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舍与不舍
沈之璋过生辰那天,窦老先生因为家中事务没去学堂,众人都得了一日假期,纷纷赶来参加他的生辰宴。
前几天王氏就开始操办宴席了,张罗戏班子,大院子里摆了几十桌,乌泱泱一大群人,大多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此情此景,让沈老夫人乐不可支,沈家这几年门可罗雀,很少有这样热闹的场面。如今沈之璋懂事了,也交了一些益友,渐渐走上正途,未来指日可待啊!
不上学的少年们来的早,早在外边吃酒作乐,忙里偷闲。可此时寿星沈之璋还老大不乐意的在锦书面前厮磨:“今日一早你都没有给我祝寿,也没有寿礼!”
祝寿?寿?
你确定?不是老人才祝寿吗?对上他委屈巴巴的眼神,锦书败下阵来。好吧,时代差异。也许是我肤浅了。
她故意板着脸道:“没有。你不去前边迎客人,在我这里做甚?”
“宴席还有一两个时辰才开呢,我不要站那么久。”沈之璋粘人粘的紧,坐在锦书旁边十分顺手的帮小环递梳子拿钗环,跃跃欲试恨不得直接上手。
“不要用白玉簪了,用这个碧玉的!”沈之璋指手画脚。
“公主不喜欢头上太花,说闪眼。”小环呆。
“金色发箍,用白色压不住,得用点绿才好看,显得贵气。”沈之璋十分老道,说起来头头是道:“这个绿,不能太黯淡了,我瞧方才那个就很不错!”
小环半信半疑,替锦书簪上,仔细一瞧,果然如此。
“果然,驸马爷眼光真不错。”小环佩服,笑着询问锦书的意见:“公主,您看呢?”
锦书扯扯嘴角,假笑。
“也就那样吧。”
瞧他把他能的!
这得经历多少女人才能学会的啊?还好意思炫耀?怎么着,她还得夸啊?
也不管锦书怎么想,反正沈之璋高兴,抬手拿起眉笔,乐滋滋地凑上前:“我来!我来!”
“你会吗?”锦书半信半疑。
“我画眉可是一把好手啊!想当年,我……”他兴致勃勃说了个“想当年”,就立马说不下去了。
送命。
还是自杀式送命。
锦书挑眉冲他笑:“怎么不说了?当年怎么啦?”
万花丛中过吗?
沈之璋咳嗽两声,尴尬陪着笑道:“没有没有,没什么。”瞧他一脸懊悔,锦书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吃醋。原先她并不介意沈之璋吃花酒逛青楼养妾室,那时她还不甚在意他,他越浪荡于她越有利。可如今,就算是他偶尔间提一两句以前的风流史,她都觉得酸。
这坑女人的封建社会啊!想到这地方男子三妻四妾是正常事,她就觉得脑仁疼。只是他再怎么“送命”,锦书也都念在今日是他生辰的份上,不和他生气了。毕竟这日子是过以后,老揪着过去不放,有什么意思?
于是她便扭头朝着他坐,语气轻快:“你画一个我看看。”
沈之璋提心吊胆了半天,还以为她就算是不发脾气,肯定也会酸一两句,没想到她还是这般好脾气的模样。当下心头一松,只笑着抬手替她画眉,不敢多说话了。
锦书睁着眼睛看他,瞧他目光专注,手指温和地落在她眉头,一下一下的慢慢落笔。他的手掌随着动作轻轻划过锦书的脸颊时,如同羽毛般挠痒,惹得她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
沈之璋长的真好看。
“好了,你瞧瞧如何?我画一个远山黛。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顺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不许吃醋,以后我只替你画。”
锦书被他撩的有些招架不住,忙扭头装作看镜子的模样笑道:“吃什么醋?我又没吃饺子,再说我喜欢吃酱味儿的。”
“嗯。”沈之璋哈哈地笑了起来,故意说道:“那算了,当我没说,方才那句不作数啊。”
气死我了!
“你……”锦书气鼓鼓地下意识扭头,却又对上了他满是笑意的眼睛:“还说没吃醋!”
“没有!”锦书嘴硬,抬手打他一下:“讨厌死了你!”
沈之璋也没躲,故意哼哼唧唧:“哎呦,你打我!”
小环木木地站在后边,心里犹豫:我是不是应该撤啊?这小两口打情骂俏,受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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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沈之璋和同窗好友正在吃酒,眉飞色舞的和候展飞他们聊天。锦书环顾一周,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事,便给了朱东旭一个眼神暗示,默默从宴席上开溜。
朱东旭虽然不明所以,但也随她离去。二人去了后院小花园,坐在大石头上聊天。
“我有个疑问,一直想找个机会询问你一下。”锦书瞧了瞧四下无人,直接开门见山,问出自己的疑问:“你刚穿越的时候,会觉得原来的那个人还在身体里吗?”
朱东旭往后一倾身子,诧异的盯着她看:“什么?你说的我怎么听起来有点诡异啊?”
锦书缩了缩脖子:“我前几天突然觉得头疼,好像脑子里还有另一个人一样,她在抢夺你的意识。明明我是愿意做某件事的,可她非要抗拒。”
朱东旭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猛地往后退了几尺:“大白天的,闹鬼啊!你可别吓我!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没没没……我是按着穿越原则来的,没有意外。”
锦书翻一个白眼给他:“大哥,你女穿男!还不够意外的吗?”
朱东旭一愣,被她点醒。于是拿手摩挲着下巴,点点头道:“说的也是哦。”他犹豫一下,还是又问道:“那你是怀疑,原来的那个六公主,还在这个……身体里?”
锦书点点头。
她自然是有这样的怀疑的。这个鬼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万一她某一天突然一睁眼又回去了呢?沈之璋怎么办?她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优秀老公,贴心小狼狗,难不成拱手让给原先的那个锦书吗?
不行不行。
绝对不行。
没成想朱东旭一拍手,乐了:“这不挺好吗!说不准还可以回去呢!”他这还没来得及咧开嘴笑,瞧着锦书表情沉重,又很快收敛回去:“怎么了?舍不得了这里的荣华富贵了?”
“不是。”锦书摇了摇头。
“那……”朱东旭试探问道:“那是舍不得沈之璋?”
“是。”锦书大方承认:“其实回的去回不去都不在意,我就怕我突然间走了,那沈之璋还怎么办啊?我不想把他拱手让人。”
“切!本来就是你抢的人家的啊!”朱东旭毫不留情面点破:“说不准人家原来那个,也喜欢他呢,也想夺回来。”
“不可能!”锦书急了,刷的一下站起来道:“他们都没见过面,和沈之璋相处的人一直都是我。”
“啧啧啧。爱情这杯酒啊,谁喝谁都醉。”朱东旭摇头晃脑感叹一句:“瞧把一个温温和和的小姑娘逼得面红耳赤。行行行,你的你的!”
锦书委屈巴巴的撇撇嘴。
沈之璋就是我的。
朱东旭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慢慢站起身,思索片刻道:“你都来了两年多了,如果不受刺激,应该不存在什么突然回去的说法吧?你好好想想,那天你究竟是怎么穿越过来的。其它的,我就爱莫能助了。”
他才说完,余光却瞟到了小花园另一边,正有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往里走。朱东旭下意识就拉着锦书往后一躲,他哆嗦着手指头往门口一指:“瞧,你老公和他小三!”
什么?锦书一瞧,可不就是沈之璋和芙蓉吗?
她气鼓鼓地蹲在石头后边,气的咬牙切齿。气死我了!回头就把芙蓉挂上闲鱼!
第七十六章 绿茶现身
芙蓉作为当初沈老夫人血洗沈之璋后院唯一的幸存者,个人条件和战斗能力还是相当可观的。抛去别的不说,单说长相和身材就可以吊打锦书了。
据说这位是歌姬出身,身世甚是可怜。当初她在人群里多望了沈之璋一眼,从此就再也没忘记他的脸,此生非他不嫁,硬是用尽各种手段,混入沈府,升级成为妾室。
锦书刚嫁给沈之璋时,这位畏惧她的身份,特别识眼色,每每低头做小,卖萌装可怜。如今瞧着锦书不过是个纸老虎,便慢慢放肆起来,露出了她的小爪牙。
这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她竟然敢拉着沈之璋花园密会,互诉衷肠,给她上演一出游园惊梦?
锦书面露凶色,虎视眈眈。
“妾身好些日子不见二公子了,瞧着二公子像是瘦了许多。”芙蓉娇滴滴开口,两句下来就眼含热泪:“二公子,妾身心疼您啊!”
可拉倒吧,瞧他的那大脸盘子,一天吃四顿,怎么可能瘦了?锦书不屑。
没想到沈之璋还就不吃这一套!当下甩开她的胳膊,不耐烦道:“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看到这一幕,疯狂偷窥的朱东旭忍不住压着嗓子笑了起来,小声道:“这个沈之璋还不错嘛!有点原则啊!”
当下,芙蓉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就落了下来:“二公子如今这般冷漠,难道从前您和芙蓉说的那些话,全都不作数了吗?”
一听这话,沈之璋开始拧着眉头回忆自己的丰富过往,愣是一点没想起来:“我说什么了我?”
“您说……嘤嘤嘤……”芙蓉又哭哭啼啼起来,哼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二公子忘了就算了吧,芙蓉一个人记得就行了。”
沈之璋摆摆手已经开始不耐烦了:“爱记啥记啥!随你!”说着就要走,一刻也不想多呆。
芙蓉抬手拉着沈之璋哭道:“二公子,芙蓉命薄没有个好的出身,可是若是芙蓉能嫁给您,必然将您放在心尖上疼一辈子,断不会像……像六公主那般……”
“你这话什么意思?”沈之璋果然被她说动,立马回头追问道。
芙蓉话里有话,微微低头,欲语还休:“也没什么,不过妾身也不敢说……”
“说!”沈之璋被她勾起了好奇心:“有什么不敢说的?”
这一幕,看的朱东旭咬牙骂道:“看来从古到今的绿茶婊们都是一个样啊!台词都没变!”
锦书气极郁闷:我哪里对他不好了?
“公主她,从来不爱您,她心上的人是……”芙蓉眼波流转,瞧瞧打量沈之璋的脸色:“是……”
“是谁?”
“是那朱东旭。”芙蓉一咬牙,打算搏一搏,或许还能博出一个美好的未来:“您没发现嘛?方才宴席上,他们两个同时出去了,鬼鬼祟祟的,谁知道干什么去了!”
听她说完,沈之璋瞬间变了脸色。他刚才出来就是为了寻六公主,原以为没有人会在意到,可没想到竟然被芙蓉给看穿了!难道六公主和朱东旭真的有点什么事吗?
沈之璋的心事被人猛地戳穿,瞬间有些挂不住脸面,但他仍旧死要面子,对着芙蓉训斥道:“一派胡言!皇家的谣你也敢造,不怕砍头吗?”
“妾身没有!”芙蓉连忙澄清:“二公子,六公主她从来瞧不起您,所以才逼着您读书科考,她若是真的爱您,又怎么会介意您有没有官职呢?试想,您要是不科考不上进,她估计都懒得敷衍您。”
一句诛心。
沈之璋沉默了,脸色阴沉,瞬间生气全无,于他而言,芙蓉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啊。
锦书瞬间慌了,她知道成就和社会地位这一点一直是沈之璋最自卑的地方。所以平日里她都耐心开导,不断鼓励,从来不敢逼得他紧了。好不容易才帮他建立起自信心,做好职业规划,让他重新拾起对未来的期盼,可芙蓉这一番话,完全有可能让她前功尽弃,所做的一切化为乌有。
这时,芙蓉已经揣测着沈之璋的心理,慢慢的靠近他,想要给他一个白莲花般的拥抱:“而妾身不一样,无论二公子是什么人,妾身都一样爱你。”
可她刚碰到沈之璋,他就立马退后一步,只斜着眼瞧她,嗤笑着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瞧上的不过是国公府的富贵罢了。至于我和公主如何,轮得上你插嘴?”
芙蓉嗫嚅一下,瞬间无声。
沈之璋和锦书朝夕相处过好几个月,锦书什么为人,他还是知道的。若是被芙蓉三言两语就挑拨离间了,那也未免太让人寒心。
只是乍听这话,沈之璋内心里隐藏多日的疑问被别人一眼看穿,他心里莫名的郁闷烦躁,再没有什么心情同她说话,当下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离去。
他不是怀疑锦书,而是怀疑自己。在世二十一年,自己的身份都是别人赋予的,一个沈国公家二公子,一个六驸马。他沈之璋到底有什么?
待他回到宴席上,眼前依旧是觥筹交错热闹非凡的人群。沈之璋下意识环顾四周寻找锦书和朱东旭的身影,果不其然,二人都不在场。
此时候展飞已经喝的醉醺醺的,他举着酒杯凑过来笑问:“哎?我们的小寿星去哪了?来喝酒啊!”
沈之璋心中酸涩,举杯相对,大喊一声:“来,喝!”
借酒消愁,喝多了人醉了,似乎也就不会在意那些细小的情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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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黄昏,夕阳美的让人心情都莫名变好。初夏的光,透亮而清澈,落入屋内,照的一切都轻盈盈的。
锦书半趴在桌上,一边等着沈之璋回来,一边慢慢回忆自己当初穿越时的情景。
那时候,原主高锦书应该正发烧生病,而她在自己的时代,按部就班的生活。两个人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可没有任何像车祸摔跤这样的意外,她就穿越了。简直无迹可寻,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回去?还能不能回去?
一切都是个未知数啊!
锦书长叹一口气,心里乱糟糟的:若是哪一天,她突然回去了,这个时代的人该如何?静妃怎么办?沈之璋怎么办?
烦躁。
她心里一片空洞,慢慢起身时,抬头却看见沈之璋正倚着门框慵懒地盯着她看。
沈之璋因为醉酒,脸颊微微发红,目光也有几分迷离。他光站在夕阳的余辉里,整个人都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这一刻,锦书就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多么好的一个男孩子啊!她怎么舍得把这么好的男孩子让给别人呢?不行,就算是用尽一切偏方妖术,她也要在这古代留住了!不能让原来那个锦书再回来!
“回来啦?”她笑眯眯地起身,主动问候:“今天玩的开心嘛?”
他慢慢直起身来,缓步走过来,隔着一步站在她面前,微微弯下腰来和她平视。
“你怎么这么早就离开宴席了?”沈之璋委屈至极,带着几分醉意问道,语气颇有点撒娇的意味。
锦书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猜他喝了不少酒,便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笑眯眯地说:“我在你们会玩的不尽兴的,在家等你回来也是一样的。”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眼神慢慢亮了起来,全是笑意:“嗯,我又喝酒了。”
“我闻到了。”锦书拉着他坐下,吩咐小环去做点醒酒汤来:“今天这么高兴啊?喝这么多酒。”
“嗯。”沈之璋懒懒地回应道。他支着胳膊杵在桌子上,半仰着头,借着醉意口齿有些不清晰地开口说话:“锦书啊,有些话,我一直想问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答案?”
锦书大约能猜出来他想问什么,于是便点点头,坦然道:“问吧。”
“我……”
沈之璋喝多了就会化身话唠,他絮絮叨叨语无伦次地铺垫了半天,才结结巴巴问道:“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一下,我和朱东旭……”
“沈之璋。”锦书含笑说出他的名字。
“嗯?”他有些糊涂,连忙反驳:“我说我和朱东旭他……”
“沈之璋。”锦书在他还没有问出问题来,就又笑着说他的名字:“选你,别问了。”
沈之璋愣住了,他困惑地看着锦书:“我还没问呢,你怎么就选我了?”
“我没有喜欢过朱东旭,也不存在养面首之类的,你可以把你藏起来的什么《山阴公主艳史》之类的书丢掉了。”锦书嘿嘿一笑,心里补充一句:拿来给我看也行。
沈之璋小脸一黑,醉乎乎地反驳:“我没有,别瞎说,我没看过啊!”
我都看了!还不承认!
小样儿!
第七十七章 期待未来
沈之璋这辈子收到最好的礼物,应该就是二十一岁生辰这一天得到东西。
哦,不对,是得到的人。
锦书同学本着“不知道哪天就回去了,古代日子过一日少一日,应该珍惜时光珍惜眼前人”的理念,并不扭扭捏捏遮掩自己对沈之璋的喜爱之情。于是在他生日那天晚上,不仅归还了他所有的私房钱,又送给他一箱子市面上能收集到的所有种类的棋牌,外加秦记酒楼新推出的生日蛋糕(有老乡的好处)。
结果孩子很感动,他本来就有点微醉,再加上糖衣炮弹的轰炸,所以当场泪崩,又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惹得锦书也颇为感怀。和沈之璋相比,实际上她属于老牛吃嫩草了,所以她也因此格外宽容这个小男孩子。
一时氛围融洽情意绵绵,气氛都烘托到这份上了,要是还不做点什么,对得起结婚这么久的日子吗?
当然对不起。
结局显而易见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熊熊燃烧。
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入屋内。锦书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晕晕乎乎坐起身来,两眼放空发了一会呆,扭头把视线落在正在酣睡的沈之璋身上。木木地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意识到有些事情好像不太一样了!
她猛地反应过来,昨夜睡的是荤觉啊!
锦书飞快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赤裸的上身,大脑一惊,立马躺下缩回被子里:我的妈呀!生米成熟饭了?
这时,沈之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静,似醒非醒地伸手过来,朦胧间毫不客气地揽着她往怀里一带:“别闹,还早!”一边说着一边还要往她脖颈间钻,发出轻微的梦呓声。
锦书瞬间睡意全无,她僵着身子愣了半天,才微微侧着脸去打量他。瞧他安静又满足的睡颜,她一时心中莫名感慨:古代京城里优秀的男子千千万,她没有遇到像电视剧里男主一样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也没有遇到霸气威武的铁汉将军,她的丈夫,现在还是一个废柴潜力股。
沈之璋他平凡普通,他贪玩爱闹,喝醉酒爱哭爱撒娇,他没有扫平天下的权势,也没有八块腹肌的完美身材,更不会撩妹对她好的人神共愤。
可她还是觉得他很可爱,真实又热忱。
锦书觉得,完美男人并非与生俱来,时刻有对未来的期待,生活才会更加美好,她愿意陪着他慢慢变好,把这一份期待放在他身上。
沈之璋,你要加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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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锦书和沈之璋真正同房后,沈同学就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在学习上取得了质的飞跃。他整日沉迷于学习无法自拔,除了好好学习,就是回家陪老婆。所以,改邪归正的沈之璋一跃成为继郑文科之后的第二个模范丈夫,获得京城中年妇女们的一致好评。
六公主这边小日子过得滋润,可其他公主那里就有些不太顺畅了,最近频频登上热搜。
热搜一:四驸马韩熙老家坪洲茂县的旧未婚妻孙淑娟前几日入京寻夫,得知韩熙已变心迎娶公主的消息后,崩溃绝望,一纸诉状递到御前。皇帝、珍妃娘娘和四公主头疼不已,夫妻二人感情亮起红灯。
热搜二:三公主和三驸马感情破裂后,三驸马另寻新欢,小妾火速有孕,意外获得婆母支持。三公主因此大闹郭府,哭到御前,皇帝皇后娘娘头疼不已。
热搜三:二公主和二皇妃宇文楠姑嫂关系不合,二人多次争执,甚至大打出手,闹到御前,皇帝德妃娘娘头疼不已。
一连三件事,皇帝头都疼炸了,当下发怒,一拍桌子痛骂众人:都给老子消停点儿!谁再吵吵直接拉出去砍了!
以上消息均由宁妃独家播报。
锦书一边看宁妃眉飞色舞地传播八卦,一边吃香瓜,实力演绎什么是吃瓜群众。
静妃在一旁笑而不语。
“哎呀,要我说那个韩熙一家也太过分了些,竟然敢欺君罔上,明明在老家订过亲了,还敢尚四公主!”宁妃表面上同情四公主,实则是幸灾乐祸。
“可我怎么听说四驸马和孙淑娟的事儿只是两家大人随口一提,并没有说定了。莫不是孙家瞧着四驸马如今风光,故意上来巴结吧?”陈贵人一边嗑瓜子一边接嘴。
“谁说不是呢!”宁妃晃晃帕子扇风:“若是两家真的定亲了,那四驸马都那么大年纪了,为何不早点成亲呀!非等着这个时候来!”
“就是!哎,真是苦了珍妃姐姐和四公主了。”陈贵人感慨一句:“也不知他们怎么处理此事!”
“要我说呀,选女婿这事,谁有静妃妹妹看的准啊?看看咱们六驸马,如今变得多好!”宁妃酸溜溜道:“早知道那孩子是个乖的,当初就该让我月儿嫁给他,如今她也就不用吃这般苦了。”
锦书抽抽嘴角,心道:“呵呵,马后炮。”
对于这个话题,陈贵人选择笑而不言。一时没人搭腔,宁妃拿帕子捂着嘴,神情有些不自在。
静妃无奈开口圆场:“五公主的福气在后头呢,姐姐莫要急。五公主乖巧懂事,咱们大梁不知有多少儿郎想娶呢!”
陈贵人这才连忙接话:“就是!宁妃姐姐急什么!”
“能不急嘛?眼瞅着月儿就快十七岁了,婚事还没定下,我这个做母亲的,可实在是心里急啊!”宁妃三两句话下来,又带了哭腔:“这可如何是好!”
陈贵人象征性安慰一句:“姐姐别急,咱们皇上多疼五公主啊,自然会给公主选一个好驸马。”
远在勤政阁的皇帝打个喷嚏,心说:“朕忙的四脚朝天,哪里顾得上!”
小半个香瓜下肚,又听了许久的八卦传闻,锦书心满意足。估摸着时辰,沈之璋也快下学了。于是她这个小透明慢慢起身,客客气气地拜别:“母妃,宁妃娘娘,陈贵人,时辰不早了,锦书也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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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出宫门时,没成想锦书意外的碰到了八卦的主人公之一,四公主。瞧她站在宫门口,神色略有几分不安,想来最近也没过什么安生日子。
不过待锦书走近她时,四公主又露出往日里最熟悉的笑容来:高傲中带着一丝上层对下层的亲切感。在锦书这里,其他几个公主一向都很有优越感。她们都知道,静妃和六公主在皇帝眼里,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
“四姐姐安好。”锦书一如既往地礼貌问候。四公主点点头,笑着道:“这么早就回去了?”
“嗯,时候不早了,驸马也该下学堂了。”
“听说六驸马最近大有长进,想来是妹妹规劝有方,原本一个不务正业的公子哥,如今也走上正途了。”四公主笑容里多了一些牵强好面子的意味:“也不知妹妹用了什么法子,姐姐还要讨教一二。”
“姐姐说的哪里的话。”锦书如今段位上升,说话也有了很高的水平:“我不过是叫他好好学罢了,四姐夫已经是探花郎了,难不成姐姐还想他考状元?”
四公主扯着嘴皮子勉强笑了笑,她这句话哪里是这个意思?没想到老六现在也打的一手好太极啊!
于是她又笑着酸一句:“哪里。只盼着六妹夫将来出息了,别再像从前一样花天酒地,到时候妹妹就悔教夫婿觅封侯了!”
锦书垂眸浅笑,意味深长道:“姐姐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了。”
四公主一噎,登时再也笑不出来。还以为就算六公主知道她家的事情,也不敢多说什么。没想到如今老六也变得如此伶牙俐齿,让她讨不到半分优越感。
四公主只觉胸闷气短,连最后的骄傲也所剩无几。她才想说什么挽救一下局面,却听锦书言语轻快道:“四姐姐,我们都是公主,身份最贵岂是别人能比的?何必杞人忧天?妹妹还有事,就先走了。”
一句话轻飘飘的落入她耳中,四公主思忖片刻,瞬间醍醐灌顶思绪明朗起来。
在韩熙面前,她屈服于传统的男尊女卑情结,一直处于弱势地位。韩熙虽然年纪偏大一些,可总是温和体贴。四公主太过于聪敏,为了体贴韩熙的情绪,给自己立一个完美妻子的人设,总是过多的考虑丈夫的心思。人已经丧失了自我,她还总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可孙淑娟的出现,让她少女时代幻想的彼此忠贞白头到老的婚姻理想出现了巨大的谎言和危机意识。她害怕陷入流言蜚语,害怕孙淑娟毁掉她还算圆满的婚姻现状,她这么多年的教养无法应对孙淑娟那样死缠烂打蛮不讲理的村妇。四公主这几日愁的焦头烂额,以至于她都忘了冷静下来,好好思考对策。
老六说的没错,她确实太过于杞人忧天,以至于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四公主想到这里,连忙抬眼看向锦书。万万没想到,这丫头歪打误撞的一句话,竟然点醒了她!
可锦书已经快步上了马车,她微笑着回头,冲四公主点了点头,便钻到马车里放下帘子,很快驶离了皇宫。
独留四公主站在原地,暗自感叹一句:如今的老六和以前判若两人啊!
第七十八章 一房两人
深夜。
锦书探着脖子看一眼沈之璋写的字,意外的发现这孩子的书写大有长进。看着字迹工整端正,还有模有样的!
瞧他读书不过小半年,没想到进步简直是神速啊!锦书扭正头提笔胡乱写东西,笑眯眯开口表扬:“字写的不错啊!”
沈之璋写作业的手停顿一下,抬起眼皮和她对视一笑:“那必须的。”
“我发现你读书还是挺有天分的,这么久不上学,竟然还跟得上。”原本还以为是小学二年级水平,没想到读书完全没问题,竟然还是个隐藏的学神?
“人聪明,没办法。”沈之璋耸耸肩:“不过,也就一般吧。”
锦书撇撇嘴:“学霸式谦虚最烦人。”
沈之璋笑了笑,一面抄写文章,一面说道:“今日我和毛小喷一块写文章,他说我打草稿的字丑,写的乱七八糟的,一会誊写时定会抄错。你也知道他这人,平日里文章写的一塌糊涂,就是字比别人好看些,就得意的不行。”
“嗯。”锦书附和:“然后呢?”
“然后候展飞就说:文章写的好才是王道,沈兄草稿纸上写的文章,都比你正式文稿写的好。”沈之璋忍着笑,学着候展飞的口气说话:“当时毛小喷脸都黑了,哈哈哈。”
锦书笑着停笔,追问:“毛小喷?还有这样的名字啊?”
“绰号而已。”沈之璋道:“他少一颗门牙,说话总是喷口水,大家都叫他小喷喽。”
“哈哈哈……”锦书乐了,咯咯咯笑了起来。
徐嬷嬷送茶过来,瞧着两人又在说小话,连忙劝道:“公主莫要和驸马说话了!驸马爷明年就要参加科考,要专心温习功课的。公主没事的话,不妨早点去歇息吧。”
班主任徐嬷嬷上线,锦书连忙正襟危坐:“嬷嬷,还早呢,我再坐一会。”
“那公主好好看一会书,不要同驸马爷讲话,打扰驸马爷温书。”徐嬷嬷叮嘱一番,临出门还不放心,偷偷站在门口听了一阵子。锦书听着她的脚步声第二次响起又渐渐变小,才松了一口气。
“嬷嬷真严格!”锦书吐槽一句,放现代徐嬷嬷绝对是灭绝师太型班主任啊!
沈之璋伸手过来抓她一把核桃吃:“其实说说话也无妨的,哪里就能干扰我?”
锦书把装着核桃的小碗推到他那边,无奈道:“你还是好好学习吧,我不耽误你成为人上人的进度了!否则又要被嬷嬷念叨!”说着她趴在桌子上,百般无聊的摆弄墨盘。
沈之璋宠溺一笑道:“不用陪我了,困了还不如洗干净去床上等着,哥哥等下过去陪你。”
锦书老脸一红,抬手拿纸团丢他:“不正经,滚蛋!”她连忙站起身,板着脸道:“头悬梁锥刺股啊!好好学习,不许胡思乱想!”
瞧她落荒而逃,沈之璋笑着摇摇头。他低头翻书继续学习时,不由得微微有些出神。
如今的他和从前的沈之璋简直判若两人,以前他一直摒弃的生活,如今经历着竟然也觉得有滋有味,乐在其中。
一房两人,三餐四季。白日读书,夜晚相拥,简单又幸福,充实又快乐。怪不得古人常言,成家立业,男子先成家再立业,果然是有一定道理的。
待他收拾好上床时,锦书已经沉沉睡去。沈之璋盯着她的恬静的睡颜,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家伙的作息时间一向好的惊人,心态好性情好,整日都是笑眯眯的吃吃喝喝,似乎从来没有什么烦恼,把自己养的白白嫩嫩。他每次看到锦书都是一副怡然自乐的模样,仿佛在她眼里,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难事。
思极此,沈之璋俯身吻了吻锦书的额头,温和的抚摸着她的头发,一时内心里情意绵绵,满腔温柔都不知怎么传递给她。
可锦书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睡意朦胧中撒娇似的推开他的手,有些不耐烦道:“别碰我!热!烦人!”
哎?
我这暴脾气?沈之璋果断爬上床,抬手把锦书揽在怀里,八爪鱼似的抱着她,不让碰,就非碰!
(马赛克)
转眼六月过半,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锦书同学最怕热,便每天懒在家里去王氏那里蹭吃蹭喝,顺便逗着沈如意玩儿。
这小姑娘慢慢长大,最近几日在王氏的督促下学习针线活。锦书一时兴起,跟着学了两天,还没绣出半朵花来,双手就戳了十几个针眼,作品就更不能看了,那简直是惨不忍睹!
锦书哀叹一句:果然,新世纪的新女性是做不来这种细活的。
有她这个失败的陪读,显得沈如意把鸳鸯绣成鸭子的水平已经十分优秀了。但碍于锦书的面子,王氏不好意思骂如意,只能委婉的提示一两句:“女孩子要好好学女红的,要不然将来会被夫家嫌弃!”
沈如意拍着胸脯,励志要以锦书为榜样:“娘,婶婶也不会呀,咱们家没嫌弃她,二叔也没嫌弃她呀!”
王氏被她问的一噎,立马赔着笑去看锦书的神色:“公主,我不是这个意思……”
锦书摇摇头示意没事,扭头一叉腰语重心长地教导(忽悠)沈如意:“小如意啊,我问你天下有几个沈国公家?”
“自然只有我们家一家。”沈如意昂头自豪的回答。
“那天下有几个你二叔呢?”
“自然也只有这一个啊?婶婶你问这个做甚?”沈如意不明所以。
“对啊!只有一个沈国公家,也只有一个你二叔,如今被我占了,没你的份。谁知道你未来的夫家是不是和我的一样好呀!”锦书厚着脸皮理所当然道:“所以你还是要好好学习滴!”
如意眨巴眨巴眼睛:“婶婶,我觉得我会像你一样命好的。”
锦书一噎,瞬间无语,她盯着一脸无辜的沈如意看了半天,才气势汹汹装腔作势一拍桌子道:“像我一样命好也得学!不学不给你买可乐!”
沈如意撇撇嘴,委屈巴巴:“婶婶最近变凶了!我告二叔去!让二叔给我买可乐。”
“你二叔听我的,别想了,他没钱。”锦书一耸肩,把绣棚子往前一推:“好好绣你的鸭子!”
“公主,是……是鸳鸯。”王氏忍着笑提醒一句。
“……”锦书扶头掩饰尴尬:“绣!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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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手动马赛克)
话说几年以后,几个驸马爷坐在一起唠嗑聊天,突然就聊到了闺房之乐的问题。
大驸马一脸委屈和心酸:“这个……我说了不算啊!布置作业这事儿,咱也不知道领导怎么安排,咱也不敢问。发愁!”
二驸马一拍大腿,嘿嘿一笑:“霸王硬上弓啊!打打闹闹习惯就好,嘿嘿嘿快乐着呢!”
三驸马扭头叹息:“不好意思,我没什么兴趣,不想说,跳过!”
四驸马搓搓手:“虽然这个问题有伤风化,不过……咳咳……我年纪大了,诸位懂的,我随缘,咳咳。”
五驸马:(不好意思,五驸马还没安排上,下一个。)
六驸马得意洋洋:“我家那位野的很,放飞自我是没什么问题的,真是甜蜜的负担啊!对不住了,我先乐为敬了诸位!”
七驸马(暂未出场):“我还小,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放我下来!”
第七十九章 三餐四季
锦书这个小陪绣陪了沈如意两天就火速开溜了。这可不是锦书的锅,主要是沈之璋不要她绣的。
昨天晚上沈之璋同学万分心疼的握着她满是针眼的手说道:“绣那玩意儿干啥?咱不绣!让沈如意自己玩去,瞧这小手,都扎成筛子了。”
锦书十分感动,试探询问:“那你会不会嫌弃我不会女红啊?”
沈之璋投给她一个关爱傻子的目光,问道:“你会什么?”
锦书:“……”
琴棋书画不会,洗衣做饭嫌累,现代学的谋生计能在古代全部作废。还好穿越成公主,要是穿成别人早饿死了。
沈之璋啧啧叹息:“你看,只嫌弃一个不会女红,够用吗?”
锦书抬手捣他一拳。
“你除了比较会吃,还会干嘛?”沈之璋一边龇牙咧嘴地装作痛的不行,一边继续打击她为数不多的自信心。
锦书厚着脸皮脸不红心不跳:“我还会饿。”
听到这话,沈之璋一噎,顿了一下假笑着夸她:“那你可真棒呢!”
锦书羞愧地捂脸。
老天爷啊!给她一点女主光环好吗?让她做一个会弹琴唱歌跳舞一曲罢能迷倒众生的女子吧?
可沈同学好像并不在意这些,他嘻嘻一笑凑过来:“来来来,哥看你吃的饭有没有长肉肉啊?”
初尝情事的两个年轻男女,一碰对方就是一夜翻云覆雨。战况激烈的简直惨不忍睹,搞得锦书现在老腰还酸的要命。
此时她正坐在静妃身边打了个哈欠,继续听八卦妇女宁妃娘娘传播最新的娱乐新闻。
据说,四公主竟然主动提出要韩熙纳孙淑娟为妾,还十分好心的赏赐许多首饰衣裳。纳妾礼办的热热闹闹,不过她老公韩熙比较给力,当夜直接冷落新妾孙淑娟,照旧宿在公主房里,态度已经相当明显了。
瞧着四公主一家和和睦睦,皇帝十分高兴,大夸朕的四公主懂事大度,贤惠淑女,有公主之风范。
锦书暗自评价:四公主王者操作,实力吊打小妾。
再说三公主就没有这么高的情商了。听说她一气之下把郭经理怀孕的小妾拖出去暴打一顿,孩子没了,小妾本人也被挂上了闲鱼网,整个郭府都被整的鸡飞狗跳。
皇帝大怒,直接对皇后说三公主心眼太小,容不下人,嚣张跋扈,需要好好管教。皇后没办法,只好把三公主拉到宫里来训斥了一通。
锦书摇头叹息,一手好牌打烂,实在可惜啊!
听着中年妇女们八卦,锦书又打起了哈欠。静妃默默地看了一眼她,眸光闪动,瞬间洞悉一切。
等晚上母女二人一起用饭时,静妃帮她夹一筷子菜,温柔笑问:“听说你和驸马住在一起了?”
“是啊。”锦书坦然,这不是你们都想要的结果吗?如今我婚姻一切顺利,驸马上进,终于可以不听唠叨得到表扬了!
静妃点点头,不急不缓的吃了几口菜才道:“你能放下身段和驸马同住也是一件好事。”
“嗯。”锦书笑眯眯的点头。她倒是也想学一学大公主,体验一把对驸马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快感,可惜已经迟了。自从沈之璋摸清了她的底线,知道她是个心态极好,宽容随和,又十分佛系的人,他在她这里简直是放飞自我,有恃无恐。两人关系好的就差勾肩搭背拜把子成为兄弟了。
锦书正神游天外,却听静妃语重心长的说道:“书儿,你们夫妻之间关系和睦是好事,但也要有个度,要多给彼此留点空间。”
“有个度?”锦书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静妃老脸一红,偏头轻轻咳嗽两声掩饰尴尬:“你还小,夫妻之间的事情,莫要图一时新鲜伤了身体!”
话已经说的很明显了。
锦书登时涨红了脸,一口米饭卡在喉咙里,半天咳不出来。
有这么明显吗?
苍天啊,杀了她吧!这一切都太丢脸了,都怪沈之璋!
于是当天晚上,当沈某人又鬼鬼祟祟伸出邪恶的魔掌之时,锦书义愤填膺制止:“睡觉,不许乱动,没个度!”
沈之璋被拒绝的一脸懵逼,过了一会又死皮赖脸地缠过来:“小闹一会儿嘛!”
“不闹!”静妃都说出口了,她怎么好意思再……
“怎么了?今天在家不高兴吗?受委屈了?”
“没有!”
“没有怎么火气这么大?”
“哎呀,哪有火气?快睡你的觉吧!”
早上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就凶巴巴这么不耐烦了?沈之璋摸不清头脑,又盯着锦书的背影看了片刻不见她转过身来,也只好作罢,一个人缩着默不作声。
听着旁边的人没了动静,锦书眨巴眨巴眼睛,心里突然就有了几分莫名的失落感。
这个直男,就不知道再多说几句话哄哄老婆吗?不知道什么叫“烈女怕郎缠”?就这么睡着了?
两人都沉默起来,一时都无话了。
夜晚寂寂,困意很快袭来,就在郁闷不已的锦书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突然就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沈之璋还是嬉皮笑脸的凑过来,八爪鱼一样的搂着她道:“睡睡睡!哦对了,明天我休息,咱们出去玩吧?”
一听玩,锦书瞬间困意全无,立马兴奋扭头:“行啊,去哪玩?”
沈之璋暗中松一口气,看来这位是真的没生气,他笑着道:“明天我们去庄子上玩,候家兄弟和他们的娘子邀我们一起去钓鱼,到时候胡大为和他娘子应该也会去吧?”
“钓鱼好啊!到时候吃生鱼片或者烤鱼,都是极好的!”锦书乐了,一提吃,她就觉得满口留香,口水都快出来了。
“行行行!”沈之璋一口答应下来:“我钓鱼技术一流,到时候你想怎么吃都行。”
锦书高兴了,乐的直拍手:“你是不知道,这几天我都快闷死了,每天只能去宫里转转,终于可以出去玩了!”
“所以就为这个不高兴?”沈之璋看她高兴了,这才把话题绕回来,笑着问道。
“啊?”锦书明显已经翻篇了,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于是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架势,低下头来拧他一把埋怨道:“今天母妃劝我了,说要我那什么……节制一点。都怪你,害得我好丢脸!”
沈之璋噗嗤一声笑的停不下来,一面笑一面揉她:“我的错我的错,我还以为这是什么大事啊,能让我家公主不高兴!我告诉你,这说明你男人身强力壮……”
锦书笑着抬手就按他的嘴:“可闭嘴吧你!睡觉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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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璋的钓鱼事业从事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孤独求败的水平。他身为纨绔界的翘楚,遛鸟逗狗钓鱼赌博,哪一样不是业界老大?混了这么久,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今天这样的状况!都坐在这里一个时辰了,一条鱼也没有,一条也没有!这简直是人生的滑铁卢啊!
眼瞅着候展飞都要再换一个新桶了,沈之璋还是一条也没钓上来。锦书探着脖子瞅啊瞅,看看别人家的桶,再看看自己家的桶,最后还是怀疑的看向沈某人,喊话:“之璋,你钓鱼到底行不行啊?”
“行!”胡大为探头过来,嘻嘻哈哈:“沈兄告诉公主你可以!男人不能说不行!”
沈之璋立马扭头瞪他,压着嗓子道:“别说话,大嗓门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哎哎哎?又一条,好大啊!”候展飞喜滋滋拉着鱼竿,再次收获一条大鱼。他一面装鱼饵一面道:“沈兄,看来我的鱼比你的胆子大,哎?它吓不跑!”
“哈哈哈哈。”胡大为没心没肺地笑了。
他家娘子,一个微胖的圆脸女孩连忙隔空瞪他一眼,又回头和锦书说话,解围道:“公主您别急,迟饭是好饭,驸马爷这是一时没找到方法,用鱼竿还不熟练呢。”
“才不是。”胡大为毫不留情揭穿:“娘子你别瞎说,你可是不知道,说起钓鱼,沈兄当年那可是闭着眼睛单手钓鱼的老行家!我们都不如他,我看是今天天公不作美,偏不叫他在公主面前展示一把,哈哈哈!”
候展飞笑着附和道:“瞧沈兄都急出汗来了!公主,我们兄弟给他作证,今日是他运气不好,可不是不专心给您钓鱼。”
沈之璋被他们调侃的出了一身薄汗,他确实是想着好好钓鱼给锦书秀一把的,可没想到今天运气也太差了些!
他正觉得无地自容,偷偷回头打量了一眼在树荫下坐着的锦书,却见她抿嘴一笑道:“瞧你们说的,我都有点好奇了。”
锦书利落起身,随意拍了拍手,几步走到沈之璋身边,抬手给他擦了擦汗,语气柔和笑着问道:“之璋啊,可是累了?瞧这满头汗!来我给你擦擦啊!”
皇家级狗粮一撒,闲杂人等立马闭嘴。钓鱼好算什么呢?老婆好才是真的好啊!
候展飞当下就羡慕嫉妒恨了,回头给自家娘子卢钿一个眼神示意:快来救场!我也要这种待遇!不能被比下去!
第八十章 皇家狗粮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候展天,候展飞,胡大为三个人都酸了。
他们以前觉得沈之璋牛,那是因为他玩的开、混的好、人能吹。如今他们觉得沈之璋牛,那是因为人家娘子好、不惧内、真的牛!
沈之璋家娘子可不是别人啊,那是六公主!就算人家当场拉下脸来让他们都跪下,他们也只有听的份。
原本今天出来小聚,候展天和蒋紫姗夫妻俩还怕六公主来了大家会拘谨不自在,可没想到,六公主的脾气是真的难得一见的好。
就说四个男人坐一排钓鱼,只有自己丈夫一条鱼也钓不起来,旁边还有人嘻嘻哈哈说风凉话这事。这要搁谁头上都会觉得羞臊。可人家公主一点也不难为情,笑眯眯的主动过去关怀丈夫,还要耐心的讨教方法。自己主动学习钓鱼,替他解围又不让旁人尴尬。
于是鱼竿落在了锦书手里。
其实锦书本来就会钓鱼,不过为了替沈之璋解围,她还是装作一副无知的模样询问道:“是这样子吗?”
沈之璋屁颠屁颠的围在旁边教她:“对对对,再压低一点,一会感觉到这个一动……”
他话还没说完,锦书便感觉手里的鱼竿一颤:
鱼上钩了!
于是她便眨眨眼睛十分无辜的盯着沈之璋看:“之璋,好像有鱼上钩了?”
干!
“这么快?我才把鱼竿给你啊?”沈之璋泪流满面,我这是什么倒霉运气啊?
鱼竿倒手还没捂热,锦书就钓起来鱼,这让他的脸往哪放?沈之璋满脸黑线,撇撇嘴伸手帮她一拉,果然感觉沉甸甸的,不到片刻功夫便拽上一条大鱼来。
“公主钓鱼实在是有天赋呢!”候展飞连忙拍马屁:“这才刚摸鱼竿,便钓起鱼来!”
锦书笑眯眯回应:“哪里,都是驸马爷教的好。”
候展飞:……这天没法聊了!
这边几位公子哥还兴致勃勃的钓着鱼,那边蒋紫姗已经吩咐下人们架起炉子开始烤鱼了。
等阵阵鱼香飘过来的时候,锦书咽了咽口水,立马把鱼竿塞在沈之璋手里,高高兴兴的跑到那边尝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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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几个富家公子哥也都没了钓鱼的耐心,鱼竿都落在下人手里,众人都围过去吃鱼了。锦书还带了几坛子皇家国窖里的美酒和大家分享。美食加美酒,让所有人都快乐起来了。
男人们忙着吹牛,女人们忙着聊天,只有锦书一个人还奋斗在吃鱼的第一线。
这也太好吃了吧。
锦书坐在一旁,挤了一个柠檬淋在生鱼片上,又撒了一点盐,便直接丢进嘴里。咬了几下囫囵咽了下去,才咂着嘴和小环感慨:“太好吃了!小环你也尝尝!”
小环拧着眉头往后缩,连忙摇头:“不不不,公主奴婢不爱吃这个。”
“尝尝嘛!可好吃了。”锦书嘿嘿一笑强行喂食:“试试看。”
“它是生的……”小环难为情,躲得更远了:“生的怎么能直接吃呢?”
“哎。”锦书悻悻收手:“真是个不会吃好东西的孩子。”
她一个人吃得正开心,没想到沈之璋突然凑过来,挑眉笑问:“又吃什么呢,你怎么还在吃啊?”
“生鱼片,你要不要尝尝?”锦书笑眯眯地献宝:“老好吃了,我觉得我连舌头都要咽下去了!”
沈之璋垂眸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盘子,笑意满满:“我尝尝?”
锦书递过筷子去,可沈之璋只微微弯了弯腰盯着她笑:“喂我!”
她忍不住翻他一白眼,笑骂一句:“没大了!”虽然嘴上嫌弃着,锦书手里却老老实实的夹了一块肉送到他嘴边:“可能会有点酸,不过一点也不腥,口感正好。”
沈之璋尝了一口后,果然竖起大拇指来:“确实不错!”
“我就说好吃吧?”锦书笑的眉眼弯弯。
“你喂的都好吃。”沈之璋附和。
他们夫妻二人在这边日常秀恩爱,那边胡大为和候展飞酸的牙根都倒了。
“沈兄本事真大啊!”胡大为感慨一句:“果然天下就没有他搞不定的女人!”
“我才不信。他回家肯定没有表面上这么风光!怕是打肿脸充胖子,做戏给我们看吧?”候展飞凑过来小声说道:“我可听说了,前阵子六公主看上了朱东旭!朱东旭差一点就成了她的面首!这事沈兄不是忍气吞声了么!”
“什么?还有这事?”胡大为吃惊,当下脱口而出追问一句:“你从哪听说的?”
“两人都在我们家学堂上课呢,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候展飞说道:“从前有一阵子,他们两个都是一同上下学,吃穿用度全都一样。直到前阵子朱东旭才搬出去住。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天哪!”胡大为露出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你是说,沈兄绿了?”
“这个我不敢乱说,不过浅绿肯定是有的。”候展飞斩钉截铁说道:“沈之璋偷拿了我的《山阴公主艳史》和《公主的面首》两本书回去看,他还以为我不知道呢!要是没有这回事,他干嘛看这些书?”
他刚说完,后背便突然挨了一掌,有人调侃道:“胡说什么呢?”
候展飞浑身一哆嗦连忙回头看去:沈之璋正站在他身后一脸阴险的盯着他笑:“哎呦呵,聊我呢?继续呀!”
在沈之璋的背后,六公主也露出了一脸八卦的神情盯着他笑。
候展飞暗叹不妙:真是祸从口出,天要亡我啊!
救命啊!
第八十一章 国际比赛 上
暮色降临,众人酒饱饭足后,纷纷踏上了回家的路。
锦书坐在马车里一摇三晃的走神发呆,思绪不由得飘到十万八千里外去。
在锦书同学还没有穿越之前,也曾做过当公主养他七八十来个面首的美梦。可实际上穿越之后,她就是有贼心也没贼胆。只敢想不敢动。
她要是敢养面首,静妃会头一个跳出来打她。大梁的公主虽然行事彪悍,可是敢养面首的公主应该还没出生呢!
哎,这就是时代的悲哀了!
瞧她摇头晃脑的叹息,沈之璋的反应是直接上来勾着她的肩,给予眼神威胁:“候展飞的那些书被我拿回家后,你是不是偷偷看过了?有什么感想啊?”
锦书回头神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义正言辞反驳:“胡说!谁看你那种不正经的书了?”
“咦?”沈之璋挑眉:“没看你怎么知道不正经啊?”
“听名字也不正经啊!”
“嘿!”沈之璋突然用劲捏她一把:“还说没看!我藏的好好的,你要是没看过怎么能知道书名啊?”
锦书给他一个白眼:“就放床底还算藏的好啊?”
“这你都能找到?”沈之璋瞬间无语。
“是小环收拾屋子时看到的。”锦书立马甩锅。
“你没看?”
锦书摇头死不承认。
沈之璋嘿嘿一笑:“行,谁撒谎谁是小狗。”
锦书恼羞成怒抬手捣他一拳:“你讨厌!”
沈之璋乐不可支,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五个手指头在她肩头转着点,一脸我早知如此的表情:“原来你喜欢看这种书啊!早说啊!我屋里头一箱子呢,回头给你搬过来!”
“你!”
锦书只觉得一口气提在脑门上,登时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这就是和不正经的人处一块的下场!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出什么牌!这副流氓地痞样也敢演给她看,到底是拿她当哥们还是妻子啊?说好的彼此尊重互相给对方留点脸面呢?难道两个人熟悉了都不要面子了吗?
想到这里,锦书愤然甩开他的手:“起开!谁爱看了?”
沈之璋笑着摇头叹息:“嘴硬!爱看就看呗,咱们公主这点小爱好,我还是要鼎力支持的。”
锦书羞愧难当,抬腿踢他一下:“闭嘴,不要和我说话。”
瞧她气鼓鼓地模样,沈之璋又笑着换了话题逗她:“哎,方才我还让人捞了一点小田螺,等下回去炒着吃。要不要炒辣的啊?”
“要!”锦书没好气回答。
果不其然听得沈之璋放声大笑起来,这个六公主,实在是有趣的很啊!他一边笑一边庆幸自己当初选老婆的眼光是多么的独到,还好娶的是她啊。
也万分感激是她,否则沈之璋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世上真的会有另一个自己,可以和自己心意相通,灵魂相触。他也不会有机会知道,婚姻可以这样完整,人的一生原来可以这样过。
虽然他心里头明白一切,不过晚上吃完田螺后,他还是按着她“狠狠威胁”了一通:“看书可以,敢搞什么面首,爷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搞得锦书哭笑不得。
人要是快乐起来,时间也会过得很快。从前锦书还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可转眼坐在国际版马球赛的看台上时,她被这明媚的阳光闪的有些恍惚。
据说这一次马球赛,是大梁子民们期待了许久的翻身仗。半个月前,大宛国的使臣和运动健儿们就陆陆续续的到达京都。他们的外交官还特意向皇帝上报,说今年来大梁参赛的不仅仅是大宛一个国家,还有北夜国、月支、大食、新罗等国也会来凑热闹。说是大家一起搞个联谊塞,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皇帝一听挺高兴就同意了。说都来吧来吧!过去的矛盾咱们既往不咎,和平发展才是当今主题,大家快来见识一下我们大梁的风采和国力吧!
几国皇帝互通信件都点了头,可国际赛举办起来哪有那么容易?这下可苦了下边办事出力的人。
为此皇上召集自己的几个儿子和驸马近臣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国际赛总负责人是太子爷,接待外宾的事情交给了二皇子。场地安排等大小事务由郑文科和韩熙负责,大将军邓昌挑起了安保问题。至于从学堂上揪过去的去年获胜者沈之璋和候展飞二人,皇帝也下了死命令:只准赢不准输,谁拖后腿揍谁。
至于三驸马郭经理,皇帝并没有给他安排任何职务。也许是因为皇上认为他连自己家都搞不定,业务能力肯定更不行。
四公主坐在锦书旁边,一边吃着西瓜一边问道:“今年六妹夫和谁上场打啊?”
“候家兄弟。”锦书目不转睛的盯着大食和新罗来的外国小哥骑马,瞧他们卷曲的金色头发,她心里就一阵激动。
“沈国公不上场么?”四公主诧异,去年赢得马球比赛的,可是他和高勋啊。今年高勋不回来,他也不上场。也不知沈之璋的胜算有多少啊?
瞧着锦书又在发呆神游天外,四公主回头看一眼坐在后边捂着帕子咳嗽的沈之琰,又轻轻戳了锦书一下:“沈国公的身子不要紧吧?我瞧着他精气神越发不好了。”
“嗯?”锦书这才回过神来,听得身后咳嗽声愈发急促,无奈说道:“哥哥应该不上场的,他身子不太好。”
四公主叹息一声道:“听母妃说起过,从前沈国公挽长弓降烈马,英姿飒爽好不风光。不想如今竟然……我刚得了一些上好的补品,妹妹要是……”
不料,五公主突然插嘴冷笑一声:“四姐姐看你的比赛吧!说那些做甚?沈家如今风光不及你们韩家,尚不用你忙着结交,上赶着送这送那!”
这话堵的四公主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干瞪眼。而锦书自知斗嘴不是五公主的对手,便选择保持沉默。
三个人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四公主瞪了五公主一眼,怒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说什么话,你自己心里有数!”五公主嗤笑道。沈家如今虽然不比以前风光,不过最近沈之璋读书势头很猛,将来定会大有前途。韩熙若是能和沈之璋结交,按照沈之璋的人际交往能力,他也能沾不少光。
五公主如今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自动开启怼天怼地模式,只要是她看不惯的,都毫不客气的直接怼回去。
从前她们二人交好,可后来五公主频频出事,到如今婚事还没有着落,四公主便渐渐疏远了她,改和锦书交好。所以,对于四公主这种“墙头草两边倒”的行为,五公主感到深恶痛绝。
两人三两句不对头,感觉就要掐架了。锦书连忙冲沈如意眨眨眼睛,发出求救信号。如意这个小机灵鬼立马小跑过来,抱着锦书撒娇:“婶婶,你过来陪我玩一会嘛!”
锦书从谏如流趁机火速开溜:“二位姐姐先聊,我去陪陪孩子啊。”俗话说有女人的地方就有麻烦,更何况是古代后宫的女人,听她们说话简直就像做阅读理解一样。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接下来的时间,锦书就老老实实的待在王氏和沈之琰的身边看比赛。
几个国家的少年郎打起比赛来那是相当精彩。先别说个个都是骑马奔驰的能手,单说颜值,随便拉出来几个组成男团都可以直接出道了。尤其是那几个金发碧眼的西方贵族小帅哥,那脸那腰那腿!看的锦书欲罢不能直咽口水。
王氏温柔询问:“公主可是渴了?”
锦书不好意思一笑连忙摆手:“……没没没。”
“公主瞧那几个新罗来的洋人,动作怎么那么野蛮?”王氏拧着帕子叹息一声:“瞧他们的头发枯黄,想必是地处蛮荒,长期营养不良吧?”
“嫂嫂此言诧异。”锦书哭笑不得连忙给她科普知识:“这世上原本就有三种人,咱们是黄种人,他们是白种人,还有黑种人呢。人家天生就是黄头发,和我们天生是黑头发一样的。”
“是吗?”王氏惊讶笑叹道:“我还当他们体虚营养不良呢!”
锦书抿嘴一笑,却听沈之琰突然开口,语气温和柔缓道:“公主博学,连我都受教了。”
他甚少主动和锦书说话,突然得到表扬,锦书有些受宠若惊。
他们这边正聊着天,便听得草场内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原来是沈之璋和候家兄弟赢了和月支国比赛的第一局,打响了大梁胜利的第一枪。
锦书随着众人一起拍手时,心中忍不住自豪道:沈之璋这孩子,还真的有两把刷子啊!
第八十二章 国际比赛 下
等到中场休息时,沈之璋一蹦三跳的跑到锦书身边炫耀战绩,可锦书还没开口,一旁的沈之琰便板着脸训斥道:“这才第一场便得意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待全胜了再炫耀不迟!”
瞧他瞬间蔫巴下去,王氏连忙笑着宽慰一句:“万事开头难,之璋头一场胜了,是个好兆头呢!”
因为怕打击到孩子,锦书也赶快附和一句:“嫂嫂说的是呢!”
沈之璋这才一挺腰杆,又神气起来。
一听家里的两人女人都如此说了,沈之琰动了动眼皮,瞅了瞅王氏,又看了看锦书,目光落在沈之璋身上又很快移开,最终败下阵来勉强说道:“那就……但愿如此吧。”
这边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却忽然听得球场内一阵喧哗,似乎有什么人争执了起来,球场内瞬间吵嚷声惊叫声乱成一片。
还没等锦书几个人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早就吃到瓜的三公主正一边走过来一边拍着胸脯大呼小叫道:“我的老天爷啊,光天化日之下,秦雨荷一个待嫁的女子,竟然和那洋人有了肌肤之亲!真是不知羞耻!”
纳尼?
秦雨荷又有新闻了?
锦书一脸茫然,这个瓜来的有些猛烈啊!可这么听着多少有些不太现实啊?她和王氏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发懵。
这事不出一盏茶的功夫,满场子的人都知道了。这种香艳的新闻,在在场女眷丫鬟婆子的嘴巴里转了个遍,锦书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秦雨荷瞧着今日有洋人出没,一时没按捺住内心的喜悦,上去交谈了几句。可那几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小哥依照西方礼节,对秦雨荷行了吻手礼和吻面礼,这举动一时惊起千层浪来。
这原本也不要紧,可谁知道秦雨荷的现任男友二皇子刚好撞到这一幕,当下脾气上来,顾不上身份不身份的问题,冲上去就和那位洋人扭打起来。可不想对方也不是什么小人物啊,人家是新罗国的小王子,能白挨打吗?两人掐起架来,这矛盾一下子就从男人的尊严上升到了国家权威的问题。无论是谁打赢了都不好交代。
锦书不禁摇头感慨,要么说他是个“二”皇子呢!就这暴脾气,还想搞反动组织谋权篡位,他压根就不是当皇帝的料啊!
当下,郑文科和太子爷正火急火燎的赶往事发现场,一瞅这场面,他俩人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到底是人家喝牛奶吃牛排的洋人身体强壮,二皇子被打趴在地下只会喊“来人啊,给本殿下杀了他!”矛盾已经很难化解,新罗国小王子莫名其妙被打,当下气愤不平,立马要退赛找皇帝讨个说法。他们的兄弟国大食也趁机撂挑子不干,嚷嚷着讨说法。至此,三年一次的马球赛不得不中断了。
大梁丢人丢到了姥姥家,听闻此事后,皇帝气的当场就晕了过去。二皇妃宇文楠也哭晕了过去,自己老公为了别的女人豁出去打架,闯了这么大的祸,她心里能好受吗?可这么一来,北夜国宇文桥又拉倒不干了:好哇!欺负我妹妹,你大梁这不是摆明了欺服我北夜国吗?
这下可好了,大梁把新罗、大食、北夜都得罪了个遍。宫里面德贵妃替二皇子请罪,朝廷上秦家老爷夫人替秦雨荷请罪。其他国家使臣轮番上阵讨要说法,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整个事情乌七八糟乱成了一团。
锦书光是听着就觉得头疼,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等晚上吃饭时,沈之琰面色沉重,连着叹息了几声。他没说什么,倒是沈老夫人苦笑着说了一句:“朝廷没有得力的武将,腰杆子硬不起来,麻烦事自然不少。”
“母亲怎么这么说?这和朝廷有多大关系?此事明明全是因那秦雨荷才引起这么大的风波!依我看,她就是个红颜祸水!”沈之璋愤愤不平:“害得我连个翻身仗也打不得!”
“母亲说的没错。”沈之琰突然放下筷子开口,他语气沉重接话道:“马球赛那都是小事,归根结底还是国家强弱问题。当年先帝和祖父父亲在时,何尝会有如今的局面?今日虽说是我们错在先,可如大食等弹丸小国,怎么会完全不顾后果如此猖狂行事?他们不过是打量着大梁没有得力的武将,无所畏惧罢了!”
一听此话,王氏连忙抬手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又眼神示意着看了锦书一眼。
沈之琰这话,不就是在说如今的皇帝没有能力吗?当着公主的面含沙射影的说当今圣上治国理政不行,这简直是不要命了!
锦书一听此言,也放下了筷子,不好意思再吃饭。
她那名义上的父皇,是个心软勤恳但又平庸的人,当年他能登基,完全是沾了当今太后的光。可他的才华还不足以撑起来这么大一个帝国,虽然这么些年勤恳执政,但毕竟天赋和能力有限,很多事情也无能为力。
“国力强盛也非一日之功。”锦书心里明白,想来曾经是一员猛将如今却病魔缠身的沈之琰看到这样的局面,内心是十分悲痛且焦急的。于是她含含糊糊打太极道:“今日之事,确实是二皇兄莽撞了,才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可那位新罗国的小王子也该入乡随俗,不该拿他们国家的礼节来对待秦小姐。说到底,还是中西方文化冲撞带来的麻烦罢了,这事情也不是特别难解决。母亲和哥哥不必太心急了。”
“你是说,那位洋人和秦小姐……只是礼节问题?”沈之琰听闻有些诧异,连忙追问一句。
“是啊。”锦书点点头道:“西方人的吻手礼和吻面礼,就好比我们大梁的作揖和行礼问安一般。”
“还有这么一说?”沈之璋头一次听说这种礼节,一脸不敢相信:“陌生男女上来就亲手亲脸,尺度够大啊!”
“西方人在性别观念上比较开放,像这样的礼节,一般是男子对待贵族女子才会这么做。”锦书道:“依照秦小姐的身份,新罗国小王子这么做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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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和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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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非礼后续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把问题的关键扯在文化差异上,让二皇子给新罗国小王子道个歉,这事情就解决了一半?”沈之璋托着腮帮子思索片刻问道。
听着他长篇大论关心国事,锦书一面打哈欠一面扯被子,无所谓道:“我可没这个意思。”
“那你和我大哥说那些话是搞什么啊?”
锦书愣了一下,挠了挠头道:“安慰一下呗。大哥心思细腻,指不定怎么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呢。我说轻松一点,他心里也好受。”
“呦?什么叫铁马什么河呀梦的?”沈之璋歪头追问一句:“哎?你也会写诗?”
锦书黑着脸躺在床上白他一眼:“什么叫我也会写诗?”难道我的记忆力还不如秦雨荷吗?就她会背诗我不会?她一边暗自不爽一边踹他一脚:“吹了蜡烛,睡觉了!”
“别睡别睡,解释一下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沈之璋没好气推她一把:“我这难得这么好学,你好歹配合一点嘛!”
锦书叹一口气无奈拉开一条眼缝道:“就是说,你大哥曾经也是驰骋疆场的战士,如今却只能卧在病床上调养身体。现在大梁被别国变相欺负了,他心里肯定会难受。”
“原来是这个意思。可是这事儿,怪不得人家新罗国小王子啊!”沈之璋咋舌感叹一句:“这要是换成我,牙都能给他打掉!”
锦书咿呀一声,忽然说道:“你看,天都黑了。”
听她前言不搭后语,沈之璋一头雾水:“什么?”
“所以就别做白日梦了!”锦书笑着说道:“你现在还在努力考学,操什么大臣的心啊!早点睡觉明天还上学呢!”
“人人要是都像你这样,大梁还能像个样子吗?亏你还是个公主,什么也不管不顾的。好像闯祸的不是你二哥一样!”
“自古云,后宫不得干政。”锦书一句话怼回去:“我又不领俸禄,这事轮得到我管吗?”
“你!”沈之璋一噎,一骨碌爬起来指着她抖了半天手指,许久才叹一句:“你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太无情了吧!”
“你这孩子,钻牛角尖了不是?怎么又成了我的不是了?”锦书哀叹一声,认命爬起来开导他。
“其实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一个礼节引发的误会而已,就看上边人怎么解释它。你说这是文化差异,秦雨荷和新罗国小王子就没罪了,二皇子会落一个见识短浅冲动莽撞的罪名。你说秦雨荷勾引新罗国小王子或者说人家轻薄秦雨荷也说的通,可二皇子就变成了英雄救美瞬间无罪。可是这两个说法谁来判定呢?说自己错,得罪了二皇子和德贵妃娘娘,宇文楠,二公主等。说别人错,秦大人那边能行吗?其他国家能行吗?”锦书拍拍他的肩道:“你以为这个道理我父皇母后等等朝中大臣想不通吗?大家都在等呢!看谁是那个出头鸟。主持公道,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在什么位置就操什么心,越俎代庖的事情,做了也不讨好啊。”
一番话下来,沈之璋没声了。他托着腮帮子盯着跃动的烛灯发了半天呆,许久才轻叹一句:“你说的很有道理。可父亲在世时常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人人皆如此,国如何安!”
沈之璋几乎从来没有和锦书提起过父亲的事情。乍一听到,锦书也愣了一下。可侧目瞧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入眼眉目俊朗,鼻梁高耸,薄唇未抿,是很少见的严肃和认真的神情。她又忍不住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脖颈安慰一句:“你父亲的格局很大,是个伟大的人。”
她还想说什么,沈之璋却突然嗤笑一声,一面躺倒朝里睡下一面道:“是呢!他岂止是一般的伟大。”
连亲儿子都能杀。
锦书盯着他的脊背,一脸茫然:这突然间他又在闹什么别扭?
事情晾了一两天,上边的解决方案就出来了。据说是朱东旭主动找了太子爷,将两国的文化差异普及了一下。太子爷立马上报最高级领导人皇帝。
东宫太子和二皇子不对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所以他又夹杂了一点个人私心,在皇帝面前“简单”介绍了一下二皇子和秦雨荷之间的“爱情故事”以及秦雨荷出生自带光环的“命格非凡”。
皇帝是什么人啊?怎么会联想不到二皇子和秦雨荷的爱情里面有没有别的因素。当下把二皇子拉出来怒斥一通见识短浅鲁莽行事,押着他给新罗国小王子道了歉。扭头就给秦雨荷和宁王家的小世子高承颜赐了婚。
锦书都可以脑补皇帝的心理活动:秦雨荷你是不是命格非凡吗?我让你嫁一个傻世子,我看你命格非凡到哪里去!
至于新罗大食等国的人,则暂时滞留在大梁,皇帝命使臣好好款待,也算是变相的补偿了。
而据德贵妃说的那个“一时失心疯才会做出冲动之事”的二皇子,被暂时软禁了起来“治病”。主动请缨解决了这次外交危机的朱东旭,也在太子的建议之下,不用科考破格录用,一跃成为从七品翰林院检讨。
学堂里出了个提前录取的朱东旭,大大的动摇了科考冲刺班众多学子的军心。
候展飞一甩笔长叹一声,羡慕不已道:“看看人家朱东旭,已经抓住机会飞黄腾达了!而我们还要在这里写这些破文章!”
旁边人不断附和:“是啊,可不就是!”
可在一旁坐着的沈之璋听到他们说话,笔头停顿一下,微微侧着身子,把锦书评价朱东旭的话转述出来:“他是机遇和挑战并存,往后的路也不见得好走!”
候展飞一愣,扭头一看沈之璋,发现他已经在低头飞快的蘸墨书写文章了。
他愣愣的琢磨着方才沈之璋说的话,思索了片刻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朱东旭虽然险中入仕,可才入朝堂就得罪了二皇子和德贵妃等人,未来的路确实不见得好走啊!他们只看到他不用通过科考,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思极此候展飞又看向沈之璋,暗自想道:这家伙和以前简直是判若两人啊!不得了!
话说宁王家小世子高承颜的婚事一直都是老大难问题,可愁坏了宁王爷和王妃。这突然间有了婚事,本应该是欢欢喜喜的,可谁知道对方是婚前恋爱经验丰富、女人堆里风评不太好的秦雨荷。宁王妃短时间内经历了大喜大悲,一时急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一醒来就直奔皇宫。
宁王妃拉着皇后娘娘的手哭成了泪人。
皇后娘娘带着欢喜的微笑恭喜她:“弟妹啊,别激动。”
“不是,皇后娘娘,臣妾……”宁王妃泪目。
皇后娘娘一听她这口气,连忙打断说道:“哎呀,本宫知道承颜的婚事艰难,不过如今是咱们大梁出名的才女秦雨荷做你儿媳妇,你也应该放心才是……”
“皇后娘娘……”宁王妃觉得自己一口气提不上来堵的慌。
“你不可太过激动啊!”皇后抬手拍了拍宁王妃抬起来要擦泪的手:“来来来!喝口茶!”
宁王妃摆手拒绝,勉强一笑委婉说道:“承颜他确实是婚事不顺,可这秦家小姐她……”
“这个你放心!”皇后娘娘深明大义:“秦家是书香门第,最是明白事理的。承颜又有本宫和皇上撑腰,这门亲事,秦家肯定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皇后打的一手好太极,把宁王妃气了个底朝天。她只觉得憋的眼前冒金花,结果一口气没提上来,又晕了过去。
第八十四章 城门冷箭
秦家和宁王一家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没跑了。
自打婚事公布于众,他们一家就大门紧闭,全府气压极低,就连路上识点眼色的阿猫阿狗都主动夹着尾巴绕道走。
听吴湘说,宁王唉声叹气,宁王妃哭天抹泪的追着高承颜哭。而准新郎官高承颜,反倒是傻乎乎欢欢喜喜的满院子跑,逢人就夸:“我要娶娘子了!”
吴湘提起这位表哥,也是长叹一声:“可怜他痴痴傻傻,哪里知道那位秦雨荷不是个善茬呢!”
锦书吃一口香瓜,点了点头,小声吩咐小环再去切一盘来,老老实实做吃瓜群众。
“吃吃吃!”吴湘嘴皮子溜最是个直来直往的人,抬手夺下锦书手里的叉子:“就知道吃,别吃了!你说承颜堂哥该怎么办啊!”说着她又扭头喊住小环:“不要去切了,单沏杯茶来!”
小环犹豫一下,眼神求助王氏。王氏莞尔一笑悄悄解围:“沏茶去吧。”
锦书扶头。
是不是古代人没网没电太闲了,都喜欢替别人操心啊?
“六表妹,我听说那秦雨荷也寻死觅活的不肯嫁人呢!”吴湘冷哼一声:“说句难听的话,我可巴不得遂了她的心愿呢!省的她祸害承颜堂哥。”
锦书心道:人家秦雨荷可是自带穿越女光环呢!哪次不是逢凶化吉的?肯定能活个七老八十!
但她表面上还是叹息一声道:“说来也是造化弄人,谁知道父皇突然给他们两人赐婚了呢!”
“就是。也不知道皇叔父是怎么考虑的!”吴湘小嘴一撅,接过小环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
王氏听着二人说话,缓缓地绕着手里的帕子,几番犹豫才道:“缘分的事情说不清楚,日后是个什么情形,很难猜的。”
想当初得知母亲要她嫁给一个体弱多病、快要病逝的将军冲喜时,她也是哭着上了花轿,袖子里揣着剪刀,想着纵是清清白白的自尽,也绝不作践自己,任一个病恹恹的莽夫侮辱。
可谁知道盖头一揭开,对面人虽然面色苍白,瞧着清瘦病恹,但却俊朗温润,举手投足间全是傲气与风度。
他只瞧了她一眼,默默把手帕放在一边道:“莫哭了,我知你不情愿,不会勉强。你只管……”
“嫂嫂!嫂嫂!”锦书唤着王氏,瞧她走了神,连忙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王氏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微微羞红了脸:“公主叫我?”
“过几日,表姐叫我们一起去长公主府上赏菊花呢,问你得不得空,到时候和大哥一起去吧?”锦书笑问。
王氏看了看吴湘,又低下头柔柔一笑:“就快入秋,夫君他前几日又病了一场,才大好了,怕是这几日出不了门。”
一听沈之琰又病了,锦书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吴湘扭头问道:“沈夫人,国公爷到底是什么个病情?我家里有好些名医,不如改日给国公爷瞧瞧?”
王氏连忙起身道谢:“多谢郡主关心,夫君这是老毛病了。这些年也瞧了许多医生吃了许多药,已经在慢慢调养了。”
“那就好”。吴湘点了点头,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已经开始兴致勃勃的构想起了宴会的事情。
可听王氏这么说,锦书有些诧异:难道沈之琰的身体有好转的趋势?
曾经她手头的太医也替沈之琰诊过脉,她又多嘴询问过几句,太医皆隐晦的说起,他体内旧毒难清,这些年深入骨髓无法医治,病情已经是很难逆转的情况了。她不确定沈老夫人和沈之璋他们是否清楚沈之琰的真实情况,为了不戳人痛处,她也就一直没有提起过。可瞧着王氏温温吞吞的神情,倒像是隐瞒着什么?
吴湘离开后不到片刻,全京城都被一条爆炸新闻给炸开了。
话说穿越女秦雨荷不甘命运被如此安排,苦苦哀求父母不成,当下一拍大腿决定逃婚。
可她一不小心就逃到了新罗国小王子回国的小马车上,又一不小心被守门的侍卫给看见了。城门口的兵那是白拿俸禄的吗?他这么一看:哎呦呵马车上藏着一个人,这是谁家的姑娘啊?好哇,新罗国小王子拐卖我们大梁的姑娘了,快来人啊!
结果显而易见了,秦雨荷垂死挣扎想趁乱逃跑,可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飞出一只羽箭来,直中秦雨荷胸口,秦小姐当场晕厥。
这下可好,本来喜剧热搜瞬间成了悲剧和悬疑热搜。老百姓纳闷了,到底是谁射的箭呢?秦雨荷逃不逃婚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白天城门口有人搞暗杀,还没有任何组织宣布对此事件负责,这能不让人人心惶惶吗?
“简直是胡闹!”皇帝一拍桌子,气的眉毛都飞到两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排查了两圈,竟然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邓昌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慢慢划入衣服里,只好低头认罪:“皇上息怒,臣这就再去排查。”
“城门上的士兵,路过的百姓,附近能藏人的树、房子、角落统统都要检查。再者,秦雨荷中的那只箭,是什么材料,出自哪家作坊,查啊!这些问题还要朕来教你不成?”皇帝咆哮一声:“今日是城门口,下次是哪里?宫门口吗?”
邓昌头低的更低了:“臣这就去……”
“三天!朕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查不出真凶,朕要你的……”脑袋……呵呸!皇帝揉揉脑门,气糊涂了……这是自家女婿,脑袋要不得!于是他又吼一句:“要你好看!”
可三天后,邓昌依旧哭丧着脸被骂。皇帝一怒之下,让太子爷和郑文科都去协助邓昌查明真凶。
“所以,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谁放的箭?”锦书吃了一惊:“怎么可能?真的这么难查吗?”
“对啊!”沈之璋一边吃饭一边道:“这事确实是有点奇怪,按道理搞出这么大动静,应该不难查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在城门口有人放冷箭,这影响也太恶劣了吧!”锦书只觉得后脖子一凉:“我最近都不要出门了。”
“要我说,是那个秦雨荷自己作孽!活该!”沈之璋一摊手:“如今她昏迷不醒能怪谁?不就是自己作的自己受着呗!”
“你怎么说起风凉话了呀?”锦书抬手捣他一拳:“这件事情上,秦小姐是无辜的,她也是受害者。你对她成见太深了。”
“你知道我为啥对她这么大意见吗?”沈之璋问道。
锦书摇摇头。
“从前她和窦英朔约会的时候,被我瞧见了。那时候我还敬她是个人物,敢于跳出封建礼教。”沈之璋放下筷子道:“可后来,我又不幸的瞧见她勾搭太子爷未果,转而勾搭二皇子,你只为何?”
“啊?还有这事?”锦书懵了:“为什么啊?”
“因为她想做皇后。”沈之璋道:“更何况秦家一家都指着她做皇后光宗耀祖呢!要我说,这次谁不想她和宁王成亲,谁就是放箭之人。”
“你是说二皇子?”锦书脱口而出,又觉得奇怪:“可二皇子都被关起来了啊?”
“还有秦家人呢,别忘了秦家和二皇子早就联系在一起了。”
“那……你的意思是,秦家人自己射的箭,就为了秦雨荷不嫁给宁王小世子,将来有做皇后的可能?”锦书三观彻底颠覆,怎么想都有点玄幻啊?
“我瞎猜的。”沈之璋咬一口牛肉,含含糊糊的说道。
锦书一时好奇心起来,拉着他的胳膊道:“你再多说说,别吃别吃了!”
沈之璋一边嚼一边看她一眼:“平时不是告诉我别管闲事嘛!怎么今天你这么好奇?”
“嘿嘿,这个不一样,关乎我的个人安全。赶快查出真凶,我好出城去玩啊!”
沈之璋笑了起来,抬手绕开锦书的手道:“一会详说,我得吃饭写作业!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作业多着呢!”
“现在说!”
“圣人曰食不言寝不语。”
“沈之璋!你?”
“哎!耽误我温书?”沈之璋得意洋洋起来:“我给你告徐嬷嬷去!”
锦书无语:卧槽,都学会打小报告了?
瞧她气鼓鼓一脸憋屈的模样,沈之璋终是忍不住噗呲一笑,捏了捏锦书的手安慰一句:“吃饭吧,睡前详说。这会哥哥要努力靠状元的。”
第八十五章 风雨欲来
别说外人纳闷,秦家人也纳闷,自己家好端端一姑娘,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才挨了这一箭啊?
秦夫人又是懵逼又是心痛,哭着闹着逼秦老爷挨家挨户去问自己平日里的政敌是不是和此事有关。
秦大人脸色黑如锅底,当下就炸了:“秦雨荷做出如此之事,把秦家祖宗的脸丢的一点也不剩,现在我还有什么脸去问别人?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荷儿是咱们的女儿,到如今都昏迷不醒,你这个做父亲的就不想为女儿讨回公道吗?”秦夫人声嘶力竭的哭喊。
“这些年我这个做爹的,替她讨的公道还少吗?”秦大人早憋不住了,抬手抄起杯子砸在地上:“你让我怎么讨公道?敲门问人家,哦,是不是你们家伤了我女儿啊?”他气极反笑,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问道:“我……我的脸不是脸吗?”
“你……”秦夫人气的手都在抖,抬手狠狠戳他一下,啐一口骂道:“当初让荷儿接近二殿下的是不是你?啊?让我去宫里讨好德贵妃娘娘的是不是你?如今闯出祸来,二殿下失了势,德贵妃娘娘也说不上话,咱们家没了靠山,现在可能趁乱动手的,老爷不妨想想都有些什么人!”
秦夫人说者无意,秦大人听者有意,当下如同五雷轰顶,脸色瞬间白了。
二皇子失势,秦雨荷出事,负责处理案件的二驸马因久久没有进展被停职。目前全权负责的,不正是太子爷和大驸马吗?可东宫太子和二殿下不和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这时候话怎么说,不都在太子爷手里掌握着吗?
难道是……
秦大人内心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来,这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了!
这么一想,他立马爬起来喊:“备马车!快快快!”
秦大人走了没一会,就有老妈子连哭带笑的跑进来通报秦夫人:“夫人,夫人,大小姐醒了!”
秦雨荷终于醒了。
沈府。
方妈妈正带着小丫头们规规矩矩的上菜。听说明天不能去寺院的沈老夫人相当郁闷,于是便叫了儿子儿媳一起吃晚饭解闷。
王氏有些不解问道:“母亲,观云寺怎么又不能去了?”
沈老夫人叹一口气道:“真是……哎。”
方妈妈看了老夫人一眼,放下手里的盘子解释一句:“听说秦家大小姐醒了,秦夫人清了场,去观云寺了。”
“去就去呗,怎么还清场呢?如今还是好大的气派啊!”沈之璋调侃接话茬子。
锦书内心表示认同。
“按道理是不该清场的。”方妈妈说道:“只是听说……那秦小姐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了,只是会哭,性子也和从前大不一样,就和换了个人一样。秦夫人这才想……”
“卧槽!”锦书忍不住脱口而出,这难道是一箭射死了她,又换新魂了?
这……也太诡异了吧,完全不符合穿越定律啊!
她说完这话,全场人都安静了,默默扭头盯着她看,每个人都露出疑惑的目光。
所有人的印象里,六公主温和又寡言,人前基本不说话,是个不显山露水的人,怎么突然这么失态?
锦书说完这话,内心咯噔一下,瞧着众人投来的目光,她立马强行解释一句:“方才磕着手了,失态了失态了……”
众人回过神来,都不再计较。唯有沈之琰偏过头来,轻轻问了一句:“公主方才卧槽二字是什么意思?”
……
没得意思,没得意思,小意思,小意思!
锦书扶额。
手动分割线。
当事人秦雨荷出了意外的状况失忆了,太子和郑文科那里也没有什么重大消息传来,案件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恐怖分子一日不抓,皇帝一日睡不好觉。他焦灼的整宿整宿失眠半夜在皇宫里打转。一群小太监也只好跟在他屁股后头举头望明月,低头踩落叶。
众人行至一方小小的院落,四周皆是梧桐树,瞧着偏僻又清净。可院门口树木虽多,但一方地面却干干净净,想来是有人住着日常打扫的。
皇帝随口问一句随行的小太监:“是谁在此处居住啊?”
“回皇上,此处是静妃娘娘的寝殿。”
“哦。”原来是她啊!
皇帝挠挠头,最近事物繁忙,真是许久没想起来静妃了!比起他的那一堆状况频出的老婆和孩子来说,静妃母女真的是太让他省心了。
“敲门吧,朕许久未见她了。”皇帝一时意动,命小太监扣响了院门。
寂静的秋夜,哒哒哒清脆的敲门声显得格外清晰。不到片刻便有守夜的老宫女隔着门板问:“是谁在外边?”
“快开门,皇上来了!”
前来迎驾的静妃显然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虽然瞧着衣裳头发整齐,可却是素面朝天一脸茫然,看向皇帝的目光里还带着几分迷惑和瞌睡。
“夜深了,皇上怎么突然来了?”行完礼的静妃慢慢回过神来,目光里隐隐有些担忧,大半夜的皇帝突然到来,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啊?
“朕睡不着,四处走了走,刚好路过你这里,便想着进来瞧瞧你。”
没什么大事就好。
静妃心下松了一口气,接过冬绸递来的茶水,亲自奉上,才道:“多谢皇上惦记着臣妾。只是秋深了,夜里怪冷的。皇上应该保重龙体,早些入睡才好。”
听到静妃家长里短淡淡的关怀,皇帝紧绷的情绪忽然间有些放松,当下心田一暖,抬手摸了摸静妃的肩膀,稍微抱怨几句:“事务繁多,朕彻夜难眠啊……”
“事务再多,该休息时也要休息的啊!”静妃轻轻叹息一声:“休息不好,怎么能处理事务呢?”
“秦雨荷一案,至今都没有抓到真凶,想到凶手可能在大梁京城的任何一个角落,窥视着每一个人。朕怎么安眠?”
秋纨上来,轻手轻脚的换了香炉里的香,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凶手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静妃温和劝道:“总会抓到人的。”
“道理朕明白,只是想起了许多旧事,朕很难释怀啊。”皇帝悠悠一声长叹,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浮现出当年自己夺位的一些事情来:“朕怕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啊。”
静妃心里明白几分,但还是浅笑着开口道:“听说秦小姐这几年抛头露面,做了不少生意,或许是她生意上得罪了什么人也不可知。皇上切莫忧思过重,小心伤了身体。”
“要是她的私人恩怨,反而没有那么麻烦了。”皇帝嗤笑一声:“在她逃婚的路上发生了这种事情,说明凶手显然是知道她要逃婚的。既然知道她的心思,也肯定是知道她和老二的事情。最近秦家唯老二马首是瞻,杀了秦雨荷,断了这层关系,得到好处的又会是谁呢?呵……”皇帝垂下眼眸思索片刻,听着烛灯噼里啪啦爆了一声,才恍然回神:“哎呀……朕怎么和你说起这些来了呢?”
静妃温婉一笑,平静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情绪:“皇上累了,不如在这里歇下吧?”
“也好……”皇帝抬手揉了揉脑壳,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深夜里突然响起一道惊雷,秋雨说下便下了起来,豆大的雨滴落在屋檐上,噼里啪啦的敲打着门窗。
静妃轻轻地吹灭蜡烛。她扭头看了一眼熟睡的皇帝,在黑夜里慢慢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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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别章节被封了,大家伙动脑子想办法看看网上的盗版文。
被封的都是马赛克哦!
么么哒。
第八十六章 真假难辨
第二日锦书便兴冲冲地进宫,打算收集一下最新的八卦。
秦雨荷醒来后突然失忆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这件事情如今传的沸沸扬扬。后宫里的娱乐小能手宁妃娘娘应该早就掌握了最全面的一手消息,她得赶快去听一听。
昨天夜里她也狠狠地分析了一番。按照目前的消息来看,穿越女秦雨荷应该是居居掉了,现在的秦雨荷身体里的灵魂有两种可能性:一、秦雨荷本尊;二、一个新的穿越者。
如果说现在哭哭啼啼的那个是真真正正的秦雨荷,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原来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中箭死掉的那个倒霉鬼是穿越者?
这么一想,锦书忍不住头皮发麻冒一身冷汗,万一自己身体里本尊高锦书还在,那岂不是……太诡异了太诡异了……
锦书哭丧着脸发呆,她也想去观云寺看看大师了。可搞不好寺院里的师父一见她就大喊一句:妖孽哪里跑!那她岂不是更难活?
静妃瞧她一脸郁闷,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胳膊:“发什么呆?宁妃娘娘来了半天了,也不晓得给娘娘请安了?”
脑洞开了哪能轻易收住?
锦书连忙回过神来,赔笑道:“宁母妃,锦书给您请安了。”
“哎呀,不用请了!”宁妃甩了一下手里的帕子,笑着道:“咱们六公主自打嫁了人,性子也开朗了许多。不似我们家月儿,如今反而变得不爱说话了。哎?六公主是不是许久没见你五姐姐了?”
“啊?哦哦哦,是啊,确实是许久没见五姐姐了。”
“哎,如今你们一个个嫁了人,宫里面就剩下我们五公主和七公主了。”宁妃叹息一声:“可怜那孩子身边没有个能说上话的人,都快闷坏了。不如六公主带她去沈府上玩两天,让她散散心如何?”
锦书看了看静妃,心说就她还来沈府散心?沈之璋和五公主结的梁子还没下呢,来了还不得打起来?
“五公主也该多出来走动走动。”静妃笑道:“只是六驸马性子莽撞,真怕再得罪了公主啊。”
一提沈之璋,宁妃心说大事不妙,于是连忙咯咯咯笑了一下:“哎呀,瞧我给忘了,咱们六驸马还在读书呢,那月儿就不去打扰了。”
闲话少叙,静妃三言两语便把话题引到了秦雨荷身上。宁妃果然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的开始议论。
锦书还有几分诧异,从来不关心世事的静妃,怎么突然也开始八卦了?
待宁妃走后,静妃默然了片刻,瞧着四下无人,才轻声又柔缓的道:“书儿,大梁怕是要变天了。”
“嗯?”锦书懵掉了,变天?变什么天?宫里又没有发生什么大面积的宫斗事件,怎么就变天了呢?
“这事情有这么严重?”锦书咋舌:“不就是秦雨荷挨了一箭吗?”
“你以为是谁放的箭?”
“沈之璋说,谁不想让秦雨荷嫁给宁王小世子,就是谁。我们猜是秦家自己贼喊捉贼,打算以此为借口退婚吧?”
静妃摇了摇头,眉眼间有些无奈:“简直是胡猜乱想!若是单纯为了拒婚,秦家什么借口想不出来?为何非要冒这么大的险?嫌她秦雨荷命长嘛?再想!”
“这……”锦书思索片刻,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情连忙道:“哦哦哦,沈之璋还说了,如果不是秦家,很有可能是二殿下在背后指使他人做的。”
“果然!果然!”静妃长叹一声,似乎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果然,世间十有八九的人都会这么想。”
“可是二殿下已经被囚禁起来了啊?”锦书彻底糊涂了,随口道:“难不成,他还有什么其它的隐藏实力不成?能指挥别人办事?”
静妃扭过身来轻轻拍了拍桌子道:“你这么想无妨,可你父皇要是这么想,会如何?”
自己的儿子本事这么大,都关起来了还有余党,皇帝能不起疑心吗?
“可是……”
“你再想,如今负责此事的人是谁?”静妃追问一句。
“是太子爷和大驸马啊。”锦书脱口而出后,也瞬间明了了。
太子爷查案,若是得出结论此事是二殿下所为,那么二殿下必然被皇帝所忌,同样皇帝多多少少会怀疑太子爷是不是嫁祸于他,趁火打劫。就算皇帝不这么想,别人也会怀疑太子爷落井下石,故意栽赃。可若是查不出来,皇帝必然会斥责太子办事不利。
再者,若是太子爷和大驸马查出了凶手是二殿下,那么前一任查案者二驸马邓昌,必然要落一个包庇罪被处理,二殿下再失一位臂膀。
这一局棋,无论怎么走,皇帝的两个儿子都要受损。
锦书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事情怎么突然就复杂起来了?
静妃瞧着锦书的神色越来越紧张,也知道她已经想通了,于是便道:“想到结局了吗?”
“可……”锦书迟疑了一下说道:“我若是太子爷,是不会出此下策陷害二殿下的,完全没有必要啊。”
“太子爷生性敦厚,又是正宫出身,我认为他不会做这种事的。”静妃表示赞同:“可就是因为他没有做,所以才会更坦然的指证二殿下。”
“那母妃的意思是,此事是二殿下做的?”
静妃摇了摇头道:“我与二殿下不熟,不知他脾性。可若是他做的反而是件好事,总好过此事是第三人所为。”
智商不够用了……
锦书揉了揉脑门。
静妃说的没错,要是此事还有参与者,那就真的太可怕了,一下子算计了皇帝的两个儿子,这是要断了封建君王世袭制度啊?
不出三天,事情的结果果然如静妃和锦书所料。
太子爷当众指出二殿下指使他人射杀秦雨荷,原因是秦雨荷不想嫁给宁王小世子,哀求二殿下和德贵妃娘娘出手相救。可二殿下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德贵妃又记恨秦雨荷这个红颜祸水祸害自己的儿子。于是秦雨荷被逼无奈,卷着二皇子党的秘密名单逃婚,德贵妃和二皇子借此机会痛下杀手。
可太子刚说完,秦大人就磕头哀嚎:冤枉啊!此事是太子爷一手所为,故意栽赃陷害。二殿下人都关进去了,怎么可能指使别人,你当皇帝派去的守门军是吃干饭的吗?瞎吗?
一时双方争执不下,直把皇帝吵了个底朝天。
可最终,太子爷拿出了铁证:造箭的工匠、通风报信的丫鬟、秦雨荷身上掉落的名单。人证物证皆在,秦大人抖着胡子干瞪眼半天,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所谓墙倒众人推,这几日上奏二皇子的折子越来越多,什么嫖妓赌博,杀人放火,曾经阿正父母的事情也被翻了出来,有的没的都算在了他头上。
皇帝本来还半信半疑,可再招架不住这么多的罪名。盛怒之下,下令废了二皇子,将他贬为平民。其余党死的死罚的罚,整个大梁都消沉了好几日。
至此,二殿下和德贵妃的势力轰然倒台。二殿下只剩下个二字,德贵妃三个字一个字不剩,直接褫夺封号入住冷宫。
二驸马邓昌也受到了牵连,被皇帝发配去守边关了。听说二公主进宫抱着皇帝的腿哭了半天也无济于事,等明年开春,便要跟着老公一起去边关了。
至于秦家人,男丁充军,女人为仆。直接撵出京城不知道发配到什么地方去了。
锦书唏嘘不已,趴在桌子上发呆。古代人的兴衰荣辱也来的太快了些吧……说风光便风光,说衰败便衰败。尤其是朝堂上,简直是今日不知明日身在何处啊!
沈之璋放下手里的笔,支着胳膊思考了半天,抬头盯着锦书问道:“发什么呆?怎么还不去睡觉?”
“不如……你别去科考了?就安安稳稳的住在家里,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垃圾吧?”锦书直起身子问道。
“你才小垃圾!”沈之璋翻她一白眼:“还以为你说什么好话呢。”
“可你看朝廷上,今日这样明日那样,说不准哪日便被暗算陷害了去,还不如做个平头老百姓呢。”
“听说喝水还呛死人呢,那以后别喝水了。”他抬手戳她脑门:“不要动摇军心,我这学习正上头呢!”说起这个,他又兴致勃**来:“今日先生夸我文章作的好呢,他说以我的资质,金榜题名没有问题。”
“吹吧你就。”锦书笑道:“你才读一年书就中,那人家寒窗苦读十年的,岂不是都中了?”
“哎?你这人,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吗?”沈之璋抬手拍了拍脑门,贱兮兮笑道:“你相公,这里聪明着呢。”
锦书微笑:“是驸马不是相公,心里有点数好吗?”
门口徐嬷嬷咳嗽两声:“公主可是累了?不如早些歇息吧?”
锦书泪目:我地位呢?我地位呢?
第八十七章 怀疑人生
自从二皇子倒台,整个京城都平静了许多。太子爷当的高枕无忧,而皇帝起码在心理上觉得暂时没人虎视眈眈的惦记着自己的小龙椅了。
朝廷里改头换面,这件事对于热衷于吃吃喝喝养身玩乐的宅女锦书来说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她和这位名义上的二哥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从穿越来,无论出席什么大型的活动,她都贯彻落实沉默是金的万能原则,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管吃与喝,该吃吃该喝喝,遇事不往心上搁。等后来她嫁到沈家,两人更是没有什么交集。如今老二一家倒台,她除了对二公主的遭遇有些同情以外,其他的人都没什么特别的感情。
毕竟,二公主心地善良,是个直爽的人。
锦书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还是叹息一声低头吹了一口热茶,瞧着热气袅袅散去,心道:“饭不好吃吗?干嘛非要夺那个权啊?还要连累他人。”
“咳咳……咳……”
沈之璋压抑着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神游天外。锦书侧头看着一旁拥着被子看书的沈之璋,不由得起身过去劝他:“今早上才退了烧,请假是为了让你好好养病的。不要再看了,歇息一会吧!”
“我爱学习。”沈之璋翻了一页书继续看,头也没抬。
“我……”
锦书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瞧他面色有些不正常的泛红,劈手就夺下书道:“再爱学习也不急这一时的,养好病了再看书也不迟。”
“哎呀?”沈之璋抬起头来不满的看她一眼:“你耽误我成为人上人的进度,要做我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一句话说的锦书是哭笑不得:“我……怎么就还成绊脚石了?”她立马把书还给他:“看看看!来,好好看。”
沈之璋吸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哼唧几声,接过书又低头看了起来。
屋外的光透过新糊的窗户纸落在他身上,显得他越发安静沉寂。锦书站着垂眸瞧他:眼前的人沉默寡言,看起来成熟稳重了许多,全然成了一副书呆子的模样,整天心事重重的,和从前那个张扬明媚的年轻人判若两人。他这样的变化是沈老夫人和所有人期待的,可一时间锦书总觉得沈之璋失去了很多。
听得他喉咙间不住的轻咳,锦书知道他身体不好,入冬易生病,如今带病还是没日没夜的读书。于是她心下一软,换了个说法劝道:“我让人煮了红豆粥,陪我喝一碗再看书?”
听到这话,沈之璋终于抬起头来,无奈看她一眼:“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喝个粥也要人陪?”说着放下书来,重新拥了拥被子,翘首企盼春绢端进来的小碗。
粥是热的,也是香甜的,喝下去整个胃都温热舒服了许多。沈之璋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喝着粥,眼神有些迷茫,瞧着便是在发呆走神,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最近他一直就是这个状态,除了看书就是一个人发呆,话少了,晚上也不折腾了,总是自己一个人发一会呆,就睡着了。
锦书原本没打算问他,青春期的小男孩总是要有自己的小心事的,她要尊重他的个人小情绪。可时日长了,她也不免有些担忧。几番思考她还是决定试探一下孩子的心理动态。
锦书组织好语言柔声问道:“发什么呆?粥不好喝么?”
“啊?”沈之璋回过神来:“哦哦哦,没,挺好喝的。”
“再来小半碗?”
沈之璋摇了摇头,放下碗往前一推:“不喝了。”说着又要拿起书看,锦书立马抬手按着他的书:“陪我说说话,等我喝完。”
“你自己喝就行了啊,这有什么好陪的啊?”沈之璋皱着眉头,语气里有强烈的不耐烦感。
这是锦书不曾见过的态度,平时他就算是没规矩了些,可待她一直是热热情情细心体贴的,今日这样的,还是头一遭。
难道是他们热恋期过了,开始进入相看两生厌的时期了?
锦书拿勺子的手一顿,轻轻放了下去。勺子砸在碗里发出咣当一声轻响。
她拿帕子擦了擦嘴,平和又轻柔道:“春绢,把粥撤了吧。”说着便起身,利落又轻快的走到屏风后的卧房去了。
春绢心里知道,六公主这是生气了。她偷偷瞄了一眼沈之璋,动作麻利的端走桌子上的粥,很快退了出去。
屋内仍旧是一片寂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沈之璋大脑放空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做了什么。他颇有些懊恼地拽了拽衣领,一时郁闷后悔,又忍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
当然他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整个屋子静悄悄的,就在沈之璋内心越来越发慌忍不住想过去看时,瞧见锦书穿着披风拥着小手炉出来了。他才想开口为刚才的行为解释道歉,不想她已经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门了,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沈之璋心里十分清楚,锦书平日里是脾气好性格随和,可有些事情在她心里是有明显的是非对错之分。她是经常糊涂心软,可也很理智无情。
一想到这些,沈之璋连忙甩开棉被跳下小榻来,拖拉着鞋就追出去。可他一出门,一阵寒风呼啸冲来扑面而下,刺骨的寒意让他又忍不住咳嗽起来,直震的胸口发疼,再迈不出一步去。
沈之璋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慢慢坐了下来,缓解身上的疼痛。咳嗽的泪眼婆娑之中,很多他不想回忆起的话语又涌入脑海。
“哎,我说沈之璋是个废物吧?他也就是有点小聪明,没有什么基础,你看这次考试,他不就垫底了么?”
“就是,单读一年书的富家公子哥,还想金榜题名?借他两个脑子不知道够不够啊?”
“怕是还要借他副身子才好,没瞧他天一冷就咳咳咳的,病歪歪像个病西施一样。”
“哈哈哈。就是就是,不过人家背后有六公主啊,将来打个招呼,不是想考几名考几名?何必在这里给我们摆个用功学习的样子呢?”
“不过要说起来,咱们大梁这几位公主,数六公主嫁的不好。别的都什么大官高位,就单他一个,真是什么也没有!”
“听说那位公主也是个痴傻的人,眼不是一般的瞎,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我要是六公主,怕是以后姐妹们宴请,都没脸再去了。”
……
这些话都是出自他的同窗们口中,表面上和他和和气气礼数周全打招呼讨论学问的年轻人,却在背地里毫不留情的嘲讽他。
难道他周围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看他的吗?纨绔公子,病西施,吃软饭……只有他一个人傻乎乎乐观的相信,自己是能改变自己的人生吗?
沈之璋靠着门框,任凭寒风灌门而入也不觉得冷了。
本来他以为他能正常又普通的去学堂读书,能靠着自己的小聪明考个不错的功名,能像锦书说的一般,坦坦荡荡的努力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最终似乎还是不行。
他太天真也太自负了,凭什么认为自己靠着小聪明能金榜题名?若是三个月后的春闱他落榜了,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呢?等待锦书的,又会是什么呢?他那荒废了的十多年,他这虚弱的身体,欠下的东西一样也逃不掉躲不开,他有什么资本寄希望于美好的未来?
锦书啊锦书啊,你总是很乐观很从容的鼓励我,让我产生错觉认为自己无所不行。可我明明就是一个跳梁小丑,可怜自己还觉得神气十足,想来真是可笑。
沈之璋闭上眼睛,用力忍下眼眶的湿意,他将头靠在门框上,轻轻的笑了起来。
真是可笑啊。
第八十八章 本质问题
大雪下了一天,直到傍晚时分,雪花才变得细小轻缓起来。
桌上一盏烛灯,烛光轻轻跃动,晕开一圈明亮的光圈。
沈之璋有些木然的坐在桌前,此时桌上虽然摊开许多书籍,可他的目光却不曾落在书上半分。
自从下午六公主默不作声离开后,她没回来,沈之璋就一直保持这个动作坐在书桌前发呆,他一言不发也没有什么生气,搞得整个屋子的气氛都变得低沉起来。
煮豆垂首立在一旁,偶尔翻起眼皮偷偷瞄一眼书桌前的人,不敢言语。就在他以为沈之璋要变成一尊石像时,忽然听得他开口说话了。
“煮豆,你说我这是在干嘛啊?”他突然轻笑了一声,语气平淡且陌生:“我怎么突然就这个样子了?”
以前的他浪荡不羁,过得漫无目的,他知道自己身子骨差,一心想的是人生苦短不如混吃等死,人生怎么快乐怎么来。可如今的他,也不晓得是从哪里来了勇气,突然就要读书入仕,争取功名。每日过得苦哈哈的,可他竟然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他究竟爱的是哪种生活啊?或许哪一个才是沈之璋应该过得人生呢?
如从前那般轻松自在恣意妄为生活,还是如现在这般辛苦无望倍受嘲讽的人生?
怎么遇到一个高锦书,他的生活就突然改变了呢?她也不曾呵斥打骂过,让他非考功名不可啊?
万籁俱寂的傍晚,沈之璋突然就想通了什么。
这种感觉就好比是她架起锅来热了水,而他是那只锅里的青蛙。温水煮青蛙,青蛙不自知。她诱导他向上,规劝他学习,从一开始找他谈话就已经开始了这种无形的改变。
在福庆长公主府上意外听到的一堂课、像哄孩子一样给他买新衣服新笔墨、夜晚相陪学习、鼓励他赞扬他……她把这一切都做的滴水不漏。让他觉得自己真是大器晚成,人生从什么时候开始都可以。而他也就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重来一遍。
若非前几天窦老先生命去年主考官出题考试,而他考的一塌糊涂后听到同窗好友说的那些话,他一直会这样天真的努力下去的。因为他还记着儿时那个聪明的“天才沈二”,那个被所有人夸奖、聪颖伶俐、出口成章、父兄得力未来一片光明的沈二。他总以为曾经失去的在一点点回来,他能一点点找回来。
可现实是他荒废了太多时光,身体不再健康,如今沈家的体面全靠着一个公主。在别人眼里,他不过是个靠着女人上位的废物病秧子罢了。
那么他的努力有什么意义?无非是让那些非议的声音从当面转到了背后罢了。
煮豆犹豫几番,没敢说话。
沈之璋又自言自语一句:“要不然还是算了吧,就这样得过且过也挺好的。”
煮豆有些不明所以,完全不知道沈之璋在说什么。此时屋内的气氛和沈之璋的状态让他有些惶惶不安。正当他手足无措时,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
六公主拥着小暖炉轻快的踏门进来,刚进门便疑惑问道:“咦?怎么不多点灯?黑漆漆一片。”
煮豆如获大赦,连忙道:“公主总算是回来啦,奴才这就去点灯!”
锦书点了点头,她放下手里的小暖炉,解了披风,搓了搓手才慢悠悠的走到书桌前,随意看了沈之璋一眼问道:“黑乎乎的能看书?”
说不诧异是假的。
她竟然还像没事人一样,和往常一样和他聊天?难道下午的事情她一点也不介意吗?
“没看。”沈之璋憋下心中的疑惑,垂眸回答道。
“哦。”锦书没太在意:“不想看就不要看了,吃过晚饭了么?”
“没有。”
“那就传饭吧。”锦书吩咐春绢:“早点吃饭早点收拾,今天外头下雪,回头叫下边的人也早点歇着。”
“哎!”
两个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吃饭。
锦书全程谨遵后来某位大师说过的话:最高的轻蔑,就是连眼珠子都不要转过去。她一向沉得住气,所以吃饭还是吃的很香的。只是沈之璋心里就颇有些愧疚了,连平日里最爱吃的水煮鱼都没有碰。
吵架后先开口的肯定要是男人。
果不其然,沈之璋沉不住气突然放下筷子,犹豫一下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啊?”
“哎?”锦书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应该先认错吗?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句话,是个什么缘故啊?
“帮你什么?”锦书疑惑。
沈之璋猛地偏过头去,吸了吸鼻子道:“劝我读书,考取功名。”
“啊?不是你自己说想入仕的吗?”锦书反问一句。
却听得他苦笑一声,回忆了一下,酸涩说道:“哦……是啊……这话好像是我说的。”
他慢慢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眼睛,自嘲地笑了一下:“可是,公主。那时候我忘了我身体有旧疾,可能不能长寿。也忘了自己少年时做的荒唐事。你那样鼓励我,总让我觉得自己可以做任何事情。”
锦书眨巴眨巴眼睛,知道这孩子如今是回过神来了。那阵子她确实是明里暗里给他喂了不少鸡汤,搞得他打鸡血一般整日沉迷学习。
“那如今呢?”锦书不动声色追问一句。
“如今我明白了,很多事情都是徒然的。我可能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厉害,也许做不了好多事情……”听他长篇大论开始摆道理,锦书快准狠的抓住中心思想,直接开口问道:“最近模拟考砸了?开始怀疑自我了?”
沈之璋一噎,余下的话再一句也说不出口。不过好像真的是她说的这样啊……
“也……也不全是吧。”
瞧他神情,锦书知道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过她先侧身看着他一本正经道:“先说对不起。”
沈之璋懵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对不起!对不起!今天下午真的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同你说话。我是一时烦躁,才没控制住情绪,我……”
“好了。”锦书出声制止,得到了她想要的话语,她才扭过身子,十分认真的说道:“你方才问我为什么帮你对吗?”
四目相对,沈之璋发现她的眼睛太过于平静了,干净透亮,理智成熟,包容克制。从前他总觉得自己混江湖眼界开阔,道行远在高锦书之上,只是今日想通很多事情后,再琢磨她的为人处事,他才明白,高锦书的智商情商远在他之上。
他之所以和她相处的愉快,从来不是因为她性格懦弱柔善好相处,而是因为她降下等级来让着他,顺着他说话。
“我一日三餐,吃什么都香,不挑食,每日饭菜不过二两银子。”
“我一月做三件衣裳,也不怎么爱钗环,很少出门。不敢说过的节俭,但从来不物质。日常花销很少很少。”
“我也不好面子,不曾攀比过你是什么身份地位。因为我深知这些不过是过眼云烟,官高不高无非是死后便宜盗墓贼罢了。”
沈之璋有些茫然了。她突然说起这些做什么?
“可是我命好。虽然不怎么受宠,但好歹是个公主。如今有房有车有钱,只要我安分,我大概可以平平安安活到老,你也知道我这人没什么追求。”锦书一摊手道:“所以,其实你考不考试,是什么样的人,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你一直做个无所事事的沈二,那我也就顶多辛苦一下太医,在母亲被你气病的时候收拾一下烂摊子罢了。”
“你……”沈之璋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薄凉又客观,真实又残忍。他还以为她多少会说些家庭夫妻道义的话,起码让面子上不会这样难堪。
“很残忍是吗?”锦书含笑问道:“可没办法啊。这就是现实,我会这么想,别人也会。你没价值一天,别人就会这么想一天。”
“可是……”沈之璋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他浑身都在颤抖,几番平复情绪,才问出口:“可是……你不是已经接纳……这样没有任何价值的我……难道这些日子的情分都是假的吗?”
“当然不假。”锦书叹息一声:“若是假的,这些话我早就告诉你了,何苦等到现在?”
“可……”
“之璋。”锦书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柔下声音道:“我不晓得别人的家庭是什么样的,我理解的夫妻是相护包容的。只要你心地纯善,没有背叛,没有疏远,那不管你是爱开玩笑胡闹也好,是没有功名没有价值也罢,我都可以接纳。我可以把我这个公主的名头借给沈家,借给你,我能做到的都可以护着沈家。可是,很多事情不是一尘不变的。”
沈之璋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比如二皇子。”锦书笑了笑:“比如二公主。我也许能做一辈子六公主,也许哪天就是阶下囚。二皇子败了,二公主还有个大将军给他撑腰。你不想科考可以躲回来做个沈二公子驸马爷,可若是沈家倒了,我也倒了,你有地方给我们躲吗?”
“我……”沈之璋猛地避开她的视线垂下头去,掩住所有的自卑和愧疚,哑着嗓子道:“并没有。”
“所以说你要读书入仕啊。”锦书把话题转了回来:“除非你命好投胎出来就有权有势,那么剩下的每一个想要得到的东西都不容易。没有什么路好走,你要是因为一点挫折便全盘否定自己,那也就太不值当了。毕竟路是走出来的,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做不到?”
沈之璋面色开始愈发的苍白,神情也越发严肃起来。他紧紧握着拳头,只是那一直皱着的眉头突然就放开了。很多细微的自卑的内疚的震撼的情绪都被他掩下,可心里却突然生长出许多莫名的力量和勇气,很快从心底里蔓延开来。
“之璋,我知道世上人无完人。我不要求你多么完美,没有棱角没有脾气没有缺点。我也知道你以前受过许多委屈,身体也受过重创。但我还是希望你的心是鲜活而自信的,既然活一日就活的精彩。或许有一日换作是你来开导我,做一盏明灯,我便迷不了路。”
那一夜,锦书没有再多废话。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沈之璋突然觉得,八岁那年死在战场上的那个沈二,是真的又重新活过来了。
其实他也可以说很多话的,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这会年轻的沈之璋还不知道,在这之后的许多年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那时所有人都劝他再娶一位夫人,而他却执意等着她。
别人都夸他,赞锦书命好,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真的命好的那一个人,是他。
第八十九章 会试前夕
一眨眼间这个年就过去了。转眼开春,积雪才消,二公主高锦兰和驸马邓昌便带兵两万前往边疆驻守。
这事说的好听点是守边防,说难听点就是变相流放。只是可怜二公主从小娇生惯养一个女儿家,从此也要吃一吃边疆的寒风了。
锦书沈之璋两口子和吴湘一起去城门口送她时,二公主一直在马车上不下来,只有一身铁甲的邓昌带着笑容解释道:“二公主今日身子不舒服,不能见公主和郡主了。”
吴湘点点头,和锦书对视一眼才笑道:“二表姐夫,你要照顾好我二表姐。积雪才消,路途遥远,你们一路小心啊。”
“会的。”邓昌故作轻松大咧咧一笑:“我常年在军营,行个路都是小意思。”他停顿一下飞快的环视四周,才挠挠头颇有几分感慨道:“今日这般情况,你们还能不避嫌的送我们,这份情谊,邓某记下了。”
“说的是什么话?咱们好歹也是一起并肩奋斗过的兄弟啊!”沈之璋笑着开口:“邓兄你来一下,我有几句话同你说。”
两个男人勾肩搭背的走到一边说话去了,锦书望着那队伍里唯一一辆玫红色的马车,马车车帘紧闭,没有露出一点缝隙来。她忍不住叹一句:“她还是那个骄傲的二公主啊。”
吴湘心里也明白,什么身体不舒服全是借口罢了。她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落魄的样子。
“你到底要同我说什么?”瞧着沈之璋一副正经平稳的模样,邓昌心中疑惑便故意打趣道:“你不正经点儿!人模人样的搞得我有点不自在。”
“邓兄!”沈之璋哭笑不得,抬手欲言又止想怼回去,最终还是忍下去说道:“时间不多了,我长话短说,你听着心里有个数就是了。”
“说罢,我听着呢。”
“郑兄没法出来送你,这种场景他也不合适露面,他有几句话托我转达给你。”沈之璋又迈近一步,压低声音道:“二殿下这事真的和太子爷无关。此事有蹊跷,他和太子查案时,很多人证物证顺利的不像话,可若非是这些铁证,太子爷也不会指证二殿下。这件事情若真不是二殿下所为,只怕是幕后有人要借着太子爷的手除掉他。日后还请你多加小心,早作准备。”
“这……”邓昌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相信,怒气十足又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难道不就是太子爷他趁火打劫……这……”
沈之璋连忙出声打断他的义愤填膺:“你们的恩怨是非,我也不清楚。不过郑文科既然敢让我带话给你,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的。我话已带到,山长水远,邓兄小心!”
“那行吧……我知道了。”邓昌点了点头不再追问下去。
军师占过凶吉后,大旗一展,号角声催马前行,遥遥一队车马浩浩荡荡的出城,在扬起的烟尘里渐渐远去。
二公主离开了。
锦书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是忽然觉得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对女人来说确实是不公平的。无论是什么身份地位,都不过是男子相斗的牺牲品罢了。荣耀来自男人也终结于男人。今日是高锦兰,谁知明日又是谁呢?
二公主一走,京城里面最快活的就是三公主了。
许是再无人与她唱对台戏,三公主整日里乐滋滋的,隔个三五天便要呼朋唤友去家里吃茶喝酒开女人的小会。郭府里成日欢声笑语宾客不断。
可眼瞅着郭家小儿子郭明理马上就要参加春闱考试,正是需要好好休息做最后的冲刺。三公主那边的丝竹声彻夜不休,搞得压力本来就大的考生也整宿失眠。后来听说她婆母何氏去皇后那里告了她一状,第二天三公主就立马搬出郭府住到自己的公主府去了。
三公主才搬出去没几天,公主府上便住下了一位叫薛明远的琴师。听闻那位琴师相貌极好,颇受三公主喜爱,总叫他抚琴相陪。这一来二去,京城里便有人传言郭经理新做了顶绿帽子。
所以皇后娘娘许久没犯的头痛病又犯了。
“听说皇后最近又头痛了?”老太后抬抬眼皮,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点点头,展了展长袍无奈道:“是啊,这不才开了春嘛?天气还冷着,皇后着了凉,老毛病就又犯了。”
“既然皇后病了就要养病,怕是没有什么精力打理后宫的事情吧?”老太后转动手里的佛珠问道:“你说呢?”
“母后说的是。”皇帝顺着太后的话说:“原先齐氏(德贵妃)在的时候能帮衬皇后一二,如今不如……”他思索一下说道:“不如让宁妃来试试?”
老太后转动佛珠的手一顿,又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哼!她连女儿都教不好,除了话多会哭,还有什么本事?”
皇帝:……
“母后说的是。”
“依哀家看,不如让珍妃来。反正四公主嫁了,她如今也没什么事做。那孩子素来是个七窍玲珑心,锻炼一下也能行。”
“那就依母亲说的,让珍妃来。”皇帝退了一步。
“那位宇文楠又是怎么一回事?”太后缓缓直起身子换了个姿势重新靠着软垫子问道:“听说北夜国又把她接回去了?”
“是。老二出了事后,那宇文桥便让他们和离了。”皇帝提起这事也十分头疼:“既然和离了,他们要回国也是人之常情。”
“咱们这次把北夜国得罪的不轻啊。”太后叹息一声道:“原先的宇文柏,如今的宇文楠。怕是日后两国之间的来往不会那么容易了。”
“朕也在担心这个。他们一个两个的,咱大梁都……得罪下了。”皇帝揉揉脑壳:“原本是姻亲国,如今反倒要成仇家了。”
“他们的二皇子宇文桥可是还未婚配?”太后突然问道。
“是!”皇帝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这倒是个机会,月儿还未有婚事,不如……”
“五公主性子娇纵,不肯吃亏,怕是担不起这个和亲的重任。”太后投给皇帝一个不满又嫌弃的眼神:“皇帝太心急了。”
“是,母后说的是,儿子心急了。”皇帝承认,这个节骨眼上把公主送出去,摆明了就是去讨好安抚北夜国让他们出气用的。怎么能送高锦月出去呢?
“可送个宗室女又是显得我们轻慢了。”老太后垂眸盯着手里的佛珠转了半天,终是叹息一句:“要是现在没嫁的是老六就好了。那孩子随她母妃,是个宽和温顺的,去了也让人放心。你瞧沈之璋如今不是乖的和只猫一样么。”
提起这件事,皇帝愣了一下才将太后嘴里的老六和一张温和可亲的脸对在一起。他对这孩子最大的印象便是北夜大考那一次答题时候的情景,至于性格……想想她能让沈之璋浪子回头,好像确实是要比五公主强一点。
“也是,可惜她已经嫁了。”皇帝颇有几分惋惜:“早知道当初就先留着她了。叫月儿嫁了沈之璋,她和宁妃母女也好常见面。”
瞧着皇帝这态度,说六公主仿佛是说个外人一般。明明全是女儿,一个是满不在乎的“她”,一个却是口口声声的“月儿”。
一时听得太后心里也颇有些不是滋味,不由得似笑非笑叹一句:“当初咱可不就是看中这一点才让她嫁了沈之璋么,若是五公主嫁过去,如今也许宁妃和皇后一起头痛呢。要说起来,到底是咱们亏欠了这孩子。”
皇帝一噎,想起了当初六公主是怎么嫁到沈家的,也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母后说的是,可如今沈之璋也上进了,听闻下个月也要参加会试呢。老六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沈家那孩子也不容易,先看看他造化吧!若是不行,起码让他进个会试吧,别让老六太难堪了。”太后开口劝了一句,打算给他开一个天子后门。
“嗯……这……”皇帝没有一口应下,而是不由得苦笑一声:“这次礼部主考官朕已经任命了,是出了名的公正人卫青河和吴世宴。朕此举,怕是会叫那两老头念叨不休的。”
一个卫青河就算了,还有一个吴世宴!是他下令考试要公平公正,可不能立马打自己的脸啊!
太后无奈摇摇头,拍了拍膝盖,悠悠一叹:“那就算了,各凭本事吧。天子金口玉言,也不好带头坏了规矩。”
三月开春,春意尚浅,期待已久的会试便在京城轰轰烈烈的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