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佰九十章 叙
这人大概是属狗的吧,说翻脸便翻脸,关新妍心里暗咒,嘴上却说着绵软的话:“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之间产生隔阂,太师一定会从中取事,太师可是巴不得你我反目成仇。”
听着柔和的声音,呼吸着兰香,靖王的怒气消散不少,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最迟三日后,我来带你离开此地。”
“不,”关新妍断然回绝,“我留在此间,还有一个目的,我的蛇毒太师能解,太师给我服了半颗解药,一个月之内,我需服下另一半解药毒性方解。可一个月之内若找不到另一半解药,先前服的那半颗解药也无效,往后还得日日受病痛折磨。”
“你的蛇毒一直没有解吗?先前为什么不告诉我?”靖王惊声问。
“我……我想自己想办法解决,不想欠他人的人情债。”
“你,你简直,……”靖王气得都不知说什么好,想打她一顿出气却又下不去手。
“太师府里处处是机关,靖王带我走没那么容易,靖王不要为我冒险。我一旦得到我想要的,自会想办法溜走。”
靖王思虑片刻,沉声道:“解药我会想办法去取,三日后,我来接你。”
关新妍还要再驳,靖王已然抽身离开。关新妍闷闷看着微微晃动着的窗扇,想着,还有许多问题想问呢,不知父亲如何了,不知母亲和两个妹妹究竟是否已离开京城。
远处忽然传来响动,听着像是兵刃相接的声音,关新妍一惊,急急奔到窗前,向外眺望,正是夜色最浓的时候,根本看不清远处发生了什么,只偶尔听到些微动静。
“抓住他……”有人大喊,随即一阵杂乱簌簌之声。
想到靖王身上带着伤,关新妍惴惴不安,忽转身奔赴门前,拉开门扇准备走出去。一名丫环手提一盏灯笼以身挡在关新妍身前。
“小姐还是呆在屋里安全,外面的事自有人应付。”丫环冷声道。
关新妍一愣,见眼前丫环与平日神情态度大不相同,颇觉蹊跷,正疑惑间,丫环又说:“进去吧,我萧大哥有话与你说。”
关新妍随着丫环下巴所指的方向回头看,见屋子当中立着一位白衣公子,却是萧让。
“关小姐,别来无恙。”萧让面带温和笑容揖礼招呼。
关新妍重又转过脸来看着丫环,“你是谁?”
“都说你聪明绝顶,名不符实嘛。”丫环音调陡转,恢复原声。
关新妍即刻了然,“李芊儿!”
“好歹记性不赖!”李芊儿清冷声道。
“瞎猫儿在哪?”关新妍问,同时左右顾盼,李芊儿的易容术该是出自瞎猫儿之手,这徒弟的易容术已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竟能骗过师傅的眼睛,或许他也早已易了容潜伏在自己身边。
“不用找了,外面被追着的正是他,他正在履行他的使命。大伙都是冒着风险而来,时辰不多,你与萧大哥快些叙话吧,叙完话,咱们之间还有笔帐该好好清算一下。”李芊儿说着话粗暴地将关新妍推进屋,顺手把灯笼塞进关新妍手里,退出来后将门带上。
关新妍对着门板苦笑,今夜还真是热闹,竟是轮番儿来找自己叙话。转过身,面对萧让,目光随意打量这位不速之客,虽然只见过几次面,且对方明明是一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模样,但关新妍对这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没什么好印象,隐隐已猜到他来此的目的。
将灯笼放在角落处,关新妍坐到桌前,对萧让道:“客套话就不必繁叙了,萧公子来此有何指教?”
萧让听出关新妍语气中的不善,脸上依旧挂着一副温和的笑容,和悦声道:“在下历来对关小姐的才干十分钦佩,以往曾有冒犯关小姐的地方,请包涵。”
关新妍悠然提起桌上一只茶壶给自己倒杯水,同时漫不经心道:“如果说,上次利用我对付严员外、收集严员外与太师通联的证据算是冒犯我的话,那这次,算什么呢?坑蒙拐骗吗?我的包涵能换来你的退而自省吗?”
萧让即刻明白她已知道自己此来的用意,这是个心灵通透的女子,在她面前,无需耗费太多心思和言语,如此甚好,恰可直截了当,去繁为简。
萧让自行在关新妍对面落座,淡声道:“既然关小姐直言不讳,那我也勿需拐弯抹角了。关小姐对我心存芥蒂,可以理解。因为你尚不清楚靖王与我之间的渊源。
我的使命便是匡扶靖王完成复仇大业,与仇恨沾边的,自然少不了阴谋诡计、杀伐决断,我可以为靖王干尽所有恶魔所干之事,不在乎声名。
同时,我与靖王是知交,我们深深了解彼此。我明白靖王对你的心意,靖王对你极其爱重,因为你,靖王的剑已很少出鞘,因为你,他变得优柔、温情了许多,不再是从前那个金鞍铁马上雷厉风行、大刀阔斧的靖王。
在靖王眼里,你是意外开在血色铠甲、裂土黄沙里的一朵小花,是他拼了命也要守护的一方净土。我知道他如何宝贵你,我也很愿意为他心中那片净土筑起藩篱。但只在不影响宏伟大业的前提条件下。
看得出,你虽然没有如靖王爱重你那般爱重靖王,但也不愿看到靖王身涉险境。
我来此,便是想请你与我一起扶助靖王脱离险境,你的机智才干无人可代替,况且你如今正处飓风中心,恰可大有作为,眼下,找不到比你更合适担此重任之人。
但我不会强迫你行此事,在你做出决断之前,不妨先听我讲一段陈年旧事。”
关新妍默默又倒了杯水,将杯子推到萧让面前。
萧让并不客气,取过茶杯,呷口茶水润润喉,放下茶杯之时,脸上原本轻松的神色褪去,换上了一副肃穆的神情。
其以厚重而又低沉的嗓音启开一段尘封故事:
“十年前,也是这般花树繁茂的时节,北境女真族势力壮大,频繁袭扰我大宋边境居民,朝廷派出一拔又一拔精兵良将去攻打女真,却连连吃败仗。
第三佰九十一章 过往
精通战术、具远见灼识的彼时之靖王,向皇上上了一份奏疏,奏疏上详细分析了敌我双方的强劣态势,又举荐了一批有勇有谋的年轻将领。
此奏疏被有心人大作文章,他们找出靖王与西蜀叛党王昌龄将军有旧的证据,攻诘靖王私下结交武将是要与叛党里应外合行谋反之举。
诬陷靖王的人里头,有吴太师,有北昌候等。
彼时吴太师还不是太师,其就事于枢密院北面房,正野心蓬勃想要扩大自己影响力,靖王奏疏上的谋略与其意见相左,靖王所荐举之人正是其要打压之人。于是,靖王便成了太师的眼中钉。
而北昌候之所以针对靖王,是因为,北昌候与靖王夫人原是青梅竹马,且是表兄妹。早年间,靖王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不知情的情形下拆散了靖王夫人与北昌候这对有情人。北昌候对靖王夫人从未忘情。
在太师与北昌候等人的努力下,靖王被皇上派去御敌,远赴北境,披锐上阵。
彼时靖王世子只有十二岁,京城谣言四起,说世子不是靖王之子,而是北昌候的私生子。世子被世人讥讽嘲笑,甚至谩骂欺辱。
世子原本对靖王夫人十分敬爱,不愿相信靖王夫人与北昌候有旧,直至找到靖王夫人与北昌候旧年书信,受不了重重打击,世子歇斯底里在靖王夫人面前发作一通后离开了靖王府,独自去北境寻找靖王。
不料,世子刚到北境,遭狼群袭击,被女真一猎户救下,待养好了伤,找到靖王之时,靖王已然血洒疆场,捐躯报国。
靖王夫人听闻靖王死讯,万念俱灰,苦等不到世子回府,给世子留下一封书信之后自缢。
而朝廷中,仍不断有人对靖王落井下石,有人请旨惩办靖王纸上谈兵、杀敌不力、消减士气,还有人污蔑靖王故意输阵是为叛军。太师曾上奏请旨诛灭靖王一家,并处处设陷意欲斩除世子。
宠罩在靖王府上空的阴云终因太上皇出首挡护而散去,之后查出,靖王之所以战败,并非是战术原因,而是与地方贪饷、后勤不力密切相关,与北昌候大有干系。
提供证据的却是已然逝去的靖王夫人。靖王夫人留给世子的书信中坦言与北昌候从未有逾矩之失,揭露了北昌候陷害靖王的事实证据,还揭露了北昌候身有隐疾不能繁衍子嗣之事。
此事曾在京城轰动一时,最终,靖王恢复了清誉,以英烈入葬。”
萧让稍顿,呷口水。
关新妍低头萦思,想当年的世子十二岁的年纪便经历官场争权夺利的腐恶,见识世情最丑恶污秽的一面,发现最可信任和仰赖的双亲不是那么强大和完美。颠覆了认知,信念崩塌,失去所有,还遭受四面八方的恶意中伤,甚至迫害,真不知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片刻后,萧让继续讲述:“世子经历这场变故,大病一场,在榻上休养了一个月。之后,变得异常老成,他接管下府里所有事务,将府务处置得井井有条,在外边广泛交友,三教九流皆不拒。
所有人只看到他日益强大,看不到他背后付出的数十倍于常人的辛劳。
倘若没有坚不可催的意志、没有铁石一般的冷硬心肠、没有酷厉的手段、没有些奇门异技,一名稚子如何撑起靖王府的门面,如何护住族里上百口性命,如何抵挡得住来自朝堂的明枪暗箭。
大概是从那时起,世子极力摒除自己天性中软弱的一面,磨砺自己的身心,将自己炼就得百折不催。
八年后,已承袭了靖王爵位的他,自请赴北境,将当年打败老靖王的女真将领击败,摧毁女真主力,收复被女真夺去的十余座城池。携军功回京受封受赏。
之后的事,关小姐大概知晓。”
从回忆缓缓步入现实,萧让幽沉的目光落在关新妍脸上,沉静道:
“之所以说这些,是想让关小姐明白这个爱重你的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那些陈年旧事,是靖王埋在心底的疤,由我说出来比他亲口对你诉说该是轻松一些。”
“靖王未必想让我知道这些事!”关新妍启口道,“而今,我知道这些,除了震撼,除了掬一把同情泪,又能怎样。对靖王来说,最艰难、最黑暗的时刻已然过去,从前,最落魄的时候没人能将他怎样,如今,更是没人能将他怎样。”
听完关新妍的话,萧让哀声叹了一口气,沉默良久。
感受到萧让的失望之绪,关新妍奇声道:“我说的不对吗?”
萧让抬眼直视关新妍,沉然道:“看来,你对靖王的用心不足靖王对你的十分之一。”
“……”
“你大概从来没有或者说从来未想走进靖王的心里去。靖王看起来无所不能、无比强悍,实际上,这正是脆弱的表现,只有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才在自己的壁垒外一层一层加固。
靖王母亲之事对靖王影响十分重大,在男女感情上,靖王封闭绝尘,不信任任何人,却无可避免地对你动了情。
你可能无法想像得到,靖王卸除重重戒备和防护,对你付出真心该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当然,你也无法想像,倘若你辜负了他,对他的伤害将会有多大。”
“我倒是挺好奇,萧公子经历了多少感情、多少事,似乎历经不少沧桑世事,已深深琢磨透了红尘中的孽海情天。”关新妍淡声道。倘若是现时代的女子,听闻萧公子这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生动叙述,早已感动得稀里哗啦,誓死舍命投报靖王的深情厚意,可惜,萧公子面对的是一名十分不同寻常的女子,想让她感动,还得下深功夫。
萧让被关新妍的话小小噎了一下,似表演奇幻术之人正倾力表演,未防观众出其不易揭了底。只怔愣片刻,萧让不疾不徐回道:“只因我与靖王从十岁便相识,且家父是老靖王北征时麈下一名将士,殁于当年那场战役。我对靖王所遭遇的一切感同身受,从旁看着靖王一步步走到今日,知道靖王多么不容易。”
第三佰九十二章 目的
解释了一番后,萧让继续先前的话题,“靖王极尽所能,对你和你的家人百般照顾。
按照计划,靖王本没这么早回京,只因你蓬莱仙子名气太盛,搅得京城权贵、周边悍匪趋之若婺,我虽在暗中不断投注财力、物力、人力为你挡去许多麻烦之事,但难保会有疏失。是以靖王提前回京。
令父下狱不是偶然,令父是太师撒在网上的一只饵,想要试探靖王究竟对你有多上心,原本,从判官到御卒,都已打点好,令父虽身陷囹圄,但有人照管,衣食无忧。
崔将军突然插手此事,换掉了一批狱吏,又暗中指使一群人去劫牢,看似劫牢,实际是蓄意杀人纵火。”
关新妍略惊,脸上上覆一层忧色。
“当然,我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最终,监牢被毁,囚犯死伤一半,令父安然无恙。”
关新妍微松口气。
“令父及剩下的囚犯被转移了监牢之后,又遭遇了一次暗杀,这次暗杀可谓精湛。”
关新妍的心再次提吊上来,皱眉声道:“能不能不吊人胃口!”
萧让单边嘴角轻扯了一下,看不出是乐还是苦,淡然道:“上面追查劫牢案,发现被刺杀身亡的一名囚徒乃贪污重犯,在刺客闯进监牢前已然身死,其死前尚未供出上下贪污链名单。因此,令父与那几名活下来的囚犯被认为有被买通而去杀人灭口的嫌疑,因而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为了这个案子,太师与靖王明里暗里下了不少功夫,令父,也受了不少委屈。”
原来,自己在太师府养伤的这段时间,太师正用尽心力折磨自己的父亲,想到太师每每面对自己时那张温和的脸,关新妍心里隐隐泛起憎恶。
“后来,崔将军冒充靖王劫牢,频遭暗杀已然身负重伤的靖王赶赴刑牢从崔将军刀下救下一众囚徒,却令自己伤重添伤。”
“靖王胁下的伤是被崔将军所伤?”关新妍惊声问。
“正是!”萧让肯定。
关新妍默然,未料靖王那身伤竟是与己相关,先前自己竟然还当着他的面拿受伤之事调侃他,实在不应该。未料崔将军竟如此卑鄙阴狠。
“崔将军在劫牢事件中已暴露身份,太师也脱不了干系,是以太师忙向皇上献美人计以取悦尊颜侍机为自己辩解脱罪。
劫牢案已移交三司受审,令父暂且无虞。”
两人各自沉默,各想心事,不一而同都在设想此案后续情形。
早先不知道靖王成日在忙些什么,尚可拒之千里。而今,知道靖王为父亲之事付出许多心力,且父亲脱去牢狱之灾还得仰赖靖王的势力,关新妍心里已自然而然向靖王阵营靠拢。
“你说靖王身处困境是什么意思?”关新妍忽轻声问。
萧让暗自松一口气,费了这么番功夫,总算瞧见了期望的曙光,略思忖后,沉然道:“完颜墨、完颜如霜潜入宋境作奸犯科一案审理不顺,波折不断,靖王因牵涉其间,不得自由,还得频频应付太师的阴招。
太师让计相史大人在京城掀起一波丈亩清资风潮,敛收了不少财产,打击了不少异已,现朝堂中多数是太师的人。
权政这盘棋到了举步维艰的时候。”
“你想让我做什么?”关新妍果断声问。
萧让目视关新妍庄严道:“太师十分敏感多疑,一般人很难接近他。无论何时何地,其身周都有高手环护,而且,太师身上有一件昆衣,此衣刀枪不入,还能吸食毒素,有这件昆衣在身,任谁也奈何不了他。
我想,或许你有办法让他取下那件昆衣。”萧让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件黑色的外形似皮革却比金缕衣还硬实的一件裲裆衫置于桌上,“这是一件仿制的昆衣。倘若事情到了无可挽回需以命相搏的时候,希望这件昆衣能发挥效用,无论如何,都不能叫太师笑到最后。”说最后一句话时,萧让眼里迸出星光火耀。
关新妍凝然看着桌上的昆衣,暗想,照此看来,情形该是十分艰难了,都已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了。
“倘若这件事难办的话,”萧让再启口,“还可以在皇上那边想办法。”不等关新妍有所反应,萧让紧接着道:“我的意思是,我在宫中置了不少耳目,你若是想借皇上的威势取事,我的人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关新妍目光扫向萧让,暗想,其虽不择手段,也还算有底限。伸手取过桌上的昆衣,平静声道:“此事容我再好生琢磨琢磨吧。”
“好,明日,我来听取答复。”萧让说着果断起身准备告辞,该说的都说了,结果,想必不会大失所望。
“靖王已然安全出府了吗?”关新妍追问一句,终是要听到确切消息才安心。
萧让一怔,沉然道:“你的意思,靖王来过?刚走?”
“你的意思,你与靖王不是一起来的?”关新妍讶然反问。
这时,外面那原本动静不大的奔逐声显得异常刺耳。
“靖王没理由出不去。”萧让沉呤道。
听着簌乱的声音似是从东南方向传来,关新妍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幽然道:“或许,他去向太师借样东西去了。”
“什么东西?”
“一味药。”
萧让神色一变,立即转身翻窗而下,关新妍紧跟其后落地。
“你跟来做什么?十分危险。”萧让回头对关新妍肃声道。
“如果猜得没错,那边种植了很多药草,或许我可以带路。”
“我轻功好,眼力好,也能助一臂之力!”李芊儿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瞬间移到近旁,显然,她在屋顶上呆了多时,倾听了多时。
萧让犹豫不决,关新妍与李芊儿十分默契地一人一边拽着其衣袖往前去。
步出十米远,萧让站定,对身旁两人严正说道:“太师的瞿衡苑是由号称‘穿山没海机匠鬼才冯元大师’设计并建造,地上一层,地下两层,均设各种奇巧机关,对冯大师的技艺,我尚未悟透一半,咱们且走近看一看,倘有危险即时撤退。你们二人务必听我指示行动。”
第三佰九十三章 探
得到身旁两人首肯,一行人往瞿衡苑步去。
暗夜之中只有微弱的一点星光,勉强辩得清物事轮廓。风声不断,拍打在树干、树叶上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三人需努力观察环境,仔细倾听各方传来的声音以规避风险,皆是高度警惕、十分小心谨慎前行。
离瞿衡苑原本只有大约两里的路程,三人却走了一柱香时辰,因一路上要避开奇石阵、迷踪林、警卫机关。
好不容易穿过机关重重的外围,来到瞿衡苑墙外,三人伏在墙根下商议,说是商议,一路上都只有萧让发令,其余两人听命,“来时苍促,未带绳索,这样,二位各褪下一件衣裳拧成绳索,我带着绳索翻过去,确定安全之后,再用绳索将你们渡引过来。”萧让肃声道。
“好!”
“好!”
关新妍与李芊儿异口同声应下,却不约而同同时伸手扒下萧让的外衫。
“喂,你们,”萧让大惊失色。
关新妍与李芊儿皆朝对方投去赞许的一眼,撇开从前的恩怨不提,这如出一撤的想什么做什么的爽利性子倒是十分合拍,瞬间,互相生出些好感。
两人当着萧让的面将他的衣衫撕成布条连接成绳索。
“你们……好样儿的,”萧让憋着气声道,“这是第一次!”说话的威胁意味尽显。
关新妍将绳子塞进萧让手中,“你若心思用过甚,一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听语气有恃无恐,萧让忽有一种感觉,可能一辈子要被这个女人压下一头,未及细究原由,李芊儿不耐烦声道:“要不,我先跃过去瞧瞧动静?”
“说好了听指示行动!”萧让沉声喝道,霎时觉得带这两人过来实在是不明智举动,可后悔已来不及。“你们呆在原地,我看看去。”说完脚点墙壁突出部分飞身而上。
萧让刚在院墙上冒出半颗头,忽一阵疾风扫来,下意识往后腾了个空翻,弓步着地。关新妍与李芊儿见此情形顿感不妙。
一条黑影骤落到三人身前,身形伟岸,英姿勃勃,尊贵的气质无可隐藏,开口更显雍容华贵,只是说出的话不免叫人心头一凛,破坏美感,“找死吗?谁叫你们来的?”
“师傅!”李芊儿认出来人,惊喜着朝黑影扑过去。不知为何,靖王未像往常那般闪避,让李芊儿抱了个满怀,李芊儿惊了一瞬,更将身前人搂抱得紧紧的,仰脸激动声喊:“师傅你没事吧,徒儿可担心死了。”
萧让从容起身走向靖王,谨声道:“靖王,太师的瞿衡苑明显又多了好几层布防,要闯关的话,咱们得好好准备准备再来,此地不宜久留,咱们且出去再商议吧。”
“嗯!”靖王从鼻腔里发出威声。
萧让立即抬步往来时路后撤,走了两步,发觉身后三人皆屹立不动,不禁回头张望。
如果夜色没这么浓的话,一定可以清晰瞧见关新妍此刻脸色十分不好看,她面对着萧让,眼睛却是斜睨着左侧五米远处那两个亲密无间的人,内心正翻江倒海。
关新妍此刻最想做的事是拉开那只攀附在靖王身上的章鱼,叫她走远点,再指戳着靖王的鼻子狠狠骂一顿。尽管两人未确立关系,但,毕竟搂抱过,接吻过,不久前还热情如火地亲密接触过,鼻腔里属于他的气息还在,怀里也还有他的余温,耳边还回响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刚刚抚慰过自己身心的人此刻竟然当着自己的面给别的女人供暖。这算什么?!
就是这样践行感情专一的诺言吗,前不久信誓旦旦地立向,转眼对投怀送抱的人来者不拒,这品性,还真是应了那‘怀谷公子’的雅号。究竟,‘此生唯一’那种话是醋劲上头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的意气话,还是说,他口中的‘唯一’与自己所理解的‘唯一’天差地别?
难道他所指的‘唯一’是万花园中独领风骚,宠冠群芳的那一支?这样的‘唯一’还真是恩深义重。真个儿是自大狂!这‘唯一’的华冠谁爱争谁拿去,才不稀罕!
越想越生气,气到极致,关新妍猛地清醒,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像个十足的怨妇。理智、优雅、从容、大度都去哪了?怎么无端地莫名其妙地情绪失控。
再细眼瞧那一对仍黏在一起的人,抱吧抱吧,最好永远不要分开,抱到天长地久、海枯石烂,这样就不会有人再纠缠自己,硬拽着自己往深渊里去了。可是,身体哪里好似不对劲,仿似有根弦绷得紧了久了些,又酸又胀……
夜幕中,彼此看不清脸上的神情,李芊儿与靖王自然感受不到来自关新妍的祝愿。
李芊儿似攫到了一座矿藏,誓要牢牢掌握住,沉浸在幸福里,不能自拔。
靖王很想伸手推开身前蛮缠着的陀螺,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敢轻举妄动。
院墙上有松动的砖块,触碰后院墙内侧墙根底下即可喷出一种气体,气体无色无味,闻之令人头脑昏沉,四肢乏力。
靖王不久前体味到了这种气体的威力,在墙根下歇息多时,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后听闻这边有响动,走过来恰好瞧见萧让要爬墙头,当即运轻功腾空扫腿将萧让逼了下来。
尽力使出这一招之后,靖王立觉四肢麻痹,仿如千万只蚂蚁在皮下噬咬,又麻又痛,动一动痛感更甚。是以李芊儿扑过来之时,他想避开却无法避开,能支撑住没倒下去已算是庆幸。
靖王不想让关新妍看到自己狼狈又软弱的一面,想等关新妍走在前头,再想办法支开李芊儿。却不料关新妍也想走在后头埋头梳理自己的心绪。
场上四人忽然都静立不动,气氛很是奇特。
“你们在等什么?”萧让出声打破沉默。
关新妍忽地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个错误,自己走他俩后边不成了高炽光电灯泡了吗,真是不识趣!念及此,抬脚朝萧让走去,方走两步,陡然立住了脚,眼前景象令其神色大变。
第三佰九十四章 释怀
在不知不觉中,周边的景物已悄然发生了变化,倘若不仔细看的话,或许觉察不到。
萧让感觉到关新妍行止异常,转身察看,也觉出了不对劲,眼前山石未变,树木的方位和密度发生了变化,林木上空的雾比先前浓了些,且雾里深处有一簇黑影似长翅膀了一般往这边方向涌来。
“是蝙蝠,快躲!”关新妍大叫一声即奔向萧让,拽着萧让奔向一块大石头后边,刚刚藏好身,听得“呼——”一声,蝙蝠群如飓风袭来。
与此同时,一片火光亮起,是靖王将自己的披风烧着并抡起了火圈,蝙蝠遇见光四散而逃。
一片混乱中,萧让朝靖王大喊:“蹇解损益夬姤萃,升困井革鼎震继,雷火丰、水天需宫卦有变,杜、景门易位,生门变死门,不能后退只能前进了。”
靖王沉声应道:“屏气、跃墙头!”
萧让正打算举托关新妍后腰带她跃过院墙,忽然感觉一股奇异的风刮过,身边顿时一空,刚刚还伫立在身旁的人赫然不见。抬头,正见一道影子隐没在墙头,当下不作多想,即刻展轻功飞跃墙头,落地后,见李芊儿怔怔立在前方石子路上。
萧让心中一片清朗,暗暗叹口气后,走到李芊儿身边,声道:“她比你更需要靖王的保护,危难时刻,更可轻易对比出谁是负担,谁是助将;谁小器,谁大方;谁一无是处,谁称心合意;谁无足轻重,谁举足轻重;你究竟要成为谁,看你接下来的行动。站这里看,只会迎来一种结果,命不由已,前途多舛。”
李芊儿僵硬地转过脖子看着萧让,幽幽声道:“萧大哥,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吧?”
“这是自然!”萧让坚定声言,怕言语没有信服力,抬起一只手搭在李芊儿肩上给予信心鼓舞。
李芊儿沉默半晌,忽冒出一句“信你才怪!”随即大步朝前走去。
萧让的脸似遭雷劈了一般又黑又臭,对着李芊儿的背影“欸~”了一声,想叫住李芊儿解释一番,对方却头也不回径直向前。
萧让沉沉叹口气,暗自反省,自己究竟是从何时开始遭遇信誉危机的。忽听得身后有轻微“滋滋”声响,转头见墙根下正冒气,原来是墙外蝙蝠四处乱撞,触碰了机关。
谨慎地环视周遭一圈之后,萧让迈开腿朝着前面蜿蜒石径奔去。
靖王托着关新妍一口气奔出十余米,忽觉心口一阵憋闷,骤然停下脚步,放下关新妍,抬起衣袖悄然抹去嘴角涌出来的血。适才强行运功之后,丹田气淤血滞,心脉气血震荡,一身功力毁损大半。
关新妍见靖王举手投足雍容优雅,未料其身负重伤,一路闻着其怀里残留着的李芊儿的香粉味,敏感的神经不断地被挑拨,积压在心底的怨怒渐次膨胀。
双足沾地后,关新妍劲力推开靖王,冷声道:“靖王还是趁早将你的深情厚义投注在别人身上吧,别在我这浪费心神!”
“怎么了,你?”靖王奇声问,自己心里还蹿着火呢,她倒先发制人。
关新妍清冷声道:“我仔细想了想,靖王风流倜傥,怀缅多情,又天资聪颖,功成名就,是京城无数名门贵女争相嫁与的富贵骄人,将来定是享不尽芳泽之福。
我一个穷乡僻壤来的村姑愚妇就不要自讨没趣往人家后花园里凑热闹了,自知雀儿头承不起凤冠,靖王先前对我多有顾望,实爱重过甚,实不堪受此珍视,难担殊荣,承不起靖王的厚意。
倘若靖王还顾怜我,出了太师府之后,请放我自由营生吧,不要再搅扰我的生活,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会一辈子感激不尽。”
靖王一阵气闷,皱起眉头恼声道:“谁要你的感激?倘若真感激的话,就以身相许,用实际行动回报。你这一番言不由衷的话究竟要表达什么?执意要离开也得找个登样的理由。”
“这理由不充分吗?还要我怎么说?靖王你有权有势,有财有貌,身边无数女人环绕,你嘴上说着爱重谁谁谁,却不拒左拥右抱,或许你觉得看一群女人围着你争宠卖娇很自豪,我觉得非常无聊,不愿凑这个热闹。这样说,够清楚了吗?”
说话时,天上阴云散开,月光洒落下来,关新妍气咻咻的模样被靖王尽收眼底。
关新妍话落地,见靖王没有接腔,反用一种陌生的、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霎时清醒不少,别说对方,自己也觉得今天的自己很奇怪。暗自着恼,猛地转身要走,却被靖王拽住了一条胳膊。
靖王双手扳过关新妍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原来你也会吃醋。”说这话时的靖王无比温柔。
关新妍忽觉自己寒凉的心被一双温暖的手捧起,全身的寒意都在消融,嘴巴却仍负隅顽抗:“才不是,我生来就不爱吃醋。”
靖王轻柔一笑,满眼宠溺,好看的模样顿叫关新妍心旌神荡,再无一丝招架之力。
四目相对,热力骤增,靖王以低沉的磁性嗓音柔和声道:“没有人要和你争宠,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的眼里只有你。不知是我先前说的话不够清楚?还是你没听明白?不妨再重申一遍,我赵谦此生只娶你一人,绝不纳妾,不招蜂引蝶。一生只守护你一人。
李芊儿是我师兄的女儿,十几岁便相识,从来只当她是小孩子!对她没有任何想法!
还有什么疑问吗?”
这解释的已然够明白了,心底那点别扭劲、难以明说的小心思显然已完全被对方堪破。关新妍十分羞赧,无言以对。
靖王忽伸手捏住关新妍的下巴,缓缓低下头,攫住双唇。关新妍气血上涌,脑袋一嗡,理智与情感剧烈争斗一番,最终,情感占据上风,其果断抬起两条手臂勾住靖王的脖子,将其扣向自已,同时踮起脚尖,一改被动姿态,反守为攻。
靖王浑身一凛,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芙蓉面,清漓眼,很快即遭幸福的巨浪袭晕,在深情海里沉沦,不由自主张开双臂牢牢拥紧怀里的幸福,尽享甜蜜。
第三佰九十五章 劝
李芊儿转过一道弯,看见正道上忘情拥吻的两人,心碎成了片,正蓄满了恨意想要冲上去,嘴巴突遭一只大手捂住,且腰上被一只钢铁般的臂膀箍得死死的。
李芊儿双目喷火奋勇向前,却被身后人拖进林木丛中,恼怒之下,大张其口,朝捂在嘴上的手狠狠咬去。
萧让忍着剧痛,在其耳边小声警示:“你要是莽撞行事,好恶不分,神仙来了也帮不了你。”
李芊儿松开嘴,拉下嘴上大手,回头怒目瞪着萧让,“帮?你根本就是瞎搅和,我要去杀了她,你别拦着我,再拦我,你也是我仇人。”李芊儿说着死命挣扎想要冲出去。
萧让紧锢不放,耐心劝道:“你想想,你这个时候冲上去,搅了靖王的兴致,显得贼没眼力,又嫉又悍,你还要当着靖王的面杀靖王此刻的心尖宠,出了这口气,你是不是打算彻底从靖王眼前消失,再也不见靖王了?
你李芊儿喜欢的人,自然是极好的,自然也是其它女子梦寐以求的,你要杀光所有仰慕靖王的人吗?那你得做好与天下为敌的准备。
靖王如此出类拔萃,你难道敢妄想靖王一生只守着你一人?你这冲动、好妒的品性别说做妾,做粉头也不合适啊!”
对着李芊儿要杀人的铜玲眼,萧让仍不紧不慢地说:“话说得难听,理却是实实在在,你要是真这么冲过去了,靖王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你。
从前围在靖王身边的女人无数你都能忍,如今,靖王身边只有这一个,你怎么就不能忍了,难道你自认比她差太多,非得让她消失才能消除她在靖王心里的影响,你李芊儿在天水镇历练许久就只有这点手段?”
李芊儿安静下来,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萧让渐渐松开固住李芊儿的手,心叹,这都什么事,前面危机重重,能不能安然走出太师府还难说得很,有人却偏在这危险境地痴缠,唉!感情害人!
李芊儿忽眸光湛亮看向萧让,厉声说:“你究竟是偏帮她还是偏帮我?”
萧让立即表态:“自然是偏帮你,咱们认识多久了,我和她才认识多久,要说你们谁和靖王站在一起比较登对,当然是你!她哪里及你半分明艳动人,她哪里有你这般活泼可爱。
且她不过区区一名商户女,你李芊儿‘抚心姑娘’的盛名远扬四海,令尊‘杀手村村长’的名头更是令江湖黑白道闻风丧胆。
靖王若是为了她而置弃你,那真是十分地不明智。”
“好,既然你如此上道,我废话不多说,你帮我一个忙!”李芊儿悭声道。
“你说。”萧让回应,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一会有机会的话,你将她弄走,让我与靖王单独相处。”
“这可是太师府,危机四伏,不得儿戏。”
“她由你护着,我由靖王护着,出不了事!你只回我,帮还是不帮?”李芊儿逼视着萧让。
萧让思虑片刻后,回道:“先得尽力保证大伙的人身安全……”
“哪怕只一盏茶的时辰!让我与靖王单独相处一盏茶时辰即可!”
“你想做什么?”萧让疑声问。
李芊儿未回答,脸上却忽地浮现一抹红云,萧让一阵头痛,头痛归头痛,可这摊子事撂不开,还得想办法处理,谁叫那犯桃花的是自己的主公呢。
“这样,待安全出了太师府,我将你推到靖王身边做侍女,这样,你与靖王相处的时日不就多了吗,你表现的机会也就多了。”
“你不是说靖王身边不好安插人手,那样会对靖王不利吗?”
“那是从前,如今靖王身负重伤,你过去恰可保护他,这正是你表现的大好时机。”
李芊儿尚在思考,萧让鼓劲道:“凡事切忌操之过急,你该对自己有信心,靖王身边的女人都只是昙花一现,谁也没有你对靖王熟悉,谁也没有你与靖王认识的时间长……”
“行了,先出了太师府再说吧。”李芊儿打断萧让,举步朝石路上走。
萧让呼出一口气,跟上去。
两人来到先前遇见靖王的地方,却发现眼前已空无一人。萧让急步上前,站在靖王曾站过的地方往四周打量,见地上有叶子做的引路标记,顺着叶子隐没的方向看去,见远处屋脊上空轻烟袅绕,看来,靖王是想去光顾一下太师的炼丹房之后再出去。
“他们去哪了?”李芊儿焦急声问。
“应该是找寻出路去了,咱们也尽早出去吧。”萧让说着往一处开阔地走去,李芊儿自动跟上。
萧让原是想探寻一条出路,将李芊儿送出去,再回来寻靖王。满以为不会费太多时辰,不料脚下的路越走越长,越走越迷幻。
兜兜转转,来到一座迷宫般的石窟,一路寻着热源前行。
“又闷又热,究竟还要走多久才能出去?”李芊儿耐心尽失烦燥声问。
萧让于墙壁上摸索石门开关,回应道:“找到火源,就能找着开天交通之地,就可找到出路了。”
“哗~”一道隐蔽的石门突然开启,同时明亮的火光照射过来,萧让与李芊儿自然以手挡住刺目的强光,让自己的眼睛缓慢适应明暗反差。
恍惚中见两条身影立在石门前,萧让努力睁开眼睛,惊声道:“靖王,关小姐,你们怎么在这?”
靖王与关新妍也惊了一瞬,两人正寻找出去的路,不料遇到萧让与李芊儿撞进来。靖王方要启口,见李芊儿扑过来。
关新妍眼明脚快,拦在靖王身前,大声道:“妹妹这是害了眼瞎症还是腿软病,怎动不动就如扑棱蛾子一般瞎撞,让外人瞧见,还以为妹妹着了魔、中了邪呢。”
李芊儿见挡在身前的关新妍气不打一处,抬手就要甩对方一个耳刮子,手扬到半空,被关新妍身后的靖王出手控住。
靖王拧着眉头对李芊儿沉声道:“这是你婶婶,不得放肆!”
李芊儿眼睛瞪得溜圆,随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你们……”
瞧着李芊儿伤心欲绝的模样,关新妍立即明白她想多了,却不作解释,没办法,无论多贵的东西都可以出借可以出让,唯心上人绝对不许他人染指。
第三佰九十六章 探
萧让见此情状,上前声道:“靖王与关小姐心意相投,可喜可贺,好事将近,在下必好好准备一份大礼送上。李芊儿,你素来敬重你师叔,早盼着你师叔有这么一天,想必早就备好厚礼了吧,回头别小气,让萧大哥看看,好让你萧大哥参酌参酌决议送什么礼好。”
萧让明着是贺喜,暗中提示李芊儿稍安勿燥,回头商议。
可李芊儿满心哀痛,根本听不进任何话,若不是有对关新妍的恨意支撑,恐怕连站也站不稳。
靖王放开李芊儿的手,轻巧地半旋个身,身体侧对着李芊儿,同时将关新妍护在自身另外一侧。面对萧让正色道:“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萧让立即敛容肃声道:“在下本是想探寻出府的路,不料却被导向了这里。看来,是有人故意将我们都引到这个地方。”
“这里是消熔炼药的残渣废料的地方,随时可以变成毒气室。”
萧让这才仔细观察周遭情形。这间石室非常大,中间有一处下陷三米的巨坑,里面是未燃尽的炭火及药材,这些炭火药材来自石壁上嵌着的一只铁筒,铁筒的另一头不知通向哪,但听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可推知其路径十分曲折绵长。
头顶上方是通天的,但那洞口不大,离地面有五丈高。这是一个形如花骨朵的石室。
“不知那上头是怎样的光景。”萧让仰头对着那洞口声言。
靖王未发声,若是在以往,完全可以轻松施展轻功上去观望,可如今身负重伤,无法企达那洞口。
萧让未听到答复,奇怪地朝靖王看一眼,见靖王神情黯然,隐隐猜测到了什么。
“你们一路走来可顺?”靖王问。
“那还是一条只能进不能退的路。”方说完身后石门自动关闭,萧让紧接着道:“目前看来,顶上这洞口是唯一的出路了。”
两人随即都将目光投向李芊儿。李芊儿尤沉浸在哀伤中,未注意听靖王与萧让的谈话,觉有目光投射过来,茫然回视。
萧让对李芊儿说道:“五丈高有难度吗?”
“什么?”李芊儿纳纳声言。
萧让望向头顶,“如果可以的话,你先上去观察一下四周情形,我们在下面护着你,待探得具体方位环境,咱们再作下一步规划。”
李芊儿望向头顶,见那洞口黑黝黝宛如大张的野兽的嘴,石壁陡峭,可攀附的结点不多,倘若不慎从上面跌落下来,便是直直坠入火坑。
一个念头闪过,李芊儿陡然振作起精神,眸光灿亮,其迈步沿石壁走动一圈,果断声道:“虽然条件险恶了些,但难不倒我,等我好消息吧。”说完即奔跑助步,脚蹬一处峭壁升空,随即双脚轮番在石壁上点蹬,身形灵活得如同一只壁虎自由在石壁上游走。
底下三人皆仰头密切注视着李芊儿的一举一动,都为李芊儿潇洒灵动的身姿感叹不已。
李芊儿一路轻松窜到上方,眼看即将顺利到达洞口,底下人已开始想像洞口周边是怎样的景象。未料,李芊儿刚刚探出半个头,忽然吃惊尖叫一声,手足失措,身体从上方直直坠落。
危险之际,靖王果断出手,飞身跨越火坑,从空中掠走李芊儿,两人双双在地面上滚动一圈,之后靖王半蹲半跪拥着李芊儿。
李芊儿惊魂甫定,见是靖王救了自己,百感交集,忽地伸出手臂紧紧搂住靖王脖子,将头伏在靖王颈窝处,娇声泣诉:“师傅,幸好有你,吓死我了,呜……”未知是真被吓着了还是真委屈,李芊儿的泪水如决堤的水不断涌出。
靖王眉头深锁,深为自己功力损伤而着恼。若是以往,哪里需要让女人替自己冲锋冒险,今日,实在窝囊。
关新妍站在靖王与李芊儿的右侧,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靖王的大半个背影,却清晰可以看到李芊儿梨花带雨的脸。忽地,李芊儿眼开眼,向关新妍投去涵义深远的一瞥。这一瞥顿叫关新妍明白,她在装,李芊儿料定靖王会出手救自己所以才敢以身犯险。
事实上,在李芊儿下坠之时,萧让的位置更方便出手施救。依靖王冷酷的性情,他主动越过萧让出手施救,证明其与李芊儿关系不一般。
瞧着靖王一动不动任由李芊儿搂着,默然给予安慰。关新妍忽然觉得自己是个突兀的存在,为了去除心中的不适,也为了尽快摆脱这种恼人的处境,关新妍转身在墙上探索,寻找出路。
机关有意识将人导到此处,必有用意。不认为太师会有耐心将猎物困个三、五日直至饿晕再出来收拾局面。很有可能,其会以毒气将人放倒而制伏人,这石室内一定有单向喷气装置。找到这个装置,或可降低处境的危险性,争取些出逃的时间,关新妍一边琢磨一边在石壁上摸索。
萧让不死心地看着洞顶,皱眉凝思,待李芊儿情绪安稳些时,出声问询:“方才在上面见到了什么?”
李芊儿显得十分后怕,惶恐道:“到得上面,我什么也没看见,只觉有锋刃袭面而来,利器是类似于回旋刀之类的,若不是我反应得快,怕是已遭割喉了。师傅,徒儿差点没命再见到你了,唔……”
“洞口有人把守,他们以逸待劳,这条出路不好走。”萧让沉声道。
“他们越是在这条出路严防死守,越是证明这条出路可靠。”靖王淡声言语,同时拉开李芊儿缠在脖子上的手臂立起身。
李芊儿本不愿放手,无奈力气小,紧缠的手臂轻易被拉开,拉开后的手臂顺势搂住靖王的胳膊,随靖王一同起身,身子依旧依附于靖王,满脸忧戚,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弱姿态。
萧让朝李芊儿扫一眼,对靖王声道:“还要走那条路吗?靖王有好主意?”
靖王方要说话,忽听关新妍高兴大喊:“找到了!”
齐朝关新妍望去,见她立于铁筒旁,脚边石壁上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
第三佰九十七章 办法
见大伙皆一副奇异的神情,关新妍解释道:“料想不差的话,此是喷迷药或者毒气的开口,咱们或可将这个开口导向铁筒,让铁筒的另一端产生骚乱,咱们可从中取事。”
“如何取事?”萧让接口。
“铁筒的另一头该是重畿之地,我想,很有可能是太师的炼丹房,炼丹房出了差池,一定引多数人去救援。如此一来,敌方注意力分散,且炼丹房的位置暴露。
时间赶得及的话,咱们不仅可以逃出此地,还可以赶去炼丹房观摩一下,可以的话以毁掉炼丹房作要挟逼太师出面谈条件。”
萧让微不可察地轻声叹口气,随后平静声道:“听起来主意不错,但关小姐的想法是不是超前了些,关小姐大概忘了眼前还有一道难关,咱们如何赶在骚乱结束前离开此地?而今,当务之急,是商讨如何从这艰险的洞口离开。”
关新妍神情从容,淡然道:“先避免遭毒气侵袭,咱们便有足够的时间想办法出逃。若是想尽快离开此地,办法有,只是,越赶急担的风险越大。”
萧让奇声问:“你有什么办法?”
关新妍向前迈进几步,来到火坑边,望着火坑里的物事声道:“办法不少!瞧这坑里有未烧烬的残枝木棍,有炭灰,有余火,皆可利用起来。
将残枝木棍捆成束,变成一支粗棒,送达顶上,横亘在洞口。棒中间垂根衣绳便形成吊索。大伙皆可攀着吊索上达洞口。这么一来,每个人企达洞顶皆不成问题。
倘若洞顶外有人防守,可采取许多应对措施,比如,以炭火或者木制假人引开敌人注意力侍机而出。
还可就地取材,制作一件防御铠甲,让其中一人穿上,上去引开敌人。
或者,不嫌费事的话,制作几十个火笼,带上去甩向四面八方,且攻且逃。
实在不行的话,我出去喊话,太师若知道是我在,不会下死手,我引开上面的人,你们找机会遁走。”
关新妍话音落,萧让满脸欣喜正欲表态,忽听靖王坚定声道:“不可!”
三双眼睛皆看向靖王,等听释疑。
靖王沉着声道:“这洞口虽是出路,但不是唯一的出路。”
“靖王发现什么?”萧让问道,到了此间,已完全迷失方向,奇门遁甲、八卦星阵之术已发挥不了作用。而且,四周皆是石壁,很难开凿复杂一些的阵法机关,很好奇,这种情形下,哪里还有出路。
靖王目光投向铁筒,声道:“我算过,这铁筒每间隔半柱香时辰便有废料产出,按照从那端发出声音到出料的时辰来估算,铁筒总长不过三十米,……”
众皆明白靖王意图,不约而同出言反对。最先开口的是李芊儿,“不行,绝对不行,太危险了,这洞口如此狭窄,容身且难,爬行更难,万一正爬着时候,那头出料,企不是被活活烧烤?
就算侥幸能够在半柱香时辰之内到达那头,万一到了之后发现那头是封死的可如何是好?”
萧让反对的理由是,铁筒的那头未必是个安全的所在。
在靖王说到铁筒的长度时,关新妍的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一只青蛙在井水里拼命蹬脚上窜的画面,想一只青蛙一小时大概能游三公里,一分钟游五十米,这样看来,三十米不算什么。
可在没有水,没有浮力,且还要不断抵抗自身重力、克服周身摩擦力的情况下,速度会大打折扣,想来,一分钟三米应该不算难事,十分钟三十米,还算凑合,万一遇到阻碍,撤退应该比较顺利,五分钟该是够了。
倘若废料排出的时辰固定不变,倘若铁筒中间没有曲折路段,这条路或可行得通。
“还是太过冒险,万一……”关新妍瞧着李芊儿如花似玉的脸蛋,满脸惋惜,“万一出了意外,不是毁容就是伤残。”
李芊儿见关新妍偏偏盯着自己说这番话,蓦地一惊,不由自主再次认真打量那洞口,明明心急如焚,脸上却极尽柔婉,一双忧戚满满且深情款款的眼眸投向靖王,哀戚声道:“师傅,你知道,你让徒儿做任何事徒儿都不会拒绝,可是,徒儿这次是瞒着父亲出来的,万一……万一徒儿遭遇不测……”
“没有让你去,”靖王果断声言,“我去!”
“靖王使不得!”萧让毅然阻止。
“放心,我有分寸!”靖王坚定声道:“虽然功力大不如前,但听力和气流感知力尚敏锐。倘有危险,可以提前预知及早撤退。”
关新妍走向靖王,靖王一个侧身,与关新妍双手交握。李芊儿瞬间被排出了二人世界,仿似从繁华热闹中心突然移到了孤寂高墙外。还被迫于最近的距离感受一波爱情的甜蜜,当然,在她品来全然是浓浓的醋劲。
“安全防护类的话我不多说,你比我更清楚明白该如何避开危险。我只有一句话,你是我全部的希望!”关新妍面对靖王温声言语,双眼溢满深情。
只这一句话,让靖王感受到浓浓爱意的同时也意识到保护好自身也是一种使命。靖王神情微动,将关新妍拥进怀里。
萧让满心满眼着急,瞧着眼前这温情的一幕,感受不到美好,只觉得一个任性恣意,一个肆意胡闹,憋了一会儿,终忍不住煞风景地开口:“靖王务必三思而后行,靖王尊贵之躯万不可以身试险。咱们再商议商议,或许还能想出其它办法。”
靖王松开关新妍,对萧让平静声道:“已在此耽搁不少时辰了,对方一定已开始采取行动了,再商议下去,只怕会错过出逃时机。此事就这么定了,待下一次废料产出后,开始行动。
倘若行动顺利,到达那头之后,我会传递信号过来。
倘若半柱香时辰之后,未有我的消息,你们便想其它方法出逃。”
见萧让还要再驳,靖王沉声道:“这是命令!命你誓死保护好她们!”
萧让再无声言。
第三佰九十八章 争
再一次,一堆药渣和着灰烬及零星炭火从铁筒稀稀落落冲出,填入火坑,靖王不避脏污,无所防护地进入铁筒。
另三人皆忧心忡忡地望着铁筒,听着铁筒里的动静。
铁筒里叮叮铛铛的的声音一路远去,听声音,上行得很顺利,竟似在里面如履平地一般,真不知靖王是如何做到的。
不一会儿,铁筒里的声音难再听闻得到,难以预料靖王会面对怎样的情形。
那头操心不上,李芊儿与关新妍不约而同将目光射向彼此。旁边萧让立感头皮发麻,暗叫不好。
李芊儿早已没有了娇柔姿态,眉眼间凌利如刀,“我敬你有几分机灵,不是个绣花枕头,劝你别打靖王的主意,麻雀变凤凰这种事古来只有戏中有,别惦念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否则死相会十分难看!”
面对李芊儿的威胁,关新妍毫不退缩,直视着李芊儿平静道:“你与靖王不合适。”
“笑话!合适不合适不由你说得算!”
“我好心提点你。”
“你会有好心?你巴不得我被毁了容,落一身伤残,遭靖王嫌弃才好吧?!”
“靖王嫌弃你已然是事实,与你健全与否无丝毫关系。”
眼见李芊儿脸色陡然阴沉,萧让温声道:“二位,你们纵是吵得天翻地覆有何意义?裁度权、选择权在靖王手上,你们不是该把劲都使在讨好靖王这件事上吗?”
关新妍不屑道:“谁要与她吵?只见过没名没分、不识大体的胡搅蛮缠,没见过名正言顺、正受荣宠的既定正房没事找事寻不痛快。”
“臭不要脸,你也配做正房?!做梦去吧!”李芊儿厉声怒骂,满脸恨意。
李芊儿越愤怒,关新妍越悠然,“谢谢你的激励,本来对这个位置不怎么上心,现在发现这个位置还挺炙手可热,那我定要坐上去风光一把。”
李芊儿目光中怒火熊熊,恨不能即刻将关新妍烧成灰烬,眼见情绪将要失控,忽然深吸一口气,脸上一层寒冰罩下,烈焰鸟骤然变成了浑身散发着寒芒的蓝鸟,其眸中一片阴冷,启齿森寒道:“惹恼了我李芊儿的人断不会有好下场!
就算你抢到了那个位置,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因为,你将会为此付出加倍惨痛的代价!”
关新妍心头猛地一颤,李芊儿的目光让她想到蛰伏在暗处时刻准备偷袭的凶禽猛兽。
这是个心性非常不稳定,极易感情用事,行事爱走极端的女孩。她观念里没有是非黑白,对人、事的喜恶只凭感觉,心情畅快时,万恶皆是善,心情不畅快时,万善皆是恶。谁若欺辱了她,必付出对等的代价,谁若伤到她内心深处,恐怕至死才能摆脱她的蛮缠。
“你知道师傅为什么身负重伤也要拼死救我出火坑吗?”李芊儿再启口。
关新妍一副不甚在意的神情,可在听到李芊儿接下来的话,脸色渐渐暗沉。
“在我十三岁那年,有一天,家遭数十名仇家上门报复,师傅赶来相救。逃命时,我落入了深山谷涧中,是师傅将我从谷涧中救出来,并将我安置在一处岩洞里,那一夜,我恶梦连连,师傅走进洞来言语安慰我,还教会我好些练功诀窍。
三日后,仇家被清退,师傅将我送回家。
父亲和师公知道师傅将我从谷涧中救起,又一同在岩洞里呆了三日,便命师傅娶我。
那时,我尚不知师傅的靖王身份,只以为他是个寻常孤儿,我当时什么都不在乎,只愿能与他相守。可他竟然拒绝娶我,我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当我成为了天水镇花儿舫的头牌后,我以为他会后悔不已,可谁知他竟然建造了靖王府,连娶了六房。
无论师傅娶多少房,最终,他都会属于我。因为,在父亲与师公的施压下,师傅在父亲、师公面前发过誓,倘若我龄满十八岁还未嫁,他便迎我过门。
还有,师公最忌同门操戈,为了让父亲与师傅不生嫌隙,师公逼着师傅承诺保我性命无忧至十八岁,倘若十八岁前我有闪失的话,师傅便被逐出师门。
逐出师门那便意味着要自废武功。
所以,无论何时何地,师傅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出事。”
竟然有这么变态的门规?关新妍阴沉着脸,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萧让,以求证,见萧让颔首不语,明白李芊儿所言不虚。
瞧着李芊儿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关新妍默然为靖王感到悲哀,真要娶了这样一个任性刁蛮的女子放在后院,可想而知,后院难有安宁之日。
李芊儿对着关新妍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继续说道:“与我抢东西,先想想自己有多少斤两,别说你,放眼京城也没有人敢与我作对,我天水镇杀手村村长的女儿想让某人从这世间消失轻而易举,谁敢惹我纯属自不量力。”
“果然,出身决定了命途,貌似我已没得选择,只能趁早退出了。”关新妍清脆声道,“恭喜你,你赢了!”
李芊儿神情一恍,不可思议看着关新妍,忽皱眉道:“你玩什么把戏?”
关新妍淡然一笑,“你瞧,没人与你争,你也高兴不起来。就算你肃清靖王身边所有的女人,你也还是高兴不起来。因为你知道,靖王即使没有心上人,你也挤不进靖王的心里。
你与靖王根本是一场孽缘。靖王从谷涧中救起你,你却恩将仇报,妄图圈禁他一辈子,还迫不及待怂恿你父亲、师公帮你禁锢住他。
任何一个男人,在这种情形下都不会对你产生好感。人家尚未了解你,未看到你温柔良善一面,先看到你自私专横的一面。
在你父亲杀手村村长的威势下,在你师公苛刻的门规下,谁还能轻松接纳你?你就是一个强塞过来的包袱,让人倍感沉重。
你若是真嫁给了靖王,便是覆灭的开始。越是名贵的花,越需要主人悉心照料才能长得好,自诩名贵,却靠着压榨周边其它花草的养料而存活,卑微且辛酸,终究会因失去名贵种属的品性而遭厌弃。”
第三佰九十九章 逃
李芊儿被戳中心里的伤处,又痛又恼,极力驳斥:“你胡说,事情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与师傅在一起是亲上加亲,是双方都乐见其成的好事。有父亲的帮衬,师傅成就任何事无往不利。
眼下,师傅只是太忙才没空理我,总有一日,师傅会发现我的好,会对我好。”
“哦?是吗?我猜想,你大概从未见过靖王情难自抑而失控的样子吧?”关新妍轻巧声言,眼见李芊儿眸光里再次怒火灼燃,悠然道:
“我懂你渴望枯木逢春的心情,可是,你想想,在你曾经枝叶繁茂的时候,春风都不曾为你留驻片刻,而今已然成标识竿了,还敢指望多情的春风为你回眸?
它处处留情偏不在你这落脚,你却装看不见兀自编织着美梦自欺欺人,但愿你不要等要发白齿豁的时候才如梦初醒,后悔虚掷光阴。”
“他会喜欢上我的!”李芊儿忽然歇斯底里大吼,将关新妍与萧让都吓了一跳。
李芊儿双目赤红,双手紧握成拳,朝着关新妍奋力嘶吼:“就算师傅一辈子看不到我的好,我也要守着师傅一辈子,师傅是我一个人的,谁也别想抢走!”
关新妍愣了一瞬,随后淡声道:“没人与你抢,是你自己既留不住心也留不住人!”
“那也不能便宜了你!”李芊儿大喊着愤然朝关新妍出掌。
关新妍早有准备,身子一矮,脚下一滑溜躲到萧让身后,并不断出言挑衅:“你眼里的香饽饽在我这里,却是自动送上门,却之再三推诿不掉的麻烦,我勉强收下罢了……”
李芊儿愈发激奋,招招狠竦劈向关新妍,却被萧让挡开。
“堂堂天水镇杀手村村长的女儿,对着别人不怎么上心的物事垂涎三尺的模样实在难看!着着实实丢了杀手村村长,还有……”关新妍忽用手指戳了戳萧让的肩膀,急声问道:“她师公是谁?”
“元臻大师!”萧让一边挡架一边爽快回应。
“着着实实丢了杀手村村长还有元臻大师的颜面。”
李芊儿忽地收住手,立于萧让身前,杀气腾腾对着萧让声道:“你让开,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萧让极力软言相劝:“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如,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这事?依我看,你们一个能文,一个能武,相铺相成、相得益彰,靖王若将你们两人都收了,后院一定安乐祥和、其乐融融……”
“放屁,今日有她没我!”李芊儿喝断萧让话语。
“啧啧,如此彪悍,哪个男人敢娶她哦。”关新妍似旁观者油然感慨。
李芊儿再不言语,拳脚奉上,不论眼前是谁,不遗余力地狂肆击打,将满身的戾气尽性宣泄。
萧让一边拆招一边苦言相劝,拳脚动作上始终留有余地,未对李芊儿动真格的。
萧让与李芊儿在功夫上是半斤对八两,但萧让与靖王相处日久,知道靖王的每招每式,因此,对李芊儿的招式路数也熟悉得紧。纵然李芊儿轻功好身姿灵逸,萧让知晓她的下一步招式,总是提前作好应对举措,是以,李芊儿未讨着半分便宜。
关新妍看出其中关窍,越发肆无忌惮地刺挠李芊儿的敏感神经:“你是不是以为只要龄满十八岁,就一定能如愿嫁给靖王?你错了!
你李芊儿天水镇花儿舫红牌的名声一放出去,让天下间所有捧过你场子的人都来为你李芊儿十八岁生辰庆贺,届时,你父亲、你师公的脸上无上荣光,不信他们还敢堂而皇之逼着靖王娶你。
你师公若是为了你这个声名狼藉的人而逐靖王出师门,那他老人家真是让世人大开眼界呢……”
忽听“嘭”地一声响,萧让手捂心口连着倒退好几步,却是李芊儿愤怒之下不按套路出招,将萧让击伤。
关新妍与李芊儿骤然面对面,关新妍清楚地感受到李芊儿每个毛孔里都渗透着愤怒,心道:糟了!这回躲不掉了!
李芊儿蓄满劲力的掌刀正要朝关新妍脖颈间劈去,忽听得一声大喊“靖王!”,李芊儿收势已来不及,心慌之下,手一软,掌风略偏,掌刀劈在了关新妍的臂膀上,关新妍闷哼一声倒地。
李芊儿匆忙回头,未见靖王半个影子,立即明白这是萧让使诈,当下追着关新妍还要下杀招。萧让忽地一个浪里腾蛟,之后一招神龙摆尾将李芊儿逼退。
“够了,若是还顾忌靖王,就不要把事情做绝,否则,对大伙都没好处!”萧让难得地板起脸孔威声怒喝,一贯温和之人骤然发起怒来颇让人心惊。
李芊儿怔愣片刻,忽一副满心受伤的神情,“连你也偏帮她,更不能留她在世上。”说着再次逼近关新妍,萧让立即以身挡在关新妍身前,再次与李芊儿交手。
这次萧让全力与李芊儿相斗,一番胶着对抗之后,萧让渐落下风,不断听到拳脚击打在皮肉之躯上的沉闷之声。
正当李芊儿越打越顺手,越打越畅快之时,石壁上忽发出“呲——”地一声,一股白烟迅速在室内弥漫开来。
“是毒气!”关新妍大叫一声。
话音落,一道人影从眼前闪过,却是李芊儿飞速上窜至洞顶逃离。
关新妍与萧让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声道:“进洞!”
“我在前探路,你在后面跟着,倘有危险立即后撤。”萧让快速交待一声后进入铁筒。
关新妍站在原地,以手轻轻扇动空气,让少许雾气进入鼻腔,仔细嗅了嗅,发觉是蒸气,并无药的成分。想来那头靖王已然掌控了局势,这蒸气或许是靖王发来的信号。浑身一阵轻松,抬头,若有所思地望着洞顶,默然驻立片刻,之后,不慌不忙进入铁筒。
铁筒里狭窄、漆黑、寂静,进入其间,感觉上有些窒闷,行途却是比较顺畅,没有陡直的坡路,也没有过分狭小的隘口。
在蜿蜒的、脏污的、充满湿腐气息的管道中一路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在感觉有些缺氧而气闷之时,终于看到前面透出一些亮光。
手脚加快动作,到得光亮的地方,转过一道弯,见前面洞口远端赫然一座明火灿亮的炉膛。
第四佰章 寻
“这边!”正当关新妍踌躇之际,身后传来萧让的声音。
关新妍回转身,声源处一片深暗,什么也看不见。
萧让的声音再次传来:“这里有个甬道,极可能是机匠们为自已彻的后路,跟我来!”
关新妍循着声音摸索着往回撤,返至三米远处摸到一扇园形铁门,这门该是从铁筒壁上凿下来的一部分。进入甬道,一股凉风拂面。
“小心将门关上!”萧让轻声吩咐。
关新妍将铁门合上,凉风消失,跟着萧让在甬道中爬了近七、八米远,抵达出口。
出了洞口,发觉眼前是一间藏书阁。
萧让将坐榻下的洞口掩藏好之后,对关新妍声道:“关小姐暂且留在此处,切勿乱走,我出去探探路,回头来引你出去。”
“好。”
萧让走后,关新妍借着窗棂纸透进来的月光打量周遭。空间很大,檀木书架多且高,空气中弥漫着竹简、帛书、纸墨的气味,放眼望去,粗略估计,总藏书少说也有两万卷。
如此多书籍,其实文字载量不多,一卷竹简又厚又重,上面实刻不了多少字。这一屋的藏书,看着浩瀚庞博,实没有多少知识储存量。
关新妍缓缓于书架中游走,随机抽取书籍翻阅,发现其间大多是医书。
将一卷竹简放回架子上时,厚重的竹简从手中滑溜,砸到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响在寂静的书阁中显得异常惊心动魄。
关新妍抚了抚砰砰跳的心脏,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引起异动,缓缓弯下腰捡拾书卷,眼睛正要离开地面时,余光忽然瞄见墙根下帐幔后隐约显现一双男人的脚,关新妍惊惧不已,当即书也不捡了,扭头便跑,跑了几步远,发觉身后没有人追上来,顿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停下脚步,回转身,缓缓前行,“你出来吧,我看到你了。”关新妍小心翼翼试探着。
对面仍旧没反应,关新妍壮着胆子再走近几步,拿起书架上的一卷书卷缓缓挑开帐幔。眼前出现一个瞪着死鱼眼的男人。
关新妍吓得连连退步,脚下一滑,整个人仰倒在地,头一偏,正与书架底下躺着的一人面对面。
“啊——”关新妍惊叫一声,胡乱爬起身,不辩方向乱奔一气。
正慌忙逃离,忽地撞到一堵人墙上,关新妍再要惊声尖叫,嘴巴被一只大手捂住,耳旁传来好听的低沉嗓音:“是我。”
关新妍听出来人的声音,立即伸臂将身前人紧紧抱住,惶恐无依的心终于找到安全着落处。
靖王拥紧怀里人给予抚慰。
过了好一会儿,关新妍平复了心情,离开靖王的怀抱,抬头心有余悸对靖王说:“那边有死人。”
“嗯,我杀的。”靖王淡声道,语气轻淡得似是不过踩死了几只蚂蚁而已。
关新妍一阵心窒,看着靖王的眼神有些异样,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靖王眉头微皱,“他们皆是太师的走狗,留着只会坏事。”
道理虽明白,可眼前之人说‘杀人’两字的神态太过平常,让关新妍从心底生出一丝恐惧。
靖王忽面色一软,朝关新妍迈进一步,牵起关新妍手温声说:“我答应你,以后,若非必要不杀生。”
这一刻,关新妍觉得尽管两人成长的时代背景不同,观念不同,但他能读懂自己,愿意迁就自己,那往后的生活必然也会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幸福地走下去,心头一阵暖意,默然反手与靖王的手交握。
两人温存片刻,靖王低声说:“我找到一间储药室,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你需要地解药,一起去看看吧。”
“嗯,”关新妍点头,忽想到一事,问道:“你先前有没有往下面发安全信号?”
“我从喷气管道扔了一个刻字的苹果下去,好似卡在管道中间,后用蒸气喷了两下,没通……”
“你怎么不扔核桃呢?”关新妍憋着笑一本正经声问。
靖王一愣,随即认真解释道:“核桃、红枣一类的物事太轻,怕被滞留在弯道中,……”
“靖王没想到用水么?”关新妍脆声道,“你扔些个轻些的物事,再浇几瓢水下去,如此,消息既带到又可避免我们在下面看到气体喷出以为是毒气而恐慌。用水不是更安全又省事?”
靖王嘴巴微张,一脸沙雕,愣愣瞧着关新妍。
“哈哈……”关新妍忍不住爆笑出声,但很快,嘴巴即遭靖王大手捂住,耳边还传来威胁的言语,“不许对任何人说起此事!”
关新妍用力点头,靖王缓缓松开手。
关新妍越想越觉好笑,“噗嗤——”一声又笑开了。
靖王瞧着眼前人乐不可支的模样,莫名地,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容里多半是宠溺的味道。
笑够之后,关新妍才想起要办正事,催促靖王带她去储药室。
储药室里,萧让正在一排排置物柜上翻看,见到靖王与关新妍进来,上前说道:“这里的药我都看过了,无甚奇特,不过是些寻常头痛脑热、滋补类药。”
“太师如此大费周章在自己府里建造炼药房,不可能只是为了炼些寻常的药。”关新妍说着越过萧让走进储药室。
墙壁四周一排排架子上置放着各色各样的瓶瓶罐罐,瓶罐上都贴了药名。关新妍从第一排架子由上往下看过去。
萧让跟随在关新妍身后,见关新妍只用眼睛看而不动手,颇觉稀罕,稍一思忖,便明了,从这药名上大概能知晓药物属性。因为这药名皆是根据主药材名而命名。
为了节约时间,萧让主动走到架子前,拨动几处潜藏的机关按钮,让架子后隐藏的几处暗格都暴露出来,暗格里面同样是盛药的瓶罐。
“太师府里应该还有个储药室,或者,太师早已将重要的名贵之药存放在别处。”萧让声言,见关新妍始终认真看药名不接腔,自顾自地说:“太师素来谨慎,真正看重的东西定然保护得十分周全,或许,去他的寝殿、书房查看一番会有不少收获……”
“咦?”关新妍忽惊疑出声,惹得萧让与靖王侧目。
第四佰零一章 药
关新妍未解释,径直走到药柜前,在一处空间的三面壁仔细摸索一番,探到一个活动浮钮,轻轻一按,从柜子隔板间弹出一方小抽屉。
见此情景,萧让满脸疑惑。
靖王好奇走到关新妍身边想看那抽屉里藏着怎样的宝贵物事。
关新妍从抽屉里取出一只小木盒,打开来,里面是一个鹌鹑蛋大小的蜜蜡丸,剥去蜜蜡,打开一层油纸,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黑褐色,散发着一股浓郁特殊气味的药丸。
“这是什么药材?气味如此奇怪!”靖王声问。
萧让被那气味吸引,聚拢过来,瞧着那一团又黑又黏的物事,皱皱鼻头,略有些嫌恶的说:
“这气味着实奇怪,我看,可能是存放久了,质腐了,才会生出这种气味。”
关新妍似未听见二人说话,满脸凝重地盯着药丸看,后将油纸缓缓凑近脸庞,且伸出舌头准备舔拭油纸上黏附的部分残药。却被靖王扼手制止。
“你心里有谱吗?万一是毒药呢?”靖王沉声道。
关新妍朝靖王婉然一笑,随即双手将药丸捧到靖王面前,和悦声道:“靖王信我吗?信我的话,将这药吃下去。”
“胡闹!”萧让喝斥,“这不明不白的东西怎么能……”话说到一半瞬间变脸,一双讶异的目光直视靖王,“靖王你怎能……”
靖王神色从容将手中空了的油纸握成团放入关新妍手捧的盒子里,面对关新妍温声说:“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里藏着暗格?这药有何效用?”
关新妍回以一抹神秘的笑,手指迅速合上盒盖,将小木盒放回抽屉。随后拉起靖王的手一同往后退开三步。
关新妍目视着排排药柜平静说道:“这些药品摆放是遵循特定规律的。太师对皇帝内经深有研究,正巧,皇帝内经我也翻阅过几回。
这些药是按照黄帝内经素问、灵枢分左右排列。又根据素问八十一篇、灵枢八十一篇细细分列,瞧这素问篇里,皮部、经络、气穴、气府、骨空等无一落下。
灵枢篇里,外揣、五变、本脏、禁服、五色等,秩序井然。
另外,黄帝内经杂糅了五十余种文献,这些文献的名字也被藏匿在药名中。
文献《奇恒之势》的‘恒’字隐而不见,我去探寻机关找到了这个带‘恒’字的药,那木盒上贴着的药名是‘般泥洹’,‘般泥洹’是佛教中涅槃的意思。听起来不吉利,反向琢磨,取这名字极可能是故布惊悚疑云。这味药材位置在通经络的行列里,其实是一味令人焕发生机、涅槃重生的补药。”
“就凭这,你就敢断定那不是毒药?”萧让满脸惊疑。
“太师在此炼药,主要是为皇上炼就长生不老药,这里面的药多数是补药。”关新妍平静回应。
“太师为人阴毒,他炼的补药也不能放心吃。”
“那你还吃?且吃了不少!”
萧让语滞,一脸呆样。
靖王瞧着萧让吃憋的模样,暗自好笑,声问:“他吃了什么?”
“他吃了越鞠丸、天麻钩藤丸、独活寄生丸、桂枝茯苓丸,左归丸……”
“好啦,好啦,”萧让双手举起作投降状,“我相信你,不再质疑你了。”
“下次拿了东西记得放归原处!”
萧让纳纳摸摸鼻子。
靖王意犹未尽,想关新妍不仅能从这眼花缭乱的药名中找出规律,还能按照规律推断出错放的药瓶原先的位置,着实厉害,各行各业均有佼佼者,将擅长的本事玩到极致确令人佩服。
将来有余闲功夫,该认真学一学这医药里的学问,纵不能与她比肩,也不能落差太大,省得被某人看轻。一边如此想着一边瞧着那瓶罐上的药名,眼睛落到其中一列。
“海螵蛸是什么?”靖王不经意声问。
“乌贼骨,可止血。”关新妍随口答。
“腽肭脐是什么?”
“……”
关新妍默然将自己的手从靖王手中抽出来,自然走到右侧药柜,继续先前未完成的事——找药。
“你笑什么?”靖王瞧着低头闷笑的萧让声问。
萧让假装咳嗽一声,敛住笑。抬头见靖王一副着恼的样子,犹豫了片刻后款步至靖王身边,在其耳旁轻声吐露几个字。
“哦”靖王抬抬眉梢发出了然一声,随即一副淡然处之的神态,偏过脸去不再去看那些繁杂怪异的药名。
转过眼,正瞧见关新妍伸手往一处暗格取药。
“小心!”靖王一声大叫,同时间已身至关新妍身旁,以剑鞘挡落许多银针。
银针方落地,从窗格、门、顶上涌进一批黑衣人,众人将萧让、关新妍、靖王团团围住。
“上!”黑衣人中一人坚声号令,一群人蜂拥而上。
两方交手,萧让很快瞧出对方拘手拘脚不意损坏药柜上药瓶、药罐,于是无限靠近药柜,不时取药柜上的瓶子掷向对方缓解危机。
另一边,靖王一边护着关新妍,一边执剑鞘与黑衣人缠斗。
关新妍眼睛紧盯着暗格里的药,屡次伸手要去取药,皆被黑衣人阻断。
靖王发觉关新妍的举动,趁隙声问:“是它吗?”
“八成是!”关新妍回应。
“我来取!”靖王果断声言,话落,手中剑鞘快如风驰电掣,勾、挽、撤、转、挥、劈、点,招招落到实处,周边一片鬼叫狼嚎,且纷纷以奇怪的姿势飞出包围圈。
眼前黑影逐渐减少,视野逐渐清晰明朗,靖王忽地将剑鞘送入暗格,回撤时,剑鞘尾端上托着一只白色瓷瓶。
围在两人身周的黑衣人忽转移作战目标,齐齐去抢夺瓷瓶。
靖王手一挑,将瓷瓶挑到空中,腕部一阵翻转,剑鞘打出一片旋覆花,将周遭黑衣人逼退。
瓷瓶坠落,关新妍已做好起跳的准备,眼见渴望的物事马上触手可得,不料,一片白云疾速飞掠而过卷走瓷瓶,满怀的希望顿时落空。
这一变故令场上所有人不由自主停下打斗,皆望向那片突如其来的白云。
白云不是别人,是李芊儿,她正坐在窗台上,不理会众人投射过来的目光,自顾自地将瓷瓶放在耳边摇晃几下,随后揭开瓶塞,将瓶子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又将瓶子倒过来,将里面一颗丸药倒在掌心里细细瞧。
第四佰零二章 怒
靖王见到夺走瓷瓶的人是李芊儿,一阵轻松,对李芊儿喊道:“且替我保管好!”
黑衣人听出这后来者与眼前人是一伙儿,即刻再次发起围攻,李芊儿随即也陷入了包围圈。
一片混乱中,瓷瓶飞向空中,原来是李芊儿为摆脱追杀将瓷瓶抛了出去,正当黑衣人皆转头去争夺瓷瓶时,李芊儿又飞身而过,将瓷瓶控在了手中。
瞧着黑衣人晕头转脑,懵懵遭遭的样子,李芊儿咯咯直笑,一派天真无邪的情态。
关新妍在靖王身后清楚瞧见场中所有情形,忽地眸光一闪,转头凑近靖王耳边递了句话,靖王嘴角略弯一点头。
当李芊儿故技重施,再次将瓷瓶掷向空中时,空中突然出现了好几个瓷瓶,众人正懵怔之时,靖王只手揽着关新妍的腰身一跃而起,掠过众人头顶,落在窗台上,而关新妍的手中紧攥着一只瓷瓶。
黑衣人回过神来,一齐扑向窗台,靖王脚下一点,携着关新妍轻巧纵入身后广阔的天地间。与此同时,萧让与李芊儿从房顶上飞出摆脱黑衣人的纠缠。
萧让与李芊儿奔赴至一处寂静的院落,四下无人,李芊儿从腰间取出一粒药丸对着月亮观赏,悠然道:“就为了这,一群人争来抢去,值么?”
萧让面色一变,讶然道:“竟在你这,靖王抢去的是空瓶子?!”
“你们眼中绝顶聪明的关小姐也不过如此,还不是被我耍得团团转?!”李芊儿得意声言,“不过,我得了这药丸也无甚用处,留着倒是麻烦,不如扔了它。”说着手握成拳往外一扬。
萧让立即伸手去接,却接了个空。
“哈哈……”李芊儿娇笑连连,“连萧大哥也被我耍了,看来这药丸确实价值不菲啊!”
“呵呵,”萧让故作轻松笑笑,“你知道,与靖王有关的任何事,我都会视作头等大事。更何况,此事关系到靖王的康健,我怎能不上心?
如你所说,这药在你手里无用,还会给你带来麻烦,不如将它交给我吧,回头,功劳仍记在你头上,靖王会记着你的人情的。”
“你的意思,这药是疗伤药?”李芊儿疑声道,“是能让人伤重即愈还是令人功力大增?”
“皆可!”
“那我吃了它即功力大增,就能保护师傅,永远守护在师傅身边了?!”李芊儿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切不可!此药有毒性,功力不强之人服用它,压制不住它的毒性反受其害。”
“哈哈……”李芊儿又是一阵笑,笑得萧让心里发慌,神色不安。
李芊儿忽地板起脸,冷声道:“萧大哥,还当我是小孩子一般好哄骗吗?从前,你一直劝我耐心等待,说等师傅大业铸成,才会考虑感情之事。
你用这个理由,骗我心甘情愿做你的驿差,我无数次往返于边城与京城之间,我以为我付出的越多,功劳越大,师傅就会记着我的好,师傅的大业就可早日完成。
我一直很听你的话,一直认真做着你派给我的活,一直安安静静地等。我对萧大哥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我始终相信萧大哥是最懂我的人,相信萧大哥会一直帮助我,全力助我达成心愿。
可直到今日,我才如梦初醒,说什么铸成大业后再谈感情,都是屁话!萧大哥你苦心巴脑、费尽心力促成师傅与关小姐,对我没有任何交待。
她眼下受太师器重,用处比我大,所以萧大哥你极力讨好她,嫌我累赘一脚把我踢开。
师傅将她当作心尖宠,你没有任何异议,恨不得我即刻消失,成全他俩好事。你从前一直拦着我不让我接近师傅,根本就是存心的,你压根就没想促成我与师傅,你压根就没把我当回事,你对她说话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千般温柔,万般礼让,对我却是再敷衍不过,这么多年来,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是个傻子,只有在央我跑腿送信的时候才觉得我是个人吧。”
“你怎么会这样想?”萧让神情凝重肃穆,“枉你我相识这么多年,在你眼里,我竟是这样一个虚头巴脑、无情无义之人?”
“你不用再装了,你说的任何话,我都不会再相信了。”李芊儿决绝声言,举起手,看着手中药丸恨声道:“这药丸,既然对你们如此重要,那我就让你们牢牢记住,惹了我李芊儿,都别想好!”说完缓缓收紧拳头要将药丸压成齑粉。
“等等!”院墙上传来靖王的声音,音落,靖王与关新妍飘然落在李芊儿身前。
李芊儿见到靖王眸色一亮,再瞧见靖王身前,被靖王一条臂膀紧紧拥护着的关新妍,心头一黯,忽扬起下巴,傲声道:“来得正好,一起来看看你们争来抢去的宝贝是如何毁在我手里的吧。”
“你敢毁了它,我让你从此禁足天水镇,一辈子休想离开天水镇半步,不信你试试。”靖王嗓音不高不低,不疾不缓,敲在某人心里却如钉锤般沉重。
李芊儿似被定住了一般,抻着手不动。
“把它给我,此事就当从来没发生过。”靖王再声言。
李芊儿仍旧不动,眉头渐渐拧紧。
“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靖王离开关新妍缓步走向李芊儿。
“不要过来!”李芊儿厉声喊,手上加劲,望着靖王的眼睛透着坚决。
靖王止步。
李芊儿忽凄然一笑,对着靖王幽声道:“师傅,你知道吗?我一直渴望你能正眼看我一眼,哪怕是凶我、骂我,那样的话,至少证明我与师傅不是没干系的陌路人。
今日,师傅总算正眼看我了,终于可以对师傅吐露几句心里话了。
从前,一直以为师傅不喜欢我,是因为我不够漂亮,不会讨人欢心,可是,当我大放异彩,博得无数人的眼球的时候,师傅眼里还是没有我。
渐渐发现师傅只是流连花丛,不曾为谁动过真情的时候,我心里又升起了希望,想着,或许真如萧大哥所说,师傅忙于成就大业,没空顾念感情。
可是,她的出现,证明我的想法都是错的,我愿为师傅赴汤蹈火、粉身碎骨的一片真心全不及她抛个媚眼、勾个指头有意义。
既然得不到师傅的青睐,情愿让师傅一辈子恨我,好过过眼云烟一般的存在。”
第四佰零三章 导
李芊儿话一落,靖王方要行动,关新妍伸手拽住了靖王的手臂,同时向李芊儿喊话:“捏吧!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痛快的消息。
真正想得到那药丸的其实是我。
我被金人所害,身中奇毒,服了你手中这颗解药便可痊愈。若无解药,往后便会时时遭受噬骨之痛。
或许有朝一日,生生被痛死,正好称了你的心愿。”
李芊儿一脸惊疑望向关新妍:“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
“信不信随你,我只是不想看你迷迷蒙蒙,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李芊儿神情一恍,眼里现片刻茫然。
“犹豫什么呢?捏吧!赶紧完事散场!你李芊儿从来也没做过一件有头脑的事,也不差这一件。”
李芊儿怒火腾起,恶狠狠盯着关新妍:“你不是想要这药吗?求我啊!求到我心软,说不定就会改变主意将它施舍给你。”
“求你?你算哪路神仙?非要给个封号的话,可谓蠢神,还是那种冥顽不灵、食古不化、无可救药的蠢。”
“你……”
“你应该谢我,活了十几载春秋,大概从来未听过如此忠言逆耳、发人深省的话吧。我比你虚长两岁,今日就以过来人的身份开导你一下。
这世上有三样物事不可强求。感情,财富,生死,首当其充的便是感情,人心最难琢磨,有的时候,你放下身段,摒弃尊严,耗尽财富,抛却生死,极尽卑微姿态,也未必能够着所爱之人的一寸踞履,触碰不到他的一袂衣衫,得不到一个怜悯的回眸。
你觉得你生来就是为了趋附他的华彩,而他根本无视你这粒尘光中激昂奋舞的尘埃。
世上有三样物事最值珍惜,时光,缘分,福分,时光一去不复返,有奋勇拼搏的一生,有兢兢业业的一生,有浑浑噩噩的一生,有荒诞不羁的一生。多少人被执念所误,直到入土时方后悔枉费一生。
缘分无处不在,有亲缘、友缘、姻缘,亲缘与生俱来,最值珍惜,有了亲缘你才知道自己是谁,才清楚知道自己人生的起点和终点。终其一生,你的父母一直爱着你、牵挂着你、守望着你。他们对你的深情和恩情,你一辈子也割舍不断、报答不尽。友缘和姻缘,可遇不可求,懂得取舍,方能不受其乱而获得幸福。
至于福分,每个人都拥有,拥有的多或者少,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在我看来,你李芊儿生来含着金汤匙,从来不曾为一斗米费神,不为半尺遮羞御寒的衣料而犯愁,可谓福分不少。
你的父亲一生游走在刀尖锋刃上,却未让你感受半点生活的艰辛,为你拱起一片晴天碧日,任你去追逐梦想,追逐欢乐。他用他的生命、他半生积累的名誉和财富、他深沉的父爱成全你的任性。这样的福分,你李芊儿得天独厚,谁也羡慕不来。”
在关新妍说话时,李芊儿浑身的戾气渐渐消融,目光早已从关新妍脸上移向月朗星疏的云空,默然深思。
停顿些时,关新妍温声道:
“父母总是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子女,不希望子女受到一丁点伤害。可是,每个人终究要离开父母的保护,独立自强。
离开了父母的保护伞,你终将发现,除了父母,没有人无条件迁就你。你的不讲道理、蛮横任性,只会导致所有人疏远你,不愿对你说真心话,甚至懒得骂你。
谁也没有义务教你做人、教你面对挫折、教你成长。我们每个人都是在挫折和痛苦中成长起来的。
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便把过错都推给身边人,你是否站在他们的立场想过?萧大哥有他的使命,他时时刻刻要应对和处理来自四面八方、明里暗里的阴谋陷阱,没空照顾你的小情绪大委屈。你萧大哥手下人才无数,未必缺你一个跑腿的,或许,他只是用这种方法历炼你、保护你。
你师傅肩负的东西更多了,他时刻在与死神赛跑,没功夫也没精力照管你,你不能承担他的痛,不能与他并肩奋战,又凭什么要求他为你驻步回眸?你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不过是一腔愚勇,爱不入其法浑如牛嚼牡丹。
倘若人生可以交换,我倒情愿与你换个人生,纵马河山,交天下益友,谈几场气壮河山、旷古绝今、荡气回肠的恋爱岂不快意,干嘛非得把自已圈囿于一块荒土焦地上死守一株不感恩无回报的枯枝老树。”
场上某人的脸色极不好看,说话之人并未查觉,兀自滔滔不绝:
“我若是你,定然快活一生。你青春尚在、不缺衣少食、心里没有化不开的愁解不开的怨,有萧大哥护着你、有师傅纵容着你,还有日渐年迈的父亲守望着你,你的时光、缘分、福分都还在,你仍旧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你可以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只怕你固步自封。
你究竟是要丢弃所有的缘分、福分,以万匹马也拉不回头的倔劲去强求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还是及时回头,珍惜所拥有的一切,活出属于自己的,有尊严、有意义的人生?
究竟是像从前一样稀里糊涂、卑微地活着,还是振奋起来,让人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李芊儿?
前途掌握在自己手中,仔细想清楚了再行动。”
话音落下许久,李芊儿仍然怔怔出神,形如木雕一般一动不动,一双忧戚的双眼幽然凝望着星空的尽头,似要努力看清什么。
场上再没有人说话,皆静静等待李芊儿醒悟。
等的时间有些久,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出面干预。
一声声富有节奏的鼓掌声从北面屋顶上传出,同时一道清冽的嗓音响起,“好口才!条理明晰,有论有据,入情入理,感人至深,我大宋最厉害的讼师恐怕也就此败北。幸而是女儿身,不然定是搅弄风云的豪杰人物。”
说话间,一排人影现身于屋顶。
居于中间,气定神怡说话之人,正是吴太师。
第四佰零四章 伤
四人脸色皆变,倒不是因为吴太师现身,而是因为,月光下,清楚可见那屋脊上除了吴太师,每人身负一杆突火枪。
“靖王,多少次请你不来,原来是要给我个惊喜啊。大驾光临,荣幸之极!”吴太师再启口。
靖王敛了敛神色,对着太师朗声道:“早就想拜访太师,无奈俗事缠身不得空闲,今日路过,便踅足入进来。既然太师好客,本王又得了闲,难得的机遇,不如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正有此意!不过——”太师沉呤半晌,“适才看了许久的好戏,还觉不过瘾。”
“太师,你莫不以为几杆火枪就能控制住我?!”靖王启口,语气中充满警告。
“呵呵,控制你不容易,牵制你,却是可以的。”太师决然道,转脸看向关新妍,纵声道:“丫头,今日,老夫才算真正见识到了你的厉害,总算明白,我在边城布的棋局是如何崩盘的,两个严员外也不是你对手。
可你也别得意,人生这盘棋,凭你小小年纪,浅薄资历,也只会几招顺浪翻涌、见招拆招,想逆势翻盘,还嫩!今日老夫也开导一下你。
你劝退了情敌,收获了这个男人的心,莫不以为自己是赢家了?你当真以为你身边这个男人可托付终生?你是不是打算就此死心踏地任他驱策,为他舍命奔劳?
女人啊,总是那么天真,再聪明的女人,被男人灌几句甜言蜜语智商也会下降。
我来帮你认清现实,让你好生看清楚你身边这个男人是怎样一个人,让你好生掂量掂量你的付出到底值不值当。”
太师说完这一番话,转脸又对靖王说:“靖王,十分抱歉,我的待客室里只备了三把客椅,现在,你得舍弃一名随从。
为避免靖王你抉择困难,我已替你想好了一个果断取舍的办法。现在,有两杆火枪对准了你身旁这两名女子,接下来,我从三数到一,数到一时,枪声响起,结果了然。”
“你敢……”
“三,二,一!”
……
“砰——”
沁凉的夜空迸发出火星,刺耳的爆破声打破了周遭的宁静,一切发生得太快,消失得也快,音波已然逝去,然而因为那声响太过突兀和响亮而在众人脑海里不断回旋。
关新妍的脑海里却是一片苍茫,枪声响起之时,她清楚地看到萧让迅捷扑向李芊儿,靖王则更快一步拦在李芊儿身前以剑鞘挡去了子弹。
肩膀在流血,关新妍却感觉不到痛,木然立于原地。
“颜儿……”一声轻唤将关新妍从几近窒息的苍茫中拉回神。
抬头看向靖王充满歉意的眼眸,关新妍微微一笑,温声说:“我不叫馨颜,不是温馨的容颜,而是新鲜妍丽的新妍,是父母心中永远开不败的花。”说着话,一串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顺脸颊落下。
“听我说……”靖王满脸紧张。
“我懂,我什么都懂!”关新妍泪眼婆娑,却极力保持着温雅的笑容,“本该如此,本就是如此。”
靖王还要再说话,关新妍忽转脸,目光投向太师,大声道:“谢太师顾惜,既然舍不得我死,就请好生招待我的朋友们,否则,留住我的人,得不到我的技艺,也是枉然。”
“哈哈,好个深明大义、聪明灵慧的女子!放心吧,薄情寡义之人往往顾虑周全、行事缜密,眼前瞧着是一出请君入瓮,事实上,是狼入虎穴,我还忧心他拆了我的老窝呢。
不过,既然女儿发话了,为父肯定是要顾念女儿几分颜面,会尽力多关照他一些,不会太为难他。
女儿就请出门右拐,门口自有人带你去该去的地方。”
关新妍毫不迟疑转身向院外步去。
靖王忽地冲上前扳住关新妍的双肩,又急又怒道:“既然你什么都懂,为什么不信任我?不需要你作出任何牺牲,不需要你如此委屈求全!”
关新妍一脸平静望向靖王,淡声道:“我自有我的打算,留下来自有留下来的用意。我知道靖王来此前一定有所布署,但若能使事情简而化之又何必兴师动众、大动干戈?靖王何不顺势承了我一番美意?明眼看,我是人质,事实上,咱们已毫无瓜葛,各顾前程吧。”
“你要做什么?你要与我分道扬镖吗?”靖王眉头深锁,手上力道不自禁加重。
关新妍脸色愈显苍白,轻声言道:“哪儿的话,不是靖王先放手的吗?如何表现得倒像是被人辜负了一般?对一名弃卒就不要浪费感情了,如此只会显得滞滞泥泥,不干脆果断,不像靖王行事作风。”
偏头看向被靖王握在掌心里受伤的肩,声道:“靖王若想要我这条胳膊,或是想要我这条命,取走便是,可别弄脏了自己的手。”
靖王低头瞧见关新妍肩上流淌着的血,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竟是压住了她的伤口,立即收回手。关新妍即刻转过身子,准备离去。
靖王忽地伸手拉住关新妍的手,低沉声道:“此事,日后与你解释,我会带你出去的,我会……补偿你!”
“不必!”关新妍轻声言语态度却十分坚决,感觉到手心有异物,自然握住,抬起手,打开来,掌心里躺着一颗圆润的尚带着余温的红色药丸。
艳丽的红,象征着吉庆的红,此刻看来分外刺目,莫名刺痛了眼眶神经,在眼眶将要涨潮之前,关新妍果断翻过掌心,任药丸坠落于地。
“靖王放心,我死不了的。”音落,芊弱而又倔强的身影果断离去。
靖王低头怔怔看着地上那一点红,依稀觉得那是一颗被弃之于地的心脏,而心口的位置好似被剜了一个洞,冷风不断地往里倒灌。
沉寂些时,太师戏谑的声音响起:“倘若再给靖王一次选择的机会,相信靖王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一位是家世显赫、与已渊源深厚的金贵千金大小姐,一位是藉藉无名的商户女,孰重孰轻,无需掂量。
元臻大师、天水镇杀手村村长的名号,不得不顾。在功名利禄、声名地位面前,郎情妾意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闭嘴!”靖王猛抬头怒喝一声,“这笔帐会与你算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