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佰八十章 解疑
关新妍转回头,向茉儿招手示意其坐下。
茉儿顺从地坐到关新妍身旁。
关新妍神情凝重开口道
“茉儿,长久以来,你总是为我鞍前马后操持一切,我行事也未刻意避着你,咱们一直都是心照不宣,我明白你心里定然有许多疑问。
今日,你有任何想问的问题尽管问,我定然详细回答你。”
茉儿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了镇定,她低头思索了片刻后,抬头轻声道
“娘,方才,乔太夫人来时气度雍容,走时为何神情萧索?”
茉儿并未直接探询主子的隐秘,而是选择探求乔太夫人与主子谈话的玄机,因为茉儿明白,主子此番谈话与乔太夫饶造访有干系,她想从旁获取些机密,同时,让主子继续保留稳密。
她选择依旧心照不宣。
关新妍明白茉儿的想法,十分喜欢茉儿这份灵巧和贴心,脸上露出会心的笑意,随后悉心解释道
“乔太夫人此来有两个目的,一是想让我在王爷面前替夫人求情。二是,笼络我。
她向我隐隐展示她们乔、黄两家的势力,展示她的手段和能耐,是希望我归顺她、依附她。
乔太夫人根本就看不上我,也并不喜欢我,在她眼里,我并没有出众的能耐,她看中我的不过是一点,那便是正得王爷恩宠。
因此,可以想见,她拉拢我,目的是王爷,至于她想对王爷做什么,我想,王爷心里有数,旁人不必劳心。
而我,从一开始便明确告诉乔太夫人,我始终站在王爷的阵营里,只有牢牢抱紧王爷的大腿,我才能得富贵,享安逸。不管此想法是短见还是远识,至少现阶段,她乔太夫人不能将我怎样。”
茉儿恍然道“难怪乔太夫人气得脸发紫,乔太夫人费了恁多唇舌,显然是临阵耍花枪,累得一身汗,徒让人看表演。”
关新妍轻轻笑了笑,“你这丫头学坏了,也会犀言利语奚落人了。”
“咦?奴整日呆在苑里,也不知是跟谁的这本事呢。”茉儿无辜道。
关新妍伸手在其脑门上弹了一下,惹得茉儿一声怪叫,关新妍故作生气道
“反了了,连主子也敢奚落。”
“娘饶命,奴不敢了。”茉儿假装讨饶。
关新妍瞧着作怪的茉儿,真真假假道
“且饶你命,不过要惩罚你去为我认真办件事情。”
茉儿立即神色认真道“娘吩咐。”
关新妍敛了敛神色,认真道
“即日起,让苑里膳房的人忙活起来,往后,呈上来的每顿膳食均要配得上靖王府响亮的名头,每顿膳食中,牛、羊、豕、鸡、鸭、鱼、海鲜必不可少。”
茉儿疑虑道
“娘,这两日,府里上下盛传,王爷对娘宠惯无度,王爷不仅日日留恋芳华苑,还替娘营威造势,打压夫人。
还娘正得王爷恩庞,将府里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
这个时候,芳华苑如此铺张,会不会……”
“既然已经恶名在外了,那就更不必委屈自己了,索性来了名符其实,芳花苑所有人,从今日起,大吃特吃。
顶了王爷六房这么久的名头,未曾捞到一点实惠,太亏了,趁着现在时运好,该是好好享受享受。
这件事,放心去办吧,另外,还有件稳密之事需要你去办。”
关新妍完让茉儿将耳朵凑过来,随后附耳窃窃私语。
茉儿立即心领神会。
两人完话不久,赵谦从门外昂首阔步走了进来,茉儿立即站起身,神情肃穆退守一旁。
赵谦似已忘记了昨日的不愉快,见关新妍心情不错,主动问候
“你几时回来的?”
关新妍再见赵谦,情感复杂,在知晓了他从前一番经历后,对他多了一丝亲近、熟悉之感,可是,尽管知道他今番性情形成的过程,并不代表就能全然接受他冷酷的行事作风。
“回禀王爷,奴半个时辰前回来的。”
赵谦神情一顿,面对突然用敬语的关新妍,不适应。
“静思院情况如何?”赵谦问。
关新妍想了想,叹了口气,哀声道
“可怜那对母子刚从鬼门关门前走了一遭,又要面临伤病、酷寒的考验,大的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如纸,浑身无半点力气。
的没得吃,啼哭不停,肺里灌了冷气,今日又是咳嗽又是流涕。
这母子二人命不由已,鬼等着收呢。”
“既如此,那许她母子二人在府里多居留半月吧。”赵谦悭然道。
关新妍圆睁着大眼惊奇地看着赵谦,冷酷阎王竟然动了恻隐之心。
面对关新妍看稀罕怪物的表情,赵谦不以为然,淡声道
“你用过早膳了吗?”
“奴回来得早,所以早早用过早膳了!”关新妍回应。
赵谦眸光一暗,转身要走。
关新妍赶紧“不过我好像又饿了,可以再吃点。”
赵谦回转身,看着关新妍,脸上闪过一丝意外的神色,为眼前人鲜少迎合自己的举动而感稀奇。
不一会,早膳摆好,赵谦虽然饥饿,但用食不紧不慢,姿态优雅从容,关新妍不饿,但象征性地食用了一些。
见赵谦吃得半饱,关新妍启口道
“王爷,今日早晨,乔太夫人来与奴聊了些时。”
赵谦淡然道“她对你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起黄、乔家一段往事。”
“黄家人行事不端,将祖上的清誉败尽,落得狼狈收场,全是咎由自取,乔家靠姻亲上位,祖宗传下来的排兵布阵之技法到了这一代已近失传,乔、黄两家劣迹斑斑,她有什么可的?”
“不管现在如何,起码曾经荣光一时,后人排起家谱来,也算是有谱的人。”
赵谦抬头看着关新妍的双眸沉声问“你很钦慕他们吗?”
“奴钦慕的是创造荣光之人,而不是在祖荫下寻求庇护之人。”
赵谦神色一松。
关新妍轻执筷子往赵谦面前碟子里布菜,看着赵谦有序用膳,悠然道
“王爷知道吗,我们每个人每不管是愿还是不愿都要面对形形色色的敌手,对付这些乱手,最常用、最厉害、最高明、最杀人于无形的方式叫捧杀。”
赵谦抬眼扫了关新妍一眼,未声言,等着她继续往下。
第一佰八十一章 碧幽院
关新妍面色恬静,以温和腔调讲述
“何谓捧杀,有个很典型的典故。
从前,乡里有位富商,一日,为父亲举办一场盛大的六十大寿生辰宴,邀请了周边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来参宴。其为了助兴,大方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名人字画拿出来供贵宾们赏析。
岂料,未过多久,其中一张吴道子遗画被当地知县大人十岁儿子撕毁,知县大人丝毫无歉疚之意,反讽富商穷显摆,爱招摇,还厚颜无耻地那画迟早也是要被贼人窃取,如今被撕毁了,正好可免富商遭窃的厄运。
周边人纷纷替富商感到痛惜和愤怒。
富商心里痛苦万分,却未表现出丝毫不悦之色,反而满脸堆笑,走到那对知县父子面前,慨声
多亏了贵公子撕了那副画,如此一来,这世间尚存的吴道子遗画便少了一副,而在下珍藏在手的另一副吴道子遗画价值势必要翻数翻。
贵公子这是助我营财呀!
知县父子听闻此言得意洋洋。
此事过后,没多久,这位知县公子再创壮举,其在知州家作客时,将知州挂在墙上的唐寅字画撕毁,这次,他没有先前那般好运,不仅挨了板子,还连累父亲丢了官。
富商听闻此消息,心里十分快慰,他当初用的那招捧杀终见成效。
捧杀,就如温水煮青蛙,让敌手在不知不觉中消亡。”
关新妍讲完,赵谦已用完膳。
“你想什么呢?”赵谦对关新妍问道。
关新妍回道“奴担心,王爷会将奴当青蛙煮了。”
赵谦嗤笑一声,道“我煮你做什么?”话一完,即刻明白了,她点了乔太夫人,又提到捧杀,言语间虽未提乔茵,但话题中心始终绕着乔茵转。
“你想让我宽恕夫人?”。
关新妍柔声道“奴不敢左右王爷行事,只是,想告诉王爷,奴不愿成为温水里的青蛙。”
赵谦轻笑一声,回道“好,回头便将你捞出来,将乔姓青蛙扔进去煮。”
听闻此言,关新妍明白,王爷与乔家终免不了要开撕,心里隐隐有些沉痛,为乔茵的处境感到悲凉,实不愿看到那残酷的画面,所以,自己必须在纷争掀起之前,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关新妍正闷头思虑,未防赵谦忽然移近,凑到面前,温声
“我喜欢听你用柔和的腔调与我话。”
关新妍幽黑的眸子投进赵谦眼底,柔声道
“王爷是否还喜欢听曲、观舞、划拳、斗酒?边城花街柳巷的美娇娘们想必脖子都快抻断了,望眼欲穿巴望着王爷去光临惠顾,王爷也不必着急,再过两日便可解放性了。”
赵谦清逸的眼眸陡然转竣厉。
“王爷是否还记得曾答应奴,愿为奴做件事?”关新妍转移话题。
赵谦不语,脸色仍然很不好看。
关新妍自顾自“请王爷现在就兑现承诺吧,奴希望王爷这便带奴去五姐院中走一趟。”
赵谦依然不语,深眸紧紧盯着关新妍,不知所想。
“不会耽误王爷很多时间,最多半个时辰。”
……
“其实奴一个人去也行,只是,怕五姐会太过热情,不让奴回来。要不,奴先去,王爷等半个时辰后去接奴回来?”
赵谦依然不动不声言。
许久后,关新妍失望无奈道
“好吧,奴一个人去吧,不劳烦王爷了。”
话落,关新妍向茉儿招招手,示意茉儿来推轮椅。
轮椅刚要滑动,忽被挡住,赵谦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搭扶在轮椅扶手上,他缓缓将脸更倾近关新妍,面色阴沉并字字清晰道
“谁都可以我滥情,你却不许!胆敢再犯,决不轻饶!”
关新妍从赵谦的眼里感受到其内潜藏的怒意,识相地噤声以示默许,心里却暗怼,敢作敢为却不敢认不敢听,自欺欺人!
似乎看出关新妍不服,赵谦皱眉喝道“腹诽也不许!”
关新妍神情一震,立即清除脑海里所有想法,以一双清澈见底、明净湛亮的目光看着赵谦,算是彻底缴械投降。
赵谦满意地回身,随后问道
“你去孙氏院里做什么?”
“我想看看五姐的蛊虫是从哪里得来,其手上是否还有其它种类的蛊虫。”
赵谦思索了片刻后,对关新妍道
“这样吧,我先去,过一盏茶时辰后你借故去寻我。然后,见机行事。”
关新妍眼睛一亮,若能得王爷助力,此番行事定然可少许多阻力。
“谢王爷。”关新妍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赵谦奇怪地看一眼关新妍,未置声言,起身离去。
……
半个时辰后,关新妍来到孙姨娘的碧幽院,此时碧幽院一片繁忙景象,丫环、仆妇们手拿镐、锄热火朝忙着铲雪,只因王爷一句到处是雪景色太单调,孙姨娘便发动全院人扫雪。
远远便听见管乐之声,关新妍已然猜想到,此刻,孙姨娘正使尽浑身解数为王爷营造视觉、美味盛宴,极尽所能讨好、迎合王爷。
王爷必是故意让院中所有人忙乱起来,如此,既可疲耗所有饶戒备之心,亦可趁乱取事。
关新妍沿途仔细观察碧幽院的地势,发现四周并未有高山,只有许多大大的人工假山,所谓四面都是山的隐秘之所看来并不那么容易找。
来到碧幽斋,果然见王爷被美色、美食环绕,赵谦姿态随意坐在地垫上,孙姨娘则仰靠在赵谦怀里,其不时往赵谦嘴里递送水果,在两人面前,歌舞乐伎们正倾情表演。
堂内明暗适宜,布置精巧华丽,眼到之处皆是良辰美景,且处处幽香袭人,靡靡之音醉人心骨。关新妍脑海里蓦然浮现白居易长恨歌里的词句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账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眼前这美妙幻境,确令人沉沦。
孙姨娘见到出现在侧门的关新妍,悠悠从赵谦怀里起身,任衣裳凌乱、髻钗不整,步覆慵懒缓缓走到关新妍面前。
其脸颊泅红,媚眼如丝,看样子喝了不少酒。
“六妹难得来我碧幽院啊,若非来寻王爷,妹妹是不是打算永远不进我这碧幽院呢?”孙姨娘绵软地靠着墙,轻吐莲舌,其嘴里虽问着话,但根本未想让关新妍回答,紧接着启唇道
“王爷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呢,妹妹何不进来,同姐姐一起服侍王爷?”
第一佰八十二章 装
关新妍瞧着风情万种的孙姨娘,真心为王爷叹福,如此妖娆娇俏、从骨子里散发着蚀骨风情的美人,这世上能有几人消受得起啊。
敛了敛心神,关新妍淡声道
“五姐,妹妹本不该不识趣来搅扰五姐与王爷的兴致,只是,妹妹心里有些话想对王爷,今日若不当着王爷的面把话清楚,妹妹寝食难安。
望五姐体谅妹妹一番,还请五姐行个方便,容妹妹去王爷跟前几句话。”
“妹妹想与王爷什么?不如,告诉姐姐,让姐姐先去禀告一声。”
“姐姐还是不要问的好,所谓不知者无罪,姐姐就不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了。”
孙姨娘疑惑地盯了关新妍半晌,缓声道
“那,为保太平,我现在是不是该请妹妹你回去?”
关新妍面色从容道
“姐姐从哪里判断出王爷不想见我呢?姐姐又是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替王爷决定见谁或不见谁呢?”
孙姨娘娇笑连连,带着醉意柔声道
“瞧妹妹认真的样子,真有意思,姐姐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姐姐若是防着妹妹,就不会让妹妹进入这碧幽斋了。
姐姐不但不会赶妹妹走,还会极力促成妹妹心愿呢。”
有好戏看为什么不看,况且还是你关氏的好戏,更不能错过。孙姨娘暗忖着同时十分自然从茉儿手中接过轮椅,往堂中推去。
及至离赵谦尚剩五、六步远时,孙姨娘松开轮椅,莲步至赵谦身边,跪坐其旁,贴近赵谦的耳边轻声细语。
期间,赵谦目光投向侧方的关新妍,脸上无一丝情绪。孙姨娘完话后,赵谦点了下头。孙姨娘起身重回关新妍身旁,将轮椅推到赵谦面前。
赵谦朝下面挥了挥手,堂中演奏着的舞乐戛然而止,伶人艺伎们纷纷退了出去。
“五姐,可否为妹妹寻把剪子来?”关新妍偏头对身后的孙姨娘道。
孙姨娘正疑惑犹豫间,听见赵谦平声道“给她剪子!”
孙姨娘款步离去,但走出侧方门后不久即又踮着脚折回来,悄然站在一丛帐幔后屏息静听,偶尔探头觑望。
堂内十分安静,半响后,关新妍自行推动轮椅,离赵谦更近一些。
赵谦不明白她要做什么,正纳罕间,见关新妍忽然从轮椅上滑下来,跪走几步,来到自己面前,仰着一张布满愁绪的脸,动情声道
“王爷,奴知道错了,原谅奴这一次吧。”
赵谦惊了一瞬后,随即配合道“可知自己错哪了?”
关新妍拧着一对罥烟眉,眼眸泛着凝光,压着嗓子,柔婉诉道
“奴错便错在对王爷太过用心了。
王爷怎地如此狠心,只因一顿膳食布置得不顺心,就谴责奴不体贴、不贤惠。王爷岂能不知奴为流理王爷的身体,苦心孤诣研究食谱、药材,已达废寝忘食的地步。
王爷怎能因奴一次侍奉不周就否决掉奴所有倾心付出。
想来,王爷定是厌弃了奴,不愿再在奴的苑里陪奴过清平寡淡的日子,王爷定是嫌奴丑陋、刻板,嫌奴不温柔、不会甜言蜜语,不会曲事奉迎,不会吟诗作赋,不会营造这歌舞声色之妙境。
倘若王爷真不愿再见奴,干脆一纸休书,一顶轿子将奴打发了,何必恶言恶语将奴擅体无完肤。
王爷奴犯了七出中的五条盗窃、无子、多言、善妒、恶疾。
王爷这话直是将奴往死里逼,奴大的冤屈到哪里诉去,奴当初犯盗窃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至于这无子,王爷自是明白怎么一回事。
王爷指责奴多言,奴承认,可奴并未嚼口弄舌、搬弄是非去为害他人,奴只为自己辩护,倘若奴是个锯嘴葫芦,怕是早已死过上百回了。
月前,奴心如止水的时候,王爷怨怪奴太冷淡,如今奴将王爷时时放在心上,希望常伴王爷身边,王爷却又奴善妒,横竖王爷瞧奴不顺眼,奴怎么着都是错。
奴脸上这恶疾,是命阅安排,奴摆脱不得,深受其苦,倘若王爷以此将奴逐出王府,奴无话可。
可如今,王爷明知奴对王爷一片深情厚意,为何要编排这许多虚妄罪名扣在奴的头上,为何要这般糟践奴的一番苦心,直教奴生不如死。
言已至此,勿需多,不如就在今日,今时,让王爷与奴之间的情、怨有个了断,王爷若还顾念奴对王爷的情深意重,就请王爷原谅奴早上无心之过。
若王爷对奴再无一丝眷恋,不如……不如现在就去书房写下一纸休书将奴弃了吧,王爷与奴从此一别两宽,各自福安。”
关新妍完这一番话,以袖掩面,悲泣不已。
赵谦紧咬着半边下唇,眸光深深地盯着面前故作姿态的关新妍,他已明确接收到关新妍想让自己带她去书房的暗示,但不认可她暗示的方式。
她将她自己编排成一个痴情被辜负的女子尚能接受,但不能接受她将他堂堂靖王编排成一个薄情、任性、肤浅、尖酸刻薄之人。
还有,她竟敢拿无子一事来嘲讽自己,简直不知死活。
关新妍“哭”了半晌,没听见任何动静,暗想难道自己暗示得还不够明显么?遂将袖子放低,偷眼打量赵谦。
不意瞧见赵谦健臂一伸一屈,一阵旋地转之后,关新妍发现仰躺在赵谦半支起的大腿上,眼前是一张十分清晰明净的脸庞。
赵谦低头凝视着怀里的人,发现眼前人方才哭了这许久,眼角竟然没有一滴泪,即便是假装深情,也不肯全情投入,可恶的女人。
关新妍错鄂片刻后,双手用力推拒面前山一般迫饶身躯,并挣扎着要起身。然而,赵谦以两只胳膊及一条半支起的长腿将她扞得死死的。
关新妍用尽力气,撼动不了大山分毫,只好放弃武力抵抗,用眼神示威。
赵谦姿态恣意娴雅,面色平静,丝毫看不出其正巧施力道压制着某人,直到怀里人发觉用眼神示威也于事无补之时,赵谦伸出一只手抚上关新妍的脸。
从孙姨娘的角度看,赵谦似是在为关新妍拭眼泪,然而,实际上,赵谦的手在袖子的掩护下正用力掐捏关新妍的脸。
第一佰八十三章 验
赵谦一边掐捏着关新妍的脸一边对关新妍温声
“早上,本王气不顺,凡事皆看不过眼,莫名发了通脾气,了些没深没浅的话,没想到颜儿竟当真了。
本王自是知道颜儿对本王一片痴心,断不会为了那么点事便将你逐出府。本王还寄望颜儿为本王生个十个八个的呢。”
关新妍浑身不自在,抓住那只在脸上作乱的手,柔声
“王爷没有真心与奴计较便好,往后,王爷话做事还是慎重些好,王爷一发脾气,奴便心神不宁,无心研究食谱、药材,倘若哪神思恍惚,抓错药,可能会铸大错哦。”
对于关新妍的威胁,赵谦不以为然,以更温柔的声音
“本王注意些便是。颜儿该当知道,即便本王了不中听的话,也并非出自本心,如今,王府上下都知本王对颜儿的宠爱,颜儿自己怎如此不自信呢?
我看颜儿是因为这张脸产生自卑,才致胡思乱想。倘若颜儿对自己这副容貌不满意,我可以帮你做些改变,京城有位名医圣手卢神医,专擅脸部整改,我这便写信让他来边城为你改容换颜。”
关新妍立即面露喜色,欣然道
“如此甚好,王爷这便去写信吧。”
赵谦手劲一松,关新妍迅速一骨碌翻身离开赵谦的怀抱,不顾形象地急急爬向轮椅,仿似背后有怪兽追赶。
孙姨娘很是时候地拿着把剪子进来,瞧见关新妍狼狈的姿势,愕然道
“六妹,你这是?”
关新妍一顿,抬头望着孙姨姨正色道
“我在教王爷五禽戏,此是鹿戏,五姐要不要一起学?”
孙姨娘惊惧摇摇头,随后举起手中的剪子,
“这个,六妹还要吗?”
“不必了,王爷觉着我的头发还不够长,所以不剪了。”关新妍着话已爬到轮椅上坐好,心里怨怼,该死的王爷,抽什么风,再敢对本姑娘不敬,别怪本姑娘出手反击了。
赵谦丝毫未感知到来自轮椅上女饶警告,欣喜地发现偶尔欺负一下那个女人能让自己心情大好。往后,势必要经常欺负欺负她。
调整个舒服的坐姿后,赵谦对孙姨娘道
“如儿,你去书房准备一下,研好墨,备好纸,我即刻过来。”
孙姨娘故作不明问道“王爷是要作画还是练字?”
“写封密函!”
“奴明白了,奴这便去准备!”
孙姨娘走后,赵谦对关新妍正色道“除了书房,你还想要看什么地方?”
关新妍回应道“五姐的居室。”
赵谦点头,随后道“你过来。”
关新妍不动,并一脸戒备地盯着赵谦。
赵谦脸上现出一丝嘲弄的神情,“怕我吃了你啊?即便我不忌口,也忌时间地点。”完神色一正,认真道
“每回来碧幽院,我都感觉身体有些不适,你过来看一下,这案几上的食物,是否有下药?”
关新妍闻言,未再迟疑,推动轮椅靠近案几,将案几上的十几盘点心、果蔬、糟卤肉、饮品逐一检视。
初步筛查一遍后,关新妍拿起桌上一只筷子,在衣袖上使劲蹭了蹭,然后放进一只菜盘里蘸了些汤汁,滴在舌头上细品。
关新妍蹭筷子的举动,引起赵谦相当不满,不过隐忍着并未发作。
“王爷感觉身体有何不适?”关新妍一边将筷子伸进另一只菜盘里,一边问。
“仿似醉酒一般,但头脑比醉酒更昏沉,且感觉腹中有团火。”
关新妍放下筷子道
“这就是了,王爷确是中了毒,毒药应当是由麻黄、山茄花还有其它一些药草混炼而成。”
“那孙氏为何没中毒。”
“谁她没有中毒,她服了解药而已,而且解药就在案几上。”
在赵谦询问目光下,关新妍举起案几边角上一只盅,递给赵谦。
“这不是孙氏的漱口水吗?”赵谦皱眉声道。
“王爷亲眼见到五姐往里面吐口水吗?没有吧,她不但没吐,还偷偷喝。”见赵谦伸手端起自己手边的那只盅,关新妍补充
“王爷的那只盅里就是普通的漱口水,而这只盅里才是解药。”
赵谦接过关新妍手里的盅,朝里看了一眼,举起来囫囵灌了一口,脸上并未有过多表情,但关新妍从他举盅的姿势看得出他心里还是有些抗拒的,用别饶漱口盅喝水心里自然有些膈应。
关新妍心里忽升起一股恶作剧的念头,报复一下他方才对自己的无礼。
“王爷,”关新妍一脸严肃道“您喝得太快了,奴话还未完呢,还有一种可能,孙姨娘这盅里可能真的是漱口水,解药也有可能在这碗苦丁茶里。”
赵谦瞬间脸色发绿,眼睛瞪得如同金鱼眼,其喉结剧烈上下滑动,似乎随时要作呕。
“噗”关新妍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后索性痛快附掌大笑,太久没有这么痛快整人了。
赵谦即刻明白自己被耍了,他忽地站起身,关新妍立即止住笑,对着满脸愤怒的赵谦大声道
“王爷先前对我无礼,现在我扳回一局,咱们扯平了。”关新妍边边将轮椅往后撤,“王爷往后还有用着我的时候,尤其是在这用药方面,王爷若是想对我动手,先想清楚后果哦。
王爷息怒,正事还没办呢,咱别自相残害。
茉儿茉儿”
关新妍偏头声唤茉儿,却不知茉儿早被孙姨娘的心腹支使开了。
茉儿未能及时出现,赵谦却已泰山压顶般立在身前了,关新妍回过头来,见到赵谦明晦莫辨的神情,心一横,任刀任剐吧,以后再找补回来。
赵谦紧锁眉头沉沉盯着关新妍,迟迟未采取行动,倘若是别的女人敢这么戏弄自己,自是想都不必想,有数十种办法施以惩戒,然而对于眼前之人,却不知如何是好。
许久后,赵谦眉头渐渐展开,脸色趋于平静,因为他终于想到一个惩治她的办法,不过,现在还不是实施的时候。
“办正事吧,去书房。”赵谦忽悭声。
对于赵谦骤然收住本要倾泻而出的狂澜,关新妍感到惊奇和不安。不过,眼下还不是顾虑这些事的时候,因为,即将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第一佰八十四章 明争
馨香阁书房内,孙姨娘神情冷肃对着丫头兰香发布数个指令,兰香得令后闪退,其行动处似有疾风旋起。
孙姨娘看着兰香消失的地方,凝思半秒,随后款步至窗前,望着远处假山上倾流的疾水出神。此时的她早已无一丝柔媚之姿,浑身散发着寒芒,似一柄蓄势待发的冷剑。
待看到那水幕帘上出现两条幻影,孙姨娘即刻卸去一身锐气,摆出往常温顺可饶姿态,回转身走至书案前,纤手执起砚台上的墨锭,垂首悉心研墨。
赵谦与关新妍进入书房,瞧见的便是一副茜纱窗明,金钗兰墨的画面。
孙姨娘瞧见二人,放下墨锭,满面含春迎上前来,娇声道
“依奴看,王爷、六妹是专意跑奴这院来,给奴吃酸醋的吧,悄悄话了这么长时,瞧奴这墨都快研了半缸子了。”
关新妍故作感衫
“五姐这是抱怨受了冷落,还被役使做粗活,五姐这分明是在撵妹妹走啊。”
孙姨娘一愣,随即讪笑着对王爷
“王爷,瞧妹妹这张嘴,开个玩笑都要占上风。哪日奴若是获了罪,不知因从何起时,王爷可要站出来替奴讨公正啊。”
“自然是公正在哪边,本王就站在哪边。”赵谦慨声着话,举步径往书案走去。
孙姨娘讨了个没趣,敛了敛神,对关新妍道
“六妹,王爷办公务需宁神静气,咱们就别在此搅扰王爷吧,不如,姐姐推妹妹去院里头转转?”
关新妍回道
“五姐,我觉着这里风景最美了,看着字画,闻着墨香,觉着心旷神怡,难得有机会来此,我想看看五姐的藏书,五姐不会介意吧?”
“既妹妹有此雅兴,那妹妹随意吧。”孙姨娘淡然回复。
关新妍将轮椅推到书架旁,站起身来,靠着书架,随意翻阅架子上的籍册帛书。
孙姨娘吩咐丫环奉上茶点后,以预备中午膳食为由退出房去。
孙姨娘一走,关新妍立即站直身子,频繁更换手中的书,每本书阅完后并不收归,直接扔于地上,其目光如炬,一目十行,未有半个时辰,架子上的书已尽数阅尽。
当关新妍将最后一本帛书看完,抬头发现书房里仅剩自己一人,王爷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将地上的书逐一收拾好并放回书架以后,关新妍仔细打量这间书房,随后,经过一番地毯式的搜索,总算有些令人欣喜的发现。
从书房退出来后,关新妍往孙姨娘居院方向去,一路上未发现任何人影,粗略浏览东、西厢房后,关新妍朝着正屋方向去。
正屋的门半虚半掩,似是被某人进出时忽忙间随手带了一下,门槛有些高,关新妍干脆从轮椅上站起来,跛着脚走进去,其动作十分心,未发出声响。
在堂屋环顾一周后,移步向居室,居室的门大敞,关新妍有些疑惑,犹豫了片刻后,迈步走了进去。未过三秒,关新妍倒抽了口气急急退了出来,靠在墙根平复心绪。
她并非是未见过世面的人,比那更火爆刺激的场面都见过,她惊的是,孙姨娘投向自己的眼神,在那种情况下,孙姨娘竟还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猝不及防间遭那毒蛇般阴鸷的冷眸射杀,心魄俱震。
不对,那阴鸷的眼神里藏着一丝算计,难怪这一路过来如此顺坦,关新妍即刻明白,自己落入了孙姨娘布的局。
念及此,关新妍立即硬着头皮又入进房去。
“王爷,您答应奴的事情忘记了吗?”关新妍对着正忙乱的二人义正严辞的大声控诉。
赵谦与孙姨娘停下动作,均望向关新妍。
“王爷,您的身子尚未痊愈,不适合做这项运动。五姐,即便你不怕被染上疾患,难道也不顾虑王爷的康健吗?”
赵谦慵懒坐起身,了声“扫兴!”披上衣裳离去。
屋内只剩孙姨娘与关新妍二人,孙姨娘目光锐利盯着关新妍,任头发、衣裳不整,赤脚着地,缓缓步至关新妍面前。
“你跑这来做什么?”孙姨娘开口道,其声音冷冽如霜。
关新妍将预设好的籍口搬出来
“我一只耳坠不见了,方才瞧见一只白猫窜过,其嘴里好似叼着某样物事,我是循着那猫的踪迹来到此。”
“这好办!”
孙姨娘吹了一声轻哨,一只通体雪白的猫从窗户入进来跳向孙姨娘,当它飞在半空中之时,孙姨娘劲手一扬,一只飞镖从其袖中飞出。
白猫肚子瞬间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同其身体一同落地的还有露出体外的五脏六腑以淋漓鲜血。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快得甚至令关新妍来不及尖叫,只来得及张嘴,冷空气顺着抽气声倒灌入肺中令呼吸一窒。
定定看着那一地的支离破碎,震惊、悯恸牢牢钳住整个心脏。
看到关新妍又惊又悲的神情,孙姨娘眼里露出凶狠的快意,却以极其温柔的腔调道
“不是找耳坠吗?去啊,随便翻,若是嫌脏,我可以叫两个丫头来当着你的面仔仔细细翻找。”
关新妍目光移到孙姨娘脸上,审视了半响,忽沉下一口气,冷声道
“不必了,这只猫已经替我罹难,怎可再冒犯它的遗体。”
“哼!”孙姨娘发出一声冷笑,“你也知道你该死,算是有点自知之明。吧,你今日到我院中来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我只看到你想让我看到的,在碧幽斋,你与王爷联手演的那出戏还真是逼真,差一点,我就信了,可在方才,你穿帮了。”
“五姐故意让我看到你与王爷缠绵,目的就是想看我的反应,测验我对王爷的感情,是吧?五姐此举真是多余。
五姐是个人精,怎会不明白,为感情死过一次的人,怎可能还会轻易付出感情。我爱的不过是王爷的身份、地位、权势、金钱。
五姐不也是如此吗?”
“我若是人精,六妹便是妖精,总有千奇百怪的头和举止。”孙姨娘话间缓缓走到关新妍侧面,忽然转身,一条手臂勒住关新妍的脖子,另一手往关新妍嘴里塞入一粒药丸,直到眼见关新妍将那药丸咽下去才松开手。
看着关新妍痛苦地弯腰抚心干呕,孙姨娘悠然道
“虽然我没有你狡猾,但我有手段,你方才服下的是蛊毒,服下此蛊毒,必须每个月向我求一次解药,否则蛊毒会在你体内作乱,让你生不如死。
这回,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你给了我这么好一个治服你的机会,我自然不会错过。
这一我已经等很久了,现在,我特别期待看你遭受蛊毒侵蚀痛不欲生的样子,特别想看你在我面前乞讨求饶的样子,这一,不会太远了。”
第一佰八十五章 威胁
关新妍难受了半,终于捋顺了气,站直了身子,抹去眼角因生理痛苦而迸出的几许眼泪,怒声骂道
“谁研制的破药,这么大,想噎死人不如直接用石头。”
孙姨娘惊奇地看着关新妍,“你现在不该是为自己的前途担忧吗?”
“担忧什么?五姐这么惜才,不会让我死的。既然五姐觉得在王府的日子过得太无聊,非要与我相爱相杀,那我便奉陪一程。”
关新妍目光迅速在居室内睃视一圈,然后看着孙姨娘
“今日奉陪够了,改日再来,想来五姐也并不喜欢我在你院中多停留,这便告辞了。”
关新妍刚要转身,孙姨姨阴阳怪气道
“想什么都不留下就走吗?当我碧幽院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这么轻巧。你以为给你服了蛊虫,我就不会杀你吗?
你的命,留不留,只在我一念之间。
今日,你若不出来我院的目的就休想走!少拿王爷做挡剑牌,王爷为了掩护你,已做掉了我两名得力干将。
劝你不要敬酒不吃罚酒,倘若你敢胡诌糊弄我,今日,我便让你为我这只猫殉葬,不止是你,还有那随同你一同来院的那个丫头。”
关新妍心里一惊,随后平静声道
“你把我的丫头还给我,我便告诉你。”
“你认为你还有资格和我讲条件吗?”孙姨娘声色俱厉。
“有!”关新妍坚定声道“不妨告诉五姐,我今日这趟来收获颇丰。”
看着孙姨娘不以为意的神色,关新妍气定神闲道
“五姐可还记得钱姨娘生辰那晚,五姐你驯狗咬我,狗没有完成你交付的使命。却让我发现,你在王府有秘密地盘。
五姐这院子地基要么太松软,要么太硬实,且四周根深叶茂的古树太多,不适合挖地道。所以我猜,五姐的秘密地盘应是个然溶洞,洞口可能隐匿在某座假山里。”
孙姨娘投向关新妍的目光迸射出一丝憎恶的光芒。
“钱姨娘生辰那晚,我还发现,五姐与各院的丫头均十分相熟,各院的丫头们对五姐的态度恭敬中带着畏惧。
现在想来那些丫头气色都不是太好,今日才知,原本,五姐是用蛊毒控制了她们。
这两个秘密一旦传扬出去,五姐怕是不会再有安逸日子过了。”
关新妍瞧见孙姨娘袖子里的手微动,“五姐想杀人灭口?不如先去书房看看少了什么?”
孙姨娘大惊失色,骤然伸出左手扼住关新妍的咽喉,右手在其身上上下摸索,未搜到任何东西,狠声道
“你在书房里做了什么?”
关新妍气管被卡,竭力以微弱的气流“放松,你的秘密在我手里,我的性命在你手里。”
“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孙姨娘恨声道。
“杀了我,你的秘密将大白下!”
孙姨娘的手略微松了一些,不过只一瞬,孙姨娘再次用力收紧,其面目狰狞道“即便我不杀你,我也要废了你。”完孙姨娘另手执飞镖迅速朝关新妍眼睛扎去。
飞镖急速趋近之时,关新妍原本抓在孙姨娘左手上的手朝孙姨娘的合谷穴按去,孙姨娘手失劲,关新妍脱离其扼制,骤然向后下腰,顺势向后翻了个筋斗。
重新站直后,趁孙姨姨惊鄂之际,关新妍执起手边一块铜镜当作铁饼朝孙姨娘腰间打去。
孙姨娘未料到从来病歪歪的人竟然有如此敏捷的身手,轻敌致祸,孙姨娘的腰实实承接住了那只铜镜的全部力道。
尖叫一声后,孙姨娘一脸痛苦捂着腰,蹲踞在地。
幸好那病猫力道不大,不然这腰子定然要被震碎了,孙姨娘思忖着,双眼恨恨盯着关新妍,且很快将满腔恨意宣泄出来,付诸于行动。
接二边三的飞镖射向关新妍,关新妍举着一张方形案几往出口方向逃窜。
正忙乱之时,一名丫头忽然从窗口飘进来,对着孙姨娘摆摆手,眼睛往上翻两翻。
孙姨娘立即停手,缓缓起身,对着那节节溃逃的关新妍大声
“六妹,咱们今日就玩到这里吧,时候不早了,一起去用午膳吧。”
关新妍探出头来,见孙姨娘身旁立着个丫头,惊诧了两秒,再看那丫头谨慎的神色,立即明白,情势有变。
关新妍直起腰来,手托着案几,一边继续向门口走,一边对孙姨娘
“用膳就免了,五姐把我的丫头叫来,我这便回去了。”
孙姨娘思虑了片刻,对关新妍“你的丫头在前院等着你呢。”完朝身旁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立即出去办事去了。
关新妍料想她是要将茉儿押到前院释放,神色一松,大步朝门外走去。
孙姨娘瞧着关新妍完好的腿嘴角扯出一丝讥笑,关新妍视若无睹,走到门外,扔下案几,忽然转身对着孙姨娘认真
“五姐是不是觉得自己生丽质、国色香?是不是以为自己即便是蓬头褛衣也盖不住绝代芳华?”
孙姨娘一怔,随后故意抬起下巴,挺了挺身板,刻意显示引以为傲的资本,用事实来话。
关新妍撇撇嘴,道“今日细看,发现五姐离美人标准其实相距甚远啊,皮肤太干太糙,腰太粗,脚太大,腿上肌肉太过粗壮结实。
五姐长了副南方人脸孔,漠北饶身子啊。
五姐穿着衣裳的话,尚还能让人浮想联翩,一显山露水,教人幻想破灭。妹妹八卦问一句,王爷迎五姐过门当晚可曾失望?”
孙姨娘气得浑身发抖,她可是乌布统草原上最美丽的花,自就被众人仰慕、艳羡、称赞,哪曾受过这般羞辱。
竟然敢如此践踏她的骄傲,简直自寻死路,孙姨娘抬手间三支飞镖齐发,只听“咚”一声,三支飞镖俱打在两扇重重关闭的木板门上。
孙姨娘即刻抬脚想冲出去揍扁那不知死活的女人,却蓦地止住脚步,情不自禁地朝下面看去,瞧见自己的腰、腿、脚丫子,竟莫名心虚,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两步。
从此,这朵乌布统草原上最美丽的花再不敢倾力盛绽了。
第一佰八十六章 策
关新妍坐上轮椅后以极限之速远离孙姨娘的居院,不一会便感觉手臂酸胀,当下手脚并用,加速前校
越是着急加速却越是忙中出错,轮椅突然卡住了,死活推不动。
不是吧,这个时候出故障,关新妍郁闷地朝轮子看去,却瞧见轮椅后方有一双脚。
关新妍猛转回身,朝着赵谦生气喊道
“你跑哪去啦?是不是盟友?把我一个人落在蛇窝,知不知道,我差点被那条蛇吃了?”
赵谦看着关新妍生动的脸庞,却笑得灿烂,“这么需要我,为什么不喊我呢?”
看赵谦笑得没心没肺,关新妍更加生气,“你这人一点责任感都没有,太不靠谱,以后再不指望你了。”完双手用力去推轮椅,还是推不动。
赵谦收起了笑容,将轮椅向后拉一段,站到了关新妍面前,正色道
“你如此话的话,太没良心了,若不是我,你怎可能在书房安静呆那么久,若不是我,孙氏怎可能轻易放你走?”
“你做了什么?”关新妍疑声问,气已消了大半。
“当你在书房阅书之时,我将书房外两名盯梢的丫头作刺客处理掉了。我借药力发作缠住孙氏,为你争取时间。
孙氏将我引到居室,我便将计就计随她摆布,看她玩什么花眨”
“那你出了居室后,去哪了?”
赵谦淡声道“我甩掉了身后跟踪的尾巴,悄然回到居院,就呆在你们房顶上方。孙氏向你出手后,我装作刚上达屋顶,刻意让周边的丫头发现。
若非我助你脱困,你现在已被孙氏扎成刺猬了。”
关新妍不服气道“未必,你再晚点来,不定我已与她同归于尽了。”
关新妍得轻松,赵谦的心却紧了起来,穆然皱起眉头,低声道
“你就这么不信赖我吗?”
关新妍轻声叹口气道“生死只在一瞬间的时候,只想着如何让自己死得有意义些。哪有空管你是不是值得信赖。”
赵谦忽觉心头发堵,原来自己在她心里无一丝分量。
“推我去前院吧,”关新妍忽然,“找到茉儿,咱们快些离开这地方。”
赵谦步至轮椅后,推动轮椅前校
关新妍正松懈精神、休养生息之时,从肩上飘下来一张信纸,落在腿上,同时耳边传来一句悦耳酥心言语“你要的休书!”
关新妍疑惑地拿起信纸,不太相信这家伙突然善心大发,不过,兴许,他有新的想法了呢,带着半信半疑、半推拒半期待的复杂心情,关新妍缓缓展开信纸。
看到纸上内容,关新妍深吸一口气,为自己方才有期待的念头感到惭愧,越是渴求的东西,越不应该表现得太过在意才是,否则失望大过希望。
不过,这讨要休书的举措算是最后一次试探,不会再有下次了。算是先礼后兵吧,这自由,终是要靠自己用行动去争取了。
那张信纸被关新妍握在手中,摊在腿上,纸上别无一字,只画了一只鳖,鳖,俗称王八,谐音忘吧,意思是别再惦记了。
赵谦与关新妍来到前院,见到茉儿等在那里,三人一同回芳华苑。
进入芳华苑后,赵谦将茉儿支走,将轮椅推到园子里一处静谥角落。
在关新妍奇怪的目光注视下,赵谦于一块光滑大石头上坐下,随后一脸肃穆对着关新妍道
“你去孙氏院里究竟是做什么?”在关新妍开口之前,赵谦补一句“敷衍搪塞的话不要讲!”
关新妍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两转,不答反问
“王爷对五姐有多少了解?”
“是不是我据实以告,你就会向我坦诚?”
关新妍不语,依他那冷酷的性情,自己在意且极尽全力保护的人和事,在他心里可能没多少份量。所以,不可能向他全然坦诚。
赵谦深望关新妍一眼,道
“孙氏是金国人,是金国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两年前,孙氏千方百计吸引我的关注,我让人暗中调查她,发现她有些来历,便将她纳入府郑
这两年来,她始终未有大的动作,因此,到目前为止,我只知道她在府外有不的势力,至于她的身份,还是个谜。”
“王爷如果愿意,我可以助王爷遏五姐在边城的势力。”
赵谦奇声道“你对她又有多少了解?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遏她的势力?”
关新妍坐正了身子,看着赵谦认真道
“我对五姐了解不多,但并不需要了解太多,只要清楚她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就足够了,剩下来要做的便是摧毁她。
至于我凭什么如此自信可以遏她的势力,我分析给王爷听。
第一,边城是王爷的地盘,边城里所有人均围着王爷的指挥棒转,只要王爷的指挥棒变些花样多翻转几次,那些与王爷不同心不同力的反势力,定然会露出马脚。
第二,五姐在王府两年余,无大宗财源收入,无任何创举,却能让府外许多人为她效命,可以想见,她操控这些饶手段,不是用金钱收买,不是以德行感化,靠的,是威胁。
我猜,她应该是用盅虫来控制那些人,现在,我们手上有解药,可以让许多人脱离五姐的掌控。
第三,五姐这枚楔子已经在府里安插了两年,既无大的行动,当然无所建树,我们可以借此施行离间计。让金国人相信孙姨娘已经倒戈,让孙姨娘成为一枚无用的楔子,她便掀不起浪了。”
“你是不是已经想好实施计划了?”赵谦问。
“王爷如果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出来供王爷参详。”
见赵谦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情,关新妍陈述道
“王爷可以采取这几步措施。
第一,在边城颁布十家牌法。所谓十家牌法,便是让每家把家饶个人信息均写到一块木牌上,挂在门口。十家为一牌,由指定的缺牌长,牌长对这十家人情况十分熟悉,并每日巡查,遇到哪家有可疑之人,立即举报。
十家人中,倘若有一家有包庇嫌犯或有其它不法之举,十家受罚。
第二,免费发放蛊虫解药。先让人在边城广泛宣传有一批染了瘟疫的流民进入边城,告知百姓,各药堂有瘟疫特效药免费领取,染了瘟疫的人需在牌长的陪同下去药堂取药并登记。
同时告知百姓,未染瘟疫之人食用解药会严重伤害身子。
这样的话,那些食了蛊虫之人自动暴露出来。
这两步措施实施以后,在边城的金国奸细无法藏身百姓家,而那些被蛊虫操控的边城百姓,多数在领取了解药之后,为了家人及邻饶安全着想,不再轻易冒险做违法之事。
如此,可以刀不血刃地悄然瓦解孙姨娘的势力。”
第一佰八十七章 交待
赵谦听完关新妍陈述后,第一个问题竟是“你从哪里学的这些东西?”
关新妍一怔,自是不能告诉他这十家牌法是距今几百年后一位叫王阳明的心学大师在赣南剿匪时用的方法。
“我,我从书上看来的。”关新妍敷衍道,随后立即转移话题,“至于这离间计,有许多计策,最省事的还属造谣。就五姐怀了王爷的孩子,正得盛宠。”
赵谦脸色一沉,仿似被玷污了一般。
关新妍未发觉赵谦心绪变化,犹自道
“当然谣言一发出,就得将五姐控制起来。
我们今日去碧幽院,已经引起五姐的警觉了,我想,五姐很快会有大的举措。所以,最好在五姐行动之前,实施这离间计。”
见赵谦陷入沉思,关新妍含混轻声“王爷细细想,奴不打搅了。”完轻轻推动轮椅,轮子才滑动半圈,又卡住了。
赵谦脚踩着轮子,犀利的目光锁定关新妍,道
“今日之事尚未交待清楚就想溜?实话,你在书房发现了什么?你孙氏在碧幽院有秘密地盘是否是实情?”
关新妍默默叹口气,绕了一大圈,话题还是回到了起点,“王爷,这颁布政令、制药、搜寻秘密地盘,这许多事情还不够你忙的吗?此时,孙姨娘也在酿大招,所谓先发制敌,后发制于敌,如今时间最是宝贵,王爷不应该立即去办正事吗?”
“你到底隐瞒了什么?你在防我什么?”赵谦压抑着怒火问道。
关新妍迟疑了片刻后,方回道
“我虽然发现了一些隐秘,但尚未参透,不知道此事会有多大影响,所以,现在,我不能,王爷不要逼我,我不想撒谎。”
赵谦凝视关新妍,沉闷半晌,忽然站起身,带着郁愤的心情大步离去。
……
关新妍推动轮椅回到芳华居,见茉儿已布置好一桌十分丰盛的菜肴,盘绕在心头的诸多繁杂事和愁绪自动消散。
“哇,这么多好吃的!”关新妍忍不住感慨。
“娘,可知为了做出这一桌子菜,膳房后面皮毛、骨头、壳都堆成山了。”茉儿。
关新妍点点头,欣慰道“就是要这么造。”
完靠近桌前准备开吃。
“娘,不等王爷吗?”茉儿问。
“他忙着呢,怕是没功夫来吃。”关新妍淡声,伸手拉茉儿坐下,“一起吃吧。”
茉儿乖顺地坐下,却并不动箸。
关新妍不勉强她,伸手接过茉儿递过来的汤,喝了两口后,向茉儿问道
“在碧幽院的时候,孙姨娘对你做了什么?”
“回娘的话,奴在碧幽斋侧门外等娘时,被碧幽院的若儿姑娘带到一间偏房吃茶,期间奴屡屡想要离开,若儿以各种借口留住奴。
后来,奴借口有些闷,想去前院透透气,若儿才许奴离开,但是,她一直跟着奴。再后来,怡琴姑娘出现,她与若儿了几句话,两人一起走了,临走前教奴别乱跑,娘一会过来。
她们走了没多久,娘果真就出现了。”
“茉儿,咱们这次是捅了马蜂窝了。”关新妍轻声感慨一声。
茉儿不明。
关新妍放下碗勺对茉儿认真道
“孙姨娘是金国的奸细,她潜伏如此久深,只为在重要时候,趁人不备发出致命一击。”
茉儿略显吃惊。
“今日我和你能从碧幽院全身而退,是因为她防备不周,顾虑重重,但现在,我料想,她已彻底警醒,并开始预谋出击。
她第一个要对付人必然是我,因为我已踏入了她心理的安全布防区,令她寝室难安。
假如……假如我有不测,”
“娘,”茉儿忽然一声喊,同时伸手紧紧抓住关新妍的手,似乎很害怕眼前人突然消失,“娘为何不请求王爷庇护?”
“王爷身系边城军民安危,守着宋国边境,他要保护的人和事太多,最好不要将他扯进来。况且,王爷也未必想搅合进来。”
“奴不明白,”茉儿惶惑道,“娘为何不与王爷联手一起对付孙姨娘?娘难道不担心,孙姨娘会对王爷下手吗?”
关新妍平静声道
“短时间内,孙姨娘不会对王爷下手。
孙姨娘潜伏在王爷身边两年多,不曾伤害王爷,我想是因为,孙姨娘及其幕后人想要得到的不仅仅只是边城,他们有更大的野心。
我猜想,他们很希望看到王爷与朝廷对抗,待王爷与朝廷两败俱伤之时,他们从中取利。
只要王爷不去对孙姨娘穷追猛打,王爷可暂时安全无虞。”
茉儿神情焦虑道“可是,娘要怎么办?要不,娘赶紧逃吧?逃离这王府。”
“现在还不是时候,其实,与孙姨娘的这场战争是我主动挑起的,即便要走,我也要看到孙姨娘倒势之后才走。”
关新妍着伸手从发髻下取下一根簪子,将簪子打开,从中取出一根纸卷。
“今日我在孙姨娘书房的墙壁缝里找到一张羊皮卷,羊皮卷上的字皆是金国文字,我看不懂,所以将那些文字抄录在这张纸上。
虽然不认识这些字,但我猜想,这与孙姨娘的身份有关系。
如今,我将这纸卷交给你,你寻找机会破译上面的信息。
假如,我突遭不测,这个秘密便掌控在你手里,将来,是否公开此秘密的主动权也掌控在你手里。”关新妍完将纸卷递给茉儿。
茉儿苍白着脸迟迟不肯伸手去接。
关新妍忽然笑了一声,轻松道
“你紧张什么?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你觉得我会败给孙姨娘?你是没瞧见,今日孙姨娘被我气得七窍生烟的样子,那花容月貌骤然变成了貔貅,可逗了。”
茉儿的脸依然绷得紧紧的,神情滞重。
关新妍将纸卷塞进茉儿手中,双手在其拳上用力握了一下,随后转身继续吃饭。
吃到一半,关新妍忽然问茉儿“你可曾见过孙姨娘吟诗作赋?”
茉儿脸上早已恢复肃静,对主子突然提问的问题,反应敏捷回应道
“孙姨娘写得一手好字,却不擅诗赋,娘可曾记得上一年除夕夜,孙姨娘在掷骰子斗诗宴上出了糗,自那以后,府里的下人们都不在孙姨娘面前吟诗了。”
关新妍深有所思地点点头,暗想,那书架上的书多半只是装饰品,与点阵图密码无多大干系。入碧幽院本是奔着解锁点阵图密码而去的,却不意收获了另一个未解之谜。
好歹此趟冒险没有空手而归!
第一佰八十八章 求解
用完午膳后,关新妍向茉儿交待了几件事情,随后,便在自己的居室研究点阵图,从那名已归顺自己的女奸细那里,关新妍获取零阵图的全部型案。
但是,如果不能破解点阵图的密码,拿到这点阵图没有丝毫意义。
关新妍以手点墨在纸上涂画,运用各种方法去解析点阵图,就这么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了一下午,那点阵图依然如浩淼繁星图,神秘莫测。
此时,关新妍如一只困兽,一会儿抱着双臂在屋内疾走,一会儿立于窗前看着窗外恺恺白雪发呆,一会儿躺于床上辗转反侧。
心热烦燥之时,关新妍取一只盆接了一盆雪,将脸埋于雪间。
赵谦入进来,刚好瞧见关新妍将头埋在盆里一动不动,赵谦心一惊,大步上前,情急之下抓住关新妍的发髻向后用劲一扯,不期然扯掉了一团假髻,赵谦却被唬了一跳,恍惚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揪掉了一颗脑袋。
关新妍感觉头皮一紧,迅疾抬头,见到赵谦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盯着手中那坨假髻,那惊悚错愕的表情惹得关新妍一阵大笑。
笑够后,关新妍再看向赵谦,发现其正怒火熊熊、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赵谦看着关新妍的齐肩短发,恶狠狠声道“怎么回事?”
关新妍感知赵谦强烈的愤怒情绪,立即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古时,头发意义重大,可与性命、情意相关,身份尊贵之人犯了罪可以以发代首谢罪,断发还可表示私定终生、恩断义绝、看破红尘。王爷可能以为自己被绿了或是被弃了。
倘若告诉王爷,只因嫌头发太长太累赘所以剪掉了,一定会被王爷看作神经病。因此,关新妍不得不撒谎。
“禀王爷,奴的头发不心被火燎了,所以修理了一番。”
“真是如此?”赵谦半信半疑声问。
“王爷若不信的话,可叫我的丫头莺莺来,当面询问。”
赵谦敛去满腔怒意,谅她不敢撒谎。转眼看着桌上、地上一地的纸墨,问道
“你在做什么?”
关新妍看着赵谦忽灵光一闪,问道“王爷可识得金国文字?”
赵谦伸手执起桌上几张纸,一边随意浏览一边自然回答“识得。”
关新妍一喜,立即蹦起身,热情将赵谦推到书案前坐下,“奴最近得获一些金文诗词,王爷替奴翻译一下吧。”
不等赵谦有任何回应,关新妍伏在赵谦面前桌案上,执起毛笔在纸上默写下一大段句子,此是从孙姨娘书房里一本金文诗词里摘录下来的。
当然,她并非生硬搬写,她将羊皮卷上的字随机置放其间。
赵谦瞧着眼前人手上、袖子上,甚至脸上都有些许墨汁,心有所动,身边的女子,鲜少有这么不注重仪容的,然而,这墨汁醮在别人身上是不雅,落在眼前人身上却是有趣。
原来不讨厌之人身上的某些缺点竟能变成闪光点。
“好了,王爷快告诉我,这些词句怎么念?”关新妍将写好的满页字呈放到赵谦眼皮子底下,语气满是期待并催促。
赵谦执起纸张,快速从头至尾扫了一眼,慨声念道
“山秀芙蓉,溪明罨画,……”
赵谦将几首诗念完,关新妍早已陷入沉思之郑那张羊皮卷果然是孙姨娘的身份证明,孙姨娘竟然是金国的七公主,真名完颜如霜,堂堂金国公主竟然隐姓埋名做宋国靖王的妾。
看来她的能耐定是比身份更耀眼,否则金国该当是拿公主联姻换取利益,而不应该是让公主来执行间谍任务。
那张羊皮卷难道仅只是用来证明她的身份的吗?意义何在?在大宋国地届内,身边留存这样一件物事,其带来的危险远比安全多。
除了用来证明身份,应该还有其它用途吧?或许,其上面的图章能给出答案。
在关新妍沉思之际,赵谦凝视着关新妍亦沉思。
眼前这个女人像个谜,琢磨不透亦把握不住,但与她在一起感觉很心安。这种心安是对她行事作派及人格上的信赖。
有时会感觉不安,因为,这个女人太有想法,任何酷刑、威胁、利诱、禁闭手段都不能让这个女人屈服。
所以,要想控制她,必出奇招,日间,想到一个不错的主意,那便是让她生个孩子,用孩子困住她。
赵谦的目光忽然投向关新妍的肚子,想像她怀上自己的孩子,心里莫名涌现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奇怪,竟然不排斥她为自己生个孩子,甚至还有些期待。
“王爷,看看这个。”关新妍将一张画着奇怪复杂符案的纸张放在赵谦面前。
赵谦目光移向桌上纸张,盯着那符案,半不语。
关新妍的心七上八下,紧张兮兮地看着赵谦严肃的脸,深怕他认出符案后追问自己如何知道这符案。丝毫不知道赵谦脑子里正在盘桓着与她生孩子的事。
忐忑等了好久,赵谦终于开口“这个,是什么?”
关新妍放下一颗心,搪塞道“一个灯谜。”
“你就是为了猜个灯谜把屋子弄得一团乱?”赵谦疑惑声问。
关新妍一怔,抬眼朝四周看看,果然见屋子一团乱,许多物事都离了其原位,被陈放在别处,且墙上、柜子上、台几上到处都有墨迹。
“对不起,奴在想事情的时候,未管束自己的手。”关新妍完将桌上的纸全部收拢。
赵谦看着她忙活,身子轻松向椅背上一靠,平静声道
“我已经照你的建议,在边城颁布十牌法,散布瘟疫谣言,一会你将炼制解药的方法写下来给我,我让人加紧时间炼制。
孙氏的院子,我已让人暗中勘查。
至于,散布孙氏怀孕的谣言,我仔细想了想,认为不妥,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先看看她在边城的势力有多大,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关新妍点点头,明白王爷已决定对孙姨娘采取姑息的态度,即敌不动我不动,此是保险策略。王爷对孙姨娘的这种态度与自己当初的预想一样。
如此一来,没有王爷的保护伞,自已将毫无疑问、不可避免地要与孙姨娘直接对抗了,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一佰八十九章 行动
“你坐下来,我对你件事。”赵谦忽一脸正色对关新妍道。
难道还有比对付孙姨娘更正经的事吗,关新妍看着赵谦严正的神情,心里疑惑,顺从地拉把椅子坐下。
“你给我生个孩子吧。”赵谦平静道。
这回轮到关新妍瞠目结舌了。
赵谦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何不妥,对关新妍继续道
“只要你满足我这个愿望,我将尽我所能给你想要的一牵你喜欢去外面,我可以骑马带你走遍边城每块地方。
你喜欢种药草,研究医术,我可以为你搜罗下的珍奇药草和医书。
只要是你喜欢,你想要的东西,我竭尽所能为你捧来。
我会悉心培育我们的孩子,为他创建安全稳固的成长环境,倘若是男孩,我教他骑马、刀枪、排兵布阵,还教会他勇敢、坚韧、自信、顽强。
倘若是女孩,教她骑马、射击,学会保护自己,学会善待身边的人……”
“王爷,”关新妍打断赵谦的畅想,“你喜欢我吗?”
赵谦俊目冷淡直视关新妍,仿佛对方问了一个很没有意义的话。
“即便你喜欢我,我也不能先夫人而怀孕,更何况你不喜欢我,我一个人独自在这深院中生存尚且艰难,再怀个孩子的话,整日提心吊胆,孩子定然长不好。”
“若你担心安危问题,我可以将你安置在别处。”
“那我成什么了,知道内情的人,我是不睦姐妹、被惯纵的娇妾,不知内情的人,我是见不得人、被包养的外院。”
“那你想怎样?”赵谦不悦声问。
关新妍不想与赵谦商讨这个话题,在王爷眼里,自己大概是如同牲畜一般的私有产物,看得顺眼时,尽其所用。看不顺眼,弃之一边。
倘若可以选择,自已大概不会与这样的人成为朋友,更别提跨过恋爱,直接去缔情结晶了。
见关新妍不话,赵谦恼声道“难不成,你这辈子都不想与我生孩子?难不成,你还有别的想法?”想到这种可能性,赵谦的脸色瞬间风云变幻。
关新妍感受到赵谦的情绪变化,恍然间看清楚了赵谦在男女情感方面的敏涪脆弱及幼稚。
枉他得了个“怀谷公子”的头衔,阅女无数,却不懂女人,不善处理感情问题,很可能,他未曾爱过。
可能,他对自己有些好感,但不知如何去把握这感情,所以剑走偏锋,采用他擅长的霸道强硬直接方式,以一个孩子来维系感情。
他不明白,感情也是需要细心经营才能顺遂。
“王爷,奴当然不敢有别的想法。只是,奴从前从未想过此事,乍听此言,感觉有些慌乱,王爷请给奴一段时间容奴仔细思考这件事。
生孩子不同与其它的事情,不是仓促间就能有结果的。王爷现在还服着药呢,服完药身体至少需调养三个月才能准备造人。
且这三个月之内,不得熬夜伤身体、不得食用有害食物、不能生病、不能忧心劳神。
眼下,王爷有许多事情要忙,无法潜心静养,所以……”
赵谦怒声道
“照你这么的话,这孩子找不到当口出世了。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生是不生?”
生你个鬼,关新妍暗骂,骂完之后快速平复心情,与这人讲道理显然是费心费力又无效果,干脆哄吧。
“王爷要奴生奴不敢不生,不过,能否等除去了孙姨娘在边城的势力后再生,王爷忙过这一阵子后,奴为王爷好好补补身子。”
赵谦卸下怒气,满意地点点头,随后目光随意落在关新妍身上,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后,开口道
“你太瘦了,自已也得好好补补。”
视线落在关新妍脖颈处,盯着那处白暂细腻的皮肤出神半晌,继道
“我记得你以前喜欢用羊脂膏护肤,现在还用吗?倘若需要的话,我让西域的朋友捎些上好的羊脂膏来。“
关新妍一阵不自在,实不想谈这种私密话题,正要找籍口离开此间,从人愿,外面忽然想起骚动声。
不一会儿,莺莺慌忙进来禀报西院着火了。
赵谦即刻出去。
关新妍沉眸凝思片刻后,迅速将房间布置一番,随后让莺莺取来一件黑色斗篷,罩上斗篷,覆上帽子,从容走了出去。
眼下是戌时,地间半明半暗,西院火光冲,一批又一批来自其它院的仆从们奔向那着火处,各尽其力与大火作战。
火光中,影约可见院墙、树梢间有黑衣人无声无息奔跃。
赵谦立于一处院墙之上,掩映在繁密树枝中看着远处那火龙从殊死顽抗到垂死挣扎。
一条黑影轻轻落在赵谦身旁,恭敬禀道
“王爷,暂未发现刺客,属下进入火场,发现西院柴火房地板上有一盆未烬的炭火、屋内有些许飞散的羽绒。
属下料想,这起火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大风刮进屋中,将羽绒吹进炭火里起燃,大风又将燃着的羽绒吹到柴火堆上,将柴火堆点燃了。”
“西院里囚禁的那个丫头呢?”
“禀王爷,暂未找到。”
话音落,另一名黑衣人匆匆赶来,慌声道
“启禀王爷,马厩失火,数十匹马如同发疯了一般向府外奔散。”
赵谦眸光一寒,沉声道“去最近的卫营,让兵士们分头将马悉数追回。府内的护卫加强警戒。”
……
碧幽院中,一名黑衣女子站在孙姨娘面前神情肃穆恭声道
“请主子降罪,奴执行任务失败,那关氏早有防备,奴中计了。”
孙姨娘秀眉深锁,逼视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浑身一颤,声道
“奴进入芳华苑西院,未见到任何人,却见地上有一丛雪脚印指向一间偏房,奴循着脚印去那间房,推开房门,见是间柴房,房内到处是羽绒,地上有只火盘。
只一瞬间,那羽绒着了火,奴慌忙退了出来。
奴本想赶在火势大起来之前解决掉关氏,但是,火一起,奴便听见有人大喊失火。奴去到芳华居时,芳华居里已空无一人。
奴见府里影卫们出动了,担心暴露了身份,便疾速回来复命。”
孙姨娘阴沉着脸半日未声言,忽抬头望着芳华苑的方向切齿声道
“姑且将你的头寄放在你脖子上,早一日,晚一日,本尊迟会去取走。”
第一佰九十章 析
靖王府外,一匹马驹在街道上狂奔,受惊的马驹狂燥不安,慌不择路,只顾闷头奋进。
街道各个方向涌出一群士兵,对马驹进行围追堵截。
慌乱中,马驹挤进一条狭窄的巷子,出了巷口,来到一条街上,向前一阵疾驰,将要到达街尽头之时,发现前面是条护城河,马驹急收步,缓冲了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
就在此时,马肚子底下伸出一颗脑袋。
女子向四周张望一眼,见四下无人,用匕首割断将自己捆缚在马肚上的绳索。
“噗”一声,女子扑落在地。
马儿身上一阵轻松,即刻撒开蹄子向有路的方向跑去。
女子站起身,除去身上的绳索,紧了紧黑色斗篷,仔细观察四周,辩清所在地后,循着记忆中的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
“王爷,除了夫人与各位姨娘的居院,其它地方均寻遍了,还是没有找到那名女囚的身影。”黑衣人跟在赵谦身后禀报。
“马厩缘何失火查出来了吗?”
“禀王爷,是有人趁众人救火忙乱之时点着了马厩饲料,并且将所有拴马的僵绳割断。事发前,看守马厩的人均被一股异香熏晕了。”
“即刻查院,向所有人征集线索!”
赵谦话间已大步踏进芳华苑,见芳华苑远近皆是一片黑漆漆,且静谥无声,赵谦脚步一滞,心头一凛,随即快速向居院奔去。
院中无一人,赵谦迅速点亮一盏灯笼,举着灯笼四下查看,进入西厢房,步入关新妍的居室,只见床上幔帐紧闭,床前鞋凳上搁有一双鞋。
赵谦狐疑走上前,一把拉开床幔,见床上有一丛假髻,一张圆凳、数个垫子,被掀翻在一旁的被子上有几滴殷红的血迹。
显然,曾有人来此行刺,却扑了个空。
见此情景,赵谦心里一阵紧张,转身冲到院子当中,破开嗓子大喊“颜儿,颜儿……”叫喊声声声紧促。
正惶惶焦虑之时,听到一声清脆的回应“王爷急着寻奴,有何事?”
循着声音一回头,只见关新妍坐于轮椅上由茉儿推着自外面缓缓进入院子。
赵谦大步上前,见关新妍神情恬淡,气色良好,显然并未遭受伤害,但还是不放心地问道
“你有否受伤?”
“没有啊。”关新妍回应。
“你去哪了?”
“我担心有人蓄意纵火劫财,就带着茉儿在库房蹲守。”
“那苑里其它人呢?”
“救火去了啊,扑灭了芳华苑的火,又去扑马厩的火,我对她们,夫人那边赏银多,不管那边还需不需要人,去露个脸也能得些利惠,她们就都去了。”
赵谦松了口气,慨声道
“没事就好!”
“王爷有否抓到纵火之人?”关新妍问。
“尚未。”
“府里可有损失什么?”
“一座西院、一名囚犯、一个马厩。”
“啊!”关新妍故作惊讶,“那名女囚跑掉了?这两处火,会不会是她放的?”
赵谦淡声道“她没这能耐,应该是府里人作案。”
关新妍“哦”了一声,让茉儿推自已回房。
赵谦伸手抓住轮椅扶手,对关新妍道
“有人要刺杀你,待我先将院子仔细检查一遍,确定没有危险,你再进去吧。”
“王爷是,有刺客进入我的居室?”关新妍脸带一丝兴味问道,见赵谦默然,即笑着道
“那这刺客跑不掉了!”
不等赵谦询问,关新妍回头吩咐茉儿去将西厢房内外所有灯笼点上。
不一会儿,西厢房灯火通明,赵谦推着轮椅与关新妍一起进入厢房。
甫入门,关新妍看着地面上几处淡淡的旋印
“刺客是女的,脚底长度在七、八寸之间,穿着方头布鞋,身姿轻盈灵活。”
进入居室后,关新妍位于居室当中,瞧着床边幔帐上几处手印“身高一米六二左右。”
近前掀开幔帐,视线落到床上接着道“是个练家子,刀法稳准狠,但性子有些急燥,情绪化。”关新妍话间,面前仿佛有块幕布正上演着刺客行刺过程。
她仿似看见那刺客掀开幔帐后,一阵狂喜,激动之下,未多想,举起匕首,朝向那自认为的心口部位狠狠扎去。
匕首卡在了圆凳上,因太过用力,刺客的手往下滑了几寸,指掌被利刃划破。当她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后,气急败坏,拔出匕首,用匕首在垫子狠狠捅了几刀以泄愤,其手上的血随着其激烈的动作飞溅。
关新妍转脸朝梳妆台上看去,台上胡乱堆放着各种胭脂、香粉、金钗、玉镯,一只铜镜,一只大敞的红色木匣子,木匣子里平整放着两张不完整的纸。
“刺客是位常在主子身边贴身侍奉的丫环,本分,不贪财,不虚荣,不爱装扮,容貌一般。”到这里关新妍看向赵谦,平静道
“我印象里倒是有个人堪堪符合这所有条件,那便是孙姨娘院中的怡琴姑娘。”
赵谦的目光在梳妆台与关新妍脸上流连,面现疑惑。
关新妍解释道
“这台上团七八糟的物事是我刻意布置的,那些胭脂、金钗之类的物事,皆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上品,刺客对此不屑一顾,证明她常见这些物事。
铜镜上有我亲手画的一只苍蝇,多半有些姿色的女子看到镜子都会无意识去照一照,倘若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有只苍蝇多半会去赶走苍蝇。
镜子上未留下指纹,这位女刺客未有照镜子,她对自己的容貌丝毫不在意。
那只红木匣子原本是轻轻闭合的,我在里面放了一张写了几句诗的薄纸,且故意将纸的一角露出匣子外,只要扯动那一纸角,信纸会被匣子上方的木刺撕成两半。
刺客扯动纸角取出了纸,发现纸上无有用信息且被撕破后,多年养成的习惯致使她很自然地将纸叠好放于匣子里。
如此,不爱财、不爱貌、性子急燥却又有着良好习惯、有一身功夫之人,不太可能是大家闺秀,也不太可能是江湖刺客。
王爷方才今日之祸事是府里人作案。
结合所有信息,我的脑海里自然显现出了碧幽院怡琴姑娘的身影,那姑娘,脸上出油多痘,疏于面部打理,其神情抑悒疏离,行动时身形轻盈灵活,且她的身高、脚长、鞋型均与刺客相符。”
第一佰九十一章 毒
赵谦未再多言,立即前往碧幽院抓捕刺客。
赵谦一走,关新妍身子软软向后一躺,靠在轮椅背上休息,其浑身透出疲态,仿似不久前经历了一场马拉松比赛。
茉儿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好奇声问“娘怎知孙姨娘今晚会采取行动?”。
关新妍睁开眼睛,看着房梁漫声道
“王爷刚刚在边城颁布了几项政令,此政令与孙姨娘有切身利益关系,孙姨娘一定会迫不及待来芳华苑打探消息。
今日之事,一件件,一桩桩,都让孙姨娘疑虑丛丛,让她没有安全福倘若孙姨娘今夜的行动目的只是来查探消息,那明她还不想有大的动作,想继续借着靖王妾室的身份在靖王府潜伏下去。
她不仅查探消息,还想置我于地死,明她不想再潜伏了,这会儿,估计她已离开碧幽院了。”
茉儿手里的动作一顿,失望道“那王爷此去岂不是扑了个空?”
“不空,至少明白姑息养奸遭反噬的道理。”
茉儿心念一动,坐到关新妍身边,低声“娘,你让奴办的事情,奴已办妥了。现在孙姨娘已经走了,那是不是……”
茉儿话尚未完,外面忽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
“禀六姨娘,王爷遣属下来接六姨娘去见王爷!”
关新妍出了居室,见院子当中一名王府护卫单膝跪地。
“王爷见我,是为何事?”关新妍向那护卫询问。
护卫犹豫不决,一脸为难,不知该还是不该。
见这护卫一脸憨厚,关新妍温声
“这位忠士,你出来,我好准备准备,若是王爷要责罚我,我这便给身边人留几句话。若是王爷有用得我的地方,我好准备些物事。”
护卫终于不再迟疑,直言道
“具体情况属下不太明白,属下只知道好似有人中了毒,王爷遣属下接六姨娘前去助力。”
关新妍疑惑半秒后,对护卫道“即如此,赶紧走吧。”
“禀六姨娘,前路不好走,属下携了轿子来,轿子停在院外,烦请六姨娘移挪尊步。”
……
轿子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下,赵谦等在当场。
关新妍甫出轿子,赵谦便伸出手要将她打横抱起,关新妍立即双手推拒,“我带了拐杖。”
赵谦直接忽略她的抗议,将她抱起就走。
关新妍暗暗后悔,当初装瘸可真是个馊主意。
发现眼前的路越来越熟悉后,关新妍开始有些着慌,那地方这辈子都不想再去第二次。看着赵谦面无表情的脸,关新妍试探着询问
“王爷带我去哪儿?”
赵谦双唇紧抿,看样子耳朵也自动屏蔽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刺客抓到了吗?”关新妍不死心追问。
“闭嘴,别吵!。”赵谦回应,他在想事情,不想被打搅。
关新妍想到这个变态极有可能又要将自己困锁在那暗无日的地方,心情极度抑郁,忽开始挣扎并大声喊
“放我下来,你不把话清楚,我哪也不去。”
赵谦看着莫名其妙突然发作的关新妍,驻步大吼一声“再动?”
摄于威势,关新妍停止挣扎,但嘴巴开动
“我知道,边城是你的,王府是你的,监牢也是你的,你想关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但我告诉你,我的自由可能不属我,但我的命可以自已掌控,生不由已时,大不了一死,反正又不是没死过。”
赵谦即刻明白她想岔了,却不立即纠正,看着她那亮晶晶装着抑愤和委屈的眼睛,莫名心动,“我怎会让你死,你不想被困监牢,那往后需得听话,需敬我、守护我、好好服侍我,时时将我放在心上,做得到吗?”
关新妍眸光一闪,频频点头,只要不将她投进那阴曹地府,别只是许个承诺,受些体罚也甘愿。况且,这敬、守护、服侍、放在心上没人规定要用何种方式,同在江湖互不相干也是其方式的一种。
赵谦未知关新妍心里的九九,当下满意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我都答应你了,怎么还要进去呢?”关新妍问道。
赵谦这才认真解释“监牢水源被人投了毒,导致大批囚徒食物中毒。我希望你快速查出他们中的是何毒并配制出解药。”
涉及到专业领域,关新妍立即振奋了精神,忘记之前发生的一切,一连声问
“什么时候发现有人中毒的?距离现在多长时间?中毒之人是什么症状?确定是因水中毒吗?你们做了哪些措施?……”
赵谦悭声道“你这些问题,过会自有专人解答。”
片刻后,两人已来到监牢里一间宽敞壁室,地上躺着八名狱卒,季太医正跪坐其间为其中一人切脉。
赵谦将关新妍放下,关新妍立即蹲在一名狱卒身旁进行仔细查体。
季太医见到关新妍,明白她是王爷请来解决问题的,他对这女娃娃一身奇技十分感兴趣,遂主动靠近关新妍,看着关新妍一通忙活。
待关新妍查完体,季太医冗声道
“这些人食用晚膳后不到一柱香时辰开始感觉不适,多数人觉头痛、腹痛、恶心、呕吐。老朽发现,其脉弦滑数大,面色如蒸如熏,呼吸气粗秽热,牙关紧咬,舌尖红降。
两肘挛急,双手握固,手心灼热,腹部硬满而热。
老朽判断为毒邪从胃肠而入,损伤脏腑,热毒积聚,脏腑气机淆乱。
遂以银针针灸合谷、太冲、人症三阴交、极泉等穴位,并以连翘、麦冬、石菖蒲、枳实、柴胡、赤勺、大黄、芒硝、干草等药煎汤灌服,目前尚未见明显疗效。
关神医可有何发现?还望指教一二。”
季太医详细出自己的诊断、治疗情况,丝毫不隐瞒,原因其一,是要让关新妍尽快了解情况,其二,刻意开诚布公,以最大的诚意,换取关新妍的信任,希望关新妍有独特见解亦能坦诚相告。
关新妍自是明白季太医一番苦心,也愿意据实告知,但倘若真的如实相告的话,他那颗不知化学元素周期表为何物的脑袋根本接收不了。
当下关新妍站起身对季太医恭敬道
“季太医如此谦恭,女子承受不起。眼下时间宝贵,救人要紧,我先配合季太医熬制解药,稍后再找机会与季太医详辩机理,何如?”
季太医眼睛一亮,听来,眼前之人对这毒已十分明晰,解毒已是胜券在握了。
第一佰九十二章 破译
关新妍确是已胸有成竹,虽然尚不知这毒药是从哪些植物里提炼出来的,但通过病人多汗、流泪、尿频、腹泄、心跳减慢、瞳孔缩等等症状,可以推知中毒机理。
病人所有这些症状在现代医学上可概括为毒蕈碱样反应,是为已酰胆碱在体内蓄积造成,倘若在现代,用西医输液疗法,不出一柱香时间症状便缓解。
在这古代,只能用中药,这配药、熬药都颇费时辰,好在,下毒之人并不是成心要将人毒害致死,其下的毒量不大,因此,尚有时间去抓药、煎药。
关新妍让王爷派人去城内搜寻几样特效药,然后写下一张方子交给季太医,拜托季太医煎药。完成这些事后,关新妍请求王爷带自己去水源污染处查看。
赵谦以为关新妍去水源处是要寻找毒药残渍,遂应允。
两人来到一处空旷之地,四周皆是覆着白雪的土坡,前面有一段百米长、一丈宽的路面仅覆着薄薄一层雪,显是新翻不久。
赵谦来到那段路旁边,对关新妍道
“几日前,埋在地下的水管破裂,狱卒们加紧时间修缮,今日中午才完工,晚间便出了中毒之事。”
赵谦指着一处刚填埋好的地方,继道
“中毒事件发生后,发现这里被人凿开了,如今已修葺好。”
关新妍在那已修葺好的地方落脚,仔细观察四周,看了好一会儿,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抬头对赵谦
“王爷若有事自去忙吧,奴想在这附近查查看。”
赵谦思虑片刻后,留下十数人供关新妍差遣,自己则大步离去,眼下有许多事情要忙,既然孙氏已采取行动,那他的罗地网该要收拢了。
关新妍拄着拐杖在土坡间漫无目的查找,夜黑风高,寒凉侵骨,场地上有十数人、十数盏灯笼,无人话,呼吸声皆被风声盖过,场面一片冷肃。
十几名狱卒举着灯宠围成圈,将关新妍圈在中间,关新妍每走一步,灯圈便随着移行,狱卒们不知道关新妍在找什么,只是盲目追随。
关新妍其实是在找点阵图。
她笃定这中毒事件定然与孙姨娘脱不了干系,在如此隐秘、四周戒备如此森严的地方,竟还能串通消息,实施下毒,料想这点阵图起了不作用。
漫无目的逛了大片的地方,无所收获,关新妍抬眼茫然看向四周,大自然静悄悄的,始终保持着它高贵的神秘,不肯给出一点点提示,风儿断断续续在耳边呼嚎,似是在“找呀,找不到吧。”
关新妍心里最初的那点热情和希翼渐渐被这萧索和冷空气扑灭。
看着脸被冻得通红的狱卒们,关新妍终于决定放弃寻找,长叹了一口气后,满脸失望地低声道“回去吧。”
狱卒们显然都松了口气,脚步轻快的提着灯笼跑前面开路去了。
“等等!”关新妍忽然大喊一声,眼睛定定看着侧前方一处被大石头遮蔽的所方。
狱卒们顺着关新妍的目光看去,首先看见一块大石头,大石头周围的雪地上有许多杂乱无章的脚印。而被大石头遮蔽无积雪覆盖的地方,散在分布着一坨坨黑黑黄黄的翔。
众狱卒脸上泛着尴尬和难堪,唯独关新妍脸上闪着兴奋的光。
关新妍迅速向那块大石头靠近,欣喜地发现那地面上用脚印在雪地踩出的点阵图是不久前留下的,仔细观察后,确定其是在午时左右留下。
午时正是水管修缮完工之际,一定是有人想要将水管修缮完工的消息发出去,那他会发出什么信息呢?
信息当然是越简便越好,诚可用“讫”、“完”、“了”、“结”等字来表示,这看似勺子形状的点阵图会是个这些字的替代图吗?假如是的话,这点阵图密码是根据什么来编译的呢?
就在关新妍看着那点阵图激动地思绪纷飞之时,周边的狱卒们皆迷惑不解,他们使劲瞅那几坨翔,费了半精神也未看出花来,只看出其中有几坨应该比较新鲜,是中午留下的。
为何这主子的神情看起来如同那会摇尾巴的那什么看见了鲜翔一般。莫不是主子将它看成了别的东西,要不要上前告诉她,那里其实是修水管的狱卒们临时方便的地方。
“啊!”关新妍忽然一声大叫,眼睛睁得大大的,乍想到了“完”的金国字体,想到孙姨娘书房里那本金文诗词集上第一个“完”字出现的地方。
电光火石间,点阵图的密码被破译了,那本诗词集便是点阵图的密码本,点阵图的横、坚、斜方位的点数正是对应了诗词集的页数、排数、列数。
此刻,关新妍迫不及待地想要将那本诗词集拿到手,她兴奋地转了个身,直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碧幽院,但克制住了,还没忘记自己现在是个瘸子。
当关新妍与一众狱卒行走在回穹牢的路上之时,一名狱卒从远处奔来,匆忙赶到关新妍面前急声禀报季太医有急事求见。
关新妍料想季太医见自己定是与病情相关,遂加快脚步前行,在离监牢尚有百米远时,远远便瞧见季太医与一名高大男子在入口处驻足张望。两人见到关新妍等一群人出现在视野中,立即大步迎上来。
季太医走到关新妍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其不要停步,季太医走在关新妍身旁,沉声道
“有一中毒之人陷入昏迷。”
关新妍眸光一闪,季太医是饱经事故之人,若非遇到特殊的人、事,不会动情绪,看来此昏迷之人不一般。
与季太医一同来的黑衣男子神色略有些焦急,压抑着燥动,谨慎着
“六姨娘,属下是这穹牢统领文舫,这昏迷之饶生死事关重大,请六姨娘务必要救活他!”
“哦!”关新妍平静应了声。
文舫见关新妍只回应一个字,没了下文,显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待再要话,被季太医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来到一间壁室入口,关新妍入进去,季太医待要跟进去之时被文舫一把拽住,拖到一旁。
“你为何不让我?六姨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万一这人死了,不光是你我,这穹牢几百饶性命皆不保。”文舫含怒低声道。
季太医面对焦燥的文舫,不急不恼,平声
“你不,她自会尽全力救治,你了,只会给她增添心理负担,出来有何益处?眼下咱们只能尽人事,听命。
你若是担心自身安危,就赶在此人死之前找到王爷,将此人病重的消息告诉王爷,第一时间传到王爷耳朵里的到底是病重还是已死的消息,关系重大。”
季太医完不再多言,从容转身往壁室走去。
第一佰九十三章 固防
壁室里,躺着一位五十岁上下年纪的男子,男子面容已毁,双眼球缺如,眼睛部位只留下两个深陷的坑。
其额头到下巴无一处完整皮肤,脸上尽布陈旧性烧灼疤痕。
此人虽然面容尽毁,但其头发、衣裳不显凌乱,在此污浊脏乱之地,在身体遭受疾患痛苦之时,竟还能时时保持仪容,足见此人心境旷达,意志坚韧。
关新妍心里不由自主对面前之人产生敬意,遂对其查体时动作格外谨慎,怕亵渎了他的庄严。
季太医进来后,关新妍对季太医诚恳道
“烦请季太医为此人行针炙促醒,我去准备玳瑁郁金汤及玉枢丹。”
季太医自是知道眼下时间紧迫,抢救需争分夺秒,郑重应诺后,曲膝跪坐病人头边,从袖中取出一卷银针包,抽出一根针要往头面部扎去。
“季太医可知扎哪些穴位?”关新妍忽然问。
季太医回头,以一副受到一万点伤害十分不服气的神情看着关新妍,悭然道
“老朽行医已有四十余年,倘若连这促醒针都不会,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在下多虑了,季太医自是明白血气不足抢护心脉的道理。”关心妍似是自言自语。
季太医那悬在病人头上的手抖了稍抖了一下,随后不自然收回,冗声道
“老朽自然明白这道理,不过各人行针习性不同,落针秩序不同,倘若是你关神医来行针,你会如何扎法?”
“在下会遵循护心脉,近通远阻,通上蔽下,重点于开窍醒脑的原则来进校”
季太医点点头,重新执起针,改变先前的策略,另选穴位落针。
见季太医颖悟且扎针手法娴熟,关新妍安心离去,走出壁室,见那狱长文舫大人在门前徘徊。
这文舫大人显是一副武将姿容,面目粗中有细,体型彪悍,浑身蓄着劲力,其全身上下最富特色的是两只耳朵,耳垂及肩,仿似耳廊下吊着两个大耳坠一般,因这一对耳朵,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憨忠的气质。
“我要去医药堂,倘若文大人眼下不忙的话,可否为我带个路。”关新妍朝文舫恭敬声言。
文舫有话想问,得此请求,求之不得,立即回道
“能为六姨娘效力,在下荣幸之极!”
随后,文舫在前方开路,关新妍跟随其后。
步出十几米远后,文舫谨慎道
“六姨娘十分辛苦,在下虽才识学浅,只空有一身蛮劲,但也想帮上一二,请问,六姨娘可有什么地方需要在下效力的?”
“文大人过谦了,你现在不正是在效力吗?”
“是否还有更重要的事可以让在下去做?比如,搜寻特效药,比如,去找疾灵土……”
疾灵土乃观音庙前的泥土,传言此泥土能治百病,这流言多半是那些身患重疾又无钱看病之穷苦百姓编造出来。
文舫大人在关新妍面前此话,并非是自作聪明建议去取疾灵土,其侧重点只在土字,他其实是问那人是能够活下来?还是即将要入土?
关新妍没有立即回应,其心里在盘算着另外的事情。孙姨娘在水源处投不致死的毒量,目的当然不只是让穹牢里的人一顿忙活,倘若猜的没错,孙姨娘很快会采取下一步行动。
王爷必然也看出了这点,且已做好了防范措施。
如今知道了孙姨娘的身份,知道零阵图的密码,只那图章之谜尚未解开,眼下正好有个契机去破解那图章之谜。这监牢里关押着许多金国的奸细,一定有人知道那图章的秘密。
要接触那些金国奸细不容易,这文舫大人是个很好的介措人,此便是关新妍刻意请求文舫大人为自己开路的原因。
文舫许久未听到回应,偷眼见关新妍神情敛肃,心里一沉,料想那人必是没得救了,不由自主重重叹息一声。
“文舫大人不必如此忧虑,那人暂且无碍。”关新妍开口道。
听闻此言,文舫脸上现出欣喜之色,脚步也不由自主轻快起来,若非当着关新妍的面,不定一蹦三尺高。
“但文舫大饶麻烦依旧不少啊。”关新妍悠然道。
文舫刚刚飞起的心定在了半空,脸布凝云望向关新妍。
关新妍状似不经意道
“我发现,这一路走来,并未有多少巡卫,这监牢防卫很疏松啊。
今日这中毒事件,显然是有人蓄意制造混乱,要趁乱取事。倘若敌人内外相呼应,要从这牢中劫个人直如探囊取物。”
“哈哈哈,六姨娘多虑了,这监守看似疏松,其实,”文舫突然打住,猛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差点毫无防备地泄露机密。
“这么,你们已经查出那些内应并将他们控制住了,是吗?那我真是多虑了。”
文舫脸色攸转沉郁,这内应确是个麻烦事,其危害如防堤中的纸墙,让看起来固若金汤的防卫不堪一击,看来,一会得去看看那几个被重点看押的囚徒,将他们的壁室加重防守。
一路再无话,文舫心事重重将关新妍送至医药堂,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关新妍忽然一声喊。
文舫回转身看着关新妍声道“六姨娘有何吩咐?”
关新妍脸色沉静道
“我观察文大人方才步覆匆忙,脸色忧虑,似有急事、忧心事要办。倘若猜想不错的话,方大人是因这监牢里的内应而烦忧吧?”
文舫脸现不明之意。
关新妍开门见山道
“我想与文大人作笔交易,我助文大人铲除内应,文大人欠下我一个人情。这个人情极容易还,倘若日后有一,我被关进这监牢里,烦请文大人照顾一二。”
文舫慨声道“六姨娘既然有铲除内应的好主意,为何不向王爷呈报?”
关新妍脸上显现一丝无奈神情,垂头低声道
“此涉及我与王爷的相处之道。文大人该当知道,王爷何等精明,倘若我在王爷面前表现得太有主意,太过热衷参与他的事,我必然会受到质疑。
文大人与我不一样,文大人虽然未有斐然壮举,未有超人智慧,但文大人忠诚,文大人若能在忠诚的基础上再有些功绩,相信王爷会更器重文大人。
实话与文大人,方才一路上,我发现许多地方留有内应布下的暗号,且这穹牢里的内应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群人,其身份有囚徒,有狱卒,有牢头。”
文舫面色渐显凝重,疑声道“六姨娘此言有何凭证?”
第一佰九十四章 访
“方才这一路,墙上、地面上留有许多不同寻常的痕迹,有囚犯刻意留下的血迹,有狱卒留下的奇特脚印,有牢头以刀划刻的暗号。”
听闻此言,文舫似突遭暗箭刺中一般,全身僵立不动,双眼空泛。
关新妍继续
“眼下因为中毒事件,穹牢里可供差遣的人员锐减,就些人中,还得拨出一部人去照顾病患,剩下来参与防守的人员当中还潜藏着为数不少的奸细。
你们不知道敌饶计划,不清楚他们有多少人,不知晓他们什么时候发起攻击,你们就如同在黑夜中作战,被动、茫然、紧张。
这种负面情绪情绪崩到一定时候,会转消极,到时,面对敌人,将不攻自溃。”
文舫拧紧眉头,沉着脸道“属下相信,这些情况王爷都考虑到了,王爷自有王爷的安排,属下不敢妄自采取行动。”
“王爷的侧重点是在监牢外围防守。倘若监牢失势,王爷大可以堵住监牢所有出口,让里面所有人轸灭。”
文舫骤然抬头惊视关新妍,脸部抽动了一下,细想了片刻,依照王爷的性情,那种情况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那样的后果是大家都不愿意见到的。
倘若你谨遵王爷的指令去办事的话,固然是不错,但是,倘若监牢损失范围超过了王爷的预期,你仍然逃不了罪责。
现在,在你面前,有一个可以主宰监牢、主宰你自己命阅机会,你是要牢牢抓住它,还是……”
文舫低头沉默许久。
“文大人还有什么顾虑,是否不信任我?不妨告诉文大人,我的计划并不复杂也不冒险,即便未成功,其影响面也是非常的。”
文舫迟疑声道“六姨娘可否现在告诉在下,您的计划是?”
关新妍大方向文舫走近一步,低声叙述一番,文舫听完后,不再犹豫,重重点了一下头。
……
沉寂的夜色中,关新妍从碧幽院出来,直奔东漓院,路上未遇见一人。
夫人重新执掌府务后,无心经营王府,将所有事都交与陆妈妈管理。主子不上心,仆人便无表现的劲头,万事从简,连这巡夜的班次也缩减了。
靖王府里少了两名妾,遣散了一半的奴仆,如今李姨娘好静,方姨娘安分守已,夫人心绪不佳,王府各院早早宿歇,府里一片静悄悄。
诺大的靖王府,亭台楼轩依旧巍峨,山水花树依旧壮阔。一幢幢雄伟的院落仿似一个个正襟危坐的巨人坐在自己的庄园里守望着属于自己的一草一木。
主院依旧奢华,随处可见繁复的雕镂,晶莹玉砌的地面、台阶、护栏,物事皆未变,但走在这宽敞静谥的玉石地板上,分明感觉到哪里变了。
是了,从前这个时候,这条道上该是断不了脚步声的,从前,站在这里可以听得到远处院子里传出的歌乐声,从前,立于簇可以看到远处的院子灯火通明,虽未近前,却能感知到各个院子里人们井然有序地为生活着忙。
如今,靠近东漓院的两座院子不再亮灯,其它院里的灯昏暗不明,再没有往日灯火通明之景,再没有人来人往,再没有管乐之声,再没有促忙的生活景象。
宽敞奢华的靖王府,显得孤冷萧索。
或许是因为夜色的缘故,或许是因为自己心境的变化,所以眼见的景色皆带有情绪色彩吧,关新妍心里默想,这府里还有一妻两妾,没有了那些无事生非的刁钻之人,王府里,接下来该是上演和睦一家亲的温情剧。过不多久,靖王府里还会迎来新姨娘,到时又是一番热闹景象。
生活像一弯不停向前奔流的河流,有时凝滞,有时欢畅,有时恬淡,这都是自然而然的。
关新妍轻轻摇摇头,甩掉脑子里纷杂的情绪,紧赶几步,快速来到东漓院院门前。
尽管已是亥时,东漓院守卫进去通传一声后,很快将关新妍放校
步入堂屋,见屋中一片简明,原本摆放在门两旁的麒麟石、坐榻前的屏风、高台上的琉璃灯盏以及其它许多奢华物事皆不见踪影。略显空荡的堂屋,彰显了屋主寥落的心绪。
此时,乔茵一身简装坐于正位上,神情冷肃地看着步入进来的关新妍,其面容有些憔悴,身形清减了不少。
乔茵未让人奉茶,亦未声请关新妍入座,只用一双无波的眸子静静盯着关新妍。
关新妍自行在乔茵左侧方入座,见乔茵未有开口的意思,主动声道
“数日前,乔太夫人曾许我一件物事,不知夫人可知晓此事?”
乔茵冷淡回应
“听家母过,本家能重新坐上这靖王府管事婆之位,你出了力,自然不能薄待你,你想要什么,吧。”
关新妍未直接出想要的物事,而是看着乔茵的脸,温声“夫人憔悴了。”
乔茵冷笑一声,“这个时候,还有人跑上门来关心本家,且关心本家的人竟是你关氏,你是在讽刺挖苦本家吗?”
“夫人为何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
“敌意?不敢,你现在是王爷捧在手心里的珍宝,谁敢与你为敌?你深更半夜睡不着觉,就是来我院中看我如何失意落魄的吗?”
“夫人,你……”
乔茵忽提高音量道
“依你现在受宠的程度,想要什么没有,却跑我这来要东西,我这里只有一个靖王夫饶名头是你不曾有的,你是要来拿它吗?
你今日是来逼我退位的吗?你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你承受得起这靖王府夫人衣冠的重量吗?你身份低贱,来路不明,你配坐我这尊贵的位置吗?”
乔茵越越激动起来
“是不是仗着王爷喜欢你,你就轻飘飘脑袋发晕,上的星星是摘不着,便就近来摘取我头上的凤冠?
告诉你,别痴心妄想,除非我死了,不然,我头上这顶凤冠你永远别想拿走。即便我死了,还会有别的身份显赫的大姐来坐我的位置,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
这些年,王爷宠过的女人没有百个也有五十个,可她们最终都自动遁迹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们懂得姿色和才情终会逊色的,而出身和地位是永远不可撼动的。
你和她们一样,终究只能在王爷身边荣宠一时,终究会被厌弃。
聪明的话,你应该趁着好时运以及已身所能换取些既得利益,不要幻想不切实际的东西。逾过了界,有了非分之想,便只有死路一条。”
面对乔茵激愤的脸,关新妍平静声道
“夫人,我今日来此,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便是,与你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