
说完,赵谦忽然眼睛定定看着关新妍,森然说道:
“以后,你会渐渐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看到我真实面目,且看懂我真实想法的人,要么是死人,要么是死心踏地效忠我的人。
你,会是哪种人呢?”
关新妍即感一阵恶寒,“我,我是稻草人,与死人无异,你大可不必再在我身上浪费一刀一箭,呵呵。”关新妍囫囵回复,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随意开口问他问题,不听任何有关他的事,最好,见也不要见他。
第一佰三十二章 搜查
赵谦对关新妍虚妄的回答不置声言,反正来日方长,她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全由自己掌控。
“你虽然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从今往后,你不许自由出入王府。”赵谦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不行,”关新妍立即接口并从座椅上弹起身,整日困在王府中,形同坐牢,迟早要闷出病来,况且在王府之外,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做。
“记住,在我面前,不可以说‘不’字!”赵谦厉声威胁。
接触到赵谦冰剑一般锐厉的眸光,关新妍自动噤声。
赵谦见关新妍识相的模样,很满意,随后淡声说:
“有件事,告诉你一声,来此之前,我已命人将芳华苑仔细搜查了一遍,从芳华居中取走了一些可疑物事。
往后,我会不定时对你芳华苑进行搜查,你,好自为之。”
“你凭什么这么做?”关新妍愤慨道。
“你在质疑我在靖王府的权力?”赵谦冷肃反问,起身走向关新妍。
关新妍不自禁后退,嘴上却强硬反抗,“你此举是侵犯我的隐私权!”
“嗤!”赵谦仿似听到一个很可笑的笑话,“在我靖王府里,所有人必须对我坦诚。”
情知与这个强权霸道主义的人讲尊严和自由无异于对牛弹琴,关新妍放弃争辩,恶狠狠道:
“好吧,希望你能永远这么骄傲自信!”说完即疾步向外走,才走了两步,却被赵谦拽了回来。
“日后,你有什么想法,想要做什么事情,须和我说,倘若,再让我发现你在王府里行诡秘之事,决不会轻饶你。”
关新妍手臂被牢牢钳制,被迫仰视赵谦,竣厉的目光直直投进赵谦眼底表达着内心的不屈和不甘。
赵谦无视她的不满,平静道:“还有,往后,若我不在府上,谨防遭人暗算。”
赵谦说完话缓缓松开手,随后一个转身,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这是在向自己示好吗?你在府上我就很安全吗?看着那坚毅远去的背影,关新妍暗暗思忖,心头渐渐阴云密布,被这暴君关注,只能证明自己对他有可利用之处。
想来,往后的日子,在这个暴君关照下,会不断有麻烦事找上自己。
如今出府自由权被剥夺,许多计划中的事情得缓慢进行,且还得在暗中偷摸着,谨慎小心行事。
没想到,除掉了个钱氏,却招来了个恶霸,真如前门驱狼,后门进虎。
关新妍沉重地叹了口气,迈步向芳华苑走去。
回到芳华苑,关新妍气滞心塞,王爷方才说搜查,用词还真是含蓄,实际情形是,芳华苑被翻了个底朝天,那帮人跟本是来挖寻宝藏的。
芳华苑院前、院后的土皆被松了个遍,其间的花草植物均被糟蹋得差不多了,幸好新岩坡上的那些草药最近刚被浇灌过,其周边满是湿泥难以下脚,否则也逃不过被践踏的命运。
芳华居里,每个角落都被翻过了,虽然没打烂什么东西,但那乱象与抄家相差无几。
关新妍一回苑便吩咐众人在院前院后收拾。整理了半日,最后发现,那些用来指控钱氏谋害翠儿以及钱氏凿门修路工程中暗做手脚的证据、文件皆被取走。
被一同取走的还有所有书籍、字画、手稿。
这般泛泛、没有目标的搜查方式,也只能在气势和影响力上起到些唬人的作用,只能破获一些不算隐密的秘密。
真正的稳密,须得用心去搜寻。
关新妍走进居室,坐于床边,伸手掀开被褥,取出下面一块方形床板,底下露出一只瓮。这是最初,芳华苑只有莺莺与关新妍两人居住之时,关新妍亲手做的传声筒,传声筒的远端是构造差不多的一只瓮,被埋在芳华苑入口地板砖下。
只因后来芳华苑住进了许多人,苑里人多眼杂,关新妍便将这传声筒弃之不用。
如今,为了方便稳秘行事,关新妍决定再次启用,她将瓮底下压着的一根绳索取出穿进瓮底小孔。如此,只要芳华苑入口有人进来,这只瓮便会发出声响。
关新妍将床板重新铺好后,起身走至壁架前,拿起一只不起眼的装饰瓷瓶,手抚其上腊梅浮雕,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浮雕里面竟藏着卷成纸卷的地契和票根。
确定地契和票根尚在,关新妍安下一颗心,将瓷瓶轻轻放回架子上。随后走到床边,向后躺倒,将自己陷入温柔乡中,忙活了一整日,已是身心俱疲,过不多时,关新妍便进入了黑甜梦乡。
第一佰三十三章 晚宴
关新妍一觉睡醒,睁开眼,见四周一片黑黝黝,且静谥无声,不知眼下是什么时辰,不知自己沉睡了多久,不其这期间外面发生了什么。这寂静无声又不知尽头的黑暗令人感觉不安。
关新妍从床上坐起身,见自己身上覆盖着轻裘被,脚底下,鞋子被整齐摆放在脚凳上。尚清楚记得自已入睡前是囫囵倒在床上的,如今这情形,显然是自己睡着的时候,不知哪个小丫头进来照料了一番。
情知自己睡得如此绵沉,是托了丫环们的悉心服侍,证明尚未被全世界遗忘,证明外面没有大事发生,关新妍悬着的心沉静下来。
“莺莺,茉儿,”
门外即刻响起脚步声,门被推开,莺莺走进来,温声说:“娘,你醒了,娘先别动,让奴把灯点上。”
不一会儿,房内灯火通明,关新妍瞧见莺莺容发齐整,眼睛虽炯亮却掩饰不住倦怠的迹象,其衣裳下摆留有许多皱褶,显然是在门外坐着等候多时。
“现在是什么时辰?”关新妍问。
“娘,现在是子时,娘这一觉睡了近三个时辰,奴看娘睡得香沉,晚膳时候,没敢扰醒娘。
想来娘一觉醒来一定感觉肚子饿,奴一直在外间候着等娘醒来用膳。这会儿,茉儿已去灶上拿热食去了,奴侍候娘洗漱吧?”
得如此贴心照顾,关新妍感觉十分暖心,好似回到了从前有妈妈在身边的那些日子。她舒缓地伸了个大懒腰,随口说道:“有你们真好!”
莺莺抿嘴笑道:“是娘对咱奴才们好,奴才们才真心实意、全心全意侍奉娘。”
刚说完话,茉儿提着食盒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两名仆妇各提着两篓食盒。
趁着关新妍洗漱,茉儿将食案、食盘都摆放齐整。
关新妍走来一瞧,见大方桌上摆了十几样菜,且都是有名有谱的珍馐佳肴,其间竟还有几瓶金华酒,关新妍惊声问:
“今日菜怎么这么丰盛啊?”
茉儿说:“回娘的话,这些菜都是夫人赏赐的。”
“哦。”关新妍了然,夫人这是饮水不忘掘井人,谢自己帮她铲除一患,可,这钱姨娘前脚刚走,夫人就大张旗鼓地恩典自己,显然是迫不及待要将自己绑在她的战船上。
都想将自己收拢作权杖使用,可谁能料到,这根权杖有自己的想法。
“莺莺,你去把香儿、玲儿都喊过来,咱大伙一起吃。茉儿,捡些菜还有螃蟹给后排屋和守夜的仆妇们送去,让她们也尝尝鲜。”关新妍吩咐。
莺莺与茉儿分头行动。
不一会儿,香儿、玲儿都随莺莺来到房里,茉儿麻利送完菜很快便回来了,五人在明黄和暖的烛灯下,团团围坐在桌边,吃着聊着。
因平日关新妍对苑里人事管理比较人性化,苑里仆从们对关新妍敬重多过畏惧,丫环们与关新妍同桌吃饭并不拘谨。
玲儿依旧很活泼,喜欢说笑,她那银铃般的笑声不时在房里回荡,仿似屋里进了一只活泼的黄鹂鸟。
此时,她瞧见香儿因吃螃蟹糊了一嘴黄膏,打趣说:
“瞧你这一嘴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啃了一嘴泥呢。”
香儿因自己是粗使丫头,在这一屋子人里头身份最末微,很是自卑,话说的极少,被玲儿一点,见大伙都瞧自己,满脸窘迫,慌忙拿手巾去擦拭嘴角,不料越擦越是将油膏糊得满脸都是。
玲儿大笑,说道:“这下不是啃了一嘴泥了,倒是掉进泥潭里了,还是脸朝下落的,哈哈……”
香儿越发难堪,整张脸通红,低垂着头,双眼在地上瞄地缝,恨不能钻进去。
茉儿拿起桌上一条湿汗巾递给香儿,同时说:“哪里有这么香又贵的泥潭?要有,奴情愿天天掉进去啃。”
玲儿本是想看香儿笑话,被茉儿一番解围,顿觉无趣。
香儿拿起湿汗巾将手脸擦拭干净,对着汗巾发了会愣,这才知道,原来这放在每人面前的一条湿汗巾是专做吃螃蟹后擦嘴擦手用的。
香儿这一恍惚呆样,被眼尖的玲儿瞧见,又激起了玲儿捉弄的心。
玲儿将一只蟹酿橙放到香儿碗里,说:“这个你不常吃得着,今儿得口福,赶紧尝尝。”
香儿以为这就是一只普通橙子,正好觉着有些口干,伸手便要将橙子拿在手里剥,莺莺瞧见这一幕,要出声提醒,不料语度赶不及香儿的手速,眼睁睁地瞧见香儿将橙子里的精髓打翻,尽数倾倒在桌上和她自己的衣服上。
玲儿立即尖叫起来:“瞧你,笨手笨脚的,弄污了这一桌一地,真是毛驴驮不上金鞍子(不受抬举),还不赶快收拾收拾。”
香儿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拙手蹩脚地拿自己衣袖去擦桌子。
玲儿看不过眼,立刻起身,走到香儿身边,拿起香儿先前擦嘴的汗巾朝桌子一抹,双手麻利一裹,将打翻的料全裹在汗巾中,又蹲地上张罗了一阵。随后起身将汗巾交给局促地杵在一旁的香儿,说:
“去,处理掉。”
香儿捧起汗巾刚要往外去,却听见关新妍开口说:
“放那吧,一会和着蟹壳一起处理便是了,坐下来,先填饱肚子要紧。”
香儿讪讪坐下。
玲儿对香儿道:“这是娘心地善良,要搁在其它院其它主子跟前,你这层油皮定要开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