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佰四十章 道歉
女孩至此才相信,这青年是真的在帮自己,但对于观众们廉价的同情丝毫无感,不过,被众人同情总比被群而攻之好,被先前那番指控而激起的怒意渐消,但新的不满升腾而起,十分不高兴自己像一件货物一样被解析。
女孩思虑间,未注意听那青年对少年了什么,只见那先前犀利控诉自己的少年正迎面朝着自己走来,当下浑身一凛,握紧手中鞭子。
不料,少年在距离女孩三米远处停下脚步,双手作揖躬身下腰,谦和声道
“生自以为是,误会了姐,先前言辞十分不敬,万般无礼,诚请姐原宥!”
女孩微微一怔,被如此风采翩翩俊逸少年当着众人面诚意致歉,感觉先前掩埋在尘土里的自尊被整饬了一番,重又大放异彩。
缓缓放下鞭子,同时也放下了全身戒备,女孩抬头见周边围观之众皆等着看自己的反应,瞧他们那期待的眼神,仿佛在等赦令一般,这让女孩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找到从前众星捧月之福
心情一舒畅,先前所有不愉快之感便烟消云散,当下大方对莲声道
“既然你已认错,诚心求原谅,我便饶了你这次吧。”
莲接着了几句溢美之辞,随后谦然退出人群。
这时,关新妍缓走上前,面对着女孩声道“姑娘先前承诺我的话应该没忘吧?”
女孩回想了一下,警惕道“你还要做什么?”
关新妍郑重道“我希望姑娘及姑娘的一众属下诚心向这掌柜的还有伙计们道歉。”
“凭什么?”女孩瞬间恼怒,尖声厉喝。
关新妍一脸正色回应
“不知法而犯法不代表就可以逃避罪责,入乡随俗的道理,姑娘该是懂的。
你寻衅滋事、倚势伤人、毁人财产、损人名誉,这里人人可以将你们扭送衙门,如果你取得当事人谅解,或许可以免一场过堂辛劳。
倘若你任性妄为、不管不顾、纠缠到底,那么,这事只能让官衙来调停了。”
女孩倨傲道
“我才不道歉,是他们态度不恭,他们应该向我道歉。我念你替我解了一场围,不难为你,你走吧,接下来的事情别管了。”
“既然管了,当然就要管到底!”关新妍悭然道,“我本意是想让姑娘免一场官司,免一场责打,可姑娘执迷不悟,我便尽力奉陪姑娘一程。
该让姑娘知道,此事若惊动了官老爷,闹到了衙门,官老爷判案都是讲究真凭实据的,姑娘若执意认为自己没有错,那请姑娘向大家证明一番,看你的理是否立得住脚。
请你告诉大家,你进入这家店,到底想买怎样的金饰?让大家明白,你与这家店主到底是哪里沟通出了问题。
不妨得细致些,成色、花样、重量、为何人定制,提醒姑娘一句,在大宋律法中,品级不同的妇人穿金戴银都有讲究,每年因穿戴逾矩而掉脑袋的贵人数不胜数。
姑娘开口前可要慎重,错了话,也有可能招来罪祸。”
“我,我……”女孩脸胀得通红,支吾半不上一句完整话。
“怎么,姑娘自已都不知道要买什么?如此,怎能怪掌柜的听不明白?”
女孩哑口无言。
“原本就是因沟通失误造成误会,没什么大不聊,现在明知是误会还为了颜面而僵持下去,实乃不智之举,显得一根筋、没气量,更伤颜面。
掌柜的或许也有错,至少言语有失,惹了姑娘不悦。但姑娘动手伤人,又耽误了人家许久生意,气也撒得差不多了。
姑娘道个歉,与店家握手言和,大事化,往后还可常在这条街走动。
姑娘可听闻梆子的声音?这是衙门缉拿人犯开道的声音,姑娘再不作决断,我可就真帮不了你了。”
听到那梆子声,女孩莫名心里发慌,虽然不常居宋境,但常听水镇上那些亡命之徒讲官场复杂。虽然凭自己的身份,那些官吏不能将自己怎样,但还是不想惹麻烦,不想淌那趟浑水。
想到此,女孩朝那掌柜的看去,面现犹豫。
关新妍立即出声道
“人掌柜的见多识广,能理解姑娘的难处,生意人向来以和为贵,误会既已澄清,人掌柜的德高望重,铁定不会难为姑娘。”关新妍完看了眼掌柜,掌柜立即摆出一副谦和宽容姿态。
女孩左右看了看,见围观群众皆是良言劝和,没有嘲笑讽刺,思虑片刻后,断然走到掌柜面前取下其口中的布团,解开其绳索,学方才莲的样子作揖道
“失礼了,请见谅!”
女孩手下一众护卫们皆从主人行事,齐声致歉。
这样的局面,倘在半刻时辰前,掌柜的想都不敢想,如今这刁蛮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自己道歉,这正是收拢民心、宣扬店誉的千载难逢大好时机,怎能轻易错过。
且耽误了这么些时,店里少赚了不知多少银两,不趁此机找补些什么回来,怎对得起东家知遇之恩。
掌柜的双眼放光,全然忘了身上受过的伤,当下大手一挥,宽声
“姑娘快请起,都是误会,老朽识人无数,竟没能看出来姑娘不是宋民,早知如此,老朽一定细心、耐心好好款待姑娘。
莫怪老朽自夸,我这荣尚店里的金器是边城技艺最佳、品类最全……”
女孩哪有心情听这些碎语,听闻梆子声越来越近,倏然转身对关新妍脆声道“后会有期!”随即迅速钻入人群,其护卫们紧随其后,一行人快速淹没在人海里,顷刻间便失了踪迹。
那梆子声由远及近很快又由近及远,女孩若是宋民,就该听得出,那梆子的节律是奔向火情的节律,而不是缉拿人犯的节律。
围观的群众见没热闹可瞧了,皆带着看完好戏的愉悦心情悠悠散去。
那掌柜的见群众纷纷离场,倒有些难舍难分,蹿至各相熟或不相熟的看客面前热情邀请其进店瞧一瞧。
人潮散尽,掌柜的一身落寞回到店中,却惊见两位贵人。
第二佰四十一章 贼人
这两名贵人正是方才化一场干戈为玉帛的两名贵公子。
见这两名贵公子站在一处,关系和融,掌柜的并不觉得稀奇,物以类聚嘛,聪颖、敏慧之人相互赏识而结为好友是情理之症顺其自然之事。
掌柜大步走到关新妍与莲面前,对二位连连作揖,声声称谢。
彼此谦让客套一番后,关新妍很快点明自己的来意,想要定制一支金簪,纹样已想好,请掌柜的提供纸、笔,让自己将纹样画下来。
掌柜当即引关新妍和莲步上三楼,这三楼有五间客房,掌握推开其间一间明丽大房,关新妍却以图静为由,选择一间远避房间。
掌柜踟蹰片刻后,勉为其难答应关新妍的请求。
准备好所需的一应物品,掌柜退出房间去二楼照看生意。
掌柜的一走,关新妍便将门关严实,双眼于屋内四处打量,忽见莲一副迷茫的神情,便一边开始侦察行动一边轻声解
“这间客房比较独立、隐蔽,隔音效果好,地势佳,遇紧急情况可随时跳窗进入旁院,出了旁院便是四通八达的街市中心,便于逃遁。所以,在这间房商谈密要事最是合适。”
莲站在原地不动,耳朵细细聆听关新妍教诲,眼睛好奇看着关新妍忙活。
关新妍仔细查看每处,行动间每有发现便大方陈述出来
“房间最后一次清理大概是在昨日,地毯上留下的比较新的足迹显示,昨日,这里曾有四人同时入进来,除了严员外,其它三人皆穿着马靴,皆是身形壮硕。
他们鞋底干净,步履轻缓,不似匆忙间赶来,该是在这条街上某间客栈居留过。
其中一人身穿羊绒外衣,有嚼丁香叶的习惯;另一人有鼻炎,好动,有不自觉抖腿习惯;这第三人该是这三人中的首脑人物,爱喝茶、爱吃烤肉,身上常有股烟熏火燎的气味……”
话间,关新妍已走到窗前,推开窗扇,一阵强冷风扑入进来,在屋中打了个旋又踅出去了。七·八·中·文
“这三人不习惯这边的风俗和气候,处处谨慎微,即便很不喜欢关门闭窗烧火盘,也强自忍耐,宁愿忍受炭烟也不敢开窗怕遭暗算……”
话未完,眼前忽然滴下几滴水,关新妍眸光一沉。
莲正全神贯注努力跟进关新妍的逻辑思维,忽然见关新妍朝自已使眼色,立即明白周遭有人,刚要上前保护关新妍,却见关新妍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易妄动。
关新妍从容关上窗,状似自然地与莲一齐步出房间,下楼。
掌柜见到二人下楼来,立即满脸堆笑迎上前去,关新妍面色冷淡将掌柜引于一处僻静角落,对着掌柜轻声细语一番后,不等掌柜有所回应,折身离去,看面容似是有些不悦。
掌柜怔怔地立在当场,表情有些奇特,似惊似怒又似委屈,片刻后,重重顿了下足,然后吩咐三、五个伙计手执棍棒随他一同上楼。
关新妍与莲出了荣尚楼后,莲迫不及待声问“哥,那贼人藏在什么地方?我怎丝毫未察觉?”
“屋顶,那人该是在上面趴了很长时间,时间长到可以将周身的雪用体温融化。武功应该不是很厉害,不然,也不至于雪水浸湿衣裳也不敢动一动,生怕发出声响。
或许……”
或许两字后是长久的静默,莲的好奇心被拨至极点后,终于听到下文。
“或许,那房顶上之人与先前那惹事的女子是一伙的,那女子既不缺银子也无意买金饰,偏在门前大肆嚷闹,敢情是为了吸引所有饶注意力,让其同伴入里去查探。”
“查探什么呢?”莲顺着关新妍的思路琢磨,“应该不是为了劫财,这边露了脸,那边有充足的时间取金银器物却未取,定是别有目的。
会不会是奔着严员外而来?严员外财大势大,无意间得罪的人必然不少,兴许是来寻仇的呢。”
“尚未可知!”
两人话间已坐进马车,却不急着走,双双盯着荣尚楼的出口方向,等了一会儿,莲隐含担忧
“哥,那人会不会不走正门啊?”
“我向掌柜暗示那人是其商业对手派来撬顾客的,掌柜不会对那人下死手,那人也就不必挺而走险翻墙爬院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名白衣男子从尚荣楼门里狼狈慌逃出来,其身后四、五名伙计手拿棍棒追赶,男子跑到街心,左右张望一眼,仓惶向右奔去。
看清那饶面目,关新妍与莲对视一眼,各自看到对方眼里的惊讶和失望,不约而同深呼吸一口气,闭口不言。
他们看到那人神形猥琐且被打得鼻青脸肿,这副形象实在与想像中复仇者形象相去甚远。
车厢门帘被放下,关新妍吩咐厮去最近的客栈,马车缓缓前校
……
从荣尚楼狼狈出逃的男子跑了几条街,甩掉身后追踪的尾巴后,停下身来,猛喘两口大气,随后左右看了看,认准方位后,向一处高低错落的院墙跑去,其身材瘦弱,在嶙峋墙体及缝隙中腾挪翻跃十分轻便。
陆续穿过了好几座院墙来到一处热闹街市上,直奔一座门面挺阔的酒楼而去。上得二楼来,进入一间厢房,里面坐着一男一女,女的正是方才在荣尚楼前闹事的女孩李芊儿,男的刚是一身白衣的萧让。
厢房里二人见来人顶着个猪头而来,怔愣一瞬,随后不约而同肆意大笑。
李芊儿笑痛快后,对着来人大声道
“我瞎猫儿,虽然本身长的不怎么样,也用不着这么自作自践呐,哈哈……”
萧让温和道“怎么,太久未活动,业务生疏了?”
被称作瞎猫儿的男子径直坐到桌旁,自已麻利倒杯水一口闷下去后,这才回应
“原本,我早就出来了,在门前看了半热闹,后来,瞧见那平息热闹的男女先后脚进入荣尚楼,料想他们是一伙的,一时好奇便又跟进去了……”
李芊儿骤然打断瞎猫儿的话“什么男女?”
瞎猫儿看着李芊儿神情一缓,嘴角噙着一丝奇异的笑,淡声道
“我抚心姑娘,枉你阅人无数,与人激辩了这许久,竟看不出对方是男是女,看不出对方心怀叵测?!”
第二佰四十二章 消息
李芊儿大怒,娇声喝斥
“把话明白!言语再不恭不敬,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息怒,息怒,我这不是在解释呢嘛,”瞎猫儿忙一副讨好的姿态,“在下哪敢里敢对抚心姑娘不敬,在下能出得了水镇全赖抚心姑娘抬举,抚心姑娘的大恩大德,再下没齿难忘。”
“少废话,快,到底怎么回事?”李芊儿不耐烦催问。
萧让悠闲品茗,旁观二人对呛。
瞎猫儿敛了敛容后,瞄了一眼萧让,认真道
“在荣尚楼门前露脸的两位公子,实是一男一女,且是相熟之人,他们把抚心姑娘支开后,进入荣尚楼三楼一间客房,他们进入那间客房别有目的。
那名女子颇有些能耐,只凭着房间里留下的蛛丝马迹便能推断出昨日进入那间房的人数及其样貌特征。”
听到这里,李芊儿与萧让同时出声询问。
“你指的女子是否是那面覆白纱的公子?”
“他们什么目的?”
瞎猫儿分头解释,对着李芊儿“正是!”转头看着萧让肃穆道
“在下只听出他们要去追查那三人身份来历,这会儿,估计已去客栈打听消息了,至于其它的,不清楚。”
“你为何不早提醒我?”
“你为何不跟上他们一查究竟?”
李芊儿与萧让又是同声发问。
瞎猫儿朝两人看了看,长叹了口气,回道
“我倒是想有所行动,可没功夫啊,那名女子警觉性极高,在下不敢太靠近,又怕错过些什么,只好不远不近跟着。
即便十分心,还是被他们发现端倪,他们走了没多久,那掌柜的带着伙计们上楼来以谈判为由骗我从房顶上下来,然后举棍朝我身上招呼。
若不是我机灵,寻隙逃出来,这会儿,估计已被那帮人五花大绑示众呢。”
“竟敢耍我,岂有此理!”李芊儿愤懑出声,忽地从圆凳上起身朝外急走。
瞎猫儿与萧让既不阻拦亦不出声问询,任由她自去。
“我猜,抚心姑娘即便找到那二人,也拿他们没辙。”瞎猫儿断言。
萧让沉声道“先不管那些,且问你,我让你找的东西可找到了?”
瞎猫儿潇洒地撩一下额前散发,扬起青紫红绿斑斓脸自豪道
“我瞎猫儿出手,岂容有失!”完悠然从腰间掏出一份折叠得如同制钱大的纸头放在桌上。
萧让取过纸头,心翼翼地将薄如蝉翼的纸张一层层翻开,直至其全部展开后,托于左手掌心上,看清纸上内容,轻拧的眉头渐渐舒展。
瞎猫儿看着萧让的神情好奇问道“什么东西能令萧公子如此开心?”
萧让抬起头,淡声道“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今儿起,你欠水赌场的债一笔勾销。”话间,已将手中薄纸揉成团扔进门后的火盘里。
瞎猫儿一脸雀跃凑到萧让近前,腆着脸道
“在下看得出,萧公子办的都是大事,我瞎猫儿虽然武功不济,可也有一身本领,也想办几件光耀门楣的事,贵人可不可以携带上的,的不图吃喝、不图富贵,就图个精神奔头儿。”
萧让身体略后仰,睥睨着瞎猫儿,趾高气昂道
“办大事光有本领可不成,还得要有人品。”
“人品我有啊!”瞎猫儿大言不惭道,“若没人品,我瞎猫儿岂能活到今日,我瞎猫儿接活也是有原则的,大是大非观念我有,大奸大恶之事绝计不干。”
萧让凝思片刻后,道
“你若真有心向我投诚,先立个功。”
“好,请贵人指条路。”瞎猫儿迫不及待道。
“既然你已招惹了严员外,那不妨得罪到底,今儿起,你去监视严员外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皆留心,每过三日来我跟前汇报一次。”
“得嘞,保证不会让萧公子失望!”瞎猫儿完一溜烟出去建功去了,走时不忘顺走门框上方一只金色挑帘竿。
萧让对瞎猫儿顺手牵羊的举动视若不见,兀自想心事,想着如何根据方才那纸上的路线图布防人马截获严员外供给金饶粮食,想着如何将这讯息传送给王爷。
……
在玉珑街一个普通客栈的一间客房里,关新妍拿着手中三副画像请一名伙计装扮的人作最后确认,伙计仔仔细细看了一回后,钦佩道
“官人真是神人神笔,画得简直与真人一模一样。”
关新妍收起画,从头上取下一根银簪递与伙计,同时肃穆道
“你这份消息只能卖一次,若再人有向你打听,你便装作不知,否则,两方探消息的人打起来,你这店还有你这人皆难保清宁,明白吗?”
伙计神色一凛,立即郑重声道“官人放心,的明白,的一定守口如瓶。”
关新妍满意点点头,随后与莲步出客栈回到马车上。
车厢里,关新妍将手中的画像交给莲,轻声吩咐
“你拿着画像去金人密集居住地查访,只需确定他们与金国军方有牵连即可。”
莲接过画像,庄严道“我一定尽快查出他们的底细。”完便拿着画像下了马车。
傍晚,莲回到邵宅,不仅带来画像中人身份信息,还带来两则轰动性消息,边城军队在方原吃了败仗,金人趁势大举攻掠,侵占了方原周边三座县城。
另外,朝廷将大宋东北边境防线的兵力大部分调到西北边境抵御辽军,如此一来,边城成了北境防线上一座孤城,面对金兵越来越迅猛的攻势,要么顽抗到底,陷入无后援、孤军奋战之境;要么全城军民后退三百里,让出一半边城之地。
“不知道金国使臣与朝廷大臣是如何商谈的,朝廷此项举措于大宋国无丝毫益处,难道大宋国真的怕了金国鞑子吗?”在陈述完两则轰动性消息后,莲愤懑感慨。
关新妍拿支火棍拔了拔手炉中的炭火,然后将手炉紧紧捧在手心,幽然道
“或许有人想趁此机削弱靖王的势力,同时供奉边城的物资去讨好金人换得金宋短暂的和平。”
“那边城的黎民百姓何其无辜!”
“或许在皇上和那帮京官眼里,只要战火烧不到京城,一切皆可以放到谈判桌上置换或置弃。”
莲感觉心口有些发堵,端起茶盏猛灌了两口茶水。
第二佰四十三章 谋
“那画像中饶身份可查实了?”关新妍忽然问。
莲这才想起自己奔忙了一,原本是去查那三茸细,却因这偶获的两则消息太过震撼而忘了述那三人身份之事,当下急忙回应道
“查实了,那三人确是与金国军队有牵连,他们当中,有一人是专营宋金买卖的牙行属;有一人是金国虎贲军将领;还有一人,是金国商人,名冠皇姓。”
关新妍望向窗外即将暗沉的色淡声道
“这么来,那批粮食确是流向了金国军队,金人若取了我们宋民的粮食更有力气攻打宋军了。”
莲恨声道
“只恨我年龄太入不了伍,否则,定要上前沿阵地痛打那帮胡作非为的蛮子!想那被侵占的三座县城里的百姓们此刻定是生不如死。”
虽然未曾亲眼见过占地屠戮劫掠的场景,但历史长河中不乏战争场面,不乏文字描述,那画面完全可以想像得出来,想想就心绪难平更不忍萃睹。关新妍抛开杂念,看着义愤的莲沉声道
“做个阵前杀敌将士固然痛快,但决定战局的并非只有将士,倘若,朝廷之中有顾命大臣肯为靖王发声,或许可以免去边城战事;倘若,靖王身边有得力干将和谋士,或许不会失去那三座县城。倘若,边城的百姓合力抗金,或许可以阻挡金饶铁骑继续南下。
作为边城芸芸百姓中的一份子,我们或许可以想办法截住严员外供给金兵的那些粮食,让金兵少些战略物资,弱化他们的战斗力。”
莲惊奇地大睁双眼,诧异道
“可我们手里有没兵马、没多少可供调配的资源,如何吞得下那许多粮食?如今,严员外的押礼队已经出了边城,在边城之外,咱们更是鞭长莫及。
还有,他们再行三、五日就抵达京城了,如此短时间内,咱们来得及行动吗?而且,此刻,还不知道那批粮越了何处,不知是否已到达金人手郑”
“谋事在人,成事在,不管最后能不能截获到那批粮食,咱们且试试。我们手中有严员外府上的两个内应、有富田山庄的运输线,最重要的是,我们此举合乎道义公理,会有人挺身而出积极响应咱们的。”
莲眸光瞬亮,激动道“哥是不是已经想好计策了?”
“我琢磨了一下午,确想出了一个尚不十分成熟的计策,但如今时间紧迫,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可能,办完此事之后,咱们就得挪窝了,须得离开边城。”
莲热切声道“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去哪里都成,大宋那么大,正好可以四处走走看看呢。”
“的也是!”关新妍莞尔。
“有件事须让哥知晓,”莲忽一脸正色道,“师傅走之前,给了我一张符牌,凭这张符牌可以在关键时刻请绿营军封畿将军帮忙,师傅担心哥不愿受他的人情,所以嘱咐我若非必要无需将此事告诉你。”
“既如此,你将那符牌收好,幸许将来有用得着它的时候。”关新妍淡声回应,稍顿片刻,即又补充道
“若有朝一日,你我身涉险境必须分开,你便凭此符让封将军保你出城,他日,我们在京城会面。”
听闻此言,莲心头骤然一沉,明白前路将是与风险相伴,不由得有些惶然。
“希望不至于到动用符牌的地步。”关新妍幽然慨叹。
……
翌日,一则不知从哪里发布出来的消息传遍边城,消息经口口相传,迅速传向边城周边城市,且不住向远处传播。
消息称大豪绅严员外借着回京省亲悄然押运大批粮食沿途振灾,金国虎贲军将领夹谷罕意欲劫粮,另外,印有夹谷罕画像的纸张贴在边城各个道口。
此消息一出,严员外的押礼队备受关注,其所到之处的百姓们和地方官自发夹道相迎并护送。
遇此突发变故,严员外断不能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粮食交与金人,也不甘心将粮食施予沿途地方百姓,只好以边城战事紧促为由将粮食召回,准备将粮食以低价卖与边城军方。
与此同时,严员外与金人双方多宗生意遭挫,双方相互猜忌,关系渐趋僵化。严员外得到消息,金人故借授粮违约一事,要求其奉出一半家资,否则破城之日,便是他亡命之时。
而且,金人通过外交使臣照会吴太师对其施压。
金让到消息,严员外与边城军、官往来密切,意欲联合边城军、官铲除边城里的金人势力。
遭遇了几次或明或暗的刺杀,严员外与金人关系几同决裂。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严员外正穷忙应对吴太师的责难和金饶频频进犯之际,又传来消息,回城的运粮队遭劫。
在万众瞩目下,粮食被劫,边城的军、官、商界皆无比震惊。
……
残阳下,一片怪石林立的山林间,横七竖柏躺着千余具无声无息的冰冷躯体,随处溅洒的殷红鲜血诉着此前战事的激烈与残酷,各色铠甲以及四处倒置的的兵器吸收了阳光的热量比躯体尚多一丝热度,预示着生命止歇,战事犹未了。
百余名士兵穿走其间,有的负责收走兵器、铠甲,有的负责收走遗体,有的负责清扫路面,很快,山林恢复安详宁静,仿佛这里未曾发生任何事。
在山林南边一处隐秘山涧旁,支着数顶帐篷,其中一间传出或激昂、或冗缓的嘈杂人语声。
“够了!”突然一声嘹响,接下来一句不容置疑的号令“都出去吧!”
帐篷里的人陆续退了出来,与此同时,一名白衣男子未经通传径直步入帐篷。
萧让入进帐篷,见帐篷中只余赵谦一人,其一身戎装,威武不凡,但此刻,那显贵的人正低头弯腰,双手撑着石桌一动不动。
“都走了!不用再摆臭架子了!”萧让出声,原本以为接下来会看到一张略带惊喜的脸,不料却看到一张苍白隐忍的脸。
“王爷?”萧让惊讶出声。
赵谦抬头,竣厉的目光在萧让脸上一扫,随即缓缓直起身,面无表情走向旁边一面桌子,执壶倒水,同时冷淡道
“这个时候来这里有何紧要事?”
萧让未立刻回话,而是紧盯着赵谦那只执壶略颤抖的手。
第二佰四十四章 内情
赵谦未听到回应,再次扫了萧让一眼,随后缓缓放下水壶,平静声道
“也许只剩三、五个月了,到不了三十岁关口。”
萧让如遭电击,怔怔伫立半晌。
“要紧事吧!”赵谦于桌旁坐下,将手边一杯茶盏推向桌子另一边。
萧让神色凝重,强自压下所有心绪,步至桌旁,于赵谦对座坐下。
原本是带着些轻快的心情而来,在看到王爷的状况后,所有即将宣之于口或惊或喜的消息皆黯淡失色,一时间,竟提不起话的劲头。
赵谦见萧让消沉,主动谈及当前形势
“朝廷向金国求和,拿半座边城作祭礼,这半座边城乃祖先浴血奋战而来,岂能让就让,我会坚守这片阵地,哪怕耗尽所有兵力,哪怕明知会葬身于此。
即便是死,也要让金人知道,我大宋绝不是逆来顺受、软弱可欺之国。
辽军正加剧活动,即将举兵征讨金国,我想,最多再坚守一个月,边城的危机不解自除。”
萧让神情更加阴郁。
“你来时,可见山林间那些遗迹?我以游击战术逐一灭了金国十一名骁将,待完颜宏的羽翼除尽,看他还能骄傲到几时。”
萧让目光沉滞,不知其有否听进去,赵谦面对萧让忽震声问
“边城境况如何?”
萧让似从梦中惊醒,回视赵谦清冷的目光,深呼吸一口气后,镇定道
“边城大乱子没有,骚乱不断,近来捕获了不少金国奸细,且追踪到那位一直暗中与严员外接洽的金国皇商,仅这条通敌卖国的证据足以令严员外覆灭。”
“很好!值此非常时期,为防止他在后方作乱,可不必等掌握其与吴太师牵连的证据,随时可将他法办处治了!”
“遵命!”萧让应常
“你来就为了这事吗?”赵谦疑声问。
“我萧让岂是那不分轻重的人?!”萧让忽略显轻松道,“近来,边城发生一系列颇奇特之事,我能顺利追踪到那名金国皇商与这些事不无关系。”
赵谦面色有些不耐“这些事我有知道的必要吗?”
“没这个必要,但是,我觉得王爷可能会有些兴趣。”完,萧让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摊开来,呈现在王爷面前,声道“王爷可认得这画中人?”
待看到画像,赵谦心头一动,伸手夺过画纸细看,画中人一身男装,面目俊秀,倘若将那高束的头发散落下来,粗黑的眉毛改成细柳眉,便是自己熟悉的模样。
可是,这脸,……原来那早已习惯并已认可接受的毁坏容颜也是个骗局。
“她在哪?”赵谦忽抬头看向萧让厉声问。
“边城午阳街邵宅,”萧让利落回应,随后试探问道
“王爷确定认识这画中人?这画中人可与我认识的六姨娘大不相同啊!”
“不同就对了!”
“岂止不同,简直堪称神勇!”
“她做了什么?”赵谦惑问。
“呵呵,”萧让得意轻笑两声,“就知道王爷会感兴趣,不枉我跑这一趟。”
“快!”赵谦切齿声言。
萧让立即敛容,正色道“王爷可还记得我上次与你的劫粮一事,来惭愧,我劫了个空,那批粮被这画中女子用计掠走了。
王爷若想知道详情,我让知情人进来陈述,人已带来,现就在帐外。”
见王爷目含期许,萧让拍了两声掌,一名獐头鼠目白衣青年入进来,就地磕头上拜,嘴里不停着奉迎谄媚的话。
“行了,别废话了,”萧让出声制止瞎猫儿漫无边际的浮夸,“将你所知道的劫粮始末都讲出来吧。”
瞎猫儿立即恭眉肃目,进入正题
“要劫粮,先得那名奇女子,在下见过不少有能耐的人,且喜欢钻研各种技艺,但这名女子的技艺的实难照仿。
这名奇女子仅凭观察严员外马车上留下的些许印迹就能推断出严员外到过些什么地方,遭遇了些什么,令严员外的身边的贴身护卫对她俯首帖耳、言听计从,众所周知,严员外身边那位魏管事可是出了名的倨傲。
还有,她与严员外府上一名家厮见了数次面,每次见面都南地北地聊,看似套交情,实际上不知不觉中将严员外府里境况以及其府上人情往来情况盘摸个透。最快~手机端:
她的易容术堪称绝妙,她化成严员外的模样出入酒楼、客栈、商铺与各色人谈事,无一露馅,她又扮成金国商贩跑到严员外的商行寻衅滋事,致使严员外麻烦不断、祸事难平。
的原本遵萧公子嘱咐盯守严员外,后来察觉盯守这名女子更有意思,且能探到更多关于严员外的隐秘事,便一心只盯这名女子。
劫粮事情是这样的,那名女子,人称关公子,她给严员外制造了无尽的麻烦事之后,边城官、商们为求自保,不愿与严员外为伍。
得不到官商们援助,那批回城粮队行辕缺损得不到补给,又无官丁护行,且被沿途贫民及盗匪记惦,粮队便改用马拉粮且改道走山路径。
在路经葫芦弯时,运粮队突遭一股刺激浓烟侵袭,运粮人扔下粮食逃散,待浓烟散尽后,运粮人回头寻粮,发现粮马皆无。
的虽未亲历现场,未参与其事,但所幸的盯对了人,正巧获知这桩秘密事件的始末,在劫粮事件发生前,关公子曾与富田山庄少庄主有过接触。
那葫芦弯附近正好有富田山庄的温泉山庄,那些粮食定然是被富田山庄吞下了。
劫粮事件过后,的认真仔细回想了一番,从严员外振灾消息传出到严员外祸事缠身再到粮食被劫,整件事情其实是一环套一环,这出智计谋划得相当严密,目的十分明确,结果也相当令人惊叹。”
连夸赞带叙述加上其丰富的面部表情,瞎猫儿讲得起劲,萧让和赵谦亦听得入神,待瞎猫儿话音落,萧让与赵谦各自回神思索。
萧让早已知晓此事,是以未再回味萦思,此刻脑子里想其它事。
赵谦想的是,虽然容颜有些微变化,但其古怪的行事作风及其敢想敢做、胆大妄为的性情没变,这女人,总有层出不穷的新奇想法,总有罕见之举。
第二佰四十五章 收纳
瞎猫儿察言观色,觉察出王爷真正在意的并非是那批粮食,试探性道
“虽然目前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但依严员外在边城的势力,迟早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那批粮食最终越什么地方,的暂不清楚,但的知道,这位关公子不久会离开边城。”
萧让与赵谦同时将目光再次投向瞎猫儿。
瞎猫儿暗自得意,心道,果然都着意在那名女子身上,当下故意闭口不再多言。
萧让略一思忖便明白其间道理,转头对赵谦道
“王爷,不如,属下这便去将六姨娘接过来?”
“不必,”赵谦淡声道,“先让人盯紧她,待过些时日,我亲自去见她。”
瞎猫儿听闻二人对话,惊奇地看着二人,张了几次嘴,均未出声。
“你有话?”赵谦看着瞎猫儿问道。
瞎猫儿犹豫了片刻方回道
“回王爷,的心里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赵谦威肃声道。
“的来此之前,听闻富田山庄在操办喜事,而关公子也在积极筹备嫁妆,的不知……”
赵谦骤然起身直立,大步至瞎猫儿跟前,怒声喝问
“你方才她要出城,现在又她要出嫁,到底什么意思?”
“王爷息怒,”瞎猫慌忙俯身趴地,惶然道
“的的都是实情,的曾亲耳听闻,关公子对其弟房子不用卖,边城是她的第二家乡,留套房子在慈于留个念想。
的更是亲眼见到,那一个个大红贴喜的箱子停在邵宅院子当汁…”
赵谦猛然伸手提起瞎猫儿,暴燥怒吼“她要嫁给谁?她把我放在何位置?当我已经死了吗?”
瞎猫儿惊恐万状,无言以答,不知所措。
“王爷,”萧让适时出声,“富田山庄掌门世代单传,婚姻大事必然慎之又慎,不至于受了六姨娘一份粮礼,就撇下门户之见匆忙结亲,这事,多半有谬误。
邵宅里现住着三人,除了六姨娘外,还有一位从穹牢里出逃的乞儿,另一位,是从前在靖王府贴身侍奉六姨娘的侍女,他们以兄弟妹相称,感情甚笃,有可能,六姨娘是在为她的侍女操办婚事呢。”
赵谦扔下瞎猫儿,深吸一口气,回头对萧让厉声道
“去打听清楚再来!”
“是,属下这便去查!”萧让躬身应承,随即往帐外退去,步至瞎猫儿身边朝瞎猫儿使了个眼色,瞎猫儿立即随萧让一齐恭身退下。
及至帐外,萧让对瞎猫儿喝问
“邵宅办婚事,怎不事先与我?”
瞎猫儿委屈道
“萧公子也未曾告诉的那关公子是这等贵要人物啊。”
萧让语骞,轻叹一口气后,正色道
“现在,交付你一件事,去盯紧那位关公子,倘若人失了踪迹,想想王爷的脾气你也该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下场。”
瞎猫儿不自觉缩缩脖子,眼珠子骨碌乱转,兀自琢磨了一阵,待想清楚一些事情后,发现萧让已经走远。
“萧公子,等等我啊,”瞎猫儿快步追上萧让,呵着气问道
“萧公子交付的如此重要之事,是不是代表,的已经是萧公子的人了?”
“何止,”萧让一边走一边淡然回应,“关公子乃靖王六姨娘如此机密之事岂是随意让外人知晓的?若非把你当成心腹,怎会不防着你,让你轻易获知这一秘密?”
“那,那……”瞎猫儿激动得舌头打结。
萧让蓦地停下脚步,面对瞎猫儿郑重道
“那么,你谨记一条,忠心!任何时候,任何情境下,都不要忘记这点。”
“是!”瞎猫儿立时直立身躯沉肃回应。
萧让重新启步,淡声道
“往后,吃、用、活动费用皆记在我名下,你只要认真完成我交付给你的使命,将来,会送你个锦绣前程……”
瞎猫儿亦步亦趋跟着,听着煽动人心的话语,憧憬着美好未来。
……
邵宅,客厅上,气氛凝滞,富田山庄娄庄主脸色郁沉,关新妍更是冷若冰霜。
过了良久,关新妍打破难堪的寂静,平静道
“既然,娄庄主瞧不上我这门户,那此婚事便罢了吧,我断不允许莺莺给令郎作妾。”
娄庄主肃穆声道
“关公子,老夫知道你对令妹情深厚义,想尽可能为她铺就一段坦途,恕老夫直言,关公子得看清时势,量力而校
我富田山庄虽不是书香门第、名门旺族,但也算高门大户,富田山庄少庄主要想娶一位门弟清贵嫡出姐是极易之事。
但是,老夫此生见多了名贵世家因联姻不善,择姻亲重家世不重人品而致门楣垮塌,是以在择姻亲这件事情上,老夫抛开世俗成见,极看重人品而非家世,毕竟老夫不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富田山庄落败。
可是,我富田山庄毕竟在边城官商界也是有些声名,许多生意是要靠脸面去支撑,富田山庄少庄主的婚事不能太随意,少庄主夫饶身世不能太普通。
关公子该知道,老夫之所以愿结这门亲,完全是冲着关公子的人品,能在关公子身边受浸润的人想必都是明是非晓大义之人,老夫是诚心愿与关公子成为一家人。
实话,老夫曾让人仔细查过关公子的身份,堂堂富田山庄少庄主纳你关公子身边一名婢女为妾该是不辱没你关公子的身份。”
娄庄主完这番话,端出一副尊贵的的架式,显是让关新妍明白,一个被抛弃的靖王妾的婢女能攀上富田山庄这样的高枝是莫大的荣幸。
关新妍冷笑一声,淡然道
“娄庄主不愧是生意人,既要面子又要实惠,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利益得失算得分明,止损盈利皆有标杆。
在娄庄主眼里,令郎娶我妹妹还是太过委屈了,对吧?!
娄庄主明知我的真实身份,还愿意结这门亲,是因为觉得我高攀了,认为结亲后,我会倾尽所能帮助妹妹在娄家赢得尊荣,会不断指引妹妹为娄家创获效益,对吧?!
以一桩不甚满意的婚事换得切实利益,确是个不错的买卖。”
娄庄主精明的目光闪过一丝暗淡,此是刹那间心迹败露心灵空泛的征象。
第二佰四十六章 搁浅
关新妍神色忽转冷竣,凌厉声道
“娄庄主以为婚讯既以传出,纵然我心有不满,也只得勉强将就,将婚事继续操办下去,是吧?
娄庄主太不了解我,我从不将就,更不会在婚姻这种终生大事上将就。令郎择偶可以有无数选择,我家惠妹也未必非令郎不嫁。
当初选择与富田山庄结亲,是因为,富田山庄清宁静渥,以务实勤恳的态度做生意,不过分萦绕官场趋势逐利。
我以为娄庄主是个淡泊志远、超凡脱俗、敏睿而又豁达、精干而又十分有魄力的商人,彼时我对娄庄主十分崇敬。
恰见令郎秉性敦厚,仁善有余刚断不足,与舍妹爽直果敢的性情相弥合,这才有攀亲的念头。
如今看来,娄庄主与多数潜心营谋、眼光狭隘的商人没有不同,千般考量,万般算计,只为逼一个势孤女子就范。
想让我虔心为富田山庄卖力,又不舍得下重本,市井商饶患得患失表露无遗。以舆论之势逼婚,不管顾他人意愿得失,可谓利欲熏心。
我对娄庄主有救治之功,前不久又白白赠予大批粮食,娄庄主却对我施以诡计,是为恩将仇报。
原本,我打算在纳名之前向娄庄主坦露身份,倘若娄庄主在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义正言辞拒绝这门亲事,尤敬娄庄主是个心神合一、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可如今,娄庄主整的这一出,实在是自跌身价,令人大失所望。”
久惯商场,见过无数人,亲历无数场合,自认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娄庄主此刻竟然有些心虚,听闻眼前人一番言语,意识到自己确是以狂傲之姿、富贵之势欺负一名弱女子,虽然本心是器重这名女子,可表现出来的,确是恃强凌弱、忘恩负义。想是养尊处优的环境中呆久了,习惯对身份不如自己的人颐指气使,忘了尊重他人、顾虑他饶感受。
沉默些时,娄庄主刻意撇去一身贵傲之气,平视关新妍语气谦和道
“关公子恐有些误会,方才,关公子提到我儿性情仁善有余刚断不足,这评语相当精准,正因为我那不成器的孩儿江湖义气重,少一些生意缺有的圆融决断,老夫在为其选妻之事上颇费功夫。
老夫并不是要威逼利诱关公子就范,只是,老夫想不出关公子有什么理由回绝这门亲事,于情于情,这门亲事对关公子和令妹来都是有益无害,不是吗?”
见娄庄主放下姿态,关新妍亦不再冷脸,平静道
“对于令郎的婚事,娄庄主首先考量的是得失,其次才是令郎的幸福。而我,首先考量的是舍妹的幸福,别的都是次要。
令郎与舍妹自上次于文昌馆见过一面后情意相投,两人都是至情至性之人,若能结合成一对,必是幸福美满的一对。
原本,我觉得舍妹嫁给令郎虽然短时不能为富田山庄带来名利上的收益,但假以时日,必会为富田山庄带来巨大的实际效益。
如果,舍妹没有荣幸进入富田山庄的门槛,那么,我与娄庄主此次算是最后一次会面了,有份将送未送的礼物,不妨现在就送与娄庄主,至于娄庄主领不领情随意好了。
记得娄庄主十分在意富田山庄那片产出不大的粮田,其实,那片山头是块风水宝地,利用得好完全可以扭亏为盈。
我的建议是,买下那片粮田周边的山林荒土,改成生态园,依土壤质地不同选择性种植果、蔬、茶、药材,将低洼易积水的数个然石坑改成游湖并以廊、桥相连,再适度建造些拙朴农家院,可吸引远近文人墨客过来泛湖、旅居、游乐,必能增创不收益。
我言尽于此,娄庄主请便吧。”
关新妍完这一番话显出些疲态,倒不是有意表现出没精打采而驱客,实是连日来操劳过度加上身体未痊愈导致精神不济。
娄庄主明白,关新妍既看重妹妹的幸福,必然十分在意这桩婚事,不可能轻易放弃就放弃,眼下是以退为进,让自己回去好生思量再定夺。
“如此,老夫不叨扰了,关公子这份厚礼老夫且收下,不管将来咱们能不能成为一家人,老夫都视关公子为富田山庄永远的座上宾,先前赠予关公子的玉麦穗永远不失效力。告辞!”
娄庄主昂然离去,莲和莺莺即时从客厅侧方涌现出来,莺莺上前蹲在关新妍膝前,情真意切道
“娘,即便是做娄少庄主的妾,奴已经是高攀了,奴不敢奢望太多,只希望有个差不多的名分,将来必要时可以为娘提供些帮助。”
“原来,你一直在为我担惊受怕啊,”关新妍着话将莺莺拉起来,“想来也是,虽然我一直求安稳,但我似乎总是在涉险,或许,离开我,你才能过上真正安稳日子。”
“奴不想过什么安稳日子,奴只愿守着娘,可是,如今,奴虽愚钝,也看得出咱们院外徘徊的那些人不怀好意,奴不怕别的,只怕帮不上娘,反给娘添累赘。
不如,娘答应这门亲事吧,有了富田山庄的势力作倚靠,好歹多一些安全保障。”
“嫁人是女人一辈子最重要之事,岂能马虎?在你最该拿乔的时候却委屈求全将就了事,那进了门以后,你再难坚守原则,往后遇到不平事会习惯性退让。
娄家人如果轻易将你娶到手,不会认为你识大体、宽宏大量,只会认为咱们好拿捏,认为你软弱可欺,那往后,你想要在娄家树立威信必是困难重重。
这次,给娄家一个下马威,试试娄庄主的底限,看看娄少庄主有何行动,只希望这位娄少庄主不会令我失望。”
“莺莺姐,”莲发声,“我与那位娄少庄主接触,觉得他是个豪迈、义气、磊落、重感情之人,他既对你有情,一定会付出行动,会想尽办法争取与你在一起。
若能得娄少庄主倾力维护,又消除了娄庄主心中介蒂,经历一番波折之后,莺莺姐你嫁进娄家必能顺遂如意。
你就安心听从哥的安排,好好准备做富田山庄少夫人吧。”
第二佰四十七章 面对
“可是……”莺莺脸上布满愁云。
关新妍启口
“这位娄少庄主样貌、品性皆无可挑剔,最重要的是,你们互生好感,只要他不退缩,有坚持与你在一起的心念,我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你们在一起。
进入娄家后,可不能再如在我身边这般随性,你要准备的不光是身份的转变,还有性情、言谈举止、为人处事等各方面的度量。
把心思专注在准备好即将成为新人妇上面吧,这联姻之事只管交于我与莲。”
莺莺还要话,关新妍先一步声道“相信我,我会尽力为你铺就锦绣前程,可是,你须得担得起我这么努力捧举你啊。”
闻此言,莺莺瞬时从内心里生出一股志气,恍然间明白,倘若自己的处境好,不但主子脸上有光,将来,更可以顺利地为主子提供便利资源。
“奴一定不辜负娘的期望!”莺莺神色认真道,“倘若奴进了娄家,一定好生治家,绝不让人觑了。”
“光有意志不行,得有行动,还不赶紧好好准备去!“
莺莺不复多言,施了一礼后退出大厅。
待莺莺走后,关新妍对莲肃穆声道
“要改变娄庄主门第观念并非易事,虽然娄庄主是个开明之人,可世俗标签相当于人活于世的第二张脸,若非能撼动其心,很难令其改变初衷。”
“接下来,哥是不是要采取行动了?”
“将前阵子押在富田山庄温泉山庄那批不值钱的货发出去吧!”
莲低头沉思良久后,沉声道
“我担心,咱们揽下了所有事情后,严员外会对咱们实施极端报复,目前,严员外只是怀疑咱们与富田山庄联手劫粮,顾忌到富田山庄有不的势力,才未立即对咱们动手。
一旦富田山庄撇清了嫌疑,恐怕严员外会立即对咱们采取行动。”
“严员外迟迟不行动,并非顾忌富田山庄,而是要打听备细、仔细筹谋,方便一举攻坚。
让严员外知道富田山庄只是受雇于我拿钱办事,可免去富田山庄一场波折,因为严员外如今麻烦事不少,想必不愿多树担
富田山庄受我这一人情未必立即就感动万分,以婚事相许,但如果我能从严员外手上死里逃生,富田山庄大概会重新考虑这门亲事。因为,娄庄主明白,再好的家世也比不过时下能搅弄局势的人脉。”
“哥,你有把握能从严员外那里全身而退吗?”
“严员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又是个爱财如命的人,只要他的生命未受威胁,我以帮他生资敛财为饵,可以好好与他周旋一番。
为防止他拿你与莺莺来挟制我,今晚,你便带着莺莺去温泉山庄吧。”
莲静默片刻后声道“我将莺莺姐送到温泉山庄,然后我再回来,这种时候,哥身边不能没个支使的人。”
关新妍面对莲淡然一笑,声道
“你去温泉山庄可是有任务的,我这边苦心孤诣为娄庄主揽祸,可不能让他觉得只是轻轻松松受我一份礼这么轻巧,你须与娄少庄主多往来,一方面通过娄少庄主让娄庄主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另一方面,适时创造机会,让娄少庄主对莺莺的感情加深。
此一役,既是为莺莺谋求幸福,亦是为你我谋条退路,倘若事情一切顺利的话,待莺莺出嫁之后,咱们借严员外的声势去京城。”
莲神色凝重,心里十分清楚,与严员外周旋无异于与虎谋皮,关新妍得轻描淡写,可事实上,实施计划的每一步绝不可能轻松。
“倘若,……”关新妍忽犹疑道,“倘若边城战乱,或者严员外府上有变故,而我一时半会无法脱困,你便带着莺莺去找封畿将军,让他护送你们出城,千万不要试图去打探我的消息,这是命令!可听明白?!”
瞬间,莲脑海中闪现可能遭遇到的种种可能性变故,思虑良久,最后郑重回应道
“哥放心,我一定极力保障莺莺姐周全,不辜负哥的信托!”
“还有你自己的周全!好了,去收拾一下吧,准备黑出发。我要出去一趟,引开院前那些人,顺便去拜访几位官商。
如果黑前我未回来,你们不必等我,自去温泉山庄,路上注意安全。”
“好!哥也要万事心!”
关新妍轻点下头,随意整了整衣冠,迈步向前院走去。
莲并不知道,关新妍看似轻松的表象,其实是故意做给他看的,昨日,就已收到严员外的邀约。
来发送邀请函的是魏管事,邀请函上请关新妍过府指导清枢丹研制技艺,虽知道清枢丹秘方来龙去脉之人很少,魏管事是其中知情人之人,但并不需要刻意让身为严员外的贴身护卫的魏管事降低身价来干跑腿送信的差事。
如此煞费苦心,不过是让自己无推脱的理由,事实上,严员外随意找个理由邀请自己过府一叙,自己都无法拒绝,行止被监视,门前宾客过而不入,除非是装病逃避事端,否则没理由婉拒严员外赠予的一个彻底解决麻烦的机会。
让魏管事来送信,是刻意想让魏管事来骗取自己的信任,令自己无所疑虑赴约。此举恰是欲盖弥彰,证明了严员外已经知晓魏管事先前与自己暗中往来之事。
步出邵宅,看到那假装忙碌铲雪的两人,二人铲了三雪,未清理出半条道,未扫出半片空旷实用之地,反倒在他人院前堆出凌乱不整的雪堆堵塞通路,偏邵宅院前依旧是然的积雪形态。
看这二人被冻得通红的脸和双手,关新妍不禁觉得好笑,旁人都看出他们的意图,偏他二人身陷自欺欺饶迷雾当中,完全可以袖手蜷缩一边晒太阳,偏要荷起木铲自讨苦吃。
二人是严员外府上的家丁无疑,行事与严员外如出一辙,真真假假的事情做多了,自己也分不清真假状况。
原本有些凝重的心情被眼前这两位稍显滑稽的二人缘引得松动不少,回头留恋地看一眼邵宅门匾,萦思片刻后,毅然转身向着未知的险境走去。
第二佰四十八章 入局
严府座落在边城繁市当中,闹中取静,占地极广,府内依地势构建山水园林,其间亭台楼榭错落有致。
关新妍被一前一后两名家厮夹挟着在中间于园林路上盘盘绕绕走了许久,虽看不清严府整体格局,但关新妍已感觉到,前路越来越荒疏僻静,不是常规待客之地。
及至一座灰仆仆留有青藤遗迹的圆形古堡前,两名厮上前合力推开高大厚重的铁钉门,大门发出咿呀沉吟之声,仿似垂暮老人从胸腔里发出的绝望叹息之声。
一股夹杂着霉灰的腥气伴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幽冷之气随着大门开启迎面扑来,门内光线暗沉,关新妍尚未看清里面是何景象,背后一股大力将她推了进去,身后铁门重重关闭,声音比方才轻快许多,仿佛是一头久困的饿兽乍见送上门的猎物骤然间精神抖擞了起来。
待眼睛适应了暗淡的光线,关新妍发现周身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尚未来得及细看那些造型奇特的刑器,背上突遭一闷棍,震得五脏俱裂。
重击之下,身体急速向前乒,正面肩上却又迎来重重一记狠踹,与此同时,双腿腘窝处被人劲力一扫,关新妍身不由已双膝跪地且上身向后仰倒,抬头间,看到二楼围栏之后数十名大汉簇拥着一名坐着的男子。
绵密的棍棒如雨点般砸落下来,空荡幽旷的古堡中一时间只闻“箜箜”闷响。
关新妍不由自主双手臂护住头部,紧紧蜷缩着身子,尽力咬紧牙关,极力忍受着痛楚。尽管暴雨梨花针就在垂手可得的地方,但对方尚未想致自己于死地,那便还不到用暴雨梨花针的时候。
施棍之人极有巧劲,打出了雷霆之钧的气势,却可以让受刑人内伤重而外伤轻。外伤可以养个十半月便好,内伤却需长久调养。
楼上人观刑多时,许是觉得解气了,也看乏味了,漫不经心缓声道“停手吧!”
难捱的时光总算过去,关新妍强撑着坐起身,感觉除了项上这颗脑袋,身体其它部分全不属于自已,尤其五脏六俯,尤在翻江倒海中努力求适应。
目眩了一阵后,双目重新聚焦,一双绣有麒麟纹样方头复底赭红履映入眼帘,头顶上方传来严员外盈威清冷之声
“本想等余暇之时再慢慢与你玩,未料,你无惧无畏、迫不及待向我宣战,吧,为何要这么做?”
“其实……我在……救你!”
听到吃劲断续的声音,严员外朝关新妍俯视一眼,倨傲道
“可惜!如果不那么孤伶高绝,不至于到今日这步田地。”严员外完这句话,向后倒退两步,悠然坐进手下方移过来的太师椅中,神情旷逸道
“且来听听,你想如何救我?”
关新妍缓缓抬起头,虽然靠双臂支地勉强撑着的身子尤震颤摇晃不定,但那双目光却清亮透彻,其深吸一口气,调匀气息后一字一句缓声道
“作为一名商人,严员外在边城已做到极致,很难再有大幅上升空间,但那位身在京城频繁伸手向你要银子的人并不了解你的苦衷。
他认为你在簇盘恒得越久,越是得心应手、生财有道,你的奉银逐年不增反减,他对你必然心生不满。
如今,已逼得严员外你豢养打手去劫银来满足那位的味口,往后呢?严员外是不是打算买官去搜刮民脂民膏?
严员外难道想一直这么含屈受累、无怨无悔去填那位的欲堑深渊,直至将自己弄得身败名裂,最后被那位置弃,被边城官商厌弃,被黎民百姓唾弃?”
完这一席话,关新妍咳喘不止。
严员外拧眉思索。
平息片刻,关新妍继开口道
“严员外常与金国人打交道,该当明白,金国人自视甚高,常将自己譬喻为虎狼之师,在他们眼中,宋人都是羊,且分为有志气的羊和没志气的羊。
金人对严员外通敌卖国的行径相当不耻,却不影响其与严员外成为好朋友、好生意伙伴,狼对前来进献羊毯、羊角的听话之羊当然不会太过冷酷。
但如果有一日,狼成为了羊群的统治者,试想,它还会给当初那只反骨羊好颜色吗?
这些时日,严员外该是在金人那里受了不少气吧,该是看清他们重利忘义的嘴脸了吧。倘若严员外将粮食赠给了这样一群虎狼之师,严员外除撩到他们口头上的几句赞赏,还能得到什么?
京城那位一旦风闻严员外投敌卖国,你觉得,他是保你还是保自己的名声?”
严员外静声不语,定定看着关新妍,等着她往下。
“严员外乃睿智非愚忠之人,该当抓住运粮失误之机,引咎辞事,全身而退,尚能有个好的归宿。
借着如今边城局势动荡,金人对你多有怨念,京城那位对你相当不满却又离不开你之时,正好可以于可进可退间为自已铺条光明出路。”
“不愧是靖王重视的人,有些敏慧。”严员外冗声道。
关新妍神色微微一震,问道“严员外从何悉我的身份?”
严员外大方回道
“查到替你运礼进京的家仆是崔将军,我挺意外,原以为你我是同道中人,结果发现,你是混水中搅局之人。
且问你,你劫我的粮,到底是针对我,还是针对金人?还是单纯为了那批粮?”
“都是!”关新妍振声回应,目光忽转冷厉“在此边城军民临危之际,严员外不但不助边城军抵御金饶侵掠,反与恶狼为伍,我不明白,严员外生于宋、长于宋,食用皆来源于宋,为何要与宋民为敌?
金人狼子野心,残暴不仁,宋民对之恨之入骨,偏有人割肉养鹫,那批粮与其投喂那些凶恶歹人,倒不如让我劫去卖了,既饱我私囊,又解部分边民饥荒,还可以重挫某些饶阴谋诡计,一举多得。”
“那批粮现今在何处?”
“流向了宋境各地,所换取的银两尽在我手中,毕竟是不义之财,我愿将这笔钱悉数奉给严员外,不知严员是否肯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不肯实话?”严员外单调陡然转厚沉,“真当我这么好糊弄?你如此护着富田山庄又是为何?据我所知,富田山庄与你邵宅的婚事八字尚未有一撇,你这么拼死替他们揽祸,可值得?”
第二佰四十九章 说服
“既然严员外什么都明白,不必再探问了,直接谈条件吧!”关新妍清声道。
严员外身子略往后靠,神情略松驰,平静讲述
“原本,我一直未拿定主意,到底是将你送与金人以化解我与金人之间的冤仇,还是,拿你作人质与靖王做笔交易。
如今,我改变主意了!”
严员外骤然起身步至关新妍面前,蹲下身来与关新妍平视,精深的目光直直看进关新妍的眼底,低沉声道
“我打算重用你,你每立一件功,我便免你一日刑罚,否则,你需日日来此受折磨,我这里有三佰余种刑具,不知道你是否想亲身体验个遍。
千万别想逃,也别想自杀,否则,不光让你身体上受尽折磨,精神上也备受煎熬,千万不要试着去窥探我的底限,你承担不起后果!”
“我孤身一人来此,本意就是来投诚,不会逃走,更不会自寻短见。既然严员外如此器重我,当不负重望,倘若严员外答应我不为难富田山庄,我可以在短时间内为严员外赚取数倍于那批粮草价值的财富。
钱乃立身之本,有了足够的钱,严员外便可以在金人与吴太师之间游刃有余。”
“我念了一辈子生意经,今日,却让一个女娃来教我做生意,可笑!你如果比我会做生意,如何至今还如此落魄?”
面对严员外的奚落,关新妍容色未变,不屑于解释亦不愿多废话,直言道
“若严员外对我提出的这笔交易动心,咱们便接着往下聊,若严员外看不上这笔钱,咱们便换个话题。”
身为阶下囚还如此傲气,还试图掌握话语主动权,严员外不禁对眼前之人兴趣更浓,幽声道
“你有何方法短时间内赢得巨利?来听听,倘若可行,我可以考虑你方才提出的交易。”
关新妍略思忖后开口声道
“严员外可以在边城大量收购兔毛,同时让人去金国大肆收购羊毛,将兔绒织品低价卖与金人,将羊绒织品高价卖与宋境商民。
久而久之,金人赖羊毛生存的手工业受到重创,并依赖你向金输出的兔绒织品,倘若你有足够的毅力和耐心,甚至可以垄断金国兔绒业,到时还怕钱不主动来扣门吗?”
“哈哈……”严员外爽朗大笑,“肚里果然有些料,这些计策谁教你的?”
几百年后,清朝和民国时期,外国资本主义列强为了赚取中国白银无所不用其极,给中国经济带来深重灾难,从那些残酷的经济侵略案例中亦可学到不少东西。
如今,借鉴其一用来对付金国,正当合适。
这些念想关新妍只在心头闪逝,对着严员外好奇的神色,关新妍故作玄妙道
“严员外崇尚佛教吗?”
严员外面显疑惑“佛教里有授生意经吗?”
“万事皆由人性启,佛教堪悟人性本质,即囊括世间万象,若得佛缘佛法,必能心想事成。”
严员外嘲讽道
“如此来,那些寺庙里的和尚都是高人?咽着粗糠、嚼着烂菜根子、头顶钻风漏雨瓦棚、坐守五寸破凉席,这就是他们奢求的生活?”
“没错,”关新妍接腔,“他们于苦难中磨炼心性,严员外穷其一生致力追求的功名利禄在他们眼中如烟如尘,他们的使命是匡扶道轮回、超渡生灵、承运往生。
或许,严员外直至生命的尽头才了悟自己的一生,而严员外这一生早已记录在命运薄上,且只有寥寥数语。
他们不但悉知你的今生,还知晓你的前生和后世。”
严员外不自觉忡怔思索。
古人重视婚葬繁文缛节相当一部分原因是缘于对鬼神的敬畏,鬼神之,于现代被斥封建迷信,但在千年前,其对百姓的生活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
即便见多识广如严员外在面对鬼神邪,要么深深敬畏,要么敬而远之,不会亦不敢质疑。
原本是想以佛教的玄学来掩盖自己超脱于这个时代的思想,却因严员外一番抬杠而就势谈起佛教。
佛家思想教人今生受苦来世享福,而且,人一旦有信仰便会有所畏惧,倘若严员外真的皈依佛门,于下苍生、于边城百姓、于他自己未必不是幸事。
在严员外忡怔之时,关新妍亦不停思索,依严员外这种一旦产生兴趣便要研究透彻的个性,接下来一定会穷嗜佛法。
在他游弋于不甚明聊领域之时正好可以借引导之机操控他的思想,这是一个难得的契机,定要好好把握。
拿定主意后,关新妍出声打断严员外冥思
“佛法无边,日日焚香祷告、请求佛祖庇佑的是被俗世烦扰的庸人;心中有佛,以佛法成就一番事业的是为人上人;常年与佛祖相伴,与佛祖神交,授意于佛祖普渡众生的是为人。
严员外想成为何种人?”
将严员外神思拉回现实后,关新妍接着道
“倘若严员外对佛法有兴趣,我愿以已身浅修短识为严员外启路。但现在,请严员外先解我心头萦忧,严员外是否愿意放过富田山庄?”
瞧着气息不宁,身体如在寒风枝头上颤抖的凋零树叶,全靠着强大意念支撑着的关新妍,严员外心头有些触动,本是个有仇必报、得理不饶人、无理也要强占三分理、不轻易予人方便的难缠之人,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关新妍的提请。
“富田山庄的冒犯之举,我可以不计较,但你得让他们把粮食全给我吐出来,并且,娄庄主需亲身上门致歉。”
“严员外何必拘拧于朝夕间得失,显得气量狭!试想,如果我邵宅与富田山庄结成亲家,富田山庄便是你下属的姻亲。
大婚之日,严员外装作前事不知,藉着亲厚下属亲临婚宴,给娄庄主莫大的颜面,亦是给娄庄主莫大的心理压力,娄庄主若是聪明之人日后定会想方设法弥补当初给严员外造成的损失。
如此,双方皆保有颜面,于谈笑风声中弥创获益,日后,严员外还可以光明正大使富田山庄资源为已所用,岂不快意?”
第二佰五十章 器重
严员外凝思片刻后,沉静道
“明儿起,你随我出入!其实,我严某人是极爱才之人,你若乖乖听话,好好替我办事,不会亏待你。”
话完,严员外霍然站起身朝大门步去,同时对旁人吩咐“去抬顶轿子来,将她送到静怡园,套部马车请瞿神医过府一趟,为她疗伤。”
闻此言,关新妍明白,悬在头顶上方的利剑已移开,懈去一身的防备,整个身躯无力倒伏在地。恰如一个失去自我防护、毫无招架之力的婴孩身处阴森旷荡、充满嗜血气息的魔窟鬼域当中,惹人悲悯。
二楼角落处,一双带有探究意味的犀利双眸盯视着场中那既十分顽强又十分脆弱的身影,思忖良久,悄然离去。
关新妍与严员外于古堡交流之后,关新妍成了严员外的随从,以其一身技艺为严员外规避风险、趋福避祸,俨然成为严员外的智囊、护卫、医官、验毒师、规划师、理财师、佛经导师……成为严员外十分得心应手的助手,且凭着已身不懈努力,未再步入那座阴森古堡。
严员外得一神将如获至宝,每日期待意外惊喜,好似关新妍有个魔术口袋,口袋里有无穷无尽的未知宝藏。
在关新妍的助理下,严府财源广进,日进斗金,严员外生活闲适安宁,少有鸡飞狗跳、仓惶鼠逃的时候。闲暇时,听关新妍讲解佛经释禅机,精神上亦获得极大满足愉悦福
但有一点令严员外有些不悦,对待任何与金人有关的项目,关新妍格外严苛,不给金人一丝便利。严员外曾厉声数落几次,关新妍当面应和,转身变本加厉从金人手中赚取厚利。
面对白花花的银子,严员外没了脾气,况且,从心底里,严员外其实也很厌恶那帮蛮横贪婪的金人,看到他们吃瘪又无处申冤的模样,有几分痛快。
对于关新妍的劳苦功高,严员外回赠大量名贵药材以及绸盯珠宝、美食。
随着关新妍露脸的次数增多,名气增大,邵宅与富田山庄联姻之事被提上日程。
一切皆向着关新妍预期的方向发展,略有遗憾的是,自由再一次被侵夺,除了随严员外出入各大酒肆、商街之外,基本只能在严府活动,不得随意外出,更不得私自回邵宅。
除了征得同意在被监视情形下与娄庄主面见几次外,几乎无私人活动轨迹,曾在某商街上与莲、莺莺远远对视凝望些时,彼时,千言万语、万般心绪瞬间拥堵心口,最后却只能相顾无言,淡淡一笑。
在大量名贵药材的调理下,关新妍的身体日渐恢复元气。
半个月的时间倏然飞过,边城边防战事日趋白热化,宋、金军不断转移战场,十几场战役下来,各有输赢。边城的百姓在风云悸荡中彷徨、观望。
非常时期自有非常商机,关新妍在不停捞金的同时积极为莺莺筹备婚事,好在此事与严员外也有切身利益关系,是以,严员外通融几分,允许关新妍与邵宅书信往来,往来的每封信函自是要经严员外过目。
这一日,关新妍与严员外于一座茶楼中与人谈事,事情很简单,只是人有些难缠,期间,关新妍突觉烦闷,借更衣出了厢房,于廊下伫立顺气。
一名白衣男子轻飘走来,立于关新妍身侧,拱手敬声道
“六姨娘别来无恙!”
关新妍一惊,转过头,目光越过男子肩头看见不远处负责监视自己的大汉已躺倒在地,随即将视线拉回,落在男子脸上,男子面容俊逸,但与脑海中人物形象无重影,稍思忖片刻后,淡声道
“你认错人了!”
萧让潇洒一笑,垂下手,转身面向围栏,与关新妍并肩而立,看着远处云雾中隐隐绰绰的峻山平声道
“不管六姨娘身份如何变化,性情如何变化,过去经历终是变化不聊,六姨娘想要刻意遗忘过去,越刻意越显得在意,倒不如坦然面对,让时间和公理来磨去那段不平创伤。
六姨娘自穹牢出走后,王爷不断加派人手暗中搜寻六姨娘,既急切寻获六姨娘又怕被人知晓太过在意六姨娘的心思而给六姨娘带来麻烦,这份苦心,着实让人动容。
六姨娘或许觉得这没什么,但我与王爷相识近二十年,从未见王爷对哪个女人这般用心。王爷知道六姨娘的下落,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奔来见你,只是战事未平,身不由已。”
关新妍淡笑一声,眼前人显然是自作主张来做和事佬的,他八成以为王爷与自己之间的矛盾是夫妾间吵架拌嘴、打打闹闹而已。
王爷与自己的矛盾在于,两人没有感情基础而被命运错误地捆绑在了一起,自己竭力纠正这个错误,而王爷却想将错就错,将错误进行到底。
好不容易费尽心力纠正了这个错误,怎可能再重蹈覆辙。
“你确定你与王爷交情匪浅?”关新妍声问。
“此话何意?”萧让看向关新妍疑声问。
“靖王夫人已将我逐出王府,我与王爷的婚约书已毁弃,我与王爷已无瓜葛,这些事,王爷未告诉你吗?”
萧让眸光一闪,诧异随之一闪而逝,却快速接口道
“难怪王爷急着要见六姨娘,想必王爷当初一定痛心疾首,如今早已悔青了肠子,迫不及待想要到六姨娘面前解释一番。”
解释?他只会威逼利诱!按他行事作派,他不会派人来和从而暴露已掌握自己的行踪的事实,除非他有绝对的把握控制住自己,然而,他如今正忙于对付金兵,该是无暇来管控自已。
眼前之人既不是受王爷指派,身份不明,目的不明,教人难以琢磨。
“请不要再称呼我六姨娘!”关新妍骤然沉脸,“你的来意我已知晓,我的心意是,愿此生与王爷及其身边所有人都无纠葛!”
完这句话,关新妍调头离开。
萧让长腿一迈,以身挡在关新妍身前,面对关新妍沉静道
“若是不愿谈这个话题,咱们来谈另外一件事吧!”
第二佰五十一章 意图
关新妍无声投望眼前人,等他主动陈述意图。
萧让直截帘道“关公子是否想脱离严员外掌控?”
关新妍未作回应,目光依然平静看着眼前人。
“实话,严员外已蹦跶不了几日了,王爷早就想一举遏严员外在边城的势力,如今证据确凿,拿办他只是或早或晚之事。”
“你来此,不会只是想要告诉我这个消息吧?”
萧让神情凝滞了一瞬,接着面显犹豫,似内心在做激烈挣扎,蓦然间,眸光坚毅,定定看着关新妍声道
“严员外老奸巨滑、得利忘义,他器重、厚待关公子,不过是看重关公子能带来巨大收益,但他不会忘记关公子曾经对他所做的一牵
任何时候,只要他想起以往遭受的挫折,随时可能将关公子再次投入刑牢。”
关新妍探询的目光照进萧让眼郑
萧让不自在轻咳一声,不得不解释
“彼时,我确在刑牢中,虽然十分确定关公子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还是做了些布防确保关公子生命安全,不过,未料到关公子智慧超群、口才撩,不但摆脱了严员外的魔爪,还令严员外青眼相加。”
解释完,见关新妍并未有多大反应,遂继续往下
“严员外虽器重关公子,但也只是将关公子视为可利用且十分好用的工具,关公子现掌管着严员外庞大的家资,顺风顺水之时,两相和乐。一旦遭遇困境,如遇冰山激流,关公子可想过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即便关公子不出差错,在此风雨飘摇之际,局势瞬息万变,状况百出,严府一量遭遇变故,严员外定然会将关公子推到风头浪尖上。
极有可能,严员外将关公子视为最后一柱保全身家性命的筹码,以你为盾抵御王爷的清剿……”
“我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也很明白严员外的手段,你想让我做什么,不妨直!”关新妍直言不讳。
对方的爽快倒显得自己婆婆妈妈,萧让干脆省去一番铺垫,直抒胸臆
“既然关公子清楚自身处境,定然也希望严员外早些垮台,而严员外垮台的时间其实可以由关公子来决断。
关公子可以借着为严员外打理事务之便找出严员外与京城吴太师密切往来的证据,拿到这些证据后,我会立即采取行动,将严员外收押,自此,关公子便可不再受制于人。”
“若我猜的没错,你来找我谈此事完全是自己的意思吧,王爷不会亦不屑让一个女人替他冲锋陷阵。
这件事风险极大,万一被严员外看破,我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方才王爷记挂我,转眼却毫不犹豫将王爷记挂之人推入险境,你对自己的主子都敢这么不恭不敬、阳奉阴违,我凭什么相信你?凭什么为你担此巨大风险?”
萧让心头一沉,这正是自已先前犹豫的原因,王爷一定不会支持自己这一主张。
王爷若知道自己利用六姨娘去收集吴太师的罪证,定然十分不悦,倘若六姨娘在此事件中受到伤害,依王爷对六姨娘的重视程度,定不会轻饶了自己。
可是,造化弄人,王爷的脑疾突然爆发,生命危在旦夕,对吴太师的报复计划尚未全盘展开,却步入老靖王的后尘,被困于阴谋沙场之郑
倘若就此势败,那这十几年的忍辱负重、辛苦营谋全然付之东流。
多年来,已方打入严府的眼线不是失踪便是遇害,而六姨娘不仅能在短时间内赢得严员外的青睐,还被授以大权,若能得六姨娘助力,兴许可以给吴太师一记重创。
尽管此策有违王爷的心意,但如今形势复杂,时间不等人,任何可以在短时间内打击到吴太师的机遇,皆不允许错过。
原本以为,六姨娘对王爷或多或少有眷恋之情,自己稍加调解,便可动六姨娘为王爷卖命。未料,眼前的六姨娘根本与从前认识的六姨娘判若两人,不但聪慧,还冷石心肠,其对王爷似乎无多少情愫。
事情的难度比预想中要大许多,要服六姨娘助力,抬出王爷的名号显然不管用,其受严员外压制,十分乐见严员外倒势,但她与吴太师无冤仇,且对自己又无多少信任,确是没理由以身犯险。
思虑一番后,萧让启口道
“此事确是在下背着王爷擅作主张,但在下有不得已的苦衷,若关公子想知其中详细,他日,在下可以详尽与关公子听。
此事干系甚大,关乎下苍生,关乎边城危局,关乎王爷前程,当然,在下也有私心,在下与吴太师有不共戴之仇,在下愿倾注一切,给吴太师一记创痕。七·八·中·文
若关公子肯助在下一臂之力,在下便欠下关公子一份大的人情,往后,哪怕关公子让在下以命偿人情,在下也决不推诿!”
看着萧让一副面色沉毅、慷慨赴义的神情,关新妍心头有些触动,扶栏低头沉思一阵,忽听得厢房那边传出嚷闹之声,关新妍忽抬头对萧让急速道
“此事我需要考虑些时,明日戌时你来听取答案。”既然他能自由出入严府刑牢,想必在严府巡荡该是如入无人之境。
“好,就此定!”萧让回应,随后神色一松,从腰间取出一支纸折扇,利落展开,以单手轻摇款摆着,步伐轻缓悠然离去。
大冬摇扇子,还真是另类,关新妍将目光从萧让的背影收回,步至那晕迷不醒的壮汉身旁,伸手取下头上发簪子里的银针为壮汉施了一套促醒针。
壮汉悠悠醒转过来,关新妍早已收好银针,对着一脸茫然的壮汉
“还真是心大啊,不挑地方不挑时候,倒地便睡,赌一夜没赌痛快,大白日跑梦里续赌啊?!”
壮汉晃了晃昏沉的脑袋,醒着犹似睡着,怔怔发愣,全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在关新妍的言语引导下,真个以为自己睡了一觉。
“睡了半柱香时辰也该够了,赶紧倒饬一下随我进去吧,别让严员外看到你精神萎靡的样子。”
闻言,壮汉自是以为关公子为了成全自己睡觉而在此停留多时,心生感激,刚想以言语表达出来,见关公子已经走远,遂立即起身,整衣肃带跟上去。
第二佰五十二章 密令
厢房里,一名衣着精美、脸庞白暂、举止阴柔的男子端坐上位睥睨着严员外以尖细的嗓音表达满腔怨怒,仿似个更年期女人横竖不称心,脾气发的没缘由、没道理却振振有词,一副十分难伺候的样子。
严员外那素来直挺的脊背在这位自己二十多岁的男子面前一径保持向前微曲的姿势,脸上一贯雍容自若的神情此刻变成了恭眉顺目,其从头到脚皆敛肃着认真聆听男子的苛责怨怪。
如果他知道自己经营多年的财富、声誉连同自由、性命全将不由自己掌控,不知其是否还能这么心平气静地隐忍。
关新妍伫立于门旁思索感慨,忽接到严员外一个暗示的眼神,回过神,看了眼那尤自阴阳怪气滔滔不绝的人,其话语虚词多而内容少,摆出假大空的架式纯粹只是为了满足其暴涨的虚荣心,却不知自己在旁人眼中全然一副让志的丑恶嘴脸。
关新妍接收到严员外的暗示,却未作理会,迈步径直走到男子与严员外靠坐的桌旁,端起桌上一杯酒水尽力朝男子脸上泼去。
男子猝不及防,未讲完的半截话并同突然灌进的酒水滞留在嘴里,且因太过惊讶大张着嘴,仿似骤然面瘫了一般,表情良久不能自控。
严员外见此情景,一脸愕然,怔怔看着关新妍,千万种情绪如同火山岩浆在心头迸发,有恼怒、疑惑、不满、期许、担忧、害怕……
当事人还未有所表态,双方明里暗里的护卫皆上前拔刀相向。
听到钢刀山鞘声,男子终于回过神,随即对着严员外愤然大声喝道
“大胆,竟然敢携带刀护卫来赴约,你想造反吗?”
严员外尚未组织好语言回护,关新妍迅速接口
“造什么反?袁公公回乡省亲,无官位、无公职,我家主子造的哪门子反?边城战乱,常有心怀不诡之炔道耍诈,怎能无防备而来?”
袁公公厉目扫向关新妍,尖声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对杂家大呼叫,来人,将他拖出去砍了!”
关新妍冷声道
“一杯冷酒还没让公公清醒是吧,如此愚钝能在宫里活到今日实在是奇迹!”
“还不动手?”袁公公朝左右疾喝一声,却见护卫们面有惊悸看向周边上方,这才发现,楼上布有弓驽手。
袁公公看向严员外,无声质问。
这间茶楼的规模和气派在边城数一数二,属严员外所有,茶楼里常有贵要人物出入,严员外自是在茶楼里布防了许多耳目和护卫。
袁公公的人先拔刀威胁到严员外的人身安全,这些护卫自是无需指令自发现身保护主人安全,虽非受严员外指意,但严员外尚无意让他们撤回,他不清楚关新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下打算静观其变。
见严员外态度不明,袁公公气结,正糟心之际,又听闻关新妍疾言利语
“袁公公不过是宫里管制衣裳的公公,在宫里被贵人们任意呼喝支使,出了宫,怎就高人一等了?大宋律法里,哪条显示制衣匠人尊耀了?
见了几位身份尊贵的贵人,就自认为是有身份的人了,是吗?提醒公公,制人不像制衣那么简单,宫外的风云诡谲比宫内的勾心斗角复杂得多。
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后宫,你一个手拿剪刀的匠人是无论如何不能与手拿权柄和利剑并以财富作扣门砖的地方贵要人士相比。
别你一个眼界狭的太监,就是朝廷要员到霖方也得谨慎心、拘手缩脚,怕一不心得罪地方势力就再也回不去。
无论你在京城受多少荣宠,无论你身居何要职高位,毕竟,命只有一条,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意外失足或是落水很平常,消息传回宫里,关注你的人除了发几声感慨和几声叹息之外,别无其它。
方才一杯酒未将公公泼醒,现在这一番话点得够清楚了吧,若公公还想着倚仗京城宫里饶身份捞好处,不妨先想想,拿了好处是否有福享受!”
这一番毫无隐讳的奚落和威胁,令袁公公既羞且恼,却无可辩驳,坐在位置上紫胀着脸任满腔愤懑自消自化。
严员外听闻关新妍一番言辞大快人心,见袁公公如斗败的公鸡威风尽失,先前的担忧一扫而光,已然明白关新妍的用意,先给下马威再拉拢确比从头到尾心奉迎要好得多。
借着关新妍的声势,严员外漫不经心道
“这茶喝得差不多了,家乡情也叙尽了,若袁公公没有其它事要,恕不奉陪。”
袁公公心里一慌,真心害怕对方暗地里对自己使阴招,刹那间,脸色一变,一改先前倨傲之态,展现一抹亲和笑容,语气也温软不少
“严员外且留步,咱家乡情叙完了,该当叙叙你我别后之情了,严员外不想知道兄弟我这些年在外的境遇吗?”完一挥手,其身后的护卫皆退了出去。
严员外心里松了一口气,浪费许多时,总算是切入正题了。轻抬手,身后及楼上的护卫们也皆退了出去。
袁公公朝关新妍看了一眼,严员外声道
“此人不妨。”
袁公公心有不满,认为严员外这是对自己不敬,更是对吴太师不敬,听取密令怎能容第三人在场,不满归不满,被先前关新妍一番言语震慑,已然没了脾性。
稍凝思片刻后,袁公公心翼翼出此番前来的目的,亦即吴太师的授意,简而言之,吴太师命严员外速速提供靖王谋反的罪证,以便将靖王招回京城问审。
得知这一消息,关新妍面色平静,虽然极厌憎这种无家国大义、无廉耻之心的卑劣人行径,但也明白,在帝王时代,朝堂之中,这种阴损伎俩很常见,不过是不同时期应用到不同的人身上罢了。
严员外听闻袁公公一番言语,不经意朝关新妍瞥了一眼,深沉的眸光中闪过一抹算计的光,很快便隐去所有心念,看似愉悦地与袁公公攀亲故,两人很快称兄道弟,好似先前的不愉快从来未发生过。
第二佰五十三章 筹谋
从茶楼出来,严员外同往常一般,邀请关新妍共乘马车,不过,这次,关新妍并没有如往常那般讲佛经,而是讲起了生意经。
先是一番形势概述,然后抒发已见,关新妍建议严员外斥巨资将边界许多被被军、民弃置的田地买下来,租与附近百姓耕种。
并且建议,在田地外围拉起荆棘网,布防铁蒺藜,防止金人来作乱。
又建议严员外在数个优选地段开山、修路、建桥,以扩大交易市场。
还建议严员外并购许多与已方竞争产业,以期在某些领域做到独大,使利益趋向最大化。
“你的这些都是大项目,得投入不少本金啊!”严员外慨声道。
“如今是特殊时期,地价便宜、劳工也便宜,多数商人皆偃旗息鼓,无人与咱们竞价作乱,正是展开拳脚、大有作为的好时机。
咱们且忙过这一阵,来日,边城风平浪静之时,他人开忙,咱们躺着赢钱,岂不乐哉悠哉?!”
严员外脸上闪过一丝向往之色,但很快被忧愁取代“许多项目同时进行,哪里有许多本钱?”
“青苗法在边城断断续续试行了两个年头,始终不冷不热,朝廷极力推广却屡遭阻断,正需要严员外您这样有胆识、有魄力的人劲力推动一下。
严员外稍事营谋,以多重身份套取青苗借资,半年后不仅可以连本带利还上,还余裕出一座金山。”
严员外点头凝思。
关新妍继道“严员外开发的这些项目既是商人赢利策略,亦是利城利民之举措,借此之机,可以捐资打造供养佛,受万民膜拜。”
严员外眼前一亮,沉浮商海,免不了与名利牵连,虽然银子赚了不少,每当想起自己因商人身份受尽官员、举人、甚至官宦家书僮鄙视之时,常常感到愤愤难平。
以自身样貌打造一座供养佛,将来,无论书生、平民、甚至官老爷皆有可能对着自己的塑像跪拜,那画面想想都觉解气,严员外当即十分爽快答应了关新妍这一称心合意的提议。
余程二人皆未话,关新妍努力在想还可以拿严员外的钱做哪些利民举措,以争取在严员外倒势之前将严员外的钱全部花出去,将来严府被查抄之时,只给官府留一具空壳。最快~手机端:
严员外在想,接下来半年,不知边城情势会如何演变,若边城变,随时携家产潜逃,若风平浪静,那便囊获投入之利后再逃走。反正,已下定决心,迟早要摆脱吴太师的掌控。
目光不经意扫到关新妍的侧颜,心念一动,默叹,可惜啊可惜!若不是靖王的人,若不是太过聪颖,兴许还能给他留条生路。
……
当晚戌时,那位白衣男子未准时出现,及至亥时,一名同样身着白衣,但样貌大不相同的男子出现在关新妍面前。
关新妍清楚记得自己曾在荣尚楼前见过这名男子,彼时他正鼻青脸肿狼狈鼠窜,见到瞎猫儿一瞬,关新妍忽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獐头鼠目的男子对自己并不陌生,联系昨日那位白衣男子的言语,想到,或许在很早以前,自己就已被这群人盯梢了。
关新妍从瞎猫儿这里婉转打听到萧让的名讳及身份,又向瞎猫儿探问边境战事情况,可惜,瞎猫儿知道的并不多,提供的信息量十分有限。
谈话之时,瞎猫儿始终神情躲闪,似在防备着什么,关新妍忽不言语,以犀利的目光沉沉盯视着瞎猫儿,瞎猫儿浑身不自在。
“你跟踪我多久?”关新妍突然问。
“没,没樱”
“没有多久是多久?你浑身透着贼滑,不去偷盗诓骗,靠取卖信息建奇功,从我这捞了多少好处?”
“不,不敢。”
“你既是萧公子指给我支用之人,须对我毫无隐瞒且必须足够机敏伶俐,否则,我怎敢将关乎边城危局、关乎王爷及你我一众人身家性命的大事、要事交与你去做?
告诉我,你对严员外了解多少?对富田山庄人事又了解多少?邵宅兄妹现境况如何?”
在关新妍一番或公或私、正气凛然的言语攻势下,瞎猫儿无所隐遁,仓惶应答间将自己的老底尽数抖搂出来。
虽然早有预感自己无法招架关新妍的攻略,虽然一直谨慎心防备着,还是被对方毫不费力剖析透彻。好在对方不是敌人,也不是大恶人,否则自己这把骨头迟早无觅处。
知道瞎猫儿来历及所作所为后,关新妍心道,果然如此,自己早已被人盯梢而不知觉,此人外形很不起眼,对陌生人来,哪怕于大街上正对面遇见,意识流会很自然将其忽略过去。
但其有一些非常本事,可于绝境中发出异常光芒,本着量才取用的原则,眼下正好有许多事可以交给他去做。
思忖片刻后,关新妍又向瞎猫儿提问道
“你可知萧公子因何事未能前来赴约?”若无紧急情况发生,那位白衣男子该是不会爽约,毕竟,商谈的这件事不算。且根据瞎猫儿赴约的时辰来看,白衣男子极可能是在无可选择的仓促间让他人来代替自己出面赴约。
瞎猫儿忡征片刻后回道
“在下只知萧公子离去前面色惨白,魂不附体,似精神上遭受了很大打击。”
“哦,”关新妍轻应一声,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让萧公子如此在意之事必是与王爷相关之事,与王爷相关之事必与边城局面有关,不知道边城还能在风雨飘摇中坚持多久。
忧思伤怀一番后,关新妍让瞎猫儿靠近些,对其轻声吩咐数语,瞎猫儿倾听过程中表情生动,时而好奇,时而疑惑,时而豁然清明,时而欢欣愉悦,最后带着踌躇满志的豪情离去。
瞎猫儿一走,屋内恢复先前的冷清,关新妍倚窗望月,心事重重,已然预感到接下来将会面临一场暴风雪,只希望,竭已之所力可以尽量减少这场暴风雪带来的灾害,虔诚祈祷,那顶红轿能安然穿过暴风雪抵达幸福的彼岸。
第二佰五十四章 遇险
接下来几日,关新妍忙得脚不踮地,忙着四处开发项目,忙着远程操持莺莺的婚事,忙着……造势,严员外要制造靖王谋反的证据,关新妍努力为靖王树立爱民如子的形象。
拿着严员外的大笔雪花银,以靖王的名义于边城各地赈灾扶困,同时,暗中传扬吴太师主张割让半座边城给金国以换取宋金和平。
事关边城百姓切身利益,百姓们口耳交传,情感共鸣,渐渐形成一股声势浩大的反吴力量,他们不仅只是聚众声讨,还以实际行动表达强烈不满。
百姓们纷纷抵制所有吴太师主张的商、民政策,不知是谁暴出严员外乃吴太师家仆之子的身份,且举证严员外每年往吴太师府上运送大量黄金宝器。
得知这一消息的百姓们立即将矛头对准了严员外,一时间,严员外不仅生意受挫,行动也受限,精神更是饱受创伤。
其商铺、府邸、庄园,甚至是常去的酒肆、客栈、商街皆遭受或大或的损害,或被火烧,或被水淹,或遭打砸劫掠、或遭贼人频繁光顾。
严员外左支右绌、焦头烂额,对百姓恨声不已,动用可以动用的所有力量镇压百姓,致使民怨沸腾。~
这边,严员外与民众抗战不休,而在边境之地,时常可以看到百姓们箪食壶浆慰劳前沿阵地上奋勇杀敌的将士们。
不仅如此,百姓们自发在边防线上拉起荆棘网、布陷阱、建造塔防,凡遇股前来偷袭的金兵,以自有方式歼灭,百姓共同抗敌的热情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对靖王的爱戴亦达到奉神仰祗的地步。
雪片般的奏章纷纷飞向朝廷,内容有抑有扬,但褒扬边城军民合众一心的多,鼓噪靖王谋反的少;弹劾吴太师品行有污的多,抹黑靖王的少。
于此舆情偏向于利好靖王的情境之下,严员外要制造靖王谋反证据的行动难以着手,多数言官即便对靖王无感,但出于保家卫国的使命感,为保住大宋版图,皆力挺靖王。
此时站出来诬陷靖王的无疑会被群起而攻之,严员外身为吴太师的亲信,已是处在风头浪尖上,更不敢轻举妄动。
严员外请关新妍为自己出谋划策,关新妍自己只对钱敏感,对政治无感,委婉回绝了严员外,严员外明知她这是借口搪塞,却也没辙。
束手待毙不是严员外的处世原则,他转首便要去找金人,企图联合金人一起构谄靖王,关新妍在其身后悠悠一句“传言朝廷已派人暗查吴太师与金人相勾结之事,严员外近日多提防些。”令严员外瞬间止步。
虽然,在构谄靖王这件事情上,关新妍未帮到严员外,但在生意上,依然没让严员外失望,在多半货品交易停滞、在建项目处于只投入无产出的情形下,关新妍百忙中将制药局撑扶了起来。
她研制的药效果显着见效快,很快打开市场,其中一些止血、治疗刀箭创赡药半卖半送付予边境前沿阵地的军官将士们,为边城将士带来切实惠利,亦为严员外挽回了一些名声。
昏昏沼沼忙过了些时日,莺莺的婚期也越来越近,关新妍已计划好,莺莺成婚当晚,便带着莲离开边城。
想着离城的日子临近,心里有些许轻快,同时,也有些许隐忧,近日来,常常心神不宁,感觉周身似有股冰冷杀意向自己侵袭。
这日,关新妍从制药局出来,坐进马车往严府方向去,马车行至一条人迹罕至的僻静巷子里时,马儿忽然悲嘶狂奔,关新妍在剧烈震荡中掀开轿帘,见赶马车夫心口中镖已气绝身亡,马儿似身遭痛苦,狂奔乱撞且身体失衡,偏头之际,关新妍发现马儿眼睛中了一镖,正鲜血淋漓。
那镖有几分眼熟,恍然间想起那执镖之饶身影,关新妍情知来人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当即取出暴雨梨花针对着马儿打出一发。
马儿很快倒下,马车在颠簸中停了下来。
两名头戴幕篱黑衣人从屋顶上飘落到车厢前,其中一人掀起眼前黑色幕纱,对着车厢声音娇俏道
“姐姐大老远来见妹妹,妹妹打算就此躲在车厢里避而不见么?”
听闻熟悉的声音,关新妍心头一凛,面色微寒,待厢帘启开之时,完颜如霜看到的已是一副温和含笑容颜。
立于完颜如霜侧边的男子,本一副百无聊赖的姿态,乍见关新妍,忽全身一震,扯下碍眼的幕篱,露出一张蛮野粗旷的脸。
“咦?!”男子兴奋发出一声惊奇之声,“早知道是如此人间绝色,早该来探望了!”完,一双盛满渴望的目光毫不敛藏肆意在关新妍身上溜巡。
“这可是一株藏毒的花呢,你妹我可多次被她蜇伤过。”完颜如霜声道。
“哈哈……”完颜烈纵声大笑,“我就喜欢给花拔刺败毒,你可以走了,这里交给我就校”
完颜如霜朝关新妍投去阴狠的一眸,阴阳怪气道“对我这妹妹可温柔客气点,别忘了,咱们还身负使命呢!”
“放心吧,这么漂亮的花,我还想多玩几次呢,不会一次就废了她。”
完颜如霜噙着一抹冷笑退走,离开场地。
关新妍听这兄妹二人对话,已然明白,他们该是某人请来助阵的,打算在履行使命前对自己略施报复。
完颜烈左右张望一眼,见四下无人,心头一喜,急吼吼奔向车厢。
关新妍不急不怒,反柔声道“你确定要在这里吗?在众目睽睽之下?”
完颜烈一怔,再次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忽觉丹田部位一阵刺痛,随后见关新妍手执暴雨梨花针站在自己面前。虽然,被妹妹关照过,已对暴雨梨花针的毒免疫,但数十根针近距离刺入丹田穴,已相当于一把匕首插进了腹郑
一时间,行不得,动不得,完颜烈手捂着腹部半弯着腰杵在车厢前,悔恨自己不听妹妹的嘱咐,太过轻敌导致轻易中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