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佰四十五章 见
“若此人是来自异乡的旅客,老娘倒可使些本事去磨缠磨缠,可听此人腔调,观其作派,显是本地方人士,不好糊弄。
而且,他专意为你而来,已将你选客的条件打听得十分细致周全,上来便自报琴艺精湛、爵至候位、财物堆仓。且直接让人抬了两箱金银珠宝置放在厅上,还放出话来,若你将他服侍得舒坦,门外的六箱财宝悉数赠于你。
此人可是全然符合你挑选宾客的要求,你若将他给拒了,得罪人不说,白白将到手的钱财舍弃了不说,恐会招来一身麻烦。”
关新妍停下擦拭唇上胭脂的动作,扭头看向钟妈妈,清声道
“怎么,我今日若是不见此人,钟妈妈便不再给我提供便利了么?”
“呷,想哪去了,找你麻烦的人不是我,是他!他已让人将这蓬莱居监守了起来,你现在走不走得掉已是个问题。”
“竟如此蛮横!”
“我已经让人送信给宁国公,请宁国公来一趟,一来,让宁国公镇镇场子,防止有不愉快之事发生。二来么,让宁国公认一认此人,看他究意什么来头。汴京凡有爵位的官爷老娘皆认得七七八八了,未曾见过这号人物。相信宁国公一来,他的身份便隐藏不了了。”
“既然钟妈妈已思虑周全,那这里边没我什么事了。”关新妍继续对镜卸妆。
钟妈妈爽朗声道“你是个明白人,自是明白做生意尊奉和气生财的道理。若你让他趁兴来,尽兴地走,那不省了许多事。”
“嗯,对你来说,是省事。对我来说,未必,一次妥协,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行,啥也甭说了,只要你答应我这件事,我欠你份人情,日后有用得着我的时候,吱个声。”
关新妍嘴角略弯,“如此的话,钟妈妈去请人过来吧。”
钟妈妈目光在关新妍脸上溜了两圈,“你倒是一点也不忸怩!看着确是个十七岁的嫩模样儿,心智都超过我这个半老徐娘了。”顿了片刻,又道“如此也好,省却许多猜忌和绕舌。”说完起身径朝外步去。
“烦妈妈请旭日酒楼做六样招牌点心送我车厢里头。”关新妍对着镜子里钟妈妈的背影顺口道。
钟妈妈头也不回,随口接道“包括前面八次,共计六百两纹银,明日结清。”
“好,顺便把车马劳顿补贴钱也一并结了。”
钟妈妈顿足回头瞪关新妍一眼,收到一抹虚假甜笑,无奈摇摇头,转回头即又换上一副傲骄神情快步走了。
约莫一盏茶时辰后,珠帘响动,一个高大身影迈着从容稳健的步伐入进来。入眼即是一片粉紫色梦幻之境,温热的气流瞬间包绕全身,鼻子隐约可闻到一股清新果香之气,恍如一步登天,乍然从嚣尘弥漫的人间跨入了清宁怡人的仙居之所。~
粗见精工复梁、紫纱帷幔、袅袅茶雾,步入其间,见四周以各式槅、珑珑雕板、屏风隔成数个半明半隐的空间,其间有文墨书画之雅堂,内置花梨大理石案、名人字画、文房四宝、和田玉镇纸笔架、贮书、鼎、花瓶,一派旷古幽远之气韵。
也有弄弦筑乐之音室,壁上槽子里放着琴、筝、萧、笛、钟、瑟、埙、笙、鼓等几十种乐器,有许多造型奇特的乐器,市面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另有茶室、棋室、珍奇异物室等。
整体布局既有整体性又分化细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皆是一副精巧玄妙的图画。
男子轻悠慢步于室内观览一圈后,于北面一张紫玉珊瑚屏榻上坐下。不久,右侧一扇槅门开启,一位面容极致、体态纤柔的女子,手捧一盘茶果款步入进来。
关新妍走近时,随眼打量坐于榻上的男子,见其身罩一身宽大黑袍,面带一张獠牙厉鬼面具,浑身上下见不到半点肌肤毛发。
感觉此人除了坐姿颇有威仪,未有其它魅力之处,古怪之处倒是不少。
此人真是钟妈妈所说的出类拔萃之人?且不论长相、身姿,就这身奇异装扮,这诡秘行事风格,实与出类拔萃相距甚远啊。
跪坐着将果盘置放于榻前一张长方案几上,执起案上茶壶为其倒了一盏茶,关新妍温言软语道“听说公子善抚琴,小女子便抚琴一曲,稍后,恭听公子指教,如何?”
等了许久,才听得男子带着浓厚鼻音、沙哑烟嗓回复一声“好。”
关新妍起身步入音室,用心弹了一曲舒缓乐曲。曲毕,抱着琴来到男子面前,跪坐案前,依旧温声道“请公子赐教。”
“你还会些什么?一一演示,稍后一并赐教。”
听男子语气淡漠,关新妍猜不透他到底意欲何为,多数人来此是为着找乐子,可这人像是来找茬的。若在往日,尚可耐心与他周旋,可今日没时间,今日必须在辰时赶回家里,也就是说,必须在一柱香时辰内将他打发了。
已不准备探询此人的来历、过往,不期待从他嘴里获取有价值的讯息,瞧眼前情形,即便想撬开他的嘴,一时半会儿也成不了。
只望尽力顺其心愿,让他觉得此行花两箱金银珠宝不冤便好。
“那,小女子献丑了。”关新妍清声言语,随即起身离开。
过了约一盏茶时间,关新妍过来请男子移步。
书案前有一幅笔墨未干的画,画旁有一首只写了一半的诗;琴室有一张只谱了一半的曲谱;棋室里围棋盘上布着一盘残局;茶室里茶案上陈放着各种名贵茶叶以及各种材质的茶壶、茶杯;还有复杂难解的机关锁、略有难度的数独题、拨乱了的魔方……
带男子逐一看过专为他布置的难题后,关新妍谦声道“这么多门类的学识,公子若一一赐教恐费不少时辰,眼下天色已晚,不如,公子先回去,明日再来?”
“不必!”男子悭然回应,款步走到面前的桌案前,拿起魔方,随手转了几转,随即陷入沉思。
关新妍看看屋角的铜壶滴漏,心里暗暗有些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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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佰四十六章 应对
“公子一身尘土,想是远程而来,不如先享些美食,然后泡个温汤浴,再休息一阵,待身体休整好了、精神充足了再来解这些题不迟。
我会下令让蓬莱居的侍从们禁足,若非公子招唤,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搅公子。明日一早,我会带些龙津桥的名品飨食来让公子品味,别的不说,这龙津桥的玉髓仙醪公子一定喜欢。”
男子仿若没听见关新妍声言,依旧低头盯着手中魔方静思。
关新妍只当他已默许,悄然无声息地往出口方向退走。
“站那!”男子出声,身形未有一丝变动。
关新妍心头一凛,暗想,此人有些难缠,一时半会儿怕是脱不了身。
“公子,……”
“别说话!”
“……”
室内一片静默,男子专注解题,关新妍低头沉思,她在想如何不说话将答案透露给他,实不愿将有限的时间耗在等待上。
尚未细想周全,男子忽然转过身,面向关新妍,以其独特的嘶哑嗓音低沉声道“我若将这些题都解了,你许我什么?”
关新妍蹙眉凝视男子,作出一副竭力思索的神情,事实上,面对这张没有表情的鬼面具,很难集中精神思考,不过是故意作出蠢萌的样子,让男子少些戒备之心。
“公子若能在短时辰内解了这此题,必是天赋异常、智慧过人,想来,公子想要获取任何物事必是易如反掌,实想不出,小女子这里有何物事值得公子青睐。”
男子往前一步,雄浑的气息袭向关新妍,令关新妍不由自主往后退,男子一甩手,一侧袍袖掀起,未见其有任何进击意向,关新妍却已被他掳至身前臂弯里。
关新妍双手臂屈曲,以前臂抵在男子胸前,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仰头看着男子,双眸直直探进那掩藏在帽檐下、面具后幽暗神秘的灵魂窗口,乍看到一双暴突布满血丝的凶残眼,惊得浑身一颤。
男子故意收紧手臂,让彼此更加贴近,并启口“我看上你了,我要你做我的夫人!”
这话,已是听过无数遍,反应也是驾轻就熟,关新妍脸上即刻展现温婉笑容,“要娶我,你需得再费些心力。”
“往下说!”
“你若有四样物事,我便考虑嫁你,这四样物事是天竺虎斑蛇、阿尔泰山的雪莲、一千万两黄金,还有,一颗矢志不渝的真心。”
“你要那么多黄金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不受人欺凌。”
“那换成同等价值的财物也是可以的吧。”
“……”听其语气似是很轻松,关新妍忽觉得这价码可能低了些。
捕捉到关新妍眼中的迟疑,男子断然道“就这么说定了,即日起,你可以开始准备嫁妆了。”
认真的么?关新妍忽觉一丝不安,会不会一句戏言真把自己给卖了?会不会从此就被这人给缠上了?
男子忽然放开关新妍,转身去案前解答难题,却见他信步闲庭,于每张案前逗留片刻,只手舞弄一番后,很快移步离开,去解下一个难题。
关新妍顿觉不太妙,启步向前,但见魔方已恢复六原色;数独题已失去了奥义;机关锁没有了机关;棋盘上的残局已从濒死之境启开一线生机;各种名茶均以合当的分量落置在适宜的茶具中;琴谱已谱成,曲子奔放热烈,称得上一首涤荡心灵、深入人心的好曲子。
至于那幅画,原本是即兴画的一副春景图,诗词取自明代《谷雨后一日写竹》,即草深水暖鱼迷窟,花落泥香燕作家。画中有竹,诗中却无竹。被他添了几重笔墨后,成了一副以竹为重点的画,接上从《题新竹》里提炼出来的词句,倒比原诗更有春的意韵了。
未曾认为这些难题可以难倒所有人,可也未曾料到,竟然有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悉数破解。关新妍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毫无预警地陷入他人设下的圈套中。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很不好。
男子题完诗,扔下笔,转身面对立于身后一脸沉静的关新妍,“你平日里与他人还耍些什么?”
冷淡的语气中似有些责备之意,关新妍一怔,还没谈婚论嫁,八字还没一撇,这就开始翻旧帐了么?蓦地心中一喜,有情绪就表示在意,有在意的事,就授人以柄了。
“公子别急,好戏才开始呢。”关新妍换上一副娇柔姿态,“公子才智超凡,玩法自是与别人不同。”
“是吗?”男子回应,语气未有一丝欢喜。
“公子才学造诣如此高,想必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对于一般的游戏没兴趣。公子请上座,待小女子为公子准备一些特别的节目。”
闻言,男子移步坐榻,视目以待。
关新妍移步室中央,轻击双掌,八名手执不同乐器的女子鱼贯而入,纷纷跪坐于关新妍后侧方。
片刻后,室内光线忽然暗了下来,原是东南角上的一颗夜明珠被罩了起来。室中央顶上一个四方盒子忽发出一声轻微响声,其底端洞门开启,从洞口泄下一束柔光,光束正正照耀在关新妍身上,并在其周边投下一圈莹白的光。
光线一暗一明之中,关新妍的着装已发生变化,原本的茜红窄袖曳地长裙已不见,身上覆着藕荷色水墨纹绉纱裙。
声乐奏响,关新妍缓缓展开身姿,随着音乐节奏变化,舞姿繁复多样,不同于当时的绵软摆袖舞,关新妍演绎的是颇具动感的现代古风舞,动作行云流水中有律有节,姿态柔媚不失灵动,翻飞的裙摆在空中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盛绽的花。
种种绝美的姿态让人目不暇接,频频高难度又风雅的动作令人惊艳、震撼。
关新妍倾力演舞的同时悄然留心观察坐榻上观舞男子的反应。
男子始终坐着纹丝未动,在自己舞得最酣畅、最卖力,场面最是精彩纷呈的时候,他也还是未有大的反应。不知怎的,关新妍总感觉男子心情不太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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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佰四十七章 揭
一曲将要终了,声乐重复着一段激越、欢快的核心音律,音调渐次拔高。场中的灵魂舞者如朝霞幽谷间肆意欢戏的花仙子,不停翻飞,满眼只见裙花如烟花般不停地隐逸、盛绽。
声乐戛然而止,花仙子力收狂澜,盈盈止住,婷然玉立当中。飞在空中的裙裾翩然落下,一路拂过仙子的脸、肩……
坐榻上的男子浑身一震。因为,在那裙裾下落之后,出现了一副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藕荷色衣裙无所阻碍径直落到仙子的脚边,而仙子此刻身着一件轻薄的白色丝绸抹胸长裙。
见到男子的反应,关新妍心里有几分安慰,总算看到男子颇为正常的一面,没枉费了这美人计。此计已奏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一个眼神示下,一群手托盛放着美酒佳肴托盘的侍从排着队脚步轻盈入进来,将盘馔、碟盏置放于案几上后,恭身退了出去。
关新妍款步至男子身边,跪坐其旁,纤手执起玉壶斟满两杯酒,双手托起其中一只酒杯呈送男子面前。
男子凝然不动,目光肆意打量关新妍暴露在外的连藕般纤长的玉臂和秀丽雅致的香肩以及下面绸裙贴附着的完美身段。
“公子来此不是要放松享乐的吗?为何一直防备森严?
我这里日日迎来送往,接待不少宾客,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很是明白,每个人都有光亮的一面,也有隐晦的一面,作为一名以卖艺搏悦为生的倡伎,自是明白兼容并蓄、博采众长的道理,公子在我面前表现出的所有合当不合当的言行举止皆存我心里,不轻易外传。
所以,公子不必太过谨慎。”
男子未作反应。
“你,信任我吗?”
未等到回应,关新妍缓缓伸出一只手试探性地一点点趋近那张面具,刚刚感受到面具冰冷硬实的质地,手腕上传来巨痛。男子戴着皮手套的手紧紧扼住关新妍的手腕。
关新妍皱眉将手往回抽,男子的手锢住不放。
僵持了一会,男子忽然说“想和我喝酒是吗?好。”说完伸出另一只手夺过关新妍手中的酒杯,猛一仰脖,酒从面具下面灌入进去,动作迅疾得令关新妍只看到他白亮的脖子似一道闪电从眼前划过。
男子将酒杯放到案上,随即端起另一杯酒递给关新妍,“到你了。”
关新妍在男子逼视的目光下喝下这杯酒,喝完随眼瞄一眼酒杯时,关新妍即感郁闷。端给男子的酒他并没有喝下去而是原封不动地端给了自己。他方才喝酒的动作是假的。
关新妍自是明白喝下这杯酒后会有什么反应,所以,得加快进击的步伐。
再次用力回抽被制锢的手没能成功,关新妍对男子娇嗔“哎呀,你弄疼我了。”说完即在心里面朝自己吐了好几回。
男子不但未怜香惜玉,似乎有些莫名的恼怒,其用力一扯,将关新妍拽到榻上。关新妍瞅准了时机,以未被钳制的手装作不经意拍向某处机关按钮。
可是接下来,事情发展超出预想。男子似乎未卜先知,离开了座位,却将自己置放在他方才坐着的位置上,方坐下,右腿靠着坐榻的那面传来一阵刺痛,那是浸过药水的绣花针扎进肉里的感觉。
“想让我宠幸你?是吗?”男子站在榻边居高临下声言,“好啊!”说着伸手要来扯关新妍的衣裳。
“等等,”关新妍双手护在身前,做出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我不喜欢粗暴的,也不喜欢脏脏的,如果公子想获得更愉悦的体验,不妨等我片刻,稍后定会给公子意外之喜。”说完不忘给出一个含羞带怯的媚眼。
似乎真个被媚眼给电到了,男子定在原地,未有进一步动作。
关新妍趁男子愣神之际快速滑走,在经过坐榻右侧一只熏香炉的时候,暗中用脚拨了下香炉下边的滑动杆。
约莫半刻钟后,关新妍身着锦衣夹袄跌跌撞撞往蓬莱居后园西北角小门步去,屋檐上突然落下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看清来人,关新妍立即挺直身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并且诚挚地笑着说“公子怎么在这里吹冷风?是嫌屋里太热了么?”
“热倒不热,不过孤寂冷清了些。蓬莱仙子把我一个人扔里边,自已这是要上哪?”
“泡澡的花没有了,我去采买些,公子再耐心等一等,我很快回来。”说完即往角门去。
男子抓住关新妍一条手臂,关新妍出其不意挥匕进击,男子迅速躬身闪避,关新妍欺身而上,不停发起主攻。
男子只在最初表现出下意识应对举措,接下来,见招拆招,动作娴贯得像是在陪练。
关新妍头脑豁然清明,难怪他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难怪他举止奇怪,难怪他总是在生气。
“锵~”一声,匕首落地,与此同时,关新妍的身子也软软下倾,一条手臂及时托住其后腰。
“解药在哪?”男子问,声音略透出些焦急。
“睡……半个时辰……即可……”关新妍无力声言。先前担心普通剂量药不倒他,是以酒里加了三倍量,没曾想药物悉数进了自己体内,加上坐榻上挨的那一针,相当于摄入了四倍的量,解药已服下,可短时间内不能消除因药物过量带来的毒副作用。
听闻无大碍,男子略略安心,随即伸出另一只手将身前人打横抱起,抬眼打量四周路径,正思索走哪条路之时,一只手伸到眼前,抚上面具。
低头询望之时,面具被摘落,四目相对片刻,对方又伸过手来企图揭开附在脸上的人皮面具。
“想看,日后让你看个够。”男子声言,这次声音不再沙哑,已恢复了原本真声。
举在空中的手稍停顿了片刻,随即继续向前,掀开了那层面目狰狞的人皮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极具魅力的脸,尤其那双自带光芒的眼睛,一出现便夺取周遭一切光辉。
看到了男子真实的面目,关新妍未显惊讶,仿佛是确定了某件事情,心里稳实了,其后便无所顾虑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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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佰四十八章 回
一觉醒来,关新妍发现自已躺在床上,周遭物事有些熟悉,略一思索,快速起身步至窗前,推窗向外望去,见到熟悉的街景,这才十分确定自己身处的位置,这里是宏图客栈自己花十两银子包了一个月的上房。
他竟然知道这个地方,显然自己早已被监视了,那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被监视的呢?迟迟打听不到小莲的下落是否与他有关?
房间里未留有任何异常物件,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信息,有许多话想要问,却不知上哪去寻他。不过,既被他监视,就有办法引他现身。
惘思一阵,觉得腹中有些饥饿,这才想起错过了晚膳时辰。糟了!没有赶在辰时之前回家,此刻家里一定不安宁。
关新妍匆匆离房,步下楼,找掌柜的要辆牛车或驴车代步。掌柜的吩咐伙计去备车,随后对关新妍好心提醒道
“今夜街上不太平,公子路上千万小心些。”
“发生什么事了吗?”关新妍声问。
掌柜的低头垂脸,一双耗子眼上翻着左右觑了觑,确定四周无窥视偷听的,神神秘秘地凑近关新妍压低声音说
“前不久,鸿园因被发现与朝中大人物串通勾结,瞒账避税、窝藏罪犯、暗中行不法之事被查封了,官兵当场带走了庆国公。
这会儿,官兵们正四处抓人,听说,被带走的皆是与庆国公有关联的。
这会儿,街上到处都是官兵,公子若无要紧进,最好不要出街,以免被当作某某的余党给抓了去。”
听完掌柜的话,关新妍内心震荡不已,鸿园被封,定然与靖王脱不了干系,靖王究竟是一时任性封了这鸿园,还是早已蓄谋已久,正巧今日出手整治?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而为之,带走庆国公,事不小,敢在京城闹出这么大动静,必是有恃无恐,想来,他在京城埋下了不少势力。
往后,这京城一定会风雨不断。
半个多时辰之后,关新妍爬院墙头进入关家宅院,四下里一片黑漆漆、静悄悄,关新妍蹑手蹑脚往西厢房去,在清曼房门前驻足,抬手轻轻在门上扣了两下,里面传来些微动静,关新妍暗自舒口气,或许,事情没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门后木闩被取下,门板朝里启开。
尽管屋里黑漆漆的,里边地板凹凸、桌椅陈设关新妍一清二楚,抬脚越过清曼径直往里去,一边走一边快速小声说
“没穿帮吧?父亲、母亲有没问起我?你是如何应答的?”
关新妍在入住关宅当晚便与清曼成了铁杆盟友,拿下清曼很容易。有人以酒会友,有人以吃会友,清曼属后者。
清曼的房间里藏了不少私货,人家藏钱,她藏食物,是个名符其实的吃货。她房间里不但有冷热熟食,还有许多生的、硬的、干的、未经加工的食物原材料。
那晚,关新妍一边吃着她的储备零食,一边向她描述天南地北、世界各地经典美食,且还用言语指导她用现场可取用的物事做了一份甜品——蛋糕。
自那以后,清曼对关新妍佩服得五体投地,对关新妍敬爱有加,且鞍前马后,任凭驱策。关新妍对这个妹妹也不薄,常常从外面带各种美食回来给她解馋。
黑暗中,清曼忽然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关新妍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对,即刻旋转身朝门外走去,并且自然声道
“差点忘记了,这求来的灵符需尽快贴到被祈愿保护之人的房梁上才好,我这便去上房找父亲、母亲,希望父亲、母亲这会儿还未就寝安歇。”
离门尚有一步距离的时候,两扇门板被合上了,身后亮起了灯,关新妍这才发现,不仅门板后有人,左右后方都有人,小小的屋子里扎了十来个人,大概宅院里所有人都聚集在此,唉!事情闹大发了。
“父亲!母亲!你们都在此?!”关新妍惊喜声言,并立即上前行礼。
“来人,将她给我绑了!”关老爷坐于西面靠墙坐榻上厉声下令。
旁边两名状实仆妇上前来,用早就准备好的麻绳将关新妍反手绑了个结实。
“父亲,这是为何呀?”关新妍一脸委屈,转眼看向关老爷身旁的夫人,“母亲,女儿有不对的地方,您尽管打骂,女儿一定好好改正。父亲成日在外为一家生计奔劳,十分辛苦,这后院之事何必劳动父亲,让父亲烧心动怒?”
“闭嘴!”关老爷赶在夫人开口前大声呼喝,“瞧瞧你干的好事!我再不出面管教你,你就要反了天了!”
“父亲息怒,女儿究竟做了什么事让父亲如此大动肝火,这里边或许有什么误会……”
“误会?!证据确凿,哪来的误会!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板子落下前,就让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清曼,你说,她都做了什么?”
关新妍转脸看向清曼,见清曼低垂着头艰难挪动小步到堂前朝着父亲、母亲方向跪下,过程中,始终不敢抬眼与自己的目光接触,心里不由得有些沉重。
清曼跪着,久不声言。
“怎么,你想替她分担些板子吗?”关老爷威严催逼。
“父、父亲,孩、孩儿,照实说,三姐她总共出院十二回,两次是去伲佗寺上香,三次是去余山拜访神医,另有三次是会友,其余四次均是让我配合她装假作戏助她出院,出院后去做什么,三姐未曾与我说。”
“她都让你做了些什么?”关老爷紧接着逼问。
“一次,三姐让我配合她在甘嬷嬷茶里放药,那日,甘嬷嬷闹肚子,放了我们一天假,三姐趁机溜出院。
还有一次,三姐故意将椅子晃散,听甘嬷嬷讲学时,不慎从椅子上摔下来,弄了一手的血,那血不是真的,实是袖子里藏了花汁包,花汁包是前一日晚间三姐与我一起制备的。
另有一次,甘嬷嬷赞赏六姐作的诗画好,三姐塞给我一幅诗画将六姐的诗画比下去,六姐不服,与我争辩,三姐替我出头,结果六姐被气哭,事情闹到夫人跟前,夫人罚三姐禁闭。那日,三姐又溜了。
这次,三姐称病,免于教导,暗里嘱咐我,若有人来探访她,便穿着她的衣裳、戴着头套,装扮成她的样子,将来探访之人糊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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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佰四十九章 训
在清曼述说过程中,关老爷越听越生气,待清曼一停口,对着关新妍激动声道
“你这个逆女,刁钻、任性、大胆、放肆,一个女儿家,不好好学些才艺,不学些持家之道,不学人家知书达理、端庄贤淑,成日往外边跑,去外边撒野,成何体统?!
这次出城备货我专程去了趟应天府专为你购置大批治心疾的上好葛根,回到京城,一到金水码头,听说你病了,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忙忙找了个医官随我一道回来,却撞破你布设的一台好戏。
我在外边忙得焦头烂额,回到家还遇着你这个不省心的给我裹乱,你是嫌我命太长,想要活活气死我吗?”
“老爷,消消气,”夫人及时劝解,“这一路乘船坐车颠簸了数日,身子已是虚竭,再动怒,大伤身子啊。
女儿性子活泛,一时贪玩做出这许多荒唐事。人说,年少时越不安分,日后越是守得住家,咱好好劝劝她,让她知错并保证下不再犯就是了。”
“谁知道她什么时候迷途知返,”关老爷跳起身来纵声道,“犯下这么大的错,若不好好教训教训她,往后,她能干出更出格的事。”
“老爷言重了,我看……”
“你不必再说了,”关老爷对着夫人道,“我今日定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个逆女。”转头瞪着关新妍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父亲,女儿出去并不是撒野,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关新妍一脸肯切,“当初决定随父亲回家之前,父亲不是允准女儿常出院拜访朋友的吗?父亲当时还说家里礼品多,随我拿去送人,言犹在耳,父亲难道忘了吗?”
“说那些话之时,我只当你还如从前那般温驯、守规矩,谁知三年不见,你性情变化如此之大。
什么也不必说了,既然你承认清曼说的都是实情,那这顿板子挨的不冤。
给我打!实实的二十个板子,决不许手下留情!”
“老爷三思啊,这身子若打坏了可得不偿失啊。”夫人上前劝谏。
“就是被打死了也是活该,留着她也是个祸害,早晚会牵累我们全家。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一名仆妇将关新妍按倒在地,另一名仆妇执起擀面杖粗细的木棍朝关新妍腰身上打去。
关新妍未作挣扎。
二十下重重的板子落下后,关新妍痛得几近晕死过去。神志恍惚中未在意关老爷说了些什么,不知道谁给自己松了绑。
少顷,听见头顶上方传来关老爷清晰、隐怒含威的声音“五下板子是罚你在家不守本分,十五下板子是罚你在外边胡作非为。
方才当着众多下人面,我话只说了一半。现在下人们不在,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别以为你在外边做的事没人知道。
你去你舅爷家问东问西,意欲何为?那些高官、权贵门庭上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你早就被人盯上了,你以为你女扮男装、化名关岩做的那些事神不知鬼不觉?
这些都是你出入各大酒肆、茶坊、烟馆、花街柳巷的证据。”
关老爷将一叠纸扔向关新妍,纸张散落在关新妍头边,关新妍缓缓抬起头随眼看去,见都是些留存在消费场馆的字根票据,有签了名的,也有没签名的。
关老爷继续振振言辞“咱家自入京城来,一直有赖贵人暗中扶持,这才在京城扎住了脚根。贵人不仅屡次替咱挡灾消祸,还为咱牵桥搭线将生意做进了宫中。
与宫里人做生意,名利厚但需时刻担着十二分小心,一个不慎说错话或办错事就有可能招致灭顶之灾。我在外边谨言慎行,唯恐行差踏错便陷入万劫不覆的境地。
你倒好,行事癫狂,言行无状,专往是非中心去,深怕麻烦不找上门。若不是亲眼见到这些证据,我怎么也不相信你会如此荒诞不经。怎么也料想不到,我兢兢业业做事,勤勤勉勉守护这个家,却遭女儿在身后给我捅篓子、扎刀子,直要将我往死路上逼。~
我将你领进门来,是不忍见你在外颠沛流离,想让你过安稳日子,你却恩将仇报,让这一家子人都跟着你提心吊胆、惶惶不安。
这顿板子,希望能让你痛改前非,你若还照先前那般行事,我们全家迟早要覆灭,无论多贵的贵人也罩不住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滋事祸患。
即日起,一个月之内不许出院,在这期间,若再犯错,休怪我不认父女情份,将你逐出家门!
你可听明白?”
关新妍的脸深深埋在放置于头下的曲臂间,一动不动。
“给句话!”关老爷厉声喝。
地上人仍是埋头不语,压在心口下的左手缓缓抽出来,一直往上移,直至全臂伸直,拳头抻到了关老爷脚前,手掌翻开,只见掌心里躺着两个方形形如金条的挂坠,原来是两个以金箔和琉璃包镶着的祈愿灵符。
关老爷心头一动,神情微变,许久后,沉沉叹一口气,低声言语“叫人去请医官。”旁边清曼立即拔腿冲出门去。
关老爷抬脚离开,夫人立即吩咐章越去喊人过来帮忙。
……
夤夜时分,昏沉中感觉背上有什么东西在搔爬,关新妍缓缓睁开眼,见清曼坐在床边正给自己上药。
“走开,叛徒。”关新妍声轻语气却果断,想到她在堂上那番流利的陈词,心里就隐隐发涩。
“三姐,……”清曼委屈声喊。
“离我远些,别教父亲、母亲认为你我是一丘之貉。从前给你捎的那些好吃的,全是喂了白眼狼了。”关新妍说完话偏过头不再理她,不一会,听到后头有抽泣的声音,声音渐次增大,抽噎频率渐次增加直至顺不上气,后来索性亮开嗓子嚎啕大哭。
“哎,哎,哎,”关新妍急忙喝止,“嫌我挨的板子不够多是吧?明明是你欺负我,你倒委屈得跟什么似的。”
“三姐,”清曼抽抽嗒嗒,“你每次出去做什么总也不告诉我,我在院里成日替你担惊受怕,我怕你在外边做危险的事情,我怕我替你兜着这许多事不是帮你而是害你。
父亲看破我的伪装后,将院里头所有人挨个审了个遍,觉察出了蹊跷。我再想替你圆谎,一时间也无法圆周全。我想着,索性说实话取得父亲信任,往后才好替你说好话。
我在堂上说的那些不都是拣轻的说吗,你把猫招到学堂上,致使甘嬷嬷被猫抓掉假头发当众出糗。还有,你砍了父亲千里迢迢移植过来的招财树做梯子,唔……”
清曼的嘴巴遭一只手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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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佰五十章 谅
“哎哟,”关新妍侧身时用力过猛,牵动背上伤处,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随后对清曼严肃声道“别嚷嚷了,唯恐所有人不知道似的。”说完放下捂在清曼嘴巴上的手,转过身,继续趴着。
“那,三姐原谅我了么?”清曼仍旧一抽一抽地,一副恳求原谅可怜兮兮的模样。
关新妍不由得心软,想她一个未见过多少世面、遵循在家从父观念的深闺女孩儿家,扛不住父亲几句威声怒吼屈势服软也是正常的。
“行了,原谅你了,把药放下回房休息吧。往后多跟章越亲近,尽量疏远我,这对你有好处。”
“三姐还是不肯原谅我,呜……”清曼又哭开了。
关新妍颇觉头痛,语重心长道“你跟着章越可以激励你认真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将来嫁个好夫家。你跟着我学不了好,我现在不能出院,又没有好吃的给你,……”
“我就想要三姐留在院里陪我玩,”清曼脱口而出,接触到一道冷竣的目光,“呃,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就想要和三姐玩,学不学什么,有没有好吃的都不重要。”
“你把我卖了就是想要留我在院里陪你玩?”原来这才是她出卖自己的真实原因。
“三姐,我……,”清曼有些着慌,“父亲他……”在关新妍犀利、洞悉灵魂深处的目光注视下,清曼终放弃了狡辩,“我错了。”道完歉立即将功补过,“三姐别撵我走,我在三姐身边,可以帮三姐上药、跑腿、说话解闷子。
三姐想要知道外边的消息,我想办法替三姐打听,三姐想要做什么,我尽全力助三姐达成愿望。只要三姐别再拿我当小孩看待什么也不告诉,我保证一切都听三姐的,再不做违背三姐意愿的事。”
“你不怕我害你啊?”
“不怕,我知道三姐不会害我的。”
“你知道的真不多,回去歇着吧。”
“我不,三姐若不原谅我,我就不走。三姐心里一定觉得我特别没骨气、没义气,可是,我是真心觉得招出一些实情比完全不招好。
三姐若是恨我,不妨看看我腿上的伤或许心情会好一点。”清曼说着脱掉鞋子,挽起裤脚,让关新妍看她小腿上青青紫紫、纵横交错的杖伤。
原本光滑水润、白白嫩嫩的皮肤上覆上这些青紫斑斓的伤,变得十分丑陋,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关新妍看过后无语,将头垂靠在枕头上休息。
清曼见关新妍态度没那么强硬了,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放在枕头边,讨好地说“三姐饿了吧,这是献糍糕,三姐先吃着,我给三姐背上抹上金翎膏,让这伤好的快还不留疤。”
闻到献糍糕的米油香味,关新妍顿觉十分饥饿,自然伸手拿过来吃。
清曼窃喜,立即殷勤地为其后背上药,并且积极找话题聊“姐,其实父亲很关爱你的,这金翎膏是父亲特意交给我嘱咐我给你用的,这可不是谁都能用得上的。上次六姐雪地里滑了一跤,磕破了膝盖,去向父亲讨要这金翎膏,父亲没给。”
再怎么关爱,一损伤到自身利益或是发觉潜在危险,说弃便弃,比壁虎断尾还果断,关新妍暗忖。想到父亲扔向自己的那些字根票据,关新妍心里发堵,谁会这么费尽心思对自己调查取证又替自己隐下了真实目的,结果只是为了让家父来对自己施行家法小惩以戒呢?首先跃入脑海中的答案是靖王。
有可能,那暗中扶持父亲的贵人也是靖王。
“父亲回家后,有接待过访客或者出门会客吗?”关新妍突然声问。
闻言,清曼仔细想了想,认真回答说“门上来过一位客人,父亲只与那人在前房聊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回来后脸色就很不好看。”
“哪里来的客人?”
“门房报说是舅爷家的仆人,父亲持有的那些证据八成是那仆人送来的。……三姐,你去那些乌七八糟的场馆做什么呢?”被关新妍眼睛一扫,清曼立即收起好奇的表情,不再追问。
关新妍吃完两块献糍糕,已不觉饥饿,软软趴在枕头上想事情。舅爷是礼部祠部朗中,是不久前才由祠部员外郎升任,也便是父亲口中的贵人。
也有可能,舅爷顾念血缘关系真心想拉扶一把落魄亲人,发觉亲人家的女儿行止异常,不好亲自管教,把消息透露些给父亲,让父亲出手管教,旁敲侧击地给自己拎个醒。
害自己挨这顿板子的究意谁,尚不能定论,此事,只好待伤好后再去查证。
“姐,咱说点开心的事吧,”清曼忽声言,见关新妍未声允亦未驳斥,立即欢快道“宫里德淑娘娘邀请夫人于二月初九去宫里参加赏春游园会。”
“夫人何以得此殊荣?”关新妍淡声问。
“前些时,父亲照德淑娘娘的要求打造了一要带六姐和我去参加娘娘举办的赏春游园会。
听说,这已是今春宫里第八次办游园会了,前七次有的是太后娘娘举办的,有的是皇后娘娘举办的,邀请的来客都是高门大户人家的人,据说,当场促成了不少璧偶佳人,……”
“能不去就不去吧。”关新忽淡声言语。
“为什么?”
关新妍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梦吟般地说“此前没有哪个贵妃办游园,淑德娘娘此举有些招摇,宫里头女人之间的争胜斗法复杂得很,不知深浅尽量不要掺和进去。
去游园的人里头多数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你们这们两根葱扎进去,……自已不难受就好。”
清曼一个激灵,“我怎么没想到这层,”说着停下手底下动作,愣神喃喃道“光只想着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没顾虑那么远,……”
“姐,你睡着了吗?”清曼挪到关新妍近前瞅着关新妍紧闭的双眼,伸手轻轻推了推关新妍的肩膀,“姐,你跟我说说我到底要不要去嘛,不去的话,找什么借口推掉比较好呢?不对,是不是该叫夫人和六姐都不要去?姐,说话呀……唉!”
见关新妍睡着了,清曼为其上好药,掖好被,随后从卧室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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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佰五十一章 意见
三日来,关新妍只能时时保持趴着的姿势,离了床便上榻,虽然行动不太方便,但其实并没有多少闲着的时候。
这几日,关家院里比从前热闹不少,今日尤其忙乱,院里仆从们来来去去、脚步匆匆,上房不时传出夫人高亢、情绪饱满的嘱咐声,气氛十分热烈。
夫人正忙着为十日后入宫参加赏春游园会作准备,这游园会对京城贵族们来说不算稀奇事,因为错过春游会,还有夏游、秋游、冬游,其间还有各种节日游。
对关家这种小户人家来说,这游园会乃十分重大之事,想想要在那许多身份尊贵的人前露脸,既深感荣幸又倍觉压力。希望能借此机会增长眼界、认识权贵,却又担心自身各方面不足,深恐难以融入他们反遭耻笑。
身份地位虽然不显贵,好歹不缺胳膊不缺腿,样貌身材不输人,才学机智也未必差人一截,往深了思量,从不显贵到显贵,有可能只是差了一个契机。
夫人正是为了寻找这个契机而忙不赢。
屋子里堆了满满的衣裳、布料、金珠首饰,仆从们还在不断地往里搬运各色衣饰品。
“这个显老气,这个太花哨,这个颜色太暗,这个料子不入眼,统统拿出去……这是今春的新款,狠砸了三百两银子才抢到手的,样子新是新,可这底纹不怎么出彩,只因当初可供选择的式样不多,定制的话需等上十五日且价钱上还得翻番,是以勉强取入了手。穿这件么,显时新,不落趟子,可总觉得有缺憾。
颜儿,你看,我到底该选哪件?”夫人说着话放下手中一件缂丝花青色绸衫,满脸忧愁地看向关新妍。
关新妍此刻趴在坐榻上,上半身伏在两个叠加起来的石青金钱引枕上,脑袋侧枕在双前臂上瞧着夫人和她周身的衣裳。
只不过闲着无聊指点清曼改换几个妆容、改制几件衣裳,却叫夫人发觉有不凡装扮才能,今儿早晨,刚过了早膳时候,夫人叫了三个身强力壮的仆妇将正在榻上好眠的关新妍连人带榻给抬到了上房。不得不说,任何时代,人才永远是奇货可居,且不管人是不是身残志坚,先得到身体再说。
被抬到上房后,夫人如供菩萨一般,在其底座上添裘加被,又命人在座前案几上摆满了好吃的、好喝的。
关心、抚慰的话说了不少,随后,说起游园会,总的说来,夫人重视这场游园会有两个原因,其一,得到德淑娘娘照拂,可使关家与宫里人的生意更稳便。其二,可以借参加游园会的机会,让章越和清曼多认识一些人,尤其是品学兼优的贵公子们,以便有机会一步跻身贵族。
聊了一番后,夫人便开始向关新妍一件一件展示自己收藏多年的精美华服和精巧饰品。
关新妍吃饱喝足,差不多欣赏完夫人珍藏的所有织品和绣品,直至夫人再无可展示,面对夫人真诚的询问回以真挚的答复
“孩儿觉着这里没有适合夫人当天要穿的衣裳。”
夫人神情一黯,状似无力般靠坐床边,皱着眉头怨声道“我也是这么觉着的,不然也不会如此纠结拧巴。
但此时去买,未必能买到称心的,近来街市上杭缎蜀锦奇缺,诸如雨花锦、绯绫、漳缎、夏布都较前些时涨了不少价钱,而今钱也不如从前那般值钱,原是想着家里有这许多衣裳布料,整一整,应该能整出一身合当衣裳,开销上省一笔是一笔,咱寻常人家过日子不就是精俭着过么。
可如今,眼看糊不住体面,这钱终究省不下,倒是要多花一大笔冤枉钱。”
“母亲方才说钱不如从前值钱是什么意思?”关新妍忽然问。
“咱初来京城时一贯钱尚可以买三尺云锦,而今买不到两尺。物价在涨,工人们的工钱也跟着涨,总体来说,工人们拿到工钱后买不了几样东西,生活条件比从前艰苦了许多。”
“只是京城如此,还是其它地方也如此?”关新妍紧接着声问。
“听说,周边几个州府皆是如此……你问这个做什么?”夫人一脸奇怪地盯着关新妍。
“没事,随便问问的。”关新妍装作不经意轻声回应,心里却波澜不息,通货膨胀如同瘟疫一般急速蔓延,不知道这场瘟疫将会带来多大影响。
“别扯这些远的,咱继续说衣裳的事,”夫人起身走到关新妍身边,朝关新妍上下看了看,“你,还不能坐吗?”
“稍稍侧坐些时是可以的,”关新妍说着侧着身,弯起双腿,空出一半坐榻位置给夫人坐。
夫人并未动身,没有丝毫要坐的意思,眼睛看着关新妍的腰一脸思索沉呤道“多垫些软枕,再叫个丫头身旁扶着些,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母亲该不是想要拉我上街去吧?”关新妍惊问。
夫人眼一恍,爽利声道“你看你平日里衣裳换来换去总是这么几件,女孩儿家,该时时换换新,我带你去街市上转转,挑几匹好布,做几身新衣裳,……”
真是体察入微、善解人意啊,关新妍心里默默感慨一番,随后清脆声道“谢谢母亲的好意,孩儿的衣裳尚够穿,这买布制衣不急于这一时。眼下,母亲的事比较要紧,方才,孩儿说这里没有适合母亲那日穿的衣裳,但母亲先前让丫头拿走的几件衣裳中有合适的。”
“哦?是吗?哪件?”
“就那件雪青玉兰团花云锦。”
“哦,那件啊,颜色是合当的,可那样式是好些年前风行的样式,被人瞧出来,不免难堪。”
“母亲将那件衣裳交给孩儿,让孩儿在上面做些小的变动,保准焕然一新。”
夫人立即让人将关新妍所说的那件衣裳取来交到关新妍手里。
“请母亲耐心等上一日,孩儿明日改好后让清曼给你送来。”
夫人虽然心急,可也知道急不来,只好勉强答应,见关新妍有些精力不济的样子,命先前那三名仆妇将人带榻又抬回去。
临走前,关新妍对夫人留了一句话“母亲多购置些粮米、油盐等这些生活必需物品吧,不会有坏处。”
第三佰五十二章 掩
春日暖融,院子里轻灵欢快的鸟叫声似动听的催眠曲,不由得令人绵软困乏。
舒舒服服睡了一顿午觉,关新妍自然睁开眼,见到坐在床前发愣的清曼。这几日来,清曼已由内而外将她自己和关新妍整合成一体不分彼此了,关新妍只轻轻濡动下唇角,清曼立即体贴地送上一杯水,关新妍上下眼睑磕巴两下,清曼立即自动收声退出房去让人休息。
不仅是急人之所急,悦人之所悦,还自动将已所拥有的一切物资共享,也理所当然地享用对方的物资。进入关新妍的房间如同进入自己的房间一般自然,用关新妍的物事更是如取用自己的物事一般随意。
不仅物资共享,还期望将看见的、听到的、脑子里装着的所有信息共享,清曼确是很努力朝这方面努力,每每遇到新奇事总是立即跑到关新妍跟前细说并分享感受。可有些事,努力不一定就有收获,清曼每激昂陈词一番后,往往只得到关新妍淡淡地哦或嗯或简短地几句回应。但这并不影响清曼继续单方面付出的热情。
清曼在父亲、母亲跟前始终是乖顺模样,在关新妍面前却是千姿百态,且多数时候是活泼好动的,如今日这般呆怔的神情极是少见,关新妍不由得好奇地打量清曼,见她平日里机灵活变的眼睛凝滞不动,眸光里泛着些忧愁,平日里龛张不停的嘴巴抿得死紧,整张小脸显得比往日严肃了许多。
“清曼?”关新妍轻唤。
清曼不自禁浑身一颤,转脸看向关新妍,脸上神情快速变化,眨眼间恢复了往日轻松活泼的样子,“姐,你醒了?”
“你闯什么祸了?”关新妍温声询问。
清曼怔了怔,随后试探着问询“姐,你觉着我这几日是不是有些变化?”
“你指哪方面?”
清曼往关新妍跟前挪了挪,将脸凑到关新妍眼前,双眸显示出最大的诚挚和深情“姐,你看我是不是瘦了?这些时日给姐姐端茶倒水,跑腿送信,还四处收罗奇闻轶事给姐逗闷子,我腿脚忙不停又费尽了心思,往常我自己生病或受惩的时候,都没这般耗体力又耗心力呢。
姐,我做了这么多,你有没有觉着感动,要是哪天我突然不在姐跟前晃悠,姐你心里会不会失落?会不会想我的好?会不会……”
“直接说吧,你捅什么娄子了?能帮你我尽量帮。”关新妍果断声言。
清曼闭上嘴,双眼紧紧盯着关新妍的眼睛,密切关注着对方的神情反应,缓缓将一直刻意隐藏着的左手从身体后面移到前面。
“我的天哪!你……”关新妍瞧见清曼手中的物事顿觉气血上涌、心口滞胀。清曼的手中捧着一件衣裳,正是上午从夫人手里接过来的那件衣裳,而今这件衣裳已是面貌大改,精美的衣料上出现了许多个带着黑边圈的窟窿。明眼一看就知道,这窟窿是失火造成的。
关新妍带着又惊又悲又恼又愁等复杂心情从清曼手里拿过衣裳,将其展开,将那深受灾害的部位对着光看个仔细。
见关新妍眉头紧锁,清曼深知情况不太妙,突然伸出双臂抱住关新妍一条胳膊将头置靠在上面哀求声喊“姐,你救我,我是不小心弄坏的,我想给姐的手炉添些炭火让姐姐一醒来就有热乎乎的手炉取暖,谁知,一时失手打翻了手炉,手炉里的火炭正巧落在了这件衣服上。
千万别教夫人知道此事,若是让夫人知道了,不是被关禁闭就是挨打,我若被关了禁闭或是被打得动弹不得,那往后谁来给姐姐你端茶倒水,谁来给组组跑腿,谁来说稀奇事给姐逗闷子……”
关新妍深呼吸一口气,调整一番心绪,低沉声道“不让夫人知道?你有办法将这件衣裳复原吗?”
清曼使劲摇头,悭然道“姐一定有办法。”
“你当我是神仙啊?”
清曼抬起头,无助道“姐是活菩萨,只有姐能救我了,姐兴许不知,夫人可宝贵她那压箱的衣裳了,不然也不至于花大价钱将它们从老远的益阳拖到京城。
前年冬日,一个丫头不小心将夫人晒在院里的一件穿了十多年的羊绒坎子给碰到地上,当即被夫人打了整整五十下板子,伤还没好全就被发卖了。
夫人要知道我弄坏她的衣裳,一定不会轻饶了我。
姐你足智多谋,一定要想办法救我,……”
“好了,好了,别拽了,再拽我这只胳膊就掉了,到时真没法帮你了。”关新妍说着从清曼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臂。
“姐有好主意?”清曼欣喜。
“未必是好主意,不过应该能避过一时祸患。”
“太好了,”清曼兴奋地跳起来。
“嘘!”关新妍打了个禁声手势,眼睛朝北瞄了瞄,暗示隔墙有耳,清曼立即压低声音,仍掩不住兴奋说“姐打算怎么做?需要我做什么吗?”
“去拿一些纸、颜料、笔、针线。”
清曼立即行动。
片刻后,清曼拿来所有物事,关新妍指导清曼调色,自己将纸叠成合适大小、厚度,然后将其缝制在衣服上。七·八·中·文
这些窟窿大大小小总共有八个,最大的有鸡蛋大,多数只与拇指盖差不多大,关新妍想将纸缝制到衣料上盖住这些窟窿,然后在纸上画多维空间立体画,让人从视觉上看不出差异。
所幸,这些窟窿都是在衣裳背面,集中在腰与大腿之间的部位,这地方不太惹人注目,寻常人不会朝那地方细看,衣裳的主人大概也不会太关注那个地方。所以,这副作品以假乱真、囫囵混过众人视线的机率还是蛮大的——只要不沾水。
两人都在忙着手中之事。清曼心上已无压力,恢复了活泼姿态,忽然想起自己此次来本是要给姐说几则有意思的传闻的,当即一边忙着手头之事,一边启口说
“姐,我今日听得好几件新鲜事,说给姐听,保准姐听了动心。”
“说说看。”关新妍淡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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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佰五十三章 消息
清曼抬起头兴致勃勃地说“今儿街上有一支舞狮队绕城游走,一路耍技还一路卖各种纸花、竹篾篓子、灯笼、香料。好多邻舍街坊都追着看热闹。”
“嗯,这是商家想方设法销货,往后该是会有更多稀奇古怪、搏人眼球的销售伎俩。”
见关新妍不觉得稀奇,清曼又开了一个话头“听说哪个茶楼新出了一个美少年评选活动,热度不小,参选的都是些十到十六岁少年,评选人是去茶楼喝茶的人,每位上茶楼喝茶之人都可以在刻有少年名字的木牌下添一笔,笔画越多,表示这位少年人气越高。
还可以出银打赏,一两银子可抵十个笔画。十日后,总评出最美少年,当选最美少年者可获得百两银子。”
“这个消息哪里来的?”关新妍停下手中的活,看着清曼问询。
清曼见关新妍终于有了些不同寻常的反应,异常高兴声道“这消息是从阿原媳妇那听来的,姐若是感兴趣,一会儿,我嘱阿原媳妇叫她男人随老爷出门时多留意这方面的消息。”
“嗯,”关新妍轻点头,继续忙手中针线活,“还有什么消息吗?”
漫曼又说了好些个热闹事,关新妍反应平平,心里头暗自琢磨,瞧眼下情形,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商家们已迫不得已各出奇招。街市上瞧着比往常热闹,可谁人知道这是不是动荡的前奏。
“听说皇后娘娘为给皇上、天下苍生祈福,要在城里兴建一佰零八座寺庙,人都说皇后娘娘仁慈、宽厚,爱民如子……”清曼仍滔滔不绝。
“还有其它消息么?”关新妍打断清曼,转移话题,实不愿听那些虚妄盛赞之辞,通货膨胀的后果堪比旱灾洪涝,轻则百业凋敝、民不聊生,重则暴乱四起、政权颠覆。此时,急需上层宏观调控,急需大量货币去维稳市场,这节骨眼上,皇后娘娘竟耗巨资去建寺庙,说是为了皇上及天下苍生,实际上却将是将皇上、天下苍生往不利的处境推。
“阿原媳妇还给我说了许多打架、偷盗、红白事、衙门官司之类的事,碎碎叨叨一大堆,我也记不太清,对了,说下午陈州门有热闹瞧,说是哪位亲王押送两名重要囚犯入城,……”
“是两名金国囚犯么?”关新妍抬头询问。
“好像是呢,姐从哪听到消息的?”
“猜的,”关新妍淡声回复,“我还猜,他们是从边城来。”
“边城?听起来有些耳熟……啊,边城!”清曼瞪大眼睛看着关新妍,“那,那位亲王,岂不是,岂不是……”
“靖王!”
“那,姐,你……”
“我和他早已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你激动什么?他与咱家没任何关系。”
“哦。”清曼眼神瞬间黯了下去,刚刚才惊喜发觉这条消息最是与已身生活相关,还未来得及往深处琢磨,便又发觉,其实还是无关。
关新妍将手里的活计放下,头轻轻倚在靠枕上小憩,暗自思忖,真的没关系吗?当然不是!那日他风尘仆仆而来,将计就计,极可能是以实际行动告诫自己不要自视聪明。迅速封了鸿园,极可能是一气之下任性施为。那日,他说要娶自己的那番话,听起来不像是作伪,自己很可能早已身处他的棋局之中,未来会怎样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与他之间的纠葛会越来越深。
“呀,”清曼忽然惊叫一声,同时伸出手拿起关新妍放在枕边的衣裳细看,一边看一边赞不绝口“哇,原来姐的女红这么好。这做得也太精妙了,这纸补上去完全看不出补丁的痕迹呢。”
“一会添上画,保准让你觉得天衣无缝。”
“还是姐有办法。”
关新妍半玩笑半认真说道“为了替你挡祸,我可算是奋不顾身了,若叫父亲、母亲知道我这番弄虚作假,八成是要将我逐出家门的。我对你如此恩深义重,你怎么报答我呢?”
“啊?”清曼惊诧半秒,情绪一点一点回落,脸上布满疑云“姐你又要我做什么?”
关新妍宛然一笑,安慰道“放心吧,不会让你为难。”
清曼刚松一口气,却又听关新妍说“明日,我以药浴为借口闭门不出,实则暗中出溜,你负责帮我守着门,除了送热水来的厨工,其它人一律不许靠近厢房。”
“姐你都这样子还要出去啊?”清曼惊讶声言。
关新妍嘴角微弯“告诉你一个秘密,千万不要抖搂出去,其实,我的伤早已好得差不多了,你给我抹的金翎膏十分有效。故意还装作伤势很严重的样子只是为了让父亲、母亲不提防。”
清曼神情抑郁“那,姐你以后是不是又经常往外头去?”
“清曼,”关新妍难得对清曼摆出严肃认真的态度,“我出去不是为了玩,而是做一些很重要的事情,等你大一些,至少表现得像个大人,能抗得住一些事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实情。”
清曼立即正色道“姐,我其实不老小了,改了头面就是个妇道人家,家长里短、房里房外、婆媳姑嫂妯娌姻亲那些个事我都知道,宅院里无非都是些鸡毛蒜皮、争名争利争宠争意气之事,我专注于吃喝只是为了让自已在入婆家受罪受难前多留存一些属于自己的美好记忆。
姐姐不会真的以为我凡事不知,成日就知道吃喝玩乐吧?”
瞧着脸上带着婴儿肥,眼里却已染上些许世故、苍凉意味的清曼,关新妍心里有些触动,眼前这个女孩儿比自己想像的要复杂,想来也是,一个将要谈婚论嫁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单纯。
她对未来不怎么期许,似已看透婚姻的本质。这点显示,她的心智年龄其实很不小。
心情莫名有些沉重,关新妍却笑着对清曼说“你以为你知道很多事?懂得很多道理?说这话的人本身就不成熟。
好了,不说这些了,时辰不早了,赶紧把这件衣裳补全了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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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佰五十四章 争
关新妍不想让清曼卷入自己的事情,或许清曼觉得嫁人、经营家计不是喜欢的生活方式,可那种生活方式能让她远离风险,倘若卷进了自己的事情当中,便陷入前后无处着落、危险无处不在、未来虚无缥缈的处境。实是为她着想而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可关新妍终是低估了清曼的心智和叛逆的程度,未料到她日后竟会对自己的生活造成十分重大的影响。
在关新妍籍关家三小姐的身份在关家宅院容身,又不断地想方设法躲开家人耳目频繁外出活动之时,朝廷正风波不断,一桩又一桩事件搅得殿前、宫内外难以安宁。
去年初始,广南西路、广南东路、荆湖南路暴乱频发,一个个武装反叛组织如雨后春笋般遍地萌芽,他们劫掠百姓,对抗地方官兵,在当地造成极大恶劣影响。
朝廷最初选出一名声名不小的大将,给足银两、军马,命其速速镇压暴乱、清剿匪徒。这名大将不负所望,三个月时间让匪徒们偃旗息鼓。
然而,大军搬师回朝未多久,暴乱再起,且参与暴乱的人比先前更多,朝廷只好再次出兵镇压。这次清剿没有先前那般顺利,匪徒们互相结成盟友共同对付朝廷官兵,且依据有利地形,与朝廷官兵打持久消耗战。
半年多下来,官兵兵马、钱粮损耗愈多,匪徒们依旧猖獗,百姓生活更加疾苦,数不清的奏章飞向汴京,朝廷内外争议不断。
御史、言官们一顿激烈的口水杖之后,有人挺身而出,义正言辞指出,悍匪们之所以难以剿清,原因有三,其一,那位声名不小的大将第一次打了胜杖凯旋回京之时,未被授封爵位,心生不满。再次出征后,有心养匪自重,未料,后来竟成了养虎为患。
匪徒数目日增,作战经验日渐丰富,野心不断扩大,实力不断增强。已由当初小打小闹的规模变成了今日的磅礴之势。
其二,那位平乱将军为人刚愎、武断,行事鲁勇,好杀戮,一味以残暴屠杀手段去平乱,在当地颁布诸如一人为匪全家受戮的政令,当地百姓及匪徒们表面惧怕,内心不服,官兵稍有松懈,暴乱迭起。
其三,引发暴乱的根本原因是徭役、赋税太重,加上贪官污吏盘剥无度,百姓无以过活,这才铤而走险。倘若不解决当地根本问题,暴乱难以平息。
提出论点之人早已将人证、物证准备充足,令人无以辩驳。
那平乱将军是吴太师举荐,更是吴太师的门生,一时间,吴太师遭众言官口诛笔伐。
吴太师舍军保帅,撇清与那位成事不足之门生的关系,上奏乞求撤了那位将军的职并重新荐举另一位将军去平乱。
围绕谁去平乱的问题,朝廷议事大殿上再次出现急脸扯脖、喧嚣不宁、唇枪舌战、唾沫横飞的场景。
正当多股势力于殿内殿外明争暗斗、胜负难料之时,一向避世的二皇子忽然向父皇呈上一篇自请去南方平乱的奏章,通篇奏章里既有对南边形势的透彻分析,又有详细的应对之法,更是以饱含深情的笔墨表达了愿为父皇分忧、愿将父皇的仁慈博爱带到那片深受灾难的土地令当地民众尽快归顺朝廷的心愿。
最重要的是,二皇子出征条件里未向父皇讨要大批军马及粮饷,只讨了个两广、荆湖总督军街以及一张优惠地方徭役赋税、安民抚顺的政令。
皇上思量再三,同意了二皇子的提请。
随着二皇子的离去,南边平乱之事引起的硝烟渐渐散去。可未过几日,又一件事引起热议。
众多商民反应,从官府手中拿到的交引券换不来钱或货,从前商民费尽心力将货物运到官府指定的地方,便可用银或物换来对等价值的诸如茶交引、盐交引、香药交引、矾交引等,从而获得相关的商货运销资格。
交引券在京师或东南部分地区可视作比金银更好用的流通货币。可近一段时日来,交引券严重贬值。
商民们将钱粮交到榷卖事务处,领取了同等价值的交引券,回头再去京城或东南地方凭券领取相关货物时,阻碍重重。幸运的人尚可兑领少许货物,其将货物运到稀缺之地卖出高价或许还可回本。不幸的人兑领不到货物,交引券捏在手里如同费纸。
这头交引券兑换不出等值货品,而官府却还在大量印发交引券,且获取交引券的门槛不断下调,到后来,只要拿钱就能换取交引券。
交引券泛溢引起街市混乱。
这些问题的源头出在上层,今年是旱灾年,又与邻国金国打了几场杖,济民、割地赔款、打杖、镇乱已花去不少银子。皇上且还不勤俭,大肆修缮皇宫、各地建行宫,更是为寻求长生不老之法,求仙问道,广建道观,重金供养道士,让道士炼制不老仙丹。
吴太师发现国库亏损严重,采取巧立名目增加赋税、卖林、卖矿山等措施,收集来的钱经不住皇上、后宫娘娘们肆恣挥霍。后来便想出了增印交引券空手套白狼的方法。
商民们怨声载道,街市上物价乱象引起多方关注,在事情不断发酵之时,吴太师恐滥发交引券事情被揭发,暗里命铸钱局增铸大量成色不足的制钱换取商民手中的交引券。
新铸的钱流入街市引发了又一场关于钱的混乱,新钱与旧钱不等值,有些地方十文新钱抵一文旧钱,有些地方二十文新钱抵一文旧钱,随之而来的问题层出不穷,物价乱上加乱。
街市乱象的问题尚未解决,又迎来了新的议题。
靖王押送完颜墨、完颜如霜进京,朝廷还未对完颜墨、完颜如霜进行审讯,御史言官们先就该不该审讯这二人展开了争论。
围线这二人进行争论之时,不可避免地要提及靖王,因此,这也是一场关于靖王功与过的争辩。
有些人觉得打嘴仗尚不过瘾,采取了实际行动——劫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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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佰五十五章 访
夜幕深沉,万物休憩,汴京城南一座府邸后院传出一声巨响,好似屋顶被陨石砸中。房主人提着一盏灯笼匆匆赶赴受灾现场,却见一名玉面锦衣男子逸然坐于残垣瓦砾之中,其神情恬淡,似是方才并未经历什么大不了的事。
萧让进一步上前,提起灯笼,光照在来人脸上,确定其人身份,这才开口,“靖王大驾光临,敝舍蓬荜生辉,敝人深觉荣幸。
早知靖王喜欢从天而降,在下便开个天窗,免使靖王被动接受尘土洗礼。”
靖王一派悠闲姿态,“这样你才有鸿运当头、喜气盈门之感。”
“那靖王该直接落我屋里头才是。”
“太猝不及防,怕你消受不起。咳——”靖王不自然低头轻咳一声,脸色倏然变化一阵,很快恢复如常,抬头声道“季太医呢?让他来见我,我有话问他。”
萧让对身后赶来的一名仆人吩咐一声,随后抬步走到靖王身旁坐下,正色声问“对方什么来路?”
“金国人。”靖王淡然回复,“功夫不怎么样,下毒手法诡谲。我已捣了那伙人的老巢,将为首的两人扔到鸿胪寺。”
“甚好,明日奏吴太师串通金人劫牢。”
“吴太师老奸巨滑,从未与那伙人直接联系。想必劫牢前,必是已做好了劫牢失败的准备。”
“再狡猾,做的坏事太多了,东补西缀,总有遮掩不住的时候。皇上已对他产生猜疑,咱们继续加砝,层层揭露他的罪行,总有一日,皇上会发现,保全他获得的损失远多过益处,到时不得不弃。”
“百官罗列他上万条罪不抵皇上说他一句好,正是倚仗皇上的荣宠他才敢肆意违法乱纪,胡作非为。咱们越是逼得紧,他反扑得越猛,且手段越卑劣。行事务必掌握好分寸。”叮嘱过后话题一转“太子身体如何了?”
“原疾未除,又添新症,贪嗜一种叫“离幻”的药丸,服食这种药之后,病痛全消,精神百健,叫人看不出身有异疾。可如果一日不服食这药丸,人便如疯狗一般狂叫狂闹,不仅伤人还自伤。
到目前为止,知道这件事的人还是不多,皇上尤其被蒙在鼓里。皇后娘娘一边极力隐瞒,一边让吴太师广罗天下名医进宫为太子治病。”
“嗯,咱们得抓紧时间筹备,快速为二皇子培植一批精干朝臣,这江山,说变就变。”靖王说着话徐徐展开双臂做了个圆拢收功的动作。原来他自屋顶跌落后便一直在运功疗伤。
身体恢复了元气之后,靖王抬脚从残垣瓦砾中走出来,对着门外不疾不徐喊一声“进来吧。”随后在室内一张高背椅上坐下。
在外等候了些时的季太医轻步入进来,正要对靖王行礼,听得靖王说“免礼!季太医过来好生查看一下我的身体,再给我重新研判一下,离你所说的大限之日还有多久?”
季太医眸光一沉,神情凝重看向靖王,见靖王脸色果然有些异样,瞬间一股悲悯、惋惜之情从心底涌起,暗自叹了一口气之后,坚定走向靖王。
仔细查过一番后,季太医不由自主奇声“咦——”了一下。
“怎么了?”萧让急声询问,问话的同时迅速起身步至季太医身边。
季太医未立即回话,再次细细检查一遍,又认真琢磨良久,这才启口“王爷多年的固疾该是已经消除了!敢问王爷,有否请高人医治过?”
“你的意思,我的大限已除?”靖王反问。
“在下技拙,未再察觉王爷有头疾之症。”
闻此言,靖王彻底安心。一旁萧让惊喜不已,方要开口说话,却又听闻季太医忧虑声道“王爷虽然头疾已除。身体有新的病症,方才查体觉王爷体内有两股邪气相交,且闻着王爷身上有股西槿花的气味,王爷该是不久前中了西域奇毒。”
“这么说,这毒你能解?”靖王声言。
“王爷恕罪,在下尚不十分确定这究竟是哪种毒,据在下所知,有两种来自西域的毒会使人产生如王爷这般症象。两种毒,解法南辕北辙。万一认错了毒、用错了解药,后果严重。
这毒本是极强,所幸王爷功力深厚,及时运功将毒逼出了一部分,这才无大碍。”
“关键时刻,你总是让人失望。”靖王看着季太医沉声言语,一语双关,既是说眼前之事,也是点十余年前之事。
季太医心头一凛,双手拱上,低头声道“在下,惭愧。”
靖王站起身来,逼近季太医,带着迫人的威势声道“你真的惭愧吗?”
季太医将头更低一层。
过了些时,靖王退后一步,淡声道“不管你心里是不是真的愧疚,你已经为你当年犯下的错交付了十年自由。咱们两讫了!今日起,你自由了,可以回去了。”
季太医猛然抬头,满脸不可思议,直到从靖王眼里读到一丝宽恕的意味,这才相信自己没有听错。万千种情绪涌至心头,反射在眼里是一道奇异的光彩。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谢王爷!”
片刻后,季太医踏着沉缓的步伐离去。
萧让转身面对靖王声忧声道“季太医此去定然会被吴太师笼去,王爷难道不怕……”
“季太医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让他去太子身边,给吴太师一些希望也好。”
萧让略一思忖便明白,太子有一线治愈的希望,吴太师就不会放弃太子另扶“诸君”。想到一事,忽然问“究竟是何人医好了王爷的头疾?”未等王爷回复,自顾自说“世上竟有这等神医圣手,该将此人纳入羽下。若教吴太师笼了去,恐坏咱们大计。”
见王爷不声言,萧让疑声道“难道此人已被王爷收笼?”
“迟早之事!”王爷简短回复。
萧让不再多问,为王爷得一神医良将衷心感到欣喜。
两人正打算坐下长谈,忽一名仆人来报府外来了一群官兵,领军称奉命来抓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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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佰五十六章 查
萧让与靖王互视一眼,颇有默契点头,接下来两人的举动证明这二人之间的默契还未达到可以眼神沟通心念的地步。
靖王刚作势要奔向屋拖向主院。
半柱香时辰过后,镇国公府浮沤钉狮环铜门旁的一扇侧门开启,一位身形瘦削,看起来文弱不堪的白衣公子步出门来,对着府门外一位铠甲外罩着短身绣衫的挺拔男子恭敬声道
“原来是抚军将军,有失远迎。”
抚军将军早已等得不耐烦,满脸戾气,一双虎眼朝眼前病猫一般的人身上打量一番,傲慢声道“早听闻镇国公府威远将军身娇体贵,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无功无禄,空担虚名,惭愧惭愧。”萧让自动忽略抚军将军的嘲讽之意,谦声回应,说话间,瘦弱的身子在寒凉的空气中微微颤抖,更显“身娇体贵”。
抚军将军眼角毫不掩饰流露鄙夷,撇开眼去,对着府门嘹声道“今晚宫内现刺客,有人瞧见刺客往这边方向来,我等奉命巡查抓捕刺客,请威远将军行个方便。”
“竟有这等胆大妄为之徒,太叫人惶恐了,鄙人断不敢为这种狂徒提供庇护之所,唯恐那狂徒瞅准我这府邸疏僻,偷入进来躲进某个犄角旮旯里。
抚军将军进去后,务必细细查看每个角落,好让我安枕。但有一点,”萧让移步上前,避开周围人视线,将袖子里一包银子顺溜递到抚军将军的怀里,低声言语
“鄙人承蒙祖荫庇护,只守着这一座宅院和这点家私过活,望抚军将军和弟兄们进去搜查时手脚轻着点,……”
“好说!”抚军将军斩断萧让的话,伸手将怀里银子揣稳实了,大步向前,后边官兵们陆续上涌。萧让如置身一波又一波风浪之中,被撞挤得脚不落地。
抚军将军所谓的好说只有字面意思,承诺得爽快,行事上未给予一丝照管,将府里所有主仆赶至前院集拢后,一伙人分头搜寻。
满院除了脚步声、东西砸地的声音,还有房主人忧戚满满的叨叨声。
萧让在官兵们中间来回不停转,左拦右阻,手脚忙不停,嘴巴念不停
“轻着点,轻着点,官爷,这可是唐朝御用刑窑,世间无多……”
“慢!慢!慢!这是西周时期的鬲,这可是我在大冬日真定府郊外掘了三日三夜的土才掘到的啊……”
……
前院里,抚军将军在一众家眷、奴仆身前来回踱着步,目光在所有人脸上扫来扫去。
“想好了吗?”抚军将军忽驻足一声威喝,“想好便说出来,倘若提供的信息有用,可记功受赏。倘若什么都不说,一会儿我查出什么,你们就全是帮凶。等罪名落实的时候再招供可讨不了一丁点好处。”
多数人低头不语。
抚军将军再度启步徘徊,重新观察每个人的神情。步至最右边时忽停下脚步,目光再次落到一名身着蓝衫的女子身上。
这女子不同寻常,是名符其实的鹤立鸡群,个头比抚军将军还要高出半个头,不但个子出挑,五官也十分醒目,尤其那双栗色瞳眸,正对时,轻易便让人迷失在里面。
女子身姿丰盈,甚至可以说壮实,其骨架相较一般女子而言,大得不是一星半点儿,但附上一身矜贵淡雅的气质,有一种卓而不凡、艳压群芳的特殊魅力。
汴京街市上经常遇见色目人,但如这位美得不轻浮、不张扬,极其符合中原人审美观念的美人实不多见。
抚军将军正望向蓝衫美人之时,正遇美人抬头看过来,出人意料地,美人竟然冲抚军将军活泛地眨了一只眼。
抚军将军虎眼登时变成滞瞠眼,心如搅乱一团丝麻。
好半天回过神来,再看那名女子,见女子已低头面无表情,不禁怀疑自己方才看走眼了。
“将军,”一名士兵急步跑过来,“后,后院有发现。”
抚军将军精神一振,手压腰间朴刀立即往后院去。
一群人站在一间屋子里齐齐仰头望着屋顶上一个豁开的洞口,见抚军将军来,自动让开一条道。抚军将军凝视那观天洞口还未展开丰富联想,身后传来了耳熟的絮聒声
“啊呀,还以为是什么重大发现。这个啊,纯粹是个意外。”萧让奔到众人面前,也不管众人想不想听,手舞足蹈解释
“春日兴浓嘛,好个诗情画意增添些情趣,我与丽姬,啊,就是我府上的一名歌姬,我二人在这屋顶上呤春诵月,心情极度畅快时,一起跳个舞,岂料,这房梁年久失修,承受不住我二人重量,‘哗啦’一声就断了。
我二人当即从房顶上跌下来,幸好没跌出个好歹来。更庆幸房子没全榻,不然就为了助个兴就葬送了性命,不得让人笑话死。
众位是不是不相信?不信的话,我给你们瞧瞧我身上的跌伤。”
萧让说着麻利撩起衣袖、裤腿,胳膊、腿上显现斑斑红印,伤势明显是新伤。事实上,这身伤是“丽姬”揍的,只因“她”对自己的着妆非常不满意。
众人听了萧让的解释,对这刚发现的异常景观失去探究的兴致,脸上皆浮现失望之色。抚军将军更是郁火满腔无处宣泄,对着士兵们大声吼
“全都搜遍了吗?没有其它发现了吗?”
一名小头领报道“禀将军,大致都搜过了,只剩西边一座祠堂未搜。”
萧让闻言立即奔到抚军将军面前急切声道“这宗祠万不能进去!祖宗传下规矩,本家宗祠只有在婚、丧、寿、喜时开,平日里,外男、妇孺一概不许进。
太祖、祖父皆是浴血保家卫国的忠烈,承先皇亲赐爵位、封号,还请抚军将军念在先祖对江山社稷有功,不要去搅扰祖辈们阴魂,不要让在下成为不孝之人。”
抚军将军冷冷声道“少拿先皇、先辈压人,当今皇上生命受到威胁,所有臣民皆要配合审查,若有差池,别说你太祖、祖父,你祖宗十八代皆担不起。起开!”
抚军将军大手一推,将萧让推至一旁,带着众人直奔祠堂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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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佰五十七章 闹
萧让当即跌坐地上哭天抢地,“列祖列宗啊,晚辈不孝啊,晚辈无用啊,晚辈不能光宗耀祖,反叫人欺上门来辱没祖上英名啊……”
哭嚎声里透着无助、无望,于这沉静如水的夜空中听来格外凄凉。
抚军将军丝毫不为所动,脚步无半点犹豫,行不多远,一名小兵从前院方向跑来,越过萧让,追上抚军将军,慌忙禀报“将军不好了,前面要闹出人命了。”
不远处的萧让听到小兵报信,即刻收住哭声,爬起身朝前院奔去。
抚军将军踟蹰片刻,转身朝前院去。来到前院场地,正好见到蓝衫女子往井里跳,危险之际,萧公子奋不顾身,纵身一跃,拖住了其一条腿,这才致其投井未遂。
女子奋力挣扎,口里嚷嚷“你放开,让我去死,受这奇耻大辱,活着也是没脸见人……”
萧公子趴在地上,紧抱着怀中的一条腿,凄苦声喊“要死也是我先死,是我没用,枉为七尺男儿,护不了家人周全……”
“怎么回事?”抚军将军一声断喝,喝断这两个苦命人的怨声哀诉。
蓝衫女子抬头见抚军将军,怒火腾起,双目燎燃,手指着抚军将军厉声控诉“堂堂朝廷二品大将军,竟借着履行公务打家劫舍、欺辱良妇,行恶匪行径。莫不以为深更半夜关起院门在里边行秽恶之事外人一无所知,莫不以为满院都是软泥人任你搓圆压扁。
这里好歹是公爵府,皇上都敬让三分,你凭什么在此肆恣猖狂……”
“放肆!”抚军将军气冲云霄,竟被一个女人指着鼻子骂,何以能忍,但也正因对方是女人,无法可施,否则早一脚踹过去了,“我奉命办差,堂堂正正照规矩办事,你休在此胡言乱语,癫倒是非黑白。”
蓝衫女子不惧抚军将军的威严,仍旧愤慨尖声叫喊“你们办的什么差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虽是一名歌姬,好歹也是公爵府上的歌姬,抚军将军带人欺上门来,纵容手下士兵猥亵欺辱于我,这等羞耻之事,传出去,我没脸做人,公爵府的颜面也荡然无存……”
“竟有这等事?!”萧让忽地从坐地上爬起来,呲裂着双眼环视周遭士兵,暴怒声喊“谁?究竟是谁辱我丽姬、辱我门庭?”
士兵们不约而同自动后退,一名衣衫不整、神情凄惶、满脸血污的士兵被推了出来。
萧让与抚军将军俱是一愣,无法将眼前看到的情形与丽姬斥诉的事件联系到一起,怎么看,理应都是这名士兵被欺辱了才对。
萧让原本要上演暴捶恶徒以卖惨博同情的戏码,但瞧眼前这名士兵的惨状,放弃了原本的念头,真要上前挥胳膊动腿,自已倒成了欺压残弱的恶人。
抚军将军犀利的眸光在场上巡视一圈,稳步走到受伤士兵面前,沉声问“发生了什么?”
士兵屈诉“属下见那女子动作诡秘,似在藏什么东西,便上前问话,谁知,话没说两句,她就发起狂来,说我轻薄她,还拿石头砸我。”
丽姬闻言立即大声驳斥“贼喊捉贼,明明是你心存妄念,欺辱于我,倒污我的不是。我挠个痒痒,你偏说我藏东西,还要搜我的身,我怎能屈从。
我今日就是不要脸面,豁出命去,也要与你对证明白。你若清白无辜,我这裙子上的污手印从何而来?”丽姬说着脱下蓝色外衫,转过身去让众人看清她月白长裙腰下部位一簇又一簇带泥带血的手印。
丽姬快速转过身来,“你说我藏东西?我是头脑发昏、神志不清还是怎的,竟将贴身佩带的玉葫芦藏到你怀里?”
士兵下意识伸手往怀里一摸一拽,果然拽出一个红结襻玉葫芦坠子。
丽姬不去看士兵灰白如土的脸,也不去看抚军将军郁结阴沉的脸,环顾一圈被翻得一片零乱的院子,纵声道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今日来就是来耀武扬威的,欺负萧家门庭冷落、朝中无人,把这一院子人全不当人看。既是要我们不得好活,那便来个痛快的!”丽姬说完从近旁一名士兵手中夺过火把冲进屋去。
“你要做什么?”萧让大声喊,立即跟上去。
不久,屋子着了火。
“你疯了吗?快住手!”屋内传出萧让的声音。
“与其遭他们步步践踏、缓缓凌辱,不如自己毁个干净,留些尊严。”丽姬的怒吼声传出。
“啪——”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砸在院前石阶上碎成渣。
“我的三万两银啊——”萧让痛心尖叫,随即大彻大悟般豪气声喊“砸吧!砸吧!没了这些累赘物事倒是松快!”
接下来,一件又一件大大小小金的、银的、白的、红的,硬的、软的、脆的、钢的等各种物事纷纷飞出屋外,落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顷刻间,院里已是一片狼藉。
抚军将军闷闷看着眼前的情景,那声声脆响砸在心上令人焦虑不安,事情超出预想,变得有些棘手。只是来查探一下,寻些线索,未料弄出这么大动静,都不知该如何收场。
火势越来越大,房屋四周浓烟滚滚,从外边已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好一阵未见有人出来,也未听到里面有人声。
院子当中的奴仆们纷纷紧张地朝着房屋引颈张望。
“救主子,救火啊!”一名奴仆大声喊着冲向屋子,其它人如梦初醒般迅速展开救援行动。
抚军将军拧眉看着眼前乱成一锅的景象,等了片刻,见先前进去的两人始终没有出来,急声下令救火。
忙乱了好一阵,众人从火中抬出了奄奄一息的萧公子。而丽姬未出火海。
房屋被烧得几乎不剩什么,幸好这是个独院,未与后院相连。府里的仆从们七手八脚将萧公子抬到后院上房,全力施救。
抚军将军直等到萧公子顺出了一口气,且看情形短时内无性命之忧,这才离开。走到前院,驻足瞧了眼那片废墟,又朝西边看了看,默然沉思许久,最终迈开大步径直走出镇国公府。
此趟行事,虽出了点意料之外的状况,但也是有收获的,回去可以向吴太师打保票说这弱鸡似的威远将军断不可能是那与太师作对、暗里搅弄朝堂时局的幕后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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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佰五十八章 见
后院上房卧室,仆从们刚刚退下,丽姬从窗口迅捷滑入进来。
躺在床帐里的人坐起身掀开帐幔,朝入进来的人随看一眼,立即偏过头,状似自然地下床,步至茶桌前,坐下,执壶倒茶。
丽姬大咧咧坐其身旁,伸手取过萧让刚倒好的茶,一饮而尽,刚要说话,却见萧让低头顺眼,拳抵鼻唇沟处,不停闷声轻咳,咳着咳着双肩开始轻轻颤动。
“没事吧你?”丽姬忧声问,不问倒好,问了一声后对方颤得更厉害了,丽姬疑惑地伸出一条臂膀将其往后推开一段距离,细观其脸色,却见其嘴角上弯,哪里有半分痛苦的神情,分明是笑不可抑。
丽姬立即明白怎么回事,当即切齿阴森道“皮又痒了是吗?”
萧让索性不再遮掩,趴在桌上大笑不止,好不容易稍稍止住,抬头看一眼丽姬,再次失控。
丽姬再不隐忍,一只手抓其后领,一手只抓其裤腰带,将笑得失劲的人拎起来掷到床上,覆上厚厚一床棉被,挥拳暴揍。
直到被子底下的人连求饶的气力也无,施暴者才停手。
萧让狼狈从被子下爬出来,见地上撒落一地的零杂物件,衣裳、假髻、肚兜、馒头、花钿、铁丝、帛布、衬垫……,再抬头,见靖王身着一身白底云纹袍端坐桌前。
“要我扶你过来吗?”靖王说着悠然从面前茶盘里取出一只茶盏,抛至手背上,令其在四指关节间轻快跳宕,威胁的意味十足。
茶盏来回跳宕三回,即将垂落桌面时,被迅疾扑过来的萧让伸手拿住。萧让将手中茶盏轻放于桌面上,用脚从旁勾过来一张坐墩坐下。
“还是那么蛮横,动辄使用暴力,幸好我这身子骨没那么娇弱,否则哪经得起你这千锤百炼呐。”萧让叹声道。
“废话少说!吴太师怎查到你这里了?”靖王肃穆声言。
萧让立即一脸正色,认真说道“他还只是怀疑我,手上应该没什么实证,否则不会只是让抚军将军来搜查那么简单。
纰漏可能出在计相史大人那里。两日前,计相史大人将京城里家资逾万的商户录籍造册,凭籍册上商户家资多少摊派天贡银,又根据商户实际贡献多少授予虚职官爵,谓曰添天福增寿授。
此举,令商户背后的势力纷纷活跃起来,均想尽办法凿通门路去史大人面前说情以减少摊派。
史大人对我藉名登册的多家商行打压得紧,我让我手底下一名管事冒名去说情,史大人爽快收下贿银,暗里却细细堪查我那些商行银子去向和客商往来。
可能叫他查出了些蛛丝马迹,这才有抚军将军前来搜院一事。
由此可见,吴太师借着摊份银、卖官鬻爵一事,暗里询查各方势力,趁机铲除异已。”
稍顿,萧让沉声道“我这边暂且无虞,王爷回去恐有麻烦。宫里现刺客,我猜是吴太师手笔,未知他设了什么陷阱给王爷。”
靖王淡声道“出来之前,我已有所准备。倒是怕他不来作妖,他若无异常举动,倒十分无趣了。”
“吴太师狡诈,王爷还是要多加小心。”
“我自我分寸。”
二人又聊了多时,直至东方吐白,靖王才起身准备离去。
“王爷就这么走了么?”萧让对着将要出门的靖王声言。
靖王驻足回望。
“祠堂里的那人,王爷不去看一眼么?”
靖王眸光一暗,“他还活着就行!”再要启步,又听闻萧让幽然声道“关家那位三小姐,王爷打算什么时候收了?她可太能折腾了,耗我不少人力、物力。王爷再不收了她,我可担保不了她将来到底会不会属于王爷。”
“什么意思?”靖王回过身来。
萧让犹豫片刻后才回道“王爷还是自己去看一眼比较好。”
“她近来在做什么?”靖王沉声问。
“也没什么,”萧让轻描淡写道“也就是翻翻院墙、跑跑茶馆、听听消息、观赏观赏少年郎,兴致高的时候,豪掷千金打赏些个入眼的少年郎,还有……”
话没说完,靖王已消失不见,“还有,关家可能会遇麻烦。”萧让对着空寂的门槛缓缓吐出未说完的话。
……
天色蒙蒙亮,街头巷道上偶尔有行人匆忙行走。凡路过关家院墙外的人,见到墙根下的白衣公子,皆满脸惊奇绕开走。
靖王本不在意旁人眼光,但被人当作稀奇物看待,心有不愉,正想着该是跃墙而入还是继续守株待兔,忽见墙头上探出一颗脑袋,下意识闪身躲到一棵树后。
关新妍探头见院墙外四下无人,迅速爬到墙头上,以跪爬的姿势麻利靠近墙边一棵大树,站起身,伸手去够那根最近的枝丫,尽力抻直了手臂,屈尽了腰,勉强够着一点点枝头,还没拽稳实,枝头从手中溜了。
手臂已经有些发酸了,干脆改用脚去勾,小心翼翼将枝丫勾了过来,伸手握住,将上半身伏在树枝上,双脚用力一蹬,整个人如蛇一般缠到了枝丫上,低头寻找下一个落脚点,忽见树下有个人。
不想自己狼狈的姿态被人观赏,又不想弄出太大动静惊着院墙里面的人,关新妍冲低下人轻声但果断声喊“喂,你,走开!”
靖王见对方已发现自已,大方现出身来,仰头直视着上面的人。
见下边的人不但不走,反而大肆围观,关新妍气闷,看看距离地面似乎不是很远,跳下去应该不会怎么样,当即未再多想,手脚一松,失重的状态未持续多久,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身子仿似掉进了一团棉花包里。
看清眼前状况,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后,关新妍气恼,重重推开接住自己的人,并怒斥“登徒子,走远些,别再让我看见你,下次再让我遇见你,撕了你的面具,让你没脸做人。”说完自顾自整理衣衫,前后张望一眼,迈腿向南跑去。
靖王满眼困惑,登徒子?究竟是自己认错人了,还是她有眼无珠?恍神间,一名妇人带着一名三岁左右孩童路过,孩童见到靖王嚎啕大哭起来,妇人急忙捂住孩子的眼睛急步离去。
靖王乍然想起这一路上所有人见到自己奇怪的神情,疑虑顿生,去到一口天井旁打起一盆水往里一看,登时呆住,水中的倒影他自己都不认得。
原来从之前的火海中逃遁时,经过满是油烟、灰土的狭窄地道之后,满脸的油污和尘土未想起要清理。
眼前忽然浮现起萧让那张笑不可抑的脸,靖王用力一掌拍在水盆里,将里面那张污央央的脸拍碎。
第三佰五十九章 茶楼
云枫茶楼,乃一座三层半包围式观景楼,一楼是个敞厅,最惹人注目的是中央部位的一个巨型高台,这是供说书、谈唱、杂耍人演艺用。
台下东、西两侧整齐声摆放了着不少方桌条凳,这些是供来去匆忙的行人旅客歇脚喝茶的。
二楼、三楼有廊有厢,站在廊下,或坐在厢房里即可将下面高台和敞厅情形看个清楚。
此时,云枫茶楼里十分热闹,一楼高台上一位又一位俊美少年陆续卖力地表现才艺,四周客官们喝着茶、吃着点心,欣赏着美少年们的不俗容颜和各色才学,热议着与之相关或不相关的话题。
展台上每一个曲目结束后,周边必会掀起一波又一波狂浪热潮,有人争相往台上扔赏银,有人热烈呼喊自己喜欢的少年的名字,更有人,使劲浑身懈数将已所悦意的少年请到自己茶桌上与之共享美好时光。
这热闹不已的场面正是店家所期望的,有话题,有人气,才使得门庭前车马如流水长龙延绵不绝,金银财宝如长眼睛长脚般自动投到聚宝盘里来。
可在二楼一间厢房里,有人在拆掌柜的台。
一大包明灿灿的金银器物、珠玉首饰搁置在一位目若星辰、面如姣月的少年郎身前。
“为什么?”少年对着桌子对面一位戴着幕篱的女子疑惑声问。
“因为你的眼睛与我弟的眼睛有些相像,看到你便想起我弟,想到我弟这会儿不知在哪受苦,心里便如剌开了道口子般地生疼。
我多么希望他在遇到困难之时,也有贵人出手相帮,让他少经历一些苦楚、磨难。
所以,帮你,只是用别样的方式抚慰我自己,你不必有任何疑虑。希望你拿着这些钱财,在改变自身艰难处境之后,做些于已身有益又益于大众之事。”女子清言朗语。
“可是,”少年面有迟疑,“无功不受禄,……”
“你是担心我居心不良吧?放心!我这些钱财来得十分轻巧,多半也是受于馈赠,花出去一点也不心疼。而且,能用它做些积功德之事,我很高兴。
你也并非无功不受禄,你这满腹诗词古经、奇闻异志,怪诞鬼神故事也不是生来就有的,早年必是经历十数载寒窗苦读,历经多少孤寂落寞。你这背后下的功夫还少吗?你用你的厚才实学取悦了我,我以价值相当的财物馈赠于你,这些财物你受之无愧。
想来,你当初念那些书的时候,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用这些学识去取悦他人吧,最可悲的是,你在台上掏心挖肺阐释经章妙义之时,那此捧你场子的人多数并不懂你在说什么,他们只看重你这张尚未经历多少年月风霜的脸。
你是要继续留在这台上娱弄他人并受人娱弄呢,还是拿着这些钱财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或者,你在等待一个更有钱且又有权势的贵人来救赎你?”
少年再不多话,果断将桌上的财物连同布包一起取过来,面色沉毅对着女子说“这些钱只算是我借用,他日定要还于你。请恩人留下姓名,他日好还。”
女子清脆声道“关莲。”
“关莲……”少年学齿复述一遍,随后悭声道“日后,我若遇着恩人的弟弟,我一定会告诉他,他的姐姐在此苦等着他。”
“在此先谢过公子。”
“不敢当!”
少年起身朝女子恭恭敬敬拱手弯腰施了一礼,随后离去。
关新妍目送少年离去,暗念,这孤傲又谦逊的性情与小莲还真有几分像,眼前不自禁浮现出小莲那张目如朗星,肤若莲瓣的小脸,一股惆怅的情绪从心底浮升。
忽一阵匆忙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听起来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循声朝楼梯口方向看去,见八名壮汉手执短木棍大步奔来。七·八·中·文
直觉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关键时刻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用。关新妍直觉这群人就是冲自己来的,当即跳窗跑路。
八名壮汉立即兵分多路围追堵截。
鸡飞狗跳闹了一阵,终是势单力薄,关新妍很快被堵在一个角落处,被围困在八面人墙中间。
瞧着八面墙上上下挥舞的棍棒,关新妍紧张声问“有得商量不?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么?”
“你有多少钱?”一人问。
关新妍松出一口气,只要对方不是一上来就索命就有辙,秀才怕遇到兵,讲理的只怕遇到莽夫,“只要你们掌柜的不蛇吞象,价钱开得合适,我可以买下这座茶楼。”
“哈哈哈……”众人狂笑起来。
“你们觉得这茶楼价值几何?天文数字吗?不过等同一箱黄金的价值罢了。”关新妍振振言辞,让他们的嘲笑变得索然无味。
“甭跟她废话,她接连调唆走了四个好少年,分明就是砸场子的,先揍她一顿出出气。”一人说着抡棒朝关新妍砸下来,却被旁边一人拦住,“好歹是个女人,下手别这么狠。”
“那先看看样貌再决定是否怜香惜玉。”先前一人伸手来掀关新妍的幕篱,手尚未碰到幕篱的边沿忽惨叫一声缩回了手。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他手掌正中贯穿着一根筷子,如此精准又狠厉的击发,足见发筷之人功力之深厚。
八人急惶惶转身,四下张望,寻找发筷之人。
关新妍趁众人分神之际,从两堵人墙之间的缝隙出逃,八人反应过来立即回转身来齐齐对付关新妍,却遭遇接二连三的筷子箭,慌乱应对之时,关新妍跑远。
“她有同伙,抓住她……”有人大声疾吼,吼声招来更多手执棍棒的壮汉。
壮汉们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各各凶神恶煞。见这阵势,宾客们惶忙逃窜,场面一片混乱。
关新妍在人群中被挤来撞去,眼见十余名壮汉从不同方向向自己逼近,而茶楼出口处皆有壮汉把守,正不知所措之时,身后一股大力将自己托起,身体似荡秋千一般急速往上飞升。一偏头,瞧见一张熟翻的侧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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