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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山桥儿     深情难却txt下载     深情难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九章 心计

    关新妍不再制造悬念,利落打开盒子。

    乔茵迫不及待地伸手取出里面的物事,拿在手上观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乔茵手上的物事,包括众人身后的丫环们都好奇地伸着脖子偷看。

    乔茵和各房姨娘们看着看着,脸上渐渐显现出失望的神情,看来看去,不过就是由普通枝条、木珠、麻绳、羽毛制成的工艺品吗,其制作得粗糙简陋,又毫无美感,更无半点奇特之处。

    关新妍见众人脸上渐渐失去兴致,开口说道:

    “此物名叫捕梦网,它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关于它的由来,有一个传说。

    从前,有一位年轻女孩,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只蜘蛛教授她织网,蜘蛛告诉女孩,网可以捕捉好梦,让人可以与灵界相通。

    女孩从梦中醒来,按照梦的指示编织了一张网,挂在床前。

    第二日早晨,女孩醒来后,发现网上有许多珠子,女孩惊奇地去触摸那些珠子,忽听到神灵对她说:‘珠子是捕梦网在你熟睡时捕获的力量与智慧,恶梦已被网逮住并随着朝阳消失了’。

    女孩从此勇敢并且富有智慧,不受恶梦侵扰,她将捕梦网的事告诉身边其它人,于是,捕梦网被世世代代传授流传下来。

    将这只捕梦网挂在床头或是窗棂上,好梦会通过中间的洞,而恶梦会被困在网中,第二日在阳光的照射下灰飞烟灭。”

    捕梦网实际源自于十八世纪印弟安人,也就是说捕梦网产生在六个世纪之后。

    关新妍买到的并非是真正的捕梦网,而这只形似捕梦网的物事,有可能只是某个孩童编织出来的玩具或是工艺品,正是因为它与捕梦网撞形,关新妍才觉颇有意思,于是花了一文钱买下了它。

    倘若在21世纪,遇上真正的捕梦网,倒未必会去关注它。

    众人听传说听得入神,场面一时寂静无声。

    关新妍目光扫过众人的脸,视线最后停留在钱姨娘脸上,意味深长地说:

    “此捕梦网可以保佑善良的人不受梦魇纠缠,但对于作恶多端之人,未必能起作用。因为,恶人的梦太邪祟,小小捕梦网有可能无能为力。”

    乔茵拿着捕梦网的手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她装作随意地放下了捕梦网。

    关新妍端起面前茶盏润润嗓,没有发现一直置身事外,表情平淡的四姨娘李氏向她投去了一瞥,这一瞥含义颇多。

    孙姨娘娇声言道:

    “如此说来,倘若床头挂了这捕梦网,再若睡不好觉,那便证明床上人儿德行有亏、人品有污啰?这不平白增添惶思忧虑吗?若遇寒、暑、疾、伤之时,身躯受损再加上无端思虑,岂不是身心皆受折磨,重伤难愈了么?”

    关新妍看着孙姨娘淡声道:

    “举止磊落,心境广阔之人无需成日去思量自己的德行、人品问题,更不会日日去跟一只捕梦网较劲。反倒是那种自以为聪明、心思盘绕曲折之人常常庸人自扰。

    日日躬身斋沐、虔诚敬香礼佛之人,也免不了忧思难眠,佛祖都不能阻挡的邪祟,你想让一只捕梦网何为?”

    孙姨娘眼珠子频动,忽然看着钱姨娘,温声说道:

    “五妹该受罚,近日一直忙于自己院里的那点琐事,对二姐疏于关心,竟不知二姐有睡不好之症。二姐是否身体不适?有否请医官瞧过?”

    钱姨娘朗声回应:“不过是夜里多起了几趟,无甚妨碍,哪里需要请医官。”

    “二姐可仔细些,大事都是从一点点不寻常小事发展起来的,小小不寻常是个提示,或是身体病变的前兆,或是佛祖的点化,二姐还是让医官瞧瞧,若是身体上无忧,就得仔细思量思量,最近是否冲撞了神灵?抑或得罪了小人?”孙姨娘说完深深看着钱姨娘恳切地点下头,以示慎重。

    孙姨娘玩的这手移脏嫁祸、挑拔离间很见成效,钱姨娘当下便不由自主心绪烦乱起来,目光有意无意掠过关新妍,想起关新妍先前在亭外说的那些话,以及眼下送的这份礼,顿觉她是来给自己添堵的。

    想来,她今日来,是成心要搅得自己这个生辰日寝食难安,嘴上说不计较前事,行动上却处处挟私报复,好个佛口蛇心的小人。

    钱姨娘想着想着眼里不禁流露出怨毒的神色。

    孙姨娘忽然说要隐匿一下,起身前朝钱姨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孙姨娘走出亭子后步履匆忙,竟一不小心与乔茵房下一位送温酒来的丫环撞个了满怀。丫环连声称罪,孙姨娘不与她计较,只温言提示她当心些便忙忙离去。

    此情境前后不过七、八秒,却教有心人看出了其间许多不同寻常之处。关新妍悠悠收回视线,目光深沉地端起面前酒杯轻呷一口。

    酒已冷,刺喉冰心却格外醒神。

第九十章 陷阱

    孙姨娘走后,不久,钱姨娘借口醒酒离席。

    席上剩下乔茵、方姨娘、李姨娘及关新妍,方姨娘说起近日边城里发生的稀奇事,说近来边城周边正在大开发,大批流民在边城周边移石填堑,开垦出大片粮田。

    官府征招了一批又一批渔民前往寒冰岛凿冰捕鱼。

    虽然官衙采取了许多措施来安置流民且想尽办法扩充粮食来源,但僧多粥少,城里百姓们惶惶不安,总害怕断粮,纷纷开始抢购粮食,囤积禽蛋果疏。

    另外,城内城外有人不断鼓吹金人勇猛无敌、势不可挡,传言金人很快就要前来攻打边城。更有谣言说皇上依然执意削藩,边城将来可能会面临金人和朝延的两面夹击,腹背受敌,往后处境会越来越艰难。

    乔茵悠悠长叹一声,喟叹道:

    “那些战事、开荒之事,咱们女人不懂,插不上手,帮不上忙,本家只是心疼王爷,念他已半个多月未曾回府了,不知在外如何了。

    从前,王爷极少离家这么长时间,往日,只要他还在边城内,最多也就在外面逗留三天。

    想来,外面之事繁且杂,忙得实在脱不开身,也不知他是否形神疲累,是否消瘦憔悴,是否吃饱穿暖。

    这个狠心人,离开王府这么久,竟也不派个人回来报个信,忍心教府里一干人等整日牵肠挂肚。”

    方氏软言安慰道:

    “夫人不必太过忧思,传言归传言,妾已找了可靠人打听到,边城各边防线已治理得井然有序,开发之事亦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官府很快就要着手整饬城里的乱象,想来,外面大事已处理得差不多了,相信王爷很快便能回来了。”

    乔茵脸上现出欣喜。

    久不声言的李氏忽然似梦呓般说了声:“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所有人听闻此言竟似约好了般一齐沉默不语。

    不一会儿,钱姨娘神采奕奕地回来了,嚷闹着要喝酒,气氛重又热闹了起来,过不多时,孙姨娘也回来了,众人相互敬酒,个个喝得面红耳热。

    欢愉了好一阵,至三更鼓响,乔茵果断说:

    “时候不早了,大家各自回去宿歇吧,钱氏,今日是你生辰,可也别忘了本分,安排好各各院里守夜之人及防护之事。”

    钱姨娘恭声应承。

    众人一齐恭送走乔茵后,方姨娘、李姨娘、孙姨娘同往梧桐院后院角门而去。唯关新妍因住的方向不同,不与她们同路,带着莺莺朝着另一个方向行去。

    夜色十分暗沉,莺莺一手提着一盏昏黄灯笼照着路面,另一手连同整条臂膀被关新妍搂在怀里,两人朝着梧桐院的前门静静走着。

    行不多时,忽见不远处池塘岸边有一丛光斑闪耀,凑近些仔细一瞧,见池塘边一块大石头上堆放着一件红色披风,那闪耀着光斑的是那披风上的亮甲片。这件披风的颜色与方才乔茵身上穿着的披风颜色十分相似。

    莺莺刚要出声说话,被关新妍悄然拽了一下手臂。

    莺莺转头瞧见关新妍眼里的暗示,立即闭上嘴,神情变得谨慎小心起来。

    两人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本该即将要踏上一座木桥,临近桥头时,关新妍忽然拉着莺莺转了个弯,去一片花草丛中自行开辟出一条路来走。

    四周一片安静,两人都不说话,只听得脚底踩草的悉索之声以及附近的虫鸣流水声。这一趟弯路比来时之路多费三倍脚程。

    许久过后,两人终于步出草地,离前院只剩百米远了,忽然,侧前方树丛中传出低沉的似动物咽嗓里发出的湍鸣音,伴随着湍鸣音还有粗重的呼吸声,这声响在寂静昏暗的旷林中格外令人心惊和胆寒。

    两人俱是一僵,莺莺颤抖着手缓缓将灯笼高举过头以扩大视野,很快便瞧见了那恐怖声音的发源处。

    在两人侧前方十米处,蹲伏着一条近半人高的大黄狗,大黄狗鼓凸着双眼,龇着牙咧着嘴,不断从喉间发出挑衅的低吼音,它全身已崩得死紧,储蓄力已达顶峰,随时便要起跳发出奋力一击。

    此狗关新妍认得,是常年拴在门房的大黄。

    莺莺早已双腿发软,说话带着颤音且不利索,“娘,呆,呆会儿……奴,拦,拦住它……娘只,只管跑,跑……”

    莺莺没听见回应,僵着脖子缓缓转头看向关新妍,却见关新妍已扯下了脸上面纱,正低头忙着从袖里往外掏东西,但见她打开了一只荷叶包,荷叶包里竟是大块的熏肉。

    关新妍又从袖里掏出几块骨头,将这所有物事装进面纱里。随后,右手高举那包着肉和骨头的面纱,吸引大黄的注意。

    大黄被面纱里的食物气味吸引,鼻头煽动几下,就趁此刻,关新妍手上一使力,将食物掷向大黄的右后方,落进一片草丛中。

    大黄嗥鸣一声,纵身一跃,将那食物连同面纱一并疯狂啃咬。

    与此同时,莺莺全身一松,双手、双腿一软,眼见就要倒地,关新妍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了将要落地的灯笼,一手搀住了将要倒地的莺莺。

    “快走吧,现在还未脱离险境。”关新妍沉静开口。

    莺莺立即站起身,拿过灯笼,两人继续朝前走。

第九十一章 破析

    行至梧桐院前院,莺莺扶关新妍坐上轿子,随后,轿子径往芳华苑而去。

    关新妍在芳华苑前院下了轿,这其间未再遭遇危险。

    一进入后院,莺莺搀着关新妍的胳膊急声询问:

    “娘是怎么知道大黄在那里?”

    关新妍看着莺莺略有些兴奋的神情,不禁莞尔,看来,她已完全忘记了方才魂飞天外的惊悚之感。

    “我事先并不知道大黄在那里,我要早知道的话,就不会只是叫它让路这么简单了,肯定要叫大黄把梧桐院搅得不得安宁。”

    莺莺惊奇问道:“那娘袖子里的那些肉和骨头不是专为大黄准备的吗?”

    关新妍将自己手臂从莺莺手里抽出来,抬起一只袖口,另一只手将袖子的东西一件一件取出来放到莺莺手上,一边取一边解释:

    “我不光准备了肉和骨头,我还准备了鸡块、生鱼片、蟹黄馒头、蜂蜜、甜点、辣椒油、花椒粉、筒骨、酒、火折。

    凡遇蛇虫鼠蚁,我都有办法对付,就算是遇到悍匪,只要他不将我一招致命,我可以用辣椒油糊他眼睛,用筒子骨当匕首刺他要害。”

    莺莺看着关新妍如同变戏法般不停从袖子往外掏货,惊得瞠目结舌,双手已接不下这许多物事,她慌忙托起裙子下摆来盛装。

    终于倒腾得差不多了,莺莺问:

    “那娘怎么知道今晚回来路上会有危险?”

    关新妍忽然目光沉静,幽然说道:

    “今日之事只是个开始,往后,怕是风波不停了。曾以为钱姨娘是只毒蛇,可今日发现,她与孙姨娘相比充其量只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孙姨娘才是条真正的毒蛇。”

    莺莺不由得神情紧张起来,“那,那可怎么办?”

    关新妍看到莺莺受惊的样子,忽尔轻松一笑,说:“没事,有我呢。”

    莺莺真就安定不少。

    关新妍挽起莺莺的手继续往前走,语气轻快说道:

    “你问我怎么知道她们要害我,从钱姨娘与孙姨娘回到宴席后的表现就能看出来。

    钱姨娘离开前心事重重,回来后眉开眼笑,显然是受了高人指点。回到席位上后,钱姨娘刻意不与孙姨娘互动,就是怕别人看出她们之间情感微妙,显然,那个高人就是孙姨娘。

    钱姨娘离去前对我心有怨恨,回来后却一副心无芥蒂的样子,想来是已安排好了局,好整以暇地等着看我入局后的倒霉样。

    她的局很简单,池塘边的那件红色披风是她刻意留下的,那件披风颜色与夫人今晚穿的披风颜色十分相近,此是为了故意引我去池塘边。

    如果你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那件披风是被站在远处的人用力甩到石头上去的,而不是放在石头上的,所以,那披风周边布置了陷阱。

    如果我走过去的话,很有可能会踩到松动的石块上,一头栽进池塘里。

    当然,钱姨娘也可能想到我有可能不去拣那披风,那么,她定然会在路上设置其它陷阱。所以,我才要另辟路径去走。

    至于孙姨娘,她对我旧仇加新恨,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整治我的机会。

    她离席约有一柱香时辰,回来后,脚上及衣裳下摆沾染了些许花草碎屑,表明她曾经在一个长有水仙花的草地上伫立许久,我倒未曾发现,府里有哪个地方种有水仙花。

    大黄的出现绝不是偶然,现在想来,她离去那么长时间,竟是在一个隐秘地方驯狗。

    要想短时间内训练一只狗对特定的人发起攻击,就要教授狗记住这被攻击之人的显著特征,令狗对所有的有这显著特征之人产生敌意。

    我最显著的特征是戴有面纱,所以钱姨娘定是驯练大黄对所有带面纱的人产生敌意并发起攻击。当然,并不一定是她亲自教授,她手底有很多奇能异士。

    遇到大黄后我取下了面纱,将面纱连同食物一起抛给大黄,看见大黄对那张面纱如此仇恨,证实了我的一些猜想。

    假如我今日被狗咬伤,我猜想她们明日给出的解释会是这样的:钱姨娘的披风不见了,于是,借来门房的大黄去找披风,然后大黄脱离控制走失了,再后来发生的事,她们不知情,自然无需负多少责任。”

    “好恶毒的计。”莺莺气愤地说。

    “坏人终会有报应的,只是时间的问题。”关新妍悠然说道,想到芳华苑凿门修路工程已进行二十多日了,快要接近尾声了,自已撒出去的大网即将要收拢回来,届时,某人的报应便可应现了,且让那只老虎再蹦跶几日吧。

    至于那条毒蛇,在未摸清她的底细之前,只能防之甚防。

    “莺莺,”关新妍忽然一脸郑重,“暗中加强芳华苑的防护措施,防止他人有机可趁,最重要的是加强人的管理。

    莺莺重重应承。

    “玲儿责罚期已满了吧,让她回到芳华居整理内务吧。”

    莺莺疑虑道:“玲儿她,她一心向着夫人,奴担心,她会做出对娘不利的事。”

    “再给她一次机会,如果她能明辩是非最好,如果不能,那便随她吧,每个人的命途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

第九十二章 冷遇

    翌日,芳华苑传出消息,传六姨娘昨夜回苑路上遇见不干净的东西,六姨娘受了惊吓,从此闭苑谢客。关新妍此举正是为了加强防范。

    消息传出,有人欢喜有人愁。

    所有人都以为六姨娘在苑中休养,然而事实上,天未亮,关新妍便带着茉儿翻墙出府了。

    主仆二两雇了部马车径往边城郊外富田山庄而去,正是要去会天下名医。

    马车一路颠簸,驶了近两个时辰才到达富田山庄边沿,行驶中咿呀作响的半新马车沿着山庄外围缓缓前行,关新妍从车厢内探出头,欣赏沿途景致。

    这富田山庄周边山清水秀,环境十分优美。其粮田十分广阔,连山上都开垦出了美丽的梯田,对得起这富田山庄‘富田’二字的名头。

    终来到山庄的核心之地——富森堡,也就是山庄主人的憩息之所,但见墙高院深,通过大敞的玄铁大门可以瞧见远处那飞檐重叠的雄伟建筑群,在建筑群与玄铁大门之间,是一座巨大花园以及盘恒交错的数十条宽敞蜿蜒的石道。

    守门人从门房出来问询,得知关新妍来意后,拿势利的眼神上下巡望关新妍两眼,眼见关新妍年纪轻轻便自称大夫,且那马车上还贴着个‘风行’雇车行的标志,当下态度十分傲慢地问关新妍要名贴。

    关新妍来的匆忙,未及准备名贴,便向守门大哥要纸笔,当场写了张名贴递上去。

    守门大哥叫另一位小厮模样的人将名贴送进去,随后自顾自进入门房不再理会关新妍,任她在道旁站立等候。

    关新妍对守门大哥的轻慢不以为意,也不想多事,反正马车里坐久了,站在道边舒松筋骨也好。此时已是冬季,晌午的阳光温煦和暖,就这么静静享受一会日光浴挺好。

    不久,又一辆马车驶来,车盖豪华,马儿健壮,马车行至大门前停下,坐于前面的马车夫矫健跳下马车,向守门人递上贴子,守门人看了一眼,立即挥着铁棒叫并不曾占道的关新妍和莺莺让道。

    马车夫利索跳上马车,张扬地挥舞着马鞭,长鞭在空中甩出个漂亮的花漩后爽脆地落在马背上,马车骤然起动,轿帘因守惯性而向车厢内飘进去大半,只这一瞬,便叫关新妍瞧见了里面贵人的尊颜。

    里面坐着的是一位六十岁左右、头发胡子花白、衣裳富贵的老人。老人闭着眼睛,神情安适,显是极有威望、受人尊敬之人。

    马车走后,关新妍客气问守门人,“敢问这位大哥,方才这辆马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

    守门人看着关新妍不屑地嗤笑一笑,暗道,果然是来混吃骗喝的,连此人都不认识竟然还敢自称大夫。当下语气更加不客气地说:

    “此人,你也不必认识,反正过了今日,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机会见到他。”

    茉儿见守门人对自家主子越发放肆无礼,心生怒气,才想要对守门人发作,却被关新妍轻轻拉了拉衣袖,转脸见主子对着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一辆又一辆马车从面前驶过,那位送贴子进去的小厮还没有回来。

    又一辆马车飞速驶离,马蹄扬起的灰尘经风一吹尽数扑向关新妍与茉儿,尽管茉儿用自己身躯为关新妍挡去了大部分灰尘,但关新妍依然未能避免遭受灰尘的突袭,被扑得一头一脸的灰。

    茉儿立即为关新妍清理灰尘,并面含愠色地说:

    “公子为什么不让奴去斥骂那狗眼看人低的蠢人。”

    “且忍忍吧,这白眼和白灰终不会白受的,稍后,我会叫这富田山庄的主人给予另外形式的补偿。”

    茉儿瞬时怒容全消,嘴角不自禁微扬,眼里显现出期待之色。但看到关新妍头脸上沾染的灰尘,又皱起了眉头,继续用手不停轻掸关新妍头发上的灰。

    又等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那名送贴的小厮终于回来了,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两辆华丽马车以及一名身着靛蓝长袍的中年人。

    中年人下了马车,对着关新妍作揖道:“这位便是关神医吧,久仰久仰!”

    关新妍回礼。

    “在下是富田山庄的管事,受娄少庄主指派,特意前来迎请关神医。我们娄少庄主已在聚贤厅布下茶水恭候关神医大驾,烦请关神医移挪尊步,上马车随我前往聚贤厅吧。”

    “有劳管事先生。”关新妍简短回应后,与茉儿一同上了其中一辆马车。

    管事先生上了另一辆马车。

    两部马车相继驶离。

    守门人呆呆看着马车远去,直至马车消失无踪,回转身走到门房,神思恍惚地收拾起东西来,暗想自个儿看门多来,早就练就了火眼睛睛,没曾想今日竟然看走了眼,谁能料想到如此稚嫩瘦弱的少年竟然真是名神医。

    守门人长叹一声,暗道,若是今日侥幸不被赶出山庄的话,将来一定好生对待每一位来访者,往后哪怕遇到上门来的乞丐也定然好生相待。

第九十三章 富田山庄

    关新妍来到聚贤厅,只见厅上已有十数位头戴巾帻、身着长袍、举止温雅的宾客们,其间既有耄耋之年的老者,亦有而立之年的青年,泰半是年纪半百的中年人。

    关新妍明显是在场最年轻的医者,所以,她的出现并未引起在场任何人的关注。

    管事先生将关新妍引至厅堂左侧距离上首座位最远的一张案几前入坐后便恭身离去。

    大厅中人虽多,但并未有喧哗之声,医者们俱坐在各自席位上,有的闭目养神,有的与邻坐轻声细语地交谈。

    关新妍坐了近两个时辰的马车,早已腹中空空,怡然自得地享用案几上的茶水和点心,转头瞧见身旁的茉儿板着小脸神情严肃,关新妍忽只手托腮并捂嘴轻声说:

    “别紧张,吃点东西吧,你看那些人个个道貌凛然,好像学富五车的样子,其实有一半是来打混的,他们间有梁上君子,有大烟鬼,有杀猪宰牛者,甚至还有做寿衣、卖棺材的。”

    茉儿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失态,急急拿起桌上的茶水低头喝两口。

    其它医者的仆从都被带到另外的地方安置,茉儿顶着关新妍徒弟的虚名得以进入大厅。

    茉儿自来是在家宅后院中行走,以前接触的人多半是女人,经手的事多半是家庭生活琐事,自跟着关新妍经常出府以后,茉儿眼界渐渐扩大,渐渐地,对凡有本事之人皆心生敬意,当然,她最敬重崇拜的还是自己的主子。

    平日出府,见到的多半是平民百姓,今日得以见到这许多身份尊贵又学识渊博的人物,茉儿不由自主地有些兴奋和紧张,关新妍的一席话让茉儿高涨的情绪瞬间平复。

    心态平稳后,茉儿才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于是同关新妍一起放松吃吃喝喝。

    过不多时,大厅前面侧方,帷幔被掀开,一位二十上下年纪的华服英俊少年引着一名白须老者入进来,少年将老者引到一张空的案几上坐下。

    待老人坐定后,少年转身向厅上所有人巡视一眼,见到关新妍时神情一愣,随后径直向关新妍走来。

    关新妍立即站起身,待少年走近后,拱手作揖道:

    “娄少庄主,小生打搅了。”

    娄少庄主回礼道:

    “关神医客气了。今日不知道关神医会来,不然,本庄早该派人去关神医府上亲迎关神医来此,断不该让关神医在门外等候许多时,在下失礼。”

    “小生无德无能无所奉献,不敢劳烦贵庄费许多心力。”

    在座众人听闻那年轻人竟是近来风头正劲的关神医,都惊讶不已,投去的目光中有好奇,有怀疑,有敬重,有挑衅,有不屑……

    娄少庄庄与关新妍客套一番后,对关新妍认真说道:

    “如今众位神医都已瞧过家父的病了,唯关神医尚未观视,在下恳请关神医挪步随在下前去看视家父,待看过后,恳请关神医留下警言良方,若关神医能治得家父的病,本庄定当竭尽所诚重谢。”

    关新妍恭声道:

    “医者本分乃是救死扶伤,其它都是次要,小生定当尽力而为,请娄少庄主引路吧!”

    娄少庄主当下引着关新妍往大厅前侧方而去。

    来到一间居室,装饰古朴典雅的屋子中间停放着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神情威严的黑须黑发中年男子,男子双目紧闭,深刻的法令纹及向下吊着的嘴角分明显示他此刻十分的隐忍和不耐烦。

    男子听到脚步声蓦地睁开一双豹眼,目光森森盯着娄少庄主身后的关新妍。

    “父亲,这位是关神医,……”

    “动作快点吧,切完脉老夫便要休息了。”男子冷声打断娄少庄主的说辞。

    娄少庄主朝关新妍歉然一笑,未作解释,伸手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

    关新妍对娄少庄主开口道:

    “小生需要令尊躺到床上去方便检查。”

    “岂有此理,”男子一声暴喝,“允许你诊脉已经是给你天大的脸面,竟还敢提要求。豁儿,让他滚,什么狗屁名医,连脉都不会诊,分明是江湖骗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学老骗子行医卖假药,滚,滚,滚!”

    男子一边说,一边激动地用手频频拍打轮椅扶手。

    娄少庄主一脸尴尬,正不知所措之际,忽听到关新妍大声说:

    “这世上有人装病卖疯,自然就有人扮神医卖假药。”

    男子怒睁着环铃大眼,警声道:“你说谁装病卖疯。”

    关新妍坦然盯着男子,无所畏惧地说:“娄庄主,人人都能听得懂的话,怎就你听不明白?那我郑重再说一遍,你,确是在装病卖疯!”

第九十四章 会诊

    娄庄主暴怒,顺手抄起案几上一杯盏茶,用力向关新妍掷去,茶盏飞到半空被娄少庄主伸手截住。

    “父亲息怒,今日这事都是孩儿不对,孩儿自作主张请来这许多人扰了父亲心神,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待孩儿送走宾客们,孩儿自来向父亲谢罪。”娄少庄主垦切声言。

    “你让他立即滚,滚得远远的,从今往后再不许他踏入我富田山庄半步。”娄庄主对着娄少庄主咆哮道。

    “是,是,父亲息怒,保重身体,孩儿这就照父亲吩咐去办。”娄少庄主安抚完娄庄主转脸面对关新妍道:

    “关神医,失礼了,请先行一步吧。”

    关新妍沉静的目光在眼前这对父子间梭视一眼后,带着茉儿走出居室,身后娄少庄主对娄庄主敬声抚慰。

    关新妍回到大厅,大厅里十数人皆望着她主仆二人,有的面含讥诮,有的摇头叹息,有的干脆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地对旁人说:

    “钱没骗到,名先丢了,关神医朽矣!”

    原来这厅上所有人都听到了方才自那侧方居室传出来的咆哮声。

    关新妍在众人注目中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继续喝茶。

    “公子,咱们是不是该走了啊?”茉儿凑近关新妍,不安小声问。

    “五百两银子还没到手呢,怎么能走!”关新妍回应。

    茉儿忧虑地看着关新妍,什么检查都没做,还得罪了老、少庄主,这还怎么治病,治不了病,还怎么得赏银啊。

    看出茉儿担忧,关新妍朝她挤了个眼,淡然说:“等着看好戏吧!”

    过不多时,娄少庄主回到大厅,见到关新妍泰然坐在原位置上,有些惊讶。调整心绪后,他款步走向堂前,对着底下一众医者们慨声说:

    “今日各位神医百忙中抽出时间前来为家父诊脉,在下万分感激,在此,在下向各位神医郑重道谢。”娄少庄主说完双臂伸直躬身行了个大礼。

    底下人,有的侧身避让,有的执手回礼。

    娄少庄主起身后面对众人庄重说道:

    “各位神医,实不相瞒,家父这双腿不能行走已有两年,这两年间,家人带着家父天南地北寻访名医,至于结果,大家有目共睹。

    家父一度心灰意冷,不愿再出外访求名医。看着家父成日行动不自由、神情郁郁,家人寝食难安。

    所以在下发出了广征天下名医的布告,在下期望天下名医齐聚这富田山庄,发挥各自专长,共同商讨出能治愈家父双腿的法子。

    各位神医均是妙手仁心、德高望重之圣人,不辞辛劳长途颠簸而来,在下深为感动,今日无论在座众位是否能提出宝贵建议,在下都不会叫众位神医白白辛苦奔波操劳一场。

    如今,众神医都已了解家父的情状,还请众神医们不要惜言吝教,有什么好的诊疗方案或中肯的建议,不妨说出来供大家共同斟酌商议,探求出一个完美治疗方案。

    在下真心企盼众位能共同携手医好家父的腿,解了这烦扰富田山庄两年的烦忧。”

    娄少庄主话音一落,立即有一位头发胡子花白的老人肃穆声言:

    “娄少庄主一片孝心,可敬可叹。既然娄少庄主诚意求请谏言,那老朽大胆表述已见,依老朽看,令尊是因肝阳上亢,血冲脑经,而致脚底虚浮无力。”

    “吴神医此言,在下不敢苟同。”另一位老者声言,此人正是那位经过山庄大门时,被关新妍窥见尊颜的老人。

    “肖神医有何见解?”先前老人脸现不悦冗声问。

    “老朽观查,娄庄主舌淡白,主虚寒证,预示气血两亏。脉象轻取即得,重按稍减而不空,此是浮脉,亦主虚证,食后昏困,此乃脾虚之证……”

    在肖神医侃侃而谈之时,关新妍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其搁在膝盖上的双手十指不停来回跳动,看样子似是算命大仙在与天神交灵。

    茉儿见主子神情专注不敢打搅,只默默替主子添茶倒水。过了许久,关新妍忽然睁开眼睛,手沾杯子里的茶水在桌面上写写划划,然后又闭目思索一阵,如此反复多次。

    又一盏茶时间后,关新妍缓缓眼开明净的双眼,脸上恢复往常的云淡风清,心情不错地拿起面前一块点心塞进嘴里,然后饶有兴致偏头看向那依然口若悬河,诲人不倦的肖神医。

    “……腠理并未开合失调,也就是说娄庄主的腿并无实质病变,倘若是血冲脑经而致的脚底失劲,断不可能两年了,双腿肌理依然如此强健,……”肖神医精神抖擞,信心满满地慷慨陈述着。

    “那依肖神医之见,娄庄主的腿患的是何疾?”有人听不下去了,不耐烦插了句嘴。

    肖神医停止发表论见,抬右手抚了抚颏下稀薄的几根山羊胡子,庄严说道:

    “依老朽看,娄庄主的腿并无疾患,身体上也并无大妨。”

    此言一出,大厅哗然,义正严辞地说了半天医理,到最后竟是没有诊断。

第九十五章 施为

    茉儿抑不住好奇,小声问关新妍:“公子,这位肖神医说的可正确?”

    关新妍轻轻点了下头。

    茉儿更觉惊奇,“那公子方才说娄庄主装病卖疯可是真话?”

    关新妍轻轻摇了摇头。

    茉儿一头雾水,但知此时说话不便,不再追问。

    厅中有人大声道:

    “都说肖神医医术高绝,依在下看来也不过如此。肖神医看不出病倒罢,滔滔不绝讲一通道理,最后竟得出个谬论,暗指这世上有人故意能走而不走,且没事找事四处寻医,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此言掀起更沸腾的哗然之声。

    肖神医忽然立起身,面对众人从容道:

    “神医这个雅号,只不过是个虚名,老朽从未当真,也不在乎,你们谁稀罕谁想要那名头尽可取走。

    老朽行医多年,从来尊崇事实,依本分行事,会治的病,老朽竭尽所能,看不明白的病,老朽绝不滥施针药。”

    肖神医说完转身面向娄少庄主道:

    “老朽诚谢娄少庄主盛情邀约,之前老朽已将自己的诊疗建议说的十分清楚明白,这里想来已无老朽可以施为之处,老朽就此告辞。”

    肖神医说完仰首阔步离席。

    见肖神医态度坚定,娄少庄主想要挽留的话语尽数咽回腹中。

    肖神医走后,剩下的神医们争相发表见解,有的说娄庄主得的是气血阻塞之病,有的认定娄庄主得的是脑痈之疾,更有甚者,说娄庄主撞了邪灵,需设坛驱魔。

    现场闹哄哄,似夏日池塘边蛙声齐鸣,渐渐地,大家纷纷离席自动凑到娄少庄主面前发表主见。慢慢地,娄少庄主面前的空间越来越小。

    神医们为搏得娄少庄主的眼球,竟开始相互推搡,奋力要将自己的大脸最大幅度占据娄少庄主的视线。

    娄少庄主眼花缭乱地看着面前一张张血盆大口,左右晃动着耳朵这边采一言,那边听一语,开始尚能理性分析思考,到最后听得多了,各种观点在脑子里打架,思路纷乱成一团乱麻。

    “好了!”娄少庄主忍不住一声大喊,众人皆惊,大厅安静下来。

    娄少庄主愁容满面的看着眼前一群人,本来是想请众位神医集思广益的,没曾想神医们各执已见,一人一套理论,一人一个治疗方案,他一个外行人如何能辩得清这些言论的真伪虚实,如何能撷采得了良方泽言。

    娄少庄主心里十分灰心失望,一抬头,见远处关神医与他的徒弟正悠悠坐着喝茶,仿似局外人一般,心念一动,向着关神医高声喊道:

    “敢问关神医有何高见?”

    关新妍转头看向热闹中心,神情安然地缓缓站起身,稳步走至娄少庄主眼前,作揖敬声道:

    “娄少庄主如果让小生来行治的话,小生担保可以在一个时辰之内让令尊双腿站立,如果在场有哪位神医能比小生更快医好令尊的病,那不妨让他先行一试。”

    娄少庄主既震惊又疑惑,看着关新妍半天不语。

    神医们皆目露惊诧,看不懂关神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关神医,请借一步说话。”娄少庄主忽然对关新妍郑重声言。

    关新妍随娄少庄主来到一间密室,娄少庄主忽转身急急对关新妍说道:

    “关神医方才所言是认真的吗?关神医果真能让家父一个时辰内站起来?关神医究竟有几成把握?”

    “小生有六成把握可让令尊一个时辰内站起来!”关新妍悭然回应。

    娄少庄主既喜且忧,“那,关神医要如何行治?需要准备些什么?”

    “什么都不必准备,只需让小生与令尊见一面,谈一番,娄少庄主可以旁观旁听,但是,娄少庄主必须向小生保证,娄少庄主无论听到什么,都要不动声色,且尽力配合小生,不许问小生话,更不许驳小生的话。”

    娄少庄主感觉十分新奇,他静静思虑了许久后,终于下定决心,面色庄重地对关新妍说:

    “听起来,关神医的行治方法并不会对家父的身体造成实质性的损害,如此,在下愿意让关神医一试。”

    ……

    一刻钟后,关新妍再次来到娄庄主居室,娄庄主穿戴齐整肃然坐于轮椅上。见到关新妍,娄庄主冷声道:

    “你要和老夫谈?你这个江湖骗子,有什么要与老夫谈,老夫倒要看看,你想从老夫这骗走什么,今日,老夫若是能让你从富田山庄骗走任何一样物事,老夫便不信娄!”

    关新妍恬淡一笑,径自走到娄庄主对面一张椅子前落坐。娄少庄主及茉儿均站在不远处观望。

    关新妍启口道:

    “娄庄主,实话跟你说吧,其实,小生是娄少庄主的朋友,今日特应娄少庄主之请来与娄庄主谈件大事。”

    娄庄主漠然将身子往后一靠,双手交叉置于膝盖上,等着关新妍往下讲。

第九十六章 算帐

    “小生向娄少庄主提议,让他将富田山庄的田产全部卖掉,用这笔卖田产的钱去换取交引券,往后从事盐务。”

    “胡说八道!”娄庄主脸现怒容高声喝道,“原来你是要打我富田山庄粮田的主意,那不必再往下谈了,这富田山庄的粮田便是老夫的命,你想要取老夫的命,就拿剑来,舌头不管用,送客!”

    “那娄庄主觉得,是你一个人的命要紧,还是这富田山庄所有人的命要紧?”

    娄庄主目光透出深寒,静静看着关新妍。

    “娄庄主先不要动怒,容小生细诉,你这富田山庄田多地广,看着气派,其实根本赢利无多。若不是你们有其它产业支撑,富田山庄早就衰落了。

    粮田所产的那点薄利,根本连这片山头都养不起。”

    娄庄主嗤笑一声,嘲讽道:“你这是要跟老夫谈生意经?你做过多少笔生意?肚子里有多少货?可会贾宪三角及增乘开方?”

    关新妍淡声道:

    “算些浅显小账不需要那许多阅历和学识,小生今日斗胆班门弄斧当着娄庄主面算个帐,娄庄主不妨就当听儿歌一般随意听一听。

    富田山庄共有粮田约2000亩,这里面包括了所有上好良田、贫瘠田及山上的梯田。

    上等粮田亩产3石,下等粮田亩产1.5石,富田山庄三分之二是平地,其中良田、贫瘠田各占一半,三分之一是山,其梯田占所有粮田三分之一,咱就取平均值,按亩产2.25石来算。

    2000亩粮田共产粮4500石。

    年月不好不坏的时候,要向官府交田税10%,交完田税剩下4050石。

    折纳、支移脚钱、加耗、助军米、改钞、斛面,预借等这些额外赋税,相当于又一个田税,除去这些税,尚剩3600石。

    每石米按400文钱算,3600石米折算成钱1440000文。

    按每位庄农管50亩地,每10亩地配一头牛,总需40位庄农,200头牛,平均一户庄农一年吃用最低消费10000文,平均每年替换补充新牛50头,每头牛市价4000文。”

    “等等,”娄庄主忽然出声打断关新妍,朝娄少庄主喊道:“拿我算盘来。”

    娄少庄主立即从墙上取下一只十分精致、泛着柔滑亮泽的黑色小算盘送到娄庄主手中。

    娄庄主将算盘放在膝盖上,右手在算盘上如飞一般地快速拔弄着算珠,算珠噼里啪啦作响,那铿锵又富节奏感的悦耳动听之音丝毫不逊管乐之声。

    娄庄主拔算了一阵后,悭然说:“你接着讲。”

    “除去用于庄农和牛的开支后还剩下840000文钱。

    庄园里筑有10个塘、2座堰、1座大坝,人工管理费、疏浚费、修缮费、凿井费每年至少得要100000文吧。

    如此,还剩下740000文。

    庄园周边彻高墙、搭樊篱、修葺守棚屋、驱狼、防虫害、更新农具,林林总总加起来得100000文吧。

    还剩下640000文,折合成银子约640两。

    这富森堡如此富丽堂皇,至少10个院落,每个院落包括主子仆人在内至少5个人,如此加起来至少50个人,小生猜想实际人数远远不止这些。

    住在这富森堡的都是锦衣玉食的贵人,平均年消费就不用小生估算了,这剩下的640两银子投到这富森堡中便如同泥牛入海。”

    娄庄主依旧低头认真拨拉着算珠,噼啪声延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关新妍注意到,娄庄主算盘上打的数字并不是自己报的数字,他在认真核算每项出入。

    良久后,忽听“咔哒”一声响,所有算珠回到了原位。

    娄庄主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后软倒在轮椅靠背上。

    关新妍再次开口说:

    “小生再算算从事盐务之利,若是按每亩粮田400文的价格将粮田卖掉,便可得800000文,……”

    “闭嘴!”娄庄主忽然坐起身,双目愤恨瞪着关新妍,“这田不会卖,就算是让它荒在那里老夫也不会卖。”

    “那娄庄主可有算过每年要往这富森堡里搭多少钱?如果将那些粮田卖掉换成交引券贩盐的话,每年至少可赢利两万两银子。”

    “搭进再多银子也不卖!”娄庄主固执声言。

    关新妍静默片刻后,说道:

    “娄庄主可知富田山庄的开销?不说别的,单说娄少庄主日常活动开销吧,他在外有许多官场上、生意场上的朋友,随便摆桌筵席就得花去三、五百两银子。

    富山山庄家大业大,亲戚朋友满天下,娄少庄主又是极慷慨之人,这送礼、贺表、聚友,哪样不要花银子。

    不说远的亲朋好友,就近的每天至少也得赶三、五个场子吧,每场少不得出五十两银子吧,如此算来,每天还未开门做生意,就得花出去一佰五到二佰五的银两。

    做生意没有风调雨顺的,经常要这里找补,那里荒欠,还要打点各个官道,必须要保证足够的流动资金,产业越多越大,流动资金也必须足够多,若其中一个产业链条受影响,其它产业链也会受牵制。

    娄庄主想想,富田山庄名下有多少产业,得备多少流动资金?

    还有,娄少庄主尚未娶妻,如果娶回个聚宝盆尚可,可倘若娶了个家境复杂的,免不了要四处打点,还要担负起另一个大家族的荣辱兴衰,这些都是潜在风险。

    生意人讲究未雨绸缪,生意人最怕的就是资金周转不灵,只有准备了充足大量的资金才有底气去应对未来的风险。

    前段时,官府刚刚放宽对私盐销售管制,大批商人挤破头去争取交引券却求而不得,娄少庄主有门路有人情,尚需更多的资金争取更多的交引券获取更大的利益。

    将这利薄的粮田卖掉便有了更多的资金,将来赚到了钱以后随时可以将卖出去的粮田再买回来。

    官府对盐商管制时紧时松,娄少庄主倘若错过了这次机会,便会叫别的商人捡了机遇垄断盐务,那将来娄少庄主再想从事盐务就没这么顺当了,且到时盐利大都被巨头大鄂分走,散盐商无多少利可图。

    娄庄主是生意人,自然明白机遇对生意人来说,往往可遇不可求,所以,娄庄主当明白,眼下卖掉这富田山庄的粮田是明智之举。”

第九十七章 攻心

    娄庄主目光锐利地看着关新妍,说道:

    “说完了吗,说完你可以走了,无论你账算得多精彩,无论那盐利有多大,只要老夫还活着,这富田山庄的粮田就不会卖。

    这富田山庄粮田是老夫当年用扁担一趟一趟运走山石而开垦出来,这里是老夫的基业,是老夫憩息之所,亦是娄家列祖列宗的踞守之地。

    将来老夫死后,也要埋进这片土里。

    假如富田山庄在外所有产业都运营不济,老夫愿卖掉所有其它产业而全力去保这一个山头。

    所以,你们不要再打它主意了。”娄庄主说完朝娄少庄主投去森寒的一眸,娄少庄主当下垂首恭立。

    关新妍沉沉望着娄庄主许久,忽然悠悠叹口气,一脸无奈地说道:

    “娄庄主,没想到你对这粮田有如此深的执念。

    话说到此,小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娄庄主请仔细回想一下,近来,粮田里的庄户是不是少了?田里的牛是不是也少了?娄庄主有多久没听到堰、坝灌溉农田的水声了?

    娄庄主再想想,近来富山山庄周边是不是有许多工匠们在开恳荒地,且地界渐渐要与富田山庄的农田接壤?

    如果这些寓示还不够明显的话,娄庄主再仔细想想近段时间以来,身边发生的变化,近来富森堡里的仆人是否经常更换?平常吃用上是否与以往大不相同?”

    娄庄主面容渐僵。

    关新妍继续说:

    “这许许多多的改变,那一向对你十二分恭敬的娄少庄主为何不曾对你说?

    外面这些神医们,是娄少庄主四处托人情、花巨银、通门路,并举五百两的悬赏银拢过来的,娄庄主可曾想过,少庄主为何如此急切盼望着娄庄主你能重新站起来?

    若非到了紧要关头,少庄主不至于如此急着找小生作说客向你坦露实情,若不是没有其它法子可想,少庄主不至于如此殷切地期望娄庄主你能再站起来重出江湖挑大梁。”

    娄庄主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退去,面色已趋近灰白,他呼吸渐次粗重,手指开始发颤,他竖起耳朵使劲听,期望能听到外面能带来宽慰的牛叫声和水声,可结果令他更加心绪难安。

    缓缓抬头看向窗外,瞧见院子里光秃秃的树干和树干背后那寂寥苍茫的天空,那闪耀眩目的日光让他感觉有些发晕。

    气血不断上涌,娄庄主低头缓过了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后,猛然立起身,朝着娄少庄主奔去,手中的算盘一下又一下沉沉击打在娄少庄主身上,

    “你这个逆子,不肖子,你愧对我对你的悉心栽培,你愧对娄家列祖列宗,你愧对富田山庄所有辛勤开荒耕耘的前辈们啊,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啊,你竟敢擅自作主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瞒天过海之事,你是要活活气死我啊。”

    打了十数下,娄庄主颓然站立无助声喊:

    “你不如直接一刀砍了我吧,你这是断送了我一辈子的念想啊,我当初激流勇退是为了不掣肘于你,希望你将富田山庄发扬光大,没曾想,你连这最后一方薄田都不留下啊。”

    “父亲,父亲,”娄少庄面满面激动地看着娄庄主,“父亲,你能站起来了。”

    娄庄主恍恍惚惚朝自己脚下看去,下一秒,双腿立刻发软,娄少庄主立即接住他下坠的身躯,大声喊道:

    “父亲,快站起来,富田山庄等着你重振雄风啊。”

    娄庄主一个激灵,重又站起身来,看着儿子激动的笑颜,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回头看向关新妍,见他抿唇淡笑,脸上无丝毫愧疚之色。

    娄庄主恍然间明白了些什么,他忽然一把抓住少庄主的胳膊,急切大声问:“富田山庄的粮田是否还在?富田的产业是否出了问题?”

    娄少庄主激动地点头又摇头。

    娄庄主看不明白,着急大喊道:“说话啊,臭小子。”

    “粮田在,产业也在。那位是关神医,是孩儿特意请来为父亲医治双腿的,他成功了,父亲终于又能站起来了。”娄少庄主喜极而泣,带着哽咽声回话。

    娄庄主大呼一口气,忡怔思索了片刻后,缓缓挺直身板,面容渐恢复了往常的镇定威严,仿佛之前失去的三魂六魄已重新归位,他悠悠转过身子面向关新妍。

    关新妍立起身,拱手作揖道:“娄庄主,小生得罪!”

    娄庄主看着关新妍忽地笑了一声,随后仰脖连声大笑数声,笑够以后,迈开大步回到轮椅上坐下,转脸对娄少庄主爽朗大声说:

    “臭小子,还不去把为父珍藏多年的好茶拿来泡给尊贵的客人喝。”

    娄少庄主欢喜应承退身而去。

第九十八章 释疑

    “关神医请坐。”娄庄主对关新妍和颜悦色道。

    关新妍大方坐下。

    娄庄主面容平静说道:

    “老夫为治好这双腿,这两年间,不停歇跋山涉水四处访求名医,确也见到了无数圣医,可他们对老夫这双腿都无能为力。

    怎么也不曾料到,事情到了最后,在老夫不报任何希望之时,坐在自己的山庄里却被一名小小年纪的小神医给医好了,人生莫测啊。

    枉老夫跑遍了大江南北,吃尽了奔波之苦,竟是一直在缘木求鱼。

    关神医小小年纪,医技高深,实是令人刮目相看。”

    “娄庄主过奖了。”关新妍谦恭道。

    娄庄主看着关新妍神色认真地说道:

    “老夫有疑问想请教关神医,老夫究竟患的是何疾?关神医既未给老夫诊脉,又未查体,关神医是如何破析老夫的病?另外,令老夫深感迷惘的是,关神医既未开方,又未针灸,关神医为老夫行的是何疗法?”

    关新妍平静回答道:

    “娄庄主患的是臆症,这是一种因生活事件,内心冲突,暗示或自我暗示引起的思想上的病证,其治疗方法主要是心理治疗。

    小生初见娄庄主之时,见娄庄主房内并无多少防摔助步之辅具,床上无多少防褥疮之软垫,室内无污秽之气味,说明娄庄主生活尚能自理,并非是完全瘫痪之人。

    小生故意声称娄庄主装病卖疯,娄庄主怒气冲天,但血气并未上头脸,且娄庄主双腿隐有颤动,这证明娄庄主的腿多半不是因血冲脑经引起。

    娄庄主向小生扔茶盏时,腰部在轮椅上移动了近半尺,这半尺之功完全得力于双脚在地面上的有力支撑。而且娄庄主扔茶盏时全身动作协调,并未出现因下半身拖累吃劲之感,这一切证明娄庄主的腿在劲力和感知上并无障碍。

    另外,娄庄主腿上的裤子、脚上穿的束脚布鞋均超过两年使用期,说明娄庄主双下肢近两年来未大幅增胖亦未明显消瘦。

    倘若真的是下肢瘫痪,哪怕是半瘫,双下肢长期下垂会反复浮肿,肌肉得不到锻炼会萎缩,所以,真正久坐轮椅之人双下肢会时胖时瘦,他们平日喜欢穿宽大的鞋子,而不会穿束脚布鞋。

    综合种种讯息,小生基本可以判断娄庄主的腿没有疾患,再结合娄庄主情绪燥烦易怒,小生大胆推测娄庄主患的是臆症。”

    娄庄主眼睛湛亮,频频点头。

    “娄庄主之所以会得臆症,可能是因为娄庄主退居深山,久不问俗务,生活失去了重心,情感上渐觉失意,因为失去了众人捧护,失去了往日一呼百应的气魄和威望,娄庄主渐渐失去了自信心。

    心情郁烦加上情绪暴燥,身心慢慢出现了问题,在强烈的自我轻视、自我贬谪暗示下,双腿渐不能发挥功用。”

    娄庄主嘴角向两边崩紧,幽沉的目光投向窗外,似在追忆思索。

    关新妍缓缓端起茶盏呷一口茶润润嗓,见娄庄主面色渐霁后,方继续说道:

    “要治疗臆症,得在娄庄主最关心最在意的事情上作文章。

    小生发现这富田山庄粮田地势并不是很好,投入的财力、物力颇多,赢利并不大,娄庄主固守着这山头一定是有特殊原因,因此,小生判断这粮田对富田山庄,对娄庄主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娄庄主室内一派古朴风雅,文房四宝、墙上字画皆是名品,显是附庸风雅之人。自古文人轻商,可娄庄主竟堂而皇之在墙壁上挂了一副算盘。

    此算盘既非金亦非玉雕琢,它大小称手,算珠被推拔得光滑柔亮,其实用性远胜过观赏性。

    小生猜想这算盘陪伴它的主人多年,算盘的主人将它挂在室内显眼处,是想时时看到它,看见它便能迅速想起曾经艰苦奋斗的年月。

    人生毕竟只有一次青春年少,且一生中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回搏,这只算盘作为它主人峥嵘岁月的见证,自然弥足珍贵。

    作为一名久惯牢成的生意人,娄庄主自然对算数有着天然的亲近感,故小生从最能撼动娄庄主真实情感的粮田和算数这两方面入手,激发娄庄主的情绪,使娄庄主在情急之时忘记去关注自己的双腿,从而在毫无防备之时作出自然的举动。

    于是,最后,娄庄主发现自己居然可以直立行走了。”

    “哈哈……”娄庄主听完关新妍陈述纵声大笑,“好狡猾的小妮子,老夫一辈子算计别人,今日竟然被一个小妮子算计得团团转,有意思,有意思。”

    娄庄主笑得畅快,关新妍却坐不住了,红着脸期期艾艾道:“小生,小生,……”

    娄庄主一脸宽容慈祥,笑着说:

    “怎么,被揭穿了不自在?其实,老夫一眼就看出你是女娃了,不只你会观察,老夫也会观察,老夫算你的步数和身高体重便知你是男是女。”

    关新妍见娄庄主态度和蔼,当下消除了不安情绪,且不自觉间对眼前和善之人产生了些亲近之感,当即大方承认道:

    “女子出门行事多有不便,是以小女子不得不乔装成男子,望娄庄主不要见怪。”

    “不怪,不怪,”娄庄主笑着说,“若非如此,老夫怎有缘与你相见,又怎能重新站起来。”

    “其实,娄庄主若不经治疗,将来也会自行康复的,只是时间的问题。”关新妍平静声言。

    “哦?”娄庄主脸现好奇之色,“说到此,老夫还有个疑问要你解答。”

    “娄庄主请说。”

    “是你那最后连续几声问攻破了老夫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老夫很好奇,你与我那孩儿并不是旧识,亦无多少深交,你是如何知道我富田山庄庄农、耕牛减少,且农田久未灌溉,还有,你是如何窥见我富森堡仆人更换频繁、且日常食用有变化?”

    关新妍淡然一笑,道:

    “边城涌进大量外乡流民,人多了,人力劳动市场价格就会变化,此变化带动了市场所有变化,人才、资源会加速流动,整个边城市场都在变化,富田山庄的庄农、耕牛、仆人、食用自然也会变动。

    边城周边大开发,上游河水改道,富田山庄堰、坝蓄水不足,灌溉农田次数自然减少。

    娄庄主因为许久不问俗事,所以才想不到这些事。”

第九十九章 做媒

    娄庄主听完关新妍讲述,面现了悟之色。

    这时,娄少庄主亲自捧着茶托走进来,将两杯热茶置于案几上,随后伫立一旁。

    娄庄主朝娄少庄主看一眼,说道:

    “豁儿,你去忙你的吧,为父要向关神医讨教些养生长寿之事,你听不听都无关碍。”

    娄少庄主听话地恭身退下去。

    “娄庄主有话要对小生说?”关新妍面露新奇说道。

    “呵呵,”娄庄主淡笑两声,随后说道:“你瞧老夫这犬子如何?”

    关新妍一怔,如实道:“孝顺、听话、礼貌、慷慨。”

    娄庄主点点头,然后随意道:“作为晚辈,作为朋友的确无可挑剔,那作为夫君呢?”

    关新妍刚喝下去的茶差点喷了,慌忙说:“娄庄主问小生这个,不太合适吧。”

    “如何不合适?莫非你看不上我这傻小子?”

    闻言,关新妍语骞,古人对婚姻大事不都十分慎重的吗,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每道程序都十分慎重繁琐,所以古人一生只够爱一人。

    堂堂娄庄主怎不按牌理出牌,思维如此跳脱,说话如此真白,哪里像个古人。

    “娄庄主即便想做月老红娘,是否应该先问问小女子是否婚嫁?再问问娄少庄主对小女子是否有意?”

    “哈哈,……”娄庄主大笑,随后说道:“对不同人当然就得用不同策略方法,你可不是一般人,一般女子没你这么聪明伶俐,没你这么学识广阔,没你这么果敢坚韧,没你这么胆大妄为。

    你不是个能被世俗偏见套牢的女娃子,老夫亦不是那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即便你已成婚,只要你愿意来我富田山庄,老夫便愿将你迎进来。

    至于我那个傻小子,他若能娶到你,那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他若敢说个不字,老夫立马敲断他的腿!”

    关新妍并未因娄庄主对自己大肆褒扬而洋洋自得,她只是淡淡笑了一声,随后温声说:

    “娄庄主方才还说自已不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小女子刚刚感念娄庄主思想开明,可转眼,娄庄主便要挥舞起长辈权威的大棒子威胁自己的孩儿去娶一位他丝毫无感的女子。

    娄庄主为了富田山庄的前途利益如此不择手段,就不怕伤了令郎一片孝顺、仁爱之心,不怕会葬送令郎一辈子的幸福吗?

    此外,娄庄主与小女子相识不到一天,就敢撮合小女子与令郎,娄庄主就不怕小女子将来把令郎卖了吗?”

    娄庄主又朗声笑了一阵,随后神情认真地说道:

    “老夫早年在商界沉浮多年,别的本事尚不足挂齿,唯看人准这一项本事老夫深感自豪。

    老夫看得出,你这女娃子聪明但不自傲,看似随和却很有个性,为人处事进退有度,最难能可贵的是,秉性善良、待人真诚,且深得身边人敬重和喜爱,这一点,从那一直站在门口的小丫头身上可以看得出来。

    那丫头虽然从头至尾不声不言,但你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情绪,她看你时,眼里流露出的关爱、敬重之情都作不得假。

    倘若你愿意嫁进富田山庄,老夫丝毫不担心我那傻小子的终生幸福,因为,以老夫对他的了解,他迟早会真心实意喜欢上你。

    老夫只担心你愿不愿意嫁进来,根本无需担心你将来是否会卖掉那小子,因为,你若想卖他,根本无需下嫁,你若是坏人,便可坐拥金山银山,老夫这一个小小富田山庄算不得什么。

    另外,老夫看出,眼下你生活得并不如意,否则也不必拖着伤躯坐那么长时间的马车跑来这里赚取那一点点赏金。”

    关新妍听完娄庄主一番言语,暗自感叹,原来我活得如此艰难,是因为我不够坏啊!念及此,一道光从脑海闪过,关新妍脸上露出一丝谜之微笑。随后一脸庄重对娄庄主说道:

    “娄庄主如此不遗余力盛赞小女子,小女子惶恐,愧不敢当。不瞒娄庄主,小女子已然婚嫁,虽然嫁得并不称心如意,但尚在想办法改变现状。

    令郎仪表堂堂,品质纯良,应当求娶一位同样品貌双全的好女子作为富田山庄未来的女主人。

    娄庄主方才对小女子大力颂扬,小女子十分感念,为报答娄庄的厚情深恩,小女子特向娄庄主荐举自己的妹妹。

    小女子的妹妹今年年方十五,妍丽端庄,心地善良,温柔娴慧,尊长爱幼,善持家,如果与令郎结合,将来定然幸福美满、合家欢乐、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百年好合,子孙兴旺,……”

    呃,还有什么,关新妍穷思竭虑,毕竟没做过媒婆,也未曾见过这个时代的媒婆是如何吹捧人的,业务不熟啊。

第一佰章 玉麦穗

    好在娄庄主并不关心关新妍的红娘业务是否精湛,他对关新妍提出的这个设想十分感兴趣,他觉得既是关神医的妹妹,生长在同样的环境里,品性应该不会相差太远。

    “如此甚好,”娄庄主热情回应,“那请问关神医娘家居于何处?老夫明日便遣媒上门纳采。”

    关新妍脸现为难之色,沉吟说道:

    “暂时恐怕不行,小女子娘家近日里遭了些变故,如今正是忙乱之时,不过,那些事并非大事,但尚需时间去梳理。

    小女子预计两、三个月以后,家里会安定平静下来。”

    “既如此,老夫便等上两、三个月。”娄庄主坚定表态。

    娄庄主说完话后伸手从衣袖中取出一样物事,他将那件物事托在掌心呈于关新妍眼前,只见是一只玉雕麦穗。

    娄庄主郑重说道:

    “此物是我富田山庄的令符,全天下拥有此符之人不超过十人,拥有此符之人可凭此符征用我所有富田名下的运船、马车、急脚差,亦可在我所有富田名下的客栈、酒楼、商铺获取便利。

    老夫现将此物赠送于你,以报答你的医治之功,亦可表明老夫诚意与关家结亲,另外,你说你们关家正遭遇变故,若需外力相助,可凭此符去调派我富田名下的资源。”

    关新妍眼睛一亮,大方伸手取过玉麦穗,随后对娄庄主恭敬说道:

    “娄庄主如此慷慨又仁义,小女子万分崇敬,能得娄庄主如此信任和恩顾,关家万分荣幸且感激不尽。”

    娄庄主满意地抚须点头微笑。

    随后,娄庄主兴致勃勃地问起关新妍的娘家事,关新妍均语带双关、半真关假地回应着。聊了又一柱香时辰,关新妍借天色不早起身告辞,娄庄主客气挽留,相互谦辞一番后,关新妍踏上回程之路。

    ……

    坐在回城的马车上,关新妍手拿玉麦穗不停抚弄,脸上露出欢欣笑意。

    茉儿从旁问道:“公子怎这么喜爱这玉麦穗?有何源故吗?”

    关新妍心里早乐开了花,有了这玉麦穗,将来出逃王府更有保障,保证不会再被抓回去,到时,别说靖王,再多加几个王,哪怕是皇上想堵截、追踪自己恐也不是件易事。

    且有了这玉麦穗,将来想去哪扎根都行,游山玩水也方便至极。

    不自觉间,关新妍的心已插上了翅膀,巡着明朝徐霞客前辈的游迹俯瞰华夏央央大国的壮丽河山、锦绣葱岭。

    “公子,”茉儿见关新妍眉开眼笑,耐不住好奇拿肩膀轻轻撞了下关新妍的胳膊,主子平常高兴的时候,不计较小的们偶尔没大没小的举动。

    关新妍转头看向茉儿,微笑着说:

    “这麦穗呀,是我的幸运符,会给我带来无穷无尽的好运!茉儿,回头你给它绣一个小荷包,我要将它时时挂在脖子上。”关新妍说完将玉麦穗递给了茉儿。

    茉儿应承后,取过麦穗,放在手上仔细观摩了一会,看不出什么稀奇,随后将麦穗收好。

    “公子,茉儿有一事想问。”茉儿忽然说。

    “问吧。”关新妍心情很好,语气轻松。

    “公子,你要上哪找个妹妹嫁与娄少庄主啊?”

    “不用找,芳华苑里就有一位。”

    茉儿吃了一惊:“你是说莺莺姐?”

    全芳花苑只有莺莺年纪十五,所以不难猜。

    “对,”关新妍坦然承认,随后道:“我打算拿这五百两赏银在边城富户区买一幢大宅院给莺莺,从此,莺莺便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了,配他娄少庄主不掉价。”

    茉儿迟疑道:“这,万一,让娄家人知道,会不会,……”

    “不会,我家莺莺嫁到他娄家是他们娄家的荣幸,莺莺嫁过去后会给他们娄家带来不止一个富田山庄的财富。”

    茉儿脸现迷惑。

    “莺莺出嫁之时,我会给娄家送去一份他们求之不得的大礼。”

    茉儿懵懂点头。

    关新妍继续说:“我看娄公子仁义,孝顺,自持,良善,应该是个可靠之人,所以才想将莺莺的终生托付于他。

    不过,这件事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回头,还得征询一下莺莺的竟见,若莺莺不喜欢他,那此事便成不的。”

    茉儿看着关新妍淡然自若的神情,心里生出无限崇拜敬仰之情,如此复杂离奇之事,寻常人想都不敢想,可主子不但敢想敢做,且翻云覆雨之时神态竟是如此优雅恬淡、从容怡然。

    ……

第一佰零一章 失踪

    关新妍与茉儿回到芳华苑时已是一更之时,两人先后翻过院墙,关新妍在后,甫落地,关新妍便怔了半晌,眼前的异常景况明显提示,芳华苑有大事发生。

    数十名仆妇、小厮们手里提着灯笼四散游走,似乎在搜寻着什么,芳华苑到处灯火通明。

    关新妍抓住一名原属芳华苑的仆妇,问道:“你们在找什么?”

    仆妇见到关新妍先是一惊,随后立马跪下声道:

    “六姨娘可算出现了,芳华苑里先是翠儿小丫头失踪了,后来又发现六姨娘不见踪影,夫人又急又恼,调集府里的许多下人们都来苑里寻人。”

    “翠儿什么时候不见的?谁先发现的?夫人什么时候来的?”关新妍急忙连声问。

    “禀六姨娘,翠儿是上午巳时不见的,最先发现翠儿不见的是香儿丫头,香儿将此事告诉龚管事,龚管事又报到夫人跟前,随后夫人立即带着人来了。”

    “翠儿缘何不见?”

    “这个,奴不知情。”仆妇一脸诚惶诚恐。

    “你起来吧,继续找。”关新妍说完这句话后立即大步朝芳华居走去。

    来到芳华居堂屋,见场面盛大壮观,寻常娴静逸阔的芳华居大堂此时人满为患。

    除了四姨娘,其它所有房的人都在此,每人随身带着丫环、仆妇们,将这原本素净、空旷大堂装点得异彩纷呈、水泄不通。

    乔茵端坐上首,其余几房分坐两旁,每人身旁都有一张案几,案几上有茶盏、瓜果点心。

    倘若是一位不知情误撞进来的人,看见眼前此番景象,定然以为这里在举办欢宴呢。

    关新妍从外入进来,脚不停顿直直走到乔茵面前,对着乔茵恭身行礼。

    乔茵见到关新妍吃了一惊,立即从椅子上立起身,快速步至关新妍身前,急切声问:

    “不是说受了惊吓病倒了吗?为何没在苑中休养?你这一日去哪了?芳华苑出事你可知情?”

    关新妍沉着应道:

    “夫人恕罪,实不应该叫夫人如此记挂担忧。只因妾今日心绪难宁,不想受任何人、任何事搅扰,是以在王府中找了一处僻静之地静思了一整日,直至心境安宁后方回苑中。

    不曾想回到苑中发现苑里已是乱成一片。请问夫人,妾苑中翠儿是如何失踪的?夫人可搜寻到什么珠丝马迹?”

    乔茵对关新妍的说辞半信半疑,但眼下寻人之事比追究她失踪之事更重要,凭白一个大活人失踪,甚是古怪稀奇,王府之前也发生过几起类似事件。

    倘若找到尸体还好,不管人是怎么死的,花些银两总能息事宁人。最可怕的就是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种情况会使事件变得幽冥玄幻,难以捉摸,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籍此恶意散布谣言及鬼怪邪说任意攻击想攻击之人。

    对于此种附着在鬼神之说上的谣言攻击,花再多冤枉钱也未必能摆平。

    “人是怎么失踪的本家也很想知道,我们这许多人,忙活了一整日,想了许多计策,遣出去了许多人去查找,均未见到人。

    如今你回来的好,这里是你的苑子,你最熟悉这里人和环境,你或许能提供些其它人想不到的点子或者想到一些别人想不到的可藏身之所。”

    关新妍实没指望能从乔茵嘴里得到有用的信息,问她不过是走个过场,是给这靖王府夫人一些尊敬和颜面。

    关新妍不再浪费时间与乔茵纠缠,悭声说道:

    “妾尚不明白具体情形,无从建议。妾要招集芳华苑所有丫环和仆妇们来此询问清楚事情经过后,方能有所指向。”

    乔茵对钱姨娘瞥了一眼,钱姨娘即刻步出大堂。

    不多时,芳华苑所有的丫环仆妇们齐聚大堂,然尔,眼前情状令关新妍怒火攻心。

    莺莺是被两人架着胳膊拖进来的,她身上到处都是鞭伤,小腿上有被杖击过的痕迹。

    玲儿双手鲜血淋漓,显然是被夹板夹过。

    香儿稍微好一些,只脸上有掌掴的痕迹。

    仆妇们当中有一半身上带着轻伤。

    丫环和仆妇们见到关新妍都面露喜悦和期盼。

    “已然是失踪了一个,大伙心里都不好受,为何还要对她们施刑?”关新妍沉声道,眼里蹿着隐忍的火苗。

    关新妍是眼望着丫头们说话,场上人都不知她这是向谁怒,向谁发问。

    钱姨娘站出来说:

    “六妹,那失踪的小丫头平白无故消失不见,定然是被这其中的一个或某一伙人所害,夫人以及我们大伙对你这苑里的人事都不了解,问又问不出实话,只好用刑。

    六妹倘若要怪就怪你二姐吧,你二姐也是急得没法子,才出此下策。”

第一佰零二章 墙根下的秘密

    乔茵脸上现出不耐烦的神情,在她眼里施虐几个下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关氏,形势危急之时自然得用些特殊法子,现在不是追究该不该对她们用刑的时候,该或不该都已经施刑了,然而施完了刑,还是没能从她们嘴里获取到有价值的讯息,说明这事情不是一般的棘手。

    当下找到人最是要紧,如今按照你的要求,芳华苑的仆从们都已齐聚在此,关氏你有什么话赶紧问吧,若能问出些线索,便可尽快找到那失踪的丫头,不管那丫头是死了还是活着,先找到人总能叫人安心。”

    关新妍看向乔茵,目光深邃,看得乔茵莫名心虚,背脊发凉。

    乔茵刚要张口想要再说点什么,关新妍却移开视线,抬脚走向莺莺,在莺莺的侧旁蹲下来,眼望莺莺的眼睛沉静说道: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关新妍说话的同时将手放在莺莺小腿上,上下施劲捏压了几下,确定莺莺没有伤骨断筋后收回手。

    莺莺目光热切地望着关新妍,温声说道:

    “上午,香儿与翠儿原本在东厢房里刺绣,奴见今儿天气不错,便喊她二人去西院将那几间存放着杂物和药材的房间清扫一下。

    她们二人去了以后不出半个时辰,香儿就来报翠儿不见了。”

    关新妍起身走到香儿面前问道:

    “你是怎么发现翠儿不见的?”

    香儿慌忙说道:

    “奴与翠儿听莺莺姐吩咐后便去了西院打扫,其间奴去隐匿了一小会,回来后就不见翠儿了,奴开始时以为翠儿躲懒出去玩了,便没在意,可是,过了许多时,翠儿还没回来,奴便出来找,找来找去没找到,途中问了许多人都说没看见翠儿,奴便着了慌,将此事告诉了龚妈妈。”

    关新妍看向龚婆子问道:

    “龚妈妈得知翠儿失踪,是否立即便去禀告了夫人?”

    龚婆子犹豫了片刻后,方回答:

    “禀六姨娘,老奴在得知翠儿小丫头失踪后,猜想那丫头是不是贪玩躲到什么地方或是跑到什么地方被困住了,着人在苑中找了一圈,确实没找着人后才去禀告夫人的。”

    关新妍面对芳华苑所有仆妇们说道:

    “告诉我,翠儿失踪之时,你们各自在做什么?”

    仆妇们依次发声,关新妍低头倾听的同时,移动脚步在她们每人面前缓缓走过。

    待所有人说完后,关新妍面向乔茵说道:

    “夫人,请立即派人去鼂上将所有食醋都取来,将食醋兑水,按照醋、水一比五的比例调兑,命人将调兑好的醋水喷洒在芳华苑周边围墙的墙根处。

    妾现在要去西院查看一番,失陪片刻。”

    乔茵不明白关新妍喷洒醋水的用意,但瞧关新妍一脸笃定,且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对她产生信服感,立即派人按照关新妍的提议去办。

    关新妍果断折身离去,乔茵下意识紧跟了两步,但见关新妍脚步急促,才一眨眼间便走出许远,遂打消了跟上去的念头。

    关新妍手提一盏灯笼独自在西院查探。

    西院有两间房有被打扫的迹象,其中一间房只打扫了一半,房里所有器物陈放杂乱,显然失踪事件发生之前香儿和翠儿在此间打扫。

    关新妍一一查看每件物事移动的轨迹线索以及每个角落浅浅灰尘上留下的印痕。

    许久后,关新妍停止查看,安静伫立在屋子中间深思,上午发生在这所屋子里一切似播放电影一般在关新妍脑海里帧放。

    远处传来一片人语喧闹声,关新妍再次环顾屋里所有物事后,转身走出房间,向着那热闹之处走去,沿途仔细观察着目所能及的所有事物。

    在那热闹中心,乔茵及各房以及她们的仆从们都聚集于此,大伙面对着墙根底下的几个红色脚印议论纷纷。

    不断有人凑到乔茵跟前发表已见。

    “夫人,依小的看,这是血脚印呀,敢情是妖魔鬼怪带走了那丫头啊。”

    又一人凑到乔茵面前说:

    “夫人,这分明是人的脚印,妖魔鬼怪根本不长脚,依小的所见,定是有人杀了那翠儿丫头,杀人犯杀人后,不小心踩到了丫头身体里淌出的血,杀人犯从此处逃出府外,沿路便留下了这血脚印。”

    “不对,”又一人凑上来说:“这地上如果是血,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红的,怎这脚印偏遇到醋水才显红呢?”

    ……

    乔茵越听越玄乎,皱着眉头,惶思不安。

    “六姨娘来了,……”人群中忽然有人兴奋一声喊。

    这一声喊钳住了所有人的心神,众人皆举目寻找六姨娘身影。

    乔茵见到关新妍从远处徐徐走来,急得恨不能插翅飞过去问个究竟,碍于靖王府夫人的身份和尊严,只能矜持地站在原地等候。

第一佰零三章 线索

    关新妍在一众人屏息守望中走来,距离大伙尚剩下十几步路程时,乔茵终是等不及举步迎了上去,急切声问:

    “关氏,快告诉本家,你让人洒醋水是何意?墙根下的红色脚印究竟是怎么回事?”

    关新妍未声言,径直走到墙根下,观察那红色脚印和墙头上留下的些许痕迹。

    观察了片刻后,关新妍转身对乔茵平静说道:

    “夫人不必恐慌,这无甚稀奇。只因妾这芳华苑比较偏远,妾在苑内布署了一系列的防护安全措施以求自保。

    早在芳华苑修整之时,妾在芳华苑四周墙根处种植了大片石蕊苔藓。

    此石蕊苔藓被践踏或是破坏后,其汁液便流溢出来,此汁液凡遇酸、碱或汽水均会变色。

    因此,若是有不轨之人从苑内翻墙而出或是从外面翻墙而入,脚踩到石蕊苔藓上便会留下踪迹。”

    乔茵脸现释然神情,众人皆一脸稀奇。

    关新妍刻意朝孙姨娘与钱姨姨瞥了一眼,见她们二人脸上的神情既非稀奇亦非释然,而是假装淡定。

    “夫人,”关新妍忽然一脸认真说道:

    “翠儿已被贼人从此处运出了府外,妾请夫人容妾身带十数名家厮去府外搜寻一番。”

    “你是说,那丫头已出府?你如何肯定?”乔茵惊奇疑惑问道。

    “这脚印来时步子不大,去时大,证明他来时沉重,回去时轻快,来时其脚印深,去时脚印浅,证明他来时身负重物,去时轻便。

    墙头上有绳子反复刮擦留下的磨痕,墙根下留有被刮剥下的尘土,墙壁上留有些许摩擦造成的线形痕迹。

    由此可以想见,贼人背着翠儿蹒跚来到此处,将翠儿靠墙放下后,用绳子将她捆缚,其绳子的另一头握在院墙外另一个人手中,墙外之人拽动绳子,将翠儿提上墙头,墙内之人用力托举,两人合力将翠儿弄出了府外。

    另外,还可以想见,在这整个过程中,翠儿始终是昏迷的,因为她没有留下一丝挣扎的痕迹。”

    乔茵睁着纯真的美眸,微张着嘴,了悟点头。

    “夫人,”关新妍再次开口:

    “大白日带着一个昏迷的丫头潜逃定然多有不便,是以,那院外贼人掳走翠儿后很可能将她藏在附近某个隐秘之所。

    请夫人立即下令让妾带人去搜寻一番。”

    乔茵方要开口下令之时,钱姨娘忽然开口说:

    “夫人,依妾看,让府里的小厮出去寻便可以了,六妹就不必去了,六妹必竟是女人家,在府里逞能出风头也就罢了,去到外面吆五喝六的,成何体统,若让外人看见还以为咱王府里没有主事的男人呢。”

    关新妍看向钱姨娘淡然说道:

    “二姐果然识大体,那二姐不妨再劳神告诉小厮们循着哪个方向找可以更快找到人,找到人以后如何保护现场方便日后追查贼人,找到的人倘若有骨折、出血、昏迷等情形,该当如何处置。”

    钱姨娘瞬间脸上泛红,梗着脖子说不出话,转眼瞧见管家候明,对着候明娇声呵斥道:

    “王爷不在府上,府里的大小事尽催逼得女人出头,王府养你们这帮废物作何用?”

    乔茵当下摞下脸子,冲着钱姨娘气恼声道:

    “钱氏,你撒什么疯,候管家历来是管着前院之事,这后院之人事一直是你在管,后院出了内贼勾结外贼伤害府里丫头之事,你有用人不当、纠察不力、防护失职之罪,不寻思自己的过失还有脸在这骂人。”

    钱氏当下整张脸涨得通红,垂首静立不语,双眼珠子不服气地骨碌着。

    乔茵不再理会她,转脸面对关新妍果断声言:

    “关氏,你速速带人去寻吧,本家就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

    十数人翻出院墙,院墙外一里之外是一片齐整草坪,而一里之内尚还是一片荒土石坡。

    关新妍当下命小厮们对四周凡新翻的土地、石堆、洞穴、污秽场地等均要仔细翻找。

    众人四散开后,关新妍从周边收集一些长短均匀的枝条,用绳索将枝条捆绑成一个担架。她已然预见那丫头要么脊椎受损,要么受了脑伤,这担架稍后一定会派上用场。

    就在担架刚刚做好没多久,远处便传来激荡人心的叫喊声:

    “找到了,找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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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溺水,21世纪的女医生变成了12世纪靖王府小妾,体弱多病还被弃之荒园,好吧,既然命如草芥,那就自求多福。通过自己的努力,生活一点点改善,积攒了足够的资本,接下来,该是休了王爷,冲破樊篱去外面广阔的天空翱翔,岂料,自己早已是王爷眼中的猎物,外面已布下了天罗地网,挣扎、反抗、斗智斗勇,这条路好艰辛……深情难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深情难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深情难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