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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山桥儿     深情难却txt下载     深情难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佰九十五章 往

    半个时辰之后,料想关新妍心情平复了,靖王以指节轻扣窗棂,等了一会儿,窗扇纹丝未动,靖王气馁,准备翻身上屋睡觉去。

    方要挪身,听见里边传出响动,心头一喜,稳稳实实坐着,候着。

    窗子开启,关新妍先见着面前抻过来一盘子形状规整的蟹黄、蟹肉,随后瞧见靖王烁亮满含期待的双眸。

    “趁热吃,刚剥好的。”靖王诚挚道。

    关新妍垂首睇视鼻下醇香馥郁的金泽腴膏,过了片刻,雍容典雅地抬起纤纤玉手,拈起盘子边上的细长竹签,戳了块油亮的蟹黄递进嘴里,轻嚼慢咽。

    靖王眼笑眉舒,看关新妍吃的怡悦,比自己吃了凤髓龙肝还满足。看着那樱桃般红润纤巧的唇瓣轻轻龛合,纯然觉得这是世间最美的景致,一辈子也看不够。

    “我要喝椰汁。”小嘴轻声逸出几个字。

    靖王忙不迭应声“好,我这便去取。”将盘子放在窗台上,身形一恍消失无踪。

    一个时辰之后,靖王果真拿了两个椰子回来,用匕首将椰子破开一个洞,放入一根竹管,随即一手托着椰子,一手敲窗。

    窗扇呼啦一声开启,关新妍料想靖王不可能买到椰子,早已准备好一肚子说辞,见到靖王方要发难,一只又大又圆的椰子适时出现在眼前。

    惊诧半秒,随即悄然藏起所有情绪和未出口的话语,正好口渴,低头就着某人的手捏起竹管闲适地啜饮甘甜的汁液。

    正喝得爽心悦意的时候,身后门板突然被人撞开,同时,清曼的声音传来“三姐,睡了吗?”

    关新妍惊得浑身寒毛倒竖,怕清曼发现窗外的秘密,顾不得自己连声呛咳,手忙脚乱关窗。窗扇在暴力合上之际外边发出一声短促隐忍的闷哼声。

    关新妍顾不得探究外面的情状,匆忙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转过身来,一副从容优雅的姿态,对着清曼轻蹙眉头,淡声道“怎地越大越没规矩了?冒冒失失的,哪有半点女孩儿家温柔贤淑的样子。”

    “嘻嘻,在三姐面前就不装样了,反正我什么德行三姐最是清楚。”清曼说着蹦跳着往窗口奔来。

    关新妍迎上去扳住清曼双肩,一使劲给她转了个一佰八十度,继而推向桌边,同时声道“有话坐下来说,要找吃的去储物柜。”

    “等会儿,三姐,我去看看窗子外头,方才好似听见猫叫。”清曼极力要扭转身子,被关新妍扣得死死的。

    “哪有猫叫,是风吹得树叶呜呖作响。”说话间,关新妍将清曼强按在了凳子上,自已也随之坐下来,执壶倒水,喝水清嗓。

    “不是!三姐,这段时日,晚上总有猫儿、狗儿弄出响动,你没听见么?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猫,整晚地踏屋弄瓦,扰人好梦,想来是只燥亢郁烦、发情的野猫。”

    “噗咳,咳,咳……”关新妍一口水一丝儿没浪费,全浇灌了清曼这朵雏菊。

    清曼毫无戒防,突遭水枪滋脸,浑身一震,仿若遭了电击。僵窒许久,一动未动。过了好一阵,缓缓睁开眼,由着满脸水珠子顺着鼻唇沟、下颌往下淌,其面色如土,怨声暮气道“姐,虽然我说了有伤大雅的话,可头脑没发热,不需要降温。”

    “咳,咳,对不起,”关新妍一边掩嘴尽力止咳一边抬袖给清曼擦脸,“你来的不是时候,我嗓子不太舒服,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时候也不早了,回去洗洗睡吧。”

    清曼挡开关新妍的手,自己拿袖子在脸上囫囵擦了擦,随即仰脸恬淡道“这点风浪不算什么!姐,我来找你有正事。”

    “非要现在说么?那你说吧。”关新妍重新执起水杯。

    清曼赶忙连人带凳朝边上挪了半米,坐定后,声道“姐,我听小莲说,靖王在陂县,还找过你?”

    “嗯,你有想法?”

    “姐,靖王是个大恶人,你千万不要被他花言巧语蒙骗,从前懵懂无知的时候上当吃亏,往后可不能再栽倒在他手里头。”

    “嗯,我自有计量。”

    “姐,你想像不到他有多坏,恶人的所有恶习他占了全,暴燥、蛮横、粗野、好色,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穷凶极恶、龌龊下流。”清曼满脸义愤,“当初,姐是被他以五十两银子从人牙子里手买进府里作六房。姐入府不到半年便遭厌弃,被丢在荒园里挨饿受冻,饱受病痛折磨,性命垂危。

    饶是姐拼死从府里逃出来,依然被他紧追着迫害,靖王身边的那些女人们死的死,出家的出家,没一个有好下场。

    若不是姐聪慧机灵,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最终,是崔大哥将姐从魔窟中解救出来,是崔大哥让姐姐有了全新的生活,是崔大哥保全了我们家人,并将我们从益阳县迁到陂县过上富足安宁的生活。”

    “不如咱们来聊聊崔大哥吧,崔大哥这几日在忙什么?”关新妍平静声言。

    “崔大哥忙着……唉?崔大哥忙什么当然姐姐最清楚,怎地问我?”清曼神色惊异且略带惶恐。

    “你不是正好在县衙所在那条街上的成衣铺子里做帐房先生吗?近水楼台,衙门里有什么动向,你自然比旁人更快知道啊。”关新妍淡声述说。

    “哦,你问这啊。”

    “那你以为呢?”

    “我以为……我以为姐姐好久未与崔大哥联络,竟要我做中间传话人,呵呵。”清曼尬笑两声,忽地神色一正,“怎扯开话题了,说你的终生大事呢!姐,你与崔大哥马上就要成婚了,婚后,崔大哥定然对姐姐千般宠万般好。我都已然预见姐姐与崔大哥婚后浓情蜜意、如胶似漆的欢好模样,过个一年半载,姐姐定然会像多数新妇那般,日渐丰腴圆润,眉眼温柔,一手抱娃,一手掌持家务,身旁立着高大威武又体贴多情的姐夫。

    所以,”清曼蒙憧的双眼突然变清澈,“那婚礼排场,聘礼、嫁妆之类的事情全然不重要,嫁给适当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女人,若是嫁对了郎,可轻松快活一辈子。”

第四佰九十六章 要求

    “所以你推拒无数上门求亲者,只因执意要嫁给心中那个高大威武又体贴多情的人。”关新妍平声静气声言。

    清曼心头一跳,双颊飞红,“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会抢姐的人?我哪里有资本与姐抢人?”

    “咦?天底下高大威武又体贴多情的人就只有崔大哥一人么?说起你的亲事,你怎只想到崔大哥?”

    清曼的脸更是云蒸霞蔚,舌头都捋不直了,“哪……哪……哪里是这样,姐,你……你说话要负……负责,不然,会产生好大……大误会。”

    “我……我……我就这么随……随口一说,你……你……这么紧……紧张,作什么?”关新妍故意学清曼说话。

    “哎呀!”清曼攸地窜起身,“三姐讨厌死了,老捉弄人,不跟你说话了。”说完狠扭了下胯大步向外去。

    关新妍不挽留,兀自喝水,早堪破了清曼的心思。清曼的一颗心全系在崔大哥身上,极力促合自己与崔大哥,只为让崔大哥摘取到心中的玫瑰种进心中的花园,期望将来花园枝繁叶茂之时可辟出一块空地容下她这朵雏菊。

    倘若清曼对崔大哥一直念念不忘、死心不改,将来或许可以考虑成全她。生活嘛,只求岁月静好,川河并蓄也无不可。

    乍然间想到靖王,想到他与彭家的婚事,心里顿时翻江倒海。蓦然想到,倘若自己与清曼同时相中了靖王,那……想也不必想,必是川河离坼!来不及细究因由,窗上传来轻敲声。

    关新妍起身步向窗台,拉开窗扇,见靖王殷勤地奉上椰子。

    “不喝了!”关新妍神色倨傲道,“我想吃西瓜。”

    “什么是西瓜?”靖王声问。

    “堂堂靖王,眼界不过如此,竟然连西瓜都不知道。”关新妍满脸嘲讽,然而,从夏到秋,街市上未曾见过西瓜,问过许多人,竟然都不知西瓜为何物,有那么一段时日,关新妍很是费解。

    靖王神情认真道“可能同一样东西,各地俗名、叫法不一样,你是在哪里见过、吃过?或者你拿纸笔画下来让我瞧一眼,只要是世上有的东西,定然想办法置放到你面前。”

    “你等着!”关新妍重新关上窗扇。

    不一会儿,窗扇再次开启,关新妍将一副画递给靖王,画上是一片西瓜地。关新妍不仅将西瓜内外构造画得细致完备,甚至连枝藤、叶脉也画得清清楚楚,为了更栩栩如生,还添上了逼真的色彩。

    靖王手拿着画拧起了眉。

    “没见过么?”关新妍奇声问。

    靖王卷起画,面对关新妍温声道“除了这个,还想吃什么?一并说出来,我全弄来给你。”

    关新妍复又摆出一副傲慢神情,“且顾当下吧,谁知道明日刮什么飓风,兴什么海味。”

    “好吧,我先去找西瓜。”靖王好脾气声言。

    关新妍又要关窗,靖王眼疾手快,只手撑住窗框,正好让关新妍瞧见了其修长白净的指背上三处刮伤。

    “这是,方才刮到的吗?”关新妍垂眼看着那一道道红岑岑的刮擦伤。

    靖王随着关新妍的目光瞧了眼自己手背上的伤,淡然翻转手掌轻抵窗扇,下意识不愿让她瞧见不好的东西,淡声言道“小伤,无碍。”

    关新妍转身。

    “等等,我有话要说。”靖王对着关新妍背影声喊。

    关新妍未回应,径直走到室内橱柜前,取下上层架子上一只八角菱形锦盒,抱着锦盒返回窗台。

    “手给我。”关新妍一边忙着从锦盒里往外掏东西一边发出声令。

    靖王瞧锦盒里都是些绵、纱、小瓷瓶、小器具,明白关新妍意图,乖乖伸手出。

    趁着关新妍潜心静气处理伤口,靖王声道“方才那小丫头抵毁我的话,你不会信吧?”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今时非昨日,过去的便过去了。往后,我会擦亮眼睛识人辩物,若是步落旧套,那也是眼不明、心不智,命有所属。旁人再怎么好言相劝、疾言厉喝都无用。”

    靖王喜笑颜开,“就知道你听聪视明。看在那丫头是你妹妹的份上,我便不与她计较。”

    “有些话她说得没错!尤其对某人的评判相当精准!”关新妍处理好伤口,收拾好药箱,双手放在窗台,看着靖王轻悠慢缓声道“我问你,当初,我真的是你花五十两银子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收入府里作妾的?”

    靖王目光闪烁,一时不知如何接腔,事实确是如此,可若承认了,会让对方觉得当初两人的结合太草率,好似没多少深情厚意在里头。且暴露自己当初行止浮浪、玩世不恭的形像。

    “五十两银子就将我收进府了,而我从京城离开的时候,身无分文。给人家彭小姐下聘,出手便是黄金二佰斤,白银万两。这待遇天差地别!你是觉得我好欺负是不是?”关新妍目光炯炯,气势逼人。

    “当然不是。”靖王承口否认。

    “那是我没她漂亮?不值二佰斤黄金的价钱?”关新妍手抵窗台,身子趋向靖王,给人以压迫的势头。

    靖王瞧着面前容颜俏丽的母老虎,心头一动,鬼使神差般地迅速俯身在其唇上啄了一下,母老虎瞬间炸毛变成一只凶萌的猫。

    “想死啊你!”关新妍呼叫着伸出利爪来抓挠靖王,明明近在咫尺,却未够着人半点衣襟。

    靖王得了便宜之后立即后撤,翻身上屋前留下一句话,“只要你愿意,我所有一切都给你。”

    关新妍满心恼恨,听到靖王留下的这句话,得些许安慰,随即又觉情形不太对,站窗前发了好一会儿,许久后才关窗回屋。

    翌日傍晚,关新妍用完晚膳回到房间,惊见梳妆台上躺着一个几乎赶上冬瓜大的绿皮大西瓜,几步奔至窗前,靖王适时出现,闲适地坐在窗台上。

    “你哪里弄来的西瓜?”关新妍好奇声问。

    “从金国运送过来的。”

    “好本事啊你,既然这么有能耐,我还想吃广南的胭脂鹅脯、两浙的鸡髓笋、荆湖南路的臭豆腐、成都府路的辣子鸡……”关新妍一连说了十道大江南北的菜名,最后语气郑重道“若是弄不来这些地方小吃,你往后便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千里迢迢运送过来,味道定然有异,何不随我一道泛舟湖海,走哪吃哪?”

    “如此浪漫之事,将来自是要和我的夫君崔大哥一起去践行了。”关新妍神情自然道。

    靖王神色微变,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声,暗自咒念他崔敏若是敢,把他牙敲掉,腿打断!

第四佰九十七章 网

    三日后,靖王劳心费力将天南地北的食材和名厨弄到陂县,将各位名厨做好的名品一一送到关家宅院关新妍房中。

    岂料关新妍轻抬眼皮,不经意淡声道“麻烦过把手,将这些都送到前门院肴馔琼池中。”

    “前门院……有池吗?”靖王疑惑声问,仔细想自已漏看了院里哪处暗景。

    “有啊,你不是经常光顾吗。就是那个材质比大理石粗糙一些,颜色比柞蚕丝色泽暗一些,高度与普通金樽相仿的四角矩形石砌凹槽呀。”

    靖王醍醐灌顶的同时胸腔里灌入了一气儿凉风,惊诧道“你要拿这些东西喂狗?”

    “不可以么?”关新妍一脸纯真无邪的模样。

    “可……可以,”面对关新妍,靖王莫可奈何,“你悦意便好。”

    “嗯,我还想要你帮我亲手摘两佰斤熟软的柿子送到县衙给官吏们。”

    “好!”靖王爽快应声,脸上挂着一丝没有丁点热度的笑,“可是,能告诉我为什么么?”

    “你问为什么送柿子啊?这是陂县的习俗啊,每年的秋天寒露时节期间百姓都会送些秋收的果实送到县衙,不同以往的是,往年百姓都是被逼着送果实抵苛捐杂税,今年百姓们都是自发自愿送果实以表达对陂县官吏们勤政为民的感激之情。”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故意刁难我?”靖王正色道,“让我大费周章弄来这许多地方名品你却不屑一顾,摘柿子这等小事明明可以让人代劳,却定要我亲手去摘,非得让堂堂一介亲王亲到县衙送慰劳物品。这般故意浪费我的心血、让我去做费力不讨好的繁杂小事,是要测验我的忍耐力?”

    关新妍瞬间脸色阴沉,眉眼藏锋刀,开口语气冰冷“你若不愿做,没人逼你!我若是让崔大哥,或让小莲去做这些事,他们铁定不会有任何怨艾之言。

    口口声声用情至深不过是虚情假意、花言巧语,落到实事上,竟是龈龈计较、患得患失。可见你对我根本缺乏信任,心存提防。

    还说什么和睦相处?!不过让你替我办两、三件私事,你已对我隐怒含怨、多有不满,再相处下去,甚没意思!你走吧!”关新妍说完螓首一甩,将坚硬冰冷的背影对着靖王。

    “这些话攒在心里很久了吧?”靖王对着关新妍的背影悠缓声道,“终于有机会说出来是不是轻松多了?

    你若是许我一个白首不相离,别说让我摘柿子,就是让我去摘天上的星星我也乐得倾力一试。”靖王说完这番话不再多作辩解,翻窗进屋拿取食盒,准备遵照关新妍指示将所有费心费力弄来的美食拿出去喂狗。

    关新妍忽地以身拦阻在靖王身前,寒着脸声道“放下吧!这等繁杂小事不劳动你了,以后你也不必再来了!”

    “让开!”靖王忽地一声低喝,这一声多多少少透露出心中不悦。

    关新妍擎睁着美眸,不可置信声喊“你凶什么凶,这里是我的地盘!”

    “哪有凶你?”靖王随即展露温润笑脸,“你会错意了,我是怕热菜汤汁溅洒到你衣衫上。”

    “你走吧,你这样怨气冲天,我哪敢再劳烦你!是我失礼了,竟然将堂堂一介亲王作家奴使唤,太不应该。”

    靖王弯下腰身将手中食盒放置地上,直起身,不过俯起瞬间,其眸色大变,幽瞳深处隐隐透出一丝狷狂。仿似觉着有些烦热,靖王抬手扯扯衣领,脖子恣睢扭动两下松松劲,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在旁人眼里看来野性十足,仿似一只觉醒的狮子。

    关新妍瞳眸一阵收缩,背脊一阵发寒,自觉气势委了半截,压不住对方强大的气场,不由自主地身子往后移了些许,满眼戒备道“你要做什么?”

    靖王瞧关新妍明显一副受惊的样子,粲然一笑,围绕在其身遭的所有诡谲云翳顷刻间消散无影踪,“你怕什么?我很可怕吗?”

    关新妍好似历经了一场错觉,稳了稳心神,方要说话,对方抢先道“时候不早了,我去摘柿子,争取赶在明日日落前将两佰斤柿子送到县衙。那,这些菜,你看着办吧。”靖王说完迈开长腿往窗口去。

    关新妍追其身后严正声道“我说了,不劳烦你了,你不必……”

    靖王骤然旋过身来,只手搂住关新妍因来不及止步而凑上来的腰肢,另手一根食指压在关新妍唇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怀里佳人轻声说“嘘——即便你未曾许我任何承诺,我也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是,诚愿所做的一切真能让你欢欣愉悦。”说完,松开关新妍,径自跳窗而去。

    关新妍抵靠窗边,轻拧罥烟眉,目色涳蒙婺望天边壁垒阵一般的乌云。蓦地心头一阵烦乱,铿然闭上窗扇,回头见桌上堆得满满的尚冒着热气的食盒,更觉心烦意乱。

    最终,这些各地名品佳肴没有填了狗肚子,而是成了当日晚膳食桌上令关家上下众口盛赞的珍奇美味。

    翌日,陂县各街道巷子传出一则颇具轰动效应的讯息因慷慨捐资治理黄河流域洪涝灾害而声名远播的巨贾富商钱掌柜竟意外现身陂县衙门,其向陂县衙门捐赠十万两银子用于地方建设,还附赠两佰多斤柿子以颂赞陂县官吏清正廉明、勤以为民。

    难能可贵的是,六、七百个柿子个个硕大饱满,又红又软,无一个有破溃,显然皆是经过精挑细选,贮运过程也是煞费苦心。足可见这钱掌柜真心诚意、品行高洁。

    消息传出当晚,靖王未出现于关宅。

    过了三日之后,傍晚时分,靖王甫落脚于关新妍房屋顶上,四周升起迷烟,顶上落下一张大网,随即屋角四面八方出现一群身着黑衣,面带防护罩之人。

    靖王本可脱身,但见黑衣人当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迟疑半秒,即遭人射了飞针,当即身子发软,被大网缚住。

    一群黑衣人速速带着刚捕获的大鱼从房顶上消失。

第四佰九十八章 摆脱

    靖王头上被罩黑布袋,嘴里被塞麻布团。浑身绵软无力,意识却十分清醒。清楚感知自己被扔进马车,循着熟悉的街道行进了约半个多时辰,之后被抬进了最为熟悉的地方自己的老窠。

    船舱居室内还残留淡淡的异香,靖王的心不断下沉,种种迹象表明,自己落入了崔敏与关新妍共同谋划的局。

    被搁置在地板上后,周身一群人迅速退出去,室内只余下一人,亦是最熟悉的那个人。

    头上布袋被取下,嘴里的布团被抽走,靖王安然躺在地板上目色平静看着身前俏丽的面庞。

    关新妍着一身黑衣黑氅,半蹲着身子,娇小的身躯尽皆笼进黑色大氅。墨色长发尽皆盘于头顶以一支发簪固定,简单利落的发型令其清灵逸秀的脸庞完全崭露,光洁的额头下一双灵奕大眼尤其耀眼,恍人心神。

    从靖王略显暗沉的眼眶肤泽,关新妍已然瞧出他身体抱恙,直觉便是,这家伙必是三日前摘柿子淋了雨受了寒。

    “想必,你已然知晓眼下是怎么一回事了。”关新妍淡声启口,“你船上所有人皆被控制住了,他们的命运只在你一念之间。”

    “你真就这么希望我离开?”靖王平静声言,声音微哑。

    “你本就不属于这里。”

    “我若执意留下呢?”

    “那你会面临身败名裂且被押回京城的命运。”关新妍面色恬淡,目色沉练,似心中早有定算。

    靖王扯扯嘴角,似是苦笑又似自嘲,“所以,你已然想好并决定,与崔敏准时完婚?”

    “是!”

    “他哪里好?”

    “崔大哥务实,有担当,负责任,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八德皆备,而且,崔大哥诗书、武艺兼具,又和善可亲、虚怀若谷,是我心中理想夫君人选。”

    “他确是当下高高低低朱门绣户闺阁女子想嫁的理想夫君,可是,你是那种愿意过孝敬公婆、亲睦妯娌,整日居于高墙深院中操持繁琐家务,数十年作一日的女子?”

    关新妍神情一震,未料对方竟是如此了解自己,议婚前确曾对此深深忧虑过。

    趁着关新妍怔愣失神,靖王蛊惑道“和我在一起,你可以过你想过的生活,金宫玉阙也好,棚屋瓦房也可,只要你一个念头兴起,江湖还是瑶池,抬脚便到……”

    “闭嘴!”关新妍攸然打断靖王话语,“我知道你好本事,宛若螯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我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适合什么样的人,我一个商户之女能与崔大哥这样的候门子弟结亲已然是高樊太多,不敢再有奢念。

    闲话不必多说,你究竟是走是留?天下女子那么多,你权可以换个地方换个人逗耍。”

    靖王本想说你怎可如此妄自菲薄,你值得拥有世间最好的一切!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说出口的是“既然数次落入你手中,我认栽。可你也知道,我给彭家下了那么丰厚的聘礼,你至少得让我完了婚抱得美人归再走吧。”

    “好!”关新妍爽快答应,“你走之前来找我拿解药。”

    “你不会是想让我一直这么躺着吧?”

    “不会,随着时日递增,你体内的药效会逐渐减轻。”关新妍说着站起身,“婚前这段时日,你就老老实实船上呆着吧。”说完转身向门外去。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靖王温厚的声音响起,“婚前,甚至成婚当日,你若是改变主意投奔向我,我立即止婚,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关新妍脚步在门边滞留了半秒,未回头,毅然离去。

    离婚期只余不到十日,关家与崔家宅院门前不复往日那般清幽,车马川流不息,人声鼎沸,院内院外随处可见象征喜庆的大红之色,红门、红梁、红纸、红绸,映照得处处艳丽光鲜。

    关宅空置的院落、房屋住满了远方来的宾客,每日从晨至晚,人声笑语不停歇,赶趟的筵席不停忙。

    作为眼下这场盛事的焦点人物,关新妍自是比常人更忙,忙着操持宾客们吃喝拉撒的事情,忙着恭奉长辈、照应晚辈。

    每当夜阑人静之时,关新妍才可卸去一身的担责,享受片时属于自己的清宁时光。每当这时,总喜欢在窗前伫立片刻,看会儿窗外的风景,虽然窗外风景无所变化,但心里自有片怡宁景致。

    屋檐下的那卷雨布早已被顽皮的堂弟、表侄们拆去探索机窍。那日,一位表侄还在屋顶上意外发现一块被特别处理过的房瓦,瓦上有机关,一按中间便浮出一块圆形瓦片,取出圆形瓦片,向下看去,正可瞧见关新妍卧室内所有境状,尤其是床上景象,一目了然。

    当知道这个秘密,关新妍俏脸堪比煮熟的虾,心里将某人骂了个狗血淋头。骂完还得亲身出面解释,说那机关是自己造的,只为了夏夜看星星,直至拿出自己闲时所造的简易望远镜这才止住众宾客们奇腔怪调的沸议。

    窗子后面的匕首也已被拔掉,墙上留下一个大窟窿。有一日,关老爷白日里见到那窟窿说要找匠人补补,关新妍却说大婚前兴土动工不吉利,还是等自己嫁出去之后再修补为宜。于是,那个丑陋的窟窿就这么安然肆睢地呆在墙上,就像曾经的某个人明明干着偷香窥玉的勾当却那么地堂而皇之、理所当然。

    星空朗朗,皎洁的月亮与繁星相互辉映,画面那么静谥详和,仿佛依稀可以听到星月相互间温情脉脉地低声细语。

    关新妍望向星空的目光有些复杂,似怨似喜、似忧似欢,还有羡慕、期盼、迷惘、惆怅……

    一日复一日,众所期盼的大婚之日终于来临。这日比往日更加喧闹,白日里迎亲队伍吹吹打打,走街串巷。临近黄昏时分,载着新娘子的红色花轿终于落至崔家宅院大门前。

    一众企盼的目光下,喜婆笑盈盈地抬手掀开轿帘准备迎新娘下轿,却被轿子里的景象惊了个倒,轿子里哪有新娘的影子,只坐着一位身着粉色衣衫且昏迷不醒的小丫头,小丫头的膝盖上齐整地叠放着新娘子的嫁衣和凤冠。

    这小丫头面相有些眼熟,定睛细看,原是关家庶女,闺名叫清曼。

第四佰九十九章 逃

    崔家宅院前一团乱。

    而十余里外,陂县界域的大通河上,一片安宁。停靠在岸边的一艘十分壮阔气派的大船被红灯笼、红绸装扮得喜气洋洋,奇怪的是,只见喜庆之色未闻欢闹之声。

    二楼的一间船舱里,靖王满面怒容,“怎会跟丢?”

    底下五名壮汉诚惶诚恐,羞愧难言,最靠近靖王的一名壮汉瑟缩着嗫嚅道“小的们一直跟着那顶轿子的,不知怎地,到了崔家院前,轿帘掀开之时,好似变戏法似的,轿子里竟是换了个人。

    小的猜想,极有可能轿子在闹市街头穿行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谁要你猜?!”靖王暴喝,“你们十七个人带着十七颗脑袋、十七双眼睛是去观花灯的吗?竟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们……咳咳咳咳”靖王气得面目焦灼,拳抵唇角咳嗽不止,咳着咳着,竟体力不支,身体前后拂摆,似随时要倒。

    一群人手忙脚乱,急急上前搀扶,有人搬来板凳,众人扶着靖王坐下。

    “钱公子息怒,千万保重身体,小的这便带着弟兄们分头去寻。”先前说话之人再发声。

    靖王赶着咳嗽间隙无力声道“赶紧去,寻着人立即带到船上来,记着,不许伤她分毫。”

    “是!”众人听令应声。

    一群人刚走,一名十岁左右的男孩拿着一只长筒望远镜奔进来,冲到靖王身前,肃着脸,一副小大人的神情认真禀道“钱公子,我好似发现敌情。”

    靖王正满心郁郁,不耐烦声道“去跟舱管王老说去!”

    “正是王老让我来禀告公子并请求公子指示的,对方是个女的,普通装扮,身上没带任何物件,正因如此才更加可疑。天色这么晚,她不归家,频频向咱们的船上张望,必有企图。看她踟蹰、犹豫不决的样子,似在等人,很可能她是个前哨暗探。”

    靖王灵眸一闪,急忙起身步向窗台,“人在哪儿?”

    男孩奔到窗边来,将手中望远镜递给靖王,手指一处方向“那儿,你瞧,她一直在那棵树下徘徊,都差不多有一柱香时辰了,定是在等同伙。”

    靖王手执望远镜向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筒镜中出现的正是萦心牵肠之人,一波狂喜的巨浪呼啸着奔涌而来,靖王满心欢喜,嘴角不自禁扬出一道十分好看的弧度。

    男孩仿似受到莫大鼓舞,邀功似的说“我去把她抓来,好生审问一番。”

    “别惊动她,让她自己过来。”靖王轻声说,好似怕声音大一点儿会惊着岸上的人儿,令其惊慌逃逸了。”

    “那我去布防,保证她们一上船,全部被拿下。”

    “不,通报下去,将所有布防全部撤掉,除了船工所有人回舱休息,无命令不许出来。”

    男孩神情迷惘地摸摸脑袋,想了想,想不明白,放弃思索,转身去传令。

    “回来!”靖王叫住男孩,“往岸上多放几盏灯笼,尤其坑洼不平或是草木深厚的地方照亮堂一些。”

    男孩去了多时,月亮从天东头挂到西头,靖王两条胳臂因轮执望远镜已然发酸发胀,又因长时透过望远镜看东西而觉目眩头晕。一颗心从最初的欣喜到巴望,再到忍耐克制,直至忧患丛生。

    岸上大树底下那只小白兔抱膝坐在虬髯老树根上一动不动,其维持着那个姿势已然很久了,靖王多次忍不住想过去看看她究竟是否睡着了。

    “来人,”靖王一声轻喊,“将船上半数以上的灯熄灭,只留过道里的几盏灯。”

    灯一灭,那树下的人儿终于动了,但见她站起身,仿似觉得有些冷,双手交臂上下搓了搓自己的臂膀,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忽地动作麻利地粗略整理了下头发和衣衫,随即步履轻缓且略带犹豫地向登船的艞板走来。

    关新妍一路走一路回望,心里存着诸多疑问,一路顺畅地走进船舱,未发觉身后艞板已悄然收起,船已缓缓开动。

    走向那间最宽敞、最阔绰的居室,发觉新人的洞房之门居然是敞着的,里边一点儿声息也无。一路走来,感觉处处都是奇奇怪怪的,不知这遵循的是哪门子婚俗。

    关新妍在门外只迟疑了半秒即迈脚步入新人婚房。房里红烛明燃,家具多是沉香木打造,且是一体配套组合。整体装饰不过份奢华亦不显疏寥。床是紫檀珊瑚拔步床,四周垂着纱帐,从外边看不清里边情形。

    打量间,关新妍已脚步轻悄来到床边,直觉床帐里边无人,可伸手去撩帐门之前还是妥慎地作了番心理建设。轻手拔开垂帐,里面果然无人,张盖着大红囍字的红绸绣花被褥铺陈整齐。

    微微松口气,关新妍转身急步向外去,方要步出房门,一道颀长的身影阻在身前挡住了去路。

    关新妍心虚地朝后退了两步,看清眼前靖王一身新郎装扮,怔了片刻,随即落落大方声道“我来送贺礼的,一路走来未瞧见人,还以为船上出了什么事,便径直入里查看。

    既然你没事,不耽误你行婚,我走了!”关新妍说完欲匆忙离去。

    身前两扇门板缓缓闭合,靖王背抵门板静静看着关新妍。

    “你这是做什么?”关新妍星眸微睁。

    “不是说来送贺礼的吗?礼呢?”靖王悠声道。

    关新妍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腰,想起出来时什么也没带,即从头上取下一支银簪,任长发垂散,“这支簪子不值什么钱,但礼轻人意重,请转赠于你夫人,愿你们百年好合。”

    靖王伸手接过簪子,望着这份厚礼声道“果然礼轻人意重,从自己的婚礼上逃脱只为来给我送这份大礼,这份深情厚意,我该拿什么回报呢。”

    关新妍明明窘得厉害,却硬撑着装作不在意回应道“小事,小事,不必挂怀,你若是实在过意不去,不如……不如给我点衣食。”

    “好啊。”靖王笑得温柔,“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靖王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另只手伸到关新妍面前,手中托着一个包袱,“穿上包袱里的衣裳,与我拜堂成亲!”

第五佰章 婚

    自看到床上无人,关新妍便明白,之所以一路走来畅通无阻,之所以船上到处贴了喜字却是一派清冷景象,是因为,靖王根本没有迎娶彭家小姐。

    而当眼前之人果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嫁衣,关新妍更是清楚明白,他其实一直在等自己,这婚景、婚房实是为自己布置。

    明白靖王的良苦用心,关新妍瞬时安坦,不再心虚,亦不再隐隐藏藏,明丽的大眼直视靖王,理直气壮声问“那彭家小姐怎么回事?”

    靖王款款解释“彭家以酿酒为支柱产业,其酿造的醉铭露比广负盛名的曲怀酒口感更加芳香浓醇,只因不会商业运筹,又遭同行打压,所以名不行远。

    我给彭家的聘礼实际上是商业助资,先前双方已签定了协约,制定了完善的资产运作方案。

    至于彭家小姐,她与一名常来陂县卖山货的少年产生感情。我与那少年拜了把子,所以,那少年的身份变成复杂,流言传来传去,少年成了皇室商人。

    聘礼只是个幌子,要娶彭家小姐的是我那位小兄弟。这个时候,他们该是已完婚。”

    “所以,你娶亲这件事情,实是你故意放的一枚烟雾弹,目的是为了让我和崔大哥对你不防备。你好趁机在我和崔大哥大婚之日抢亲,对么?”

    “可以这么说。”靖王不否认,“我命他们只在你们要进行夫妻对拜礼的时候动手劫亲,实希望你能主动奔向我。终究,你没让我失望,且给了我一个惊喜。”

    关新妍低下头神情郁郁道“我逃婚来此,定然令崔大哥伤透了心,亦令家父、家母在众亲友面前难堪至极。”

    “我会补偿他们。”靖王语气温柔,迈步上前,想要将伤怀的人儿拥进怀里。

    关新妍机警地后退一步,转身坐到茶桌前,随手拿起桌上一只珐琅彩火凤凰杯子,一边把玩一边说“反正是没脸回去了,索性出去玩一圈。你若是真心想娶我,愿陪我四处走走看看,那咱们得先约法十章。”

    靖王欣喜万分,未料她如此轻易允婚,“别说十章,一佰章也无不可。”说着步至桌旁,于关新妍对面坐下,将手中盛着嫁衣的包袱推至关新妍面前。

    关新妍放下杯子,废话不多说,单刀直入“第一,娶了我,就不许再惦念旁的女子。若想纳妾,必先和离。

    第二,真到了和离那一步,你净身出户。”

    靖王鹿眼一睁,身子一抖。

    关新妍瞟一眼靖王,淡声解释道“别误会,我重新说,第二,真到了和离那一步,你一身傲骨,两袖清风地走出宅门。”

    不给靖王插话的机会,关新妍利落往下说“第三,婚内,无论何种情形下,不许对我有打骂行为,若有违犯,须甘愿接受惩罚。

    第四,既成夫妻,相互间必须坦诚,不得隐瞒、撒谎、欺骗。

    第五,你得相信,我嫁你不是图你钱财,但嫁了你之后,你的钱得任我花。

    第六,尊重彼此的个人爱好和习惯,小毛病、小瑕疵相互体谅包容,赌博、抽烟、逛窑子绝对不允许。

    第七,爱护彼此,但不能以爱的名义束缚披此,给对方适度的个人空间。

    第八,倘若闹不愉快,说出彼此的想法直至矛盾化解。不许拒不沟通,更不许失联。

    第九,不许催生,三年之内不考虑生孩子的事情。

    第十,两人相处过程中,若有一方想要和离,那便离。倘若两方都没有过错,和离之后,各复原样,各奔新生。

    增补一条,第十一,上述条约不变,往后视相处情况可增补条约。”说完这些,关新妍面对靖王诚挚道“你好好考虑一下,倘若……”

    “我全部同意!”靖王断然声言。

    “你都听清楚了吗?可都还记得?确定不再过一下脑子?”关新妍疑虑声道,对方答应如此爽快倒叫自己心里不安。

    靖王脸上绽开一抹十足魅惑的笑容,“娶妻是以真心换取真心,又不是做生意,顾虑那么多做什么,我只一心对你好,凡事唯你马首是瞻即是。”

    这毫不迟疑的态度,宽宏优容的话语令关新妍很受用,但受用归受用,心里坚守着的那片阵地丝毫不懈怠,当下旋风般奔至书案前提取纸笔将自己方才所说的条约悉数记录于纸上,随后要求靖王签字画押。

    靖王将盖了自己手印的契约与嫁衣一并递与关新妍,关新妍伸手接过,解除了后顾之忧,心下宁谥。抬眼看了看周遭,一脸茫然问道“就在这里拜堂成亲吗?”

    靖王胸有成竹道“你先换好衣裳,稍后自有人来引领你。”

    当关新妍换上合身的嫁衣之时,听闻外面传出锣鼓、鞭炮和人语声,这才有了作新娘子的感觉,同时,感觉十分地奇异,自己的婚姻大事竟这般戏剧化,如同儿戏一般。

    可出了那扇门,关新妍再不觉得似儿戏,靖王早已准备好了一切,除了家父、家母不在,其它婚礼上该具备的一切俱已置备齐全,包括媒婆、唱礼的、吹拉弹唱助兴的。

    参加婚宴的宾客们多是船上的船员,拢共约五十余人,船上两层甲板上共摆了八张筵席。

    朗月星空下,宽阔的大通河上,通身披挂着红绸、挂满了红灯笼的大船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这晚,靖王解除了一项禁令,允许船员们吃喝玩乐至天明。

    尽管上面吹吹打打、说说唱唱十分热闹,一楼船舱相对比较安静。关新妍头戴凤冠,身着绿色嫁衣,手执团扇遮面坐于床边等待新郎。

    等了约有一柱香时辰,靖王款步入进来。

    二人坐于床边默然相视良久,各有所念,靖王缓缓抬起手搭在扇子上,移除扇子时遇到些许阻力,略一使劲,扇子被抽走,然后意外瞧见关新妍满嘴油,两边腮帮子鼓鼓的。

    想到方才双目凝视时,扇子后这张小嘴一直没闲着,靖王不由得笑出声来。

    关新妍慌忙从身后拿出一只盛装碎骨头的小盘子,将嘴里鸡骨头吐出来,满脸歉意道“对不起,我从昨儿晚膳过后肚子里就未再进过东西,实在是太饿了。”

第五佰零一章 名

    “我说过,与我在一起,不需拘那么多礼数。”靖王温和道。

    “嗯。”关新妍莫名有些紧张,毕竟第一次成婚,“你,饿不饿?”

    “不饿,我身体里装着满满的幸福感。”

    “那,你渴吗?”

    靖王嘴角轻弯,“渴。”

    “我去给你倒水。”关新妍欲起身。

    “不必,”靖王伸出一只手将其拽住,“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嗯?”关新妍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解药!”靖王提醒。

    “哦!”关新妍恍然大悟,随即歉然道“可是,我没带呀。”

    靖王脸色依旧温和,“无妨,明日去富阜街市上购些药材。”

    “嗯!我瞧你脸上清减不少,黑眼圈深了许多,怎小小寒症拖延至今?”关新妍满脸关切。

    “若早知你这般关心我,定然早好了。”靖王欣然道。

    “身体是自己的,怎可以寄付于别人的念想之间。”关新妍正色道,“原本三、五剂汤药就能解决的病症,你这么一拖,而今得吃上十天半月的药才能好。

    这阵子,你便好好安养吧。眼下时候不早了,不如早些歇息。”

    听闻歇息,靖王心神荡漾,积极应声了声“好”便要去吹灯,却见关新妍起身向外去,“你去哪?”

    “你先歇着,我去洗把脸。”

    关新妍这一去便是半个多时辰,洗脸之时,发现沐浴房设计得挺新颖前卫,当即决定好好享受一番。

    在里面耗了不少时,洗过的头发已然干爽,继续枯坐了一阵子,直至上下眼皮子打架,料想靖王已睡着,这才步出沐浴房,蹑手蹑脚回到卧室。

    悄然爬上床,轻轻放下床帐。

    不一会儿,帐内传出关新妍的轻语声“怎还没睡?生病的人该多休息,别动!”

    又过一阵,传出关新妍气喘吁吁且着恼的声音“听话呀,别淘!”

    某人忙得没空说话。

    “你……不是没气力吗?药效尽失了吗?”

    “夫君,我们聊会天吧?”

    “夫君,我好像不太舒服。”

    “夫君,唔”

    有人觉得吵,将那罗唣的嘴巴堵住了。

    ……

    十日后,船抵溘中府,河面上商船往来不绝,河岸上装船、卸货、做买卖、瞧热闹的人扰嚷不息,好不热闹。

    过往行船抢道、让道的吆喝声搅扰了某人的好眠。

    关新妍睁开迷蒙的眼,看了看周遭,窒内无人,“夫君?”

    不一会儿,靖王从外面走进来,径直走到床边,长臂一捞,将床上娇小的人连同被子一并捞进怀里,放在腿上坐着,“醒了?”语气中满含宠溺。

    关新妍似还未睡足,在靖王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闭着眼慵懒声问“外边怎地这般吵?”

    “到了溘中府,此地离京城不远,又是东西、南北河道交通枢纽,是以比别处繁华热闹一些。想不想出去走走?”

    关新妍轻轻摇头,十日来,不是在补眠,就是在补眠的路上,每晚被一台重机车一遍又一遍地碾压,榨光了所有精气神。

    靖王将黑眼圈和全身无力症授予了关新妍,自己浑身松快,仿若一只艋舰,永远精力旺盛、生气勃勃。

    “那你想吃什么?我去弄来给你。”

    “随便,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溘中府的真香酒楼远近驰名,我让人去取几道招牌菜过来?”

    “嗯。”关新妍不在意地应声。

    “妍儿,问你件事,你什么时候改的名字?”靖王温声问。

    “改名?”关新妍睁开眼想了一会儿,“哦,想起来了,从京城回陂县之后,崔大哥为我重新办理户籍登册,我发现原户籍上名字不好,便改掉了。”

    “新妍这名字有什么涵义吗?”

    “就觉得理当如此。”

    “妍儿,你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吗?可否说一两件给我听?”

    关新妍张了张嘴,攸然收拢,过了好一会儿,坐起身,面对靖王声道“都是些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如梦境一般,说出来你一定觉得奇怪,而我也没法解释,还是不说吧。

    对了,你怎知我改名的事?”

    靖王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婚书,关新妍伸手取过来,从头阅至尾,随后目光落在靖王脸上,“你征得我父母认可了?”

    靖王挑了下眉,事实是,岳父、岳母得知这门亲,激动得险些儿给那上门办差的人跪下了。

    “三媒六证六礼一样不少,只是顺序、仪式有些不同寻常。岳父、岳母缘何不认我?”

    “他们那般好面儿的人竟不计较新女婿不遵礼法,想来是被你丰厚的聘礼恍了眼、迷了心智吧,说吧,你下了多少聘礼?”

    “也没多少,两百斤黄金,万两白银,这是皇室最高规制,另外,给了两条街铺面,万顷良田还有上千件金银玉器。”

    “你这样做不好!”关新妍严肃声言。

    “怎么了?”靖王一阵紧张。

    “会把他们吓傻的。”

    想到办差之人回禀说岳父、岳母接收聘礼时数次几欲昏厥,靖王郑重地点点头,“的确莽撞了,聘礼中该是添位名医才是。”

    关新妍噗嗤笑出声,笑靥如花,靖王忍不住低头在其额上轻吻一记。关新妍顺势展臂搂住靖王的脖子,在其耳边轻声说“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应该的,娘子值得世间最话,相处日久,靖王感受得到她每个情绪反应,料想得到她此刻心有云翳,主动说起她记挂之事,“知道吗?崔县尉与你妹妹清曼已完婚,就在我们成亲的那日。”

    “真的?”关新妍抬起头疑惑声问,眼里有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嗯,崔敏执礼守教、尊敬父兄师长,听从长辈们的安排也属正常。”靖王宽声道。关于崔敏,还有些情况靖王隐而未说。当日,崔敏在形势的逼迫下与清曼成婚,可当晚崔敏便病倒了,至今仍在病榻上卧着。好在身旁有清曼无微不至的照管,相信他总有一日会振作起来。

    关新妍神色忧愁道“崔大哥外柔内刚,这件事定然对他打击不小。希望清曼不负重望,终能走进崔大哥心里去。”

第伍佰零二章 茶庄

    “好了,不要再在别的男人身上费思量,我会……不畅快。”靖王抬手揉揉关新妍丝绸般顺滑的乌发。

    关新妍将手中婚书还给靖王,柔声道“都已经确确实实是你的人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靖王拥关新妍入怀,轻声道“诚希望生生世世不离分。”下颌抵在关新妍头顶,靖王的脸上落下一层雾霭。对于关新妍的身世,靖王始终心存疑惑,如今深深体味到婚姻带来的幸福甜蜜,潜藏于内心深处的疑惑变成了隐忧,总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极害怕眼前的一切终究会是梦一场。

    “莫贪心,不然将来过奈何桥的时候要遭罪的。”关新妍靠在靖王胸前梦呓般喃喃细语。

    “不怕!”靖王温声回应,“还是很困吗?”

    关新妍诚实地点点头。

    “那你再睡会儿,我把船移到安静些的地方去。”

    关新妍未答话,意识已然进入休眠状态。

    午膳过后,关新妍恢复些体力,靖王郑重其事对关新妍说“妍儿,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见靖王难得地一本正经,关新妍亦正色道“你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一定不遗余力。”

    “此地有我一位朋友,遇上一件难事,家中一名小妾即将临盆,请产婆入住宅院侍候,可一连请了八个产婆俱是来了又走,产婆皆说,这位妾室胎位不好,极难生产,真到临盆之时,弄不好大人小孩都有危险。”

    “这么重要的事,怎不早说?赶紧带我去吧。”关新妍说着立时起身要走。

    靖王拽住关新妍,“不急这一时半刻,我先安排马车。”

    “也好,我去换身衣裳。”

    当关新妍一身华彩,脸带精致贵妇妆容出现在靖王面前,靖王怔怔望着那宛如天仙一般的美人失神许久。诚以为已然见过她最美的样子,然而,那只是琼楼玉苑、盛锦阆园的一角。

    关新妍步履优雅走到靖王身前,众目睽睽之下,踮起脚尖凑上朱唇在靖王嘴上蹭了一下,将那伟岸雕塑的灵魂召唤了回来。

    “你……怎么能……”靖王满脸诧异,想说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作出如此轻佻的举动。尽管私下已将她宠得无法无天,可作为男人,在外面还是得保有刚强威武的形象,让一个女人当众蹬鼻子上脸、作宠伶对待,成何体统。

    靖王抬眸看向四周,见码头上半数以上的人皆停下手头活计专注地望向这边,那河上急行船上还有人抻着脑袋回望。显然方才那一幕已叫大多数人看了个切切实实。

    似觉靖王还不够难堪,关新妍一脸关切道“夫君,你的脸怎地这般红,是病情反复了吗?”说着伸出纤纤玉手要往靖王额头上覆。

    靖王猝然抓住关新妍的手,随即动作迅疾地将身前不懂事的人儿托抱起来,箭步冲进马车里,速速放下厢帘,“赶车!”一声喝令,马车启动加速。

    关新妍坐在靖王大腿上,表情略带惊慌,“怎么了?是有人追杀吗?”

    “不是,是娘子你折煞为夫了。”靖王面色宁和道。

    “哦,”关新妍一阵轻松,随即笑着安慰“不必拘泥,你得习惯,在我们那个世界,这很稀疏平常。”

    靖王心头一颤,“你们?哪个世界?”

    关新妍立时捂住嘴,因着太把眼前人当自己人了,也因着连日来体力消耗智商下降,说话便没个把门的。

    “对不起,我又说怪话了。”关新妍声道。

    靖王将关新妍捂着嘴的手拿下来,“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不是不能说,是怕说不清楚。哎呀,不说这些!夫君,你瞧瞧我的黑眼圈还明显么?”关新妍仰着脸,一双清灵水眸对着靖王不停眨呀眨。

    “我瞧瞧,”靖王一只手托着美人的下颌仔细端详,过了好一会儿,神色认真道“眼睛完美无瑕,嘴巴上倒是有些缺憾。”

    “嘴巴怎么了?”关新妍不自然抿抿唇。

    “唇脂不匀,让为夫帮你。”说完不由分说低下头热情相帮,也不管那被帮之人又推又捶极力婉拒。

    ……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在一处疏旷辽远、景致秀丽的茶园山庄停下。茶庄的主人早早候在了山门前,一袭白衣,一身劲骨,宛若谪仙。

    关新妍下了马车,见到前来接风的这位谪仙,骤然拧起了眉,偏头看向靖王,“你朋友?”

    靖王见风转舵,悭然道“曾是我府上一名奴才。”

    萧让无辜地睁睁眼,随即一脸讨好地对关新妍声道“靖王夫人不远千里赶来救奴才家妾,奴才受宠若惊、深铭肺腑,必举三代子孙竭诚报恩。”

    关新妍淡声道“话别说这么早!还未见着你的妾室呢,能不能帮上忙还是未知数。倘能略尽薄力,你念恩、报恩只冲着我夫君去便好,不用刻意记念我。”不知为何,对眼前这位面目俊朗的白衣男子莫名不喜。

    萧让热脸遇了个冷,略显尴尬。靖王适时出声“别在风里站着了,有话里边说吧。”

    萧让立即接腔“是是是,怎能让恩人千里而来受风呢,快里面请。”说完轻拍两下巴掌,三顶竹轿、六名抬轿人出现。

    入得庄园,关新妍不事休息,要求径见孕妇。在萧让的安排下,关新妍与李芊儿在一座偏院内院相见。萧让与靖王在偏院前院喝茶。

    关新妍本着医者本分仔仔细细为李芊儿查体,过程中神色严谨地问了李芊儿多个问题。李芊儿据实以告,但由始至终,目光一直粘着在关新妍脸上。

    有了明确的诊断之后,关新妍坐下来,面对李芊儿慎重道“听我说,你不仅胎位不正,骨盆还狭小,你这样的情况,不宜顺产,只能剖腹产。”

    “什么叫剖腹产?”

    料想剖腹取婴听起来有些惊悚,关新妍先讲述胎位不正、骨盆狭小给生产带来的严重阻碍和困难,又实例讲述了强行顺产造成的伤害,最后才细细明述剖腹产的原理及步骤。

    为了打消李芊儿的顾虑,关新妍细致周全地讲了许多,自己觉得讲得差不多了,终停了口等着李芊儿问话,岂料,李芊儿神色安宁道“这剖腹产究竟有多危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信你,我愿将自己和腹中的孩儿全然托付于你。”

第五佰零三章 绊

    “你,与我很熟吗?”关新妍疑声问。

    “岂止熟,缘份颇深呢,若不是我拱手相让,你这靖王夫人的位置原该属于我。”

    关新妍目色幽深看向李芊儿,李芊儿脸上仍旧一副微笑且安宁娴静的模样。

    关新妍目光一恍,神情淡然道“说回你的孕事吧,倘若你已决定接受剖腹产,那便在后面的七日内选个吉时吉日吧,到时我过来为你施行手术。”

    “选日不如撞日,就今时今日吧。”李芊儿果断道。

    “你确定?”关新妍惊疑声问,“不需要与你夫君商量一下吗?”

    “不必,我的事情我能全权做主。”

    瞧李芊儿始终一副气舒心宁且矜傲的样子,关新妍明白她身份不简单,“那,至少得让你夫君知道一下吧。”

    李芊儿立即召来一名侍女,对其吩咐数语,侍女领命去前院通报。

    关新妍再不迟疑忙着开展手术。

    当关新妍卸去一身华彩和妆容即将为李芊儿灌麻醉汤时,李芊儿视线着落在关新妍黑眼圈上,幽声道“成为他的女人很幸福吧。”

    “多想想你腹中即将面世的孩儿和外边为你牵肠挂肚的夫君吧。”关新妍平声静气道。

    “这汤药喝下去,可能再没机会与你说话了。有一句话,我想让你替我捎给他,谢谢他的成全,让我成为没有缺憾的女人,更谢谢他让我有机会成为母亲。”

    尽管在自己的病患面前,关新妍一贯十分冷静自持,但这一番饱含深意的话,还是令关新妍内心起了不小的波澜。

    瞧关新妍神情晦明晦暗,李芊儿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她那话的本意是谢靖王不娶之恩,更谢靖王救命之恩。存心说得那般隐晦,只为捉弄一下眼前这位靖王夫人。

    谁叫这位靖王夫人曾经捉弄过自己,而今趁此机会,略施报复。另外,也是真心羡慕她能将那挂在天上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清辉明月揽入怀中,出于女人对女人的嫉妒心理,小小地使个有益无害的绊子。

    李芊儿自认为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本是图一乐,却未料到这一绊子终绊到了自己的脚,未乐起来。

    当下,关新妍未多言,竭心尽力为李芊儿施行手术,半个时辰后,房中响起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又过了半个时辰,关新妍将李芊儿创口处置妥当,并亲手将所有沾了血污的物事收拾干净,留床上、室内一片净爽。

    似是与生惧来的习惯,心情再不好,也会认真做好手头上的事,尽量不给旁人添麻烦。坏心情,只待完成所有该做的,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慢慢消化。

    关新妍一身疲惫步出房门,靖王与萧让立即迎上来,关新妍不着痕迹地避开靖王关切的目光,面对满脸欣喜和感激的萧让认真交待术后事项。之后,去了萧让早先整理好的别院休息。

    靖王紧跟在关新妍身后,进了内院卧室,关新妍忽地转身,面对靖王清冷声言“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会儿。”

    “你休息,我陪着你。”

    “不必,你在这只会影响我休息。”关新妍面色趋冷。

    “这是怎么了?”靖王满面忧色,自她步出产房就已然发觉她刻意疏离自己。

    “我现在不想说话,你先出去吧,有事稍后再说。”关新妍垂下头,情绪低落。

    “心里有事为何不直接说出来?憋在心里只会越积越伤。”

    “说出来只会更伤!”关新妍骤然抬高音量,“你怎可以这么对我?欺骗我、愚弄我,还要在我面前装好人,装无辜!你着实让我失望!”

    靖王满脸惊诧,“我何时欺骗你?愚弄你?”

    关新妍气结,满脸通红,“你……还装?!不要跟你说了,我讨厌你!都已经明摆的事情还睁眼说瞎话,背地里不知道瞒我多少事,这样心不诚意不合做夫妻甚没意思,明日就和离吧!”

    听到“和离”二字,靖王仿如心口遭人捅了把刀子,不明白自己一腔深情怎在对方眼里却如敝履一般说弃便弃,心气上来,大步上前,拿住关新妍纤细的胳膊,口气不善道“把话说清楚,我究竟如何欺骗你、愚弄你了?”

    关新妍下意识要摆脱束缚,越挣扎对方箍得越紧,胳膊被箍得生疼,忽觉着委屈,泪水夺眶而出。

    见到美人垂泪,宛如梨花带雨,靖王疼惜不已,慌忙松手,自然展臂想要拥美人入怀,却被对方狠劲推开。一时不知所措。

    关新妍依床边坐下,泪水一发便止不住,抽抽嗒嗒不停,伤心柔弱的样子令靖王心碎不已。

    左右无辙,靖王忽地双膝一弯跪在关新妍身前,两只长臂搁在床上合成半圆虚拢着关新妍的腰身,仰着脸诚挚道“妍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你,实是情急之下忘了分寸,要打要罚随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般生气,竟然连和离的话都说出来了。

    要知道,我的心都给了你了,你若是真离我而去,我当真什么也不剩了。允许你折腾我、欺我、打我、骂我、惩罚我,唯独不要轻易提和离二字,最好一辈子也不要提。真要和离,你不如直接拿刀子捅刺我的心得了。

    我对天起誓,绝不敢对你有不诚,绝不敢欺骗你、愚弄你。定然是哪里有误会,你说出来,让我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倘若真是我无意中伤害了你,给我一次悔过自新的机会,可好?

    人偷鸡摸狗还得讲究真凭实据,审案时遇疑点还得复查,为的是怕冤枉好人。你不能什么也不说,天大的罪名往我脑门上一扣,然后立马就要行刑。使我蒙冤受屈,如锯了嘴的葫芦,什么苦都倒不出。你这般行事,是不是有失公允?

    我受点委屈倒还是其次,可娘子这般伤心实叫我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靖王正衷心倾诉,眼看佳人渐渐情绪维稳、心意回转,未料有那不长眼的冒然闯入坏事。

    “靖王……”萧让的声音从远处飘来,不过瞬间声至内院,这家伙轻功见长。

    靖王条件反射般蹭地立起身,下一秒人已凭空消失。紧接着外面传来好似秋风扫落叶的声音。

    不一会儿,靖王倏忽出现在关新妍身前,保持着先前跪着的姿势,气息平稳,头发、衣裳丝毫未乱,竟似从未离开。

    “嗯……我说到哪了?”靖王拧眉思索。

第伍佰零四章 释

    关新妍已止住了哭,水洗过的双眸,尤带着氤氲雾气,仿如春日朝霞中的漓江之水,焕彩多致,似仙似幻。

    靖王面对着这张瑰丽无双的容颜思想无法集中,更是想不出先前的话茬。

    关新妍见靖王久不声言,只半怔半痴地看着自己,终是启口,柔腔里带着丝丝怨怅“我对你万般信任,你让我救谁我都义无反顾、全力以赴,即便是救你的老相好、旧情人也无不可。可你不该对我有所隐瞒。

    你对她余情未了也好,你将她作外室养在家奴名下也罢,只要你说清楚,你我之间的感情便还算有诚有质,两人之间也还可沟通,还可协商。

    我不能容忍的是,我对你真心实意、全情付出,你表面与我欢好,转过身,却在心里筑起一道防线去到另一个我不能涉入的地方。”关新妍说着眼泪又开始吧嗒往下滴,“咱们成婚协约的第一条便是,娶了我,便不能再惦念旁的女子。

    我能接受自己的夫君一无所有,但若他有一颗诚挚的心,一颗一心一意爱我的心,便安心乐意与他执手到老。绝不允许自己的夫君三心二意或是隐瞒、欺骗、背叛。

    既然你心里还牵念着旁的女人,又对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那咱们离了吧。你且放心,离了之后,我不会让你一无所有,净身出户的话不过是吓唬你罢了。我来时身无一物,走时还是两袖空空。”

    靖王从关新妍伤感怨艾的话中终于听出了些头绪,料想得到是李芊儿搞鬼,虽然心疼娘子受了莫大委屈,可是得娘子这番真情告白,心里满满感动,当下宽声道

    “妍儿,我不知道李芊儿对你说了什么?你说你万般信任我,为何只听她一面之词?我没有告诉你我与李芊儿的关系,只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并非刻意隐瞒。

    她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村村长李风来的掌上明珠,自小被娇惯,养成了刁钻蛮横的性子,行事有些乖张。我与她认识了近十年,可也躲了她近十年。因为,她的师公,亦即我的师傅,执意要将我与她配成婚。

    后来……”靖王忽地略显局促,“后来,我在京城名声不好听,师父便抛却执念,却说,若她十八岁还未出嫁,无论如何我得安置了她。有了师傅那句话,我更是离她远远的,未曾给过她好颜色。

    再后来,因缘际会,她与萧让走到了一起。

    我向你道个歉,我对你撒了个小谎,那个萧让,并不是我的家奴,他是镇国公府威远将军,他的父亲与家父是一同征战沙场、出生入死的战友。我与他很早便相识,可以说是一同长大的玩伴。

    他这辈子做的最令我忻悦的一件事便是娶了李芊儿。

    他们两个,一位是我师侄,一位是我兄弟,于情于理,这一趟我都得来。你是我精诚实意拖来帮忙的,为了让你途中玩得轻松心无挂碍,我便未吐露太多。如果这也算不诚的话,我甘愿接受惩罚。

    妍儿,衷心谢谢你帮我解决了大难题,你的大恩大德,我定然举千万代子孙竭诚相报。有件事,你须得知道,我赵谦满心满眼只有你,无论是从前还往后,你都是我的唯一。”

    关新妍早已止了泪串,清澄双眸直直看着靖王,见靖王止了口,不自禁抽噎了口气,拖着浓浓鼻腔轻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如有半句慌,天打五雷轰。”靖王悭然道,见关新妍态度软和了,急切收拢手臂想要将温香软玉搂进怀。

    不料关新妍一掌将其推开,手指着自己的眼睛说“你瞧,是不是都肿了?”

    靖王细看了一阵,认真道“是有点儿肿,我去拿冰块给你敷一敷?”

    关新妍摇摇头,缓声道“本来挺简单的事,给你弄得神神秘秘,让人钻了空子趁隙挑拨。你若早说清楚,也就没这回事,我也不必白白洒这许多不值钱的清豆子,让人白看笑话。这是不是都是你的错?”

    靖王忙不迭点头“我的错,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是不是该罚你?”

    “该罚,该罚。”

    “那好,你出去吧,从现在起至明儿早晨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随你上哪儿,就是别来扰我,我需要好好休息以补神养颜。”

    “这样啊?”靖王满脸不情愿,神色一恍,一本正经道“娘子,你看,床这么大,你休息只需半边就够了,空着半边实在浪费,不如施舍给我。你若是怕吵,我保证不发出声音,呼吸声也敛了,保证不扰你休息。

    另外,这院子看着清幽,但方园数里皆是山,晚上定然有狼、狐狸之类的畜生出没。为夫守在娘子身边,一来为娘子壮胆,二来随时替娘子赶走那些发出声响扰娘子休眠的畜生,岂不好?”

    关新妍思忖了一会儿,点头道“夫君想得甚是周到。”

    靖王脸色一霁,方要说些讨喜的话,却听娘子说“此地人生地不熟,确是得防着点。那这样吧,夫君晚上就在外间那张坐榻上安歇吧,若有蛇、鼠之类的不速之客前来光临,烦夫君将它们请出去。

    好了,我乏了,要休息了,夫君请便。晚膳时别叫我,我不吃。”关新妍说着抬脚上床,盖上被,闭上眼睛,再不动不声言。

    靖王神情郁郁,但见关新妍才躺下去没一会便发出匀浅的呼吸声,知其确是疲惫,心疼地摸摸她的脸颊,在其额上落下轻轻一吻,动作轻柔地为其掖好被子,之后乖顺地步出房间带上门。

    ……

    这晚,关新妍做了个恶梦,梦里,自己周身是血、浑身无力躺在漆黑之境,声嘶力竭地呼救,渴盼的救星始终未出现,耳边却清晰回荡着恶魔的狞笑声。

    正当她觉着嗓子喑哑、几近绝望的时候,身子落入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中,耳边恶魔的狞笑声消失,代之以温柔宽厚、给人慰藉的磁性嗓音“我在!我在!不怕!”

    原来关新妍梦里声声喊的是“靖王”,绝望之时,呐喊声溢出了梦境。守在室外的靖王闻声即刻抢入进来将受惊的人儿拥进怀里抚慰。

第五佰零五章 往

    感受到安全,关新妍再不挣扎,思绪游回梦中,电光火石间,梦里恶魔的面庞忽然清晰,随后,一个又一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闪现在脑海,记忆深处许多碎乱的片断骤然间自动拼凑起来,混乱的逻辑思维瞬时全部井然有序。

    刹那间,困扰自己许久的诸多疑问和困惑终于有了答案,她终于想起自己是谁,来自哪里。

    靖王觉怀里人过于安静,十分不对劲,低头查看,见关新妍睁着眼睛,目无所视,灵魂不知在何处飘荡。

    “妍儿?”靖王轻唤。

    关新妍缓缓抬起头,眸光骤然颖亮,好似发现新物事般细细打量靖王,看得靖王莫名惊惧。

    “怎似不认得我一般?”靖王疑声问。

    关新妍幽声道“我被太师堵在杂物间,你为何没来救我?”

    靖王浑身一凛,“你,想起了什么?”

    “所有。”

    靖王面带惊异地审视了关新妍片刻,随后坐起身,神情端肃道“对不起,彼时我遭了埋伏,中毒昏迷,宫内眼线被太师剔除大半,那日,萧让那边跟踪太师之人被半路截杀,待再度掌握太师行踪,宫城失火,你已不见。”

    关新妍已随靖王起身而起身,靠坐在床头,听闻靖王解释,心下喟然,事实与所料不差,若不是发生异况,靖王定然不会不救自己。

    靖王再启口“幸而崔敏预料到太师会对你不利,装病骗过太师,暗中留意太师行踪,危难之际,从太师手中将你救下。如若不然,我心中的悔恨和痛苦永远无法消弥。”

    关新妍伸手握住靖王的手给予抚慰,柔声细语道“夫君,跟我说说我被太师谋害之后发生的事吧。”

    当下,靖王将攻占皇城、惩办太师孽党之始末娓娓道来。

    听完靖王流畅、叙事性的陈述之后,关新妍沉默一阵,声问“那孝康帝究竟是被谁带走了?”

    “入宫时未见孝康帝,可在半月之后,有人举报宋金边境有疑似孝康帝之人出现,皇上派了暗探过去查访,发现孝康帝在完颜如霜的挟持下正准备逾宋入金。

    完颜如霜十分机敏,察觉到被人盯梢,将盯梢之人引到一座表面是宋商开办实是金人所控的酒楼,不久,在那座酒楼里,发生激烈搏杀,完颜如霜与孝康帝皆在那场搏杀中遭误伤而殒命。”

    关新妍深吸一口气,想了一会儿,声道“处决的太师党羽里头未有完颜墨,完颜墨现在何处?”

    “他在天牢,不出意外的话,他的余生都将在天牢里度过。等他身死,送他一副棺材板回金土归宗。”

    “嗯,”关新妍点点头,忽地想到什么,神采奕奕道“还有一件事,太师的地宫财富是不是全落入你手里了?”

    “没错!但是,后来,都充盈国库了。”靖王淡声道。

    “全部吗?”关新妍一脸惋惜。

    靖王笑笑,抬手刮了下关新妍的鼻子,清醒之后的娘子显然比迷糊时候的娘子更贪财,“你这辈子的开销我都替你攒着了,何必贪那点小钱。”

    “好歹是我用半条命发掘出来的啊。”关新妍闷叹道,“多少赏我点以示功勋嘛。”

    “娘子的聪明才干只为夫一人知道便好,不需让天下人皆知,功勋嘛,为夫替你领了。想要任何赏赐,说出来,为夫应你便是。

    娘子再没有其它问题要问了么?那,为夫这里有几个问题想问娘子。”

    “问吧。”关新妍爽快道。

    “娘子从计相史大人府里搜出来的那些密码纸上记录的都是些什么?”

    “哈哈,”关新妍得意笑两声,“夫君这么聪明,也参不透么?”

    “唉,与娘子智计相比,自愧弗如。”靖王谦虚道,“从娘子为前太子谋设的锦绣前程上得出结论,那些密码必是与太师的隐密资产相关,但是,娘子是如何从那些乱码中瞧出深意和奥秘的呢?”

    关新妍解释道“史大人也是个贪利的,两个贪利的人搭伙必然互相提防。史大人为防有朝一日太师贪利忘义对自己不利,便将太师所有从非法渠道得来的隐匿资产记录于纸上。

    并非夫君不聪明参不透那密码,而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张纸头已被我焚毁。那重要纸头上写有乱码相对应的文字信息。将文字代入进去,密码纸上显示出来的便是各地各处的钱荘、地产、铺子等资产信息。”

    “原来如此!那,你是如何处置史大人的?”

    “放生了!倘若太师一直得势,其必然锲而不舍地缉杀史大人,倘若太师失势,史大人作为太师的党羽,断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他活着其实比死了艰难,我也不必污了自己的手。

    诚希望他在未来数十年,隐姓埋名活着的同时,悔过自新,以功补过,以已身才学做些益国利民之事。”

    “唔……还有一个问题,孝康帝,究竟是不是龙嗣?”

    “不是!”关新妍果决道,“我曾拿先帝的血与孝康帝的血做过实验,他们不是父子关系。”

    “那,你对太师说的那番话……”

    “当然是为了诈他,不然,怎好将我辛苦收养的盅虫寄生到他脑子里。本是想以蛊虫训伏之法换取小莲的下落,可是,未料太师杀我的意念如此决绝,宁愿自残也要置我于死地。”

    “因为,他已然预感到终究会一败涂地,索性杀个痛快。孝康帝的血统之谜在他心里始终是个疙瘩,因此,他折磨萍儿,大肆引金兵野狼入宋,意想如果得不到这江山便摧毁之。”

    “在太师的心里没有家国大义,有的只是野心、报复!好了,不说他了,过去的事情全让它过去吧。”

    “好。”靖王爽快应声,同时展臂将关新妍托放到自己腿上,“往后,咱们游弋河川,纵览峰岳,做一对不问俗世、自由享乐的神仙眷侣。你曾经所说的建岛构想,已然步入实践,目前在做基础建设,待咱们游遍大宋河山,咱们便退居岛上,专意打造属于咱们的蓬莱岛,将来,你便是真真正正只属于我一人的蓬莱仙子。”

    关新妍喜笑颜开,心已飘飞到蓬莱岛上空,这一刻,真心觉得自己是真真正正世上最幸福的人,抬手搂住靖王的脖子正要献吻,忽地想起一件事,脸上陡然阴云密布。

第伍佰零六章 灯

    “怎么了?”见关新妍须臾之间神情现巨大落差,靖王疑惑声问。

    “夫君,”关新妍一脸庄重,“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得了不治之症,只有两年多时日好活,你还愿不愿意和我好下去?”

    靖王倏然坐直身,目色惊慌,“你怎么了?”

    “都说了是假如,不必太当真,你先回答我嘛。”关新妍晃动胳膊,扭动腰肢,撒娇卖痴。

    受不住美人这般魔缠,靖王想了片刻,回道“若真如你所说,那便珍惜往后每日的晨霞夕晖,好生把握与你在一起的每个瞬时,倾我所能让你快乐,也让自己不留遗憾,倘有一日,你不在了,我便出家作和尚去。”

    “你不必这样。”关新妍心口滞胀。

    “可以告诉我为何提出这般古怪的设想么?”

    “因为……”关新妍目光闪烁。

    “协约里有一条,既成夫妻,双方必须坦诚,不得隐瞒、撒谎、欺骗。”靖王提醒。

    “嗯……”关新妍有些犯难,“那这样吧,这问题先搁置,待两年时日过去,倘若我还安然无恙地在你身旁,我便向你坦白一切。”

    “要坦白的是你的身世吧?”靖王沉稳道。

    “你……如何知晓?”

    “好歹我与原关家三小姐认识了许久,怎能看不出你与她之间的巨大差异。况且,新婚之夜,你的反应全然是雏儿的反应。”

    关新妍臊红了脸,神情异常不自在,忙不迭要从靖王腿上下来,却被靖王按住,似嫌她不够难为情,故意在其耳边低喃“为夫疼极了你稚涩的模样。”

    关新妍既羞且恼,赤着眼,拎起两只小拳头不断往靖王身上砸,惹得靖王畅怀大笑。

    ……

    靖王与关新妍在茶庄住了七日,七日里并未闲着。依着关新妍的性子,自然是哪里踢了个绊子,必然将绊子送还回去,来而不往非礼也。

    但瞧李芊儿尚在围产期,那李芊儿为的害,自是由其夫君萧让来受过赔罪。

    关新妍的整治过程中有个人获益匪浅,这便是茶庄的管家,这位管家却是关新妍的徒弟瞎猫儿。那日,李芊儿为引开御林军,装扮成靖王的样子从太师府南门出逃,遭御林军羽箭射中,后被瞎猫儿救起。萧让感激瞎猫儿救了自己心动之人,便将瞎猫儿留在了身边予以重责。

    靖王只略施手段,萧让的大宗产业面临资金链断裂的困境。萧让求到靖王脸上,靖王一言未发,目指关新妍。萧让继而求到关新妍面上,关新妍直言看上这茶园山庄了,想将它作为自己的避暑山庄。

    萧让忍痛割爱,将茶园山庄赠予关新妍,关新妍毫不客气,当即任瞎猫儿为茶园山庄的二当家。瞎猫儿身份登时上了好几个台阶,喜不自胜。

    这还没完,关新妍走之前告诉李芊儿,当年,靖王虽顶着“怀谷公子”的雅号,却是洁身自好,替“怀谷公子”行滥恶之事,为“怀谷公子”扬污名、留实证的实是那位善易容之术的白衣大仙。

    靖王与关新妍一身轻松地离开茶园山庄之时,萧让赶不及送行,因为他正被李芊儿揪着耳朵谆谆训诫。

    一年半后。

    南边一座小镇上,正值元宵佳节,皓月当空,街上人流如织,道旁处处是花灯。

    热闹繁盛的街道,琳琅满目的铺子当中,有一家花灯铺子分外惹眼,不仅门面装饰华丽,其铺子外头展示的灯笼比别处分外大而且精致。围在周边瞧热闹的人数不胜数。

    许多对情侣伫立其中,女孩们皆望着铺子前的漂亮灯笼,满眼渴求,身旁的男子纷纷奋勇地去揭灯笼上的谜面,结果揭下来之后答不上来,惹得同行的女伴怨懑。

    围观的人群外围又来了一对儿,不对,是一对半儿,男子怀里还托着一小只。但瞧这男女,男的英俊非凡、气宇轩昂,女的仙姿佚貌、倾国倾城。这一对绝壁佳人立于人群中,宛如瑞龙祥凤,极其亮眼。

    但见男子一手托着怀中睡熟的婴孩,一手揽着美人纤细的腰肢,也未见其有何大动作,周边之人纷纷挪动步子,让出道,且自动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不敢挤着他们。

    关新妍在靖王的庇护下径直来到最前排,兴奋地手指一盏莲花灯,扭头对靖王说“夫君,那个好,又大又漂亮,还可以放水里祈愿的。”

    “相信你可以拿下它。”靖王满眼宠溺,说完手一摆,一阵袖风将那贴在灯笼上的谜面给卷了过来。

    周边人皆惊异看着这对俊男美女,男的皆为美女凝目失神,女的皆为俊男乱了心跳。

    关新妍迫不及待看谜题,但见谜题是纵列的十个字谜,靖王凑过头来扫了一眼,随口说出三个显而易见的谜底。

    关新妍忽地大笑。

    “怎么了,什么事这般好笑?”靖王一边随着笑一边声问。

    “这店老板也太可爱了。”关新妍笑着说,随即偏头附于靖王耳边,以手捂嘴轻诉谜底。

    靖王听完脸上不由得也绽放出灿烂的笑。

    这对壁人的互动叫一群围观之人既艳羡又倍好奇,瞧他们的样子,显然是已有答案了,众皆抻着脖子等着观瞧验证时刻。

    但见关新妍冲着铺子里边气势十足大声喊“卧龙在此,凤雏出来接见!”

    围观之人正一头雾水纳罕之际,铺子里头一名伙计奔出来惊声问“哪?哪儿?卧龙在哪儿?”

    关新妍骄傲地举起手,手里拿着谜面,高声喊“岐山凤雏,幸会!幸会!”

    伙计见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又是一惊,随即拱手敬佩声道“卧龙先生,失敬!失敬!”说完爽快转身将那众人眼馋的莲花灯笼搬来恭恭敬敬递到关新妍手上。

    原来,那谜面的谜底是龙、深、鸣、山、处、寻、雏、卧、岐、凤。将这些字重新排列整合,便是岐山鸣凤雏,卧龙深处寻。

    关新妍欣喜地抱着花灯随靖王离去,留身后一众人羡的羡,怨的怨,叹的叹,伤的伤。

    街道尽头有一座坡度很大的石砌拱桥,桥下是湍湍急流的河水,河面上已有数不清的花灯。桥上桥下皆是人,桥上人看热闹,桥下人放花灯。

第伍佰零七章 放灯

    关新妍与靖王走到拱桥上,靖王怀里的小粉团子醒了,八个月的小粉团子,肉嘟嘟的脸,眼睛又大又亮透着股清灵,一醒来便趴在靖王的肩膀上睁着明亮好奇的大眼四处看,一边看还一边咿咿呀呀地抒发情感。

    靖王配合着小粉团子的咿呀声轻声回应“嗯,天上也亮,水里也亮是不是?……那么多的人好热闹是不是?……今儿不一般是不是?……这就是元宵节,这是咱们团子过的第一个元宵节是不是……”

    稚嫩的糯嗓与宽厚温醇的磁嗓一唱一答,交流得那么认真,那么协和,那么……逗趣儿。

    关新妍抱着莲花灯左看右看,脸上浮了层难色,开口向身旁人求助“夫君,你瞧水岸边都没下脚的地儿了,这桥又太高,这灯可如何下水啊?”

    靖王抬眼四顾,心生一计,即对关新妍温声道“咱们往下走一些,到那距离水面三米高处的桥面上,为夫挂在桥上作梯子,你顺着梯子往下将花灯放到水面上,可行?”

    关新妍即刻眉笑眼开,忙点头,不忘夸赞夫君“还是夫君有奇计,总能开辟新路径,变腐朽为神奇。”

    靖王立即讨好道“那给点实实在在的恩惠呗。”说完将脸伸过去,关新妍毫不吝啬奉上香唇吧唧一下。小粉团子感受到欢愉气氛,手舞足蹈、眉眼弯弯,关新妍眼泛柔光,低头又在小粉团子脸上印上一记。

    不一会儿,桥上桥下众人见桥上一名身形逸朗的男子一手托抱着婴孩,一手攀着桥栏悬空挂在河面上,一名体态纤盈的女子顺着男子的身体往下,动作比猴子攀枝还要灵便,其顺着男子的腿一径往下,无瞬时停歇,忽地面朝下倾倒,见此情景,一众旁观者发出失惊抽气声。

    然而,众人忧心的一幕没有出现,定睛细看,女子宁雅地倒吊在河面上,两只手捧莲花灯轻轻施放于河面,其仅以一条腿勾缠住男子的一条腿便使身体稳固地倒悬于河面之上。这等技能,超群绝伦,难得一见。

    花灯稳稳地浮在河面上,随波流去。关新妍腰、腿同时发力,轻巧地抬起垂坠的身子附上靖王的长腿,随后麻利上攀,越过桥栏,稳当当立身桥面上。

    靖王一只脚于桥侧壁上轻轻一点,身体以桥栏为轴凌空旋转三佰六十度,之后灵巧落于桥面,怀中小粉团子以为这是某种新鲜玩法儿,发出咯咯咯欢乐的笑声。与此同时,周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

    关新妍抱拳拱手向观者致意。之后,便同靖王一起,看着河里的莲花灯逐渐向远。

    莲花灯比河里所有灯都大且亮,如繁星当中的明月,自然而然成为河中明晃晃的坐标塔。其一路远行,照亮前路,是为数不多的未遭翻覆厄运并行得久远的花灯之一。

    “娘子放灯时许愿了么?”靖王拥着关新妍轻声问。

    “许了。”

    “什么愿?”

    “愿夫君与团子一辈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嗯,你快乐,咱们便都快乐。”

    说话间,身后传来粗野、蛮横且异常兴奋的咋呼声“老大,他们在这!”

    小粉团趴在靖王肩头先看到那群气势汹汹、面目不善男人们的脸,发出哦哦啊啊的声音。

    靖王微侧过脸,悠然与小粉团答腔“嗯?看到了一群蛤蟆是不是?……惊着你没?……想不想看好玩的?……一起来看蛤蟆跳水好不好?……”

    一只咸猪手突然伸入靖王与关新妍之间,方要在关新妍肩头落下,连手带人被振飞出去。

    那飞出去的人感觉迎面一股气浪将自己给崩了出来,因适时抓住了桥栏而未坠入河中,虽是如此,若无旁人帮忙,迟早也是要坠入河中。因为其攀着桥栏的姿势甚是古怪,身子多半已飞出了桥面,臀朝下,两只腿朝天,头夹在两腿之间,全身的重量只寄托在抠住桥栏侧缘的八根手指头上。

    关新妍转过身来,正好瞧见那从自己两腿之间看物事的怪咖,倏然发笑,音如天籁,面如绚烂澄丽娇花。

    那怪咖本十分窘迫,忽见美人旷世丽颜,倏地睁大双眼,呆呆失神,嘴角哈喇子不住地下淌而不自知。

    关新妍骤然收住笑,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夫君,削他!”小嘴轻声逸出几个字。

    下一刻,便是靖王活动筋骨,强身健体的时候。也是小粉团子受教育的时候。

    “噗通”一声响,关新妍抱着小粉团子温言教导“一只蛤蟆入了水,岸上还有十八只。”

    接连水花声响起,关新妍和着节奏念念有词“二、三、四、五、六,六只蛤蟆入了水,岸上还有两只,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还有十只被吓跑了。

    这件事情告诉我们什么呢?要动态地分析问题,思维要跟得上形势变化。”

    小粉团子是否意会不知道,但样子配合的十足默契,总能适时地发出嗯嗯哦哦的声音,似是个十分乖巧懂事的小宝宝。

    剩下的两个贼人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一个是匪首,已被靖王削得体无完肤,还有一个是狗头军师,被靖王打伤了腿。

    这狗头军师还算有点眼力见,见靖王身手了得,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跪伏于地哀声求饶“金风侠侣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留小人一条性命,小人自去衙门领罪受罚,再不敢为害乡邻……”

    匪首得知自己劫色劫到金风侠侣面前,当即面如死灰,无有幸念。

    金风侠侣的名号传得甚广,这是百姓们赠予靖王与关新妍的雅号,关于这个雅号的由来有许多说法,一说其实该唤作靖风侠侣,这对侠侣每到一处,遇山贼土匪皆不惧,男的会武,女的会医,明枪暗箭对他们来说全是小儿伎俩。遇上他们的贼匪皆等同于送上门逗闷子的,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侠侣每到一处,地方风气被靖安,是以最先他们被称作靖风侠侣。

    第二种说法是,金风侠武功出神入化,招式诡谲,出招如风般难以琢磨。其携妻游山玩水,无拘无束,如风般肆意洒脱,这是一对让人十分艳羡的神仙眷侣,似金风般只应天下有人间难得见。是以赠名金风侠侣。

    第三种说法是,这对侠侣深受百姓爱戴,因为他们每到一个地方,会根据各地实际所需,不求回报地出资出力帮助地方建设,百姓们热烈企盼他们到来。然而,这对侠侣如金风般可遇不可求,所以百姓称呼他们金风侠侣。

    不管哪种说法,对于金风侠侣,众皆有个共同认知,那便是,金风侠爱妻如命,谁若是惹了他心爱的娘子,下场不止是个惨字可形容。

第伍佰零八章 回

    “夫君,咱们的声名比咱们的腿跑得快多了,走在这偏远小镇都能被人认出来,真不是件好事。”关新妍忧声道。

    “看来,咱们管的闲事太多了。”靖王回应。

    “那今儿起,咱们隐退吧,不管那么多事了。”刚刚语气坚决地撂下话,关新妍又迟疑道“不行啊,你说,万一路上看到有人受苦、受难、受劫、受虐,咱们不管的话于心不忍啊。”

    “那怎么办呢?”

    两人就这么当着惶惶不安贼子的面闲适的聊天,全然不管那俩贼子心里承受着多么深的煎熬。

    关新妍想了一会儿,声道“这样吧,今儿起,咱们不做善事了,咱们玩乐之余,寻点衅滋点事,让地方官府动脑筋想想怎么革旧除弊,更要让你那高坐明堂的侄孙想想怎么推成出新,优化政令。

    咱们不能再坏了市易、政、法规则,阻碍了某些人建功立业,惯了另些人的惰性,给了许多人不切实际的幻想。”

    “娘子说的极是。”靖王附声。

    “这南边的景致已然是瞧够了,我看,就不必继续往南走了。夫君,咱们北上吧,我想去咱们初相识的地方看看。”

    “听娘子的。”

    关新妍眸光一转,注意力终于落到眼前两只等待受处置的可怜虫身上,但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停留的时间不过须臾,迅即转眼望向远处的一座高楼,“夫君,我去那边最高的那座明楼等你,你将这里收拾妥当了便来寻我们,可不要让我和团子等太久哦。”

    靖王解下自己身上的鹤氅,步至关新妍身前,将鹤氅罩在关新妍身上,蓬松宽大的鹤氅将关新妍与团子罩了个严密,仔细将系带打好结之后,抬手将风帽掀起扣下,这才温声道“去吧,为夫很快便来。”

    关于这位匪首与和他的狗头军师,除了靖王无人知其下落,反正,江湖上再没有关于他们的传说。

    半年之后,边城。

    凤鸣山下绿水青田,风景逸秀,令人赏心悦目。离山麓不远有一座庄院,占地约十公顷,里面风景更加令人赏心悦目,不同地方可领略不同的景致,有碧湖廊桥,有精致典雅的高檐重楼,有清幽的花池鱼塘,有大面积的药植花圃,有色彩丰富的疏果园林,还有一处大型建构孩童乐园,甚还有一处养着一群鸡鸭鱼鹅的农家院。

    不同心情可以去不同的地方调剂情绪色彩。

    如此豪横又别具创意的庄院,自然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庄院的主人姓关。

    在碧湖廊桥的周边,有一处园艺竹林,内里深处有一座依山傍水以竹木搭建的三层楼阁。

    正值盛夏,楼阁四面透风,薄如蝉翼的纱帐随风翻飞,不时显露出里边精巧的布置和装饰。再好看的装饰也不如那楼阁当中四位柳娇花媚的女子来得美丽动人。

    这四位美娇娘一个比一个惊艳,坐于茶桌西面的是玲儿,曾是靖王府里的一名丫头,而今已是边城提举常平司宅门里的一名妾室,原本就天生丽质,十分懂得发扬自己的优势,在脸上下了不少功夫,脸上脂、粉、膏抹了不下十种,看起来确是肤如凝脂、面若桃花。

    坐于北边的是茉儿,曾得关新妍亲授医技,而今已是边城赫赫有名荣医堂当家人的贤内助。其略施粉黛,面色宁和,气韵淡雅,宛若清香怡人的秋菊,无论是处在繁盛的名园当中还是处在郊外荒野,永远都是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却自有一股压不住、忽视不了的华美。

    坐于南边的是莺莺,论容色要比玲儿和茉儿差些,但近三年来随娄少庄主走南闯北,开拓了见识,丰富了阅历,装扮上懂得扬长避短,举止落落大方,脸上始终带着讨喜的笑,是个人美心善心胸宽广的可人儿。九九九)(

    坐于东边的是庄院主人关新妍,脸上无半点脂粉,却是偏得天宠、纯天然的一块无瑕美玉,一颦一笑皆流露万千风情。

    玲儿依旧嘴快爱说,自四人落座,她的嘴一直没停,逐一点评了方才游览过的各处胜景,又逐一对眼前之人现时处境感叹一番,最后总结道

    “虽说如今的商人没从前那般广遭贬斥,可自古走卒贬夫登不了大雅之堂,在吃穿住行各项规制里,商人终不能逾到作官的前头去。

    咱们这地方山高皇帝远,许多规制形同摆设,倘在京城,像那些戴着满身金器大摇大摆走街上的,还有那些坐着加宽加高豪侈马车的商贩们统统都得被拉去砍头。

    万一哪日肃纪之风刮到了边城,你们也不必紧张,我夫家虽是管粮仓的,但官官相熟,你们若是遇到麻烦,我定然会替你们向官人说情保护你们。

    当然,靖王夫人与普通商人不能比,您就是穿织金衣裳、坐驷马高车都不为过。可是,靖王如今无官职,虽贵为亲王,在地方上遇到烦缠事,免不了要与官府打交道。

    他日,靖王夫人或是靖王遇到麻烦,尽可来找我,我定然尽力相帮。”不等其它人答话,玲儿手抚自己六个月的孕肚不无得意地说“人说母凭子贵,我虽是一名妾室,但在官人心上分量可不轻,我说的话官人都会听进去,会照办呢。”说完玲儿抬眼朝场人各人扫一眼,目光最后落在关新妍脸上

    “靖王夫人,听茉儿说,你们常在一处耍,好歹咱们都是同时段认识的,交情也不浅,怎地厚此薄彼呀?我向贵府投了许多贴子俱无回音,今儿是运气好,赶上茉儿出门,悄悄跟了来,这才有机会当面问一声,是不是我曾做了什么让您不喜的事使您对我心存芥蒂?还是……”

    关新妍尚未开口,茉儿接话道“玲夫人,今儿若不是你来,师傅也不必担着七个月的孕肚满庄院里逛,虽是坐着辇轿也耗费不少神。

    若是在往常这个时候,我正给师傅肚子里的孩儿念诗经,莺莺姐正给师傅捶腿按肩呢。师傅对你这般以宾礼相待,还有什么可说的?”

    茉儿一番话教玲儿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厚此薄彼、亲疏有别,叫她不要自讨没趣。茉儿依旧是茉儿,谁冒犯到她真心爱护之人,便会显示凌厉的一面。

第伍佰零九章 比

    莺莺适时出声,对着关新妍亲昵声言“姐,累坏了吧?要不要……嗯?”莺莺话未说完,眼瞧着远处愣神。

    远处竹林间鹅卵石小径上,一行人抬着张坐榻走来。

    关新妍随莺莺投望的方向看去,见到百米远处那宽大又沉重的紫檀木坐榻压在八人肩膀上由远及近而来,脸上现出一丝莫可奈何的神情。

    这时,立于关新妍身后一位面目端肃、举止沉练的嬷嬷走到关新妍身旁轻声道“夫人,这儿风太凉,不可吹久了,收了汗即可,再吹可就寒邪入体了。

    请夫人穿件薄衫吧,另外,容老奴将东、西、北三面的席帘放下。”

    关新妍轻轻点点头,身后丫环们立即手脚麻利地行动起来,有的上前为关新妍穿衣,有的去放帘子。

    不一会儿,坐榻被抬放进来,关新妍如同一件极其珍贵的物品一般,被众人小心翼翼换置到坐榻上靠坐着,两名丫头各托其一条腿轻放到榻上。

    瞧玲儿一脸稀奇的模样,关新妍声道“玲夫人,莫见怪,并不是我自视娇贵在这摆谱显威风,实是他们各尽职责,我尽力配合他们,不给他们添麻烦罢了。

    咱们继续聊,方才说到哪了?哦,说贴子的事,并非我刻意不回玲夫人的贴子,实有因由。靖王府门上每日投放的贴子少说也有上百张,门房只呈报一些其自认为要紧的贴子。

    而且,一般拜访我的有心之人稍打听便知晓,我多半时日在庄院,不在靖王府,因此不会往靖王府投贴。

    投到靖王府门上而想拜访我的贴子大抵都被门房视作没轻重的贴子,估计是看也不看便扔到废纸篓里了。”

    玲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对方确是认认真真解释了不回贴的缘由,可解释了倒不如不解释,话里话外都挑明了两人之间没那么相熟。心里有些怨懑,若不是被家里那位央逼着,宁愿窝家里躺在自己的破凉席上闷着热着,也不愿到此来看风景沁凉气儿。

    关新妍对玲儿解释了一番之后,转脸与莺莺、茉儿热络地聊起边城里的时事及近来各地的奇闻轶事,三人说说笑笑,聊得好不畅快。玲儿睁着好奇的眼睛在三人脸上轮回巡视,心中纳罕,自己好歹做了多任官家夫人的贴身丫鬟,大场面见了不少,寻常女眷们聚在一起都是聊些吃的、穿的及宅院里鸡毛蒜皮之类的事,官大些的家眷喜好弄些诗词歌赋或玩些射覆之类文绉绉的游戏。

    而眼前三人聊的却是边城近来的政令、市贸、船运及南北时兴的物事。玲儿仿如听天方夜谭,根本插不上话,却从中获知了一些无论是为官还是为商、为民都感兴趣且受益的资讯。实在不明白,同样是女人,她们脑子里怎装着那么多有趣又新鲜的东西,而且样子看起来那么地自信又美丽。

    说话期间,嬷嬷呈上来一碗茯苓乌骨鸡汤提醒主子喝补汤时候到了。关新妍难得摆了一回主人的架子,对着嬷嬷肃声道“这里如此多人,怎地就上一碗汤,虽说这汤是安胎的,可也有美容养颜、清心宁神、抗疲劳的效用不是,不是只有孕妇才能喝,况且这里不止我一名孕妇呢。这香气甚浓,怎好就我一人喝着,其它人闻着、瞧着?”

    嬷嬷认错,立即转首让丫头去鼂上吩咐。

    不一会儿,四碗汤盛上来,茉儿与莺莺神色恬淡。玲儿瞧这汤色泽澄亮,香气撩人,顿时津唾肆溢,浅尝一口,即刻眼泛晖光,随即一口接一口,很快将汤喝光,汤里的料也吃了个干净。

    关新妍漫不经心用勺子拔着碗里的汤,趁嬷嬷转身对丫头吩咐事项,手一抻一缩,自己面前的碗与玲儿的碗调了个位置,完了还冲愣神的玲儿眨了下眼。

    “夫人!”嬷嬷沉肃的声音响起。

    关新妍后背一僵,“呃,主尽客欢嘛,瞧玲夫人好这口……”

    “鼂上多着呢,夫人不必舍已为人。”嬷嬷平静声言,转脸对旁的丫头吩咐,“再去取一碗来。”

    茉儿与莺莺低头窃笑,莺莺唇齿不动小声呲语“这回帮不了你了。”

    关新妍在嬷嬷的监视下老老实实喝下一碗汤,之后,与茉儿、莺莺随意聊了些家长里短及育儿方面的话题,玲儿终于觉着自己不是天外来客,总算能插上一两句话。

    到了午膳时候,玲儿又一次觉得自己凿纳不投,三年前同一桌用膳,自已曾洋洋得意于食案上见识广阔,而今,桌上十八道菜,一样菜名都叫不出。一直觉得自己见识不算浅,今日始知,自己根本是盲目自信。

    午膳过后,孩子们仍旧凑一处儿休息,茉儿、莺莺、玲儿与关新妍于同一张榻上小憩,院子四周放置着冰块,二伏天里丝毫不觉暑热。

    玲儿躺在榻上思绪万千,半日下来,身上仅存的那点身为官眷的优越感早已消失无踪,虽然依旧昏噩,可也明白,这庄院里吃的、用的,还有这当流水般使用的贵如金豆的冰块,无一不显示这庄院的主人活得极是安逸,若没有通天的本领,哪能享受得了这等奢华。自己竟然想以已身微末官眷身份来与其结交,实是愚蠢至极。

    下午,玲儿再次开了眼,端到桌上的十余种水果,竟全然不识得,恍惚觉得自已好似从穷乡僻壤走出来的无所见识的野丫头。

    一行人随意聊了会,很快时至酉时,各人夫家来庄院接人。

    关新妍亲送大伙至前门院,靖王已在前门院会宾室招待荣医堂申掌柜、富田山庄娄少庄主及边城仓司。靖王见关新妍现身,立即起身迎向关新妍,其它人也跟着出了会宾室。

    众目睽睽之下,靖王旁若无人对关新妍嗔怪道“怎不坐辇轿?腿又该肿了。”说着伸出强有力的长臂自然托住关新妍的后腰。

    关新妍无奈道“我只是孕妇,不是伤患,能不这么谨小慎微么?!我都快成一只树懒了。”

    莺莺打趣道“姐夫这是疼至深,忧至切,姐,你就多体谅体谅姐夫吧。若是这生孩子也能替,姐夫定然替你生了。”

    这话掷出来,场上除了仓司与玲儿觉得十分怪异颇显不自在外,其它人皆面带会意的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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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溺水,21世纪的女医生变成了12世纪靖王府小妾,体弱多病还被弃之荒园,好吧,既然命如草芥,那就自求多福。通过自己的努力,生活一点点改善,积攒了足够的资本,接下来,该是休了王爷,冲破樊篱去外面广阔的天空翱翔,岂料,自己早已是王爷眼中的猎物,外面已布下了天罗地网,挣扎、反抗、斗智斗勇,这条路好艰辛……深情难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深情难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深情难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