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岳母大人
“娘娘,驸马到了。”秋纨小声汇报。
“可有人看见他入宫了吗?”静妃问道。
“并没有,奴婢在宫门口接上驸马爷,从小路过来的,并无人看见。”
“好。”静妃合上书,闭眼静默了一阵子,缓缓睁开眼睛道:“叫他进来吧。”
“是。”秋纨应下退了出去。不到片刻,沈之璋躬身进来,给静妃磕头问安。
瞧瞧,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准备承受来自岳母的指责和教训吧!大驸马二驸马三驸马,一定要保佑他啊!
岳母面前哪里敢撒野?
沈之璋一脸乖巧,内心忐忑不安:伤才养好,可别再挨打啊?他偷偷打量着对面静妃的神色企图揣测她的内心。没想到静妃和颜悦色语气温和:“好孩子,坐下说话。”
“多谢静妃娘娘。”沈之璋连忙起身,规规矩矩坐在一旁。
静妃端起茶来,慢慢小饮一口,才柔声细语开口道:“喝口茶暖暖身子,入秋了,要记得多添些衣物。”
“多谢娘娘关心。”沈之璋此刻完全摸不着头脑,他见过三驸马在皇后娘娘面前的憋屈模样,还真的没想到静妃完全相反,竟然是如此的和颜悦色。
“咱们娘俩没怎么说过话,今日叫你过来,你也不必拘谨,咱们只说说话罢了。喝茶!”静妃眉眼含笑,瞧着温婉可亲。
沈之璋心道:“怪不得六公主脾气好,原来是像了她母亲!”
瞧他没有刚来时拘谨,静妃才缓缓说起聊天话题:“之璋,起初皇上答应给你赐婚时,别人都想法子躲了,这婚事才落在了书儿头上,你说是不是?”
沈之璋内心警铃大作,瞬间紧张起来,连忙附和:“是,是娘娘和公主不嫌弃我……”
静妃笑着打断他的彩虹屁,摆摆手道:“其实,你要知道,本宫若是想拒绝这门婚事,并不是什么难事。”
沈之璋惴惴不安,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想知道本宫为何应下这门亲事吗?”静妃问道。
沈之璋迷茫了:“小婿不知。”
“元和十年,皇上组织秋猎,叫你和几个孩子比赛射雁。旁人为了博得皇上赏赐,倾尽全力射杀大雁,甚至连幼鸟都不放过。”静妃回忆过往,不由感慨:“唯有你,一箭不发,比赛后还偷偷去捡被人丢弃的大雁,救了几只尚未死亡的雁。那时我就在想,不论你将来做什么官成什么事,都会是一个善良的人。就冲这一点,本宫没有阻拦这门亲事。”
沈之璋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娘娘,您怎么知道……”
静妃一笑:“那时,本宫只是一个小小的婕妤,不过是碰巧看到了你的举动罢了。”
沈之璋吸吸鼻子,一时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情绪,混杂着震惊和些许的欣慰,难得听到表扬,他微微有些飘飘然。
他低下头,语气柔和了许多,轻声道:“多谢娘娘如此看我。”
静妃摇摇头,语重心长道:“不是本宫怎么看你做事情,而是你做了什么事,让本宫怎么看。如今你也大了,该想想自己的人生了。”
比起母亲的哭诉责罚,兄长的唠叨打骂,静妃柔声细语的开导更能打动沈之璋的内心。他心中荡漾,抬头目光清明地看看静妃,可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本宫不全是为了六公主才和你说这些话。”静妃温柔道:“昨日她同我说了一句话,很有道理。她说人生是自己的,怎么选择也是自己的,旁人做再多的努力都不如自己下一个决心。你是一个好孩子,有些东西会想明白的。”
沈之璋愣在原地。
静妃已经慢慢站起身,在秋纨的搀扶下转身走进了内室。临别时,回头叮嘱一句:“今日你我说的话,就不要让锦书知道了。”
沈之璋连忙应下。他盯着静妃离开的方向发了一阵呆,站立许久,拜了三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锦书同学低调惯了,并没有提前通知沈府诸位七公主要去。所以待她们过去时,沈老夫人并不在家,前来迎接的唯有王氏一人。
王氏有些许窘迫,解释道:“公主,母亲前日刚去了观云寺,怕是要小住一阵子才会回来。”
锦书理解,于是点点头笑道:“无妨无妨。日后机会多的是。”
七公主也相当懂事道:“是母妃叮嘱我,叫我拜访沈老夫人和国公爷,既然今日老夫人不在,改日再见也行。”
王氏松了一口气,心中感激。果然能和六公主相处的人,估计性格不会太强势。
她礼貌笑道:“七公主能体谅,妾身感激不尽。只是国公爷他身子不好,这几日需要静养,恐怕也不能见公主了。”
七公主点点头:“那就好好静养,希望国公爷能够早日康复。”说罢她看向锦书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锦书笑着拍拍她的手,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能这样落落大方地与人交谈,已经超越很多同龄人了。
她对王氏道:“如意呢?她平日总是念叨着没有玩伴,刚好七公主来了,她们两个年纪相仿,不如叫她们去玩,我们说说话?”
“也好。”王氏顺从,叫来如意,小声叮嘱了一番。
锦书也附在七公主耳边道:“去玩一会吧,难得有个伴!”
七公主眼睛一亮,有些雀跃,矜持了一下,还是笑着和沈如意出去了。
瞧着她们走远了,锦书才问道:“哥哥最近又病了?”
王氏低头感叹:“老毛病了,一入秋就总要犯病。母亲也是为这事才去了观云寺烧香拜佛。”
“我那里还有好些药材,这就叫人取了送过来。”锦书诚恳道:“嫂嫂有什么事,大可与我说,凡是能帮上的,都可尽心。”
“我知道公主的心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王氏言语有些哽咽,一面说一面试去眼角的泪水,笑着自嘲道:“瞧我,眼睛软,不由人。”
“一家人,何必言谢?”当锦书自然而然地说出这句话时,她自己内心都怔了一下:半真半假一句“一家人”,甚至连她自己都不能分辨其中有多少真心,果然戏演多了,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做戏了。
二人正说着话,却瞧见沈之璋提溜着鸟笼立在门口,目光复杂,可面上却大大咧咧一笑:“公主来了?”
看来这家伙是伤养好了!
她目光落在沈之璋手里拎着的鸟笼上,心道:“玩猫逗狗遛鸟养鱼还真是纨绔子弟的标配啊!”
她点点头道:“嗯,才到。”
“之璋,快过来问候公主一声啊!”王氏招呼他过来,笑道:“我要回去照顾你大哥了,你来陪公主坐一会!一会子咱们一家人吃个晚饭。”
王氏火速开溜,只留下锦书和沈之璋相视无语。
他看了看锦书,还是侧过身逗弄着笼子里的一对鸟儿。
是时正是下午时分,秋意渐浓,雨水也渐渐多了起来,转眼天色阴沉,雷声呜咽,阴云密布,不到片刻,淅淅沥沥的雨水就落了下来,砸在屋檐窗台上,清脆叮咚。
“这雨下得真急啊!”沈之璋感慨:“还好我早回来一步。”
锦书皱起眉头来,下雨了,难不成要冒雨回去?她倒是无所谓,只是随行的侍卫宫女们可要遭罪了。
沈之璋偷偷抬眼观察着锦书的表情,沉思了一下,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既然下雨,公主不如住一晚吧。”
锦书诧异,呦?孩子突然学会关心人了?她开口质疑:“有事相求?”
沈之璋心中憋屈,撇撇嘴没好气道:“并没有。雨天路滑,纵是我不留你,嫂嫂也会留你的。”
那倒是肯定的。
锦书礼貌笑道:“多谢好意。若是大雨不停,或许还真要麻烦一晚了。”
沈之璋拿着桌子上的坚果喂鸟吃,随意道:“公主的话,一家人何必言谢?”
她是应该感动吗?锦书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专门学舌她说话。
她正暗自揣测他话里的意思,却听沈之璋看似随意,却字句认真道:“公主待兄长嫂嫂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或许你我还算不上一家人,可家人该做的事情公主都做了,之璋感激不尽。”
锦书受不得夸奖,略有些羞涩,不知所措地理了理衣摆。
“那日公主劝我的话,确实很有道理。”沈之璋停下逗弄鸟,垂眸正经道:“多谢公主了。”
锦书纳闷了,差不多快一个月未见,怎么沈之璋这家伙变化这么大?
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
第四十五章 比比驸马
沈之璋变了。
虽然说不上来他哪里变了,可是个人都觉得他变了。
好像男孩子长大只需要一个晚上,又好像换一件简单大方的衣服,换一个不苟言笑稳重的表情,都会让人觉得一个男人成长了。
以前的沈之璋吊儿郎当痞里痞气,就是个顺毛驴,别人说什么他都要对着干,生怕别人说他是个好人,可是自从那天锦书在沈家留宿一晚后,就发现沈之璋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就好比是一只傻兮兮贼兮兮的二哈,突然间变成了傲娇的德国黑背。
最近,就连他最爱的春香院都不怎么去了。这也就算了,可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总是带着一丝探究、疑惑、感慨甚至还有些感激和钦佩?盯得锦书后背发凉,毛骨悚然,不明所以。
他在暗示什么?
锦书挠头:“难道是觉得一个妾不够那啥,想再来一个?”
她冥思苦想的同时,春绢和夏绫也在头疼:眼看中秋国宴就要到了,又是送礼的时候了,六公主全权委托,她们此刻正在为难:到底是和沈国公府各送各的呢,还是他们夫妇一起送一份啊?怎么送?又怎么商量啊?
两地分居,真是个大问题!
不过,很快想开的锦书同学并没有头疼太久,此时她正抱着一小盘小香螺嘬地正香。
人生嘛,总结下来就是两句话:关我屁事!关你屁事!
他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又不会少一块肉!哎呀,这个小香螺真是香啊!
锦书乐呵呵道:“小环,你去告诉厨房,再炒一盘小香螺来吃!比这个再辣一点!唔!还要热一杯酒来!”
听到此话的春绢和夏绫捂头痛哭,心中不断哀嚎:“公主,您能长点心吗?”
两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纠结一番,最终还是夏绫开口问道:“公主,咱们中秋节这个礼怎么送啊?宫里各位主子都要孝敬一番,咱们是随着驸马爷送一份呢?还是沈家一份,咱们一份?”
锦书停下吃喝,歪头问道:“大姐姐他们怎么送?”
“大公主和大驸马往年都是送一份,不过大公主又单独给皇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备了礼物。”春绢补充说明。
“那我们和他们一样就行了嘛。”锦书毫不在意:“送一份好啊,还省钱省事!”
“可……”夏绫无语:“可奴婢们不知道驸马爷和国公爷他们那边有没有备下礼物啊,总是要商量一番的。”
对啊,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回沈府开个会研讨一下啊?春绢期待着锦书做决定。
“也对。”锦书放下手里的小香螺:“那你们两位跑一趟沈府,问问大夫人怎么说。他们家的事轮不上驸马做主,一般大夫人的意思就是国公爷的意思,错不了的。咱们出些钱财物件,不计较多少,不用费脑子挑不出错就是了。余下的我们效仿大公主,给父皇,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再单独备一份。”
锦书安顿完这些,又嘬了一口小香螺,辣的斯哈斯哈的,一边扇风一边道:“哦对了,我母妃的不用你们操心,我自有安排。辛苦二位啦!”
春绢和夏绫对视一眼,无奈点头应下。除了静妃,还真的没有什么人能被公主挂在心上。
她们才说完,却听锦书笑眯眯道:“春绢,夏绫,小环,你们三个的礼物我也备下了,好好努力!做完就给你们大礼包哦!”
好的,辛苦无奈之余,还是很感动的。一时三个侍女都笑了起来,齐声道:“多谢公主。”
————————————
转眼到了中秋节这一天。白日里皇上宴请了大臣,晚上单留了皇亲国戚吃个小家宴。
皇帝上了年纪,开始向往普通人家的儿女承欢膝下的感觉,所以并没有安排各家独坐,而是让老婆们和孩子们各坐一桌,亲家们分开长幼再开三五桌。
公主驸马这一桌子,除了五公主缺席以外,就连准四驸马都到场了。
五个公主和五个驸马爷,外加一个年幼的七公主,一排衣裳华丽的人团团坐,瞧得锦书是满眼冒星,都快要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皇帝直乐:“托诸位亲家的福,朕也算是儿孙满堂啊!”
皇后打趣:“皇上有三子七女,是十全十美了,只是这小孙子辈的,暂时可还没有呢!”
“快了,快了!等明年太子成婚,就有小皇孙了!”珍妃娇笑道:“到时候,可有的太后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疼爱呢!”
珍妃这个情商呦!真不是浪得虚名。一下子夸了在场的诸位大佬们,连太子爷都忍不住眉眼含笑,皇上更是乐不可支,直夸:“爱妃说的有道理哇!”
太后娘娘也笑着赞道:“珍妃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席间大家都配合着笑了起来。却见郑文科温文尔雅地站起来施礼:“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臣有一个好消息,想告诉大家。”
“什么好消息?说来听听?”太后接嘴问道。
“昨日太医请了平安脉,说大公主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大驸马眉眼舒展,笑意浓浓。他话音刚落,皇后激动了,华儿这孩子,这么大的消息竟然不提前通知一声她这个做娘的?
大公主娇羞一笑。
“呀!”皇后乐的合不拢嘴:“你父皇才说呢,孩子立马就到了。皇上真是金口玉言,想什么来什么!”
郑家老夫人笑的像一朵花一样:“都是皇上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庇佑着!”大公主和郑文科结婚三载头一次怀孕,曾经可愁白了郑家老夫人的头,生怕夫妻二人生不了孩子。这下可算是暂时圆了郑家传宗接代的心愿了。
皇帝高兴,大赏四方。席间团圆的气氛甚好,只是邓昌偷偷瞄了一眼二公主的肚子,被二公主一记眼刀镇压,下意识捂着小腹低声回怼:“看什么看,看看你自己的。”
“我这全是肌肉,有什么好看的?”邓昌嘟囔:“倒是你怎么光长肉不怀……”
“再多嘴就不要吃了。”
邓昌瞬间消音,一脸敢怒不敢言。
锦书偷窥完,偷偷抿嘴一笑。这两人也太逗了吧?余光却又瞧见三驸马郭经理的母亲何氏垂眸,长长吐了一口气。
三驸马三公主僵持许久,最终是三驸马这个胳膊拧不过皇家这条大腿。据说夫妻二人各退一步,勉强和好,如今关系虽谈不上多好,但三公主也再不敢对郭经理指手画脚大呼小叫了。
锦书回过神来,不再胡思乱想,专心致志吃饭。
沈之璋坐在一旁看看明争暗斗互相攀比秀恩爱的大公主和二公主,又看看两耳不闻窗外事低头吃的正香的锦书同学,犹豫了一下,还是效仿郑文科,抬手夹了一筷子青菜送到锦书碗里:“吃点菜,肉吃多了容易积食。”
锦书猝不及防听到这温柔的叮嘱和从天而降的青菜,猛地抬头看向沈之璋:这家伙怎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嘴里刚吃了一口肉,腮帮子有点鼓,顿时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她飞快地咀嚼想清空嘴巴开口说话,许是吃的急了,一口卡在喉咙里,直呛的嗓子发疼,于是便猛烈的咳嗽起来。
沈之璋连忙拍她后背,哭笑不得:“吃慢点!”这姑娘怎么看都有点傻啊?
七公主眼疾手快递上一杯水:“六姐姐,喝点水缓缓。”
锦书用帕子捂着嘴咳了半天,才勉强道:“没什么事了。”
沈之璋被她现在狼狈的模样逗笑了,轻轻指了一下脸颊,温馨提示道:“脸上有东西。”
“啊?”锦书大窘,连忙去擦脸,果然……咳嗽竟然咳到脸上去了。她尴尬一笑道:“不好意思啊,多谢多谢!”
三公主瞧到这一幕,又瞥了一眼身边坐着脸色紧绷的郭经理,一肚子委屈没处发泄。她如今过得还不如这个痴痴傻傻的老六!郭经理竟然还不如沈之璋体贴!可一看四公主身边沉默寡言格格不入的老男人韩熙,她又默默地挺起身板来。
于是她斟酒对着四公主笑道:“四妹妹和韩大人的婚事快了吧?”
冷不丁被点名,四公主笑着回应道:“嗯。”
“听说韩大人不是京城人,不知府邸可安顿好了?”三公主笑道:“京城房价物价都高,韩大人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我这个做姐姐的,总是要帮妹妹一把的。”
听闻此言,席间沉默了。只见郭经理抬手,默默地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锦书都无语了,三公主情商这么感人的吗?
四公主脸色瞬间难看起来,韩熙死死地捏着筷子,一言不发。
第四十六章 公主醉酒
全桌静可闻针落。
静默片刻后,郑文科才反应过来,连忙笑着圆场道:“三妹妹怕是不知道呢!如今翰林院编修俸禄可不是一般的高!韩大人的宅子我去过,那叫一个气派哦!”说罢还怕圆不了场,连忙给沈之璋眼神示意。
于是沈之璋便给力道:“是啊!韩大人资产丰厚,三公主就别操心了!”
三公主犹不自知,仍旧带着假笑关切道:“是吗?可我听说,韩大人老家远在坪洲茂县,为了科考,欠了不少外债……”
二公主听不下去了,当下冷笑一声打断道:“哎呦,三妹妹操的心可真多啊!”
“二姐姐。”四公主突然发声,脸上重新带着笑容道:“三姐姐这是关心我呢!妹妹在这里谢过姐姐了。”她转头看一眼韩熙,微微一笑:“韩大人如今深受父皇器重,我相信总有一日,他会让姐姐也夸赞呢!”
韩熙深邃的眼眸一亮,似乎是重新点燃了希望一般,言语有些酸涩:“多谢公主信任我。”
三公主脸色一僵,尴尬说道:“是啊。姐姐就是这个意思呢!”
纵是锦书平日里和四公主不熟,此时都忍不住想夸赞她。她太聪慧体贴了!四公主比起其他同龄人来说,更加现实,她总是很快的接受现实,很快调整自己的状态。锦书相信,她以后的生活一定不会差。
她看着四公主微微一笑。四公主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回头与她对视一眼,不过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锦书从更衣室出来时,正是漫天绽放烟花之时,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烟花美丽,美酒飘香,花树簌簌。她环视一周,忍不住笑起来,这里真美。
只是,烟花落尽,晚风阵阵之时,她有片刻的恍惚,此刻站在红墙黄瓦里的高锦书,究竟是哪一个高锦书?而她另一个时空里的家人,又还好吗?
如今的她已经渐渐融入了这里的生活,开始习惯行礼问好,开始习惯无网无电,开始习惯呼奴唤俾。可是,她究竟算什么?一缕亡魂?一场梦境?此刻经历的一切,究竟是无数夜晚的一场梦,还是真实经历着?她的人生是借来的吗?
思及此,锦书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目光也呆滞起来。
小环在一旁小声提示:“公主,我们出来好久了,快回去吧!”
“小环。”锦书扭过头来,盯着她认真的问道:“你什么时候来我身边的?”
“奴婢很小就伺候公主了。那时候公主才九岁,奴婢比公主小几个月。”小环回答,一脸疑惑:“公主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锦书淡淡一笑:“小环,既然你陪了我这么久,那你觉得我一年变了吗?”
这个问题,似乎正中小环下怀,她很快脱口而出:“当然啊!静妃娘娘多次和我们说,公主这一年长大了许多。”
“那我和以前一样吗?是不是判若两人?”锦书追问一句。
小环笑了起来:“那倒没有。静妃娘娘说,您越来越像她,可又比她理智聪慧多了。”
和小环的对话,并没有得到锦书想要的答案。她长长的叹息一声:“如今的我,究竟是谁啊?是高锦书,还是高锦书呢?”
小环懵逼:“啊?”
“小环,我不想回去宴席上了。”锦书颓然,不管不顾的席地而坐,丝毫没有任何形象可言。
小环吓了一跳,连忙去搀扶她:“公主!公主你这是做什么啊?这是在外头,会叫别人看见的!公主莫不是吃多了酒,吃醉了?”
一听酒字,锦书来了主意,她稍稍过了一下脑子立马道:“小环,咱们告假早点回去吧,我想回去喝酒了!”她难得放纵,今日且当给自己放个假吧!去他娘的皇宫,去他娘的古代!
“告假?”小环吃了一惊:“我的公主啊!今儿可是中秋国宴啊!”
锦书拿出大学时骗假条的本事,哭丧着脸道:“你去找我母妃,就说我肚子疼头疼,随便哪里疼都可以。我真不想在那里坐着了,我想回家了。”
最后一句话刚说出口,锦书发现自己的话音里都带了哭腔。小环瞧她情绪很不对,连连点头:“好好好,那公主在这里等等奴婢,等下奴婢叫春绢姐姐过来送您上马车,奴婢这就去告诉静妃娘娘一声。”
锦书眼巴巴的盯着她看:“好。小环,我还想喝宴席上的杏花酒。”
小环无奈苦笑,叮嘱道:“好好好,公主就在这里不要走动,等等哦!”
锦书靠着墙而坐,将头埋进膝盖间,双手环住自己,忍不住自嘲一笑,心中情绪复杂万千,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只是她再抬起头来时,墙边悄悄地多了一小坛酒。她没有多想,拿来打开闻了闻,是宴席上的杏花酒,没错了。
待春绢寻到锦书时,她已经有几分醉意。春绢从未见过这样的六公主,此时她乖乖地坐在墙角,盯着春绢傻笑:“春绢,抱抱。”旁边倒放的空酒罐子,宣告了锦书方才做了什么。
“我的天爷啊?谁给你喝了这么多酒哇!”春绢拧着眉头拿开小酒坛,扶起锦书来:“走,咱们回家了!”
锦书嘻嘻笑着搂春绢的腰,脑袋直往她脖子里凑:“抱!春绢你好香啊!”
春绢一张俏脸登时通红:“公主!别闹,咱们上马车去!”这怕是个女流氓吧?今日她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
春绢和几个宫女连搀带扶想扶锦书往宫外走去。可四五个人四五双手,也不知是哪个下手没轻没重,抓的锦书直喊疼,又哭又闹抱着春绢死活不肯再走了。
众人正抓耳挠腮时,却见一人转过墙角,大步向前走来,边走边道:“蠢材蠢材!下手没个轻重啊!”
春绢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驸马爷嘛?
却见沈之璋大步走过来,上手就要接过锦书。可春绢下意识退了一步,连忙将锦书护在身后,客气询问:“驸……驸马,您怎么也来了?”
“路过。”沈之璋大言不惭,一脸理所当然:“我来,就凭你们几个丫头,等回明园天都亮了!”
“哎哎哎!”春绢一手拦着不许沈之璋靠近,一手还要紧握锦书上下作怪的手:“驸马爷,不敢劳您大驾,奴婢们就可以了。”如今六公主正醉着,满嘴胡话,万一驸马爷趁机欺负了她可怎么办?
春绢打定主意:一定要坚决隔绝二人,不能把六公主交给沈之璋。她才一咬牙打算开口以下犯上,却听抱着她的锦书猛地抽手,哧溜一下子蹿到前面去,嬉笑着道:“之璋,抱抱!”
完了完了。
春绢扶头,这下是真的醉了,六公主,希望你明日醒来,还能记得今晚上发生了什么!
沈之璋挑眉诧异,眼前的人简直和平时冷静自持温和可亲的六公主判若两人啊?才一小坛子酒啊,怎么就醉成这样了?
他脑海里想着,身体已经下意识地拦腰抱起锦书,还没站稳,怀里的人已经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嘴里嘟囔:“抱抱!”
沈之璋只觉得脖子里痒的厉害,一面忍着笑一面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就如此投怀送抱?
“智障。”锦书软绵绵地说。
“呦?不错,还知道我是谁。”沈之璋心里一美,抱紧锦书,往宫外走去。
一路小跑过来的小环看到这情景,在三五米开外来了个急刹车,一脸茫然的看向春绢:这咋回事啊?
春绢更懵:快跟上吧,别闹出啥事了!
宫门外,月色朦胧。
一个鹅黄色衣裙的少女使劲抱着一位青色长袍的男子不撒手,哭的呜呜咽咽:“呜呜呜,你把我粘住了,你放我下来嘛。”
沈之璋无语,拼命挣扎:“那你快撒手,别勒我脖子,要断了……咳咳咳”
“我——要——回家——嘛!呜呜呜……嗝!”
“好好好,你撒手,咱们上马车回家行吗?”
“你粘住我了……”
“我没有,哎哎哎!你别揪我头发啊?”
“我知道我喝醉了……呜呜呜……”
“你还知道啊!”沈之璋被她勒的喘不过气儿来,最后只好妥协:“煮豆豆萁,先就这样扶我上马车!”
“那公主呢?”煮豆无从下手,六公主几乎是粘在沈之璋身上,这怎么扶啊?一扶两个啊?
“她劲大着呢,掉不下来!”沈之璋挣扎着想上马车。
好容易两个人一起上了马车。沈之璋屁股还没坐热,怀里的人传来虚弱的声音:“恶心……难受……”
沈之璋暗叹不妙,立马高呼:“哎哎哎,我警告你不许吐啊!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行!”
锦书:呕……呕……咳咳咳……呕……
沈之璋只觉得脖子里一阵温热,顺流而下。
片刻后,马车里传来了沈之璋的惨叫:“啊!!!”
春绢:(´∵`)
小环:(´∵`)
煮豆:(´∵`)
豆萁:(´∵`)
第四十七章 酒后对峙
“我还做了什么,请一次性说完,谢谢。”锦书扶头,作痛哭状。
“后来,驸马爷洗漱后,您还……拉着驸马爷要唱歌。”小环低头小声回话。
“什么?我唱什么了?”锦书揉着太阳穴忍不住埋怨道:“你们怎么就不知道拦着我点呢?”
“奴婢拦了!可您……把奴婢们都赶出去了……只要驸马一个人留着!”小环敢怒不敢言:“奴婢怎么知道您唱了什么啊?”
“啊?”锦书死心了,看来是真的喝断片了,完了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那驸马什么时候走的?”锦书追问,这个她们总该知道吧!
“驸马爷半夜里走的。春绢姐姐原本想留他住一晚,可他执意要回去,拦都拦不住。”
锦书哀嚎,捂着发烫的脸叹气:“坚决不能留他啊!我的妈呀!”
小环目光躲躲闪闪,一脸为难:“公主,还有一件事,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有啥不能说的?
“您……把驸马爷的脸抓花了……”
纳尼?
锦书两腿一蹬,选择原地去世。
————————————
沈之璋目光呆滞,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神游。
“公子,咱上点药吧?”
“煮豆,你说我会不会留疤啊?”沈之璋偏偏头,凑近镜子看自己的脸:“一二三四,四条……他娘的有四条!”
“不会。吧?”煮豆哪敢打包票?沈之璋后背全是疤,属于疤痕体质那一种……
“早知道她酒品那么差,我绝对不会把我的杏花酒给她喝!”沈之璋气愤十足:“喝了我的酒,吐我一身,还挠我一脸!这是什么王八酒品啊?”
“公子,公主她也不是有意的嘛……您以前喝多了还非要脱裤子溜鸟……咳咳……也差不多,哈哈。”
“就你嘴多!”沈之璋抬手打他头:“这几天爷不出门了,药拿过来我自己上,你去搞点祛疤痕的药!效果要好,三天之内退不下去,爷就打你让你感同身受一下!”
煮豆点头哈腰:“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办!”
他腿还没迈出去一只,瞧见豆萁抱着小箱子跑进来:“公子公子,公主府送药来了!送了整整一箱子!”
沈之璋口炮刚到喉咙眼还没轰出去,转念一想昨夜发生的一些事情,立马改了主意。他翘起二郎腿得瑟道:“豆萁,你转告公主,我这边伤的有点严重,叫她亲自跑一趟!”
“啊?”豆萁一哆嗦差点摔一跤:“公子,那可是公主啊?您怎么敢这么提要求?”
“去去去!我让你去你就去!”沈之璋摆手,眼睛滴溜溜直转:嘿!我就不信她不想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
果然,傍晚时分六公主来了,美名其曰:感谢驸马的照顾。
发自内心,锦书并不想来。可毕竟对不起人家,总不能做个渣女不管不顾吧?再者,她还要试探着询问一下,昨天夜里没说什么穿越不穿越的胡话吧?
想到这里,锦书哆嗦一下,孩子心里苦啊!
“那个……”锦书盯着躺在床上只留一个后脑勺给她的人看了半天,选择主动开口:“你还好吗?”
“嗯,感觉不错。按照条约,我觉得至少可以赚三百两。”
“啊?”锦书迷茫了三秒钟,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和平共处五项条约”。默默翻一个白眼:“哦。”有话不会好好说吗!
“哦是什么意思?拿钱来啊!”沈之璋终于扭过头来,指着自己脸上的爪痕给锦书看:“你瞅瞅你瞅瞅!我都快赶上郭经理了!你究竟是公主啊还是女流氓啊?”
瞧他右脸布满抓痕,锦书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所为:“天哪!我都干了什么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要是故意的那还了得?”沈之璋翘起二郎腿,一脸讹人的表情:“你知道你为什么抓我吗?”
锦书摇头。
“完全不记得了?”
“小环说,我拉着你要唱歌,我……”
“嘿!别提唱歌了,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听见这么难听的歌,你唱的是什么乱七八糟啊?”沈之璋开启吐槽模式:“什么他大舅他二舅什么的……还有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这都是些什么啊?最重要的是,你唱完非要我唱,我不唱你就哭!你说你……”
锦书捂脸:“好了好了,别提唱歌了!”
“这个还好。”沈之璋继续吐槽:“好不容易你嗓子受不了不唱了,又开始拉着我要亲亲,你说我是亲还是不亲?”沈之璋完全不避讳,直言直语反而搞得锦书这个现代人面红耳赤。
我去,这个你不应该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突然间发现女主角的可爱和天真,然后留下温柔一吻,第二天再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吗?现在他开启吐槽模式说个不停这是哪门子剧情啊?难道我高锦书就一点穿越的女主光环也没有吗?
“那我……没非礼你吧?”锦书怂巴巴询问,这一切都太尴尬了。
“你看我的脸,像是你得逞的样子吗?”沈之璋义愤填膺:“女流氓!”
哎?他竟然没占便宜?锦书先松了一口气。不过她很快又失落起来:我去,是因为长的不好看所以才下不了嘴吗?
她心里这样想,表面上装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道:“那就好。”
“好什么,我不是挨了你一掌么!早知道我就……”沈之璋装模作样的叹息。
他才不会告诉她,其实是得逞了!想起昨夜意外又别样的柔软触感,他就忍不住有点小激动。一个毫无架子娇憨可爱单纯到没有一点杂念的姑娘,软绵绵地扒着你要亲吻,还真的从来没见过。虽然他猝不及防的被吻到了,如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可他是个正人君子,尽管尝了一点甜头,但不趁人之危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所以锦书第二次凑上来的时候,他拒绝了。
结果挨了一爪。
他在思考这些事情时,锦书已经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恢复了平日的平淡温和:“昨夜实在是对不住了,今日我命人送来的药膏,都是宫里最好的,祛疤很有用。”她说着,用力揉揉太阳穴,宿酒未消,实在是头痛难忍:“至于违约金,回头我叫人送到府上。”
没有昨夜可爱了。
沈之璋撇撇嘴,犹豫一下还是劝道:“以后别喝那么多酒了。”他还算是名义上的丈夫,万一遇见旁人,也要拉着亲亲抱抱,可如何是好?他转念一想,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等下,如果这种情况发生,那不就是说明自己被绿了吗?
锦书言语间有些愧疚:“以后不会这样喝了,给你添麻烦了。”
瞧她神情疲惫言语落寞,沈之璋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她靠着宫墙而坐环抱自己的画面,那样无助孤独,仿佛天地间唯剩她一人。
沈之璋心头一软,语气也不知不觉间温柔了许多:“酒是好东西,可喝多了更难受,这一点我体验过。若是想喝,喝点果酒,不会醉这么厉害。”
锦书笑了笑,自嘲道:“算啦,人还是要清醒的,不然都不知道自己醉了后做了什么。”
一瞬间,沈之璋心里好像有某个地方被狠狠冲撞了一下,激起层层涟漪,直叫他喘不过气来满嘴苦涩。在某些方面,他们是何其的相似啊!
于是他装作释然一笑,摆摆手:“嗨!美酒还是要喝的,哪有那么严重呢,你一个小女孩,偶尔喝点没啥事!大不了下次我躲远点就是了!”
锦书冲他笑了笑,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善意。临走时她回头诚恳地说了一句:“谢谢你,沈之璋。”
连名带姓的称呼,好似还是第一次呢。
————————————
尽管沈之璋很小心的避开旁人,减少出门的频率,可他被“家暴”的事情还是很快通过各方小道消息传播开来。六公主婚后生活大反转,沈之璋挨打步入三驸马后尘……他的无数狐朋狗友成群结队的到府上来慰(笑)问(话)他,一时间沈国公府门庭若市。
沈老夫人听说后,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沈之璋大叹:“母亲终于知道心疼我了!”
没想到沈老夫人咆哮:“混账!你做了什么啊?逼得六公主那么好的脾气都开始动手了!快滚去道歉!”
沈之璋:……我没话可说,跳城门去了。
第四十八章 嬷嬷来了
六公主殴打沈驸马这件事情登上京城头条新闻后,受害人母亲沈老夫人还没说什么。静妃皇后太后这三尊大佛就挨个把锦书叫进宫去,训斥了个痛快。
事情的结果就是,老太后一脸皱纹都挤一块,拧着眉头发出灵魂提问:“听说你如今单独住在公主府?”
锦书不敢放肆,老实回答:“回皇祖母,是的。”
老太后一脸不悦,语气里多了几分嫌弃:“那看来你很少去沈老夫人那里请安喽?”
“回皇祖母,孙女时常回府给婆母请安,不敢忘记孝道。”
“嘁!”老太后不信,上下打量着锦书,感叹道:“哀家知道你的小九九,别以为哀家老了好糊弄。自打成亲,你搬出去独住,都没怎么在沈府过夜。可是在责怪哀家给你赐的婚不好?”
“孙女不敢。”锦书慌张了,这大帽子扣下来谁顶得住啊?她连忙道:“孙女知道皇祖母是为孙女好,心里十分感激皇祖母。”
“你还算乖巧。”老太后抬抬眼皮,看惯人事,云淡风轻道:“别学着老三骄横胡闹的样子。皇家的女儿虽然身份尊贵些,可也别忘了做女人的本分。”
“锦书谨记皇祖母教诲。”
此时锦书的内心正在小声哔哔:“老太后要是放现代,绝对被女权主义怼的体无完肤!”
瞧她乖巧,太后心满意足点点头:“今儿就搬回沈府去吧,哀家身边有个徐嬷嬷,就送你了。她经验丰富,将来定会有用的到的地方。”
于是锦书同学十分悲哀的领着一个“容嬷嬷”样的徐嬷嬷离开了。
这位徐嬷嬷,大约四十岁上下,面容严肃,一句废话不多说,绝对是实干派人物。面对老太后布置下的任务,坚决又迅速的贯彻落实。才回明园不到一个时辰,徐嬷嬷已经吩咐春绢和夏绫收拾好所有东西,站在她面前一脸正义道:“公主,我们该回沈府了。”
锦书敷衍笑道:“哈哈,嬷嬷辛苦了,才来就让您这么费神,我们不如歇两天,再回沈府也不迟。”
开玩笑,沈之璋脸上的疤还没褪呢,她现在跑过去两人碰面多尴尬!
“公主言重了,老奴不辛苦。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太后娘娘说要公主尽早回沈府,老奴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就等公主下令了。”徐嬷嬷不着不急,言谈举止就好像英国老电影里冷面庄严的老管家,利落又恭敬。
“今日就回,是不是有些仓促?”锦书立马找借口推脱,垂死挣扎:“怕是沈府那边,一时不好收拾出来吧?”
“这个请公主放心,上午太后娘娘已经转告沈国公府从今儿起,公主都回去住了。此刻想必他们正等着公主用晚膳呢。”
锦书一噎。
怕了怕了,我回还不行吗?
——————————
待锦书同学重新坐在当初的新房里时,还觉得犹如梦境,她忍不住询问同样懵逼的小侍女:“小环,我们真的回沈府了?”就这么回来了?
“是啊,方才您不是和老夫人她们吃过晚饭了么?您忘啦!整个晚膳老夫人都盯着您笑。”小环打来水帮她卸妆。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明园啊?”锦书泪目:我的豪宅啊!才收拾成我爱的模样,就要如此远离了吗?
“听徐嬷嬷的口气,咱们要在沈府住一阵子呢。”
锦书叹息一声:“哎。”
却听门口春绢传话:“公主,徐嬷嬷来了。”
她又来了,这次还有什么事啊?念在她后台强大她不敢惹的份上,锦书努力挤出一丝假笑:“快请嬷嬷进来!”
没想到,回沈府只是徐嬷嬷彪悍战斗力的第一炮,接着第二炮,打的锦书是措手不及。
眼前这个古板严肃的妇人一本正经问道:“公主,今晚召驸马一起就寝吗?”
谁是说古代人思想保守古板的?
锦书脸色黑如锅底,大脑放空,连忙拒绝:“嬷嬷我今日有些累了,不必了叫驸马来,改日吧!”
“公主,这几日您的身体比较好受孕。”徐嬷嬷公事公办:“太后娘娘和沈老夫人都会希望您早日有孕的,只是老奴听说,您和驸马还不曾同房,所以今日便自作主张召驸马过来了。”
干!
还有没有王法了!尊不尊重个人隐私?还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
徐嬷嬷才来了半天,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还把锦书搞成傀儡,什么事情都自作主张,再这样下去,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锦书相当不高兴,当下回嘴道:“嬷嬷怎么不提前问一声就替我做决定?您是太后娘娘身边来的人,我自然是要恭敬的,只是不知道日后大小事务究竟是本公主说了算,还是嬷嬷全权处理了,叫我如何我就如何?”
徐嬷嬷一噎,惊讶地盯着锦书看,仿佛没想到宫里人人传言软弱胆小的六公主还敢这么拿腔拿调?
她自诩是太后身边的老人,陪着太后多年,别说是锦书是一个小小的庶出公主,就是皇帝也要稍微区别对待一下。如今她从皇宫太后的侍女下降到沈府六公主的老妈子,废尽心思想她婚姻幸福早生贵子,每句话都是为她好的,她怎么还不领情?
于是徐嬷嬷硬气道:“老奴一心为公主着想,如果公主觉得不妥,便回了太后娘娘,再挑好的来服侍。”
呦?还威胁上了呢!
锦书胸腔憋闷,扭过头去不想看徐嬷嬷的脸:“嬷嬷再为我好,也该提前说一声的,怎么能擅自替我做决定呢?”
春绢听到里面拌嘴,连忙进来冲着徐嬷嬷赔笑:“嬷嬷,公主今日累了,她心里自然是知道您是为她的。您老也累了,奴婢扶您回去歇着吧!”
徐嬷嬷再刚,总是皇宫里出来的,知道规矩。看着春绢过来解围,便顺台阶下:“公主莫气,老奴初来不知道公主的脾性,日后老奴多加注意,公主早些休息吧。”
待春绢扶着徐嬷嬷出去后。锦书郁闷了:好好的生活,怎么就突然多了这么一个欧巴桑啊?
小环替她顺气,柔声宽慰道:“公主,徐嬷嬷是太后娘娘的人,就是皇后娘娘也惹不起,咱们以后不敢那么说话啊!”
“那怎么办?任由她摆布吗?”锦书没好气:“气死我了!”
“这怎么能算是摆布呢?徐嬷嬷人心不赖,只是强势一些,可她也是为了公主好啊。”夏绫推门而入,开导锦书:“公主,徐嬷嬷以前是在太后娘娘身边做事的人,都说主仆相像,徐嬷嬷做事利落干脆,也有太后娘娘的十分之一二的风范啊!”
锦书叹气,何止一二。是真像那个独裁专制霸道的老太后!
“算了算了,不想了。”
锦书摇摇头,往床上一趟,逃避道:“还是睡觉吧!万事明天说!”
“哎哎哎!”夏绫捉急开口:“公主别睡啊!那个……驸马爷还在门口等着呢!”
“什么?”锦书瞬间直挺挺坐起来,怎么忘了这一点了,哭了。
人生,真是忧伤啊!
同样忧伤的还有咱们站在院门口等传唤的沈驸马爷,他一脸萎靡靠着煮豆,语气颓败:“豆子。”
“公子,你怎么啦?”少年煮豆不解愁,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沈之璋看。
“我想杀人。”沈之璋操了,他越说越来气:“我他娘的堂堂七尺男儿,如今站在门口等别人传唤!等也就算了,这么久还不出来个人,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正说着,煮豆眼睛一亮:“哎哎哎!公子,宫女姐姐出来了!”
沈之璋一看,出来的人正是六公主身边经常跟随的小环,她快步过来,一脸难为情道:“驸马爷,我们公主请您进去。”
第四十九章 同床共枕
室内一片静谧。
锦书和沈之璋大眼瞪小眼干坐了片刻,才企图解释道:“那个……今天是徐嬷嬷自作主张叫你过来的。”
沈之璋眯着眼睛打量她,心说你要是敢把我撵回去我跟你没完,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不要面子的吗?
锦书指了指地板,勾起假笑:“所以,早点睡吧!”
话音刚落,见小环抱着一床被子从里屋出来,一脸局促不安,看看锦书又看看沈之璋,有点不知所措。
锦书给她一个信号,目光示意她把被子铺在地上。
“我睡地板?”
沈之璋不敢相信?
“睡地板是不太好,你要是睡不惯就回去睡吧。”锦书一摊手表示无所谓,回去更好正合我意。
面子还是里子?沈之璋没有丝毫犹豫,当然是面子重要啊!于是他瞪了一眼小环,口头警告:“不许乱说,懂?”
小环连连点头:“奴婢……知道。”她飞快的打好地铺立马溜了出去。
室内就剩下两个人,沈之璋心头一松,轻叹一口:“人生啊!都睡到地板上了。”
锦书没理他,绕过屏风,往床里一缩,放下轻薄的床帐子,准备安心入睡。她心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古代男人看似浪荡,可实际上内心保守的一批,再加上沈某万花丛中过,她又姿色平平,还有个他惹不起的身份,沈之璋犯不着招惹她。
只是夜深人静,深秋月光黯淡,帘帐微动。又听得屏风那边细细碎碎的动静,地板因为某人翻身吱呀呀响,锦书睡不着了。
她探头询问:“喂!安静一点好吗?”
“啊?”隔着屏风传来沈之璋刻意压低的嗓音:“我吵到你了?”
锦书没回答,表示认同。
沈之璋抱怨起来:“太硬了!我睡不惯!你还有多余的被子吗?”
古代的床垫子薄薄一层,确实是名副其实的硬板床。再加上玉做的镂空方枕头,睡觉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为了适合沈之璋的生活习惯,锦书还给他提供了一款冰冰凉的玉枕头,瞧着精美,但她绝对不会用。平日里她都垫十几床褥子,把自己当豌豆公主一样睡觉,至于枕头,也让春绢做了一个软软的棉枕头用。
这几日秋意浓浓,天气转凉,气候不好,地板潮湿,他肯定舒服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锦书内心有了愧疚感,立马爬了起来,在柜子里翻出一床被子来,给他抱出去:“再垫一层吧。”
沈之璋只是随口抱怨,没想到锦书却亲自动手了,一边起来接着,一边诧异问道:“嘿!你怎么不叫小宫女过来拿啊?还亲自动手?”
“小姑娘们睡得香呢,何必叫她们,我又不是没胳膊没腿。”
沈之璋自己动手铺床念叨道:“就这点儿我得说你个好,谁不是爹生娘养大的啊?我和你说啊,明日肯定下雨,你信不信?”
锦书一边往回走一边反问:“呦,你还会看天气呢?”
“那可不,第二天有没有雨,我一算就准。”沈之璋得意,重新躺好:“感觉好多了,谢了!”
室内再次恢复平静。
渐渐的,锦书睡意朦胧,正欲入睡,又听到屏风那边传来轻微又小心翼翼的响动,细碎的声音响响停停,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格外清晰。
锦书有些恼火了,语气不善:“你又怎么了?怎么老是翻身?”
沈之璋没有料到又吵到她,瞬间不敢再动。无论他怎么小心,这木地板总会响动。
“有点冷。”
冷啊。
从小娇生惯养参茶姜汤里长大的公子哥,哪里吃过这种苦?更别提此时又逢阴雨时节,他浑身又开始疼痛难忍了,尤其是胸腔部分,疼痛难挨,冷汗泠泠,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深夜总是会放大一个人的情绪,简单几个字,锦书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颤抖和压抑,仿佛是在极力忍耐什么东西。
于是心善的锦书同学再次无奈起身,点了烛灯,过去瞧他究竟如何。
绕过屏风,锦书看到了一个平日里没有见过的病娇版沈之璋。平时瞧着虎虎生威人高马大的人,此刻正蜷缩成一团,大汗淋漓,脸色苍白难看。
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怎么体质和林妹妹一样呢?连地板都睡不得,啧啧啧,娇气!锦书叹一口气:“你真冷啊?”
沈之璋见她过来,立马就扭过头去,含糊不清道:“有点吧。”
锦书走到他身边,自然而然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在他被子上抹掉指间的汗水,才摸自己的额头:“没发烧啊?你怎么了?我瞧着你脸色有些不太对?”
“没事没事,别管我了。”
根据锦书同学多年的人生经历,沈之璋此时绝对有问题。她又不是歹毒心肠之人,总不能不管不顾吧?电石火光之间,她突然想起来王氏说过的一些话,幼时沈之璋身子骨不好,每逢阴雨天,都要病上一场。
难道他是有什么旧疾?
想到这里,锦书有些慌张了,连忙拍拍他的肩膀,询问道:“你可是哪里痛?喂?沈之璋,要不要叫太医啊?”
一听这话,沈之璋立马反对:“别叫别叫,老毛病了,别搞得鸡飞狗跳的。”叫太医是小事,搞得沈老夫人哭哭啼啼那就麻烦了,大半夜的,太罪过了。
“那……”锦书经验不足,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想了想还是倒了一杯热水,多喝热水,总没错吧?
“真没事?”锦书递给他水再次确认。
“没事没事,多谢了。”沈之璋拥着被子小饮几口,感觉胸腔一暖,似乎好受许多。目光却意外地落在锦书的光脚丫子上。
借着昏黄的烛灯和月光,瞧着一双脚丫洁白如玉,小巧玲珑。都说女子的脚只有丈夫可以看,这么一看似乎……
沈之璋立马移开目光,轻咳一声:“夜里凉,你还是穿上鞋吧。”
锦书并没有多想,哦了一声,感觉有些手足无措。这孩子怕是有什么旧疾,锦衣玉食的公子哥睡地板估计也是头一遭,万一再搞出一场病来,明天她可就说不清了。
不仅殴打驸马,还虐待驸马导致生病,到时候再上热搜,估计又要被太后皇后静妃挂在道德高地训斥一通了,想想都头疼。
于是她立马决定:“上床上床!你快去床上睡!”
沈之璋一口水呛住咳嗽半天:“啥?”
锦书这才反应过来,登时脸颊有些发烫,但还是坚持解释道:“你去床上睡吧,明天你要是病了,我可就说不清了,《女戒》非抄到断手不可。”
“啊?”沈之璋愣了。
锦书已经拧着眉头一脸理所当然的看着他:“快去啊!咋的不乐意?”
———————————
十分钟后。
锦书:床大就是好啊!楚河汉界真是个好东西。怎么办,突然间有点小紧张,沈之璋要是敢越界她就敢剁他腿。
沈之璋:我干!床真软?铺了多少层啊?我干!枕头好软,还能这么用啊?回去我也想搞一个。有点舒服,好像也不怎么疼了。还有一点香,嗯,挺好闻,哎呀,这个气氛挺好,还有一点小紧张呢。
锦书立马煞风景:“你平时打呼噜吗?”
沈之璋黑脸:“应该不吧。”
“嗯?”
“好像偶尔打。”
“嗯?”
“如果我打呼噜,你就推醒我。”沈之璋败下阵来。
“嗯,好。”
室内重新恢复安静。锦书又确认了一遍被子筑起来的“楚河汉界”是否牢固。折腾了一通,已经超出了她平日良好的睡眠时间。疲惫的锦书同学意识渐渐模糊,逐渐进入梦乡。
——————————
第二日清晨,下了半夜的雨刚刚停歇,落叶满地,阳光清亮,早起的小丫鬟一下一下的清扫院子,整个世界静谧而美好。
沈国公东院主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卧槽!这他妈是谁?”
正在睡梦中的沈之璋被一声尖叫惊醒,发出了更加诧异地惊吼:“我干!干!谁他妈在叫!”
两人互相推开对方,挣扎着爬起来都低头飞快的检查自己的衣服是否完整,接着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床角落里的“楚河汉界”。
锦书捂脸。
沈之璋挠头:怎么就抱在一块了呢?
第五十章 冬猎叛逆
锦书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和她的老公处成哥们儿,感情纯洁到就算同床共枕都没有一点杂念。
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丈夫,可她好歹是个女的吧?对方这么平淡冷静,还真的让她有一点点的郁闷,十分有挫败感。大概传说中的一见钟情,自己可能永远也遇不到了。这也许就要归功于颜值和身材了。
女人啊就是别扭,要是有人动手动脚呢,还要哭着喊着拒绝,要是别人理都不理,又要担忧是不是自己没有魅力。
她对着镜子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有些平凡普通的脸庞。没有明显的短板硬伤,也没有非常立体的五官,皮肤还算光洁,打远处一看,就是一个亲切的路人甲。最近可能伙食太好,脸颊还有一些肉肉的感觉。
再看看身材,不到十六岁的年纪,一切才刚刚开始。尤其是穿了几层衣服后,胸前简直就是五A级景区。
她捏捏自己的脸蛋,沮丧起来。
————————————
徐嬷嬷风风火火的冲到洗衣房时,小环正打帘出来,见她飞驰而来,一脸诧异的问道:“嬷嬷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
徐嬷嬷探头探脑,着急上火:“床单呢?”
“啊?”
徐嬷嬷急切中带着一点隐秘:“公主刚刚换下来的床单呢?”
“已经洗上了啊?”小环一脸茫然:“公主最喜欢那一套床单,奴婢还特意吩咐她们立马就洗……”
“哎呀!蠢才!平时干活也没见你们这么利落!”徐嬷嬷气极,她还没过目,怎么就洗上了呢?她气鼓鼓地一甩袖子:“黄毛丫头,真是……”
————————————
时间如同流水一般度过。季节交替,秋去冬来,转眼间天地已经附上一层薄薄的白雪,梅花绽放花蕊,整个京城都进入了冬藏的时候。
此时的煮豆和豆萁正试图阻拦沈之璋出门参加聚会——冬猎。初寒料峭,这位小祖宗身子骨又不好,前几日小病不断,如今还下着小雪,要是再染风寒,沈老夫人定要打断他们兄弟的腿!
“公子,公子,今天还下着雪,您就别去了行吗?”煮豆劝道:“骑马顶风,吃了风容易着凉,咱不差这一天的。”
“胡说,入冬第一次吃酒打猎,大家伙热热闹闹的,怎么能少了我?少废话,快去备马!”沈之璋一边系着盘扣,一边吩咐道。
“那去也行,公子吃酒赏梅,就不要骑马了,这可行?”豆萁退而求其次,做出妥协。
“嘿呦?去冬猎不骑马?我用脚跑啊?”沈之璋翻一个白眼:“把我的那件银白色披风拿来,爷今天还是貌比潘安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沈二!”
“那件是开春穿的,如今穿有些薄,公子不如穿那件大红猩猩毡,一样不损您的气度……”
“废话真多啊!聒噪!”
沈之璋有些不耐烦了,固执的拽走自己心爱的披风,扭头冲出房门,直奔马厩。
煮豆和豆萁无奈对视一眼,豆萁灵光一动:“煮豆,你先随公子去,我去去就来!”
“你搞什么啊?”煮豆不明所以。豆萁抛下“搬救兵”三个字,一溜烟跑了。
————————————
“驸马爷去冬猎了?”春绢诧异,这位出门从来不到这边来报备,怎么今天突然过来报行程了?
“是啊,烦劳春绢姐姐替我向公主传达一下,看看公主有什么吩咐?公子今日怕是要晚回来一会呢。”豆萁赔着笑,一脸乖巧。
“行,你且等等。”春绢不明所以,还是进里屋转告锦书一声。
锦书正给小环传递新思想呢,一听春绢说这话,挑眉问道:“他爱去就去呗,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又没拦过他?”
“奴婢也奇怪啊,怎么今儿冷不丁就过来汇报行踪呢?”
锦书摆摆手敷衍道:“你让服侍的人多注意他,别再像上次打马球一样晕过去就行,给我添麻烦。”
于是春绢出去委婉的传达指令:“公主说了,要你们当心服侍驸马爷,万不可出岔子。”
豆萁露出了一点点得逞的微笑:“多谢姐姐。奴才告退。”要的不就是这句话吗!
———————————
京郊猎场。
“哎?沈西施难得出门呀,怎么,今日病好了?”高勋上来就调侃他,惹得沈之璋连连翻白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候展飞补刀:“呦!那沈兄给我们兄弟吐一个看看!”
胡大为大笑:“哈哈,沈兄,快吐一个吓死他!哈哈哈”
范增跟风:“快快快,兄弟我还没见过呢!”
胡有为笑着摇摇头,目光里全是戏谑。
瞅瞅这群损友!沈之璋翻白眼:“笑笑笑!牙笑掉了晚上你们都喝粥啊?”
“之璋!”郑文科从帐子里打帘出来,持一杯温酒,眉目俊朗,豪爽自在:“好久不见呐!”
“呦!这不是我们改邪归正的模范丈夫嘛?”沈之璋抓住几会连忙转移目标:“今日怎么得空重回江湖啊?”
“哎?这还不知道嘛,咱们大公主有孕在身,又没有什么小妾,大驸马自然是闲着没事干,一肚子火气没处发!”胡大为挤挤眼睛,笑的一脸猥琐。
郑文科佯怒抬手给他一掌:“还没吃酒呢你就疯了?你看我一会不灌醉你!”
“诸位,我看人都来齐了,咱们话不多说,上马打猎!”和事佬候展天出来笑道:“今日我可是叫人放了十五野鸭,二十只野兔,二十只野鸡,都活蹦乱跳的。可有的比了!”
一听哥哥放话,候展飞一拍手:“广安,把爷的猎狗拉过来!”
“这家伙,还带着装备!欺负我们赤手空拳呢?”高勋不服气,故意气哼哼道:“上马!看我不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他这一声吼,几个人纷纷上马,扬鞭高呼:“驾!”几匹马撒腿就跑,绝尘而去。
沈之璋这边才抬起手来,豆萁便蹭到马下义正言辞道:“公子,咱们公主吩咐了,叫奴才盯着您别骑马呛风了。”
“啥?”沈之璋没听清。
“公主说的,要奴才们照顾好您。”豆萁提高嗓音重复一遍:“今儿天太冷了,公子您下来吧,别打猎了,当心回去又要病了!”
此刻,沈之璋正目送着一群好友骑马绝尘而去,而自己却十分窝囊的留在原地。每到冬天,总是这样,体弱多病。明明正是男儿的好年纪,本应该热血方刚,年轻有为,天地不怕。可他却只能抱着药罐子吃药养生。
这该死的人生啊!从前是母亲管着,哭天抹泪的不让他参加各种活动,如今怎么六公主也开始插手了?
他一咬牙,拍马前行,顶着寒风吹面,撒蹄而去。
今日我就是要在冬日里骑马奔驰如何?她高锦书能奈我何?别人能奈我何?我就不信,难不成我沈之璋当真是个病西施不成?
寒风冽冽,直吹入骨,沈之璋越骑越快,体内似乎有什么热烈的血液涌上心头,汹涌澎湃,这种自由放纵的感觉,真好。
营地里唯留煮豆和豆萁两人着急上火,豆萁直跺脚:“这下子,肯定又要病了!”
煮豆撇撇嘴,感慨:“公子从来不射杀猎物,怎么还非要骑马狩猎啊?”
第五十一章 冬猎散场
直至傍晚时分,天色将暗时,一行人才兴致勃勃的归来。
“这叫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候展飞豪迈笑道:“今日真爽,来!广安,把爷打来的野味烤了,分大家吃!”说着便将马上绑着的一袋子猎物丢给家仆。
高勋也解下一串子野鸡丢过去:“诺!还有我的,多烤些鸡!我最爱吃烤鸡了!”
候展天豪爽一笑,吩咐下人道:“篝火架起来!再烫热热的酒来!”
家仆上来笑着回话:“回公子,大夫人已经叫人送来好几坛子热酒了,还送了好些衣裳,叫公子们换着穿,说是打猎的话雪会打湿衣裳,穿着不舒服!”
候展天笑道:“衣服不必换了,火旁烤一烤就行。”
候展飞羡慕地看着哥哥感叹一句:“哥哥,嫂子实在是太贤惠周到了!”
“唔!吃热酒,燃篝火,再来些烧烤野味!”郑文科翻身下马:“真是许久没有这么快活了!”
“哎?沈兄,你怎么一无所获啊?”范增诧异,扭头看着沈之璋马上空空如也的筐子,惊讶问道。
高勋下马将缰绳丢给下人,笑道:“你不知道他,他是个活菩萨,凡是射杀的事情,一概不沾!”
“还有这种习惯?”范增笑了起来:“那沈兄打猎岂不是很没有意思?”
“你管我?我开心,别有一番感觉呢!”沈之璋翻身下马,瞧见豆萁正抱着大红猩猩毡立在一旁,正在犹豫是否上前来给他披上。煮豆推了他一把,豆萁踉踉跄跄过来,递过厚衣服:“公子,天冷,你才出汗,还是披上这个吧。”
沈之璋点点头,打算伸手接过来。他确实是觉得有些冷的。
胡大为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关切问道:“你冷吗?”他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自己的披风:“反正我是要热死了,你瞧我这汗!”说着又冲候展飞喊:“展飞,给我留一杯冷酒!降降温!”
沈之璋默默收回要拿衣服的手来,对煮豆豆萁佯怒道:“不冷不冷!热着呢!你们快去帮忙,别杵在这里!”
“冷酒?”候展飞笑:“好身体啊!壮如牛!”
“那可不,我是谁?一夜不得来那么七八次?”胡大为开黄腔吹大牛。话音刚落,又挨了郑文科一掌:“满嘴胡咧咧!”
“哦对了,胡兄啊,听说你定亲了?”高勋调侃道:“哪家千金啊?看看以后受不受的住您老的七八次啊?”
“嗨,我母亲家那边的一个姊妹,听说长的不怎么样,脾气不小,我正头疼呢!一旦成亲,娶一个母老虎不说,还要接管家业,怕是我那春芳院里的美人们,再也见不到我喽!”
“再胡说都不许吃了啊!吹牛都管饱了?”候展天含笑斥责二人:“越发没有样子了!一个要成亲,高勋呢,明年开春就要走马上任了,还这么吊儿郎当的,小心吃苦头!”
“嗯?你当官了?”沈之璋吃惊,看着高勋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怎么不知道你飞黄腾达了?”
“腾什么达啊?不过是靠着我爹,混一个小小的文官罢了!”高勋感慨摆摆手:“不提也罢!俸禄一点儿,屁事还多!”
“京官?”
“外官,远在苏州呢。我爹让我去外边锻炼几年。”高勋耸耸肩:“我无所谓啊,反正在哪里都是走后门混日子,只是离开了我的这群好兄弟啊!有些不舍罢了!”
“可拉倒吧!听说江南的美人更多,艳福都让你享了!”候展飞嗤笑:“哪里像我,后年就要科考了,等开了春,又要请了窦雪纯老先生来家里开私塾讲学,上学的苦日子又来啦!”
说话间,众人都围着篝火坐下,郑文科举杯感叹一声:“咱们兄弟真是越聚越少了!眼看着大家伙都成家立业各奔东西,各自有了各自的前途。来吧!走一个!提前说啊!苟富贵,勿相忘啊!”
众人举杯豪饮。
“走一个!”候展天接话感慨:“如今年纪大了,也不好再同往日一般浪荡,虚度光阴,人生在世,难免要做点事情的。不说为家国了,就当是为了家里,为了自己!”
“得了吧榜眼!你们的好日子才开始呢!”高勋叫道:“等后年展飞中个状元,一家子兄弟二人都是榜上有名!别提多威风了!”
“将来呢,我哥是榜眼,我来中个状元郎,高勋呢慢慢做一个大官,胡兄说不定就成了富可敌国的大商人,郑兄公务在身喜得麟儿,沈兄……”候展飞兴致勃勃给大家畅想未来,说到沈之璋时有些卡壳:“沈兄,你可有什么打算?”
沈之璋兴致淡淡,只闷声吃酒:“我替你们看着春香院的美人!”他能做什么?上无父亲指点给他筹划,旁无得力的兄长扶持,有的是年迈老去的母亲,身体虚弱靠药物度余年的兄长,逐渐走向衰败的家族,和一副一到冬日就体弱多病的躯体。
他能有什么打算?文不成武不就,除了混日子还能做什么?嘁!沈之璋抬手饮酒,一杯又一杯。
流年暗度,曾经的伙伴们都各奔东西,唯剩他一人茫然无措,还有什么意思?酒入愁肠,他还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难过。
烧烤的香味弥漫过来,篝火跳跃,候展飞已经跳过他的话题,又高高兴兴的举杯劝酒:“来来来,吃酒吃酒,敬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
“干!”
“干!”
“全喝了!”
众人纷纷附和,豪气冲天。
酒过三巡,吃的满地都是烧烤的残骨。月儿上了梢头,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几个少年郎都高歌起来。
“楚江秋老,萧疏两岸芦花。和那千树丹枫,一轮明月,的也风波荡漾,吹动雁行斜。又见雁行儿背流霞,向那水云落下。呀呀的渐离的云汉路,而共立在那平沙。相呼唤也吱喳,无羁绊的也堪夸。”
沈之璋脸颊绯红,意识已经有几分模糊,遂抬手指着他们笑道:“唱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快闭嘴吧!”
“喝多了喝多了!”候展飞揉着脑袋,咬着大舌头:“不行了不行了,偶要回去岁觉了!”
其余人也都喝的酩酊大醉,意识半无。宴席散去,各回各家。
这一伙人里,最清醒的还数郑文科和胡有为二人,只辛苦他们将几个人都塞进马车,收拾了残局。
————————————
沈之璋靠着马车板,闭眼休息,嘴里不住的哼哼。豆萁连忙给他盖上厚披风,念叨道:“非要逞能,又骑马又吃冷酒的,如今浑身上下都冰了!这可怎么是好?”
“不穿!不穿!”沈之璋固执的扯下衣服来,嘴里嘟囔着:“我不穿,凭什么我和他们不一样?凭什么我就身子骨差?凭什么我总病?”
“公子您也知道啊!”煮豆连忙把小暖炉塞给他:“快暖暖,马上就回家了!”
“不暖!”沈之璋闭眼推开,眼角滑落一滴不被人察觉的泪水,很快融入乌发消失不见,语气失落疲惫道:“他们都走了。”
煮豆不明所以,只好附和道:“是啊,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了呢!”
“你不明白,是散了。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想到……”他还没说完,立马换了一个人似的,一扫哀愁的模样,变得暴躁起来:“所以,你们都休想管我!谁也别想管!”
“没……没啊?”豆萁瑟缩了一下,沈之璋发起脾气来还挺唬人的!
“她管我了!她!”
“谁啊?”
“六公主!”
豆萁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完了完了,这下他好心办坏事了!沈之璋这个倔脾气误会了六公主,再加上吃多了酒耍酒疯,怕是风雨欲来啊!
他连忙补救:“没没没,公主没管过您呢,是奴才自作主张!”
“我心里有数……有数……”沈之璋将滚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车门板上,眼神迷离,逐渐握紧双手。
他知道,她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又怎么会管他?
全天下真心实意在乎他、相信他的,寥寥无几。
曲终人散,世间最终唯剩他一人。
第五十二章 深夜痛哭
话说沈之璋大醉归来时,锦书已经早早睡下,小环和春绢正蹑手蹑脚的吹灭烛灯,悄悄退出主屋。
没成想二人才走到门口,便听得垂花门后丁里咣啷一阵喧嚣。春绢皱眉:“这么晚了,是谁在那里?”
话音刚落,眼见一群人乌泱泱涌进来,走在最前面的夏绫顾不上压低声音,焦急的高声喊着:“驸马爷,驸马爷,您走错了!这是东院,春绢小环你们别傻站着,过来拦着他啊!”
春绢瞠目结舌。
一群人围着沈之璋一个醉汉打转,都不敢真拦他。下人们都不敢以下犯上,公主又再三交代过“以礼相待”沈家人,再加上此时的沈之璋已经失去了任何道德观和理智,横冲直撞,别人想拦也拦不住。
沈之璋酒喝多了,满脑子混沌,只想着找什么人发泄一下内心的情绪。我们可怜又无辜的锦书同学自然成为了他的作案目标。
春绢焦急:“我的天爷啊!这是怎么了?公主都睡下了啊?驸马爷这……”
回答她的,是沈之璋一声高过一声的吼叫:“闪开!你们滚开,我是她驸马,怎么就不能进去了?老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管得了啊?要你们管老子?”
沈之璋一路过关斩将,哗的推开房门,踉踉跄跄冲了进去,指着屏风后床的方向高声质问:“你凭什么管我?”
此时小环春绢豆萁他们已经急得跳脚,煮豆恨不得上去直接捂着沈之璋的嘴。
锦书睡觉极轻,房门被撞开的时候,已经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便慌乱的脱口而出:“地震了?”
她刚坐起身,沈之璋就冲过来。他满身酒气,醉醺醺的站不稳,高声质问道:“今天你管我了,要赔钱。”
锦书迷茫:“啊?”
什么和什么呀?她揉揉眼睛,看着屋子里站着的一帮子人:“这是怎么了?”
“驸马爷今日心情不好,吃多了酒,冒犯了公主!”豆萁连忙解释:“奴才这就扶驸马爷回去歇着!”
他才说完,沈之璋立马甩下鞋子爬上锦书的床,直往被子里钻:“不走!不走!爷今天还就要睡这里!”说着拉被子蒙着头,一副赖皮模样。
锦书忍不住抽抽嘴角,条件反射一样披了件衣服跳下床来,苦着脸问夏绫她们:“你们怎么不拦着他啊?”
夏绫咋舌,此时她还没缓过劲来:“奴婢们尽力拦了……”
锦书叹了口气,猛地被吵起来此时只觉得头晕晕乎乎。她使劲摇了摇,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沈之璋是缩在被子里不知道什么情况,可她抬头一看半屋子的群众都摆出了准备吃瓜的架势,于是便摆手道:“那什么,无关人员,先都出去。春绢夏绫小环留下,煮豆和豆萁也留下。”
这时沈之璋突然探出头来叫嚣道:“都……都出去!”
有起床气的锦书同学一看他这么嚣张,立马暴走:“你给我下来!出去!”
“不走!老子就不走!”
呦呵?
酒壮人胆啊?
“你不走是吧?不走我走!”锦书扭头就要走,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她还没迈出去一步,沈之璋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委屈巴巴道:“别走!我……我有话要对你讲!”
不想徐嬷嬷听到这边的动静赶快冲进来,刚进门还没站稳,就对着几个宫女小厮一通训话:“主子们说话,你们还不快退下,站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迟疑,齐刷刷看向锦书。
锦书看看徐嬷嬷,刚要开口就又被抢话了。
“驸马爷喝多了酒,老奴这就吩咐小厨房送醒酒汤来!”徐嬷嬷带着笑容“恭敬”抢话。一转头对着几个下人立马板着脸:“你们几个,还不快去拿驸马爷的换洗衣裳,准备洗澡水去?”
瞧这阵仗,春绢她们识时务连忙退了出去。
锦书无语了。这位徐嬷嬷,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啊?怎么这么热衷于撮合她和沈之璋?难不成是皇家婚姻培训班派出来的私教老师?
——————————
室内唯剩他二人。
锦书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哈欠连连。沈之璋蹲在她床上拥着被子发呆。几盏烛灯悄悄发亮,两人彼此无言,气氛怎么看都有一些诡异。
“你知道吗?胡大为要成亲了。”床上那位突然开口说话。
锦书眨眨眼,隔了十几秒才想起了胡大为是谁,于是敷衍道:“好事啊!要送礼吗?”
“高勋要去苏州做官了。”
“也是好事啊,这个要送礼的吧?”敷衍加二。
“候展飞也要准备科考了。”
“嗯,挺好。不过等他考上再送礼吧。”敷衍加三。
沈之璋没有再说话,室内又恢复了安静。
锦书倦意袭来,忍不住向他抱怨:“你究竟要和我说什么啊?你看天色不早了,熬夜让人变老,不如早点去睡觉,剩下的话咱们明天再说可行?”
“你觉得,我能做什么?”沈之璋突然歪头问道,语气里六分调侃三分醉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这个问题,问得够犀利啊?锦书挠头: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什么,哪里知道你能做什么?可此情此景,她也不好太过于直白,于是模棱两可含含糊糊道:“能做的事情多了,毕竟人生有无限可能嘛!哈哈哈。”
吃饭睡觉抬杠泡妞。这些不都是沈之璋的长项吗?
“是吗?”沈之璋苦笑一声:“可我什么可能都没有了。”
“嗯嗯。”锦书困了。
“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沈之璋碎碎念。
“嗯嗯。”锦书敷衍。
“他们都走了,只有我还一事无成。”
“嗯嗯,是吗?”锦书困到眼前发飘,一脸倦容胡乱敷衍:“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困死了!你能不能回去睡觉啊?你这样打扰别人睡觉是特别缺德的,造吗?”要不是看在自己曾经喝多了抓花他的脸的份上,早把他打出去了!
“我好歹也是你丈夫,你能不能把我放在眼里?我和你谈心呢,你嗯嗯你个头啊你嗯嗯!”沈之璋突然跳起来怒道:“睡睡睡!你猪啊你!”
说着便摇摇晃晃跳下床冲过来,站在锦书面前高密度吐槽道:“你看我不顺眼,有本事你就直说啊?躲着避开不闻不问算什么本事啊?咋的,对别人那么好,就单不理我一个人你快乐啊?我哪点做错了你倒是管管我行吗!不就是嫌我逛春香院吗?以后老子不去了行不行?”
我去?这是什么节奏?
锦书一脸懵逼,放养的主动要求圈养?封建纨绔官二代主动要求妻子约束并且主动保证以后不逛青楼?
她还没反应过来,却见沈之璋说着说着就蹲在她膝前痛哭流涕:“你知道吗?我从没觉得自己是一个人,我……就像没家一样……从来没有活成个人样。”
锦书只觉得膝盖一沉,沈之璋抱着她的小腿整个身子都压在她腿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她见过傲娇的他,不屑的他,令人讨厌的他。可如此这般脆弱无助的他,还是头一次看见。
可现在该怎么办?孩子哭的这么伤心,她是不是应该适当安慰一下?锦书空架着两只手呆了片刻,还是放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喝多了,想太多啦!睡一觉明天就好多了。”
“不……不会的。”沈之璋抽泣哽咽着,丝毫没有要停止哭泣的感觉。
“那你别哭了,行吗?大老爷们哭成这样,你明天想起来肯定会后悔的。”
“可我……就是想哭……”
“那你松手,我去给你拿手帕,你别把鼻涕擦在我裤子上好吗?”
“我没……没有擦。”
一刻钟以后。
“沈之璋,你还想哭多久?我腿有点麻。”
“我……嗝……不知道……”沈之璋哭到浑身都在打抽抽。
锦书心中感慨叹息一声,这可怜的孩子究竟是有多少伤心事儿啊?怎么喝醉了这么能哭?让人瞧着还怪可怜的。
第五十三章 大病一场
其实仔细想想,沈之璋确实是挺可怜的。
就她知道的,他年幼时体弱多病,一连在床上躺了好几年。又因为那时候沈之琰也大病一场,所以沈之璋小时候分得的母爱是少之又少。
后来沈老夫人娇纵溺爱他作为补偿,可没想到一不小心纵过了头。如今他长大成人,沈老夫人又开始暴力教育,企图用传统的惩罚手段和等级关系改变他的恶习,一旦犯错,上来就是一顿打,罚跪去反思。
沈之璋的缺爱,应该是古代大家礼仪制度下纨绔少爷们的通病。这些孩子一出生,就直接丢给奶娘下人喂养,孩子和父母之间遵守着严苛的等级制度,父为子纲,父父子子。只不过这种现象在沈之璋这里表现的更严重一些。他的家人虽然爱他,却很少关注他的心里究竟怎么想,在想什么。
沈之璋就是一缺爱的叛逆小孩子嘛,企图用出格的行为来博取家人的关心,明白他的内心所想。
思极此,锦书有再大的脾气也不好发火了,只好柔声细语的劝道:“那你可以先不哭了吗?停下来冷静一点好吗?你今年二十岁了,大小伙子了,这样哭不太好,知道吗?”
“我知道。那你……你要答应我……”
“答应什么?”
“你以后要管我。”沈之璋满眼泪水,抬起头来盯着锦书看。听到这句话,锦书实在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的妈耶,多好的孩子啊,可惜哭傻了!
“像候展天他家娘子一样。”沈之璋补充说明。
候展天他娘子,不就是那位驯夫考榜眼的励志女人嘛?锦书头疼,这家伙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不过等他明天酒醒了估计就忘了,先答应他也不怕。
于是锦书点点头道:“好,那你别哭了,哭的我脑壳疼。”
得到想要答案的沈之璋终于慢慢的停下了哭泣,他揉着眼睛擦泪道:“我会听话的。”
我信你个鬼。
锦书轻轻拍拍他的头道:“好,那你快起来回去睡觉吧。”
“好。”
沈之璋十分乖巧,爬起来直接走到床边,躺下来冲着锦书笑:“我想要你的枕头可以吗?它好软。”
让你回自己的房间啊,不是我的床好吗?锦书扶头,委屈到想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可以吗?”某人眨着大眼睛无辜询问。
“给给……给你了。”锦书暴躁了。
————————————
这一夜锦书都是蜷缩在软榻上凑和的,第二日醒来时,整个背都僵直了。
这可不行,她要找个得力的太监守门。以后沈之璋要是再半夜过来瞎折腾,她就可以原地死亡了!
女人熬夜,是变老的原罪啊!
锦书站起来活动身子,扭头一看,沈之璋还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的睡的正香,这家伙怎么还不起床啊?
“喂!”锦书冲过去拉他:“起来了起来了,什么毛病啊?晚上不睡白天不起的?”
可触手的温度却让她吓了一跳,这家伙怎么这么烫?该不会发烧了吧?天哪?什么时候烧起来的?可别是烧了一夜吧?
锦书慌乱起来,连忙扯着嗓子喊:“春绢,夏绫?快快快,请太医!”
————————————
“驸马爷这次发烧的时间过长,没及时降下温来,有几分凶险。”老太医一脸担忧:“老夫先去开方子,不管什么,先把烧退了,再说。”
沈老夫人坐在床边摩挲着沈之璋的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苦命的孩子啊!”
完了完了,看样子情况有点严重啊!在这个医术不发达的时代,万一沈之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该怎么办啊?
“好好好,劳烦您了!夏绫,快带太医出去开方子。”锦书一脸担忧,不敢直视沈老夫人,急切地叮嘱太医。
沈老夫人泪如雨落:“怎么就烧成这个样子啊!”她爱子心切慌不择言,急切地质问锦书:“你们夫妻二人共处,你怎么就没发现他烧了一夜啊?他……他……”
锦书低头,心里愧疚:“对不起母亲,是我大意了。”她应该过去确认一下的,毕竟他喝了那么多酒。可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沈之璋身子骨这么差啊?
听到沈老夫人质问锦书,王氏连忙劝道:“母亲不要太担忧了,弟弟有祖先庇佑,张太医医术高明,他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六公主。”沈老夫人什么也听不进去,只紧紧抓着锦书的手哭诉道:“我晓得你一直瞧不上他,可你多多少少要管管他啊!我不奢求你把他当做丈夫一样的来关怀,但求求你理一理他,别欺负他行吗?”
锦书只觉得脑壳都要烦炸了,她什么时候欺负过他了?就算是没怎么关怀过,但也从来没有对他半点不好啊?难不成沈之璋发烧生病,还是她苛待了他不成?
可面对一个白发苍苍哭的双眼红肿的母亲,还有一个烧的面红耳赤不清醒的病人,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认错:“母亲别生气了,这次是我的疏忽。”
“之璋他小时候受过重创,身子骨一直就不好。”沈老夫人掩面而泣,絮絮叨叨:“这叫我老婆子可怎么办啊?一个两个的都这样,沈铮啊,你看你的两个儿子,可叫我如何是好?活着还不如死了清净!”
“呸呸呸!母亲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王氏红着眼眶:“咱们沈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耳边是两个女人的哭泣声,眼前的沈之璋安安静静地躺着,整个人面色潮红,出气滚烫。锦书长叹一口气,要是有阿司匹林和退烧药就好了。她抬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吩咐小环:“去拿酒来,给他擦擦身体。”
“管用吗?”王氏迟疑询问道。
“嗯。”锦书点头:“嫂嫂先带母亲出去歇歇吧。”
“也好。”王氏扭头对沈老夫人道:“母亲,咱们出去歇歇吧,您要是病倒了,那就不好了。”
“我不走,我要在这里守着我儿子。”沈老夫人哭到:“旁人待他怎么会好,我不放心,还是叫太医过来再看看吧。”
锦书垂眸,没有接话。看来原本愉快的婆媳关系因为沈之璋的这一场病恶化了。此时她还是沉默是金吧!
王氏咋舌,这婆母还真的什么话都敢说,亏的是六公主脾气好,换作是旁的公主,怕是早就吵起来了!她连忙劝阻,好说歹说,才扶着沈老夫人离开了。
————————————
酒精擦身物理降温再加上不停的换帕子散热,沈之璋的温度才感觉有些许的下降。
小环端着盆开口劝道:“公主,奴婢来吧。”
锦书无奈感慨:“我来吧,省的有那么重的负罪感。”
“可这明明就不是您的错啊,您没必要自责啊?而且沈老夫人方才那话,也太过分了些……您可是……”
“打住打住。”锦书洗洗帕子道:“你还小,不懂。等你有一日做了母亲,就会明白老夫人的心情了。别说我还是她儿媳,就算我是个陌生人,她也会责怪我的。同样的,就算他不是沈之璋,我也有负罪感。好了,去换一盆水来!”
小环迷茫,不明就里点点头,小跑着出去了。
锦书轻轻抚摸沈之璋的额头,忍不住念叨:“智障啊!快好起来吧!我要被你连累惨了!”
————————————
太医开了药,春绢熬好了送来。连灌带塞硬生生给他喂了半碗,又换了十多次帕子,烧才渐渐退去。
等到中午时分,沈之璋才慢悠悠的睁开眼睛,嘶哑着嗓子叫人:“水!水!”
小环连忙送水过来。
看到他没事了,锦书也松了一口气。
沈老夫人激动的又哭了一鼻子,守在沈之璋身边直到确认他没烧坏脑子,才抹着眼泪去后院拜菩萨去了。她一走,锦书立马塌了下来:“总算是没事了,可累死我了!”
她揉着肩膀扭头一看:
沈之璋正躺在床上直勾勾的盯着她,一脸懵:“我怎么在你房间里?”
锦书泪目。
老哥,你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啊!
第五十四章 老五回归
等到大雪纷纷扬扬下起来的时候,沈之璋的这场病才好的七七八八。
出于关爱病人(惹不起沈老夫人)的心态,锦书没好意思赶他回自己的房间养病,所以沈之璋这些天一直吃住在这里。她自己另辟了一间小屋子做卧房。
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病人,锦书只希望这只生了病的“鸠”能够早日回去,别再占她的“巢”了!
此时锦书正坐在窗下写字,静妃一直嫌弃她的字太丑,三令五申让她注意书写问题,时不时还会留一些“作业”,随时抽查。锦书对写字这种事情并不抵触,练练字,还可以静静心,打发打发一下午无所事事的时间,何乐而不为呢?
沈之璋捧着一碗热热的姜汤,坐在小榻上一本正经地对着小碗斯哈斯哈吹气,整个人如同这碗姜汤一样,傻的冒气。
夏绫用略带嫌弃的目光看他一眼:才在这里住了小半个月,这家伙就看起来胖了许多。也是,他整日里吃得香睡得好,把自己养的红光满面的。天知道他吃了六公主多少的人参燕窝啊?
“驸马爷快趁热喝了吧!”
别吹了,难不成你还能吹出个花来?
沈之璋一听夏绫提醒他,立马一口喝下,将碗放在桌子上,一脸乖巧:“麻烦你了。”
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在这里白吃白喝快半个月了,流水一般的补品山珍海味天天换着法的吃,这几日天天早睡早起,滴酒不沾,生活健康规律。还别说,他自己都觉得下巴多了两层,身子骨好了许多!
窗下坐着的锦书放下笔,缓缓走过来瞧了瞧他的神色,扭头吩咐夏绫:“叫小服子再多生两个火盆子来,他才出了汗,别着凉了。”
“哎哎哎,不必了不必了。”沈之璋连忙摆手:“我不觉得冷!”
夏绫看看沈之璋,还是选择听锦书的:“是。”拿着空碗退了出去。
“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的……”沈之璋低头,拥着被子,有些不好意思。
“出出汗,对身体有好处的。”锦书神色如常,亲切又疏离,就好像耐心又陌生的大夫一样,关心的只是病,不是人。交代完这些事,她又回去坐在窗前写起字来。
写写写!
写字这么有意思吗?
我能不能玩一把骰子?
沈之璋撇撇嘴,回过神来盯着大屏风上的字画发呆。
————————————
皇宫。
静妃吹一吹热茶,小嘬一口,语气柔和轻缓:“驸马病可大好了?”
“好多了!”锦书笑道:“母妃,你是不知道啊,我天天人变着法的叫厨子做补食给他吃着,太医三天一诊脉。他要是再不好,我就要疯了!”
“少在我这里卖乖!这些事情你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又累不到你。不过卖个人情,也能让沈老夫人也能少生些气。”静妃一针见血,笑着调侃:“现在可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妥当了?”
锦书摇头,坦诚道:“母妃,我还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
沈之璋生病,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还要出去冬猎吃冷酒吹冷风,又不是她让去的?总不能说因为他病在她房间里,就都是她的错咯?
她之所以退一步不想太计较,是因为懒得争辩惹麻烦,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也都不容易,生活怎么舒服怎么来算了。
静妃无奈摇摇头,感叹一句:“你还是太小啊!不懂什么是夫妻,不懂什么是生活。”
这话听着,锦书是不服的。说起生活是什么,她知道的可比静妃这个古代的深宫妇人多得多。不过她也没争辩,露出一个佛系微笑,转移话题:“哎?母妃,后天四姐姐的婚宴可需要我帮什么忙?”
“不必,到时候你和驸马一起入宫就是了。”静妃道:“珍妃都准备妥当了,她就那么一个宝贝女儿,哪里用的上我们操心?”她突然看着锦书叮嘱道:“后天的婚宴五公主也会参加的。你和驸马入宫后,注意一些。”
“五公主不是因为那事情被罚去安成寺了嘛?怎么突然就要回来啦?”锦书诧异。
“五公主是皇家公主,怎么可能一直待在安成寺?”静妃淡然:“宁妃这几日颇得圣心,皇上也有些想念五公主了。”
宁妃?锦书咋舌,看来这位还真的是个王者啊?这才不到几个月,又重新回到了妃位,手段了得!
她点点头:“母妃,我知道了。”
————————————
眨眼间已经到了四公主和韩熙大婚的日子。
原本他们的婚礼是想着明年再办,可皇家算命先生说他们适合今年结婚,于是便赶着年末,挑了黄道吉日办婚宴。
锦书下马车时,再次回头确认沈之璋裹好了厚厚的披风,叮嘱道:“少吃些冷的东西,莫让母亲再为你担忧了。”
这几日沈之璋乖顺的很,只点点头,在小太监的陪同下往男席走去,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锦书没再多说,才转身便见着七公主身边的小丫头雀儿慌里慌张地跑过来,一脸哭相:“可算是遇到个好人了!六公主,求求您你快随奴婢来!事情紧急,五公主要打我们公主!您快去帮帮我们公主吧!”
“怎么回事啊?”锦书诧异。
“不过是些小事,您也知道,五公主一心找七公主的茬,奴婢一时半会也说不清。”雀儿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吓得直哭,说话都颤抖。
锦书没再多问,赶快随着雀儿赶往案发现场。今天可是四公主的婚宴啊?这老五才回来一天,就这么嚣张急着寻仇?
她才跑了几步,转念一想自己的战斗力太弱,未必是老五的对手。又赶忙问道:“这事儿除了我还有谁知道?”
“奴婢一路跑过来,只看到您了。”雀儿哭诉:“公主身边的燕禾姐姐都被打了,奴婢是偷偷跑开找人的。”
锦书只觉得头皮发麻,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她叮嘱雀儿道:“等一会见了五公主,你就再溜开去找福嫔娘娘静妃娘娘,要不然,大公主二公主也行,知道吗?”
“六表妹!你等等我!”
脆生生的说话声从身后传来,吴湘拎着玫红色的长裙子小跑过来,笑的明艳动人:“表妹急匆匆的,可要去哪里?”
救兵来的真及时啊!
锦书松了一口气,赶快道:“五姐姐和七妹妹发生了口角,我正要赶过去劝架呢!”
一听这话,吴湘柳眉倒竖:“嘁!准是五表姐又欺负七表妹了。肯定因为上次七表妹撞见她的好事还怀恨在心呢,我随你过去看看!”
————————————
几个人着急忙慌地赶过去时,五公主正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指着七公主训斥道:“真不知道你母妃是怎么教的!见了我为何要鬼鬼祟祟的躲开?你心虚什么?怕是当初告状的时候,没想到我还会回来吧?”
七公主尚年幼,唯唯诺诺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说话啊!哑巴了不成?当初在父皇那里告状的时候,不是挺会说的嘛?”五公主推搡她一把:“说话啊!”
七公主被她猛地一推,整个人往后一晃,眼看就要摔倒在地。锦书一个快步上前出手扶着她:“妹妹小心!”
第五十五章 因爱生恨
七公主一见锦书,眼泪立马吧嗒吧嗒往下掉,忍都忍不住,委委屈屈喊:“六姐姐。”
一瞧她这么委屈,吴湘哪里忍的了这种场面,当下开口质问五公主道:“五表姐从安成寺回来,怎么脾气变得这么大?”
五公主冷哼一声,嚣张道:“关你什么事啊?”
“我看不惯的事,就都关我的事!”吴湘比她还嚣张:“前面宴席要开始了,六表妹,七表妹,我们走,不用理她!”
她说着就要走,谁料五公主突然破口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啊?一个郡主也敢在我这个公主面前撒野?真是和你娘一样霸道蛮横,像个母老虎!怪不得你爹一大把年纪了,还没有儿子,只能沦为全京城笑柄!”
锦书眼睛都瞪大了!我的老天爷,这家伙说啥?怎么出去住了几个月,五公主变得这么狂野了?她连忙伸手想要拉住吴湘的手,示意她别冲动。
可吴湘一听这话,瞬间涨红了脸,回身抬手一巴掌打了过去:“你哪里听来的这些话?有本事再说一遍?”
一巴掌下去,五公主也呆了。她捂着脸咆哮着提出了古今中外所有挨打的人都会问的问题:“你竟然敢打我?”
吴湘气极:“我就打你了,怎么着吧?”
锦书咽了一口唾沫,这事儿有点棘手啊!她推了一把小环,示意她赶快去找人。
女生打架见过吗?
抓头发,挠脸,掐胳膊,扯衣服,骂,喊,吼,哭……凡是身上能用的招数,都用上了。
锦书看的胆战心惊,连忙上去拉着吴湘:“别打!别打了!快住手!住手!”
当然没人听她的了。
吴湘一把推开锦书:“你别管,我看她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说的好像我看的惯你一样!”五公主不肯吃亏。
两人喘着粗气中场休息,互相瞪着对方,恨不得从眼神里飞出两把刀,直接插在对方胸口上。
锦书倒退一步,再次努力开口劝道:“今天是四姐姐的婚宴,咱们多少……”
“你住嘴!”两人异口同声冲着锦书咆哮。
反倒是锦书一噎。
吴湘双手叉腰质问五公主:“窦家哥哥有什么不好的啊?你要这么对他?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破事儿,窦哥哥成为了全京城的笑话!你怎么那么能耐啊你?不知廉耻,竟然和一个侍卫偷偷相会,如今被发现了还不知悔改,反而记恨小七,要脸吗你?”
“你!”五公主瞪圆了眼睛喘着气吼叫:“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告诉你,你可别乱开口瞎说话,天天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胡说八道?”吴湘冷笑一声:“你也不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儿!”
“我做什么要你管啊?你可省省吧!”五公主翻白眼:“管好你自己吧!真的是,没见过你这么霸道不讲理的人!不知道是仗着谁的威风,敢跑到皇宫里来大呼小叫……”
“高锦月你给我住口!”
锦书没想到,闻声赶来的,竟然是二公主。她还没走到跟前,就高声喝住五公主继续口出狂言。
吴湘背后是谁?那是福庆长公主啊!福庆长公主是先帝唯一的女儿,她母亲贤老太妃在世的时候,就连皇帝都要多让她三分。当年,若不是贤老太妃相助太后,如今的皇上保不准都坐不上这个龙椅!
这些道理五公主不清楚,二公主和德贵妃还能不知道嘛?
于是二公主瞪了五公主一眼,斥责道:“五妹妹出去一趟回来,怎么把规矩都忘的干干净净了?湘表妹是福庆姑姑唯一的女儿,又是父皇亲自封的尚阳郡主,你说这话,可是在质疑父皇?”
“妹妹不敢。”这大帽子谁扛得住啊?五公主一听这话,立马认怂。她一向欺软怕硬,面对雷厉风行敢打敢杀的二公主,她还是怕的。
“不敢?我看你胆子大的很呢!回头我就告诉父皇和你母妃,让他们评评理吧!”二公主冷笑一下,五公主犹不服输地低下了头:“明明是她……”
“明明什么?”二公主打断:“五妹妹有话,不必说与我听,我有眼有耳朵人还不傻。到时候你再说给父皇听吧!”
二公主又扫一眼躲在锦书身边哭泣的七公主,语气缓了缓道:“六妹妹七妹妹,你们四姐姐都快出阁了,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随我过去?”
说着二公主又亲亲热热地挽着吴湘的手笑道:“原来妹妹在这里耽搁了!太后娘娘问了几次,也不见妹妹过去。”
“是该早点过去的。”吴湘极会看眼色,立马笑着道:“这不是出了点麻烦事儿嘛!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可真是关心我呀!”
一行人都走开了,谁也没管五公主。
锦书长松了一口气,心里十分不厚道地感慨:“这事可没完,估计又要闹一出了!”
————————————
待她们过去的时候,四公主妆容衣物都已经收拾妥当,只等着四驸马韩熙过来接人了。
瞧见她们几个过来,四公主温柔又紧张地笑问:“你们怎么才来啊?我正心慌着呢!”
“慌什么?”二公主拍拍她的肩笑道:“四妹妹今天真是漂亮极了!保证嫁过去,惊的驸马连话也说不出来,还要问:这是哪里来的仙女啊?”
四公主噗嗤一笑:“二姐姐真会安慰人!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不紧张了!”
“你们真是来的早啊!”三公主在一旁酸溜溜道:“我一打早就陪在四妹妹身边,也不知道劝了多少话,她一句也听不进去,你们才来,说一句就见效了!”
二公主没理她。锦书也保持着沉默是金的原则没有开口说话。
吴湘也没接话,只笑道:“四表姐,你出嫁了可要记得经常找我们玩,不要学六表妹,缩在家里总不愿意露面!”
四公主娇羞一笑:“好。”
锦书适当开口:“哪有,我这不是有事走不开嘛!”
“嫁了人不比做姑娘时好!哪有那么多时间,等你嫁人就知道了!”二公主调侃:“你别看老四如今答应的快,只怕到时候还真抽不出空来!”
“公主,驸马爷来了!”
众人正调侃,穿红的老嬷嬷笑眯眯地进来说:“四公主,您该动身了。”
————————————
“你给我跪下!”宁妃恨铁不成钢,一边抹泪一边训斥五公主:“你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母妃,是吴湘先打我的,女儿只是气不过……”
宁妃已经丧失了所有的耐心,方才在皇帝身边当着皇后德贵妃珍妃的面,她一通哭诉撒泼打滚求饶道歉已经让她尊严全无,疲惫不堪。可她回来看到女儿还是这样不懂事,当下暴走道:“气不过?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在乎气顺不顺?”
“气顺不顺?你和那个小侍卫私定终身的时候想过我气顺不顺吗?啊!如今好了,那个侍卫叫你父皇乱棍打死了,原本状元郎也让你给弄没了,本来今日应该是你风风光光出阁给我长脸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和高锦云那个小丫头片子计较什么啊?你难为她,咱们母女脸上就光彩了不成?”宁妃泣不成声:“我费尽心机把你接回来,整日整夜替你谋划,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母亲啊?”
“谁让你接我回来的?我原本在淑母妃那里,就连二公主见我都要低我一头,如今我被她训斥……”五公主梗着脖子叫板,她还觉得委屈呢!赵竹海死了,她当然要找杀了他的元凶七公主和傻世子高承颜报仇啊!
她话还没说完,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宁妃哭着打她:“你混账!你没良心!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没良心的东西啊!”
五公主一天挨了两次打,此刻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委屈,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我没错!我没错!错的是你们,我恨你们!”
她爱一个人,何错之有?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阻拦她?
第五十六章 我想开了
四公主出阁后,皇家未嫁的成年公主就剩下五公主一人。但听吴湘传来的消息说,五公主又挨了训,她母亲宁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过年期间都称病不愿意出门。
别的人不管,反正锦书的这个新年,就这样欢欢喜喜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都说过一年长一岁,这一句话在沈之璋身上还真的灵验了。还在正月里,这孩子就破天荒的拿起来书本看,偶尔翻那么一两页,这可给沈老夫人高兴坏了。
可她面对沈之璋时笑成花,一扭头看见锦书,就立马绷着脸,一脸的失望和疏离。锦书每次和她一起用饭,都觉得要不是自己还有个公主的身份,沈老夫人立马就要摆婆婆的谱,跳起来骂她。
害的她每次都吃的消化不良。
锦书揉着肚子叫苦连天:“我什么时候能回明园啊!”我心里苦啊!宫里有一个爱管闲事的老太后,还有一个根正苗红一心规劝她做贤妻良母的静妃,回到家里有一个时时刻刻安排私生活的徐嬷嬷,还有一个板着脸嫌不爱她儿子的婆婆。
小环奉茶,乖巧道:“公主,我觉得住在这里也挺好的啊!”
“一点也不好。”锦书委屈:“你们喜欢这儿的什么啊?”
“大夫人好啊!”小环笑眯眯道:“我觉得大夫人脾气又好心又善,这几日每天晚上都摆了酒席,叫府上的人们去吃酒玩乐。”
“嫂嫂自然好。”锦书长叹一声:“所以这就是你乐不思蜀的原因?”
“也不全是。”小环低头不好意思一笑。
“还有什么啊?”
“还有……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说……”
又来这一套!我不让你说你还真不说吗?锦书没好气翻个白眼,故意气她:“那就别说了。”
“哦。”
眼看着小环同学老老实实地端着茶杯子就要走出去,锦书败下阵来:“你还是说罢!勾起人好奇心来又不说了,真讨厌!”
小环眉开眼笑立马扭头道:“公主每次都这样口是心非!”
锦书仍旧趴着没接话。
“其实,住在在明园也挺好。只是单我们一家太冷清了。公主不爱出门,也不许下边的人乱走动。整日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虽然麻烦少了,可人情味也少了。”小环是个实心眼子,满脑子的封建思想,抓住机会就要好好规劝不上道的锦书:“更何况您和驸马爷经常两地分居,也不太好啊。”
你看,说过来说过去,所有的烦恼不就是因为有沈之璋这点子破事嘛!
锦书郁闷了:“你们为什么总要这么说啊,好烦哦!我和沈之璋真的没有什么关系的。总不能因为我嫁给他,就一定要对他好吧?”
“公主,您都嫁给驸马爷了,怎么能说没关系呢?”小环反问:“那您觉得,怎么样你们之间就有关系了?”
是啊。
这个问题锦书还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她挠挠头发,思索了片刻还是回答:“没想过。”
“公主,您这是在逃避问题。”小环感慨一句:“您搬回明园又有什么用呢?驸马爷不还是在这里嘛。”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锦书索性破罐子破摔,抬头问小环:“和大家希望的一样,对沈之璋好,督促他学习上进,给他纳小妾生小孩,这样就满意了皆大欢喜了?不是,那我凭什么啊?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停的拿这个问题来指责我做的不好,不合格。我都快烦死了!”
小环哑巴了片刻,神情也变得慌张起来,不敢再说下去,连忙道歉:“奴婢不是有意惹公主生气的。”
“我没有生气。”锦书努力平复心情,吸气呼气调整心情:“我在很理智的问你。还有,春绢你来的正好,你也过来说一说,我究竟错在哪里了?”
春绢刚进门一脸茫然,看了看小环,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您这是……”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们来说一说,我要怎么做,才算对?”锦书无奈了,究竟是她错了还是这个时代错了啊?
沈之璋一纨绔富二代,不学无术,难不成还要她去用爱来感化他带领他走上人生巅峰吗?
拜托,她有什么义务啊?
春绢和小环眼神交流了一下,也猜出了几分争执的原因。她没急着劝说,而是温柔笑着:“公主,小环没说您做错了。奴婢也觉得,您没有做错什么。”
还算有良心。
锦书小声嘀咕两句。
“您待他们好呢。驸马爷哪次生病不是您张罗着找太医?就算是喝醉了闹到这里来,您也没说过一句。”春绢安抚她:“这些咱们都看在眼里。”
还是春绢说话好听。锦书感觉好了许多:“就是嘛!”
春绢抿嘴一笑,眉眼温柔:“只是,不知道公主日后怎么打算?”
“嗯?”
“是要和驸马和离还是就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春绢问道:“若是想要和离,奴婢觉得不如趁早说明了,您去告诉太后娘娘和静妃娘娘,这样也省得浪费时间……”
“胡说什么啊!”锦书被气笑了:“我要是敢说这种话,我母妃绝对不认我了!”
“那公主是打算一个人就这么过了。那我们就要开始准备给驸马爷纳个妾传宗接代了,沈家什么情况您也都清楚,这个要……”
“那怎么公平?”锦书愤愤不平连忙打断:“凭什么我一个人孤单到老,他反而娶小妾生小孩?”
春绢这才微微一笑,发出灵魂追问:“那公主两个都不选,究竟想如何?”
“我……”锦书哑口无言。
“我……可我又不那什么他,他也很混账啊,你看他老大不小一事无成,名声一塌糊涂,我……”锦书努力给自己辩解:“我也没办法啊!”
“公主当真也信了那些话?”春绢语气柔和,但颇有几分惋惜:“驸马爷都知道喝醉了酒找您来,口口声声说您是他妻子,可您总躲起来,把自己当一个外人。”
说完这些,春绢沉默了片刻,才抱歉一笑:“奴婢多嘴了。”
————————————
夜色深沉,一向睡眠良好的锦书同学失眠了。
她一直是一个从善如流的人。今日的交谈让她有一些清晰,又有一些迷茫。春绢说的是挺有道理,可她应该如何做,才能在这个时代里很好的生存呢?
锦书同学思考了一夜。
于是第二日一早,辗转发侧一夜未眠的锦书顶着两只熊猫眼说:“春绢,请驸马过来一趟吧。”
破天荒头一次。
不仅周围的几个大宫女吃了一惊,就连徐嬷嬷都拍着胸脯和老妈子感慨:“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公主头一回主动找驸马过来啊?”
古人云,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
可是,该怎么开口才能达到新的谈判效果呢?锦书开始双目无神地发呆。
沈之璋眨巴眨巴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公主有话直说吧。”盯了半个时辰了,还不开口,他后背都凉了!
“咳咳咳。”锦书回过神来,低头搓着手眼神飘忽,几次组织语言鼓起勇气才开口:“那个,我想重新审视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审视?”沈之璋一脸无所谓:“上次不是签了什么条约了吗?怎么你又想改了?”
“不是的。”锦书摆摆手:“我只是最近反思了很多,觉得应该再找你谈一谈。”
“哦。”沈之璋漠然。
前半生他醉过很多次,很少能记得自己喝醉后做了什么,除了那一夜。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晚的记忆刻骨铭心,清晰到每一个细节都让他觉得难堪羞愧,他只能假装自己什么也记不起来。
她和善又疏离,与她而言,他只是个需要礼貌对待的陌生人而已。
“我们成亲这半年,有些事情我确实做的不太好。”锦书很认真地表达:“我不应该直接躲开你,我们应该试着去相处一下的。因为路只有这一条,我们应该好好走,你觉得呢?”
总有人要主动迈出第一步,既然沈之璋这个古代人羞涩,那就让她这个拥有未来灵魂的现代开明女人来说吧!
沈之璋心脏停了一拍,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她。
室内陷入了死寂。
沈之璋盯着锦书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别过头去,只简单地说了一个字:“好。”
试试就试试,谁怕谁?他舔舔嘴唇,心里竟然还有一些小小的期待。
第五十七章 驯夫计划
一直到傍晚时分,沈之璋还躺在床上思考锦书的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试一下?多大算一下?
煮豆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拿着小锤子给他砸核桃吃:“公子,您今天不下床了?大清早回来躺到现在了,都没挪窝!”
“剥一把再给我!”沈之璋不满:“我想事儿呢!别打扰我,继续剥你的核桃!”
“哎,好嘞。”
他们才说完话,却见豆萁一溜烟小跑进来,欢欢喜喜地喊道:“公子,公主那边来人,请您过去吃晚饭呢!”
“什么?”沈之璋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哎呀!来的这么快?”
他一下子跳下床,一面吩咐豆萁去回话,一面拉开柜子翻衣服:“煮豆,打盆水我要洗脸,哎?我那件天蓝绣着银竹的袍子呢?怎么瞧不见?”
煮豆和豆萁面面相觑:这是个什么节奏?
“愣着干啥?没看见爷着急吗?找啊!”沈之璋咆哮。
————————————
“这样可以吗?”锦书对着铜镜子瞧了瞧:“这个簪子会不会有点花了?闪不闪眼啊?”
夏绫一脸黑线,内心吐槽:“不闪不闪!您老都换了十二次了!”不过表面上仍旧得笑着:“怎么会,公主戴这个真好看!”
“那行吧。”锦书又晃晃脑袋,嘴里碎碎念:“平时也没觉得有多隆重啊,今天怎么感觉这么不一样?”
等到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时,厨子都黑着脸把菜重新做了两遍了。
锦书翻眼皮看一眼对面同样拘谨的沈之璋,寄予评价: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一看就换了衣服洗了脸!
沈之璋也偷偷瞟了一眼锦书:呦!穿着打扮和平时有点不一样啊?
彼此相顾无言。
锦书:我去,怎么有一种被家长逼着去相亲又没话说的感觉呢?
沈之璋犹豫:这说点啥好呢?
率先开口的还是锦书这个现代人:“吃饭吧,今天我请了府上的厨子过来,做了一些据说你比较喜欢吃的东西。”
“据说?”沈之璋调侃,努力缓和气氛。
“是啊,因为你以前不经常在家吃饭嘛!厨子好像也不太清楚你的口味。”
“咳咳咳!”沈之璋一口菜卡喉咙里:“那个……咳咳咳……我以前总和高勋他们在外边吃。”
“哦?是吗?”锦书随口接话:“你一般都去哪里吃啊?味道好的话,我们下次可以去那里吃啊!”她只知道一个秦记酒楼,还不知道京城哪家饭店最好吃呢!
“嗯……”沈之璋心虚,当然是春芳院的饭最好吃啊。这话可不能说,他连忙道:“啊?好多地方都很好吃啊,下次我请客!”
“哦。”锦书点点头:“吃喝玩乐这一点还是你比较在行。”
沈之璋呆,这话怎么接?
锦书笑:“夸你呢!”
一时间,桌上的气氛感觉好了不少。锦书同学一向积极乐观,准备做什么事情就会想方设法地做到。她人又随和,很会聊天。所以几杯酒下肚,沈之璋就可以拍着桌子吹牛了。
“要说玩,没人比我更在行!赌场里没几个人是我的对手,哥能在外边吃吃喝喝都是靠这个本事!”
“是吗?真的假的?”锦书配合捧他。
“那可不!”沈之璋眉飞色舞:“骰子我要几是几,要啥是啥!”
“嗯。”锦书笑眯眯:“没看出来,你运气很好啊?”
“不不不,靠的是这个!”沈之璋指指自己的脑袋:“赌场里边门路多着呢。”
“没见识过。”锦书摇头,疑惑问道:“最近怎么不见你出去玩了?”
“没意思了。”沈之璋摆摆手:“差不多收手就行了。玩太多也没什么意思。”
锦书脸上笑着心中默默给他记一笔。第一点,人聪明脑子好使,做事还有点分寸。嗯,还有的救。
“那倒也是。”锦书给他盛一碗汤:“尝尝这个汤。我还以为是高小世子和胡公子他们不来找你,你懒得出去了。”
沈之璋接过汤,感慨一句:“年过完了,他们都各自忙各自的去了,哪有空玩啊。”
“唔,听你说起过。”锦书笑:“也是哦,忙起来都顾不上了,肯定也难再聚一块了。”
一提这个,沈之璋笑不出来了:“再好的朋友,也总有散的时候。”
第二点,朋友不少,说明他人缘不错,比较讲义气重感情。不错不错。
“那倒也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们都有各自的事业了吗?那以后你一个人玩,岂不是很无聊?”锦书适当的表示同情,继续套话。
“那肯定啊!”沈之璋迷茫了:“我还没想好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哎?我们怎么说起这来了?”
第三点,他对人生缺少规划,没有准确的定位,有逃避的倾向。
锦书装作一脸无辜:“就是哎,怎么说起这些来了。再喝点汤吧,要不然就凉了!”
————————————
晚饭吃的比预想的轻松多了。沈之璋心情愉快,又一次为自己当初的英明决策感到庆幸。六公主应该是几个公主里面,脾气性格最随和的一位了,随和到几乎没有什么棱角。不管你说什么,她都能听的津津有味,并且笑眯眯地附和,文文弱弱,人畜无害。
这种说话有人听的感觉,真不错。
沈之璋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刚准备入睡,突然想起来什么,连忙问道:“煮豆,那个叫什么杜鹃还是牡丹的那位,最近在干啥呢?”
“啊?您说的是芙蓉姨娘吧?”煮豆一拍脑门道:“她最近有点神叨叨的,自从老夫人叫她过去了一趟,她一回来就整天要布料要首饰的,也不知道要干嘛!”
“老夫人叫她过去?这不可能啊!我母亲一向看不惯她啊,不是她和谁要啊?”沈之璋纳闷:“谁给她那么大本事开口啊?”
“说是老夫人允了的。她管大夫人要,大夫人没答应没给她银子。为这事儿,她还跑去公主那里说了一嘴,公主身边的夏绫姐姐给了她不少,就打发走了。”煮豆一脸诧异:“奴才还奇怪呢,大夫人一向那么好的性子,怎么就不肯给她银子呢?”
“对啊,大嫂怎么做不合理啊?”沈之璋思索一下,叮嘱煮豆:“看好那个什么杜鹃,别让她出来作妖!爷这边正有要紧事呢!”
“哎,好嘞。”
沈之璋躺在床上暗自思忖:这事儿不对啊,按照自古妻妾之争的说法,参考她的几个姐姐和驸马,六公主应该防火防盗防小妾啊!怎么一点也不仇视,反而还这么和善呢?
这边沈之璋带着疑问渐渐进入梦乡,那边锦书正坐在灯下认认真真地写字。
古代官二代的出路无非就两条路:一、靠着老子上位,从中下层做起,一步一步往上爬。二、通过伟大的科举考试,自己入仕,从基层做起,一步一步往上爬。
沈家是武将出身,祖上也有人做过文官,不过宗祠里大部分的牌位都是因为主人牺牲在战场上。尤其是沈之璋父辈那一代人,太过于壮烈。前几辈人血汗相拼,才换来“沈国公”这个光荣的称号,可按照目前沈之琰沈之璋这一代人的成就来看,这个称呼背后的荣耀即将没落,成为一段家族历史。
没有父辈相护,兄长空有一个头衔在家养病,他们家沉寂了十多年,当年的一些人脉估计也用不上多少,沈之璋要想做一个古代人眼里的成功人士,只能靠自己。
从武不可能,沈之璋身子骨弱的像男版林妹妹。看来只有参加科举考试,才能搏一个美好的明天了。
锦书一边叹气一边在纸上飞快地写,这孩子真是一个不合格的官二代啊!
可这是唯一能把生活过好的路了。只有她帮他走上正途,周围的人才不会每日疯狂念叨她子虚乌有的错误。也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有空占“妻子”的名头,不做事实的罪恶感。只有这样,她也许才能避免离不了婚只能孤独终老一生的悲剧。
她并不是非沈之璋不可,也并不是对未来充满了多少期望,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
至少她主动过,努力过,争取过,给过机会,也帮助过他的人生。
锦书在纸张的顶端写下“奋斗”二字,扭头吩咐小环:“环儿啊,明天去市场上看看,有没有那种教人训练猫猫狗狗的书啊?”
“公主要养宠物吗?”小环兴奋起来。
“嗯……算是吧。”锦书抿嘴一笑。
第五十八章 言传身教
据说身教大于言传。
锦书觉得这句话十分有道理。与其拎着耳朵命令他好好学习,准备参加明年的高考,还不如直接带他去看看准高三人的状态。
听说吴湘她父亲就在家里开了一个私塾,请了著名学士阮家桥老先生长住家里,招揽贫寒学士在府上教学。这群孩子知道自己改变命运唯有这一条出路,于是过年都不回家,还留在家里刻苦读书。
多好一例子!
于是锦书便十分热情的提出正月里要去吴湘家做客的请求,吴湘正闲的无聊,欢天喜地地答应了。
第三日饭桌上,锦书就润物细无声的做起了铺垫。
“明日我要去拜访福庆长公主,你同我一起去吧。”锦书一脸轻松愉快的神情:“怎么样?”
“我就不去了吧。”沈之璋耸耸肩,自嘲道:“你不晓得,吴驸马是状元郎出身,听说为人清高的很,最瞧不起的就是我这种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人,我何必大正月的去给人家添堵啊?”
锦书反问:“你从哪里听来的?”
“不都这样吗?”沈之璋一脸理所当然。从前他跟着朋友去拜访过一个老学究,人都没拿正眼瞧过他,开口闭口都是“你是俗人,我说话你听不懂我还是闭嘴吧”这个意思。
锦书摇摇头:“耳听未必为真。”她垂眸一脸平静,带着些许失落的感觉道:“那好吧,我一个人去就是了。原本也不打紧,只是我平时也不太擅长交际,想有个人一起罢了。”
以退为进。
这姑娘有时候确实沉默寡言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一到外边就装鹌鹑,半天不说一句话,让她一个人去,好像真的不太妥当。人家大公主去哪郑文科再忙抽空都陪着,这么一比,好像自己做的不太好啊?
沈之璋开始动摇了。他心里这么一琢磨,于是就十分痛快立马点头答应:“行!”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骂就骂呗,又不会少一块肉!
锦书露出了高兴的笑容:“那就太好了,谢谢你哦。”
“不必不必。”沈之璋嘿嘿一笑,怪不好意思的。心说,咱俩之间还客气啥呀,应该的啊!
锦书又笑着道:“昨日西集裁缝铺送来一些衣裳,我瞧见有一件石青色的衣袍甚是好看,便替你留了,你一会试试看,若是觉得好看,明日就穿那个去吧?”
沈之璋眼神里压抑不住惊讶,完全没有想到她还有这一招,连忙追问一句:“给我的?”
“是啊。”锦书笑的温和:“吃了饭就去试试吧。”
————————————
徐嬷嬷美滋滋地坐在西厢台阶上乐,感觉自己非常有成就感。
想当初那是沈老夫人跑到太后娘娘哭诉一鼻子,说六公主总待在明园,不理不睬他们母子,太后娘娘才派她过来安排安排。如今通过她的努力,局势扭转,两人关系变好,徐嬷嬷觉得自己大功告成,是时候去找沈老夫人汇报成果,重回宫里了。
她才走到沈老夫人的院子里,便听见里屋出来欢声笑语。门口站着个穿粉的小丫头正喂鹦鹉,一见她过来连忙恭恭敬敬问道:“嬷嬷您怎么过来了,可是找老夫人有什么事?”
“是,我找老夫人说点事情。”
“哦,原是这样,只是方才芙蓉姨娘过来给老夫人请安,正在屋里面说话呢。您等等,我这就进去给您通报一声。”
芙蓉姨娘怎么在这里?徐嬷嬷心生怀疑,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妾,怎么还得了老夫人的宠?这还了得!她连忙喊住小丫头,笑着问道:“小姑娘,你且慢,我问你几句话。”
“嬷嬷要问什么?”
“也没什么,听这笑声,老夫人今儿遇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高兴啊?”徐嬷嬷笑着试探。
“也没什么,就是芙蓉姨娘会唱几个小调子,说些俏皮话,解个闷,哄的老夫人开心罢了。”小丫头脆生生地说着:“这几天姨娘总过来,有哪天不来,老夫人还急的慌呢!”
“呦,那这位姨娘可是个孝顺的人呢。”
“是啊,这几日老夫人吃的药,她都亲自煎好了送来。”小丫头笑着:“哦,对了。嬷嬷有什么话,尽管告诉我,我替嬷嬷传达也是一样的。”
徐嬷嬷摆摆手:“我也没什么打紧的事情,改日再来也罢。”
这情况有点变化啊!沈老夫人如此要抬举芙蓉,不就是摆明了看不惯六公主吗?放眼京城,有哪个驸马的母亲敢这么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沈老夫人不像是拎不清的人啊!
徐嬷嬷带着疑问走回东院,决定找六公主反应一下这个问题。
她立马跑到锦书房里,刚想开口,没想到沈之璋也在。他正换好衣服对着镜子整理衣襟:“我觉得还蛮不错,没想到你眼光不错啊?”
沈之璋个高腿长,肩宽腰窄,整个人挺拔匀称,标准的衣架子,穿什么都有型,蛮符合她这个现代人的审美。
“嗯。”锦书点头,一本正经地夸他:“主要是人好看。”
沈之璋老脸一红:这节奏有点快啊?
锦书扭过头来,看着徐嬷嬷笑道:“嬷嬷来了,有什么事吗?”
徐嬷嬷瞅了沈之璋一眼,话到嘴边还是犹豫了:“也没什么事,老奴过来……是要问问公主,明日带的东西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话里有话。
锦书微微一笑:“夏绫都备下了,这事我没插手,嬷嬷若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去问问她。”
“夏绫姑娘办事,老奴放心。是老奴多嘴了,这就退下了。”说着徐嬷嬷就要转身出去。
“嬷嬷。您有什么话就说罢,这里没有外人的。”锦书叫住她:“瞧您神色有些慌张,想来是有急事的。”
“这……”徐嬷嬷犹豫一下,重新组织了一番言语,放松眉头,一脸轻松:“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今日去老夫人那边,瞧见老夫人甚是喜欢驸马爷身边的芙蓉姨娘。老奴便想着公主也有几天没去请安了,应该去给老夫人请个安的。”
锦书还没反应过来,沈之璋却立马跳起来惊讶道:“我母亲喜欢芙蓉?怎么可能?平日里母亲恨不得把她撵出去,你肯定是看错了。”
“这……”徐嬷嬷赔笑:“老奴怎么敢胡说呢,是老夫人身边的丫头说的。老奴想着公主也该时常去给老夫人请安,免得她老人家一个人寂寞。”
“你别说了,芙蓉这个女人心术不正贪图富贵,肯定是觉得走不通我的路子,转头骗我母亲去了。这不行,我得去收了这个祸害。这事包我身上。”沈之璋只抓自己感兴趣的重点,噼里啪啦说完这些话,就急冲冲地走出去,转眼不见人影。
锦书:纳尼?
徐嬷嬷:啊?
待两个人回过神来,锦书忍不住笑了起来。
徐嬷嬷咋舌:“驸马爷这也太……”太自觉了吧?
其实,就算是男人有三妻四妾的古代,锦书也没有必要大举女权主义婚姻公平的旗帜,把小妾都赶尽杀绝,重要的不是有没有妾室,而是男人的态度。
沈之璋在这一点上,就值得表扬。尽管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保护她。但他没有躲在身后不闻不问,而是第一个站了出来,主动解决问题。
孺子可教。
这一刻,锦书突然明白了静妃为什么会同意她嫁给沈之璋。沈之璋身上,一定还有她没有发现的闪光点。
也是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对他们的未来,有了一些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