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佰一十五章 改
接下来发生的事,有些在意料之中,有些在意料之外。
战事提前爆发,来自边城的援军与同样来自边城的幽灵团不期而遇,随即展开厮杀。
金兵营依旧一片混乱,众人救完火,又忙着从冰仓里抢救食粮、围堵四散奔逃的骏马。混乱中,完颜宏看见了靖王,靖王立于不远处一座山岭间闲逸地看着完颜宏手忙脚乱。
完颜宏早已听报靖王打晕自己专意派去监视他的两名高手,不知去向。而今看到靖王挑衅的姿态,自然明白眼前的混乱皆出自他手。
心头一阵恼怒,完颜宏策马朝靖王方向奔去。
两人见面,二话不说便动起手来,交战一阵,靖王招式虽凌厉,毕竟功力不足,对完颜宏造不成太大伤害,反被完颜宏愈加狠戾的攻势逼得左闪右避。
完颜宏已被先前一堆麻烦事磨去了耐性,不断累积起来的燥性倒是找到了很好的宣泄口,此刻誓要活捉靖王,决意换个礼法待之。
已然看出靖王的弱点,料定他顽抗不了多久,愈加兴奋追打,几次要得手却又被他闪开去。
靖王在发出一连只攻不守、险而又险的进击招式,将完颜宏逼退数步后,忽然全身而退,展轻功退逃。
完颜宏回味出对方使计意欲逃走后,更加信心百倍地追上去。
两人在岭间跳跃,你追我赶,不时交手几招,耗了不少些时。及至天门峡峰顶,靖王再不远遁,认真与完颜宏周旋。
完颜宏终于发现,凭靖王的敏捷和轻功,自已根本伤不了他也拿不住他,自己分明中了圈套。想明白此节未多久,忽听到一阵天崩地烈的声响,循声朝远处望去,只见远方连绵雪峰上气势浩荡的滚滚白雪似逐浪般向下滚涌,沿途吞山移树,势不可挡,一路激起尘烟般的碎雪雾霭。
“雪崩!”完颜宏大惊失色,瞪大的双眼定定看着那灾难的源头,心头不住跳荡,明知此刻应该立即转身回头去通知自己的兵士们撤离营地,双脚却定在原地无法动弹,一个清醒的声音不住在耳边哀鸣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雪崩以猛虎下山之势席卷途中所遇的所有生灵,并将它们连同山石树木一起掩埋,宋营里已是空无一人,士兵们早已撤离,曾演武、生活过的场地顷刻被覆盖。金营里原有的嚷闹声叠加了不断增多增高的惊恐尖叫声,人如溃穴之蚁四散奔逃,急速赶来的雪浪将他们抛扬上天又俯砸于地……
“你赢了。”完颜宏看着那仍旧不断向前翻滚的雪浪苦涩声言。
“那些枪炮也被掩埋了,完颜将军可不必挂念了。”靖王立于其身后淡声言语。
“哈哈……”完颜宏笑得凄惶,“靖王早就算准了吾弟的计策吧,埋了枪炮,宋廷再难往你头上扣私造火药火器、壮军谋反的罪名。
掩埋了这里的所有尸首,我在此牺牲的四万兵马死无对证,发生在这里的一切成了幻梦一场,宋廷拿不住你大举击杀我军的证据,你借此逃脱破坏邦交、挑起战端的嫌疑。
靖王故意引我来此,留我一条性命,实是不想惹怒金廷,不想被宋廷责难。
你敞开手脚、大胆尽兴干了所有想干的事,然后毁尸灭迹,消除影响,不留声名,玩得可真是极致细密啊。”
“完颜将军过誉了。”
完颜宏忽转过身来面对靖王愤怒声言“可惜,你预谋得再细致,也还有纰漏,事情不会向着你预演的方向推进。
至少,我,不会任你摆布,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等着日后我回敬你的大礼吧!”
完颜宏说完愤然离去。
靖王面色无波,驻留片刻,直到那浩浩荡荡的雪浪减缓了步伐才朝早已布署好的新的营地方向而去。
……
完颜宏就此退出宋金边线,赶赴辽金边线,继续他的戎马生涯。但宋金边线战事并未就此消停,完颜如霜携八千精健幽灵团兵士驻扎于此,继续与宋军对峙。
从边城赶来的五千援军与幽灵团厮杀过后尚余四千人马,赶到北萧所与边防军会合,合成六千余人的兵团。
靖王不屑与女流交锋,封关新妍为曦楚将军对阵完颜如霜。
关新妍是女儿身这已不是秘密,靖王对关新妍宠护有加更不是秘密。原本对靖王在军营养女宠颇有异议的将领们很快改变了想法。
六千兵士交到关新妍手里,风貌大改。
关新妍在原有的骑、步、射三军基础上,新增了滑翔军,这是一群天兵,背着三角形羽翼在岭间翱翔,让宋军大感新奇。
关新妍还在原有的军事训练项目上增加了信任背摔、障碍跑、巨人梯、竞技攀岩、悬崖速降等项目。
另外,制定了一系列人性化又能激发广大兵士积极能动性的制度,比如,技能突出、品质佳、获广泛好评赞誉者可获升迁;训练成绩突飞猛进、极速超额完成任务者可获奖励,奖励根据情况分不同等级,具体恩惠有半天休假、一碟好菜、一卷新铺盖等等。
在关新妍的整饬下,士兵们体能、技能均得到大幅提高,而且士兵们整日精神抖擞、斗志昂扬。边陲之地,僻谷幽岭因有这样一群朝气蓬勃、雄壮热血的刚健男儿们而显得色彩斑斓、生机勃勃。
有这样一位能治军又能策案的得力将军,王爷甚感欢欣,也隐隐有些担忧,越领略到她的无穷魅力,越深深想要将她占为已有,可是,无论怎么对她好,她都照单全收,可气的是,收下以后,屁都不放一个,就好像王爷生来就欠她的一般。
还有一位对关新妍有丝怨气的是霍镰将军,从关新妍上任以来,霍镰将军不但被削权,还被晾置冷板凳上,这让素来血气盈旺、勇武好胜、自尊心极强的他怎么受得了。
霍镰将军在冷板凳上辗转碾磨了数日,终于耐不住寂寞、烦闷去找王爷,听闻王爷为博曦楚将军展颜一笑进山猎狐去了,心头无尽忧愁,迫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直接去找曦楚将军。
第三佰一十六章 质问
见曦楚将军没那么顺便,霍镰将军对挡路的卫兵发了一通火气后才获接见,见到关新妍,霍镰将军吡裂着铜铃大眼,梗着脖子精声嘎气道
“曦楚将军究竟对属下有何不满?军中数百条罪名,哪几条适用我尽管扣我头上,让我心里有个高低上下槛。
天大的罪,也不过在脑袋上留个碗大的疤,也算是有个交待。而今,我成日吃着军中豆金贵的粮,浑身气力使不上,闲坐一旁看风景,这算什么罪什么刑罚?
今日,请曦楚将军务必给个说法,若觉着我霍某人还有些用处,就给个差使,若觉着我霍某人无所用处,便许霍某解甲归田,也不必在此做一只可鄙的仓鼠生受着。”
关新妍抬手示意霍将军就座喝茶,霍将军巍然不动,关新妍便自顾自落座,悠然端起茶盏,轻呷细品。
一顿老拳砸在了棉花堆里,霍将军泄了劲,心头如百爪挠心,准备再要开口说几句意气话,却听闻对方启口轻声说
“将军觉得自已最适合哪个职位?”声音有些暗哑。
霍将军一愣,随即粗声粗气道“用人治事不是大帅的职责吗,如何问我?”
“依我看,霍将军现在就适合看风景。”
霍镰将军气血翻涌,压着情绪,沉声问“为什么?”
关新妍冷淡的目光直视霍镰将军,不疾不缓言道
“身为军人,最可贵的品质是忠诚,忠诚的士兵,哪怕他是块榆木疙瘩也有用武之地。不忠诚的士兵,纵有经纬奇才,也难得重用。霍将军明白这个道理吗?”
霍将军霍地血冲脑门,“曦楚将军指谪我别的尚可,指谪我不忠诚可就有话说了,我霍家七代皆从武职,所遇战事无数,哪一辈哪一战不是拼死效力,战绩有目共睹,先皇赐封的忠勇之家牌匾可不是慰勉赏赐,而是我祖祖辈辈们用无数鲜血赢得的荣誉。
我追随靖王六年,从靖王步涉战场伊始便一直陪护在靖王身边,且不说随靖王上过多少阵、杀过多少敌、得过多少功勋,倘若我不忠诚,如何能在靖王身边随侍这么多年?”
“你所谓的忠诚只是浅薄地严格执行上级指令,而不是一心为主!”
“此话怎解?”霍将军愤慨声言。
“你是靖王的心腹,该当知道靖王信任谁、器重谁,你的职责不仅仅是履行靖王的指令,还应当包括帮助靖王协调内部人际关系,促使上下拧成一股绳,整体形成一个坚实、强有力的团队。
纵然后者不是你的强项,你可以不参与,也不应该去破坏。”
霍将军神似有所了悟,关新妍继而直言不讳地说
“我接管军务之初时,众多将士心有不服,战事在即,我不能将大把时间耗在抚慰士心上,所以第一步必须摘出对我行动产生阻碍之人。
霍将军虽然战功显赫、秉性纯良,但对我似乎有成见,且霍将军在军中影响力不小,所以,霍将军被划入摘出之列。”
霍镰将军擎睁着空灵双眼,哑口无言。
“我只是代掌军权,尽我所能为王爷效力,打赢这一场仗,好让金人知道王爷手下无弱兵,让金人日后再不敢来犯。这仗若赢,扬的是王爷的威名,众将军助我其实仍是在向王爷尽忠。
可有些人看不到这一层,霍将军愤然前来质问,其实是质疑王爷知人善任的能力,霍将军对我越是不恭,怨念越深,越是证明你私心重、目光短浅,不以王爷获益多少为着眼点,不去考虑王爷的用心,不信赖王爷选用之人,不为王爷分担解忧,这样的人还能称为忠勇之士吗?最快~手机端:
这样的人,我还敢委以重任吗?”
霍将军脑袋嗡嗡作响,满面潮红,为自己堂堂七尺男儿见识不如一个女人而羞愧难当。再一次听到忠勇二字时再无往日的激情豪迈,而是惭愧不已。
“霍将军若想明白了就请回吧。”关新妍淡然声言,重新端起案上茶盏呷一品茶水润润嗓。
霍将军脚似有千斤重沉沉迈向门口,及至快到退出帐门时,突然立住脚,朝关新妍声道
“其实,我并非对曦楚将军有什么成见,只是,只是……”踟蹰了片刻,终于决定一吐为快
“月余前,王爷病重昏沉之时,执意要亲自去查询追踪彼时尚称关公子的你,任旁人如何劝也不睬,从未见王爷为一个人如此执着。
那时的王爷看起来孤清,寥落,全然没有往日的骄傲、洒脱,大概是从那时起,我便开始憎恶那个让王爷失了心气的人。
渐渐了解曦楚将军为人处事之后,渐知曦楚将军确实与众不同,在下对曦楚将军的才干十分钦佩,但在下诚以为,曦楚将军对待感情之事也应当爽快利落。
曦楚将军若对王爷有意,该当善守女人本份,退居后舍,相夫教子。
若对王爷无意,该对王爷把话说明白,成日这样吊着王爷,让王爷在全军面前放下尊严来哄逗你,你是开心了,王爷的颜面和威望却日渐消退。
这番话,在下老早就想说了,今日斗胆倾吐出来,若惹恼了曦楚将军,曦楚将军要罚则罚,在下决不反抗,但说出去的话决不收回、态度决不更改,相信军中执此念想的决不只是在下一人,望曦楚将军深思。”
关新妍几乎要将嘴里的茶水吐了出来,这霍将军操的哪门子的心啊。眼前骤然出现了二十一世纪里那十五的小侄女为了维护偶像誓与全世界为敌的模样,敢情王爷的男票粉丝不少啊。
想了片刻,关新妍对霍将军声道“知道为什么坐在这个统军位置上的是我而不是其它人吗?”
霍将军未出声,脸上显而易见的神情已给出了回应。
“不仅仅只是因为王爷厚待我,还因为你们的无能。”关新妍重重声言。
霍将军倒吸一口气,为眼前弱女子的狂悖言论感到震惊。
“不服是吧?!敢不敢与我打个赌,若你赢了,我让出这个位置,并从此尽量少出现在军兵将士视野中。
若我赢了,你收回方才那番话,决不许再提,想都不要想,且往后乖乖听我调遣。”
第三佰一十七章 突变
“赌什么?”霍将军悭然声言,显是不放过这个可以扬眉吐气的机会。
关新妍放下茶盏悠然道
“你们是否皆以为完颜如霜乃一介女流,未曾领兵打仗,很好对付?其实不然,完颜如霜敏感、聪慧、大胆、毒辣,最擅长用各种手段笼络人才为她所用。
她手底下有很多能人异士,有炼毒的、炼制火药的、掘地道的、巧设机关的,不胜枚举。
方才,我得到消息,曾有一批黑火药进入完颜如霜的营地,现在,不知道这批黑火药有多少、被布置在什么地方。
我给你三日时间去查这批火药,你可以找援手,动用所有可以动用起来的力量去查探。
我赌,三日后,你交不出完美答卷。”
霍镰将军未有多少豪言壮语来表达心中志气,只镇定一句“走着瞧!”便退出了帐房。
霍镰将军走后未多久,关新妍嗓子尚未滋润爽滑,王爷携一只通身雪白的狐狸入进来。
再见到王爷,关新妍心底滋生出一丝怨气,明明是王爷将自己困锁在此,明明是王爷听不进衷言一厢情愿示好,明明是王爷不顾自己意愿将自己强推到众军面前令自己饱受争议。
自己不过是在无可奈何下委屈求全、努力求生,自已明明是受剥削压迫者,在某些人眼里,却是妖媚惑君、扰乱纲常的红颜祸水。
了解些许内情的霍将军尚可以罔顾事实如此认为,那底下众多不知内情的将士们更当确信其是。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真相如何不重要,凡有违礼制、纲常的怪象、乱象,过错方一定是女方、弱势方。
想来,军士们当中对自己不满的大有人在,代掌军权一事一定令许多人愤懑,因有王爷在身后坐镇,才不致产生骚乱,倘若王爷不在,一定不会这么风平浪静。
“听到我说话了吗?”忽传来王爷一句重声言语,打断了关新妍的萦思。
“嗯,有在听,”关新妍随口应声,虽然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呈现一副飘忽的神情状态,但其实也有听进王爷讲话。
“那你复述一遍我方才说的话。”王爷严重不相信她的话。
关新妍这才将目光聚焦在王爷脸上,“确定要我复述?还是不用了吧,复述完之后王爷一定会被自己的傻气震撼到羞于见人。”
对着一脸疑惑的王爷,关新妍补述道“这是只怀孕的狐狸,八成是饿得没辙才出来找吃的,遇到一名精力旺盛的猎人,倒霉透顶,早已向命运投降了。
王爷又是设陷阱,又是围堵,实是多此一举。”
“你怎么知道它怀孕了?”王爷奇声问。
“我不但知道它怀孕了,还知道它被吓得流产了。”关新妍说完从王爷手中接过狐狸,放在膝盖上认真查看伤势。
看到狐狸腹下一团血渍,王爷立即明白了。忽动了恻隐之心,黯然道“如果我的女人怀孕,决不可能让她在冰雪寒天中出来觅食。”
关新妍不经意地抬头看向王爷,正接上王爷深情款款的眼眸,心头一荡,急速转过脸,淡然道
“谁家妻儿谁不疼啊?”转而又面对王爷认真道
“这只狐狸的亲属估计也惦记着它的安危,王爷不如将它放生了吧。”
王爷一双瞿亮炯目紧盯着关新妍,激情满满道“我的妻儿我会千般宠爱,万般呵护。”显是自动忽略了关新妍的后一段话。
关新妍明显感受到王爷眼里迸发出的强大的热力和向心力,势要将自己裹挟进去,熔化其中。刚抑制住的心跳又开始狂摆乱蹦,正慌张不知所措之际,那散发热力和向心力的炽热中心不断向自己靠近,同时间,心腔里那不受控的狂摆律动越来越让人难以适从,几近令人晕厥。
在那炽热中心无限趋近,眼看就要焚毁一切的时候,骤然遇冷。关新妍抱着狐狸从座椅上弹开了,王爷扑了个空。
一室寂静,关新妍背对王爷强自抚平心跳,为自己未被卷入熔炉而庆幸。王爷刚一脸懊丧,为到了嘴边又失去的美味惋惜。
“你算计我,”关新妍忽转过身来厉声责备,“你根本早就知道这狐狸怀孕流产,你根本就没费多少心思捕获它,你用一堆谎言来诳我。”
王爷惊异瞪大双眼,急声辩解,“没有,我对天发誓,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信,受骗一回,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不想再和你说话。”
王爷皱紧眉头,“我赵谦对自己人从不撒谎……”
“我不听你解释,你出去!”关新妍忽气恼急步上前将王爷往外推,“出去,出去,三天不要和我说话。”
瞧着一脸焦燥的关新妍,王爷终是心软,未作抵抗,被她推着倒退着走了好几步,忽立住脚,伸出一只手握住关新妍抵在自已胳膊上的手腕,温声说
“好,我走,你冷静下,过几天我再来跟你解释。”
关新妍立时抽回自己的手背对着王爷不声言。
听到身后远去的脚步声,关新妍暗暗松了口气,她需要一个私人的空间,仔细想一想,自己为什么会对王爷的举动有那么大反应,到底是荷尔蒙作祟,还是说,自已在不知不觉中,对王爷产生了类似于爱情的情愫?
就在关新妍打算全身放轻松坐下来认真剖析一下自己内心深藏的潜意识,突闻身后一阵闷响,转过头,惊见王爷扑倒在门边。
第一闪念,是王爷遭了暗箭,关新妍扔下狐狸,飞奔过去,却见王爷已失去意识。医师的职业素养造就了关新妍在越是危险、情况越是复杂的紧要关头越是沉着冷静。
她立即叫来两名可信赖之人将王爷秘密抬回王爷的帐房,封锁王爷昏迷的消息,并下令封锁全营。
经过一昼夜探查,排除了食毒、中暗器等可能性,基本可以判定,王爷是旧疾急发,很有可能是颅内瘤破裂出血。
此种情况异常凶险,在没有精密辅助诊疗仪器的年代,病情发展到哪一步多半靠经验去推测,无论病情发展得深浅快慢,有一条信念不变,那便是,病人随时会面临死亡。
第三佰一十八章 乱
十余支点亮的蜡烛摆成一个半圆,关新妍坐于半圆之中,左边摆放着齿锯、手术刀、镊子、针线,右边放着消毒好的洞巾、纱布等。
身前是一颗光亮的脑袋。
仅管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关新妍迟迟未下手。完全是被形势逼迫才走至这一步,但这第一刀若落下去,便意味着自己的一条腿也迈进了鬼门关,手术若成,皆大欢喜,手术若败,自己不但搭上性命,还背负上谋杀亲王的大不赦罪名,这罪名对即将下地府之人无所谓,但恐会牵连一些无辜之人。
完全可以另择路数全身而退,如公布王爷病情,交出军权,任军营陷入混乱时逃走。但这么做的话,自由是自由了,可往后势必永远无法摆脱内心的歉疚感。
“关将军,你这,还要继续吗?”恭立边上的一名王爷的贴身侍卫惶恐地、小心翼翼地询问,他是被关新妍强拉来做助手的。
关新妍收回飘忽的思绪,低头瞧瞧自已手中的刀,又看看那俯卧着的、不作一丝反抗的人,沉念一想,王爷待自己不薄,又曾施予救命之恩,感情上无所回报,救命之恩,那便以命相报吧。
“过来吧,”关新妍朝侍卫招手,示意他坐过来,“一会儿,你只听我吩咐,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旁的话不要说,明白吗?”
侍卫带着些抗拒的神情哆嗦着走过来坐于关新妍旁边。
见侍卫全身发虚,关新妍肃声道
“此刻开始,王爷的生死有一半掌握在你我手上,务必仔细行事,你的命已不属自己,已交付上苍,所以没什么好顾虑了。”
闻此言,侍卫镇定了下来。
“开始吧!”关新妍一声喝令,执刀下手。
……
忙乎了近两个时辰,手术结束。
在打开头颅伊始,关新妍即感欣喜,情况与预想的相差无几。有了明解的诊断,治疗便得心应手,此类疾病虽凶险但手术实施难度不大,且治疗后预后佳。也就是说,王爷的成活率可由原先的百分之五十上升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手术顺利,接下来的问题,王爷几时醒来?往后恢复得怎样?就看王爷自身的机体防御力如何。
已是凌晨丑进左右,关新妍将用过的器具、物品全部收拾停当后,遣走了侍卫,自己坐于榻边趴在榻沿上稍事休息。
刚进入意识模糊之境,外面传来骚动,关新妍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随后清晰地听到外面有人在高喊
“我们要见王爷,向王爷禀报事情,放我们过去……”
关新妍起身步出帐外,见外面积聚了十数人,皆是王爷麈下将领,正竭力想要突破守帐侍卫们的防护圈。
一人见到关新妍,立即朝关新妍大喊“妖女,你把王爷怎么了?王爷已经超二十个时辰未在营中露脸,太不寻常了,一定是被你这妖女施了什么诡计困住了。快放了王爷,让我们面见王爷。”
关新妍沉下脸,声道“不是说了王爷练功需要闭关数日吗?”
“如此重大之事,王爷怎会如此随意交待,一定有隐情。”
“关将军,”另一人大声道“有传言,王爷遭了暗害,我们今日前来就是来证实这个传言是否是实情,请关将军行个方便,让我们与王爷见上一面,只有亲眼目睹王爷无碍,我们才可安心。”
“王爷练功,已入云空之境,绝不能受外部干扰。三、五日后,王爷自会面见众位。若你们不想获以下犯上、聚众反叛的罪名,请立即散开,各自回帐。”
“甭拿王爷声威来吓唬我们!”一人大喊“听说,王爷已陷入昏迷,你隐而不报是何居心?严重怀疑,你是暗害王爷的主谋,王爷何其英明,旁人怎奈何得了他,只有你有机会向王爷下毒手。”
“这位将军,”关新妍厉声道“说得有鼻子有眼,请问,将军哪只眼睛看到王爷昏迷?大战在即,敌人在外虎视眈眈,若营内出现骚乱,正给敌人可趁之机。兴许,这场骚乱,正是敌人一手策划,你们当中,定有敌方安插进来的奸细。
搅和得越起劲者,奸细的嫌疑越重。再有妄言者,立即押下严审!”
“关将军,”一位素来受王爷器重,在营中颇有些威望的谋事站出身来,“你说的没错,我们当中确有可能有奸细,奸细声望越大,影响破坏力越大!我们皆有自省和省查身边人的责任,自当也该接受被省查,关将军也不例外。
大伙齐聚于此,一是关心王爷安危,二是担心局势有变。关将军若不能给大伙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难以服众不说,自身亦摆脱不了奸细的嫌疑。
遇此情形,在王爷不主事的情形下,我们完全可以用联名的方式将受争议者控制起来以防止大局朝向不利的方向发展。”
谋事的话立即引起一片共鸣
“对,吴谋事说得一点也没错。”
“请求立即联名声讨这个妖女。”
有急于了解真相的人急声道“这么大动静,王爷竟然还未现身,到底怎么回事?关将军,快说实话,王爷到底怎么了?”
立即有人声喊“此女狡诈,应将她控制起来审问,不让她吃些苦头她不会说实话。”
……
关新妍深感忧虑,没有王爷在自己身后坐镇,这些人立即将自己这个统领不放在眼里。眼下以权力去压制他们显然无多大效用。
王爷昏迷的消息绝对不能让更多人知晓,消息一旦传出去,势必军心不稳,军营陷入混乱。金兵会趁机大举来犯,到时,军营和王爷都会面临覆顶之灾。
思虑片刻,关新妍决定采用拖延之计,希望王爷快快醒来,赶在局势可控之前出面解除危机。
“众位,实话说,王爷确实遭遇了暗害,但王爷机敏睿智,坏人并未得逞。目前,王爷并无大碍,但遇到一点小小麻烦。
众位一定要我解释,且看你们这架式,今日我若不透露一些实情,怕是过不去。
众位关心王爷的一片苦心,我能体味,我可以解答你们的疑惑,但日后,若有一日,王爷怪罪我违背他的意愿自作主张抖搂了此事,彼时,还请众位能站出来替我说说情。
外面天冷,请众位移步我的军议所听我细述。”
第三佰一十九章 战
“我们要先看一眼王爷,确定王爷安全无虞,才听你讲述。”一人大声嚷。
关新妍沉脸喝道“怎知你不是想寻机暗下黑手?”
“怎知关将军不是已暗害得手,想将我们支开,好腾出时间布置现场?”
“笑话,我若想支开你们做点隐秘事何需对你们使计谋,完全可以直令这些守帐侍卫将你们轰走,不信你们当中有谁敢硬闯。”
“大伙听见没,王爷已被她完全控制,……”
在那人还要继续鼓舌在人群中煽风点火时,关新妍高声道
“你若执意要违背王爷禁令,且做好了他日接受严厉惩处的心理准备,我可以让你进帐看一眼。”转眼对众人说“你们当中,还有谁也想进去看一眼的,尽管站出来。”
关新妍大方让道,反倒让原本纷纷嚷闹着要进去的一群人踟蹰不前。
先前那人鄙夷地看了看左右两旁胆小退缩的人,大步走出人群,面对着关新妍昂首上前。
关新妍走出帐门,往前迈进几步,与来人在帐门前三米处交错之时,关新妍忽然高声“好大的羊膻味,来人,将此人拿下!”
那人浑身一震,面色骤变,迅猛伸出利爪向关新妍脖颈抓去。关新妍早有准备,一旋身更趋近他,同时,右手一抻,手中现出一枚匕首,将尖刃对准他的股根部扎去。
来者双手下挡,侧身移位之时,关新妍瞅准一个空隙,迅疾伸手抓住其一边鬓发,尽力翻撕,一张连着鬓发的人皮面具从其脸上撕脱下来。
揭下面具的同时,关新妍左颌遭其手肘部狠劲顶撞了一下,整个人被掀翻在地。
在看到那人蜕变后的新容颜,众人大惊“易容术!”
“金狗!”
“奸细!”
……
那人眼见身份败露,索性痛快撕去身上碍手碍脚、倍受束缚的长衫,现出里面纹样斑驳的兽皮坎子,大肆展开拳脚与扑上来的两名侍卫缠斗。
关新妍吐掉嘴里一口鲜血,抬手抚了抚疼痛不已的下颌,缓缓从地上起身。方才是拼着劲锐意以生生承受对方重击为代价,换取他脸上一张人皮面具,扯下对方面具胜过千言万语的解释,众人在看清眼下情形是金人奸细精心布置的局之后,势必不敢再提进帐看视王爷,对自己的戒备之心也收敛不少。
关新妍刚为获得的小小胜利松口气,转眼心又紧了起来,来者武功极高,那两名侍卫已是高手中的高手,在与金人较量中全然展不开攻势,只有不停招架格挡的份。
金人越打越顺手,攻势越发凌厉,其手中无利刃兵器,两掌却可随意变化作刀、剑,杀伤力巨大。时而近身格斗化掌为刀施以沉斧拓荒之力狂肆挥砍,时而摆出奇阵以掌风作剑作出挑、劈、抹、挽、撩、断、点的动作,招招疾厉,锐不可挡。
两名侍卫很快现出败势,拼尽了最后一丝韧劲,先后重伤倒地。
众人早已看出金人故意戏耍两名侍卫,嚣张向众人展示自己的武艺绝学,有压不住火的二话不说,径自携兵器冲上去。
形势呈一边倒,一个个激越悍勇的将士提气上阵,无一例外,受重伤伏倒。
地上已躺倒八名将领,金人越打越兴奋,鹰准般的眸光透出犀利好胜的光,又撂倒一名将领后,狂肆傲然道
“个个软如绵花包,不够我练手的,一起来吧,今日,就将你们一伙全灭!”
未料到,尚未正式开战,金营只用一人便打入了宋营腹地,打伤一众悍将,让宋营陷入危难之境,将士们满心愤懑,却也凄惶、忧惧。
“金狗,”侧边方向现出一人纵声大喊,“逞能施威来错地方了,你死期到了!”话音落,数百名弓驽手围拢过来,其后面跟着数千名手执兵器的兵士们。
这一群弓驽手和兵士们顿叫人看到了希望。
金人丝毫不惧,蔑笑一声,几番闪身纵跃,奔赴到王爷帐房门前,其身后落下一簇簇棱箭。
两名守门侍卫执戟迎战,眼前忽现一丛迷烟,紧接着后脑遇袭,瘫软倒地。
金人大步至榻前,掀开被褥,不期然一只狐狸跳上来,而狐狸身后榻上一丛殷红更夺人眼球,略一分神,其劈向狐狸的手未施全力亦偏了些准头,狐狸四足踮蹬了下金人的肩膀,逃开去。同时,一股异香在金人的鼻下荡开来。
金人急急屏气后退,却不料狐狸身上撒的是蜇人眼睛的药粉,一时间双目刺痛剧烈,身后传来纷乱脚步声。
金人忍痛强睁开双眼,恍惚看清塌上是一堆带血的布单和纱布,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一丛帐幔上,上前用手一扒,见帐幔后现出一个大洞,毫不迟疑从洞口钻了出去。
帐外早已围了一圈拉满弓蓄势待发的弓驽手和一群黑压压的士兵。
金人正一筹莫展之际,听到了外围已方的战鼓声,也看到了远方映天红的灵蛇怒焰,瞬间斗志振奋,随即展开拳脚,重又进入制与反制、剿与被剿的游戏当中。
幽灵团与宋兵的第一场战事就此拉开了帷幕,火光中,身披银铠的曦楚将军奔波于各处指导作战。
幽灵团进攻出其不意,但未讨到便宜,仿佛是卯足了劲一脚踢到了钢板上。边线上的灵蛇火焰其实是关新妍布置的火防线,火网阻遏了幽灵团的骑兵,勉力穿越火网的步兵随即遭遇各种奇葩陷阱,期望的与宋军正面大面积冲杀的场面始终未出现,短暂的局部交锋倒是不少。
少部分幽灵团兵士进入宋军营地后,被地上的辙印或是骤然冲出又逃逸的宋军分散诱引至各处遭受痛击。
战事开启不到一个时辰,金兵便收到退兵的指令。这一场仗,开端华丽,收尾惨淡,金兵的傲气与士气皆被打落。
宋营将士初时惶惶,终时额手相庆,将士们皆深刻记住了一个威名,那便是曦楚将军,是曦楚将军亲临阵前鼓舞士气,将信心和勇气传递给各位将士。是曦楚将军沉着指导应战,让将士们以计胜出将金兵打得落花流水。
第三佰二十章 令
清理战场,清点出敌方死伤五百余人,已方除了被那名金国奸细打伤了三十余人外,另有十余名将士在与金兵作战中受了些轻伤,其余人安好无损。
那名金国奸细突破重围后,不知去向,有人说曾在边防线上见到其身影。
宋营各部各所恢复到先前规整有序的状态。曦楚将军于各部视查一遍后,步入一间普通帐房。
霍镰将军见到关新妍,有些意外,行过礼后,不亢不卑静立一旁等来人自述来意。
关新妍大大方方于帐中坐下,自已给自己斟茶倒水,双眼环顾四周,悠然品味帐内陈设。
其实帐内无甚物品,一床铺盖,几卷竹简,还有几件私人生活用品。但从铺盖的清洁度及物品摆放的状态可以窥见些许其使用者的性情和品质。
这里没有其它帐房常见的污垢腻渍,物品摆放整齐,仔细品味的话,还能发现一些与王爷帐房相似之处,比如喜欢拿竹简当枕头。
目光投射到霍将军脸上,见他眼睛里明明交炽着众多杂念,却极力维持着表面平静,关新妍忍不住想要戳破他脸上的伪装。
“霍将军看起来对我的突然造访很不以为然,其实心里是很高兴的吧,我猜,霍将军心底最想问的是,王爷在哪,是否安全,对吧?
本就是个爽直性子,没必要这么崩着。”
霍将军脸上神情翻了几翻,终还是恢复了平静,“曦楚将军想要属下坦诚,那曦楚将军不妨先坦诚告之,将军此来为何事?”
“我说我恰巧路过这踅进来讨杯水喝你信吗?”
霍将军顿时凝住,脸上似开了染布坊,什么颜色都有。
见他破了功,关新妍愉悦地笑起来,生活嘛,需要调剂,苦中寻些乐子解解压,才好继续吃苦耐劳。
笑过一阵,关新妍脸色一正,步入正题“来此自是有事,不过,不急,我想先听听霍将军对此一役的看法。”
霍将军摸不透关新妍的脾性,对她一会乐一会严肃、一会表现得像个稚子一会表现得像个大人的行止感到迷惑。转念想想,此女子原本就不能按常理去推论,且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走,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此一役,我方虽是苍促间应战,但看得出,曦楚将军早有安排,似早就料到会有今日这么一出。且曦楚将军在战场上沉稳干练、调度从容,比许多久经沙场的老将还有魄力,令人钦佩。”
“嗯,”关新妍坦然接受夸赞,“是否有不足之处?”
“事发突然,遇此困境,大概,除了王爷,没人能比曦楚将军做得更好。不过,在下有些忧虑,那武艺高强的奸细未被擒获是此役中唯一的缺憾,倘若此人还隐伏在我军中,可相当麻烦。”
“嗯,”关新妍点点头,“你和多数人想法一样。”
“这,不对么?”霍将军疑声问。
关新妍深呼吸一口气,缓声道“霍将军是否有想过,假如当初没有纠出那名金国奸细,我们将会面临怎样的境况?
实话告与你,王爷得了一场大疾,现在正处恢复中,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不容任何人打搅。那名奸细可能察觉到什么,所以千方百计引大伙来闯王爷帐房,一来探虚实,二来趁机起事。
这边骚乱,那边金兵来袭,他们消息灵贯、行动紧密,显然,藏在我营中的奸细不是一个两个。
完颜如霜惯使离间计、反间计,为了防止营内军事布署机密被奸细窃取,我在布署防务时刻意慎之又慎,稳秘再稳秘,是以营中多数将士们不知道边防线上建立的防御工程是做什么用、该如何使。
这是利也是蔽,假如我被奸细诬陷成功,大家不再信任我,那么,防线上布置的那些防御工程便形同虚设发挥不了作用,若真到那一步,而今,面对的就应该是另一个局面了。
所幸,那名奸细破绽百出,被我戳穿,对我未构成大的影响,对王爷未造成伤害,对战事未产生扭转颠覆性作用。
但,危机并未就此解除,我在营中各处巡查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证明其还在军中。”
霍将军打了个激灵,汗毛直立,急切声道
“此人危害极大,王爷极其危险,曦楚将军你也危险。”
“所以,我来找你。”
霍将军愣了半晌,忽神情肃穆,坚毅果决道
“将军请发令,末将纵然粉身碎骨必然竭力完成将军交付的使命。”
“嗯,”关新妍满意点点头,随即郑重道“有两件事情交于你去办。”
“将军吩咐!”
“你过来坐下,我与你细述!”关新妍命令,见霍将军毫不迟疑地于对面席地而坐之后,开口讲述
“之前,在那名奸细与众将领交手之时,我将王爷安置在一处安全所在,现在我告诉你这个地方。”关新妍边说边以指沾茶水在案几上写写划划,以图告之机要,防止遭人窃听。
“稍后,你随我出去一趟。”依旧是以图告之行事内容。
霍将军从图画中获取指令,恭声应承“末将听令!”
“你立即着手安排吧,我这便去开道。”关新妍吩咐完起身要走。
“将军,”霍将军突然一声喊,叫住关新妍,“末将有一事不明。”
“问吧。”关新妍平静声言。
“将军先前并不器重我,而今,为何独独选中我来做此重大之事?”
关新妍笑笑,“你这是受宠若惊吧?”随即正色道“不必惊慌,踏踏实实做你该做的。我对你未未改观,只是觉得这件事交于你去做比较放心。”
见霍将军更加迷惑,关新妍解释
“你一心一意要对王爷尽忠,若遇危急关头,为王爷豁出命去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是你的可取之处。
你的弊病在于,你对忠心的理解过于刻板、狭隘。你强迫自己对王爷尽职尽忠,以王爷爱好为已之所好,生活习性与王爷几近相同,在这种刻意照仿中,你失去了自我。
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很难去感受到别人内心变化、真实需求,你不懂王爷,所以,除了用命去守护王爷,你没有其它方式来表忠心。
忠勇之家的家族荣誉对你来说是骄傲也是负累,你在享受它带来的荣耀的同时,也被祖辈们逼着用言行去践行那二字,凡事被逼着去做,自然少了灵性和可意度。
如果不想成为一名思想僵化、行为制式化的保镖,有空时,好好反省一下。”
说完话,关新妍步出帐房。
霍将军如同一片刚从树上被风刮扯下来的树叶,没轻没重地在空中旋摆、飘零。
第三佰二十一章 获
几近天明时分,天色将亮未亮之际,营地四下一片静谥,奔劳一场的将士们紧着在天亮前小憩一阵养些精神。
有些人却无福休养生息,仍打着十二分精神劳碌着。从医务所走出一列将士,行走皆匆忙,其间两人一首一尾担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人,因被一床棉被裹得严实,看不清头脸、体型,猜不透其身份,但从两名担架人行走步态可大致推断担架上所躺之人体重不轻。
因走在队伍前面的是曦楚将军,而沿途所遇的守夜人皆是半个时辰前曦楚将军亲点之人,无人上前阻遏问话。
一行人在朦朦胧胧、迷迷麻麻的光亮中麻溜越过一顶顶营帐,在即将到达目的地前方一顶将军帐房时,一条黑影从天而降,蓄着狠劲的大掌疾厉拍向担架人之人脑袋部位。
新奇的一幕发生,担架上的人竟一跃而起,掀被与扣动连驽扳机的动作几乎同时进行,扑上来的人短暂惊愕过后,身手极其敏捷地格挡、翻腾,落地后,众人发现,其腹部、右大腿上各插一箭。
来人正是那名武艺高强的金人,其阴冷的目光扫过场上每一位将士的脸,同时,双手十分自然地将插在腹部及大腿上显露在外的箭端折去,动作轻巧得如同只是掸去身上的灰尘。
他已明知眼前是一个引自己现身的陷阱,却不逃遁,显然心中已有计较。
担架上的人已撇去担架挺身直立与金人对峙,形容样貌英武不凡,正是霍镰将军。身旁将士们早在丢开担架前从被子下取出连驽,人手一只,齐齐将弩对准了金人。
看似将士们占据优势,但金人从容不迫的姿态及其充满杀意的森森眼眸令将士们感觉不到丝毫轻松,反深感忧虑。
“射!”霍将军一声令下,矢箭密集飞向金人,想对方纵是安上了羽翼的捷豹也难逃这绵密的箭阵。
金人从容应对,迅速扯下身上黑色外衣作武器狂扫劲舞,将欺身的箭纷纷挡开去。箭阵的威力只能发挥一时,难以持久,因为棱箭总有耗尽之时。
箭阵威力失却之时,到了敌人反击之时,金人执住最后几支零落飞来的箭,狠劲反手掷去,箭箭击中将士眉心,顷刻夺命。
霍镰将军见那插在已方将士眉心上只显露小半截在外的箭杆,脸色骤沉,果决大喝一声“护将军离开!”随即从腰间抽出朴刀做出防护之姿。
“想走,没门!”金人摞出一句轻巧但狠劲十足的话,加速奔来。霍镰将军执刀迎上,两人迅速展开搏斗。七·八·中·文
这边,关新妍见金人勇猛异常,霍将军已拿出拼命的架式抵挡,情知霍将军撑不了多久,果断旋身奔逃。
金人见关新妍逃走,无意与霍将军缠斗,草草应付几招脱开身要去追赶关新妍,不料,眼前人明知打不过却纠缠不休,于是,形成这样的局面,关新妍与一众将士在前面跑,金人在后面追,且一边追一边与紧跟不舍的霍将军交手。
一群人奔至一处乱石林立的荒山坡,关新妍与众将士们忽隐身不见,金人这才发觉自己中了圈套,反身要与霍将军正面对擂,想拿住他给自己引路,却见对方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遁地消失,消失的地方留下一个土坑且很快被周围的沙石掩埋。
金人急惶惶打量四周,见四周地面上皆覆盖着松软沙石,貌似处处都有陷阱,金人略一思忖,即施展轻功双脚轻点地面向前面一处高坡奔去。
刚想在高坡上立足,却踏了个空,此坡竟是障人眼目的纸质模型。金人失重跌落下去,落进一张金丝网中,网口立即被人收紧。
“卑鄙!无耻!暗施诡计,算什么好汉!”被困住的金人破口大骂。
一众人从各方现出身影,聚拢来好奇观看被裹成一团的金人。
有人幸灾乐祸冲着金人喊“你又算哪门子好汉,充其量是茅坑里的蛆,不安分在茅坑里呆着,到处乱爬恶心人。”
“金狗果真被捆成金狗了!只可惜了这金网。”
“瞧这副衰样,事实证明啊,武艺高强不顶事,最关键得有脑子。”
……
金人气得双目呲裂,额、颈筋暴胀,嘴里咒骂,四肢不停挣扎。将士们更加起劲奚落。
一轮红日从云层里跳出来,毫不吝啬将光亮洒向人间,铺满山坡,处处皆呈现出一片祥和的气象。忙活了一整晚,至此刻,关新妍才敢稍稍放松心情。尚不温热的阳光已熨抚得全身松软,捕获金人的快慰已渐消逝,疲乏无力感渐涌上身心,可是,还不到休息的时候。
金人落网,接下来还要利用他网罗更多金人奸细。突然想到,王爷现在若是醒着多好,哪怕他只是醒着什么也不做,自己肩负的压力也会小很多,有一种力量,叫做精神支柱。
有他在身旁,便可以静心筹谋规划一切,他不在,总有种惶惶若失的感觉,谋事时总担心哪里顾虑不周全。
对他的这种感情,即不是依赖也不是眷恋,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愫。
“将军,此人该当如何处置?”霍镰将军不知何时站到了关新妍身旁,出声询问,打断了关新妍惘思。
“唔,当然是极尽利用。”
“将军已有计策了吗?”
“尚未谋划周全。霍将军有何建议?”
“建议不敢,只是想让将军知道,在下家门中有一门隐世绝学,即可不留伤痕废去人一身功夫。倘若将军需要,在下可效力。
另外,在下想与将军讨要此人。”
“哦,你想从他这里获取火药线索?”
霍将军未声言,即表默认。
关新妍思忖片刻,道“交给你可以,不过,霍将军需帮我再做一件事,利用他查出潜伏在我营中的奸细,查出奸细,这人随你处置。”
“这……”
“倘若你没有计策,一会儿,我教你怎么做。”
霍将军神色一变,悭然道“不必!将军等着听捷报吧。”
第三佰二十二章 劫
将金人从陷阱里拉上来后,霍镰将军即刻废去了他一身功力,众人将他五花大绑押往营地。
一行人刚步出荒坡,关新妍身后一名将士忽大步上前一手锢住关新妍,一手扼住其脖颈,将其带离人群,展轻功飞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众人一阵惊愕之后,想起要追之时,那二人身影已在百米之外。
“快,封锁全营!”霍镰将军一声疾喝,提刀追去。剩下的将士们分头行动。
关新妍动弹不得,看不清身后人模样,感觉其体格健硕,压制自己的两条手臂孔武有力。另外,此人身上有股异香,不同与香铺里常售的香型,此香有些异域风味。
垂眼见其露出的半截手腕上皮肤白暂,其上有几道明显的压痕,似是饰物留下的痕迹。男人戴手饰不常见,关新妍好奇心起,心里有股冲动,很想将他衣袖往上捋一下,看看他手臂上戴的是哪般手饰。
男子轻巧摆脱身后人的追踪,将关新妍携至一处峭壁间的石洞里,松开手的刹那,关新妍取出匕首反击,几番争斗,关新妍的匕首被轻易缴了去,人也被毫不客气推倒于地。但在适才一番打斗中,关新妍看见了其腕上配戴的手饰。
巧的是,那手饰自己有幸见过,在靖王府完颜如霜的书房里,曾有一只一样纹路和式样的臂钏,只不过完颜如霜的那只小巧一些。
对此人的身份揣测,瞬间有了模糊意向,首先,他是完颜如霜的心上人。其次,他是金国的皇亲贵族,能与金国公主相识相恋,必然不是一般人。对方的气度不凡,确也证明这点。
然后,他未有军衔,极可能是常年往来西边国家的商人。
在关新妍面前,他自行除去脸上的易容物,脱去身上宋军将士的铠甲及一身黑袍,显出原本清俊的脸庞及一身质地精良的华衫。
他轻步走向洞内深处,同时淡然开口“我是带着刺杀你的任务来的,所以,不要耍什么花样,否则,你死得更快。”
从洞内出来时,其手上拿着一个水囊和一张烙饼,随意坐到关新妍身旁,自在吃喝,见关新妍盯着自己手中的饼,撕下一半递给她。
关新妍不客气接过来就吃,她上一顿饭食用时间大概是在昨日午时,想起来恍惚觉得那是一件十分久远的事,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让人记忆出现雍滞,一些无关紧要的事需得努力回想才想起来。
烙饼有些干,有些难以下咽,眼前适时递过来一只水囊,关新妍却摇头拒绝。
“怕有毒?”男子打开水囊塞子,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再递过来。
关新妍瞧着那水润光亮的囊口,仍是摇头,不解释。
男子意识到什么,收回水囊,淡然道“在一望无垠、漫天飞沙的沙漠里,每一滴水都弥足珍贵,浪费一滴水犹比杀了一个人还罪孽深重。”
“你会放了我吗?”关新妍突然问,“条件你开。”
男子斜眼睨了关新妍一眼,未作答复,悠然举起水囊灌下一口。
“你会杀了我吗?”
“会!”这次答得十分干脆利落。
其后,关新妍问任何话,他都不再回答。
一连两日,男子守着山洞,守着关新妍,固步不出,除了照管关新妍吃睡,闲时,他会说一些西域奇人奇景,也不管他人爱不爱听,兀自说得畅快。
他谈天谈地,就是不谈眼前现实境况。
这日,午膳后,男子又说起西域的奇闻轶事,关新妍忽然插话
“你去的这些地方,我宋朝先人早就探访过,还留下不少文字记载,无甚稀奇!”
男子神色骤变,“不可能,我查过不少史集,未见多少记载。”
“是吗?那你是否查到上千年前,我汉朝使臣张骞出使西域到过康居、大宛、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等地,翻过史集的话,这些地名应该不陌生吧。
汉朝使臣张骞打通丝绸之路,将我中原丝绸、瓷器、茶叶、冶铁术等带到西域,又从西域带来葡萄、石榴、蚕豆、苜蓿等养植术,引进汉血宝马、胡琴、穿井术,促进中西文化交流。
远的不说,我唐朝有玄奘大师从长安出发,行经凉州,渡玉门关,取道伊吾,抵高昌,路阿耆尼国,越凌山,经石国、米国、安国、史国,翻铁门,过大雪山,入天竺,取得浩繁经书而归。
你若对此感兴趣,我可以向你推荐几本书籍。”
男子呆愣半晌,难以置信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不是诓你的,那些作古的地名我可捏造不出来。”七·八·中·文
男子似倍受打击,纳纳声言“原来那条路早有人经过,还被录入籍册。”
“唉,”关新妍忽沉叹一声,“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么?”男子看向关新妍声问。
“你一个纵心四海的男子,如何卷进这权术争斗中?”
男子不语,眼睛却有意无意掠过手上臂钏位置。
关新妍大胆挑明了说“你是否想过,你心中的圣莲或许不是你想像的那般?”
男子一阵震惊过后,朝关新妍恶狠狠声道“闭嘴!你懂什么?你怎知我心中圣莲什么模样?你以为男人心中的圣莲都如你这般吗?”
关新妍被蜇了一下,立即反驳说“我当然不那么以为,看不上的男人管他心中如何想。只是不愿看你自毁前程给你提个醒,你要愿意自欺欺人、甘愿上当受骗那就受着吧。”
“啪!”天空中传来一声脆响,将关新妍和男子目光都吸引过去,声音消逝处留有一道淡薄的红色烟雾,片刻消散。
男子忽转过头来,面露狰狞道“你的死期到了!”
关新妍刚动了逃的念头,脖子就被一只大手扼住了。
“公主让我转告你,没能再见你一面,亲手了结你,她很遗憾。”男子说完手上加劲。
关新妍本能地用双手奋力推拒那只扼住自己咽喉的手,明显觉得自己的力道小得可怜,脑袋愈发胀,双眼愈模糊,意识愈昏沉。
第三佰二十三章 醒
再度睁开眼,关新妍发现自已依然身处石洞,脚边有一捆绳和一只匕首,不远处,那名将自己掳掠过来的男子正站在悬崖峭壁上背对着自己眺望远方。
他终究未下死手,事实上,他真要置自己于死地的话,轻易便可捏碎自己的喉骨,无需费多少力气和时间。
从地上坐起身,轻咳一声,发觉咽嗓有些不适,但基本功能还在。
“你走吧。”男子突然说话,并未转身。
原来这绳子和匕首是为自己下山备用的,关新妍抓起绳子和匕首立即准备下山,方才那红色信号弹释放了某种特别信息,关新妍预感到山下一定出了大事。
既然男人愿放自己走,不管他出于何种思量,机不可失,关新妍急切想要回营看个究竟。
将绳子一头绑在岩石上,另一头绑在自己腰间,刚准备下山,忽见山下一条黑影频闪,其身法诡谲,速度奇快。
这画面太让人惊奇了,曾经在电影特效和动漫里才得以一见的画面竟然在现实中上演,关新妍的目光不由自主紧紧追随那条黑影。
随着黑影的趋近,愈发感受到其身姿英朗、体魄雄健,灵逸翻飞的动作以及随着动作而翩跹起舞的衣襟,令其看来至魅至幻,想来,天神之子也不过如此。
直至黑影窜到关新妍身前,关新妍才醒过神来,眼前人既熟悉又陌生,面容是熟悉的面容,可眼神却不是熟识的眼神。
不同与以往任何阶段的情态,眼前这双眼睛孤高冷漠、清浚疏离,配上一身的黑衣黑兜帽,其浑身散发出一股邪佞、森森的气息。
这样的靖王,不曾见过。尚未来得及为重逢而喜悦,关新妍即陷入深深的迷惘、困惑之中。
靖王的冷眸淡淡扫过关新妍,迅速投向那悬崖边上的人,启步朝那人走去。
“你是自我了断,还是要我动手?”靖王冷冽声言。
那男子从容转过身来,面对靖王同样冷声道“今日,你我便作个了结吧!”
靖王的剑与男子的铰链同时击发,两人在狭小的洞口平地上展开身手。
关新妍发现,靖王的武功较上次在金营中与完颜宏较量时有明显大幅度提升,暗自惊奇,难道大脑的复健令其武学的天赋得以尽情施展?倘若其身上的毒全部解除,其身手是不是更加绝妙。
男子的功夫比完颜宏厉害数倍,却很快落败。王爷的剑如魑如魈,追魂索命,一阵狂龙虎啸过后轻巧置搁在男子的肩头。
男子坦然接受失败,垂下双手,任铰链从手中垂落,闭上双眼,任由处置。
靖王的剑在其肩头停留须臾,即缓缓趋离。
看清靖王势要挥剑枭首,关新妍大骇,尖叫“不要!”迅速拔腿奔赴上前。然而靖王的剑未受一丝影响,离开肩头十余寸后卯足了劲疾速斫落。
关新妍奔到近前正清楚看到男子睁眼凝望自己,转瞬间,眼脸飞逝,一柱殷红喷薄而出。
“啊”关新妍痛苦掩面嘶喊,身子不由自主软倒。
靖王缓缓将剑收归剑鞘,垂眼看了眼地上俯趴着的身影,蹲下身,只手抓住地上人的后背衣襟,将其从地上拎起,迫使她面对自己,看见眼前人满脸惊惶痛苦的神情,一股愠怒从心底升起。
“你是我的女人!你为他哀伤?难道你希望此刻躺在地上的人是我?”
关新妍的神思无法聚拢,男子最后凝望自己的那副神情以及紧跟其后的血腥凄厉画面始终盘踞在脑海,不想面对却又无处躲避,沉沉的痛与悔不堪承受。
靖王忽两手扳住关新妍双肩愤怒嘶吼“看清楚,我才是你命运的主宰!你只能为我动心!”
关新妍目光着落在靖王脸上,神思却投落在别处,靖王的话灌入耳中,却打不进心里,未能激起任何反应。
靖王的怒意无处发泄,猛然低头噙住眼前人的唇,随即大肆展开攻势,疯狂侵城略地,直至满腔怒火全部消散代之以甘霖,退开身来,发觉怀里人早已昏迷。
……
宋营一片狼藉,半日前,幽灵团的骁骑在宋兵营地上纵横驰骋。而在一日前,完颜如霜指令潜伏在宋营里的奸细们引爆埋伏在宋营各处的火药,并且命人在宋营外施放毒气。
其以不费一箭一卒的方式攻入宋营,虽遇到宋军的激烈反抗,但幽灵团的骑兵悍勇异常,所过之处,尽皆荼蘼。
战事持续了一昼夜,幽灵团已拿下了宋营大半基地,眼见就要以鲸吞之势收取最后的那一小片重机之地,胜利在即,却遭遇异常凶猛的反击。
原来,是靖王披锐上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斩落幽灵团骁骑,宋军将士得知靖王亲战,士气大振,奋勇反击,原本一盘散沙的局面忽然变得有条不紊,布置在营地各处的机关陷阱纷纷被启动。
所向披蘼的幽灵团骁骑在机关陷阱面前再也发挥不出优势,要么被困,要么被擒,要么人马俱丧,进已失了胆气,退亦如履薄冰。
见此情景,完颜如霜果断下令撤退,放弃已到手的大半基地,在退逃的路上遭遇了宋军猛烈攻击,先前节节胜利获得的尊荣及优越顷刻间消弥。
第二场战事,双方皆损失不小。
将士们一通忙碌,很快让营地复归整齐肃穆。王爷的帐前扰攘不息,一众将士候在帐前等候召令。
一名又一名将士汗涔涔、神慌慌步出大帐,使得帐外一众原本心情激昂的将士们渐感不妙,开始忧虑彷徨。
又一名将士苦着脸走出来,被帐外一名将军拽至一旁,急声问“里面是有老虎么?如何走出来的个个面如土色?”
被拽着的将士愈发愁眉苦脸“将军别问了,一会你就知道了,老虎实算不得什么可怕的物事,比老虎还要残暴凶狠的物事多了去了。”
意识到失言,将士立马打哈哈“我说得是苛政,苛政猛于虎嘛。此仅是个人观点,将军千万不要外传,好了,别拽着我了,还有一堆事情要赶着去做呢。”
将士说完抽身急走,不复理会将军的一再挽留和追询。
第三佰二十四章 变
帐外一众人见从帐内见走出来的无一不是如丧考妣的神情,问又问不出什么,均惴惴不安,既好奇又惧怕,盼着被召见又害怕面对未知的恐惧。
忽听见一声惨叫,接着见一名将士横着身子从帐内飞出落到三米外的地面上。
众人惊悸中,又见靖王森寒着脸步出大帐。其通身凛冽的气势令人不敢直视,众皆单膝跪地,垂首听候施令。
靖王目光迅速环视一圈,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厉声道
“有谁还不清楚自己的职责?!身为军人,除了练就铁一般的躯体,还须练就铁一般的意志,你们谁做到了?
金兵来袭,前防卫队支撑了多久?顾将军,需要我告诉你前防卫队的重要性吗?你们是抵御敌兵的第一道防线,须竭力阻拦敌兵为后方应战争取时间。你做到了吗?
你们所有人,是否都尽到了自己的职责?按实际战斗力,我方完全可以与金兵打平,即便是输,至少也得延挨三日。
敌方一日便攻破了所有防线,这里面,有你们每一位的功劳。”
众将士将头垂得更低。并非是深刻认识已身错误,而是害怕被王爷犀利的目光灼伤。
“看来,从前对你们太宽纵了。即日起,自省自查,加强营务,所有将兵操练时间加倍,各防守区内损毁的机关、防御系统限一日内修缮完毕。
明日,本王亲来抽查,未达成目标者,军法处置!”
将士们大气也不敢出。
“有做不到现在便可站出来可免受军法!”
无人动一动。
“很好!回!”
很快,营地再次忙碌起来,此次,场面不同于先前那般从容、有序,而是繁忙、紧促,将士们仿似暴雨前倾巢出动的蚂蚁,个个以亢进、仓惶的步伐奔走。
……
关新妍立于帐前,面无表情看着远处纷纭忙乱的景象。醒来约有一柱香时辰,最初发觉自己身处熟悉的帐房里,习惯性喊人来禀报军务,却发现军权已不在自己手里。
随意叫个人进来陈述了这两日营中发生之事,听完讲述后,遣走来人,之后便一直伫立帐门前看那些忙得脚不踮地的士兵们忙碌。
王爷从侧边方向走来,直至走到近旁,关新妍才觉察到王爷的存在。
“外面风大,进去吧!”王爷声言。明明是一句温情的话,听起来却凉薄如冰。
“正想吹吹凉风。”关新妍淡然回应,目光依然投注在远处。
王爷挪步到关新妍面前“命令你进去!”
视线被挡,关新妍抬头瞧一眼王爷,不发一语,转身入帐,王爷跟随其后。
入了帐房,关新妍忽转身,面对王爷平静声道“王爷从昏迷中醒来已有大半日了,让我尽一尽医官的职责,给王爷查下身体吧。”
王爷默然许可,坐到榻前准备躺下,听关新妍声言“王爷坐着便好。”王爷遂听话地坐着,即便是很随意地坐姿,也显露出七、八分的霸道、威仪。
关新妍上前,从其身旁坐下,将王爷置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手翻转过来,以两根手指搭放腕间,状似凝神切脉。
认真感受片刻指腹下强有力的脉搏,关新妍声问“王爷醒来之后感觉哪里有不适?”
王爷微低稍偏着头看着关新妍因红肿而显得饱满莹润的唇,不甚在意地回答“除了些微头痛,没有其它不适。”
“自己觉得状态如何?……有没有……烦燥?焦虑?看所有事物皆不称心?……”
王爷骤然收回手,冷声道“你想说什么?有话明说,你是否和他们一样,想说我残暴、冷酷、不近人情?”
关新妍抬头对着神情明显不悦的王爷认真解释道
“人的情绪其实与身体内分泌的多巴胺、内啡肽等物质的多寡相关,在生病或者精神受刺激的情况下,这些物质的分泌水平会发生变化,但可以用药去调控……”
“你觉得我现在不正常?”王爷骤然扳住关新妍的双肩质问,“你弹嫌我?”
眼见王爷就要发怒,关新妍丝毫不退缩,迎面肃声道“王爷时常心情不好,还有一种可能的原因,那便是记忆缺失,缺乏安全感。王爷仔细回想,醒来后,是否曾对过去、现在有困惑不解的时候?”
王爷瞬间怔住,目光缓缓从关新妍脸上游移到它处,似在追忆、思索。
关新妍轻声道“王爷有不解的地方可以说出来,或许,我可以为你解惑。”
王爷双手放开关新妍,若有所思站起身来,慢步至帐房中间,环顾四周,自言自语般地说
“我对眼前所有人、事有种陌生的熟悉感,好似梦里来过,可对于在此间发生的事情只有朦胧的感觉,没有清晰的印象。
不光是对眼前物事有这般感觉,对近几年的记忆都是这般感觉。努力去想偏想不出什么,可无意间瞧见某样东西会带出一片记忆。”
惘思一阵,沉默些时,王爷忽转头,锐利的目光直直锁定关新妍,坚毅声道“不记得我们之前有多少纠葛,但始终清楚,你是我的人,你对我很重要。
还有,别的事情记不清,十三岁以前的记忆刻骨铭心,自醒来那一刻,始终未敢忘记家仇未报。”
关新妍内心深感忧虑,王爷果然是因脑手术而发生改变,他的记忆停留在家庭发生重大变故、人生经历深重磨难的那些年月,痛苦犹新的记忆,加上手握重权,又兼狂放不自抑的性情,会让他做出不理智、不计后果的事情,也会令他身边人陷入危险的境地。
“王爷,可不可以答应我,三个月或者半年内,在记忆没有恢复以前,不要做出重大决定,不要行重大举措,以免将来后悔。”关新妍认真劝告。
“对你来说,什么算重大决定、重大举措?”
“说白了,请王爷不要滥杀无辜,不要折磨身边人,不要急着想复仇的事。眼下低调做人,稳中行事,对王爷百益而无害。”
王爷眸光闪过一道寒光,浑身带着危险的气息一步步朝关新妍逼近,齿冷森寒道
“你以为你是谁?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对我指三道四?对你略微特殊一些,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吗?”
第三佰二十五章
“我是王爷的医官,医病也医心,良药苦口,直谏戳心,但出发点都是为王爷好。若无半点不凡之技、无一丝不同常人的胆气,也站不到王爷身边,得不到王爷这略微的特殊对待。不是吗?”关新妍肃着小脸与王爷对峙,将王爷的威胁不放在眼里。
王爷神情凝滞了一瞬,脚步在距离关新妍两米处停下,拧眉冷声道
“你只负责尽心服侍我即可,其它事用不着操心。我做任何事自有分寸,死在我剑下的无冤魂,投到我的麈下为我所用的皆是有识有幸之人,他们选择为明主效力,我让他们尽其所能发挥才干,他们为我立下汗马功劳,我给予他们功勋财物,各得其所。
至于复仇之事,与你无关,不准你妄议!”
“王爷不觉得自己太过刚愎自用,太过武断了吗?”
“你不觉得你自已太过逾矩,太过放肆了吗?”
“那是因为王爷言行不端,难服众,有不公地方就有不平的声音。”
“我言行不端?”
“王爷方才说王爷的剑下无冤魂,峭壁上那位公子不过是一位赶了趟不知深浅买卖的商人,王爷为何非置他于死地?”
“哈,”王爷转脸对空冷笑一声,眸光再投向关新妍时,锐利如刃,直击对方心灵“这是自你打眼见到我后心里一直想问的话吧?
为什么杀他?他劫走我的女人,与你在洞中孤男寡女相处两昼夜,就凭这,他死有余辜!
你说他是商人?他是金国兀术儿部落首领,也是金国出使西域的使臣,还是一名造诣深厚的炼毒师。他频繁鼓动西南方向蛮夷小国侵扰我大宋,企图分割我大宋版图。他炼制的毒药多半运用到我大宋军民的身上。
这样的人,你觉得不该死?”
“如果此人真如王爷所说的那般罪大恶极,王爷更不应该杀他。须公布他的罪行,以律法整治。让大宋军民快慰,亦让他身后的权谋者震颤一下。
本可以正大光明处决他,彰显王爷英明神武,可王爷一径私自决断、了结此事,显得王爷阴狠毒辣、偏执狭隘。”
“闭嘴!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如此袒护他而敌视我!你和他在洞里发生了什么?”愤怒下,王爷的音量不自觉提高。
“我不过就事论事,任谁都能听明白的道理,王爷偏要恶意曲解。我和他清清白白,王爷玷污我,便也是在玷污你自己。”关新妍同样抬高音量,不示弱。
“该叫你明白,有时候肆无忌惮、口无遮拦是多么愚蠢的行为。还有,记住,永远不要在一个男人的面前说另一个男人好。”王爷大步上前,推倒关新妍,身子顺势欺压上来。手刚搭到身下人的腰带上,余光瞥见一道银光从下往上袭来,当即迅速闪腰避过。
关新妍趁机起身,手执匕首接二连三向王爷发起攻击。
王爷左格右挡,轻松闪避,似是想看对方有多少招式,一味只守不攻。直至对方招式耍完,才夺过匕首,制住对方挥舞的双手。
“这些招式是我教你的?”王爷惊奇声问。
“你想起来了,是吗?”关新妍声问,她攻击的本意便是要唤醒王爷的记忆。
王爷幽然道“这套招式,世上会耍的只有我了,你这一招半式只能是从我这里学得。”
关新妍脸上略显失望,忽见王爷丢开匕首,重新如泰山压顶般罩下来,清冷声道“靖王,我的最大功用不在此。
你不是要加紧练兵,速速败退金兵,急急开启复仇大业吗?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有计策,三日内打得金兵溃不成军。”
王爷如其所料,停止进犯。
“给你一次机会,说说看,你如何助力?说得好,我今日便饶过你,说得不好,此后,你便留在我的帐内日夜服侍我。”王爷声言。
关新妍即刻一阵口齿明晰、条理分明的陈述,将心中早先筹谋好的进攻策略抖搂出来。
“这计策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王爷惊疑声问。
“不是,”关新妍果断声言,“王爷大概忘了,先前,王爷常带我探索周边地貌,耐心细致地对我讲述如何因地制宜部署军事战略。”
“是吗?”王爷面带疑惑细细端详眼前这张脸,似在努力回想什么。
“是!”关新妍及时给予肯定,“王爷先前待我,如兄如父,如良师益友,对我循循善诱,谆谆教导,我对王爷十分敬重。此事营中将士皆知。”
王爷的神情更加疑惑。
“我随王爷来此营地,本是专意为王爷医治头疾,后来,王爷被完颜宏暗算,服了克化功力的毒药,我又为王爷疗伤排毒,如今,那毒力已去除一半,王爷运功之时,应当还可感觉到丹田沉瘀、心口隐痛。”
“你的意思,我们之间没有男女之情?”王爷略退开身。
关新妍略感安全,缓出一口气,不料,王爷突然折返,重又将她困在一堵胸壁和双条双臂之间,“可我记得我们有过夫妻之实,这你怎么解释?”
关新妍浑身微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迅速恢复镇静,“王爷的正妻是边城督指挥使乔诚梁的嫡女乔茵,王爷与夫人感情弥笃……”
“我只记得你!”
“……”
“不要糊弄我,我最恨欺骗!”
“掌握全盘信息,他人纵然撒下弥天大谎也蛊惑不了你,所以,王爷在不明情势下、不了解的人面前,不要行贸然之举,否则,只能收获欺骗和后悔。”
王爷盯视关新妍片刻后,锐厉的眸光攸然和缓下来,浑身迫人的凌厉气势骤然退去,一室的滞锢寒气也随之消融。~
“现在,我终于知道,当初为什么会把你带到军中,搁在身边。”王爷轻松说着话,步下床榻。
关新妍一惊,恍然意识到,王爷一直在测探自己,“你,方才说的那些话,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你说呢?!”王爷淡然回应,“不管真真假假,你的制敌计策不错。”
第三佰二十六章 去念
“那,王爷可以让那些将士们停下来了,那些防御工事暂时用不上,当务之急,该是让将士们休养生息,来日以饱满的精神投入战斗。”
“我听说,前一段时日,是你在掌管营务。”王爷缓声言语。
“承王爷抬举,勉力任之。”
王爷本想数落她几句,听她话里已先捎上了自己,再指责她的不是,自己也要扛三分责。遂拣些不轻不重的言辞表述已见,“你所施行的激励方法,只适用在太平之境,让一只技能、品行、口啤皆不错的羊去引导一群没有方向的羊,唯一的好处是,不容易出乱子,上下管理轻松。
战乱突起,这群温驯的羊面对凶残的敌人会不知所措,将希望全寄托在领头羊身上,这对整体局势不利。
这边境之地,每年均要发生十余起大大小小的战事,战事形式多样,突发状况迭起,这迫使我方每一位将士都须骁勇善战、独挡一面。
就该将一头狼丢进羊群,逼得羊群里每只羊时刻警醒,时刻准备应战。”
“也许你是对的,王爷少有败绩,必是比他人多一番用心,多些独到见解。我方才那番话,权当没说。下一役在即,预祝王爷依旧披荆斩棘、所向披糜,早些凯旋!”关新妍难得爽快伏低,不争辩。其实是顺势而为,眼前的王爷心肠冷硬,再没有前些时日的柔情,倒比从前那个高冷的王爷更加高冷。
“听起来,言不由衷,下逐客令意味更明显!”王爷平静声道,“在这所营里,你是唯一一个敢对我不恭不敬、使性子的人,未知你倚恃的是自身的医技和聪慧,还是我对你的包容,提醒你,你再怎么医技高超和聪慧过人,还得赖有人赏识你才有价值。
我身边不缺有才干的人,也不缺美貌的女人,你在我心里还没有重要到可以令我丧失原则、不顾一切的地步。没有人乐意被频频触碰逆鳞,恃宠生骄需有个度,你好自为之!
还有,接下来这场战,既是你献策,先前已投入不少心血和精力,想必不甘愿只是坐旁观望,后日开战,你负责统领那只滑翔军。”
关新妍立身行军礼,应了声“是!”
听到王爷脚步声远去直至听不见,关新妍缓缓坐下,一股倦怠感席卷而来,顺势倒下,侧伏在被褥上空望着帐壁思虑。
王爷从熟悉变陌生,好不容易对他产生些许依托信任感已全然消失,之前,环境虽动荡,心境尚安稳,因有王爷的照管,生活顺不顺遂难说,至少安全方面无虞。
而今,王爷的冷漠,令自己再一次觉得身似浮萍,没有了安隐的附着之所,又要与艰苦的生存环境孤军作战,享受过被照拂后再次面对这种孤独荒凉之境很难适从。
王爷急于奔赴使命,可以想见,其前路布满杀戮和阴谋诡计。不希望王爷走那条路,可也清楚明白自己若去阻拦无异于螳臂挡车。
不想看王爷变成杀人的机器,亦不想再卷入任何权谋算计之中,唯一能达成所愿的办法就是眼不见为净。
离开之前,必然要尽番朋友之谊诚心全意劝阻王爷一次,不管成不成,至少让王爷重新惦量一下事情的严重性,看清楚将来可能会面临的后果。待从金兵营地凯旋之时,方是与王爷谈此事的最佳之机。
此处战事平息后,王爷势必要回边城,从营地到边城,路途长远且崎岖,在这段路上行暗里之事该是不易被查觉,逃走成功的几率更大。
思来想去,关新妍脑海里便有了详尽的逃走计划,对往后的去向也已做好了规划。然而,计划永远追不上变化的步伐,事情远没有想的那般顺当合意。
……
霍镰将军因未查出金兵火药的去路,未查出潜伏在营中的奸细而深感自责,而金兵第二次攻营恰是用奸细引爆藏在营内的火药而顺利攻入营防。
霍镰将军自认为该对第二次战役中已方损失负重大责任,自去王爷面前请求惩罚,自请到深山老林去砍木运椽子。
豆大的汗珠如从额头上滚落,精练白赤的上半身湿漉漉还蒸腾着热气,黑色的裤子早已被汗水浸湿。执斧斫树之人浑然不顾自身,双眼死死盯着树上那逐渐扩大的砍眼,一下又一下不遗余力地将斧刃劈凿上去,仿佛面对的是有血海深仇的仇人一般。
听着那一声声实实的崆崆声响,仿佛心里就踏实了。
一人一树一林,成了一副单调往复的动画画面,似乎若没有旁的干扰,这画面会一直这么循环进行下去。
最终树都觉得单调乏味,看不过眼,出人意料地提前倒掉,倒唬得斫树人一跳。这才有些些别样的生动画面。
霍将军看看那棵倒下的树,觉得它倒得蹊跷,仔细一看,原来树干另一边是空心的,“呸!恁没骨气!”霍将军喷口唾沫,狠骂一声,又上脚猛踹一下,心里的愤劲还没泄去,转眼去找一株更粗更高的树来砍。
一偏头,瞧见三、五米远处,关新妍反手拽着一个大大的滑翔三角翼站在林木丛中看着这边。
霍将军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太沉湎心事,忘了关注周遭情况,更意识到自己方才旁若无人的情态被人尽收眼底,然后又意识到自己正光着膀子被一个姑娘愣愣盯着瞧。
“你,你,你……站那多久了,咋不吱声?”霍将军匆忙拿衣衫往身上套,手忙脚乱中,裤子往上身罩,头、手乱钻,更显窘态。
急吼吼忙碌一阵,抬眼见关新妍已来到跟前。
“非礼勿视,你咋不转过身去?”霍将军气急败坏。
“你不是已经穿好了吗?”关新妍声平气静坦然声言。
“你,你真是……”霍将军气到词穷。
“放心,你逆着光呢,我就看到一团白花花刺眼的阳光,其余啥也没瞧见。不过,奇怪,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怕,怕,怕,怕个鬼,”霍将军不自禁结巴,“我是担,担心被人看到咱们这样,起误会,若,若是叫王爷看到,更,更是了不得。”
第三佰二十七章 助
“你多虑了,没人会怀疑咱俩!”
“为什么?”霍将军直愣愣声问。
“咱俩属于狗背上贴膏药。”
“什么意思?”
“两不沾。”
霍将军恍然,忙不迭点头,“说的是。”瞧见关新妍一副密实、英飒装扮,显得意气风发,心里有些颇不是滋味,语气酸酸道
“关将军事务繁忙,就别在我这庸人跟前耽误时辰了,将军请便。”说着话,自动让出一条道。
“这么多条路,我怎就偏撞到霍将军守的这条道上?霍将军不会天真地以为我是恰巧路过此处吧?实话说,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关新妍声言。
“哦?”霍将军纳罕,略一思忖,明白些什么,面色沉郁道
“与关将军的赌约已到期,我确实输了!可是,关将军如今也不掌军权了,哪里还需用得着我?况且,我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空有一身蛮力,与山野匹夫无异。关将军手下能人贤士那么多,找我何干?”
“嗯,还算有自知之明。”关新妍先是肯定了霍将军的一番自我评述,大大方方于方才倒下的那棵树树干上坐下来,望着生闷气干瞪眼的霍将军漫不经心继续说
“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把查火药和纠奸细这么费脑筋的事交给霍将军你去做吗?就是想让你遭受些挫折,认清自己的缺陷。
当然,我也没那么任性,不至为了给你个教训就草率将关系营防安危的两项重大之事全然丢给你。
事实上,对敌方火药和奸细的探查活动我从来都没停止过,也掌握了不少信息,若那日我没有被人掳走,那批藏在营中的火药和奸细应该不会那么顺利发挥效用。
所以,营防受创,我确实该担很大责任,而且是主要责任。
我很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但我不认可你这种无意义的赎罪行为。敌人猖狂在你眼皮子底下为非作歹,嘲笑你无能为力,你不是应该攒足火力、蓄势待发,找准机会胖揍他们一顿吗?怎跑到这深山老林对着这一堆不能动、不知痛痒的实心疙瘩发威发难?
原来霍将军是这样一个没血性、没韧劲、没胆气、没见识的人。”
听到这样一番直戳隐痛的奚落,对方又是一名女子,霍将军恼羞成怒,紫胀着脸,粗声粗气道
“关将军这是专程过来给我难堪的吗?那关将军的目的达成了!可以走了!”
“你觉得我有这么无聊吗?专程过来取笑你倒是抬举你了!”
“那你跟我说这番话什么用意?”霍将军压着火气声问。
关新妍站起身,随手掸去身上的尘土,轻松道“霍将军若还知道羞愧,想要一雪前耻的话,我可以给你机会,让你亲手炸掉敌营所有火药,狠狠报复一下。
倘若霍将军情愿继续留在这里挥洒汗水,那就当我没来过。”
霍将军一愣,随即陷入痛苦的纠结之中,与生俱来的骄傲迫使他抗拒向关新妍屈服,况且面对这样一个态度傲慢,一径将自已贬得一无是处的女子,心底那点可怜的自尊更是不允许自己低头。
可是,如果能有机会亲手炸了敌人的火药,该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
反复思量了许久,霍将军迟疑道“关将军确已掌握敌人火药藏匿处?果真有办法摧毁敌人火药?”
见霍将军这么问,关新妍知道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如果他能放下那不值一钱的骄傲和自尊,领下自己的人情,那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我办事,几时令你失望过?!”关新妍回复,“这件事,王爷尚不知,炸了敌人的火药,功劳全属于霍将军,这足以让敌军对霍将军刮目相看,也让营中众多将士对霍将军膜拜。”
“我只愿亲手揭露敌人的阴谋诡计,打击他们的自信心,不在乎名和利。”
“收获名利,霍将军才能重拾威望,理直气壮地重新站到王爷身边为王爷效力。”
“关将军为何如此帮我?”霍将军突然振声问。七·八·中·文
“自然不是白帮,此事成后,霍将军欠下我一个人情,这人情,来日,必是要还的。不过,霍将军且放心,他日,我让霍将军做的事不会违背霍将军坚持秉守的人生信条,不会让霍将军难为。”
霍将军疑虑片刻,渐渐展开眉眼,放松姿态,忽然沉叹一口气,宁然道
“关将军若是个男儿身就好了。”
其神情、语气显示,心里已不再挣扎,坦然接受了关新妍有附带条件的帮助。
关新妍心里暗自欣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平静声道“霍将军这男尊女卑、男强女弱的陈腐观念须彻底改过,不然将来还会在女人面前栽倒。”
不管霍将军脸色如何五色杂陈,关新妍径直走到那不久前倒下的大树前,看着那斫断的端口,状似随意道
“方才见霍将军伐木姿势甚是标准、熟稔,霍将军竟还会做木匠的活?”
听闻关新妍言语,霍将军想到先前曾被盯着看,至此才明白,她那时的关注点是在伐木这件事上。整复了一下心情,霍将军款步走到那棵树旁边,不甚在意地说
“小时候见别人家小儿时常有新奇玩物,十分艳羡,家父家母担心我玩物丧志不给买,于是,我常常偷偷去林中伐下木料,自己手制各式玩物,便是在这过程中,对木工活产生了些微兴趣。
长大后,自己钻研了些这方面的技巧。现今,手艺比起真正的木匠差了一大截,但尚可自愉自乐。”
“霍将军过谦了,看这斫缘整洁利落,没有多少多余的凿痕,显见霍将军木工技艺与真正的匠人无多大差异。”
“关将军也谙此道?”霍将军好奇问道。
“广猎杂闻轶趣,通些皮毛。”关新妍匆匆回复后,忽面对霍将军认真说道
“霍将军既然有此手艺,想请霍将军再帮我做几件力所能及的事。”
“关将军想让我制些什么?”
“你过来,”关新妍忽兴冲冲拽起霍将军一只袖口拖着走。
“欸,欸,欸,你说就是了,别拉拉扯扯,让人看见不好……”
关新妍不管霍将军的抗议,径将他拉到一块平整的大石头边上,又从附近捡拾起一块赭石,随后以赭石当笔在石头上作画。
忙碌一阵后,关新妍丢下赭石,脆声道
“烦请霍将军根据这图做出实物来。”
第三佰二十八章 攻
霍将军认认真真对着图研究好一阵,一脸凝重道“这个得费些时辰。”
“需多久?”
“一个时辰吧。”
关新妍喜出望外,还以为需个两、三日呢,当即欢欣鼓舞道“那赶紧的,动手吧”
霍将军蓦然一拍脑门,“啊,没带工具。”
关新妍即刻从后腰上取下一个包袱,打开来,里面有曲尺、墨斗、刨子、钻子、凿子,“这些足够了吧?”
霍将军大奇“关将军怎会有这些物事?”
当然不能告诉他这是上次营中工匠制作滑翔翼时自己偷藏了一套,“金银玉器难弄到手,寻些不值钱的工具有何难?”关新妍囫囵搪塞过去,“倘若不缺什么,霍将军立即行动吧。”
约莫一个时辰后,霍将军将一双滑雪板交到关新妍手里。
关新妍欣喜地发现这双滑雪板做得十分紧实细致,每一个弯曲的弧度十会契合理想,全然超出预期不知多少倍,从此,再不复为自制的那双遭雪崩掩埋的半成品而惋惜。
“霍将军木工技艺果然不凡。”关新妍手拿滑板一边欣赏一边赞叹。
霍将军不为所动,却好奇问“这又是什么新奇暗器?该如何使?”
“霍将军猜猜看。”关新妍把问题抛回去。
霍将军凝思片刻,忽然略有些悟,忙忙说
“我知道了,早先听人讲,有南人把自己装扮成鱼的样子潜到深水里去看水底下的奇观,他们说的脚鳍跟这个的样子差不多,这莫不是方便水底作战的器具装备?”
未等关新妍有所回应,霍将军欣然继续说
“这两块板既可增加浮力,又可改变方向,还可当作武器使用,妙用多多,真亏关将军想得出来。
依我之见,还可以在前面加些刺棘增加杀伤力,后面加围一圈软的脚蹼以辅助转向。
另外,此物事的大小、材质方面需再好生斟酌一番,诚以为,样式可以再短一些、宽一些、薄一些,材质方面选用轻而硬的楸木或者黄檀木比较好。
还有这配套的手仗也可以改进一下……”
滔滔不绝、畅快淋漓表述一番自己的意见,霍将军终于想起来,此物事究竟是派作什么用途还未得到关新妍确切答复,自已一番长篇大论有可能早已偏离正道,惹人笑话,遂又回过头来问道
“这是用作水下战斗没错的吧?”
关新妍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大眼,一脸真诚地肯定并且赞许道“霍将军真是人才,想像力丰富,创设力卓绝,若从事木工行当,绝对是不逊于鲁班的出色匠人。
千万别让旁人知道你有这项绝技,不然,上门求技的人一定接踵摩肩。”
此话在霍将军听来,便是对自己方才一番表述的肯定,脸上表现出果然如此的神态,心下有些欣慰。
舒心未多久,听闻关新妍忧声道“此事尤其不能让王爷知道。”
“为什么?”霍将军自然接问。
“鲁班书遭禁传的缘故霍将军该是知道的,若让王爷知道你精通此道,恐会对你避忌。”鲁班书后部分教授匠人在巧制机关中行咒巫术,这令权贵者们惶恐,是以此书被禁传。
霍将军怔愣半晌,低头沉沉思虑一番,缓缓点头。丝毫未察觉关新妍的嘴角悄悄挽起一抹安心笑容。
……
翌日,东方吐白,天刚放亮,金兵营地上空飞来一群竹蜻蜓,竹蜻蜓在空中悠扬起伏,煞是好看,惹得金兵纷纷仰头观看。
渐渐地,随着竹蜻蜓增多,其周围出现云一般的白色圈圈,金兵们渐感不妙,隐隐有不好的预感。预感很快灵验。
一支箭穿过白色云圈,轰然爆开一团火光,着火的竹蜻蜓似坠空的星星纷纷下落,着落在毡帐、衣物、草棚、木建筑上,燎起一片火光。
金兵霎时惶恐。
“快,射箭,把那东西赶走!”有人号令。
万千支箭刷刷飞向蜻蜓阵,金兵们发现,群箭不仅能射下蜻蜓,群箭带起的风还能吹散那诡异的白云,于是,群情激动,更加勤勉地将箭射向当空。
竹蜻蜓去了一批,又来一批,且从各个方向飞来。无数的箭升空、落下,好一场疾厉且钧重的“雨”。
“雨”势由缓到急,急雨持续了好一阵,渐渐趋缓。
仿佛是体谅照顾对方箭已用尽,竹蜻蜓也渐渐地少了。举着弓驽苦于无箭的金兵刚刚缓口气,又惊见天空出现一只奇怪的大鸟,大鸟的翅膀不会扇,但飞行的姿态比竹蜻蜓还悠扬,待大鸟飞近了细瞧,讶然发现,鸟的腹部竟然藏着个人。
一支箭从鸟腹中发出,精准射在营帐脚根下,只听一声炸响,营帐破开一个洞,洞沿着燃。原来那箭上绑了纸卷火药,此乃“火箭”。
意识到那是假鸟真天兵,金兵又开始慌乱起来,想要用箭射下那只大鸟,发觉箭已用罄,这才意识到,先前那些竹蜻蜓是来收箭的。
一只又一只大鸟飞来,一支又一支火箭落下,金兵营地绽开一朵朵绚丽的火花。火花中,金兵们仓忙奔走。
正闹哄哄之际,四面八方传来激越奋挞的击鼓声和宋兵将士们震天动地的冲锋杀吼声。惊慌之后匆忙集结起来的金兵惶惶应战。
幽灵团与宋兵的第三次战役就此趋向热烈。
此次战役中,滑翔军功绩显着。先前降落的大鸟抖落滑翔翼参与阵地厮杀,后来的大鸟充作天眼,监查敌军的动向,他们挥舞着手中五彩旗向地面上指挥作战的将领们及时传递信息,使宋军对金兵的境况尽皆了然于胸。
宋军分成八股,两两联合,采用声东击西、混水摸鱼、故布迷阵等各种计策有目的地、有步骤地诱导金兵聚拢、分散,然后分头迎击。
幽灵团最引以为傲的骑兵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快被团灭的耻辱。当激奋昂扬的骑兵们纵着骏马飞速冲向宋军骑兵时,从对方阵地上投来无数带着倒钩、绳索的软杖,软杖伤不了人,却困住了马蹄。
金兵纷纷从马上栽倒下来,而埋伏于道旁的宋军步兵及时出现,上前将人、马擒获。
第三佰二十九章 绝杀
岭上,完颜如霜凝望着下面如火如荼的战场。
一名莽汉匆匆赶来,于公主身后行礼并沉声道“公主,属下已探得一条山路,可迂曲到达沛山,翻过沛山,径往东去,一日后可抵达我大金国边境。
情况危急,请公主速速撤走,勿留恋战场,这边的事属下已安排妥当!”
“拿我铠甲来,我要亲身参战!”
“公主尊贵,万不可以身试险!”
完颜如霜骤然转身,“好不容易等来这一刻,怎能就此错过。”其双眸深处燃着炽盛的焰火,浑身散发着锐气,似久缚牢笼的猛禽脱困即将要纵猛施威。
“公主三思!”身前一众悍将纷纷单膝跪地求请。
完颜如霜无视众人的求请,取过侍从双手呈上来的铠甲,一件件缓慢且持重地穿上。少时,配戴齐整,对着底下众人发出坚实指令
“执行终点计划!”
……
鼙鼓沉响,重复着两长一短的特定节律。金兵们听闻鼓响,纷纷后撤,宋兵趁胜追赶,紧咬不放。
宋军发现,金兵撤退有序,一股股散轶队伍如百川入海纷纷聚拢向着既定的方向奔去,行动惯熟得竟似事先演练过一般。
还有人发现,金兵在撤逃的路上随路纵火,火势不大不小,起不了阻遏追兵的作用,看似金兵已黔驴技穷,慌乱不知所措了。
正当逃兵与追兵为了各自的目标奋勇前进时,天地间传出一声雷霆巨响,伴着震耳欲聋的声响,大地随之颤动。
巨响过后,响起一阵轰隆隆的滚雷般的声音。众人惊见,一座十余丈高的山体垮塌,碎石如流沙倾泄而下,将山下一条隘道封住堵死。
这新落成的一堵石壁阻断了金兵的去路,宋兵立即以包围之势围剿。金兵退无可退,绝地反击,两军就在这最后的阵地上进行最后一场决胜性的搏杀。
宋军以多击少,又兼自攻战伊始一路顺境,将士们信心满满、气势蓬勃,占尽一切天时、地利、人和的战备优势,胜负在心中早已成定局。
金兵虽然明知寡不敌众,毫不示弱,如同急红了眼的野兽,狰狞着面容狂舞手中利器,势要战到最后一刻。
为首的一名红发凸眼的莽汉尤其骁勇,其力大如神,手执一把偃月刀劈杀斩棘,无往不利。围绕在其周身的宋兵纷纷倒下。
莽汉似有用不完的力气,越杀越亢奋。
前排的将士们见此情状,心生了怯意,脚下踟蹰起来。后方坐于高头大马上一名观战的将领,居高临下清楚瞧见莽汉杀人如切瓜一般轻巧,又见已方士兵步步退却,当即执弓搭箭。
“嗖!嗖!”两支利箭发出,精准贯入莽汉的一条手臂和一条大腿,致其踉跄后退数步,减缓了攻势。
莽汉抬眼朝宋军将领望去,忽狞笑着大声吼道“我夹谷罕今日有你们这许多南人陪葬,死得不冤!到了阴间,还要教你们害怕、哆嗦,哈哈哈……”
莽汉狂笑着纵身而起,于空中一个旋身,飞脚踢落山壁上一块大石,甩手将一支带火星的火折扔向一处角落。
大石落地处石板陷落,现出里面一堆绒草,火折落在绒草上瞬间起燃。
宋军将士大骇,不由自主纷纷后退。
“来啊!毁灭吧!万圣的火神请收下我虔诚的灵魂!我愿匍匐您膝下,受您驱策,惩罚这人世间所有罪恶的灵魂!”莽汉仰头朝天嘶喊,随即缓缓闭上双眼,尽力伸展双臂作出一副迎接拥抱之姿,无限安详地等待天神莅临眷顾。
宋军将士慌慌撤走,仿似脚底下踩着的是随时会喷发的火山。
攘闹一阵后,场上一片安静,只余数百名虔诚等待天神收归的金人。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莽汉期待的天崩地裂、万物销毁的磅礴盛况之景久久未出现,大概觉得头仰得有点酸,手臂抻得有些累,虔诚的意念受了些干扰,睁眼随望四周,瞬间怔住,但见千余双眼睛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似在看三头六臂的怪物将要如何施威。
原来,宋兵退守周边,观望些时,未见异常,又围了上来。等待了那么些时,埋于地下的导火索即便绕场地三圈也早该遇见火药了,是以,宋兵认为莽汉的绝招不是引爆炸药,遂又大胆围了上来。
殊不知,在一个时辰前,埋在地下的火药已被人挖走,并拿去炸了一座山头,促成了那道封堵金兵退路的石壁。
莽汉渐知情况不对劲,瞧着眼前密密实实的包围圈,恨不能真变出三头六臂杀出一条血路逃出生天,现实终归是现实,即便想死得状烈一点也不能遂愿,莽汉心情一点一点沉郁,直至绝望。
“呔!我乃东方诸天神将魔鹰,你们受死吧!”莽汉忽振奋执起偃月刀向宋军冲杀过去。
宋军将士知道其别无它技,不再耗费时间,弓弩手齐齐准备,满弓搭箭,蓄势待发。
就在此时,周边传来异动,好似有奇异的疾风从四面八方涌来,紧接着,一声接一声惊恐万分的尖叫声响起。
莽汉骤然止步,查看一番周遭情形,欣喜狂喊“来了!来了!天神助我,哈哈哈……”
笑声未绝,一只猴子窜上莽汉的脸狂咬乱撕一阵,跳开去。
“啊,啊,啊……”莽汉双手抚脸,痛苦尖叫,随后倒在地上,满地翻滚。
宋军将士被莽汉这前后骤然一喜一悲的情态逗得捧腹大笑不已,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
只见莽汉双手用力抓撕自己的脸,直将脸抠得皮肉翻绽、面容俱毁尤不停手。未几,他开始抓撕自己的衣裳,衣裳片刻间便被撕得稀烂,他又开始疯狂抓撕自己的身体。
少顷,其身体皮肤如脸上的皮肉一样翻绽,残破血腥画面让人不忍直视。
莽汉似中了邪一般,不停折磨自己,吼咙里已渐渐发不出声音,这无声的自我摧残情状,十分诡异。
最后,似为了摆脱无以名状的痛苦,莽汉猛然将头撞击地面,当即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