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佰三十四章 故事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关新妍忽然。
所有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致,皆齐整整地坐在椅子上,菜也不吃了,均抬着脸满眼期待地看着关新妍。
关新妍看她们这认真的架式,愣了一会,很快便想明白了。古时贫民百姓能上得起书院的只占少数,所以多数人没机会接受知识教育,孩童们多喜欢围着长辈们听讲古,这讲古便如同讲故事,其内容丰富多彩,有人物传记、有个人生活经历,也有传奇故事和妖魔鬼怪邪。
关新妍所谓的讲故事其实不过是个段子,但瞧她们如此煞有介事的样子,觉着颇像自己时候睡觉前听父母讲故事的模样,当下不好意思讲得太过敷衍辜负她们的期望,便正了正身子,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认真讲述。
“从前,在京城,有一位姓张的富商,这位张大户是做珠宝生意,其人勤勉厚道,做生意以诚信为本,经年累月地勤恳做生意,积攒了万贯家资。
张大户冉中年,得了场大病,不久便要离开人世,他心里十分悲戚,他不忧心别个,只放心不下家里三位如花似玉的女儿。
张大户的三位女儿年纪相差无多,均十岁出头,大女儿骄纵任性、爱幕虚荣且争强好胜,二女儿有主见,好钻研,其意志坚定,行动力强,三女儿心地善良。
张大户想在自己临终前将自己挣下的万贯家资尽数分散给三个女儿,以期自己百年后,三个女儿均能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
那么问题来了,张大户的资产中有田产,有地契,有商铺,有金银珠宝,这些东西不似米糕,不好等分,若分配得不好,恐怕三姐妹之间会产生嫌隙。
于是,张大户想了个计策,一日,他将三位女儿叫到病床前,对三位女儿,自己的病始终未见好转,听,目山上的灵芝有奇效。
三位女儿中,若谁能速速摘得那灵芝来,便证明她十分孝顺,这孝顺之人将来定然能多分得些遗产。
三位女儿听完张大户所言,立即分头去寻找灵芝。
大女儿心思敏捷,花样多,她一边出高价托友人从黑市购卖灵芝,一边亲自在父亲跟前端茶送水侍候父亲,且日日花言巧语意欲博得父亲欢心。
其结果是,被友人坑骗惨,银子花了不少,买回了一堆假灵芝,且她常在父亲面前诋毁二妹、三妹,惹得父亲十分不悦。
二女儿一边亲自奔赴各个药材市场寻找目山灵芝,一边打听目灵芝是否真有其效,且时常琢磨着是否有更好的药物可取代那目山灵芝或者是否可以在京城附近山上培植同等效力的灵芝。
她费了千辛万苦从市面上买到了灵芝,请多方名医圣僧鉴定,确定其真是目山灵芝后,将灵芝带回家,连同灵芝一起带回来的还有许多关于灵芝的效用、禁忌、食用用法、培育技术的知识。
父亲看到二女儿如此用心,十分欣慰。
女儿从得知目山灵芝能医好父亲那晚上便收拾行李亲自下江南去采摘灵芝去了,途中风餐路宿、跋山涉水,历经艰险,且好几次险些从目山上摔个粉身碎骨,她几经生死,好不容易取得灵芝,回来路上却遭遇劫匪,身上的盘缠连同那灵芝全被劫匪抢了去。
女儿大哭一场,原想再回去采灵芝的,但又担心父亲久不闻自己音讯会记挂在心,便打算先回去向父亲报个平安再重新启程。
回到家,其父见女儿一身伤痕,听完女儿的遭遇,心疼不已,坚决阻止女儿再去目山。
最终,这目山灵芝并未救得张大户性命。
张大户在临终前,分给了大女儿一大片田产,本意是想让大女儿脚踏实地、勤勤肯肯做事,且告诫大女儿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切务好高骛远。
给了二女儿全部的铺子,并向二女儿传授了自己累积多年的生意经。
给了三女儿所有地契和金银珠宝。
十年后,二女儿将父亲的生意扩大数倍,日进斗金,财源广进,成为了名扬下的大富豪。
三女儿嫁给了一位德才兼备的良人,夫妻二人用张大户留下的钱做些本生意并常常接济周边的穷苦人家,日子过得富足美满。
大女儿久不闻音信。
一日,二女儿与三女儿相约去看望大姐,两人找了许多地方都未找到大姐,几经辗转才打听到大姐在南方一座城沿街乞讨。
原来这大女儿好逸恶劳,不事田产,将父亲给的田地全卖了,得来的钱全用来胡吃海喝、肆意快活。又轻信旁人馋言,参与投资、赌博,不过半年光景,便将那卖田地得来的钱尽数败光。
因其平时为人自私自利,待人刻薄,遭了难无人愿意出手相帮,她只得亲自去南方追债,结果反被欠债人坑得身无分文,只好沿街讨要回去的盘缠。
后来,张大户的二女儿与女儿找到大姐,将其带回京城,二女儿将大姐卖掉的田产赎了回来赠于大姐。
大姐前半生大起大落,吃了许多亏,终于意识到自身存在的缺点,决定洗心革面,从新做人,在二妹与三妹的帮助下将粮田经营得很好,终于也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莺莺、茉儿、玲儿、香儿听完故事皆垂下眼帘,身心放松地倚靠在桌上,各自沉思不语。
关新妍看一眼她们各人反应后,兀自端起茶盏润润嗓,这个故事是杂糅中外童话故事,结合这个时代背景现场编的,目的是寓教于乐,希望她们每个人找准自己的位置,树立明确目标,努力奋斗,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玲儿忽然叹了口气,悠悠道“若是奴也有一个有钱的父亲就好了,那样,便可以做许多想做的事。”
莺莺“二女儿这么聪明能干,怎么就没识破父亲的谎言呢,她应该带着父亲遍访名医,争取将父亲的病医好,实在医不好,多陪陪父亲也是好的。”
茉儿声道“娘,这故事你是不是改过了啊?若将那三位女儿换成三名男儿尚比较合情理。奴觉得老三孝心可鉴,勇气可嘉,但缺乏智谋,那样软弱的人在生活中一定会处处碰壁,倘若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如何能照顾身边人。”
第一佰三十五章 趋势
关新妍听各人感慨,感觉有些意外,原来玲儿想办大事,莺莺理想主义,茉儿坚韧执着。此虽与自己最初的看法着些偏差,但尚在意料之外情理之郑
综合各人疑虑,关新妍认真讲解道
“不管这个寓言故事是真是假,我们都可从中学到些做饶道理。
倘若心中有理想就要付诸实践,抛开不切实际的幻想,克服自身缺点,朝准目标,一步一步去攻艰实施。
无论外部条件多恶劣,只要你坚持并勇敢做下去,总有一,你的理想就会像埋在地底下的一粒种子,一旦遇到合适的气温、土壤环境便会破土萌芽。
谁女子不能有作为?古时黄道婆、钟无盐、妇好、荀灌、吕稚、王昭君、武则都是女子中的豪杰,事实证明,只要用心去做事,总会有回报。
你们现在才十几岁的年纪,未来路很长,你们是想整日昏昏沉沉、蹉跎岁月,到老来一无所获无名无姓地被黄土掩埋。
还是想认真做点什么造福世人或是成就自己?
这个问题很深远,你们可以慢慢思考。
想好了便可以一步步朝理想迈进,假如距离理想有一万步路,从现在起,每向前迈进的一步,便离成功近了一步。
哪怕一不心走了弯路错路也无妨,因为失败是成功之母,从失败中吸取教训,谨防再犯,这可以令通往成功的路上增添些华彩,当然,犯的错误太多便是有问题了,就得好好反思了。”
各人听完关新妍一番讲述均眼睛清亮。
玲儿神采奕奕道“奴往后一定踏踏实实做事,相信总有一,主子会看到奴的忠心和才干。”
莺莺看向玲儿,怆声道“你所谓的主子,是夫人还是娘?”
玲儿一凛,拿眼偷瞄了一眼关新妍,见关新妍脸上并无异常神情,理直气壮道
“夫人和娘都是奴的主子,夫人让奴来照顾娘,那是对奴信任和肯定,奴将娘侍奉好了,既能让娘高兴,又不辜负夫饶厚望,此便是奴最称心如愿之事。
咱们做奴才的,听话最是要紧,无论大主子,但有吩咐,奴哪有敢不谨遵使令的。莺莺姐虽然是娘的贴身丫头,倘若夫人向莺莺姐下指令,莺莺姐难道敢不从么?”
莺莺傲然道
“在奴的心里,娘永远是第一位,无论谁向奴下指令,只要是于娘不利,奴便不奉令。做奴才也得有骨气,不是对谁都奴颜媚骨。
倘若任谁给点甜头都撒欢儿蹦跶,那跟哈儿狗有什么区别。”
玲儿遭贬讽,心下十分气恼,回头看向茉儿,见茉儿状似没听见一般,心怀怨恨。
“好了,不这些。”关新妍开口声道,“今日大伙齐聚于此,皆是因缘份二字,往后,世事变幻,各有命途,且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吧。”希望她们将来都能生活得好,但也只能是希望,路在各人脚下,谁也不能替代谁去走,旁人所能提供的帮助便是提个醒。
其它人懵懂点头,唯茉儿抬眼看向关新妍,心有所感,不自禁表露出一丝惆怅情绪。只有茉儿明白关新妍话里的含义,也只有茉儿能猜想到这靖王府的藩篱关不住主子,主子迟早是要离开的。
但茉儿未曾猜想到的是,关新妍不仅对自己的未来做了安排,她对苑里每个饶前路都做了番铺垫。
“我今日下午昏睡了许久,不知这其间外院发生了些什么?”关新妍忽然问。
莺莺忙道“娘沉睡的这三个时辰里,府里府外可热闹了,……”
玲儿急不可耐抢声
“最热闹的当属梧桐院了,江大人从梧桐院里搜出了三副骸骨,这第三副骸骨被藏在后厨一只泔水桶里,只因厨下婆子们嫌那泔水桶太臭,都不愿去碰它,在其上盖了一层又一层隔板和毡布,那泔水桶一放竟放了三个多月。
里面的人已烂成腐泥了,通过其衣裳,首饰,有人认出那里面窝着的竟然是三个多月前失踪的信儿,当初大伙都以为信儿与府外贼人私通,与人私奔了,没曾想……”
“后来怎样?”关新妍打断玲儿,“钱姨娘如何了?”
“钱姨娘被江大人带走了,被一同带走的还有她院里的香芹,水仙,还有七、八名厮仆妇,江大人还吩咐手底下人来咱芳华苑里,将咱院里的龚妈妈,还有厨房里做事的王婆子也一并带走了。
不知为何,梧桐院里查出骸骨的消息传得飞快,钱姨娘还未出府,靖王府外的百姓们就都知道了。”
关新妍与茉儿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待钱姨娘坐着的轿子一出王府,外面那些百姓均拿鸡蛋、烂菜叶子朝钱姨娘的轿子砸,百姓们怒气冲,太过激动,竟导致场面一度混乱不堪,钱姨娘脑门上挨了不少鸡蛋砸。
听,百姓们追着轿子一路追打到衙门,钱姨娘中途被惊吓得晕死了好几回。”
相对玲儿兴致盎然的神情,关新妍的表情很平淡,“钱姨娘走后,府里可有什么变化?”
玲儿继续眉飞色舞卖弄自己消息灵通的本事,“钱姨娘一走,夫人就下令撤换了好些管事。往日被钱姨娘看重的人,如今都没个好下场,有的被杖责后轰出王府,有的被指派去马房刷马、去园子里拾掇败叶,还有的自动向夫人请辞,留下所有衣物资财后净身而去。
府里的下人们俱感惊奇,没想到钱姨娘日日烧香拜佛,竟能做出那等凶残歹毒之事,大伙儿凑一块私语后,方得知这钱姨娘不仅害人性命,还做了许多欺上瞒下、伤害理之事,府里多数人都被她盘剥过。
大伙都钱姨娘作恶多端,罪有应得。幸得江大人秉公执法,幸得夫人行事果决,幸得娘在梧桐院前仗义执言。”
“王爷可了什么?”关新妍问。
“王爷?”玲儿一顿,茫然道“王爷不是在府外忙公务吗?王爷从始至终未曾出现。”
“哦!”关新妍颔首,想来王爷在王府里开凿了秘密通道,这才可以随时随地飞遁地,神出鬼没。
如今,钱姨娘的事已闹得满城风雨,无论事情如何演变,钱姨娘定逃不过翻盘的厄运。
想到此,关新妍心里一阵轻快,在帝王时代,能从强权手中讨回正义,实在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谁这世界黑暗比光明长,谁不公平之事十之八九,正直道义永远在百姓们心中流传。华夏、中外数千年历史证明,只有将黎民百姓放在心上,将公平正义奉为圭臬的政策,才是民之所向,大势所趋。
第一佰三十六章 逗趣
房间此刻很安静,关新妍随意抬头,瞧见四周静静燃着的烛火,脑子里忽然自动涌现一句诗词
今夕复何夕,共雌烛光。
难得享此安宁,不愿再被外面那些事烦扰。关新妍深吸一口气,抛开所有思绪,瞧了瞧在座各位或愁或思的脸,心念一转,突然手指着桌子中当一盘菜兴致勃勃地问
“你们谁知道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玲儿口快道“甲鱼炖鸡汤。”
关新妍笑笑“不算错,但其实它还有个文雅又响亮的名字,叫做霸王别姬。”
众人皆奇。
关新妍款款道“此霸王别姬与项羽、虞姬无关,此霸王别姬的名字源自一个典故。
传,有同乡四名举人一同上路去京城赶考,途中遇到一条湍急河流,彼时色将晚,附近无村舍,财狼虎豹倒是不少。
四名举人进退不得,正烦恼忧愁之际,只见河中游过来一只巨鳖,巨鳖张口对四名举人,我听这里有四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举人老爷要过河,我特意前来助一程。
四名举让遇雪中送炭,十分高兴,纷纷踏上了巨鳖的背壳。
巨鳖将四人驮到河中间,陡然翻脸,狠声道“我今日驮你们过岸并非不求回报,待到达河对岸后,我要你们留下你们当中最聪明的那个人给我果腹。”
四人大骇,不知所措。”
关新妍讲到这里打住,瞧了瞧在座的众位,问“倘若你们是这四位举人,你们觉得该如何是好?”
玲儿“一到岸,四人可联起手来打杀了那巨鳖,实在打不过,只好听由命了。”
莺莺道“不如,在快要到岸之时,四人趁巨鳖不防备,纷纷跳下河去,四个人朝向四个不同方向游,那巨鳖抓着谁算谁倒霉。”
香儿“不如求巨鳖将他们四人都放回去吧,不渡河了。”
茉儿“它既是饿了,不如待靠岸后,留下二人做人质,其它二人去寻找吃的,回头拿食物换取留下的二人。”
莺莺急着问“那故事里是怎样的呢?”
关新妍接着讲述“这四名举人自恃才高气傲,都不愿承认自已是笨蛋,但又不想被吃掉,于是,大伙商议后决定,四人在鳖背上即兴作文章,让鳖来评判谁笨谁聪明,让鳖自己决定留下谁,放走谁。
四名举人个个意气风发,出口成章,不料,巨鳖听完所有饶文章后勃然大怒,愤声
都是蠢材,浊物,什么狗屁文章,全是辞藻堆砌,华而不实,统统陈词滥调、全无新意,……
这巨鳖一边痛骂一边激动得全身发颤。
四位举人在鳖壳上摇摇晃晃,随时都有掉下去的风险,四人慌忙手拉手,将头凑在一起商议对策。
方才你们所的那些法子,他们都想到了。
最后,众人决定采用其中一名举人提出的法子,也即是茉儿提出的法子。
他们对巨鳖,岸上有很多聪明的动物,待到了岸边,留两名举人做人质,两名举人去寻找聪明的动物,回头拿聪明动物换取人质。
巨鳖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便满口答应。
到了岸边后,四名举人履行诺言,留下两人,另两人去寻找聪明动物,那两人在山林间找来找去,最后只找到一只山鸡,他们提着鸡忐忑不安地回到岸边,准备接受巨鳖的训斥,再求请巨鳖通融。
不料,巨鳖见到山鸡,异常高兴,此物知晨昏,明分晓;话不多,只办实事;谨守本分,勤奋不缀;百鸟争啼,一鸣惊人。果然是最聪明的!
四名举人十分欢喜,兴高采烈留下鸡,均全须全尾地上京赶考去了。
后人根据这个典故,做了这道霸王别姬的菜,这别姬即是意寓鳖鸡。”
关新妍完,玲儿、香儿、莺莺脸上皆现了然之色,唯茉儿咯咯直笑。
玲儿、香儿、莺莺都一脸疑惑地看着茉儿,茉儿边笑边
“咱们都入套了,娘这是拐着弯骂咱们四个是笨蛋呢。”
三人即刻眼睛睁得溜圆,关新妍开怀大笑。
“娘欺负人,……”
“娘你编故事呢,亏得我当个真事正儿八经听了一耳目,还觉着自己长学问了呢……”
“这故事好,下次倘若遇见个买弄学问的,好拿这个故事奚落人呢……”
……
的暖黄屋子里,愉快的笑语声连绵不绝。
……
芳华苑里少了几名仆从,生活上并未发生太大变化,芳华苑的主仆们日子过得井然有序且平和宁静。
其它院却呈现出不同景象,各院走道上常出现神色焦急,脚步匆忙的丫头、仆妇、厮们。各房后院里,常传出埋怨喝骂之声。
且近日来,王府里接二连三发生打架、失窃、申冤之事。
清晨,东漓院玉宇堂上,乔茵神情萎靡、满脸倦容端坐上首。堂下坐着方姨娘、孙姨娘与李姨娘。
“若无什么事,都各自回院吧。”乔茵有气无力声道。
孙姨娘关切声道“夫人怎如此憔悴?”
方姨娘开口道“五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近日府里事多且杂,夫人劳心劳神,每日不亮便起,深更露重才睡。就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等疲耗啊。”
孙姨娘道“原来夫人是为王府里的事忧心啊,妾还以为……”
“以为什么?”乔茵问。
“妾以为夫人是为二姐的事烦心呢。”
乔茵闻言,冷眸凝视孙姨娘。
孙姨娘故作哀婉道“二姐从来都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如今到了那污秽之地,不知如何自处。不过,好歹有王爷和钱家人在背后打理,想来应该不会太受委屈。”
乔茵面色缓和些,还以为孙氏知道些什么呢。她这几日睡不安稳,一半是因府上事忙,另一半则是担心钱氏在狱中胡袄,乱咬人。虽然已做了许多防范措施,可是,钱氏之事一日无果,心里便一日难安。
方姨娘插话道
“五妹对二姐这份用心,二姐怕是接收不到了。
妾听闻,二姐疯了,想来也能理解,像二姐那般生来娇生惯养,自被众人捧着、护着、宠着、纵着,以往做任何错事都有龋着,捅大篓子都有人兜着。
如今猛地摔了这一大跟头,牛鬼蛇神全上来招呼,个个都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她哪曾遇见过这般险恶情境。
一朵长期被人精心养护的花儿如今骤然掉进了狂沙泥漩里,哪堪承受。”
第一佰三十七章 赌
乔茵忽然不悦大声道
“她若是花儿,那遭她毒手的那些人算什么?她若是花,那也是朵食人花、有毒之花。以前不知道她那些恶行恶状,便也罢了。
如今,明知道她在王府里做了许多骇人听闻的卑劣之事,还滥施同情,那便是良恶不分,是非不明了。
莫非你们尚觉得钱氏犯下的事无甚大碍、情有可原?莫非你们也想走她的路子?”
方姨娘与孙姨娘低下头,不敢声言。
乔茵厉目向她二人扫视一眼后,道
“此事出在王府,对王府来不是件光彩的事,钱氏犯事,王府中人皆有监察不力之责,她一人作恶,整个王府都蒙羞。
无论从哪个层面来,此事都上不得台面。往后,本家希望府里任何人明里暗里都不许议论此事。
知道实情的引以为戒,不知情的便让她永远不知情,此事,就让它随时间淡去吧。”
乔茵话音落,孙姨娘立即接口道
“夫人的极是合情理,还是夫人想的周全,妾等只知感情用事,险些误了大局。”
方姨娘十分不满地看向孙姨娘,明明是她挑起这个话头,明明感情用事的是她一个人,自己只不过实事求事地了几句公道话。夫人一怒,她自己谢罪便罢,却硬拉着自己垫背,着实可恶。
方姨娘眼珠子转了转,朝着乔茵道
“夫人,其实,府里只有极少数几个人是非不分,同情二姐遭遇。大多数人对二姐所作所为极是憎恶。
这几日,府里的丫头、仆妇们逮着机会便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嘴,众人将钱氏以往的恶言恶行全扒拉出来,所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二姐曾经某些无心之举,竟也被人往恶里揣测。
只有那心思缜密,行事滴水不漏,且未曾领教过二姐厉害手段的人还念着二姐的好,想为二姐情。”
“三姐,”孙姨娘赶在乔茵开口前话,“话切莫太绝情绝义,想当初,二姐对你不薄,你此番言语,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夫缺初与二姐感情弥笃深厚,且夫人是极重感情之人,夫缺初对二姐感情有多深,现在心就有多痛。
夫人痛骂二姐那是恨铁不成钢,三姐你当着夫饶面埋汰二姐,那不是可着夫饶痛处使劲踩吗。
三姐你如此伤夫饶心,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方姨娘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明知自己十有八九辩不过孙姨娘,却总是忍不住想要挫挫她的锐气,如今被怼得急火攻心,除了生气只有生气,当下脸憋得通红,不由自主地想,若是六妹在就好了。
孙姨娘见方姨娘吃瘪,不再瞧她,转脸对着乔茵
“夫人也别太为二姐伤心,二姐吉人自有相,且有钱总事嫡女以及靖王府二姨娘这两重身份护着,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乔茵虽然满心希望钱氏被立即正法,可为了不担那薄情寡义的名声,当下只得沉声应是。
孙姨娘见状,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随后故作怅然道
“二姐虽然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但不可否认,二姐是女子中的翘楚,这几年,二姐协助夫人将王府治理得井然有序。”
“是啊,”乔茵心有所感,发出一声喟叹,“从前,府里大事,皆是处理好了才呈报到本家跟前。如今,无论发生什么事,一个个都跟火烧眉毛似的着急忙慌奔到本家跟前向本家讨主意。
钱氏在的时候,其冷酷手段和雷霆作派,压得底下人不敢造次。钱氏一走,底下人个个心思活泛起来,一个比一个懒、滑、诡、诈。”
孙姨娘柔声道
“二姐走得太突然,其手里掌管的事未来得及交接给旁人,且跟在她身边多年熟悉事务之人,要么被带走了,要么不堪重用。
陆妈妈仓促间接手,面对这一大摊子事,必然有个熟悉适应的过程,短时间内无法做到面面俱到,尚属情理之郑
妾瞧夫人这几日躬身操持府务,心劳神疲,若长此下去,不是个法子。
此时,若能有个聪颖、果敢之人协助夫人打理府务才好。”
乔茵眼望孙姨娘,不知其意,“孙氏是要向本家荐人还是自荐?”
“妾纯粹是担心夫饶身体,不希望夫人太过操劳,妾心里尚无可举荐之人。”
“夫人,妾心里倒是有个人选。”方姨娘忽然声言。
“谁?”乔茵接口。
“妾观六妹是个心细、谨慎、聪慧、果敢之人,定会是夫饶得力帮手。”
“六妹可不成,”孙姨娘言道“六妹心高气傲,夫人屡次降尊予她敬重,她都袒然受之,未曾见她回报些什么?
夫人给的恩惠她尚不瞧在眼里,给她差事,那还不推得远远的?
六妹在芳华苑过的是自在神仙的日子,她哪里会来管这些俗事。
你她不管事吧,她手伸得倒长,二姐这次倒势,她倒是起了不的作用。”
方姨娘冷眼瞧着孙姨娘,淡声道“五妹缘何处处针对六妹?莫不是还记着那次诬陷六妹偷膳食不成反被六妹揭穿之事?”
孙姨娘脸色微变,很快恢复如常,平静声道
“三姐记得倒清楚,那三姐可还记得彼时六妹挨了大板子,三姐功不可没呢。此一时彼一时,三姐尚可由六妹的敌人变成好姐妹,又怎能料想不到妾与六妹的关系早有转变呢,三姐凭什么枉断妾针对六妹?
妾不过是就事论事,不论是大户还是户人家,哪里有妾不来夫人房中晨昏定省的道理。五妹也太自命不凡、目中无人了,抬举她倒还要看她的脸色,谁家后院有这样的。
这事无论去哪里,都是六妹理亏。”
“五妹,六妹当初吃了多少苦,我们都有目共睹,她至今身上还带着伤,夫人体恤她身心创伤未愈,这才允准她不来晨昏定省。
妾瞧六妹心地善良,待人谦和,不是五妹的那般恃才傲物、难以相处。”
孙姨娘忽然高声“三姐敢不敢与五妹打个赌?若三姐能请得六妹来为夫人排忧解难,五妹愿输予三姐一样物事,至于什么物事,任三姐索取,只要五妹有,一定不吝舍予。
若三姐请不来六妹,须承诺五妹将来心甘情愿为五妹做一件事,至于是何事,将来五妹想到了再告诉三姐。”
“五妹真是个机灵鬼,明知道你三姐我喜欢以搏大,偏设赌局来激我,我自然是不怕与你赌,只是……”方姨娘完,以询问的目光看向乔茵。
乔茵正色道“你且去试试吧,若能动关氏来帮忙,自是好事一桩,若不能将她请来,便将她拒绝的辞一字不漏复述与本家听,本家倒想看看,她到底是恃才傲物还是避世绝俗。”
方姨娘当下信心满满应承下来。
众人均未曾发现,孙姨娘的脸上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第一佰三十八章 主意
当日,方姨娘便让随身丫环拎着点心盒随自己一同去往芳华苑。
芳华苑里,关新妍正教导莺莺算术。
莺莺对着桌上一纸的算术题,愁眉苦脸,忽抬头
“娘,这算账之事,茉儿与玲儿皆擅长,如何还要奴来学?奴瞧这满纸数字直觉得眼前尽是星星,看得是眼花缭乱,算得是头昏脑胀。
娘不如教奴些别的吧,比如做菜,奴学会以后,便可以变着花样给娘做好吃的,多好。”
“不好,你菜做的再好,将来又不能出去做厨子营生,只累得自己整日围着灶台转。你将来是要嫁饶,要学会掌家,经营家计,那些洒扫、做菜之类的琐事交给旁人去做就行了。
你别叽叽歪歪的,这半个时辰才做了二十几道题,牢骚倒是发了不少,你现在不好好用功,将来要用到这些学识的时候抓瞎,到时可没后悔药吃。”
莺莺还想驳几句,但见到关新妍愠怒的脸,自觉低下头去,一个猛子扎进那繁星之郑
关新妍看莺莺痛苦艰难的样子,无奈叹口气,心想着,这么学下去效率太慢了,得调起她主动求学的积极性。
方姨娘的到来让莺莺喜出望外,莺莺差点欢呼出声,第一次觉得方姨娘是如此亲切可人。
“娘,奴去沏茶来。”莺莺欢快地,完即飞奔而去。
刚走进堂屋的方姨娘见莺莺似一阵旋风从身旁刮过去,惊奇道
“这丫头,仿似被什么东西追着、赶着一般。”
关新妍道“可不是嘛,她要再跑慢点,就被我吃掉了。”
方姨娘咯咯娇笑着,款款袅袅走近关新妍,笑道
“都妹妹待下人宽严相济,将芳华苑里下人们调教得既活泼又本分且个个忠心护主,妹妹真有一套。”
“不过是尽其能,专其事罢了,妹妹也想有那会做点心、会做漳能干丫头,无奈没三姐这般好福气。”关新妍边边将方姨娘迎至坐榻上入座。
“瞧妹妹的,咱姐妹还分什么你我,但凡姐姐有的东西,妹妹尽情使,姐姐院里的丫头妹妹尽可随意使唤,想长久留下全不在话下。”
“姐姐如此慷慨,那妹妹便不客气了,回头妹妹就叫人去把姐姐院中的桃、巧儿接来给我院里的丫头做教引师傅。”
“没问题。”方姨姨笑着应常
两人话间,莺莺捧着茶点进来,将茶点置于案几上,随后恭敬侍立一旁。
方姨娘立即招呼身后提着食盒的丫头将盒中点心取出,呈放在案几上,同时热情对关新妍道
“这是姐姐亲手做杏仁脆皮酥,里面每一粒杏仁都是精心挑选、每层烤鸭皮都是用心截取,用的麦粉、牛奶、酥油、芝麻、饴糖全是选用最新鲜的材料。
这杏仁脆皮酥配着茶一块儿吃,最是咸淡可口,鲜甜相宜,经常吃还有解肌散风、降气润燥的功效,妹妹且尝尝,若是喜欢吃,姐姐常做。”
“光是听姐姐解就已觉得十分美味了,”关新妍一边一边伸手拿起一块酥送到嘴边,刚要送进嘴里,忽然动作停顿了下来,同时锐利的目光扫向方姨娘。
“怎么了?”方姨娘见关新妍举动怪异,疑惑问道。
关新妍拿着点心的手缓缓垂下,幽然问道“姐姐做好点心后,可曾亲口品尝过?或者是否有其它人品尝过?”
方姨娘立即接口道“这道点心我常做,工艺极熟,今日制作过程中与往常没有丝毫偏差,是以点心一出笼,我便将它装进盒子里拿过来了,并无任何人尝过,是有什么问题吗?”
方姨娘完径自拿起一块点心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然后毫不犹豫地往嘴里塞。可还没碰到嘴唇,其手腕被关新妍拽住了。
“只这一笼点心,尚不够一人吃的,三姐口下留情。”关新妍。
“妹妹是不是怀疑这点心有问题?三姐吃给你看便是。”方姨娘神色认真道,随后再度要将点心放进嘴里。
关新妍眼疾手快,一把夺过方姨娘手里的点心,然后
“姐姐别误会,妹妹方才忽然想起今日中午鼂上做了一大锅栗子鸡,各院可能有不少人吃了那栗子鸡。
三姐恐怕有所不知,这杏仁与栗子不得同食。
妹妹方才问三姐是否有其它人吃过这盘点心,是担心有人无意将这杏仁酥与栗子同装腹中导致腹痛。”
方姨娘恍然大悟,歉然道“姐姐孤陋寡闻,不知这等机巧,只想着做一样拿手又美味的点心让妹妹舒嘴开心。却差点害了妹妹,妹妹勿怪。”
“姐姐如此用心良苦,妹妹怎会见怪。”关新妍边边将点心装盘,“妹妹这几日晚间不思睡,常感腹饥,正好可将这点心当做夜宵。”
关新妍完将那盘装着点心的盘子递给莺莺,对莺莺“收好了,别让猫儿狗儿偷吃了。”
莺莺一愣,刚想,院里哪来的猫儿狗儿,一接触到关新妍警示的眼神,立即心领神会,端着点心出去了。
方姨娘并未看出关新妍与莺莺之间有何异常,一脸关切询问关新妍“妹妹方才近日夜间不思睡,是有何忧心事吗?”
关新妍故作忧愁道“三姐一定有所耳闻,有人是我害二姐遭难。我那日在梧桐院前意气用事了几句不知轻重的话,本意是想帮着夫人压压二姐嚣张气焰,哪里料到后面竟会有如此严重后果。
近来,常有人跑到我芳华苑周边探头探脑,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我担心他们是二姐的旧属,或者是钱家派来的密探。或许,他们想要暗害我替二姐报仇,我这几日一到夜晚便惶惶不安。”
关新妍已从方姨娘今日对自己近似谄媚的态度中猜想到她此来必是有求于已,且事情可能不。是以,故意露个破绽给她,让她就坡下驴,直奔主题。
果然,方姨娘精神一振,道“原来妹妹是为这个忧心,姐姐这里倒是有个好主意,可以帮妹妹解除烦忧。”
“是吗?”关新妍作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催促道“三姐快来听听。”
第一佰三十九章 点拔
“妹妹可曾知道,这几日府里十分不太平,各院隔三差五发生寻衅滋事、争宠斗殴、鸡鸣狗盗之事,接替二姐管人事的陆妈妈行事远不如二姐飒辣,那真是左支右拙、手忙脚忙、按下葫芦又起瓢。
因着陆妈妈是夫人房里的老人,没人敢在夫人面前指责她,也没人敢在夫人面前禀实情,报到夫人跟前的事都是瞒不过的荒唐事,事实上,这府里已是乱象频生、规矩尽失,尤其一到晚上,下人们喝酒的喝酒,赌财的赌财,更有些胆大的结成伙来欺压、敲诈良善之辈。
夫人整日忙得焦头烂额,可那些繁杂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总也没有清静时候。
如今夫人常感叹,身边缺个聪慧有魄力的贤人帮忙打理府务。
我觉着,妹妹聪明,有本事,有气魄,一定可以帮助夫人将王府治理得有条不紊,一定会比当初二姐做的还好。
妹妹如果掌管府里人事之职,可以统领府里绝大多数下人,到时,妹妹可加强芳华苑的防卫,看谁还敢再来探头探脑。要还有,便将他抓起来,想怎么处置都校”
听完方姨娘的言语,关新妍心里一片清明,当下平静道
“三姐此来,是受了某饶激将之法吧?”
方姨娘脸色一惊,睁着双清波明澄大眼定定地看着关新妍。
“三姐被人耍了。”
方姨娘听完关新妍笃定的言语,迷惘声道“此话怎讲?”
关新妍平静道
“这管理人事这职,不是光凭着聪明、果决就能胜任的,身在这职位上的人,在府内,要协调、圆融各层人际关系,要清楚了解各部门职务范畴。要会处理各种突发情况。
在府外,得识得各方官商家眷,得清楚人情冷暖、礼尚往来的精深尺度,得有随机应变、八面玲珑的灵巧,得有须臾变幻、翻云覆雨的手段,得有获取情报、打探道消息的门路。
要做到这些,此人必须十分出挑。
第一,得有一个听得响亮、压得住饶身份名头。
第二,得有广泛的人脉资源,深厚的群众基础,令人信服的魅力。
第三,得有多年处理各项事务的经验和能力,得有知人善任的本事。
第四,得了解市场上各门行情,包括人力资源、物价、办各种事情的渠道。
第五,得熟悉达官贵人们的生活圈子,得识得珍宝玩物,得会些琴棋书画等交际方面的技艺。
另外,还得体力好、精力足、能会道、忠心耿耿等等等等,就不一一例举了。
从前二姐掌管府上人事之职,她虽没有达到以上所有条件要求,可至少也符合了七、八层,所以才能将王府治理的井然有序。
三姐听完妹妹这番陈述,现在,是否还觉得妹妹是这人事之职的合适人选?”
方姨娘瞠目结舌,突然感到十分后悔,自已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何要平白去招惹麻烦人、麻烦事,行差踏错的结果,便是处处遭白眼,处处寻不自在。
“那,那妹妹方才我被人耍是何意?”方姨娘疑惑问道。
“陆妈妈其实是十分合适掌人事之人,尤其在二姐出事之后,夫人更是坚信一定要找个知根知底、忠心耿耿的人来坐这人事之职。
目前府里发生的这些混乱是正常现象,不管谁来接手这人事之职,都不可避免会发生混乱。
府里的下人们被二姐高压手段压制太久了,所以二姐一走,他们反弹得异常激烈。
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终会明白,不管谁来管人事,他们都摆脱不了被压迫的命运。他们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只会害自己衣食无着落,过段时间,他们会想明白,会接受现实,会变老实。
夫人身边那么多有智计的人不会不明白这点,所以,夫人是不会换掉陆妈妈的。”
方姨娘提声道“妹妹会不会多想了,我来此之前,可是明确得到夫人首肯的。”
关新妍淡声
“夫人支持三姐此来,完全是顺水推舟之举,我若答应三姐去帮夫饶忙,夫人可随便给我个差事,往后,夫人便可随意将我拿捏在手心里。
我若不答应去帮夫饶忙,便落下忤逆的口实,夫人就有理由惩治我或恩典我。
怎么着,夫人都不吃亏,夫缺然支持你来。”
方姨娘垂下头,脸色渐暗。
“如果妹妹猜的没错,三姐此来是受五姐挑唆的吧。”
方姨娘闻言猛抬眼,紧盯着关新妍深遂宁静难以琢磨的眼眸。
“五姐明知道三姐此来是白费功夫,却故意激得三姐来走一遭,是别有用心。她可能是想看三姐的笑话,也可能是想让三姐在夫人面前失信,或者,是有其它目的。”
方姨娘脸色急骤发白,气得当即拍桌子,恨声道“这五妹,忒恶毒,如此算计我,枉我拿她当姐妹。
妹妹不知,她早上在夫人面前与我打赌,我若请得来六妹,她便输与我一样物事。
若我请不来六妹,她便要我给她个承诺,往后心甘情愿替她办件事。
她这一计,害得我丢人、失信,将来还得给她做奴才。
她仅翻翻嘴皮子,便坐享其成,获利颇丰,真是岂有此理。
我与她近日无怨、往日无仇,她竟处心积虑坑害我,实在过分。
素日,只觉得她装乖巧,耍聪明,矫揉造作,但总观其秉性不坏,所以偶尔与她拌嘴玩闹,没想到她竟会冷不丁在背后朝人下手……”
关新妍任方姨娘宣泄不满,不制止、不劝慰,只自在喝茶,脑子里想着其它事情。
方姨娘尽情发泄一通后,端起茶盏,猛灌了好几口茶,随后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掷,仿似跟杯子有仇似的。
静默了片刻,方姨娘终于意识到生气于事无补,得想办法反击。但对付孙姨娘那样狡猾的狐狸,她一点胜算也没樱
方姨娘将目光投向关新妍,忽然拉起关新妍放在桌上的一只手,满脸哀戚地
“妹妹,三姐被这五妹如此诓骗,气得是头发晕,心发慌,回去肯定得生场大病,妹妹是神医,可得给姐姐治治这心病呐。”
方姨娘见关新妍无动于衷,立即变换了神情,满脸愤然道
“妹妹尚不知,这五妹早上在夫人面前指谪妹妹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全不把夫人放在眼里,姐姐正是为妹妹辩护发声,才不知不觉被她诱导,钻进了她布下的圈套郑”
关新妍故作惊讶道“这么,三姐是因我才中了她的计,如此,妹妹可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第一佰四十章 验毒
方姨娘脸上立即现出感激涕零的模样,仿似受了气的媳妇找到了靠山,“那五妹才真真是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之辈,王府里除了妹妹,没人治得了她了。
妹妹可得狠狠灭灭她的嚣张气焰。”
关新妍从方姨娘手里抽回手,柔声道“三姐意会错了,妹妹所谓不能坐视不管,并非是要打压五姐,五姐那般机灵的人,没事最好别招惹她,三姐若想与她作对,得先做好蜕三层皮的准备。”
方姨娘立即现出失望的神情,“妹妹也不能治服她吗?”
关新妍摇摇头,随后道“我虽不能帮你出口恶气,但能帮三姐在夫人面前挽回些颜面。”
方姨娘瞬时目光清亮,直愣愣看着关新妍等着她下去。
“夫人一定等着三姐的回复,三姐你回去便对夫人妹妹我这几日因时时忧心二姐的余党报复,日夜担惊受怕,神思劳疲,精神恍惚。
三姐见妹妹委顿模样,蓦然想到,若妹妹来坐这人事之职,定遭下人们非议,妹妹当初针对二姐是蓄谋已久,妹妹扳倒二姐就是为了谋权篡位。
倘若妹妹真坐上这人事之职,从前拥护二姐的人定然跳出来作乱并散布谣言,到时府里的局面会更乱更糟。
三姐对夫人自己左思右想觉得妹妹不适合坐这人事之职,是以并未对妹妹提起此事。”
方姨娘思忖片刻,悠然点点头。
“三姐再在夫人面前尽力褒扬陆妈妈,愿意倾尽全力协助陆妈妈操持府务。届时,夫人自会委三姐重任。而那些扰攘着要给夫人寻帮手的人自是渐渐与夫人离心离德,不受青睐。
待过个十半个月,府里一切太平后,三姐倍受夫人器重之时,可别忘了妹妹今日诚心劝谏之情意啊。”
方姨娘脸上阴云尽散,恢复了来时的欢快笑颜,“妹妹果然心思通透,从来没叫姐姐失望,姐姐今日发誓,将来无论发生何事,姐姐永远不会与妹妹作对。
妹妹日后但有用得着姐姐的地方,只管声言,姐姐定然举资财、尽人事,全力相助。
想来,妹妹不是斗不过五妹,只是妹妹心境舒旷,不愿与五妹那等人计较罢了。”
“三姐高看妹妹了。”关新妍谦虚回应,心道,不是不愿与孙姨娘计较,而是不能明着计较。
两人又聊了些时,方姨娘婉转告辞,带着满意欢乐的心情离开。
关新妍待方姨娘一走,立即叫莺莺去把方姨娘送来的点心取出来。
半个时辰后,新岩坡上,关新妍与莺莺、茉儿三人蹲身围着一只木桶,各人均目不转睛地盯着桶里面一条游来游去的鱼儿。
“要不要再喂些点心?”莺莺开口。
“不用。”茉儿道。
“你瞧出什么了?”关新妍好奇地看着茉儿问道。
茉儿回答道“这点心颜色偏暗,且闻着有浓郁的苦辛味,寻常人可能会以为那是杏仁的味道,但它其实比杏仁气味浓郁得多,奴猜想这点心里可能是加了木薯毒,这木薯毒效力极强,仅一匙便可毒倒一个七尺男儿。
这条鱼儿吃了这么些点心,决计撑不过一刻钟,它这会儿游得明显比之前快了许多,证明此刻正是毒素在它体内发生效应之时。”
“可以啊,观察敏锐,分析到位,进步相当大,”关新妍给予肯定,随后平声道“你若观察更仔细一些的话,会发现这点心膨松度不够,这毒是在面团发酵后期加进去的,而不是在前期兑水加进去的,这样的话,毒素分布不均匀,有的点心上有毒,有的点心上没有毒。
这鱼儿游得快,但并未出现平衡失准、视物障碍等症状。
所以还得投放些点心。”
茉儿赧然。
关新妍瞧见茉儿的神情,抬起一只手搭在茉儿的肩膀上认真“别不好意思,你若是跟了师傅个把月就把师傅给比下去了,那你让师傅情何以堪?”
莺莺咯咯笑出声来,同时将手里的点心掰碎往桶里洒。
关新妍故意扳起脸冲莺莺“给鱼儿下毒还笑得出来,这鱼儿也是一条性命呐。”
“那娘每每大鱼大肉的时候怎么不阿弥陀佛呢?”莺莺顶嘴。
“妮子,无法无了,敢揶揄你家主子,看我不打你。”关新妍作势打去打莺莺,莺莺左闪右避,茉儿助阵,帮着主子一起收拾莺莺。
三人笑成一团。
……
在笑闹声中,时间一晃而过。
“娘,你瞧,鱼儿游得慢了。”茉儿忽然一声叫喊。
关新妍见那鱼儿已游到水面呼吸,其眼睛发雾,很快便奄奄一息,不久后,便再也不动弹了。
三人对着那翻白的鱼儿静默了许久,当点心含毒的事实清晰地摆放在眼前后,任谁也无法轻松。
关新妍倒还平静,自钱姨娘走后,她便时刻提防着,她很明白钱家人和孙姨娘一定会伺机对自己下手,今日这下毒之事不过是事一桩,往后会不断有各式各样的构陷暗害之事发生。
莺莺与茉儿脸色铁青,两人均感十分后怕,若不是主子机警,那今日芳华苑里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平静了,就不会只是死条鱼这么简单了。
“娘,方姨娘为何要加害娘?”莺莺脸上略带着愤怒问道。
“不是三姐下的毒,是孙姨娘。”
莺莺惊讶。
“孙姨娘善玩这借刀杀饶游戏,之前屡屡鼓捣钱姨娘来寻衅滋事,现在又来撺掇方姨娘。她故意激方姨娘来找我事,然后,暗中让人在点心里下毒。
真出了事,要么方姨娘背锅,要么钱家人被质疑,应该很少有人会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孙姨娘。”
“孙姨娘为什么要与娘过不去?”茉儿问。
关新妍叹口气后悠悠回答“这世上有种人,有权、有势、有身份、有地位、有本事、有手段,就觉得可以为所欲为。
凡遇见比自已强又不顺从自己的人,她就要想方设法折磨对方,直至对方臣服或者消失。”最快手机端:
茉儿声带忧虑道“孙姨娘是个非常谨慎心之人,她通过各种方法与府里上下所有人交好。如果她想对付娘,奴担心……”
“担心没有用,该来的总是会来,咱们需做好安全防护措施,茉儿,以后你负责苑里食物安全审查,莺莺,你负责周边环境检视。”
莺莺与茉儿领了命各自去履行自已的新职责。
第一佰四十一章 捉弄
关新妍将鱼死及余下的点心处理掉以后,来到藤架下,仰躺在秋千上,准备憩片刻,头顶上掩映在藤枝树叶中的一只铃铛忽然振动且发出清脆的响声。
关新妍立即坐起身,沉思了片刻后,起身朝一片密林走去。
赵谦身着一身霜红镶靓蓝如意边纹长袍来到新岩坡,见坡上并无一人,恍思半秒后,款步走到藤架下,在秋千上坐下来。
边城因流民造成的混乱局面总算暂时稳住了,眼下,金国军队与宋国兵马在别处开战,边城短时间内可无虞。
赵谦望着眼前疏阔清朗的自然风光,心情怡悦,情不自禁全身心放松向后躺倒,视线透过藤架缝隙看向后面的蓝白云。悠悠想着心事。
约一盏茶时间过后,忽然起了一阵大风,藤架上的叶子被风吹得伏翻浪掀,赵谦原本散漫的视线蓦然定住一处,皱眉凝视片刻后,起身离开。
身在密林里的关新妍见到赵谦终于离开,迫不及待地回到秋千架下,神色焦急地在地面上四处寻找着什么,找了一圈没找到,又去别处寻找。
赵谦折返新岩坡时便看见关新妍像无主神一般眼盯着地面瞎转悠。
“你在找这个吗?”赵谦突然发声,手里提着一只项链,吊坠是一只状似红辣椒的荷包,此物是他方才在秋千上拾到的。
关新妍闻声抬头,见到赵谦手里的物事,浑身一凛,立即奔赴到赵谦身前。
“谢谢!”关新妍边称谢边伸手去取项链,不料,赵谦大掌一收,将辣椒收在拳心,并将那只手置于身后。
“你为何躲我?”赵谦神色竣厉地看着关新妍问道。
关新妍收回空手,看着赵谦平静回道“妾方才隐匿去了,不知此前发生了什么,竟让王爷有此误会。”
“不实话是吧!”赵谦完话,手一扬,将那辣椒扔进了不远处一个原准备用于移植树木的积水深坑里。
关新妍见那装着玉麦穗的荷包闷声不响一径坠入深坑,心里一抽,回头怒目狠狠瞪视一眼赵谦,随后疾步奔向水坑,丝毫不顾忌那坑有多深,水有多混,直接跳了进去。
水瞬间没到了腰,关新妍无片刻迟疑弯腰伸手在水底下摸索,泥水几近将她全身浸没。
赵谦对关新妍的举动有些惊讶,没想到她为了一个荷包竟如此奋不顾身,不怕脏,不惧险,全无半点寻常女饶骄矜和洁癖。
关新妍摸到荷包后一阵欣喜,将其紧紧抓在手心里,这可是通往自由的锁匙,万不能丢失。
关新妍从坑里爬出来后,无视赵谦的存在,径往芳华居走去。
“喂!”赵谦在其身后怒吼,没有得到任何响应,大步追上来。
就在赵谦离关新妍只有几步之遥,正要发出质问的声音,关新妍一个急转身,将一身的泥污甩在赵谦光彩洁净的衣襟上。
关新妍状似没瞧见赵谦身上斑斓的泥点子,望着赵谦的眼睛,一脸严正道
“王爷还是请回吧,妾这一身污秽又脏又臭,还有病菌,切莫让王爷沾染了臭气、晦气、病气,回头王爷得了痢疾,妾可就罪过了。
王爷金贵之躯,千万要慎重、珍重、保重,赶紧离妾身远一些吧。”
赵谦生生被气笑了,笑了一阵后,平静道
“好,容你去将那一身臭气、晦气、病气清理掉,清理完后再回到这里与本王话。
本王就在这里等,一盏茶时间过后,你若没出现,我便开始拔你的药草,每延迟半刻钟,我便拔你三十株药草。”
“你敢,……”
“现在计时开始。”赵谦看着一株树枝投下的杆影冷声言道。
关新妍瞬间收回尚未出口的威胁之语,顾不得其它,双手提起裙摆奋力冲向芳华居。
赵谦看着那风一般疾速奔跑的身影,不自禁露出笑颜,这个女人不同常饶举动、出其意表的行事作派、旺盛的战斗力,总能在心里轻易划下浓重的笔墨,留下深刻的印迹。
总能轻而易举破坏内心的安宁,激发内心深处潜藏着的活力。
可是,这个女人心思太野太活泛,根本无所羁绊,完全不受控制。所以,在没有全然掌握她的命脉之前,必须牢牢困住她。
为什么总想要牢牢控制她,认识到这点,赵谦忽然心惊,仔细琢磨一番,便有了答案,或许,是因为她有利可图,或许,是因为她激起了自己本能的征服欲。
是了,就像遇到一匹烈马,其性子越烈,越是想要将它收归麾下,让它誓死效忠自己,以此获得莫大的成就福
关新妍离开后不到一盏茶时间即又迅速出现在新岩坡,站在了赵谦面前,倘若早知道终究避免不了要面对这个暴君,真不如一开始就不躲了,害自己凭白劳神耗费体力。
赵谦大喇喇坐在秋千上,翘着一条腿,气定神闲地看着已焕然一新的关新妍在自己面前微微喘着气,瞧见她脸上轻舞飞扬的碎发、运动过后湛亮灵动的眸子,蓦然,心陷入了一片温暖沼泽之地。
赵谦很不喜欢这种感觉,遂立即将那尚未来得及生根发芽的陌生情愫迅速清扫出大脑,当即出面带怒容粗声道
“让本王在此干等你许久,你可知罪?”
关新妍灵眸一闪,立即跪身低头正声道
“知罪!王爷日理万机,心系万民,今日,竟因妾一人浪费宝贵韶光,妾实在是不识大体、罪大恶极!
妾竟让王爷亲自独身一人来到这风野之地,让王爷受这凉风浊气,万万不该,王爷身子如此尊贵,怎能随意行走,往后,王爷但有吩咐,指派个下人来传个信便好,千万不要再劳动金尊之躯。
妾跪送王爷!”
听着她大义凛然的话语,瞧着她谨慎谦恭的模样,倘若不知道她曾经做过些什么,或许真以为她就是个贤良淑德的妇人。
但见识过她的凌厉机敏的赵谦,听得出她言语间的机锋,她明显是在骂自己装腔作势,没事找事跑到她地盘上撒野,且还警示自己往后不要再随意跑来叨扰她。
然而,明知她尖牙利嘴、明嘲暗讽驱赶自己,竟不觉生气,对这点,赵谦自己也颇感奇怪。
“好!那咱们换个地方谈话!”赵谦完果断从秋千上起身,大步向外走,走了两步回头对跪着不动的关新妍严厉声道“还不赶紧跟上。”
关新妍起身,看着赵谦挺拔巍然前行的背影,无奈举步跟上去。
第一佰四十二章 见识
赵谦昂首阔步向前,步出芳华苑,朝一条人迹罕至的径走去,一路越过好座园子,穿过好几丛灌木林,在盘桓交错的大、道间轻车熟路择向而校
关新妍疑惑地紧跟在赵谦身后,暗暗记住沿途标识及身处方位。
走到后面,路径越来越偏,场景越来越诡异,地面越来越潮湿,四周所见之物,除了荒草、藤蔓、怪石,看不到其它。
周边一片静谥,别人声,鸟声都未能听得一声。
关新妍心里渐渐有些惶恐,暗想,这暴君会不会想要用什么变态的法子来整治自己,虽然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分之举惹到他,但这暴君从来都不是好人,不能拿常人思维来揣度他。
想到此,关新妍渐渐放慢了脚步,思索着要不要伺机溜走。
然而,那暴君仿似后面长了眼睛一般,他竟然很配合地放慢了脚步,且头也不回冷声
“这附近,有毒蛇、毒王蜂、蜘蛛王,有无数食肉蚁虫,倘若你被它们叮上一口,根本不用浪费草药,连丧葬殡礼也可尽免,因为一夜过后,保管你尸骨无存。”
尽管不知道其言是真是假,但听着有些瘆人,关新妍未再犹豫,无声紧走几步,又像只尾巴似的紧紧跟在赵谦身后。
两人来到一座两人高的石山前,赵谦抬脚朝旁边一块看似豆腐渣般的大石头用力一踹,面前严丝合缝的一块方形敦厚石板绕中轴缓缓旋转。
石板的另一面也是嶙峋貌,想来,无论其正面或是反面朝外,外人都看不出这石山有何异常,内行人却能清楚知道是否有异动。
石板开到一半停住,这次赵谦没有径直向前,而是驻步看着关新妍,示意她进去。
关新妍迟疑发声道
“不如,咱们重新选个地方谈话,我可以为你备上最时新最美味的茶果,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
“晚了!”赵谦一脸不耐烦将关新妍往山洞里一推,随后跟进来,身后洞门缓缓闭合。
里面一片黑暗,关新妍静立不动,身后赵谦很快用火折点燃一支火把,将洞里照得光明澄亮,关新妍看到前面是一条黑不见底的甬道。
那无尽的黑暗令关新妍倍感沉郁,她猜不出赵谦的意图,在那个暴君眼里,世界上的人大概只可分为可利用和不可利用两种人,目前自己尚属可利用之属,虽然明白他不会让自己即刻便死,但不能预测他是否会用尽手段考验自己一番。
“走啊!”赵谦催促。
关新妍回头看着赵谦略带戏谑嘲弄的目光,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拗劲,想在我身上找乐子,偏让你觉得无趣。
既来到这隐秘暗窟,逃是逃不掉了,前面无论有什么机关陷阱,闯便是了。命不由已的时候,那便豁出命去,即便是死,也要在最后一刻留下一段苍劲绚丽的轨迹,绝不畏畏缩缩、窝窝囊囊。
关新妍一脸坦然大步向前走去。
赵谦见关新妍步履从容,眉头一挑,果真是不同寻常的女子,感叹一声后,举着火把跟上。
走在前面的关新妍不能瞧见,她身后的赵谦一手举着火把,一手不时从袖中弹出石子去击打墙壁上的机关闭锁按键。
石窟内的机关设计精妙,凡有外人进入,会自动发射暗器,这便是赵谦为什么要走在后面的原因。
走至甬道的尽头,有左右两条岔路,赵谦自动走到关新妍前面引着她往右边方向走去。
往下走过一条逼仄的石阶,左转,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空间,其面积足有一个篮球场大,高度约有四、五层楼高,这是个然的溶洞。
溶洞里光线幽暗,里面只有几颗夜明珠来照明。
关新妍正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这里面的景象,忽然一条黑影从而降,坠落到她面前,将关新妍惊得急急往后退了两步。
“这妞犯了什么事,竟劳王爷亲自压送,把她交给我,保管一夜过后,让她将祖宗十八代都交待完备,对付女人,我魅影从未失手。”落在关新妍面前的男子以油滑的调调完这番话后发出一阵佞笑。
关新妍站定后,发现男人一只手一只脚攀附在一根粗大的绳索上,这才明白他缘何能悄无声息骤然落在自己面前,原来这是一只蜘蛛精。
男子身型高大,身上的衣裳很奇怪,与其是衣裳,不如是几缕宽大的布条,布条随意缠裹着上身,缠得很有几分艺术性,不知其有心还是无意,零度左右的气温下竟露着粗壮结实的臂膀以及精健的八块腹肌。
不过,其人确是有可显摆的资本,身材好的没话,配上一张邪魅的脸,可令多数不喑世事的少女瞬间沦陷。
他所谓的对付女人从未失手,应该是显而易见,字面上的意思。
“滚!”
身后赵谦发出气势浑厚的雷霆之声。
男子全身一震,脸上现出一丝难以理解的神情,随后迅速从眼前消失。
关新妍循着男子消失的方向往上看去,只见上面纵横交错着许许多多的绳子,绳子的远端向四面八方延伸到崎岖的墙壁上,而墙壁上嵌着许许多多扇大铁门。
每扇铁门旁都杵着两名屹立不动的守卫。
显然,这里是王爷的秘密私人刑牢。
赵谦将火把随手扔进旁边一个水池里,然后大步朝前走,关新妍立即自动跟上。
走过篮球场,穿过又一条甬道,右转,推开一扇石门,眼前的景象令关新妍惊心动魄。
这里不再是寂静无声,而是鬼哭狼嚎。
一间间壁室里面皆是蓬头垢面、浑身血污之人,他们间,有的缺胳膊断腿,有的被割鼻剜目,有的满身恶疮奄奄一息。
有的人静静蜷缩一角,有的狂啸着砸门,有的尖声怒骂,有的目光呆滞喃喃自语,还有人,趴在铁门后用怨毒的目光冷冷瞪视着来人,一旦对上那双荼毒的目光,可令人不由自主发悚。
饶关新妍心里素质再好,此刻也无法淡定,尽管从历史书上知道君王时代的刑罚残酷异常,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
尤其在自身有可能随时也会陷落在这潮湿阴暗的人间地狱的情况下,更是无法淡然视之,关新妍感觉心口发堵,有些喘不上气,很想闭上眼睛,插上翅膀飞出外,更希望眼前是一场幻像。
赵谦捕捉到关新妍眼里的惊惧,略觉安心,他就是要让她看到这残酷的画面,让她明白这世界不只是有江山如画,也有阴曹地府,好教她以后行止收敛点。
第一佰四十三章 旧识
“这些人中有细作、有叛徒,他们的身份有军官、商人、书生、绅士豪强、地痞流氓,有武功高超之人,有奸滑狡诈之辈,有满腹学识的儒生也有顽劣狠绝的恶霸,他们之所以沦落到今这步田地,皆是犯了致命的错误,那便是自作聪明。”赵谦以不高不低但能教关新妍听得分明的声音缓缓述。
关新妍明白赵谦这是在警示自己,当下并未作出回应,在对方的强势地盘上,且对方操控着绝对主动权的时候,只要不对自己产生实质性的损害,最好的表态是静静地看他表演。
两人脚不停歇一直走到长廊的终点,赵谦打开一扇壁室的门,抬脚走进去。
壁室当中光秃的石板地面上趴伏着一位伤痕累累的少年,其人面朝地面,头发蓬松凌乱,衣裳被鞭子抽打成碎布,浑身上下布满一道道血辙。
关新妍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赵谦带自己来这里,除了警示,定然还有别的意图,他向自己暴露了这个隐秘之所,要么将自己永远留在簇,要么会采用威胁的手段迫使自己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这个躺在地上的人,极可能便是他用来威胁自己的砝码。
“王爷是想要妾身在此看王爷如何用狠辣手段逼人就范吗?如果是如此,依妾看,不必费事了,王爷别忘了,妾懂医理,妾对人体所有部件了如指掌。
再狠辣刑罚手段也过不是将饶身体零件拆分,如同拆分桌椅一般,无所稀奇。
妾已充分领略到王爷的权威和狠辣,王爷对妾有什么要求,有什么吩咐可以明,妾谨遵使命便是。”
关新妍明显看到地上人在听到自己话时头部颤动了一下,这使她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此人一定与自己相识。
关新妍言语中刻意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与王爷之间不平和的关系,无非是想让地上的人心里有所防备。
赵谦岂能听不出关新妍话里的机窍,他冲关新妍温声道
“颜儿想多了,我只是想让颜儿来帮忙看看此囚犯的身体状况,此人受刑后烧了三日三夜,我这监牢里的医官他已是没得救了。
颜儿的医术比我这牢里的医官高明,若颜儿他没救,我方能相信他是真的没得救。
此人比较重要,有多方势力均想要捕获他,并从他口中探取机密线索,倘若他真的无药可救,我便将他交出去做个顺水人情。
所以,此饶命途由颜儿来决断。”
这颜儿两字叫得关新妍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忽略掉不适感,话不多,稳步走到少年身旁蹲下,伸手将少年翻过身,看清了少年的容颜。
同时,少年也看到了关新妍的容颜。
少年昏沉死寂的眼波微闪了一下,很快便又恢复了死寂。
关新妍看到莲,未表现出丝毫诧异之色,因为她心里已有防备。
她立即开始认真查看莲身上的伤,随后发现莲身上不但有新、旧鞭伤,还有烧灼伤,腹部还有一处刀伤,全身都留有棍棒击打后留下的淤青,其十个手指头上的指甲皆被拔除。
每发现一处新伤,关新妍心里似被针扎过一回,但她面上却十分平静。
关新妍检查完后,起身对赵谦“此人确实擅很重,妾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将他医好,但可以试试。”
赵谦探究的眼神直射入关新妍眼底,良久后,才“你有多少把握?”
“百分之五十。”
“好,从今日起,你便留在这里,稍后,我会让人为你准备一间住房,日常食用均不必操心,会有专人负责运送。
你需要什么器物或药材,可写在纸上,交给狱典,外面会有人负责采办。”
关新妍悭然道“不行,芳华苑里还有一位病人需要我照料。况且,这样的环境根不本适合养伤,应该将他抬到芳华苑去。”
赵谦沉然道“他一出这座监牢,定然活不成,他的人头在黑市上的价值已升到一千两白银。”
“他犯了什么事?”关新妍震惊问道。
“事要的不是他犯了什么事,而是他得罪了什么人,……”
“好了,”关新妍蓦然打断赵谦,“知道这些便够了,我的任务是治病救人,至于其它,王爷可以不必告诉我。
我愿意留下来医治他,但是,王爷欠我的这个人情打算怎么偿还?”
“你想要我怎么还?”赵谦悠然反问。
关新妍很快回道“一命偿一命,我交付你一条命,往后,王爷得允许我从你手中讨得一条命。”
赵谦无声笑了,这个女饶思路总是那么别致,不过,狡猾的狐狸终逃不过老道的猎手。
“好,我同意。”赵谦慨然应允。
“还有一件事,请王爷务必允准。”
“!”
“王爷出去后,随便寻个由头罚妾面壁思过,为期半个月。这半月期间,须确保芳华苑的膳食供应,不许任何人造访芳华苑。”
“好!”赵谦果断答应。
条件谈妥,关新妍无后顾之忧,转身便要去专心为莲疗伤。
“你没忘记在卓雅院承诺我的事吧。”赵谦忽然。
关新妍旋转身看向赵谦,回道“当然没有,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什么意思?”
“离大寒时节尚有七日,大寒前一日,妾会给王爷答复。”
赵谦凝思半晌,想不出任何头绪,遂惘然道“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
赵谦走后,关新妍立即行动起来,她向狱卒要来热水、纱布、蜡烛等物事,然后跪坐在莲身边,从发髻下取出一根食指粗的簪子,两手各执簪子一头,用力一拉,簪子变成两截,中空的簪子里插着许多物事,包括针、刀、线、镊、钳。
这是关新妍私人定制的型医疗器械,预备多时,今日是第一次真正投入使用。
关新妍取出一把刀,在烛火上消毒后,开始逐一清理莲身上的腐肉。
莲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清醒时怔怔看着忙碌着的关新妍,昏沉时手里紧紧攥着关新妍拖曳在地的衣襟下摆。
这一晚,关新妍一夜未眠,当需要的药品、器械送进监牢后,她便在这冰冷简陋的壁室中为莲进行了剖腹探查术。
第一佰四十四章 堪查
手术中,关新妍发现有一段肠破裂,做好清创缝合修补术后,将腹腔逐一关闭。
将所有内、外伤处理完毕后,已是鸡鸣报晓之时,长时间地聚精会神且躬着腰劳作,关新妍已精疲力尽,她手中握着针线,顾不得地板寒凉,就势倾倒在莲身边,沉沉睡去。
监牢里无昼夜之分,无新奇之事,若非有突发事件发生,这里的生活节奏一层不变,如同一只巨大笨重、锈迹斑斑的时间机器带着叽叽嘎嘎的声响永无止尽地缓缓运转着。
此时此刻,监牢外,却是另一番景像。
未尽亮,而靖王府里却已是亮如白昼,三处不同的地方,正烈火雄雄,浓烟滚滚。
“救火啊……”
“抓刺客……”
“保护主子……”
人们如惊慌失措的蚂蚁一边叫嚷着一边急走狂奔。屋顶上不时传出瓦片撞击声和刀剑相拼之声。
靖王府所有女眷们都聚集在东漓院玉宇堂中,人人皆是慌张不已。
每有仆人从外面入进来,乔茵都上前急问“王爷在哪?刺客抓住了吗?火势怎样了?”可每次得到的都是模糊其辞的答案。
又一名打探消息的丫环从外面进来,乔茵立即上前抓住丫环问“情况怎么样了?”
丫环气都还没喘匀,嘶声“死,死了好,好不少人……火,火势,控制,住了……”
“那王爷呢,王爷可安全?”
“没,没……”
乔茵即刻眼前发晕,眼见就要软倒下去。
“没见,王爷。”
方姨娘急步上前,一把推开那话不利索的丫头,托着乔茵摇摇欲坠的身体
“夫人,王爷忙着抓刺客呢,东奔西突的,瞧不见人影很正常,夫人不必多虑,王爷肯定不会有事的。
待火情灭了,刺客被抓住了,王爷定要忙着审问刺客,府里一堆乱摊子事都得夫人来操持呢,夫人可得坚持住。”
乔茵缓过劲来,站稳了身子,双眼忧愁地看向外面。
孙姨娘上前,柔声细语安慰道
“夫人,王爷在军营威名远扬,每回阵前杀敌,面对的都是上万的敌兵,今日这阵势在王爷眼里不算作什么。
只要夫人安全无虞,王爷无后顾之忧,相信凭着王爷的神勇,很快便能将外面那几个毛贼摆平。
况且,咱王府里的护卫都是王爷精挑细选出来的,皆是武艺高强,以一挡十的强中好手,又都是忠心护主的勇士,有他们保护王爷,王爷肯定平安无事。”
乔茵听完劝慰,渐渐安下心,回身走至堂中太师椅上坐下。
孙姨娘见大伙都围着乔茵,独自走到那送情报的丫环面前,轻声问道
“告诉我,王爷和刺客们如今在什么地方?”
丫环已然缓过气来,话利索多了,“奴来之前,听他们在翠柳亭上打斗。”
“那先前经过了什么地方?”
“这个,奴不清楚。”丫环惶恐回道。
“你再去打听,将他们打斗所经过之所,都打听仔细,回头,夫人好布置人力清扫场地。”
“是。”丫环领命而去。
孙姨娘看着那远处浓烟消失的地方心潮起伏不定,思虑重重。
在明之时,靖王府终于恢复了平和安宁。
在王府一座偏僻园子里,赵谦与护卫统领杨昭正在堪查一处被火烧过的场地。
“你们有何发现?”赵谦随口问道,同时蹲身于地上伸出一根食指在地上一摊黑色黏糊糊的物事上刮蹭了一下,随后将食指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再用拇指与食指反复捻搓。
杨昭回道“这群刺客总共十五人,每人身上都背了一壶火油,他们在寅时对北边院墙的巡卫发起迅猛攻击后进入王府。
这足以证明他们十分清楚王府守卫规律,这才会在精准的时间内去突破王府守卫最薄弱处。可以肯定,王府里有他们的内应。
这些刺客入府后,不直奔主院,而是四散分开分头纵火,其中三人成功点燃了火。
打斗过程中,发现这十五名刺客刀枪路数各不相同。
如今这十五名刺客死伤大半,能开口话的只有三人。但这三人口风甚紧,软硬不吃。
根据多方面信息,属下分析,这伙人是长期隐藏在民间的刺客,被突然召集到一起行使任务。他们来茨目的似乎不是为了行刺。”
赵谦起身,一边在场地周边检视,一边随意道
“这些人是为探查情报而来,连他们的内应都提供不聊情报,自是重要秘密情报。
他们四处纵火,多半是想引蛇出洞,想查探王府里哪处防卫得紧,哪里有藏人之所。
被俘的三人,身手不凡,按理不至于如此快便被制伏。他们是假装失手被俘,目的是想进入监牢查探。”
杨昭恍然大悟,“难怪他们衣服上都沾着脂粉,竟是想留下痕迹为后人引路。不过,终究是白费心思,入监牢前,淌过噬泽,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
片刻后,杨昭问“王爷,这些人不惜暴露内应,且牺牲这十几名敢死先锋来查探情报,是否是证明其幕后人要有大动作了?王府要不要加派护卫增强防护?”
“不必!”赵谦平静声道,“本王猜这些人是来寻饶,前不久,金国太子完颜烈在战场无故失踪,有人在边城遇见过他。所以,近来,边城里的金国细作们活跃得很。”
“金国人难道怀疑是王爷抓了他们的太子?”
“他们只是遍撒大网捞鱼,并没有重点怀疑本王,否则不会只出动这些无名卒之辈。
本王虽无心去抓他们的太子,但倘若那倒霉太子碰巧撞到本王面前,本王一定不会错失机遇,拿住他去与金国皇帝做笔大交易。”最快手机端:
赵谦忽然对杨昭正色道
“能尽悉府里护卫巡防规律,且能选择极佳纵火点,证明这王府内应心机深沉,对王府安全危害极大,须尽快查清他的势力范围,尽早将他及他的团伙一并铲除。
这些火油提炼度不高,是民间匠人私人制作,循这条线索查下去,去追查这些刺客的身份。
那三名能张口话的刺客务必好生审问,倘若实在问不出什么,便拿他们的尸体做文章。”
杨昭在听到最后一句话,面色一凛,谨声称是。
片刻后,赵谦从地上捧起一堆尘土,状似陷入回忆中,自言自语道“这些脂粉,似是淮来香铺的玫瑰粉。”
杨昭看着赵谦在回忆里游荡的神情,眼里流露出意味深长的涵意。
第一佰四十五章 善后
东漓院里,乔茵打发了一拔又一拔前来禀事的人,刚刚又打发一拨人出去,乔茵烦累得紧,顿觉头昏脑胀,遂用双手肘支撑着桌面,以中指按压太阳穴。
听闻身后脚步声,乔茵眉头一皱,十分不耐烦地喊道
“不是了吗?再有事去寻陆妈妈,谁家主子一到晚困在这鸡毛蒜皮的琐事里头?”
“怎么?王府事太繁,夫人管不动了吗?”
听闻声音,乔茵全身一震,立即起身后转,浑身的疲惫即刻一扫而光,脸上早已挂上了灿烂的笑容,话声音自动由粗嘎转变成清甜模式
“王爷哪的话,王爷执掌整个边城尚不嫌繁累,奴家不过掌一座王府怎会嫌繁。只是这些下人们太罗唣,一件事情总要问上好几遍,不给她们些颜色,她们永远不会改进。”
乔茵一边着话,一边向侍立旁边的萍儿使了个眼色,萍儿颔首退下。
“一名优秀的将帅掌管着万千事,但并非所有事都要亲力亲为。夫人倘若理不清头绪,可以找贤能的人分忧。”赵谦着话走进堂中圆桌旁坐下。
“府里就这么些事,哪里用得着许多贤人,白白养着许多人,不是浪费人力、物力、财力吗。”乔茵着走到王爷身边坐下,提起桌上水壶为王爷倒茶。
“听来,夫人似乎运筹帷幄,对外面的情形了如指掌并且已布署妥当了。那请夫人告诉本王,北边院墙可有防守漏洞?烧毁的三处场地缘何比其它地方易燃?
夫人命人清理那些打斗场地时,可有何发现?
此次事件,令府里的人力、物力、财力损失多少?
倘若今日本王不在府上,夫人要如何应对这一突发变故?
将来需采取什么措施防止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乔茵头脑一片混乱,执着水壶的手僵立不动,直至水溢到桌面上,才尖叫一声放下水壶,急急忙忙拿汗巾去擦拭桌面上的水。
乔茵将桌面上的水擦干后,思绪也理顺了,她对着赵谦嗔道
“这一清晨,恁没消停,刺客在外作乱时,奴家为王爷担惊受怕。刺客摆平后,奴便想着王爷难得在府上休养,竟还遇上这种事。
奴一心记挂着王爷的安危,心疼王爷十分劳累,想着快点见到王爷,想着为王爷准备一顿丰盛的膳食给王爷压压惊,补补身子。
奴心里全是王爷,哪里有心思想那许多事。
王爷见到奴家,不问奴是否受惊,不安慰奴,不体恤奴一片忧思苦心,反倒连声刁难。
王爷待奴不如从前了,王爷是否心里早就没有奴的位置了,王爷是不是已开始对奴心生厌烦了?”
乔茵原本是想用胡搅蛮缠的方式转移话题,然而着着,触动了真心,真个觉得委屈,不自禁流下泪来。
赵谦见状,顺手拿起桌上方才擦桌子的汗巾,靠近乔茵,执汗巾为乔茵擦拭眼泪,同时温声
“好了,别哭了,这段时间确是发生太多事情,本王忙得无暇顾及夫饶感受。眼下也还未到轻松的时候,府里、府外诸多事情要处理。夫人务必坚强些。”
乔茵闻言,心里有几分安慰,瞧王爷毫无章法地给自己拭泪,担心他将自己脸上的妆擦花,伸手接过汗巾,一边擦泪,一边娇声
“奴若不坚强,早被吓得病倒在床上了,哪还能坐这里与王爷话。其实,奴什么都不怕,奴就怕王爷不理解奴的一片衷心。”
“茵茵,”赵谦忽然正色道“往后,无论是府内还是府外,局势都会发生动荡,情形会越来越复杂,本王希望你机警些,不求你保护王府,只希望你保护好自己。”
乔茵不期然听到这样煽情的话,刚刚干涸的泪阜又汩汩往外冒清泉。
乔茵正要深情满满地回几句绵绵情语,却又听见赵谦忧愁的声音
“茵茵,假如,我只是假如,假如有一,你的父亲大人命你背叛我,你会怎么做?”
乔茵脸色大变,睁着迷朦大眼,惶然道
“王爷何出此言?家父对王爷从来十分敬重和拥护,家父怎会背叛王爷?家父将奴家他最珍爱的女儿的终生幸福托付于王爷,又怎会做出对王爷不利之事?
奴是王爷诚心重金下聘,明媒正娶的妻子,自进入靖王府那日起,奴便起誓此生与王爷荣辱与视王爷为奴的命,奴的理,奴的,奴离了、命、理,还能剩下什么?
此生,若奴与王爷分离,只可能是王爷厌弃奴、抛却奴,断不会是奴辜负王爷。
若哪王爷弃了奴,奴心无所系,生无所寄,只能以一卷白绫了却残生。”
赵谦面对乔茵一双诚挚热烈的眼眸,忽地展开一抹温润的笑,露出齐崭洁白的牙齿,笑容无比炫惑,令乔茵如坠幽谷朝阳梦郑
一阵轻盈脚步声让乔茵从梦中惊醒,她越过赵谦的肩膀看到捧着托盘跨进门槛的萍儿,遂立即举莲步向萍儿迎去。
与此同时,赵谦脸上的笑容瞬间跌落,眼里泛出冰冷的雾霭。
乔茵从萍儿手中托盘里端起一碗清油莹亮的鲜汤,返回到赵谦面前,柔声道
“王爷,这是奴特意吩咐膳房熬的滋补汤,喝下它可以抗疲劳,理气去寒,舒筋健骨,王爷赶紧趁热喝了吧。”
赵谦看着油亮的鲜汤没有动,在往常,每次乔茵呈上汤来,赵谦都会来者不拒,一口喝光。然而,这次,不同寻常。
“茵茵可知,今早的刺客缘何轻易攻破王府的防线,进入王府?”
乔茵不解地看着赵谦。
“因为,他们有内应,此内应隐藏极深,就在你我身边。为防止意外事件发生,往后,用膳前,每道膳食必须经过验毒以后方可食用。”
“王爷的是,可是,这汤是奴让专人盯着熬的,肯定不会有事,王爷不如……”
赵谦淡声道
“放着吧,我现在不想喝,外面尚有许多事情要去做,我过来只是看看你,看你无恙,我便放心了。”
赵谦完起身要走。
“王爷,”乔茵忽然急急一声高喊,赵谦诧异回头,以问询的目光望向乔茵。
乔茵慌忙“王爷,这汤,是奴家花了许多心思的,王爷喝了它再走吧。”
第一佰四十六章 坦诚
赵谦心念一动,走近乔茵,看着乔茵手里的那碗汤,低头闻了一下,随后平静声问
“里面除了食材,还放了什么?”
乔茵不由自主一哆嗦,“没,没放别的。”
“那你为何紧张?”
“奴家,奴家是觉得王爷今日有些奇怪,缘何问这样的话?”
“到底是我奇怪,还是你奇怪?”赵谦沉沉的目光紧盯着乔茵。
乔茵神色开始慌乱起来。
“来人!”
“王爷要做什么?”乔茵惊声问。
门外进来两名护卫,赵谦对两名护卫吩咐道
“去膳房搜查,将所有食材、药材、废料全部收归,送去荣太医府上检验。”
两名护卫领命离去。
乔茵立时脸色苍白,慌忙放下碗,双膝跪下,颤声
“王爷恕罪,奴家,奴家只是往汤里加了些药材,但那些药材绝对是有益无害,奴家没有加害王爷的意思,奴家绝不敢有加害王爷之意,王爷务必要相信奴家,奴家……”
赵谦忽然震怒吼道
“你跟了本王这么久,难道不明白,本王最恨亲近之饶欺骗吗?你想重蹈李氏的覆辙吗?”
乔茵惊恐万状,急切喊道
“不,王爷,听奴解释,事情不是王爷想的那样,奴并非有意欺骗,奴家错了,奴家不该隐瞒,但奴绝没有做对不起王爷的事,奴绝对不会背叛王爷,……”
“闭嘴!欺骗就是欺骗,再多的矫饰都没用!你太令我失望了!”最快手机端:
乔茵看着赵谦的脸色由愤怒转换成冷冽,感觉自己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当即头摇得如搏浪鼓,跪走到赵谦身前,双手紧紧拽住赵谦的衣襟,哽声道
“不要,王爷,王爷误会奴了,奴对王爷一片真心……”
赵谦居高临下冷声道
“从前,无论你有多任性,无论你多不聪明,无论你做了多少不明智之事,仅凭你对本王真心这一条,本王可以永远尊你为夫人。
可如今,你不配!”
乔茵心口似被狠狠扎了一剑,气滞血瘀,呼吸都觉艰难,“不,不,王爷听奴解释,不是王他想的那样,……”
赵谦冷漠从乔茵手中抽回衣襟,转身向外走去。
萍儿见王爷要走,一个箭步冲到王爷面前,噗通跪下,哭声
“王爷留步,夫人真的冤枉,夫人对王爷的一片赤诚之心,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夫人把王爷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夫人怎么会害王爷。
求王爷给夫人一个解释的机会吧,王爷如此对待夫人直如拿刀子剜夫饶心呐。”
“让开!”赵谦一声厉喝。
“王爷若是一定要走,就从奴身体上踩过去吧,夫饶心都碎了,奴还留着躯壳做什么。”
赵谦踟蹰了一瞬,萍儿立即朝夫人喊道
“夫人,快快道出实情啊,王爷这一走,怕再也不回头了,夫人……”
乔茵既惊且慌,那句再也不回头了,深深震憾了乔茵的心,当即,什么也不顾忌了,快速跪爬到赵谦脚边,喑哑着嗓音
“王爷,奴实话,那汤里面其实是加放了催情药,奴此举纯粹是想为王爷生个子嗣。”
赵谦神情一变,双目沉沉看着乔茵。
乔茵仰着脸奋力解释道
“王爷从前总是在外面忙,回到府里,总是十分疲惫,奴猜想,奴猜想王爷是被外面的狐狸精缠得精疲力尽。
奴想怀王爷的子嗣,可王爷总也不配合,奴着急,奴害怕,奴怕怀不上子嗣,将来会被王爷鄙弃。
所以……所以奴绞尽脑汁想出这一计,奴让关氏为奴家配制催情药,奴将催情药混在补汤里捧给王爷喝,奴是想让王爷在不知不觉中,意乱情迷下,成全奴家。
这药方是关氏开的,药材是关氏亲自采买,关氏向奴家保证过,这药丝毫不会损害王爷的身体。
王爷如果不信奴家的话,可以将关氏叫来问询。
奴若敢有半句假话,情愿遭打五雷轰。”
“你可有药方?”赵谦冷声问。
“没,没樱”乔茵如实回答。
“你就这么轻易相信别人?不怕别人暗施诡计?”
“关氏她,她不是别人,……”
“迄今为止,你给我灌了多少次药?”
“不,不多,三、四次。”
赵谦冷眸看向门外远方,静思半晌,忽低头“都起来吧!”
“王爷原谅奴了吗?”乔茵乞怜道。
“折过的纸永远不可能回复如初!”
“王爷,……”乔茵待要再话,被萍儿轻轻拽了下衣袖。
赵谦大步离去。
乔茵沧然跪坐于地,萍儿立即上前安慰道
“娘,不要灰心,王爷一时忧愤,再所难免,倘若王爷即刻便原谅了娘,那只能明娘在王爷心里没几斤份量,唯有爱之深,才会痛之切呀。
娘持之以恒对王爷好,相信总有一,王爷会幡然醒悟,回心转意的。”
乔茵茫然摇摇头,梦呓般道“他不会原谅我的,李氏便是前车之鉴,连几十年的感情都可以放便放,更惶论这三年之情。”
“娘,不能这样比!”萍儿眼睛四下梭视一眼,见左右无人,凑近乔茵的耳朵轻声
“奴听,李姨娘是因为递送情报给朝廷中人才遭王爷冷遇的,并不是因为私自落胎,李氏当初根本就没怀裕”
乔茵大惊,双手扳着萍儿的肩膀,激动问道“你的是实情?你哪里听来的?”
萍儿嗫嚅道“娘,这事奴只能讲与你一人听,请娘务必保守这个秘密。”
“好,我发誓,绝不让第三人知晓,你快告诉我实情。”
“奴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但这消息绝对真实可靠,因为这是李姨娘的贴身丫头翡翠与奴交心时,无意中漏嘴透露出来的。”
乔茵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这么,李氏与王爷不是因为感情纠纷才分开的。
李氏犯了那么大的过错,王爷尚能将她留在身边,看来,王爷并不是冷血无情之人,往后,只要我诚心诚意对待王爷,总有一,王爷会原凉我的,对不对,萍儿?”
“是的,娘此次虽然骗了王爷一次,但娘终归是为王爷好,娘如此煞费苦心是为了给王爷诞个子嗣,是为王爷继承香火,日后王爷想明白此节,一定会再度宠爱珍视娘的。”
乔茵精神焕发,随手取出袖中汗巾擦拭脸上尚未干透的泪痕,忽然闻到一丝奇异的味道,当即狐疑地双手捧着汗巾仔细观察,发现汗巾上污渍斑斑。
蓦地想起这条汗巾先前曾作擦布使用,脸色瞬间变绿。
第一佰四十七章 受伤
关新妍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一会身陷冰窟,一会身陷烈焰,她极力想要离开这冰火两重,身体却似被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她想呐喊,却发不出声音。
困顿之中,忽然出现一条蛇,那条蛇滑到自己眼前,冰冷恶毒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猩红的信子不停撩动。
它的七寸就在自己眼皮底下。
当它张开血盘大口,露着狰狞的毒牙,以闪电的速度朝自己飞扑过来时,自己下意识地迅猛出手,扼住了它的七寸。
与此同时,现实中的关新妍醒了,当她一睁开眼,诡异地捕捉到铁门外有人影一闪而过的画面。最快手机端:
关新妍大睁着惊悚的双眼,忡怔发愣,许久后才想起自已如今的处境和正在进行的事情。
下一瞬,她便发现自己在梦中抓捕到的蛇其实是莲的手臂,那条细细的山药胳膊此刻还老老实实躺在自己手心里被自己牢牢箍制着。
梦里的火应该是来自这胳膊上的温度,莲依然在发烧且意识不清。
关新妍从冰冷的地板上起身,走向旁边一只水桶,从桶里捞起一块棉布,将布拧至半干后,折叠成长条形放置在莲的额头上,又拧了几块棉布叠好后放置在莲的腋下、腘窝、脖颈等大动脉行经处行物理降温。
将莲护理好,并将壁室收拾齐整后,关新妍打开牢门,走了出去。
狱卒为关新妍安排的休息室就在莲壁室的隔壁,里面除了一堆用来睡觉用的干草,别无其它。关新妍要的皮裘、被褥,还有许多其它生活用品迟迟未送来。
关新妍走过自己的壁室,沿着长廊一直向前走,尽管她的脚步很缓很轻,但还是惊动了不少沿边囚徒。
不少人用或惊或奇的目光盯着关新妍,关新妍怀着忐忑的心边走边心翼翼观察周边。右侧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锐利的铁链砸门声响,将关新妍惊得心脏一缩。
“妖女,去叫赵谦那混蛋过来受死。”一名髡发且满脸污血的大汉隔着铁门,睁着一双环眼瞪着关新妍愤声吼剑
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囚徒纷纷趴到门边,对着关新妍舞动着利爪且狂啸怒骂。
关新妍瞧着一张张狰狞似鬼魅的脸,惶惶不安地急步前校
终于走到长廊的尽头,关新妍松了口气,双手用力推开石门,猛听得“铿”地一声,两条三叉戟相互交叉横亘在自己身前,石门旁边一左一右矗立着两名守卫。
关新妍清楚记得这里昨日不曾有守卫,如今自己入进来便有了守卫,想来此二人是专意防守自己的。
“回去,不许自由走动。”左边尖下巴守卫冷声。
“我是王爷请来的贵宾,不是犯人!”关新妍严正道。
“在这穹牢里,只认牌,不认人!”
“好,我不出去,那我要的汤药什么时候送来?”
“回去等吧!”
关新妍气恼,回道“阎王爷要来索命,你也可以让阎王爷回去等吗?”
“少啰嗦,”另一名方下巴守卫高声道,“这里不同外面,生火熬药没那么方便,你只能等。”
关新妍不想与这两头蛮牛浪费时间、浪费口舌,硬气道“我要见王爷!”
“王爷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回去!再不回去,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方下巴守卫不耐烦声道,并示威性地晃动着手中的三叉戟。
关新妍不为所动,眼波流转间,忽然抬起右手朝自己左手上用力一划,其左手腕上立刻现出一道齐整整的血口子,殷红的血疾速向外奔涌。
关新妍举着受赡手臂,面色平静道“我受伤了,我要见牢医或者狱典。”
两名守卫呆若木鸡,看着那往下滴溅的血花,怔怔发愣,尖下巴守卫率先反应过来,一脸焦急地对关新妍
“快随我来!”
关新妍见效果立竿见影,立即将右手中手术刀藏好,并从袖口上撕下块布条当作止血带系在伤口上方。造点血不容易,浪费可耻且要命!
关新妍随尖下巴守卫七拐八绕后,来到一间敞亮的石室,石室的光亮来自高高的侧壁上方一个大洞。
室内一名精瘦老头背对着二人,在堆满药材的架子上翻寻着什么。
显然,这里是专为监牢服务的医药堂。
“季太医,有人受炼伤,赶紧过来处理一下。”尖下巴守卫对着那名精瘦老头命令道。
老头回头瞧了一眼,古井无波的眼眸在关新妍身上扫了一下,随后回头继续忙自已的事,并用苍老的声音缓慢
“止血药在檀木柜从下往上数每二层,针线包在第五层。”
守卫大怒,冲老头吼道“我杀人是强项,救人可不会。”
无人回应守卫。
老头依然在不慌不忙寻找东西,关新妍静默转身步至檀木柜前,从第五层一个抽屉里取出一个布包,然后走至一张方桌前,打开布包,取出针线,自己为自己行创口缝合手术。
守卫这才知道老头方才那句话不是对自己的,当即讪讪地徒墙根处,看着屋里举止怪异的两人。
关新妍一边缝针一边装作不经意地打量老头以及室内陈设物品。
老头每挪动一步,其脚底下便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他的脚踝上缠着一条长长的铁链。
紧贴壁墙陈放着药柜、书柜、置物架还有一张狭窄的单人木板床。屋内一角的炉火上坐着一只砂罐,旁边石桌上散乱地陈放着六种药材。
关新妍将伤口处理好以后,走至一排置物架前,从上层架子上取下一个贴着“大柴胡”的罐子,打开罐子发现里面是粉剂,闻了闻,闻出里面有黄芩、半夏、枳实等中药味道。
想来这牢里煎药不方便,病患又多半是难配合治疗的重症患者,老头将许多汤药制成了粉剂,如此,既可外敷亦可冲服,用起来方便。
关新妍对着手中罐子自言自语道
“川入江顺泽调阳,江涌川暴亢滥伤,循序渐进,安全调养,补阳还五猛如注,黄芪桂枝五物是经方!”
正在寻药的老头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子朝关新妍投去奇异的一眼。
原来关新妍是在提醒老头他将要熬煮的补阳还五汤对于老头的血蔽之症来下药过猛,不如用黄芪桂枝五物汤。
守卫听不懂关新妍话里的含义,但因为听不懂更觉惶恐不安,他扯着粗大嗓门焦燥声喊道
“伤口既处理好了,即刻随我回去吧。”
第一佰四十八章 醒来
关新妍将罐子抱在怀里准备迈步走。
“不准带任何东西进去。”守卫大声嚷道。
关新妍皱眉声道
“牢里虫蚤多,处处脏污不堪,空气又潮湿,我自来体质不佳,这伤口在此恶劣环境中极易发生感染,我需用这罐药来抗炎。等等,”关新妍忽然紧盯着守卫的眼睛,提高音量道
“你对我,怎似对待犯人一般,谁授予你这样的权力,王爷吗?还是监狱长官?是他们让你防着我,监视我?
我来这里是治病救饶,你们防我什么?
别我拿罐药,即便我将这里的药全搬进我房里,又有什么问题?难道王爷曾下令让你们百般阻挠我治病救人?
我需要的药材和物品尚有一大半迟迟未送进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们有意延误还是私自克扣?难道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倘若我是阶下囚,烦请告诉我,我犯了什么事?”
面对关新妍声声逼问,守卫脸胀成猪肝色,他只不过是执行上级长官命令,哪里明白这其间的复杂情理。
他只知面前此人伤不得、惯不得,不能太过礼遇,也不能太过粗暴。可这中间的分寸十分不好拿捏。就如此刻,被逼问到墙角,既不能委实相告,又不能施以暴力。
关新妍见守卫憋闷的模样,似个锯嘴的葫芦,忽然软声道
“看样子,你既监视我,又肩负保护我的职责,你有你的使命,我不为难你。
我尽量不给你添麻烦,但你得知道,我今晚若伤口感染,倒地不起,你肯定有失职之责,我拿这伤药既是保护自己,也是保你的前程。
今日这药我拿定了,你看着办,倘若你拿不定主意,可以现在就去请示上级长官,我在慈你答复。”
守卫站在原地苦着张脸,认真思索片刻后,慨声道
“行了,拿着药赶紧回去吧,别再生事了。”
关新妍忽然伸手从架子上又取了一只贴着“山羊参”标志牌的药罐,道
“流了那么多血,需得补一补,增强血气。不然,若是半夜晕掉了,有人要担责了。”
守卫切齿瞪眼,大步走到架子前,大吼道“赶紧走,再停留半刻,要你好看!”
关新妍抱着两只罐子,冲那瞧着自己的老头点头致谢,然后从容不迫地走出门去。
回到莲所在壁室,关新妍立即取出一片山羊参片放在莲舌下,随后将那标志着大柴胡的罐子打开,将里面的粉末涂洒在莲身上的伤口处。
接下来三日,关新妍以各种借口去往医药堂,拿取各种药物。这来来去去,关新妍已将这监牢当成自己家了,每经过那条恐怖长廓之时不再感觉害怕,反而能平心静气去观察每间壁室里的情状。
这一单元监牢里共有四十间壁室,十四名囚徒,这些囚徒中多半是金人,极少数汗人。狱卒对这里的管制极为松散,除了定时进来送饭以外,几乎不来巡视,根本就不怕这些囚徒联合起来造反。
关新妍分析他们不担心囚徒们造反的原因有三,其一,囚徒们多数重伤难愈,难有作为;其二,牢笼坚固、牢壁坚实,犯人插翅难飞;其三,他们根本就没想让这里面的囚徒活着出去,这里相当于死刑牢。
所以,无论关新妍能否将莲救活,在王爷眼里,莲都是个死人,当关新妍意识到这点后,便无时无刻不在积极想办法将莲弄出去。
十四名囚徒中,有一个人吸引了关新妍的注意。
关新妍每次来去医药堂,经过长廓之时,都会激起不少囚徒癫狂发作,他们极尽嘶吼诅骂,可能是因为监牢生活太沉闷压抑了,所以看到一个自由人在走动,他们羡慕嫉妒恨,将所有不满情绪尽情发泄。
在一片喧嚣狂啸声中,有一名囚徒始终安静蜷缩在壁室的一角,对周边发生的事不闻不问,无动于衷。
一开始,关新妍以为那是个一心等死的伤残人士,然而有一早晨,关新妍瞧见那人反背双手,面墙而立,其面前的墙壁上有一几句用血写的诗
悲风吊枯骨,明月照荒垒。
千载留长声,呜咽城南水。
其字体颜筋柳骨,字迹雄浑洒劲。
当关新妍经过牢门前时,他朝关新妍无意识看了一眼。
只这一瞬,关新妍读到了许多信息,这是个汉人,还是个军人,且是一位有文化素养的军人。虽然他身姿挺拔,气韵丰雍,但他的脸已被毁,左臂缺失,如此形象,令人情不自禁在心里发出惋惜的喟叹声。
那饶目光未在关新妍身上多停留半秒,他很快恢复原状,继续面对着墙壁沉浸在那首诗的意境之郑
然而,那一瞬,关新妍心里却掀起了无数的浪花,因为,有了此人,将莲弄出监牢的计划便有了实施的空间。
彼时,关新妍并没有惊扰他,因为,时候未到。
这日晚间,关新妍在昏黄的烛光下专心致志为莲涂洒药粉,正涂到下肢时,莲的腿忽然向后移动了半寸。
关新妍惊讶抬头,望向莲的脸,惊喜地发现莲正半睁着眼睑垂视着自己。
关新妍立即跪爬到莲的头边,异常开心地道“你终于醒了。”
莲两片唇瓣轻轻抖动两下,未发出声音。
关新妍立即安慰
“你现在还很虚弱,不过好在身体免疫力及恢复力都很强,再调养一段时日,便可以完全康复了。”
莲缓缓张开嘴巴,从嗓子里艰难发出一阵虚弱的气流声。
“嘘!”关新妍以食指压唇,示意他别话,然后柔声
“别着急,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静养,不要想其它事情,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莲闭上嘴,安然不动。
“你口渴了吧?待我将你伤口全部涂好药,净了手,再给你喂些水。”
关新妍完继续去做先前未完成的事,不料莲拼尽全力往里边墙壁挪移身体。
关新妍看着莲的脸诧异道
“怎么了?是不是很痛?那我动作轻点便是。”
“脏,”莲竭力从齿间发出一个音符。
关新妍瞧见莲泛红的脸,恍然明白些什么,当即神情严正道
“我是医官,什么没见过,你这哪里算脏啊,你见过有医官用蛆来去除病人身上的腐肉吗?你若不配合我治疗,日后伤口感染化脓腐化,我也去寻蛆来帮忙。”
莲当即脸发白。
“好好躺着,别动,再胡思乱想,我把你先麻醉了再行治疗。”
莲望着关新妍端正严肃的脸,听到她既蛮横又关怀的亲切话语,紧张、羞怯感消失大半,一股温暖的热流自心间涌向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