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节 紫宸殿第二次专场奏对
</strong>景德三年的最后一个月,腊月十九日未时末,开封府、皇宫内城、紫宸殿内,又一次的君臣奏对在进行着,议题不是别的,正是如何对待灵州人。值得您收藏
同样的议题,同样的还有上一次在座的人,只不过多了一个新年回京述职的秦翰。而且……不同于前一次君臣奏对的悠然,这一次的奏对要紧迫得多,至少……没了前一次的那种不屑一顾。
晚宴早已撤下,秦翰当先开口,把白日里的事宜详细叙述了一遍。
从这老将诉说完后,便是长考时间,所有人,不论是皇帝赵恒,还是几位一品大阁,都陷入了深深地思考当中,便是脾气火爆的冯拯也没有枉自开口建言……
原因当然不简单,其中涉及的事情太多了。
首当其冲的不是罗某人闯城追凶的事情在场多半的宋臣眼中,灵州人依旧不过就是一个偏远的割据势力,称不上什么威胁,即便战争,即便有人会死去,也轮不到他们。
事情复杂的关键是整件事的涉事之人是皇帝的小舅子,便是那杨景宗的帮闲身份也不简单,他们是石保吉帐下的亲兵,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没在场出现的涉事人开封府尹,这些人无论哪一个都很敏感,触及了皇权、武勋、还有文官三大系统,若没有想好便随意开口,被周围的同僚抓住把柄……可是大大不妙!
这里说的不妙,不单单是可能会引起的朝堂纷争,还可能会触及文武之争,甚至皇权与相权之间的利益纠葛,先开口的那个若是一个不妥,没准就会为旁人做了嫁衣。
群臣沉默的时间长了点,皇帝赵恒有些沉不住气了。
坐在高他人不止一阶的龙椅上,就预示着他必须要有比他人更高一层的认识。若说他初登大宝的时候,还懵懂无知,经历了去岁的檀州之变,皇帝赵恒已经历经了太多,至少懂得了君臣之间取舍的关窍。
似眼下这般群臣都不开口的情况,只能有两种可能,一是事情复杂,所有人都没有解决的法子,二是所有人都在期待他这个皇帝先开口。
而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
好在这次的事情不同于檀州大战那一次,杨景宗此人并不值得自己更多的维护,皇帝赵恒心底默默的有了抉择。
端坐龙椅之上的赵恒沉郁的开口问道:“仲文卿家1,灵州人果如传闻般棘手?卿家今日亲身处置灵州人一事,该有所心得,如今朝中睿智之人皆聚于此,还请卿家一谈,以供抉择。”
“臣遵旨!”被皇帝点名提问,归座不久的秦翰自不好推脱,只得重又从座位中站起身,坦然一揖之后,慨然道:“陛下、诸位相公,适才老将所言,并无任何夸口,老将提刃四十载,见过武勇之人不知凡几,却从未见过如灵州人同类者。如老将所遇卫四郎,其人尚未及而立之年2,然面对老将时,言辞老辣沉稳,不卑不亢,全不似新近领兵之人。而其部从更是令行禁止,彪悍勇武,其战阵娴熟俨然百战悍卒。老将先前曾有讲述,挑选精锐部从与之比斗,灵州方士卒守则若山岳,攻则如江涛入峡谷,连绵迅捷,有万夫不当之势!非是老将夸口,为他人唱赞……吾朝亦有类似精锐,然其人多半骄纵狂傲,类似此等斗兵,绝然难有留手之举……如此灵州之兵,贵在收放自如,殊为难得。老将为亲试刀锋之人,败在此等锋锐之下,亦不觉屈辱……”
老秦半残之身,能得将军职位,可不是讨好皇帝而来,完全是靠一刀一枪打拼出来的,所以即便是当着一众同僚的面,也自有一番傲气,加上体力不及正常武人,文采方面也有下功夫,这一番朝堂谏言便是说得花团锦簇。
他这边说着,一众文人大臣便信马由缰的听着,但是武人出身的几位面色就不那么好看了,尤其石保吉这位自谓皇帝第一腹心的家伙,更是觉得老秦翰这是打他的脸呢,尤其此次事件中,涉事的除了杨景宗,就是出自他麾下的那十几个帮闲。
待老秦话语中段,稍事停歇的功夫,这石保吉耐不住了,霍然起身,先是冲着皇帝赵恒做了一揖,怨气冲天的说道:“陛下,臣有话要说……秦将军统军无能,输了比拼,不以为辱,反于陛下面前粉饰己身、大放厥词,如此鲜廉寡耻之人,有何脸面居于朝堂?臣请陛下惩治此人,以儆效尤!”
“哄……”紫宸殿内顿时热闹了起来,身为文官的众人素来正在想尽办法打压武人,这刻见到石保吉这厮当堂开厮,一时间都放下了心事,彼此间眉来眼去或者交头接耳起来。
在座的武人不多,够资格插言或者口舌厉害的更没几个,旁听的老丁奎则是涨红了脸,若非年级大把,真恨不得起身狠狠抽这武人中的败类。
老秦翰的脸色倒是没红,却青白得厉害,他也不理会赵恒如何反应,径直驳斥道:“为将者,胜不值喜,败不值忧,一颗恒心胜过百万兵!今日区区比拼,不过评定一时优劣,何以为辱?况此次小败,于声誉无干,却可让吾朝知己之短,知敌所长,孰功孰过?偏你这等无能之辈,只知媚上取宠,实乃武人之耻!”
若论口舌争锋,老秦翰自谓除了有数几个文人,不惧任何人,把石保吉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这半残老将冲着赵恒抱拳作揖,又道:“起奏陛下,臣参石保吉治军不严,蛊惑皇亲,纵容手下任性妄为,违犯法纪……今又致使国舅身残,当属无赦!”
好嘛,前头石保吉当堂挑事,这老秦反手就把帽子扣回了石保吉头上,偏偏他说得有理有据,石保吉眼睛瞪得铜铃大也想不出反驳的话语朝堂上可来不得胡言乱语,无理辩三分只能在昏君面前有用。
赵恒算不上什么明君,却也不是昏庸之辈,自然听明白了缘由,兴致大增之下,正想说话,一个老迈却还算洪亮的声音想了起来。
“陛下,秦将军言之有理,老朽复议!”正是从不在朝堂上谏言的荥阳伯丁奎丁老怪。
赵恒偏坐在龙椅上,捻了捻下颌上的短髯,不置可否的说道:“荥阳伯暂请安坐,石卿休得呱噪……仲文卿家之言,乃老成谋国之言,诸位相公可有话说?”
王旦、王钦若、张奢、陈尧叟等人都默然不语,参政知事冯拯坐不住了,整了整头上冠帽,站起身来,恭然说道:“陛下,臣弹劾宗正寺3卿赵卓对宗室管教不力,致使国舅无法无天任性妄为,乃有今日之祸!”
冯拯的话音未落,与他对坐的张耆站了起来,朗声道:“陛下,臣弹劾开封府尹吴文礼治政不清,至开封府当街杀人之案于不顾,乃有今日灵州人入城之事……”
这张耆是赵恒登基之前的太子府旧臣,如今身居尚书左朴射之职,是正经的皇帝亲信,冯拯所代表的文官一众既然想把责任推到宗正寺卿身上,那么他这个皇帝亲信出面,把责任扯到开封府尹身上也是理所当然。
这下子热闹了,皇亲、文官、武将三大系统的人物都牵扯了出来,事情摆到明面上来了。
一时之间,王旦、王钦若连同陈尧叟几个打算拖延的文官也不静默了,文官众臣都开始纷纷建言,这个说开封府尹难以拘束宗室,那个又说杨景宗有损皇家之威望该当判处死刑,还有的扯上了军方,大谈武人无能致使灵州人入城肆意妄为……反正文人靠卖嘴为生,更是不乏大嗓门,嗡嗡地话语声震得紫宸殿大顶木梁上的蜘蛛网都在摇摇欲坠。
张耆等代表皇家利益的众臣也没闲着,虽说口舌不及文人,但却极其懂得击其要害的宗旨,抓住开封府内法治由开封府尹总领的要点,直接攻击开封府尹趋利避害无能失职……他们到没有把武人牵扯进来,但是辩驳的话语却始终不弱。
至于最开始被皇帝点名阐述事情的秦翰则被众人抛诸脑后,变成了静观其变的闲人。
老而弥坚的荥阳伯老丁奎则闭口不闻天下事,始终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样。
曾经站出来言语攻击秦翰试图摆脱自己罪责的石保吉,听着文官们花样百出的言辞,彻底变成了呆头鹅。
稳坐龙椅的赵恒倒是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甚至还饶有趣味的在内心揣摩手下臣子的言辞。
自檀州一战之后,他就明白了,即便贵为皇帝,也不是能无所不为的,要不怎会会有当初被寇准那个老家伙拉到战场上的机会?
所以,檀州之战结束之后,他就想了个法子,把寇准打发出京城,如今朝内几个派系各有争执,他这个皇帝才好高枕无忧,若是让手下大臣同声和气,他这个皇帝的日子就别想好好过了。
至于眼下这事?
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事,区区杨景宗根本不被他放在心上,宫内杨妃贤淑,但刘妃也不差啊,而杨景宗这厮惯会花言巧语哄骗杨妃,办的事情却经常让他这个皇帝头痛,现在舍了一个杨景宗,可以打击文官的威望、调整宗正寺,还可以整饬武人的秩序,尤其石保吉这厮,自檀州之后,嚣张跋扈,也该敲打一下,这种舍一得多的事情,怎么说都划算得很。
拿定了主意的赵恒镇定了下来,冲着身旁小黄门使了个眼色。
小黄门尖细的嗓子响了起来,“众臣肃静,陛下有旨……”
争执的大臣们顿时消停了,一个个面面相觑的无言后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众卿稍安勿躁……”赵恒慢悠悠的开始说道:“朕心中已有主见,众卿无需再议……杨景宗即刻押往宗正寺大牢,其帮闲杂佣关至大理寺监,石保吉闭门思过三月,另罚俸三载,宗正寺卿赵卓去职,开封府尹吴文礼尸位素餐,去职,由尚书省申斥,派往外省……”
众臣你看我我看你,半天不得言语。
皇帝拿定了主意,舍了一个杨景宗,然后各打五十大板,谁能有意见?
……
夜里戌时,紫宸殿烛火熄灭,众大臣纷纷返家。
秦翰裹着披风,坐在一顶肩舆之上,有些无语的仰望星辰。
他有好多谏言根本没机会诉说,想起之前吵得头痛的场面,再想想白日灵州的一种面孔,不知道心底怎的涌起了一阵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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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仲文卿家,仲文,秦翰表字。卿家,唐宋时期皇帝对臣子的尊称。
2而立之年,古人讲三十而立。文中秦翰讲‘尚未及而立之年’意为罗某人年轻。
3宗正寺,专责管理皇族事务,明清时称作宗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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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节 三天
三天的时间对于很多人来说,不过就是几顿饭或者几次睡眠的轮回过程,不分哪个时代,对于无所事事的人来说,均为如此。
但对时刻感觉到肩头压力重重的罗某人来说,则完全相反。
三天的时间,汴京城南庄子里的人,被他驱赶得犹如拴在磨盘旁边的小毛驴一般奔走不停。
当然,忙碌的成果也是显著的。
首先,原本粗陋简单没有任何防御设施的庄院,构筑起了三道织网式的防御,以及四道不同方向的逃生路线,到最终布设完成,这座庄院虽不能说固若金汤,至少可以抵挡三五千宋国禁军两个时辰的全力进攻;
其次,被驱赶忙碌的人,不仅仅是挖掘冻土层构筑防御,还有近三分之一的人被散布了出去,这些人以两到三人为一组,分散在了汴京城的不同方位。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平素无事时在各自住处的方圆五百米内闲晃并记录下他们所看到听到的一切大事小情,此外,若遇到有人攻击城南的庄院,则会有人传讯给他们,而他们则会在汴京城的各个角落煽风点火;
第三,在庄院靠近运河岸边新建的房子处,几个收粮的店面开始完毕,不单是店面所需的幌子制作完成,大到河岸的木质停驻码头,小到收购粮食的计量工具,全部制作完毕。
这三项一朝完成,罗开先才松了一口气。
河口位置的一座木头房子,房子正中安置的火盆内火焰正旺,火盆上方托架着一个铜皮水壶,水已经沸腾。
罗开先握着水壶上的木制把手,颇为小心的避开火盆上方悬挂的风道,把水壶里面的热水斟入已经添了茶叶的青瓷茶壶里,纯手工炒制的茶叶在沸水的冲洗下溢出阵阵的茶香。
一边惬意的体味着这时代独有的自然气息,一边继续用水冲洗茶盏,罗开先抬头看着刚刚走进房子的保加利亚人,招呼道:“赫尔顿,南面的陷阱调整好了?”
“是的,将主,除了有些渗水……”保加利亚人疲惫的把自己扔在新制的靠背椅子上,他往日里深邃精明的眸子,这会儿充满了红色的血丝。
“喝杯茶提提神!”放下水壶,提起茶壶,罗开先斟好了一杯茶水,在桌面上推给了对方,继续说道:“不需要担心渗水,四步宽,两人深的陷阱,如果渗水,只会变成水坑或者泥潭,不需要担忧会垮塌,若有人从南面来袭,他们除了绕行,只会溺死在泥浆里……”
“如果他们带了长木头搭桥呢?”双手捧着晶莹剔透的青瓷茶盏,嗅着飘散的茶香味儿,赫尔顿很是认真的问道。
“只要天气转暖,南面的土层就会变得松软……你知道那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如果真有人扛着木头试探,就用弓手压制,或者……扔两罐火油过去,你在担心什么?”当着手下的面,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再说拗口的官话,罗开先可以随意的用拉丁文和汉话来解说,哪怕他的拉丁文依旧不是很流利。
因为在自家的庄院内,赫尔顿的深棕色卷发没有束起来,而是随意的披散在脑后,他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东方式长袍,从椅子上坐正,他学着东方人的做派,一手捻着宽大的袖口,一手抓起茶盏,试探着饮了一口,然后近乎享受般的叹息了一声,才回道:“将主,我并不担心南面的陷阱,只是将主……将主你是东方族裔,为何面对同族……也是这样强硬,而不是用谈判的方式……”
赫尔顿的表现不是那么恭敬,罗开先却并不在意——在他看来恭敬之类的东西放在心里就足够了,他认为自己并不需要,至少现在并不需要那种形式上的毕恭毕敬。
而且……更关键的一点,随着时间的推衍,或许是精神力的缘故,或许是心理学知识的不断验证,他开始对人心的倾向有着一种类似第六感的能力,至少当面相对的人是否存在恶意,他能够清晰的觉察到。
这刻面对赫尔顿的疑问,罗开先很是放松的说道:“赫尔顿你是保加利亚人,在保加利亚,平民能和贵族做朋友吗?”
“将主,我现在是赛里斯人!”赫尔顿并没有回答罗开先的问题,而是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很是认真的说道。
“啊,是我的错,你现在是赛里斯人。”罗开先呆愣了一下,才用同样认真的语气肯定了赫尔顿的话语。
“在保加利亚,平民只能是平民,贵族永远是贵族,平民与贵族之间永远成不了朋友。”赫尔顿没再计较罗开先的口误,继续就之前的问题回答道。
“啊哈……”得到了预期的答案,罗开先脸上的表情更是轻松,“为什么?”
“嗯嗯,什么?将主,你是问平民和贵族为什么永远成不了朋友?”很少见到自家将主这样轻松的样子,赫尔顿一时之间有些懵懂。
罗开先不置可否的没有说话,但通过悠然喝着茶水的动作示意赫尔顿说得没错。
赫尔顿有些困惑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回答道:“因为平民多数很愚蠢、粗鄙、无知,甚至不认识文字,还有……平民没有金钱,没有武器……”
罗开先没有正面给出问题的答案,他问话的目的也不是这个,而转而问道:“奥尔基他们现在应该住在鸿胪寺安排的房子里面,是吗?”
“是的,将主。”虽然被罗开先话语的跳跃性弄得有些糊涂,赫尔顿仍然认真的回答了一遍。
“昨天奥尔基那里传信回来,已经与宋门下省交接国书,没错吧?”罗开先再次向赫尔顿确定最近的信息。
“是的,将主。”随着罗开先的问话,赫尔顿隐约摸到了自家将主话语的脉络,他肯定的回答道。
罗开先点了点头,抬头注视着赫尔顿的双眼,认真的说道:“如果……赫尔顿,想想看,如果我们不能证明自己足够强大,奥尔基他们会住进鸿胪寺安排的房子吗?宋国的大臣们会接受国书吗?”
“……Potest①!不能!”赫尔顿沉思了半响,彻底明白了自家将主的想法。
统一思想认识的对话其实没什么劲,若非感觉到诸事开始步入正规,罗开先还真的没有闲情向手下人解释这些——冷硬风格的他依旧还保留着后世军队中的习惯,那就是需要下级的绝对服从。
这种做法显然不能适用于所有场合,好在随着时间潜移默化的推进,他的很多习惯也在逐渐的改变。
收拾了桌面上的茶具,罗开先从他身后的木架上取来一个羊皮纸本子,上面记录着最近安排的所有事务目录表。再次抬头打量手下的时候,才注意到并不壮硕的赫尔顿的疲态,“赫尔顿,你的脸色不是很好,需要休息两天?”
赫尔顿揉了揉额际,振作起精神回答道:“不,将主!我还撑得住!”
点了点头,把羊皮本子推到赫尔顿面前,罗开先说道:“最近几天加强防御,事情太多,明后天之后就会好得多,毕竟……还有七天就是东方传统新年,没人会在节日来临的时候打仗,宋人也不会,可以多休息一下……这个本子上面记录的是近期事务安排和人员安置名录,如有需要调整,你来把控!有没有疑问?”
赫尔顿认真的聆听罗开先诉说的每一个字眼,直到罗开先问话之后,猛地坐直了身体,低喝道:“没有,将主!”
“很好!”罗开先同样坐直了身体,“灵州那里,冈萨斯和阿尔克已经在注意培养副手,否则事情太多,一个人是做不完的,你也要培养几个能够独挡一面的人,未来……未来我们不会只有灵州一个地方,赫尔顿你……明白吗?”
赫尔顿充满血丝的棕色眼睛瞬间变得闪亮,“是,将主,赫尔顿明白!”
对着聪明人,不用说太多废话,罗开先站起身来,随**代道:“最近我会四处走动,争取联络一些大粮商卖粮给我们,赫尔顿你若有无法决定的事情,随时找我……哦,对了,那个本子里面还有一份收购粮食的记录图表,你要学会它!”
“是,将主!”赫尔顿应诺道。
罗开先不担心这个家伙做不到他所说的,事实上当初从角斗士营地挑选的这些人,没有几个让他不放心的,原因也很简单,从斗兽场那个朝不保夕的地方脱离出来,没人愿意再面临那一切。
连续几日的琐碎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不单是赫尔顿累的红肿了眼睛,即便是罗开先这样被强化过的体质,也感觉到了久违的疲惫。
那种疲惫对罗开先来说并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来自于头脑与精神,独自面对宋国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中枢,哪怕罗开先是来自后世的军事精英,也难免力有不逮。
这一刻的他,除了需要了解他的人关心抚慰,更迫切需要能够帮助他拾遗补缺的助手,只是这样的愿望能实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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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potest,拉丁文,意思为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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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节 攘外与安内并重
与赫尔顿谈话再加上急就章式的晚餐结束之后,罗开先回到他的宅院时,时间已经是酉时末,也就是将近晚上八点,在这个日落而眠的时代,真的不算早了。
罗开先拖着稍微沉重的步子普一进门,急性子的李姌就扑了上来,“夫君又是这般晚才回来,娜娜和我特意向宋人学了新的菜式,晚上做了准备给你尝尝鲜,可是你……”
随着李姌的话语一同迎接罗开先的,还有葛日娜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在闪烁着盯着他。
“哦……娘子,还有娜娜,好像昨晚我就说过不要等,你们知道,最近几天都很忙……”嘴上说着话,罗开先的双手也不闲着,一边一个揽住两只小娘的腰身,就往房子里面走。
这也算是言行合一吧,罗某人从未经历过婚姻,但在他的心目中,家是和睦的代名词,他并不想自己的家里充满无谓的争吵,所以说手口并用也好,说双管齐下也罢,维护婚姻,认真对待自己的女人才是他眼下必须全力以赴做好的,哪怕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约束于他,无论法律还是其他的什么。
他的这种举动或许真的好用,至少李姌的反馈足够热烈,双脚都快离地的她呼喝着,“天啦,不要那么大力气,我还要走路……我的鞋子掉了,夫君你的手在抓哪里!不许乱动,安娜她们四个还在隔壁的厨房……”
“为夫只是帮你走路,省得你埋怨我不陪你……安娜几个听到也没什么,你不要叫就好了……”房间里的烛光并不明亮,面对两张贴在自己身上红润的脸庞,罗开先忽然觉得自己耍耍无赖也是蛮有趣的。
对比李姌的大呼小叫,葛日娜就像融化了的水一样,习惯性的悄无声息却又让人感觉无处不在,进了卧室内,这小娘努力站直了身体,潮红着脸说道:“夫君,浴室的木桶里存好了热水,你该去洗澡消解一下疲乏……”
罗开先也觉得这几天忙碌下来浑身不爽利,遂从善如流的应道:“好啊,一起洗,娜娜你来帮我捏捏肩膀……”
两只小娘瞬间什么脾气都没了。
后世关于男人择偶的倾向性上,总有关于红玫瑰与白玫瑰的不同论断,罗开先充分感觉到了这个时代的美好——至少不用为这类的选择而头痛。
浴室,所谓浴室不过是与卧室相通的一间布设了排水陶管的屋子,而浴桶则是仓促间买来的,以罗开先高壮的身躯能够容下已然不错,又怎能容许三人一同沐浴?
所以,所谓的三人共浴变成了罗某人坐在浴桶里,两只小娘帮忙擦洗的香艳过程,其中旖旎之处,自不足为外人道也。
一粒火花可以点燃整片森林,何况罗开先这种蕴含着巨大爆发力的火山?
接下来自然是又一场雷火与雨泽之争,游鱼与泉水共舞。
及至夜半,春潮水平、风停雨歇,两只小娘慵懒的分靠在罗开先的肩头,满面晕红双眼迷离却还不愿睡去。
趁着两个女郎还有精神,罗开先理了理脑海中的思绪,说道:“四娘,到这宋京已过五天,明日我有空闲,想要出去走走么?”
李姌顿时警醒过来,强力控制着疲惫的身体翻了一个身,趴在罗开先的胸口,一双大眼盯住罗开先的脸庞,喃喃说道:“要去,不过……会不会耽搁了夫君你的大事?”
“甚子大事?”体贴的抓着锦缎被子盖住小娘的肩膀,罗开先坦然的注视着娇憨的小娘,回道:“今日,庄院防御业已全部部署到位,便是宋人筹谋派兵攻打,也要拿数千具尸体来铺路……何况,为夫岂是被动挨打之人?”
“知道夫君你智勇双全,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夫君你可莫要大意,宋人立国数十载,想必不乏贤者……我和娜娜、还有灵州十数万人的命运皆系于夫君一人……”说着话,李姌抬起纤手摩挲着罗开先满是胡茬的脸庞,眼睛里全没了往日的活泼跳跃,而是充满了怜惜的柔情。
听着女郎温馨的话语,罗开先觉得心里暖洋洋的,那种潜伏在心底的孤独感也消饵了许多,裹在被子里的手抬起来拍拍女郎的屁股,轻声说道:“傻女娘,为夫我是自信而非自大,若论战阵之道,为夫还从未遭遇敌手,唯一所虑者,不过是敌手阳谋不得,施以诡计罢了……”
他确实有资格这样自信,在这个时代,他就好比后世突兀出现在拳台上的职业杀手,对手或许擅长职业拳击,但是两者之间的杀伤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而因为常年的战场生涯,罗开先在很多时候并不把人命放在心上,所以,他的性格经常是冷硬的,但是再冷硬的性格也不是先天成就的,没人不喜欢温馨和煦的生活,只不过心灵的伤口需要更多的时间罢了,尤其对罗开先这样一个经历过战场创伤的人来说,家人的体贴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抚慰良药。
埃尔祖鲁姆之前的那段时间,让他感受到了李姌这个野女郎的另一面,那才是他能接受李姌的根本原因。
如今这个夜晚,火辣跳脱的火女郎变成了贤淑温良的小妇人,并不让他感觉到意外,反而有一种终于融为一体的温馨暖意,这一点也从侧面证明了,他之前的所有辛苦并不是白费功夫。
被男人拍了一巴掌,疲惫的李姌只是不甘的扭了扭身子,便腻声呢喃道:“所以夫君才不许我们单独出去?还要安娜她们四个随时跟着?”
“没错,人心诡异,宋京有百多万人,难保没有人心肠歹毒……”中亚归来的小娘并不是温室里的花草,所以罗开先的言语并不需要忌讳。
李姌沉默了半响,重又腻声道:“可是,夫君,难得来一次宋京,听人讲这里是东方最繁华的城市,我和娜娜都很想去看看呢……”
身侧另一边的温软身躯也在蠕动,罗开先扭头去看的时候,正对上葛日娜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好吧,明日,明日我会去汴京城内走走,你和娜娜也跟着去!”
“当真?”双手撑在罗开先的胸膛上,李姌探起了美好的上半身,“夫君你莫要哄我?!”
“躺好吧,你这小娘!”虽然这卧室有铺设地龙,但室内的温度并不高,罗某人重新把火辣的女郎揽在怀里,才继续道:“为夫何时哄骗过你?明日,要去坊市走一遭,或许约见一下本地粮商,之后带着你们两个去绸缎坊和脂粉街,可好?”
“好!”两个小娘异口同声的喝彩,绸缎坊和脂粉街啊,分别是专门售卖各种面料和女人物品的所在,这样的地方对于刚刚从中亚荒无之地走过来的两个小娘来说,其中的魅力是绝难抵挡的。
“嗯嗯,为夫给你们二人一个任务,可敢应允?”待两个小娘平静下来,罗开先问道。
两个小娘彼此对视了一眼,依旧是李姌发言,“有何不敢?”
“那好,明日去绸缎坊和脂粉街,那里有多家店铺,货品亦有太多,临近春节,定有多人前往……四娘不要说话,为夫知道你们也要采购,我要你们做的并无丝毫难为,仅只需要心细……你们要弄清何种货物最得汴京人喜爱,何种货物售量最多……可能完成?”给自己的女人布置这样一个任务,要考虑措词,又要考虑到实际情况,还要顾虑到两个小娘的能力,罗开先觉得这种事比砍几十个人的脑袋还要麻烦。
好在两个小娘的接受能力确实不错,再次彼此对视之后,李姌涨红着小脸说道:“夫君乃统兵大将,为……为妻做先行哨探,将军有令……属下怎敢不从?不过属下要安娜四人做兵丁,还要十八喜爱那婉娘做向导!”
听着小娘说得有趣,罗开先也随声附和道:“好,本将主允了!”
“呀,娜娜,你听到了?我俩有事做了!”两个小娘搅闹成了一团。
罗开先被抛在了一旁,他也不恼,只是两只手臂垫在脑后,嘴角溢出了一丝笑容,不能让里的女人闲着——这是后世的老战友原话,看来放到这时代同样管用。
不论怎样,攘外之余,安内也是必须的,两者没有冲突时,不妨同时进行。
尤其安内这个概念定位到后宅的事情上,罗开先觉得自己这一手算是上策,眼下人手缺乏,自家两只小娘却闲得无聊,这可是巨大的浪费。他可没有这时代士大夫们把女人关在家里的观念,草原上的女人被当作男人用,他并不想给自己的女人那么大的压力,但是让她们有事情做却是必须的。
只是……探寻这汴京城内的日用品消费这种事情,两个小娘能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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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节 汴京的印象与认知
&lt;/strong&gt;在这个时代,被后世文字记载为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开封府,或者说汴京城,它总计有多少人?估计连这个帝国的统治者们都不清楚。乐文移动网
因为这时代的户籍制度并不健全,即便不提明户隐户1之间的区别,世家大族或者坐拥大量土地的所谓员外家中那些家生奴仆就是就是不被计算在正常人丁之内的,除此之外,每日里出入这座城市的行商使节之类更是络绎不绝……
漫步在御街的一旁,混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罗开先在思绪飞扬。
与前次披甲率众闯城不同,他现在带着家丁和女眷,身穿青色绣着金丝的精致锦缎缝制的袍子,打扮得就像随处可见的豪商大贾,再没人因为惧怕而躲起来,所以,呈现在他视线中的,是比之前次闯城多得太多的……人。
这里所说的“多”,可不是多于前次一两倍,而是三五倍甚至十倍的数量,走在街面上,甚至能让罗某人想起后世所谓国际化大城市的步行街。
这其中,最多的是本城多数身穿短褐的平民,他们的脸上一般都挂着节日将近的笑容,那笑容很坦然又很朴实;其次便是穿着各种袍子的学子、官员和富翁,学子和官员不必多说,这类人无论哪个时代哪个国度都基本雷同,甚至气质都很类似,至于富翁……则千奇百怪多了,一般都是锦袍,但也有多数套着防寒的皮裘,他们一般不会自己走路,而是骑马或者有专人抬着肩舆,总之他们的双脚是不沾地的。
而除了所有这些宋国本国民众之外,便是穿着各种迥异于汉人服饰的外邦行商或使节,他们的气质更是如同他们的衣着打扮一样迥异于本地人。这种迥异呈现为两极化,或者谦卑怯懦,或者嚣张跋扈……很显然,谦卑怯懦的多半来自某些偏远小邦,而嚣张跋扈的则定然是来自强盛邻国,比如北辽、比如吐蕃,当然也不乏一些因为无知而狂妄的家伙,不过这与罗某人一行无干但凡长着眼睛的人都会看出他们这伙身材高大的家伙不好惹……
汴京城的小市民们彼此间大声呵气的打着招呼,就好像他们就是这座古典城市的统治者一样……归京述职或者探亲的官员们与熟人见面时,远远地就开始抱拳作揖,好像唯恐外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情有多么深厚,而他们本人又是多么的识文懂礼……只有偶尔成群穿街而过的孩童们毫无顾忌,套着锦袍和身着褐衣的毫无隔阂的搅闹着;满脸络腮胡子缠着头巾的行商,腰间挂着嵌满宝石的刀鞘的他们半弯着腰,探着脖子抬眼而不是昂头扫视着周围的一切……街面上偶尔会有人牵着马匹走过,马背上或许会有戴着硕大耳环的壮硕男人,他们一般都是挺胸挖肚的故作威武,但剃秃了的头顶或者刮光了两鬓的发式则无声的彰示着他们掩藏起来的卑微……
悠然前行的罗开先,看着如此之多的东方面孔,分析着他们与后世迥异的表情特征,心中阵阵升起难以言述的迷茫,震撼、陶醉、新奇,还是荒谬、错愕与感慨?没人能说得清,连他自己也不能分辨,或许所有这些都有?
不想去纠结这些琐碎感触的罗某人,把目光投注到了这座城市本身上面。
有人说,除了人之外,另一个最能体现时代特征的莫过于建筑,眼下开封府的建筑显然未达到罗开先在后世所见《清明上河图》一般模样,不过御街宽阔的石板路和视线所及的皇宫禁城已可称恢宏,看在罗开先眼中,虽未有后世紫禁城那般雄阔,却自有一番气势,并不输于君士坦丁堡的大皇宫。
汴京城跨河而建,显然做不到东方传统城市的那种中轴对称的棋盘式格局,如此,便少了一座都城所特有的那种开阔、宏大、庄严之类的韵味,除了最主要的御街之外,多半的路面都不规整,尤其几处明显看起来是平民居住的地方,更是破烂简陋,便是繁华一些的坊市,也多半是一番凌乱的模样,唯一值得一观的,或许只有勾心斗角的房脊屋檐、犬牙交错的榫接结构和精雕细镂的木质窗棱,这让喜欢秩序感的罗开先产生了‘不过如此’的失落感,当然,与此同时,‘在这个时空建设一座符合自己理想的城市’那种愿景也在迫不及待的喷涌升起。
与意兴索然的罗开先不同,兴致高昂的李与葛日娜拉着张婉娘欢快前行,安娜等四个女汉子同样兴奋莫名,且格拉斯为首的十人亲卫则是牵着马匹半是警惕半是好奇的东张西望。
罗开先不想扫了众人兴致,便居于小队伍的后方,一边审视四周,一边饶有趣味地听众人尤其是李、葛日娜和张婉娘几人之间的叽叽喳喳。
“三婶娘,这边拐弯过去便是脂粉街的入口……”说话的是张婉娘,细眉细眼的她其实还不到十六岁,仅仅比李小四岁。
“是在那边?”和张婉娘拉着手臂站在一起,李的另一只手指着远处问了一句,然后捏着张婉娘的纤手,颇为恼火的埋怨着,“小婉儿你又不是酸书生,我只大你四岁!不许叫三婶娘,只能叫四娘姊姊,或者姐姐……”
“叫娜娜姐!”平素不大言语的葛日娜也在另一侧低声吐了几个字,这个中亚小娘的手也不老实,扶在张婉娘腋下痒处威胁着。
处在二人中间,被两个‘长辈’宛如“小太妹”般威慑,张婉娘毫不屈服,硬梗着纤细的脖颈抵抗着,“阿爹吩咐过,婉娘今后要嫁十八郎,必须谨守礼节,崔家原是世家大族,我张家可不能叫人看了笑话!”
“呸,十八那小子粘上毛可比猴儿!还世家大族……是小婉儿你要跟着做母猴子才对!”李祖上乃前唐皇族,对什么世家之类只是了解有限,再者崔十八郎在她面前可从没恭谨守礼过,又有罗开先宠着,她才不在乎那么多,世俗俚语之类张开就来。
“呀!”家学渊源的张婉娘哪里听到过这类话,小脸顿时红的堪比猴子,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奋力挣脱了两个‘小太妹’的束缚,向前疾走了两步,才回头叫道:“才不听你们乱讲!还有不远就是洗红斋,他家做的可是皇家专供的脂粉,每日仅有午时之前才有售卖……”
“啊啊,小婉儿你可莫要诳人,若不是你说的那样,今后我就叫你小猴儿!”一边提高声音‘叫嚣’着,一边提着裙摆的李追了上去。
葛日娜向来是李的跟屁虫,安娜等四个女汉子如今也相差仿佛。于是,女娘们在前面小跑过街巷,且格拉斯为首的是个亲卫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落在最后的罗开先没有急切追上去,反是悠然而又无奈的笑了笑。李这小娘放诸后世不过刚上大学的年纪,而张婉娘更是不过初中生的年纪,在后世,她们或许会讨论那种品牌的唇膏最好用的同时偷偷的议论哪个男生更潇洒更讨人喜欢,但在这个时代,早熟的她们同样喜欢胭脂水粉,却在毫无顾忌的谈论着彼此的婚嫁事宜。
而他罗某人,心底想要坚持后世的三观,却又发现自己自从走出东非那片原始丛林开始,便已经不知不觉的深陷于这个时代,而今,除了顺应这个时代,只身匹马的他又能做什么?
紧追了几步,直到看见一众人的身影,再次恢复正常的步幅时,街景的复杂便不能再迷惑他的眼睛,而罗某人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很显然,相比眼前这座古典城市与后世的区别,人的区别才是他所更需要在意的。
而更深一层的,若他想做一个历史河流中的沙砾,尽可随波翻滚,但若想做一个开创时代并改变一个民族属性的强者,他还有更多更细致的事情需要仔细斟酌,并在取舍之间选择一个个答案,而这每一个答案,便有可能是未来构成东方部族特性的一角。
罗某人一行人走街串巷,巡街观景,感触着这个可称伟大的东方繁华都市,但同时,他们这一行人……在宋人看来……何尝不是一道别样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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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节 买买买
&lt;/strong&gt;曾经在后世的时候,逛街是罗开先喜欢做,偏又不能去做的事情。喜欢就上
无他,喜欢逛街,并不是因为罗开先如同女人那般的爱好,而是因为经历了太多杀戮之后,只有街面上和平的气氛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生活在人间。
而不能逛街,前期是因为他的职业特性所限,有太多保密之类琐碎约束,后期则是因为……一个得了战场综合症的非常容易暴躁的家伙,若是见到不平之事会是什么结果?
但在如今这个时代就不同了,战场综合症已经不见了踪影,不需要顾忌身份私密,更不用理会这时代的所谓律法……层层的枷锁去掉之后,不知他有多么轻松与……惬意,
所以在一边寻古探今的同时,他也没耽误正事儿。
比如说,途径坊市的时候,仔细留意着各处粮食铺子的人员、放在明面上的仓储量、路过期间的出货量、以及散客的数量之类的诸多细节虽然从不是什么商业人士,看却总是看过的。
走马观花的掠过之后,筛选一些门面较大并且看着顺眼的店铺,嘱托且格拉斯带着两个手下分别上门投了一份帖子嗯……说是帖子,或许叫做采购清单更为合适,清单后面简单标注了如今城内庄院的地址还有赫尔顿的名字,然后他罗某人就不理会了,只是自顾自地带着身边人继续闲晃。
这算是本次逛街事务的第一项约见粮商,他这种做法是选用后世某些跨国企业常用的大宗货物采购招标的模式,至于说眼下的宋人是否会买账?他是完全不担心的……打开门做生意,罗开先支付的是黄金白银与宝石之类的硬通货,收购的又是秋季大获丰收的粮食,只要价码合适,商人们……哪怕是眼前这些宋国的‘古典’商人,他们会错过这样积累财富的机会?
除非另有缘由,否则不会有额外的变故,对此,罗开先非常笃信。
坊市里的米粮铺子不下三十家,但走了十几家之后,帖子发出了十份,罗开先便绝了继续的念头。
出面递送帖子的且格拉斯回来之后,有些疑惑的问道:“将主,大的店铺还有七八家,不需要再去送帖子?”
难得这好武成痴的家伙有兴致过问别的事情,罗开先想引导一下这家伙的兴趣,便径直说道:“不必,我们来汴京购粮的事情,瞒不过有心人,若是那些商人想要卖粮,总会找上门来,帖子不过礼节,十份已经足够,再多便不值钱了!”
“将主,你是说?”且格拉斯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
罗开先说道:“此次购粮好比招揽精兵……若无限制,必定会有无能之人混入,购粮亦是如此,若是遍撒帖子,必定让那些商人以为我们急需粮食……以商人之脾性,必定联合哄抬价格,或会以陈粮充做上品售卖我们……且格拉斯,莫非你有兴致打理此事?”
“不、不,将主,这样耗费头脑的事情,我可做不来!”且格拉斯楞了一下,连忙摆手拒绝,“属下还是做将主手中长矛更合适!”
合不合适,罗开先心中自有见解,眼前这个家伙不是没有心计,只不过是懒罢了,他也不说破,缓和了神色挥手道:“罢了,你这不愿动脑袋的懒鬼!走吧,继续,难得今天有空余,需要买的东西还很多……”
“看我作甚?你们也是石头脑袋!还不快点,安娜她们都走远了……”被骂了两句,且格拉斯不敢向罗开先反驳,便冲着手下战士呼喝起来。
顺着坊市行进,真的很热闹,沿途做小生意的人比比皆是,卖零食干果的、卖针头线脑的、卖干菜熏肉的、卖……总之只要时下平民百姓能自己做的,基本都能看到,甚至罗开先还瞧见了有卖‘九连环’和简易‘鲁班锁’1之类的传统益智玩具……
除此之外,最显眼也最受人关注的,是排满了半条街面的桃符和灯笼以及门神画像的路边摊,而另外半条街上则排开了一只只的大筐,里面装的是截好的手指粗干燥竹节不用去问充当向导的张婉娘,罗开先自己也能分辨出来,这分明是春联与鞭炮还没有流行起来的贺岁物品。
面对这一切,李这火娘子的兴致彻底爆发,一手牵着葛日娜跑回来拉着罗开先的衣袖就开始叽喳:“夫君,我们要在这里过新年,要多买些贺岁之物……要给灵州那边带礼物,还要给孩子们看新奇……看!有新制的郁垒和神荼2啊!还有这灯笼,看看,多漂亮!买不买?”
“买!”罗开先能说什么?
事实上,不单是李欣喜,实际上罗开先本人,乃至一众随从无不对市面上的物件大感兴趣,包括且格拉斯在内,连同安娜等四个女汉子,无不对这种异域他乡的事物感到万分新奇古希腊人有赫准斯托斯3、古罗马人也曾有米诺娃4,但是这个时代混乱的南欧哪里还有这类的新奇事物?
要知道,这时代的欧洲连灯笼都没有!
坊市的街面不算短,大约有一千两百步,放在汴京这个城市,差不多是横跨东西半个城了,纵穿这条街,一行人用了……一个多时辰,这还是众人行速匆匆的结果,当然,收获,好吧,这个收获实在很难精准计数……
等到他们回到街头存放马匹的地方,所有购买的物件被陆续送到这个位置……诺大的如同小山一样堆放起来,二十匹马根本无法驮载……
“天爷,怎会买了如此多……夫君,该如何运回庄院?”急性子的李才反应过来,不禁感叹了一句。
一旁抱着三五盏灯笼的张婉娘开口道:“三婶娘,右转有车行,雇五……六辆大车应该足够……”
“呀,小婉儿真是冰雪伶俐!”李抱着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张婉娘,欢快地叫了起来。
很显然,这是最好的办法。包括罗开先,没人有异议。
如何雇车之类的琐事自不必说,时间刚过一个时辰,只是购买了一些杂物,兴致未尽的众人又开始了继续。
顺便说一句,在这个时代,君士坦丁堡的道路标识系统已经开始出现,就像是后世欧洲街道拐角矗立的那种标杆一样,上面有几个木牌用来标注街道的名字。
而东方则截然不同。
汴京城内,每条主街的街口或者街尾总会有一座牌楼,牌楼或木制或石制,或精致或简陋,却总是不可或缺,绸缎坊与脂粉街也同样如此。
不过,所谓的绸缎坊可不是这个名字,街口的牌楼上,分明写着织云坊……至于脂粉街,它是与织云坊相连的一条斜街,牌楼上的名字却不似‘织云’二字那么文雅,而是简单的‘十里坊’,很显然,这个名字的寓意是取自‘香飘十里’这条俗语。
街与街相连,大雅与大俗共容,两条街道内的房子更是彼此间隔着四步小道为了防火,所以……这里与其说是两条街,莫如说是一片商贸区当然,这时代并没有这样的词汇,至少宋国没有。
连贯的两个街……区内,除了许多贩卖布匹的绸缎庄和脂粉铺子,还有很多别的店铺掺杂其中,比如……门脸不大仅有一两个人经营的成衣铺子、售卖北地皮毛的裘皮铺子、专门制作靴子以及帽子的鞋帽铺子、零星散布却建造得富丽堂皇的珠宝首饰铺子……甚至还有专门订制纹样的织锦铺子……
所有的这些店铺中贩卖的货品,大部分没有出乎罗开先的预料,但是仍旧有很多奇特的玩意儿出乎了他的设想,比如金碧辉煌毫不逊色于后世的皇家专供织锦、镂空织就堪比后世蕾丝面料的镂锦、千奇百怪的帽子店甚至有类似后世西方的毡制礼帽、还有牛皮绑带风格的高筒靴子、对襟而不是斜襟的长袍大氅、纯花瓣阴干后研磨制成的唇彩、珍珠研磨制成的敷粉……
即便见多识广的罗开先都有些瞠目结舌,远从河西而来的一众人又能如何?
大开眼界这个词汇已经不足以囊括,用‘耗子掉进米缸’这样的俗语来形容或许才是最为恰当!
面对这样的事物,即便是张婉娘这样的汴京‘土著’也欢呼雀跃张显不过小小书吏,以他那种微薄的俸禄又怎能供女儿大把的消费?
于是,这次的逛街休闲,彻底变成了疯狂采购之旅。
质地细密的棉麻混纺面料,买!
绚烂的锦缎,买!
样式新奇的鞋帽,买!
式样简洁图案华美的漆盒,买!
……
陷入疯狂的李甚至想把一张镶嵌了诸多宝石的雕花胡床一同搬走!
……
幸好罗开先有大把的宝藏收藏,而其中的金银恰是这时代最好的国际货币,所以完全不用为买单的事情犯愁,只不过……这一遭的闲逛彻底震慑了有些自傲的汴京人,造成的轰动完全不下于之前的闯城风波少有哪个宋人见过有人包店买货的,何况这种近乎买了半条街的大采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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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九连环’和简易‘鲁班锁’,传统益智类玩具,据传前者出自西汉时期,后者则更早,顾名思义春秋战国时期木匠始祖鲁班所创,对于木制榫接结构有指点意义。
2郁垒和神荼,传统门神,并不是尉迟恭与程咬金,郁垒和神荼两位为两兄弟,传闻为黄帝驾下大将,喜欢把恶鬼做食物。李本是中亚出生,自然还是习惯唐初的习俗。
3赫准斯托斯,古希腊神话中的工匠之神。
4米诺娃,古罗马神话中的工艺女神。
附:前段时间的设计case有些收尾活绘制施工图,耽搁了两天,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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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节 生意(上)
&lt;/strong&gt;酉时末,距离洗红斋最近的一家酒楼,酒楼匾额黑色的漆面上最显眼的是‘悦福’两个金色大字,字体中正平直饱满浑厚,别具一番大家风范,下面的落款更是简单得很,仅有‘平仲’两个字。
站在匾额下方,罗开先停顿下来,盯着匾额看了一会儿,他认识这些文字,也能分辨出书法的好坏,却没任何出任何背后的故事,没办法,他只是初来乍到的异乡人。
留了五个人在楼下安置马匹,且格拉斯带着其他人一马当先的涌入了酒楼四处戒备,而罗开先也在酒楼店伙大声呼喝着“客官几位楼上雅座!”的声音中,带着两只小娘拾阶而上,同行的除了作为向导的张婉娘,还有洗红斋的大掌柜赵广。
这赵广虽是皇姓,可不是皇族,按这个时代的说法,不过是随了家主姓氏的家生子1,因为得了主家信任,才得以成为产业掌柜一职。
此人年纪四十许岁,留着几缕文人式样的长须,一身华贵衣着,倒是没有半分奴仆颜色。
“卫将军该是对那匾额有所疑惑?”赵广显然是个心思剔透的家伙,言语间不放过丝毫可能拉近关系的机会,顺口就道:“这悦福楼掌柜姓寇,乃华州下2人氏……哦,赵某疏忽,将军初至宋国,对我多有不解,年前朝中有位寇枢密不知将军可知晓?”
罗开先对外报的还是假名卫四郎,至于职位却是没法说的,只不过他身上的军伍杀伐气息实在太过浓厚,便是没有披挂甲胄,也很难瞒过有心之人,所以这位赵掌柜便揣摩着用卫将军来称呼。
“寇枢密?”一边走,罗开先一边恍然应道:“赵掌柜是说寇枢密,该是华州寇准?”
“正是!”赵广的脸上闪过一丝恭敬之色,颇为兴奋的陈述道:“不曾想将军远归之人,也知我朝寇相寇枢密之名,寇枢密可谓汴京所有人救命恩主3……将军请这边走,这家酒楼乃是寇枢密本家经营,匾额上落款平仲,便是寇枢密表字。汴京城内现有四十三家楼阁,这悦福楼独以菜肴取胜,少了陪侍女伎,却不算汴京城内最佳,实是差强人意……”
这赵广言语不俗,不像商贾倒是颇有些文人风趣,只是说多了难免也会有所疏漏,尤其后几句,更是把商人逐利的思绪表露无疑。
既来之则安之,罗开先不骄不躁,随着这汴京地理鬼引领行进,听到百般殷勤要请客的赵明德说到寇准,正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一个爽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酸人赵,你自家脂粉生意利润丰厚,莫要惦念某家这点吃食营生!”一个纺锤形身材的华服胖子脚步飞快的从楼上奔了下来,诺大体形竟然没有踩破木质楼板,真的是殊为难得,这胖子显然是个自来熟的性子,隔了几步远,便匆匆停住,双手抱拳作揖恭声道:“见过灵州卫四郎卫将军,某家寇赢,添为悦福楼掌柜……将军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未能远迎,还请恕罪则个……”
“见过寇掌柜……”同样抱拳还礼,罗开先眉头轻皱了一下,平静说道:“天色不早,某家不想城中留宿,才任由赵掌柜联络安排吃食,贵店菜肴可曾准备妥当?”
“妥当!妥当!”这寇赢开口便笑,用手点着一旁的赵广说道:“将军楼上请,俺们边走边说……您有所不知,这厮前一个时辰便派人来小店,包了三楼只说招待宾客,不曾想竟是卫将军大驾……这酸人,不知将军给了他多大利头?”
赵广也不恼,笑着回应,“寇胖子,你这憨货厨子,今日竟没有出门,不知卫将军今日扫街之举?”
“扫街?”寇赢有些惊愕。
赵广瞥眼见到罗开先并无不悦,才用有些炫耀般的口气说道:“锦绣庄、云霓阁、绣云庄、翠湖庄、澄心堂、红尘阁……连同某家洗红斋,总计十几家,每家派了至少十辆大车,只为给卫将军送货至南城,将军于某店内,更是耗资数十万贯……寇胖子,你说赵某人该不该做一次东道?”
“嘶……”寇赢倒吸了一口冷气,冲着罗开先又是一揖,“卫将军勇武过人,寇某曾有听闻,不成想将军竟有如此惊人手笔,将军此番消费,怕不是该有百万贯?”
露富这种事,对于罗开先来说完全不需避讳,反正没人能从他手里强抢,所以他也放开了性子回道:“寇掌柜倒是心思爽直,今日这番采购,某家怕是耗费了十万金,换成宋钱该有八百万贯……赵掌柜,某家所说可有差误?”
赵广脸上的面皮直是抽搐,心中暗道,这灵州强人心思剔透,光是在自家店里拿出交易的金银器就不止万金,虽非足赤4,单凭样式也并非凡品,只可惜对方并未全在自己一家消费,实在是……错失良机。
当然,他一肚子的官司,并没有阻碍嘴上言语吞吐,“卫将军所言不差,只是……金银非是我朝常用流通之物,若是去承兑司换取制钱,怕是还能节省一二……”
“哈……”罗开先冷硬的打了个哈哈,不屑道:“区区薄利,尚不值某家耗费心力与光阴,若是货物可心,某家并不吝惜钱财,此事赵掌柜自知……嚯,这楼阁视野甚佳,寇掌柜,令你家店伙端上饭菜,某家众人饿得很了……”
纺锤身材的寇赢弓着背竭力收敛着肚腹,低眉顺眼地问道:“将军,后厨已经备好些许拿手菜肴,本店另有极品状元红以供佐食,不知将军眷属可有忌口?”
“酒水免了,拣些拿手菜荤素搭配端上便是!记得菜量要大,某家部众胃口甚好!”饮食不过些许小事罢了,没什么好挑剔的,虽是初次到这种场合,罗开先却依旧应对如流。
言罢不再理会二人,招呼两只小娘和张婉娘以及众随从安坐歇脚。
寇赢寇掌柜不敢再多嘴,应诺一声,便去忙碌。
没人招呼,洗红斋的掌柜赵广却也厚着脸皮留了下来,他也不闲着,越俎代庖充任了悦福楼的楼层领班,忙前忙后指挥店伙传菜上酒之类,颇有不亦乐乎之嫌。
宋承唐制,连皇帝与大臣开会的地方都叫紫宸殿,餐饮行业中的种种规矩自然也沿袭了下来,譬如说餐桌的样式,依旧是分餐制的小桌席位,而类似悦福楼这种专门招待皇亲国戚豪商大贾的高档酒楼,更是有着专门的侯餐席位。
在这高人一等的所谓雅座楼层,它的侯餐席位比之后世的豪华酒店毫不逊色,精雕细镂的长条鞍椅,同样质地的小桌上面摆放着近乎完美的瓷质餐具,里面盛着餐前的零食干果点心之类……李斜倚在罗开先身旁,大手笔购物之后的兴奋劲还未消退,一张俏脸红扑扑地,和一旁的葛日娜嘀咕了一阵,才悄声贴着罗开先耳边说道:“这赵掌柜脸皮忒厚,夫君怎不赶走他?”
罗开先抬手宠溺的在李的鼻子上刮了一记,“还不是你这小娘一句话,引来这等缠人的家伙!”
李有些懵懂的回复道:“夫君,我说甚么了?”
没等罗开先开口,和李挤坐在一起的葛日娜悄声说道:“适才在洗红斋,那赵掌柜推介洗漱用的胰子和皂豆,姐姐说了一句不及我家香皂好用……”
李顿时无语,她本来眼睛就不小,瞠目结舌的样子真的可比作杏眼圆瞪。
罗开先瞧得好笑,揶揄道:“娜娜所说不差,四娘你说话时甚是不屑……似赵明德这等商人眉眼通透得很,怎会没有察觉?”
“啊……”李揉着自己的脸颊,嘟囔道:“这商人都是老鼠成精,鼠钻土挖洞,这商人钻人七窍……”
罗开先和葛日娜齐齐莞尔,连同一旁倾听却始终没有插言的张婉娘也是一脸忍俊不禁。
李之言一点不假,寻常小生意人都懂得看人脸色,似赵明德这种背后有赵宋皇家做依仗的大商人又怎会是蠢货?明察秋毫伺机而动说得就是这类人,实在是和老鼠成精别无二致。
……
悦福楼的店伙手脚麻利得很,很快的功夫,装在各种碗碟盆钵中的美食被端了上来,
…………………………………………
注:1家生子,泛指豪门大户家中仆役所生的子女。
2华州下,现今陕西渭南市临渭区,为宋相寇准祖籍之地。
3汴京所有人救命恩主,檀渊之变时,北辽契丹人大举进攻,真宗赵恒有意南下迁都放弃汴京,若非寇准押着赵恒御驾亲征,恐怕契丹人已经一鼓作气打下汴京了。赵明德所说可谓毫无虚言。
4足赤,指金银之类贵金属纯度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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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节 生意(下)
&lt;/strong&gt;所谓抬手不打笑脸人,实在是人之常情,便是罗开先这等冷心冷面的家伙,也逃不脱这种人情世故。乐—文
所以在故意冷落了一阵子赵广之后,借着与女娘闲聊的功夫,罗开先调整了下思绪,待到酒楼伙计把菜肴布设得差不多,他便打发几个小娘去一旁联席凑趣,而他自己则招呼了赵广对坐而食,一为从这地头蛇口中探听一些风闻趣事,二嘛,他打算客串一下商人角色为了灵州今后所出产物产的销路。
无酒不成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提法,但在罗开先这里却不是问题。当然,他并非与酒水彻底绝缘,只不过饮酒的时间与地点却是他更在乎的,很显然,眼下这个时段绝不适合,无论时间、地点、还是桌子对面所坐的人。
听着周围或咀嚼食物或小声议论事情的话语声,赵广感觉有些尴尬,灵州人显然不同于他接触过的所有外邦人,至少他从未听闻有哪个地方的人如此自律。
在他的印象里,多半宋境之外的人,都会沉迷于这宋京的繁华,尤其那些所谓的勇武之辈,见到酒水和小娘,连他们的身家性命都不在乎。
但眼前这些灵州人,他们显然不是,尤其眼前这自称卫四郎的家伙,那张脸堪比冷硬的禁军盾牌,面对这样一个家伙,该怎样拉近彼此的关系?才能得到对方眷属不经意间泄露出来的新奇事物?
赵广颇为木呆的吞咽着食物,脑袋里却近乎纠结成了一团浆糊。
悦福楼的饭菜显然很不错,即便在这个没有辣椒、香叶、八角等调味品入味的时代,它的菜肴也接近了后世调味水准,吃了一整只‘摔死’的酱牛腿,再消耗掉六只天青色深口瓷碟装置的各色冬菜佳肴,以及干掉三碗江南的稻米饭和一盏珍珠翡翠白玉羹之后,抹干嘴角的油渍,吩咐店伙端上餐后茶,罗开先施施然的开口了,“食不言寝不语,据传乃东方古礼,卫某初归东土,觉此甚佳……赵掌柜食用甚少,莫非肠胃不协?亦或另有他故?”
这话当然是委婉些的引子,罗某人不过是战场历练出来的冷僻,而不是情商低的蠢人,这样说话其实并并不符合他的习惯,只不过是需要……既是锻炼自己适应这时代的言谈,也是在尽量让自己显得亲和一些。
很显然,它起效了。
至少洗红斋大掌柜有些受宠若惊,迅速的抬起头来,赵广说道:“多谢卫将军关问,赵某只是……只是……”
“还请稍停……赵掌柜!”伴随着话语,罗开先抬手止住了对方的话语,说道:“卫某久在军伍,不善虚词……赵掌柜若有所思,不妨直言相告……”
赵广也是纠结了太久,听闻这话,便放下了诸般心思,慨叹一声说道:“唉……卫将军真爽利人也!如此,赵某也不必虚言空话……之前贵属于店内选物之时,对店伙所提胰子皂豆之类颇多不屑,曾言及灵州洗涤之物,名曰香皂……不知卫将军,何等造物洗涤之效比之皂豆更为优胜?可否容赵某一观?”
“哈!”罗开先故作爽朗,坦然一笑,扭头吩咐道:“且格拉斯,命人去楼下换班,顺便从马匹鞍袋里,拿几块不同档位肥皂和香皂上来!”
“诺!”所谓上有所好下必行焉,在罗某人长久的影响下,他的身边人很多时候做事都和他非常合拍,甚至包括吃饭之类的琐事。且格拉斯远远地一声应答,很快便有几个家伙站起身来,噔噔噔快步下楼去了。
旋即几声呼喝之后,又有人快步走了上来,捧着四五个木头盒子,到了罗开先面前,朗声道:“将主……”
“且住,放到赵掌柜桌上!然后去就餐!”罗开先挥挥手止住,然后下令道。
“诺!”亲卫们的服从性都是一流的。
连续的动作之后,赵广的桌面上除了还摆放着的杯碗碟子之外,又堆放了一个不同档位的木质盒子。
盒子的样式及大小总体相同手掌摊开那么大,盒盖上面都刻印着灵州字样,但是质地绝然迥异,它们中最好的是檀木边料制成,最差的则是苇条配合木框编制。
外表看不出什么精彩的地方,但是仔细端摩,就能发现不同,它们都散发着不同的香味!
赵广眼睛闪亮,甚至顾不上与罗开先说出答谢的言辞,只用双手不停在不同的盒子上摸索,目光更是直勾勾的,仿若眼前的木头盒子能够生根开花一般。
作为皇家生意的代理人,他首先选择了装饰最奢华的檀木盒子,揭开盒子上面的铜制搭扣,‘咔嗒’轻轻一声响之后,映现在他眼中的是上下两层一共八个大小相等的更小的盒子,盒盖上又分别雕刻着兰花、梅花、百合、牡丹四个不同纹样,赵广选择了牡丹纹样的盒子打开,一股馨香扑面而来。
“咻咻”抽着鼻子嗅了好一会儿,洗红斋掌柜才定下神来,低头看的时候,才发现小木盒里面用金色的缎面裹着一个不方不圆没有棱角类似粉色蜜蜡石一样的东西,分开手指把它捻出来打量的时候,赵广才留意到细节‘蜡石’上面一眼有着牡丹纹样的图案。
他忍不住抬头对着对面问道:“卫将军,这……就是香皂?”
“然!”罗开先确定了一声。
虽然只有区区一个字,却饱含了他的自信。这些香皂制作出来没多久,尤其对他这个武器专家来说,轧制的油脂配上稍作提炼的烧碱,经过简单的皂化反应,再混杂着调试好的不同香精、然后压入事先订制好的模子……一切简直不要太容易。
但是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就是天方夜谭一般的事物,若按照宋人的用词,恐怕什么‘匪夷所思’‘奇技**巧’诸般的话语都会被添加在上面。
眼下的东方可不同于欧罗巴那些一年洗一次澡的野蛮人,对于喜欢身体洁净的宋人来说,这是他们难以拒绝的事物。
所有这些,罗开先都非常清楚虽然他从未涉足过商场,但只要看看眼前几乎要把眼睛瞪出眼眶的洗红斋掌柜,即便再外行,也道事情已经成了一大半,余下的也就是价格衡量、利润分配以及供货方式之类的问题了。
接下来,就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待赵广把所有木盒打开,挨个嗅了一遍,征得允许之后,又用水洗手洗脸试用了一次,把酒楼的掌柜寇赢都惊动了来,他才瞪着堪比愤怒公牛一般红润的眼睛开口问道:“卫将军,此物……香皂作价几何?数目几多?可否容我洗红斋代为售卖?”
未等罗开先作出答复,被惊动之后观瞧了半天的悦福楼掌柜寇赢也开口了,“卫将军,此物稀罕,售价恐怕不菲,寇某闻听将军采买食粮,我寇家于徐州1亦有良田大把,今岁存粮有数十万石,愿平价售予将军,以求此物经营之权!”
赵广红着眼睛瞪向寇赢,道:“寇胖子,此香皂只有皇家专营才可免于纷争,你寇家虽有寇枢密为擎天之柱,然,寇枢密纵然能率众挡北辽之兵,却不能挡诸多贵人之财路!”
看着笑眯眯和善有加的寇赢显然也非等闲,辩驳道:“酸人赵,此物足能替代胰子与皂豆一众涤身之物,你皇家休想独吞,某寇家不求专营,只求某地代售之权……况此物为灵州特产,非皇家所有!”
谁说古人耻于言利?谁说东方大一统制度下皇帝乾纲独断?专营与代售之类的词汇一个个的冒出来,名词有差意义却分毫不差,即便罗开先自认见识广博,也不禁有些呆愣,他只是说话慢了一拍,这两个宋人便出演了一场争权夺利的好戏。
好在与其他人不同,头脑冷静的罗开先可是懒得听这种无聊话语的,他稍抬双手,沉声喝道:“两位,香皂乃我灵州所产,惜如今产量有限,卫某此次东来所带不过三万块,若想从某家手中取得代售之权,售价仅为其一,另需看两位能否为某家解此次购粮之急……适才寇掌柜所言深得我意……”
赵广急了,站起身急切说道:“卫将军,赵某无独断之权,却可通禀我家大王,王府于宋州2有皇庄,所产食粮亦可供将军所需!”
罗开先摆了摆手,心平气和道:“赵掌柜且请稍安勿躁,卫某不会明日离开汴京,事有缓急,无需慌乱,赵掌柜适才提大王,是指雍王殿下?”
“然……”随着罗开先的平静话语,赵广缓缓坐了回去。
“善!”罗开先喝了一声彩,继续道:“赵掌柜能帮卫某之事甚多,非只购粮之事,关乎香皂后续货物交接,需灵州与宋地之间路途安宁,两家不能兵戈相见,赵掌柜以为然否?”
这话一出,不但赵广,连同寇赢也在一旁点头。
罗开先趁热打铁道:“我灵州众只求安生、无心东犯,现有使团于鸿胪寺安置,恰与你朝诸位商洽互不侵犯协约之事,如今迟迟不见你家皇帝做出决策,或可由雍王殿下出面说项?”
“这……不瞒卫将军,将军所言又涉国朝大事,广不过大王家中奴仆之身,实无能替我家大王决策,此事需广禀告大王之后,方能……”赵广的举动谦卑了更多,言语谨慎的说道。
“无妨……”见对方言语吱唔,罗开先也没心情难为两个底层人物,坦然道:“赵掌柜无需为难,只需传话你家大王即可……不妨顺带一句,先前卫某率众惩戒杨景宗一事,不过略施薄惩,虑及彼等皆有家小,以及为保宋帝颜面,不曾放手而为……至于你家大王作何决策,悉听尊便……”
话语到此,再多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两方,或说三方都失去了交谈的兴趣。
对罗开先来说,这天该做的事情全部完成,本来没在计划中的事情,也顺手做了。
这算什么?一举多得,还是顺势而为?是商业范畴的纯粹生意?还是钱权势的平衡?
一时间,他也搞不清楚,不过总的来说,还算不坏也就是了。
…………………………………………
注:1徐州,今徐州,宋时称呼与今时相同。古称彭城、涿鹿。地理位置,骆马湖西北,微山湖的南岸。
2宋州,今商丘。曾用名商、毫、砀郡、梁郡、睢sui阳郡、应天府、归德府,宋时用名宋州,为宋四京之南京所在,赵匡胤龙兴之地,宋朝国名由来所在地。(83中文网 )</div>
第一百零六节 阴影(上)
</strong>充满年节气息的汴京城内很热闹,迎来送往的人们惬意的喧嚣忙碌着,偶有人提起坊市被人买空了半条街的传说,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谈,对于百多万汴京百姓来说,但凡事不关己,便没人在意。移动网
悦福楼三层的小场面更没多少人关注汴京城够得上档次的酒楼有四十多家,还有十几家正在建设,不上档次的小馆子吃食娱乐之类的场所,更是不计其数,还有满城的豪绅富贾加上朝中大佬以及外归述职的高官,谁会在意区区灵州来的所谓暴发户?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就像石头抛入水中总会产生涟漪一样,罗开先在这几日举动不断,总还是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
……
汴京城北部,也是皇宫禁城以北,这一片是武勋世家与达官贵人的宅邸所在,贴近这片区域有一条沿河的斜街叫做武勋街,街面上有三家酒楼,其中一家名叫丰颐楼,酒楼东家姓郭,出自宋州郭家,大名少有人知,因为其人生得白白胖胖逢人未语先笑,又与城东大相国寺的僧侣走得很近,所以被人称作郭弥勒,多年来,这位郭东主的本名少有人叫,诨名反而变作了本名。
或许是家中富裕,并不在乎区区酒楼的收益,郭弥勒为人很是四海,经常接济手短的人,长年日久累积下来,可以说是知交满京城,而这丰颐楼便成了整条街最热闹的地方。
尤其这年节之前,忙碌了整年的人们可以安心休憩一下的时节,这丰颐楼中更是人满为患。
穿过熙熙攘攘的食客人群,不断换着笑脸打着招呼,郭弥勒步入酒楼的副楼小阁,里面同样有很多人,不过不同于外间席位上的推杯换盏还有女娘莺声言笑,这里的人除了彼此窃窃私语,多半阴沉着脸,不但没叫女娘作陪,甚至连传菜送餐的店伙都不能随意入内。
当然,作为店东的郭弥勒是不同的。
入得阁楼,绕过精雕细镂的垂花影壁,不用人招呼,照例是未语先笑,郭弥勒说道:“哈哈,诸位兄弟,眼见没几日便是春节良宵,为何如此愁眉苦脸?也不叫小娘作陪,莫非是某家菜肴不佳,弄倒了各位的肠胃?”
小阁内十几个人中,半数的脸上顿时换了颜色,匆忙站起身纷纷攘攘的说着,“不关郭东主事,某家心中郁闷!”“弥勒家酒菜依旧,奈何某心中愁苦……”“呀呀,怎敢有劳东主走上一遭,俺们……”
七嘴八舌的答话颇为凌乱,但总体意思里蕴含的那份尊敬是抹不去的。
这时候坐在人群上首位的人也站了起来,抱拳一揖,“给弥勒兄见礼,愚弟姓石,许久未曾光顾兄长宝地,不知兄长可还记得?”
“你……”作为坐迎八方客的酒楼东主,郭弥勒怎会不记人?太尉石保吉家庶出长子石元庆,怎也算京中有名的人物了,稍一愣神之后,郭弥勒便反应了过来,“原来是石家大郎,愚兄记得你去了徐州,如今这是返京陪石太尉庆新年?”
石元庆不过三十许人,和他父亲石保吉长得很像,狮鼻阔口,脸上带着稍有些卷曲的络腮胡子,不过比起石保吉的将军肚子,石元庆就纤瘦多了,或许是因为庶出子常年被压制的缘故,脸上总有些抹不去的阴暗感觉。
这刻闻听郭弥勒问话,石元庆阴沉的脸勉强勾起一丝笑意,拱手一揖,回复道:“弥勒哥哥,兄弟常年不在东京,几个伴伙有劳哥哥照料,兄弟在此多谢哥哥!”
“哈哈,兄弟这话见外了……”打哈哈这种事情实在是郭弥勒所长,再轻松不过。
“弥勒哥哥,该知吾父被陛下罚奉禁足之事……”石元庆话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左右环视了一圈,才继续道:“兄弟昨日才从徐州归来,想……”
能在这个时代把自己喂成胖子的人真的不多,要么是残忍凶暴,要么是机智豁达。这郭弥勒显然是后一种,这厮反应真的足够快,没等石元庆含含糊糊的把话说完,不遮不掩开口便道:“想甚?找灵州人算账?诸位也是如此想法?”
一个刻意褪掉一条衣袍袖子露着整条手臂和半个胸膛的汉子站了起来,半沙哑的嗓子冒出来一段话,“弥勒哥哥,俺那几个兄弟平白被灵州河西佬剁了手指脚趾,说不好还会被皇帝杀头,留下他们家中孤儿寡母……受活苦,俺……俺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这闷声闷气的半砂嗓子是个典型的花胳膊1,坦露的手臂和胸膛上,一条青色配绣纹的战龙纹样一直延伸到脖颈,显得整个人也是凶悍无比。于是,这厮一开口,许多人就不再说话,只把眼睛盯在郭弥勒身上。
“呵……”郭弥勒脸上的笑纹迅速变得平滑,本来半眯着的眼睛瞪了开来,他可不惧这种徒有外表的凶悍,直直的说道:“公道?甚子公道?伍教头,你那几个兄弟每日跟着杨二那狗种欺男霸女,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杀了四个灵州人,四条人命……又有甚子公道?”
身材粗壮的伍教头闷声闷气的反驳道:“不是四条,只有三条,天知晓灵州人怎会又死了一个!”
“三条四条有甚区别?”郭弥勒瞪大了眼珠子,因为恼于对方不辨是非,说话时候胖脸上的肉都在不停的抖颤,“彼等枉自出手害人性命,灵州人报复亦是理所当然,何况灵州人已算网开一面,不过手指脚趾而已,至少他们还有命在!”
话不投机半句多,伍教头也恼了,粗黑的眉毛皱成了一条线,粗壮的脖子坦露的皮肤上面青筋都绷了起来,“依郭东主所言,俺那兄弟就该去死?”
“是否该死,自有宗正寺和三法司判定,于郭某家区区酒楼东主何干?”话扯开了,郭弥勒反而镇定了许多,沉声斥责道:“此次不同以往,连那杨二都难逃罪责,皇帝与朝中诸位大阁亦明令不得招惹灵州人,莫非你比朝中诸位还要精明?或说凭伍教头这只花胳膊,就能与众不同?”
“不敢……”伍教头说不出话来了,一是常来这丰颐楼闲坐,知道面前这位八面玲珑的郭弥勒显然不是易与之辈,二是再无脑他也是军中教头,怎也不会认为自己能比朝中一众大佬更聪明。
见对方收口不言,郭弥勒颇为苦口婆心的缓和了一句,“伍教头乃郭某这酒楼常客,恕郭某多言,兄乃军伍中人,该知兵家名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那灵州人显然非比寻常,无人能知对方究底,冒然行事,绝非上策。”
不同于顾虑重重的赵宋高层,这一屋子人都是有些力量且又不甘平静的那一类,尤其是面对初来乍到就强势无比的灵州人,怎也不能让他们认可。而不同于众人的想法,郭弥勒这话真的算是老成之言。
脑子有些憨直的伍教头闭口不言,自认为聪明的人却从不会缺少,石元庆就是这样想的。
所以在没人开口的时候,他站了起来,晃着脑袋说道:“弥勒哥哥休要为上者讳1,世无完人,朝中大阁也难免一叶障目2!”
瞥了对方一眼,顾及到这位石家庶出子的身份,郭弥勒懒得开口直言反驳,只能随意找个位置坐下,静听下文。
而其余始终没有开口的人,在听闻这石元庆的不同提法之后,眼睛闪亮了起来。
见有人感兴趣,石元庆来了劲头,端着身前酒碗猛灌了一大口,然后扯过汗巾抹去胡须上的酒渍,昂然说道:“石某初归,耳目却不闭塞,涉及灵州人事,皆有耳闻。依石某所闻,灵州人分为两拨,一为鸿胪寺所迎使节,时下受城卫军护持,并无太多动作,此可忽略不计;另一则为日前予家父难堪之人,头领卫四郎,率众百五十人居于城南二十里庄院处……不知此况可对?”
围坐人群中,一个穿着锦绣袍服商人模样的中年人脱口答道:“石大官人所言,分毫不差!”
见到有人附和,石元庆的兴致愈发浓厚,继续道:“依石某来看,灵州人来得太过凑巧,转眼即是春节,皇帝不想节日里乱糟糟,而朝中诸位大阁……嘿,去了寇枢密,余下人都与鹌鹑没甚两样,那位秦大将军,更是内宦出身,有甚胆量?”
作为石保吉的儿子,哪怕是庶出的,石元庆的胆量也远超旁人,别人不敢评论的事情,他可是百无禁忌。
说者无忌,听者就更不在意了,加之石元庆所言也并非全是胡言乱语,一众与座者倒是兴奋了起来。
……………………………………
注:1花胳膊,北宋年间沿袭了前朝战乱年间的很多旧俗,包括为了防止士兵脱逃,给士兵身上烙印的往例。有士兵为了掩饰粗陋的烙印,配之以绣纹,就演变成了纹身,这其中有一部分绣品花哨纹样精美的更是把这种纹饰当成了炫耀和武勇身份的象征,宋时民间称呼这些人为‘花胳膊’。《水浒传》中九纹龙史进就是花胳膊中的一员,这一习俗后来东传倭岛,并在岛国一直延续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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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节 阴影(下)
</strong>先前那中年人更是附和道:“着啊,石大官人果是将门虎子,见识卓然不凡!灵州人不过生得魁梧些,却脱不开蛮人之浅见,今日灵州人坊市一行,采买了大量货品,连贱民常用的粗纺布都买了几大车,坊市有传闻,灵州人买空了半条街……啊呀,石大官人未曾亲见,或许不知,灵州人用金锭银舫还有宝石来付账……真真的富比石崇1王恺2……”
这中年人的话音未停,旁边一个体型不比郭弥勒逊色多少的胖子接话了,“石大官人,小的可以作证,小的有一家经营苏绣绸缎庄,午后那卫四郎率人亲赴小的店中,用了八十枚金锭支付款项,小的亲眼所见,他那随从于马背上取下一个鞍袋,里面满满的都是赤金!”
这段话犹如烈火烹油,除了最后进入阁楼的郭弥勒,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石元庆的眼睛更是闪烁着跳动的光芒,他毫无忌讳的开口问道:“我记得你,平江3周家,坊市里有一店面,不过中流,然否?”
虽然石元庆的回复连半点恭敬都无,周姓胖子却闻言大喜,匆匆忙忙站起身,恨不得把自己的肚腩压到身后去,拱腰抱拳作揖回道:“正是小的生计所在,劳大官人记挂,幸何如哉!”
“坐吧,坐吧!”石元庆故作大方的随和应了声,转而说道:“连同周记绸缎庄这般小店都有八十枚金锭……灵州人今日开销该有几何?”
“怕是该有千万之数……”先前的中年人喃喃自语。
石元庆坐直了身体,颇为悠然的说道:“千万之数不止……莫要忘记灵州人东来是为采购食粮……古人云,小儿持金过市……莫过如此啊,城南二十里那庄子里,灵州人不过百五之数,算上帮佣也难超三百,数千万贯财富……他们保得住?”
有石元庆这有心人刻意引导,话题的方向开始越发诡秘,而在场人心也愈发杂乱,几个平素口碑一般的家伙,眼中更是闪烁着难明的光芒。
眼见阁内气氛愈发不堪,郭弥勒感觉自己该尽的心意也已经尽到,却是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扭动两下站起身来,“石家大郎,你等诸位尽管安坐……前楼尚有贵客,某家前去探看一二,少陪……”
石元庆说得正觉恰到兴头,有些不满的瞥眼道:“弥勒哥哥真是扫兴,莫非真的改性做了善人菩萨?”
“哈哈”郭弥勒照例用笑容掩盖心中所想,为了避免太过生硬,随又解释道:“大郎,大相国寺新近来了一位智善禅师,曾有言‘贪嗔痴使人躁,怒怨哀令人伤,皆不利养生’,愚兄颇有些感悟,不想妄行招逆,还想多活些年份,静览这世间繁华!”
他这话算是老成持重,但很显然,类似佛偈的话语是入不了石元庆的耳朵的,这石家的庶子同样笑着答道:“弥勒哥哥既然不愿掺合某这红尘俗事,便要坚持到底……莫要哪日改弦更张,那可要贻笑方家……呵呵!”
这话表面说得和气,但内里阴恻恻的寓意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得出来,郭弥勒心中有些不爽,却也不做辩解,只是随意拱了拱手回了一句,“多谢贤弟提醒!诸位尽情吃喝,有甚子需要,只管招呼,恕郭某不奉陪!”
言罢也不顾众人后话,便出门而去,甚至还记得随手在身后把门掩住。
作为胖人,他的脚步当然不快,心思沉稳之下甚至还有余暇倾听身后传出的动静,隐约听见石元庆毫无顾忌的在小阁内说着,“石某只想为家父讨回荣耀,伍教头该是想为兄弟复仇,灵州人有数不清的财富……灵州人或许战力不错,终究失之于人数太少……明日夜晚,吾等只需召集两千人,拿下灵州人……即可尽享节日之乐,便是皇帝有所耳闻,亦不会苛责……”
郭弥勒脚步一顿,暗暗为这石元庆的胆大妄为而心惊,同时又在揣测灵州人果如石元庆所说那么容易对付吗?当今皇帝虽说性子偏软,却也不是眼界狭隘之人,朝堂上更是汇集了天下智慧之士,他们会不清楚灵州人的底细?
如果他们都不清楚灵州人的底细,为何堂堂国舅会被下牢关押,几大宰辅都无异议?如果他们清楚灵州人的底细,那么灵州人的实力该有多强?还有……石保吉把这个庶子拉回东京想要作甚?为了试探灵州人的手段如何?就凭借屋子里那些商贾之辈还有帮会中人?
扶了扶脑袋上有些歪了的员外帽子,郭弥勒打定了主意绝不掺合与灵州人相关的事情,至少在摸清灵州人的底细之前,绝不妄然行事。
而他身后的餐室内,石元庆与一众人相谈甚欢。
平江周家的主事胖子侃侃而谈,“大官人若是能出头统帅,我周家出二百人助阵,其中半数为山越蛮人,莫看他们习性野蛮,却是浴血而战之好手!若事成,某亦不贪,只求能够分得一些宝石……”
“好!”石元庆大喜,“周主事果然识大体,难怪平江周家兴旺昌盛!区区宝石而已,不值某家一顾,若果能克敌制胜,则战利之物任君自取!不妨告知诸位,此番召集众人,石某只求为家父正名那灵州人等藐视我宋人在先,若不能施之以回报,则某等宋人威信何在?”
这厮也是有一番口才的,明明心中是想借着帮助父亲的名义提高自己在家族中的威望,嘴上却是把私怨与国仇混淆在了一起。
不过,此时宋人就吃这一套,至少市井中人很难分清其中的名堂。
一个青白脸手长脚长的家伙站了起来,抱拳一揖,慨然道:“石大官人,某家吕祁,乃盐帮汴京舵头,若果如大官人所言,吕某愿调集帮众五百人襄助,不求甚子珠宝玉石,只是……逢战时,若有损伤,丧葬之余,请石大官人为死伤者求一个军伍告身!”
这吕祁的话音一落,未等石元庆开口,吕祁对坐的一个粗壮汉子瓮声瓮气的喝道:“石大官人,俺是排帮京舵张四六,帮中人等亦不逊色分毫!不过,俺排帮苦哈儿比不得吕刀儿麾下盐虫,不求甚子军伍告身,只求得些赏钱以供家中耗费,可否?”
“哈哈!好!就依两位所言!这次事,某家出头统帅,现已联络禁军两曲人马主攻,又有诸位贤人助阵,何愁大事不成?”石元庆爽然一笑,他
第一百零八节 杜衍的决断
距离年节越来越近,汴京城内的气氛也是越来越热闹,与之相反,因为要面对来年的科考,被迫停留在汴京城内的学子们也就越来越能感受到离家之苦。
众多学子中,有那交游广阔的,自有那亲朋好友邀去做客;有那专注学问的,则是闷头纸堆一番白首经的自得之态;而杜衍这类明白学问并不单单来自纸面的学子,也是各有去处诸多汴京的商贾并不介意用区区钱财来换取学子们的好感,其中潜在的道理并不需说明。
杜衍不是故作清高的人,他不会轻易受人财物,却不介意用所学写些文章来换些吃食,所以就有了游走各家酒楼的机会。
与他同行的自然是苏州孟和颍州齐两位同窗损友,三人处在一处,倒也颇为逍遥自在。
腊月二十五这天下午,错过了宴饮最繁忙的时段,三个人正在一处店家的小隔间内谈论来年的春闱,忽而听到隔壁传来一阵粗声大气的行酒令之后的喧闹声。
一个人用明显是行伍中人的口气说着:“三位兄弟,莫说哥哥不带你等发财,此次事非比寻常,且容哥哥给诸位兄弟分说……数日前,杨二郎被灵州人惩戒之事,三位兄弟该都听过……如今石帅1受牵连为今上勒令在家,石帅长公子原在徐州,被唤了回来,石家那长公子虽是庶出,却是果敢有为,立志为其父雪耻,听闻前日曾在丰颐楼设宴,与会者不是出自名门,就是豪商大贾……啧啧,哥哥我也不过是外阁轮守而已……”
这人的嗓门大得很,言辞更是没有半点顾忌,隔壁的杜衍几人顿时屏住了呼吸,彼此间眼神交换着,最终还是杜衍悄声说道:“两位贤弟休要做声,隔壁那人……愚兄有印象,该是禁军的押司2,据说姓张,出名的凶横霸道,若知我等听闻密事,恐有不妥……”
苏州孟和颍州齐也不是故作正人的伪君子,事实上他们三个闲来无事经常出入各家酒楼,对这汴京城内各种诡闻密事半点也不陌生,闻听杜衍言语,当即各自在嘴唇上比划了一下。
这时候,一个略有些尖刻的声音阿谀了一句:“押司哥哥莫要涨他人志气,凭哥哥本事,他人封候拜将也等闲事……”
“休要胡言!某家还知自家几多斤两……”略略自谦了一句,张押司颇为自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此次乃是石帅长公子出头,对付的却是凶悍的灵州人,参与之人除了禁军中人,余者均为这开封府几家大商家之簇拥,都是能提刀杀人之辈,你等兄弟三个平素顶多敢摸摸小娘素手,扒寡居妇人墙头……这等正事岂是你等能够参与?休要多舌,若是哥哥应承了你等,转头临阵之时你等丢了性命,某家如何向你等家中父母交代?”
一个嗓子哑的像鸭子一样的声音带着急躁冒了出来,“押司哥哥,莫要小瞧某等,哥哥如同某一般大时,未必强于某等,不过杀人而已,灵州人高大,比之牯牛如何?某杀得牯牛,杀不得人乎?”
先前的尖刻嗓子呵斥道:“六子闭嘴,不得对押司哥哥不恭!牯牛只有两只尖角,灵州人却是一身铁,更有利刃强弩防身,你那两下比得过谁?”
说完话语一转,转而又道:“多谢押司哥哥体谅,某家几兄弟确不曾有战阵经验……哥哥找得我等,必定有所差遣,还请哥哥明言,力所能及之事,弟等定不负所托!”
“哈哈,爽快!”张押司喝了一声彩,继续道:“不愧为南门三郎,快人快语!某家也不要你等上阵冲杀,你等熟知巷道门径,某家只需你等盯着城外灵州人动向,有何变动,叫人去城北白虎节堂通报,可否?”
尖刻嗓子的南门三郎显然心机不差,没有半点磕绊地径直答道:“就如押司哥哥所言,弟等惟命是从!”
虽然未曾提起报酬的事情,但很显然,给这等人办事是不愁些许钱财的,作为常年在坊间打混的南门三郎看得非常清楚,自然答应得非常爽快。
“吱呀”几声桌椅板凳摩擦地面的声音之后,张押司的声音重又响起,“此处非是议事之地,弟弟几个随哥哥走一遭,交代清楚也好办事!”
“喏!”几个不同的嗓音刻意压低了同声回应道。
然后是踢踢踏踏的的脚步声和门开又关上的吱呀声,以及店家的“客官闲时再来……”的呼喝声。
随着脚步声的远去,小隔间内的三人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
素来话语多多的苏州孟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喃喃道:“杜山阴,我等好像听到了……不该听闻之事……”
“不是不该听,而是……”颍州齐顺口接了一句,说到半道突然停了下来,瞪着眼睛转而说道:“要出事,出大事了!”
杜衍皱着眉头确定道:“没错,是要出事!天大事!灵州人岂是好相与?嘿,石家长公子出面主事,那石大将莫非是犯了癔症……”
有些情绪化的苏州孟惊声说道:“世昌兄所说不差,灵州人各个凶悍,虽然人少,但之前既然敢匹马入城惩治那杨二郎,其统领之人绝非等闲,那日皇城使秦大将军息事宁人即为明证!如今眼看年关将近,若是战火烧起……该如何是好……”
“慢来,慢来,莫急,莫急……”杜衍沉住了气,比划着手,示意二人坐下,同时说道:“我等需要细细想想,这事急躁不得,否则不但于事无补,甚有可能害及己身……”
所谓近朱者赤,经常和杜衍这经历多多的人在一起,知道这位同窗颇有急智,苏州孟与颍州齐二位也不像等闲人那般遇事就惊惶失措,略一犹豫,便都安然就坐,只是把目光投注到皱着眉头思索的杜衍身上。
杜衍心如电转,前些日灵州人整肃与威武的英姿在他脑中闪现,这几日来关于灵州人的种种消息也在逐一跳过,再加上最近从各家酒楼听到的一些琐事要闻,所有这些汇总到一起,让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大了一圈。
苏州孟和颍州齐两个人当然也没闲着,作为来自不同地方的顶级聪明人,他们对事务也有各自不同的看法,就像最近杜衍经常对灵州人加以关注一样,他们也在用自己的双眼审视着国都的种种现象,当然同时也在不停思考自己今后的定位。这一刻,他们更相信自己的好友能够做出足够缜密的判断。
半晌之后,杜衍如同在噩梦中醒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个同伴问道:“两位,杜某敢断言灵州人绝非无智莽夫,先前那位卫四郎既敢众目睽睽之下惩治杨二郎,而皇城使秦大将军更是妥协退让,其中必定另有缘由,只是我等白身学子不得而知罢了……若俺所想不差,灵州人在这汴京城中必有内应之人,若朝堂诸公欲要攻击灵州人,则内应之人绝然不会坐视不理……”
苏州孟与颍州齐二人齐齐呆了一呆,随后反应较快的苏州孟有些困惑的反问道:“俺也知道灵州人凶悍,只是……世昌兄,灵州人终究不过远来之前朝归人,如此高看彼等……是否……”
“是否太过?”杜衍摇了摇头,解释道:“这些时日俺都在打问灵州人之详细,两位贤弟均有耳闻,那灵州人等远从万里之外归来,期间定有无尽敌人,却没人能阻挡彼等,何也?都言我朝禁军强势,能远征万里乎?”
“恐……不能。”这三个字说出口可不容易,尤其对苏州孟与颍州齐这样的年轻学子来说,更是如此。
杜衍定了定神,继续道:“若俺所判不差,恐在这汴京城中,灵州人早有先手……那灵州人抵达河西业已半年有余,这半年之内从河西归来之人中,定有灵州先遣之细作!”
苏州孟“嚯”地站起身来,“世昌兄,俺去敲登闻鼓3,告知皇帝,可好?”
“不好!”杜衍重重的摇了摇头,“没用的,贤弟。年节之前去敲登闻鼓?先不说皇帝是否有余暇,便是皇帝从容纳谏,又能如何?眼下那石家长公子发事在即,时间恐有不逮……再者,再者这汴京城丁口百万众,河西人士乃至西来行商便有数万乃至十万数不等,仓卒之际,能辨得谁人为灵州细作?况此事有那石大将军背后运作,难保稍有不慎,便是一场兵乱!”
“这……可……如何是好?”颍州齐喃喃的念叨着,他身旁的苏州孟更是呆愣愣的瘫坐下来。
两人都知道身前这位山阴同窗处事周密,也相信这位不会行差踏错,但却头一次见到杜衍愁眉不展,不由得有些慌了神。
这边厢,杜衍诉说了一番之后,也稍稍理清了心中思路,却是拿不准该如何面对,暗叹前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时候,听着颍州齐嘟囔“如何是好”之后,才深深觉得自家平素的智慧没了用武之地。
再沉默苦思了半响,他霍然起身,沉声道:“两位贤弟,你二位速回住处,未来几日休要外出走动……”
“世昌兄,你要作甚?”苏州孟愕然问道。
杜衍慨然回道:“俺要去城南灵州人庄上走一遭!”
“不可!世昌兄万万不可!”苏州孟紧忙拉住杜衍的袍袖,劝道:“石家长公子行事在即,那灵州人也是凶悍之徒,世昌兄一介书生,又能如何?此事……万万不可……”
“贤弟休要劝俺,俺主意已定!”杜衍翻手托住苏州孟的手臂,断然道:“石府禁军皆为跋扈之辈,俺若去了怕是会有窥探军事之嫌,反会落牢遭灾,那灵州人则不同,日前见彼等对庶民秋毫无犯,俺去告知石府所谋,求那日统帅之人,看在均为汉家血脉,劝阻一番,或可有所做为……”
与从小经历坎坷的杜衍不同,苏州孟与颍州齐二人万万没想到这位同窗居然有如此胆量,顿时目瞪口呆。
……………………………………
注:1石帅,指石保吉。说话之人是石保吉帐下亲兵,这人的语言习惯应该按惯例用最高的军中职务称呼自家主将,而不是用朝堂官职‘节度使’来称呼。
2押司,宋朝官场中有官和吏之分,押司属于文吏职务,这节中张某是军中文书,实际是武人任文职。
3登闻鼓,古代设在朝堂之外的大鼓,旨在使平民百姓有直达天听的机会。相传在尧舜时期,就有“敢谏之鼓”,后世历朝也多有设置,不过不同朝代功用各有不同,宋时设有专门的登闻鼓院,初时连同百姓想见皇帝长什么样都敢去敲一敲,后因此严重影响了皇帝的威严,限制便开始越来越多,这一制度至明清时期则已荒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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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节 杜衍入庄院
相距不过二十里,汴京城内人声鼎沸节日气氛热火朝天,灵州人的庄院里却依旧秩序井然,若非许多房屋已经打扫一新并换贴了新的桃符,还有院内忙碌的人们眼神中跳跃着喜悦的情绪,简直看不出任何与年节相关的气息。
人的魅力产生影响有的时候是巨大的,有罗某人这样一个职业军人做统帅,所有他身边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受到影响与约束,不单是跟随他已久的亲卫们,甚至赫尔顿到达开封府之后招募的那些本地人,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亲卫们自不必细说,只说被招揽的开封府本地人。
这些开封府本地人大体分为两类,一类人数最多的就是原本负责土地耕作的八十四户农户,这些人原本以为不过是土地换了个主人,他们的命运与以往没甚区别,但真正换了租贴之后,才发现一切大不相同。不说别的,单是每户都有的疫病防治和家中儿女识字教育两项,就是旁者远不能比。
待到罗某人率队到来,虽不敢说人人归心,至少没人会为了眼前薄利出卖新的主家。
另一类人就是一些收揽来的市井游侠儿之类,这些人如今都老实得很,尤其之前在荥阳被迫委身之人,多半已经没了怨言,反而觉得因祸得福投奔了一个好的栖身之所,至于另外的诸如帮着“俊逸十八郎”助拳的潘哥儿董五儿之流,原本的惫赖习性也被拘束了起来没办法,都被打怕了,按照潘哥儿背地里的原话“那些人高马大的汉子都是没毛的大虫,惹不得”,可想而知所谓的“游侠儿”们变得多么乖巧。
当然,人心变化远不是一句两句话就可以涵盖,完全依照罗某人设想训练出来的手下,对任何这个时代的人都是巨大的冲击,点点滴滴都让所谓“汴京人”瞠目结舌。
无论是每日清晨出操的队伍,还是不停完善的防御工程,或是各种简化了工序的货物收接与运输模式,甚至还有针对所有农户而展开的各种培训,都让所有“汴京人”忙碌了起来,这种忙碌并不是先前他们所认知的那种“苦力活”,而是切实提高他们自身生存技能的“本事”防身技巧、劳动技术、卫生习惯……诸如此类,无论哪一项都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所谓环境影响人便是如此了,即便只是人工营造的小环境。
汴京城南这片近一万八千亩的庄院内,就是一个自成一体的小环境,虽不及外面繁华,却自有一番感染人的魅力。
所以,当杜衍雇了一辆驴车匆匆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副完全迥异于汴京城内的忙碌景象。
这处庄院原本的主人姓张,赫尔顿买来之后,并没有更改原本的木牌坊格局,只不过找人按照宋人的提法重新题写的匾额,上面仅有“灵州”两个大字。
杜衍乘坐的驴车刚刚跨过木质牌坊,就再难继续前行了,因为从牌坊直到庄院正门这段短短的路途,塞满了送粮的大车队。
没奈何,杜衍只好安顿了车夫在路旁等候,自己下车步行。
绕过拥挤凌乱的粮食车队,未走几步,便有穿青衣戴着小帽腰间挂刀的汉子迎上前来阻住去路,打问道:“少年郎,且请停步,前方乃灵州庄院,外人免入!”
杜衍很是错愕,眼前这位年纪约有四十许岁,很明显的宋人外表,看气色也不过是刚刚从泥地里站出来的农民,却敢在自己这个学子打扮的人面前不卑不亢的说话,这,可不是通常能见到的那种胆小怕事的农夫。
愣神片刻,他才颇有些手忙脚乱的拱手回道:“这位……大叔,俺是太学学生,现有要事求见贵庄主事之人,还请通融则个。”
“要事?”汉子扶住刀柄,颇为警惕的打量一番,才仔细问道:“某家主人事情繁多,要见之人多过河冰之下鱼虾,少年郎莫要诳某一守门之人……”
“贵主……是否为……卫四郎?”杜衍试探着问道。
守门汉子面色有些古怪,这两日来访之人实在太多,市井游侠儿上门挑战之类更是络绎不绝,莫非这书生打扮的少年人也是?不过这不是他所能随意揣测的,只是随口答道:“正是,少年郎莫非是……”
一个像农夫的守门人有这般口舌伶俐?灵州人竟有这般能耐?如此短时间内能把区区农夫调教得这般?还是灵州人幸运,能够招揽大把人才?
杜衍是心性沉稳的人,这刻也免不了多想很多事情,不过这会儿可容不得他细细思考,稍一琢磨之后,便坦然回道:“大叔,俺不知你如何揣测,不过俺所说要事涉千万条人命,绝非胡言乱语!误了事情怕是大叔担当不起……还请传讯贵主,就说太学1生员杜衍有要事求见!”
“太学……生员?”守门人低声嘟囔了一句,复又打量了一下杜衍的形容,沉声道:“少郎君稍待,切勿胡乱走动,待某家问过之后再定行止!”
虽然换了称呼,却并没有什么恭敬的意思,而且这守门人说罢,也不理会杜衍,从旁边叫了一个人过来盯住所谓的“太学生”,便拉过路边一匹驽马骑上马背便向院内跑去。
便是谈不上什么狂生,杜衍也感到很是无语,不过人处矮檐下,他又能如何?
好在时间并不久,守门人带着另外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回来了。
“少郎君,某家主人要见你,这是主人侍卫合萨尔,他会带着你去见主人!”守门人只是交代了一句,便不再理会杜衍,自顾自忙去了。
被称作“合萨尔”的是个棕色头发的壮汉站得笔直,这厮比杜衍高壮了至少半截,他随手扯过身边驽马的缰绳,用不是很流利的汉话瓮声瓮气地说道:“少郎君,上马,随某身后!”
半点没有客气的话语,声音更如同生铁与皮革之间的摩擦,杜衍没有丝毫办法,想要开口却发现对方根本不是汉家子,想要用之前生存的技能比划?翻手看看白皙的拳头,再看看马背上的那厮,顿时一阵气馁。
没奈何,只得踉跄爬上马背,好在前面合萨尔牵着缰绳,这驽马并不难驾驭,杜衍这书生也不是真的文弱,还不至于从马背上掉下去。
而且,杜衍这书生的心态也着实不错,行进了没多远就调整好的心态,甚至有余暇左右旁顾。
杜衍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背后支持他求学的那位富翁丈人家里就有诺大庄园,不过那是江南园林式样的曲径通幽之景,他也随同窗各家游走,见过不少高官显贵穷奢极欲的豪华庄园,更因为求学太学见识过皇家园林的富丽堂皇……但,任一处所在都没有眼前此景那么生机勃勃与……秩序井然。
明显是新修的笔直通道,虽没有青石铺地,却没有常见的尘土飞扬;通道上人流如梭,粮车隆隆,却彼此毫不影响,甚至没有人胡乱的大声嘶嚷;可容数马并行的通道两旁,是整齐划一的新挖好的树坑,再远处或是已经开始翻耕的田地,或是夯制得如同镜面一般平整的校场,那上面甚至看不到一颗指头大的碎石……
除却年纪大的白首老翁,路上或两旁忙碌的人们各个腰杆绷直,仿若之前入口那里士卒手执的长矛,更与众不同的是,即便本该是平常普通的农夫,即便是寻常的妇人,也在腰间绑带处斜插着一柄腰刀定睛去看便可轻易看出那上面新制的痕迹,那……可不是寻常宋人该有的装备。
再走一段路,是一排并不起眼的木屋,那里的空地上有些让他看不出名堂的玩意儿,当杜衍想要仔细打量的时候,一阵清脆而童稚的声音念着“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七八座,**十枝。2”远远的传了来,带着北方官话的读音,虽然稚嫩,却别有一番童趣。
马匹脚步加快,杜衍刚想提问便把话语咽了回去,因为又一片生龙活虎的景致到了他的眼前。
数十个魁梧汉子打着赤膊,双手执矛,正在鼓点中一下一下的连环挥舞,每到五下刺击之后便齐声呼喝,声音洪亮,阵阵武威宛若实质般凝重而肃杀。
而沿途路过的杜衍即便不通什么武艺,也能能够清晰分辨出其中几人动作的笨拙,那几人分明是与之前守门人一样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
灵州人这是想做什么?想要凭借这些农夫震慑一方?还是对宋国朝堂有所图谋?亦或已经知晓那石家长公子的图谋,试图阻挡?还是……
还未曾见到“卫四郎”本人,山阴学子杜衍已经被他所见所闻弄昏了头脑。
……………………………………
注:1太学,北宋仅次于国子监学的高等学府,此时隶属于国子监学,但招生模式比国子监学扩大了太多,但仍只限于八品以上官员子弟和庶民中的优秀人才。杜衍其实不是太学的正式学生,顶多算是旁听生,他对守门人的话语不过是“扯虎皮拉大旗”。
2一去二三里,取自北宋邵雍诗歌《山村咏怀》,这诗这个时候还未出现,却是适合培养儿童学习的启蒙诗文,对于猪脚来说并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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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节 书生与将军(上)
说是临近年节,多半人都在忙于筹备节日,但对商人来说,真的没什么比生意更重要,更何况灵州人开出的粮食收购价格何止抬高了一两成?
千里奔波只为利!能趁着年前的几天时间赚上往年数月乃至半年的利润,谁还在乎什么年节庆典?
货物送到灵州人的仓库,自有人手交接,顺路拜访一下灵州来的财神也是理所当然,因为难保会遇到另外的财路毕竟,没人嫌弃自己家中财富更多不是?
于是,罗开先这处新设的会客房子外面,除了从不同门道贴上来的来访者,就是来自不同地方的商人,真真的可称为门庭若市。
而当杜衍跟着口舌笨拙的合萨尔来到终点的时候,见到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兵器阵仗,也不是什么专门给他这个学生文人下马威的野蛮排场,而是挤满了的等候厅屋的乌压压一片人,这些人里即便以他这个太学插班学子的眼光也能分辨出至少半数都是各种不同势力的联络人和豪商富贾。
不论是心中的忐忑,还是先来后到的常理,杜衍都不敢在灵州人的地方放肆,而且他那个所谓太学学生的身份,无论对于一方势力还是一方大贾,都拿不出手。
他所能做的,只能是遵守这庄院的秩序等,顺便整理一下自己因为入院所闻而有些混乱的思绪。
好在罗某人处理事务干脆爽快,约莫一个时辰,等候厅堂里面开始点起蜡烛的时候,除了杜衍之外所有访客都已告退,门口的守卫呼喝了一声,“太学学子杜衍?”
“俺在!”杜衍赶忙站起身,按他所知,以为守卫会有什么交代,便挺直了身体等着。
孰知离他不远的守卫只扫视了他一眼,打开了身旁的门,手臂一抬,虚虚一引,闷声闷气的挤出一个字,“请……”
没有提醒注意事项,没有礼仪提示,甚至没有最常见的搜身……这些都是面见大人物常有的惯例,但是灵州人一样都没做,杜衍心中有奇异也有一点点鄙夷,那是所谓文人礼教带来的一点点自矜,不多,但同样存在。
进入宽大的屋门,迎面的是一面木质屏风,上面带着镂空的仙鹤云纹图案,还算精致,但很显然不是什么珍贵物事,再绕过屏风,一个像他在太学旁听的厅堂般大小的房间出现在他眼前,不过这个房间里没有那么多的桌椅,七八只牛腿蜡烛之外,最显眼的却是一张硕大的桌台,桌台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和几只……鹅毛翎?翎毛插在样式有些古怪的翠玉瓶子里,杜衍完全看不懂。
桌台的周围,几张显然是新制的高背椅子,椅子上面都铺设着厚厚的皮毛,桌台后方一把显然是主人使用的椅子上更是罩着一张完整的黑熊皮,这把巨大的椅子后面,是足有整面墙宽书架,上面搁置着各种书籍,书名当然是看不到的,但是很显然,很多书籍是这里的主人经常翻动的,另一部分则很新,因为房间里并没有什么血腥或胡人特有的膻腥味,反而飘散着纸张与油墨的馨香,这却是杜衍所熟悉的。
“你是太学学子杜衍?”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杜衍匆忙转身,却正是他曾远远瞟见过的“卫四郎”。
心中暗叹对方身材的高大,杜衍却也没乱了手脚,强自镇定下抱拳行礼道:“山阴学子杜衍,见过灵州卫四郎!”
这才是正式的面对面,借着明亮的烛火,罗开先才看清这杜衍的面相特征,这所谓山阴学子面目清秀,身高顶多一米七多些,很明显的南方人身材,头发一丝不苟的挽在头顶,大冬天没带帽子,只系着一条青色书生头巾,脸上少有些菜色,身上衣袍还算齐整,但可以看出很久没有浆洗过,款式算不得奢华,顶多是比普通宋民好些罢了,最显眼的便是这杜衍的一双眼神,比之他所见过的众多人等,可称得上是难得的清正。
瞬息间收回审视的目光,罗开先没有故作高深,以同辈想见之礼回了一揖,然后平伸手臂指向他那工作桌前的靠背椅子,一边回自己的座位一边说道:“请坐……卫某不喜虚套,恕某开门见山,之前某家属下传言,杜……郎君你有要事寻某?”
面对“卫某人”这样一个比自己高了一头还要多的雄壮武人,杜衍心中深有一种猫咪遇到猛虎的危机感,但心中学识和和多年的儒家教育,让他硬着头皮也要坚持,所以,他的双腿几乎是飘荡一般挪到了座椅旁,勉强沾边坐下,才带着颤音回复道:“当着卫……将军面前,不敢称郎君,俺仅为学子,且非为有意欺瞒,俺并非太学上舍生员,实为辟雍之生……”
未完……今天有事耽搁了,仅仅写了一半,明日补完!(83中文网 )</div>
第一百一十一节 书生与将军(下)
稍停了一会儿,没用人开导,罗开先便反应了过来,暗暗嘲笑自己干惯了打打杀杀的粗活,一旦有复杂些的事情,就懒得费心思。同时他也有些警醒,自己可从没想过当什么暴君,杀戮可解决不了人心相背的事情。
当然,他心里也有些懊恼自己的疏忽。前几日,赫尔顿曾与他提起过盐帮和排帮之流,不过他当时忙碌别事并未在意,如今两相验证,倒是让他感触颇深这是个真实的时代,宗族、帮会、教派、商会乃至行会无处不在,正经是三教九流横行于世的时代,像后世所谓的什么斧头帮砍刀党之流,在这个时代纯属微不足道的存在,对比眼前这杜衍所说的盐帮排帮之类,则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盐帮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是暗地里统辖了一个行业的肿瘤式存在,至于排帮则是穷极思变的集合体,动辄数万人的庞然大物,两者都是不能让人忽视的。
而自家众人眼下盘踞灵州,未来若要东进,必定会与这些帮会势力有所交涉,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事先计较一番却是非常有必要的。
考虑了一会不得要领之后,罗某人收了心思,把目光投注到了眼前这位赵宋学子身上,“世昌你为宋人,某家却非宋民,那石保吉想要谋算某家,依常理你该与他站在一处,缘何前来报讯于某?”
有人主动示警,罗开先自然很是高兴,但对方什么居心,他却并不知道,毕竟他没有什么读心术之类的异能,所以放开了语言直接发问,才是他的习惯。
“将军初至汴京,便以雷霆之势惩治恶徒杨景宗,之后处劣势之中,却不自乱,反以强势武力慑服众人,前日将军入城才买,以将军之威势,却无仗势凌人之举,实为仁义之师,杜某不才,却也饱读经义,听闻有宵小之徒勾结城狐社鼠欲要谋算将军,自该秉义直行……”说了半天话,又见罗开先举止自律而不狂妄,初见时的畏惧便渐渐褪去,杜衍的话语从容了太多。
常听人文绉绉的说话,罗开先也算适应了,所以这杜衍冠冕堂皇的话语并不难理解,待杜衍说后,他的嘴角勾了勾,回道:“秉义直行?某家也曾有读儒家经典,按某家所知,儒家经义之核心莫过于叫人心怀坦荡,勿行鬼祟之举……世昌你大言煌煌,却是虚而不实……”
“这,这……”杜衍的脸瞬间变得就像经过霜冻之后的红枣,喃喃了几句之后却是放开了,抬手狠狠搓揉了一下自己脸庞,坐直了身体,双手抱拳一揖,朗声道:“好叫将军得知,学生曾有读兵家之书……观将军动辄堂皇行事,却非贸然之举,依学生读兵书之所得,判将军绝非鲁莽之人,且行事之初必有所持……诺大汴京,我朝有兵丁甚众,将军保身之策何在?学生大胆揣测,略有所得……将军必定有派细作于京城之中,朝中若有所动,则京中细作必会骤然发难……不知学生所判可有差误?”
听着杜衍的话语,罗开先脸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到了他现在这个层次,能够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的人真的已经不多,眼前这杜衍称得上有勇有谋,仅从话语判断就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这种人手正是灵州目前急需的。
心中想要招揽对方的念头一起,罗开先的做法就不一样了,他刻意缓和了语气,也不隐瞒,径直回道:“世昌你可称高才!某家也不瞒你,汴京城中,先遣之人不少于百人,愿随之行事者不下万人,其中不乏行商、市井游侠儿,虽无宋庭高官,却不乏底层小吏听令而行!若宋庭有人冒然行事,假若本阵无法抵御,定有人叫汴京城化作鼎沸汤锅!”
杜衍一呆,他没在乎罗开先的夸赞,反而被罗开先所说话语惊住了,禁不住说道:“将军就不担心学生回返汴京转告石大将乎?”
“哈!”罗开先坦然一笑,不遮不掩径直道:“世昌你非垂髫小童,凭君区区学子之身,如何能见到宋庭高高在上之诸公?便是机缘巧合得以陛见,世昌你无凭无据如何取信于人?再者,便是宋庭诸公相信于你,短瞬几天,彼等何能破某家所设之局?”
连续的反问可说是如同利刃砧骨,听得杜衍遍体生寒,他虽有急智,也算有些见识,但怎能比得上罗开先这种攻伐一心的家伙?更不用说罗某人跨越时代的战争手法,便是搜遍这个时代,又有哪个人能够比得上?
但就此放弃自己的初衷可不是杜衍所愿意的,霍然起身挣扎着说道:“杜某观将军至汴京以来处事公允,便有以武行事,亦不曾伤及无辜,故,杜某主动登门告警将军,却不曾想同为汉家子,将军亦是只知武勇杀戮不在意民生疾苦之徒!实令杜某齿冷!”
杜衍这番话虽不是直接咒骂,却也算是言辞激烈至极了,换个人或许会被他直接说动,但是对于罗开先来说,却是不值一提。
不过他这番话也不是没有丝毫用处,至少让罗开先看清了他的心性如何。
罗开先心中有杆秤,他不怕手下人能力差,唯一担心的就是手下人杀戮过甚没了仁慈心,因为能力差可以培养,没了仁慈心,遭殃的可就是这片土地上的整个族群。
所以杜衍当面顶撞的话语,不但没有惹恼他,反而让他看到了一个可以拉拢的人才。
于是他收敛了之前蕴含着一丝嘲讽的表情,整个身体靠在椅背的熊皮上,嘴角弯弯颇为揶揄的说道:“世昌你听人话语之时,便是这般没有耐心乎?据某家所闻,儒家经义中讲究君子当有恒常心,当有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之能,世昌你读书该有十数载,便是如此心境?”
罗开先这番话可谓是充分发挥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原理,所用语气更是充满了调侃加挤兑。他的目的很简单,继续试探这杜衍的心性和品格。
而杜衍虽然智慧与见识都不差,但到底年纪不大阅历也还浅显得很,被一个武人用自己所学反讽,他还是差点被气炸了肺,不过或许是心底的不甘,或许是一种骨子里的韧性,他那一张脸更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的来回转变了几轮之后,不但没有因为气愤扭头告辞,反而赌气般的重新坐回椅子上,愤愤然说道:“杜某不过儒门稚子,尚还当不得君子,更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倒是将军行事遮遮掩掩忒不爽利!杜某与将军不过初识,怎能猜得到将军如何谋划?”
“哈哈!”罗开先难得的笑了笑之后,正色道:“世昌与某灵州,素无往来,知有鬼祟欲犯,能来通报,某家甚是感激,但若仅凭此事,想要探问某家如何应对宵小,却是不能。”
杜衍来找罗开先的本意只是想着避免杀戮波及城中无辜,但他毕竟做出了通风报讯的举动,在他理解中,即便依照最简单的常理投桃报李,这“卫四郎”也该对自己礼遇有加,完全没想到对面而坐的高壮武人竟这么不开情面,言语虽是客套,但拒绝之意却已显露无遗。
再次站了起来,杜衍冷冷的回道:“既如此,杜某心意已到,告辞!”
说着话,他便转身想要离开。
罗开先没了再次考校刁难这小书生的想法,不过也没起身阻拦对方,只是坦然说道:“某家军中自有章法,守密则是核心军律,世昌你若想知某家如何应对那石家长公子,并非没有办法……”
杜衍停住了脚步。
“其一,加入我灵州军伍,不过恐非世昌你所愿;其二……世昌你若是胆量足够,不妨在这庄院住上两日,自可明了!”罗开先继续道。
“两日?”杜衍忍不住问道:“莫非将军事先已知有敌来攻?据杜某所知,那石家长公子率众数千,将军手下不过数百人,何以抵挡?兵祸一起,杜某一介书生,何以自保?”
“哈!”罗开先同样站起身,颇为自豪的回道:“某家非是闭目塞听之辈,汴京虽大,却也人多口杂,若想探听,并非难事!两日内,世昌所闻那城狐社鼠必会聚众来攻!至于如何应对区区豪门贵子所帅乌合之众,不过反掌之事耳,世昌却不必担忧自身,尽可陪在本将军身边,天下没人能伤你性命!”
杜衍有些困惑的看着这个高壮的家伙,心中疑虑泛起,这汉子究竟什么身份?竟然如此自信?而且能观看到灵州人的战力,实在也是他所想要的,几个想法糅合在一起,他顿了顿有些冰冷的脚,轻声回道:“若真能如此,杜某愿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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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节 识破
夜色弥漫,华灯初上,人影涌涌,繁而有序。
这就是灵州庄院内部的秩序,不必罗开先这个主将做什么训话,经历了长途跋涉的人们自然而然的沿袭了之前已经习惯的一切,包括原本这片土地上的八十四户农户也或主动或被迫地接受了新的习惯或说……管束。
亲兵侍卫们轮班去吃晚饭,没人饮酒误事,没人大声喧嚷,一切都秩序井然……赫尔顿、安提亚诺几个人各有各的差事他们在渡口仓库那里设宴招待一些送粮的商贾,这些事同样不需罗开先这个主将亲自出面。
若是闲来无事,罗开先一般都是陪着李与葛日娜共进晚餐,不过这晚却不同以往,他要亲自招待杜衍这个赵宋的学子。
短暂而丰盛的晚宴结束之后,罗开先命人给这杜衍安排住宿的时候,却被对方拉住了,“将军,不过戌时,学生尚未有睡意,不知可否邀将军一叙?”
这杜衍心情好的时候会冒出几个“俺”,表示谦卑的时候又自称“学生”,若是恼火便换了“杜某”,几个称呼换来换去,罗开先都觉有些好笑。不过对与对方聊天,他还是有些兴趣的,随口便应了一句,“好,去某家会客之处……”
依旧是黄昏时刻那座会客厅,两人分别落座,有侍卫端着茶盘进来给二人续上茶水之后,便被罗开先打发了出去。
稍停之后,杜衍捧着茶碗先饮了一口,放下茶碗之后,双手抱拳一揖,颇为困惑的开口问道:“请将军恕学生不恭,实是心有不解之处不得不问……适才学生听贵属称呼将军为将主,据学生所知,即便依前唐旧例,也仅有军中主将才有如此称谓……将军于灵州,仅为采买之职乎?”
“呵……”罗开先洒然一笑,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住人,先前在荥阳,丁家那位老怪物就已经起疑,这刻再被聪明人识破却也正常,轻声回道:“世昌果是聪慧敏锐,为免别有用心之人搅扰,亦为避免无谓之杀戮,某家身份不便明示,遂以卫四郎之名行事,所谓卫四之名,则为拆字谐音……世昌该有所得?”
“卫四……拆字谐音……”杜衍低头看着茶碗水面,悄声嘀咕了一遍,猛然抬头,眼睛闪亮,惊声道:“莫非是灵州罗将军当面?”
“某家正是灵州罗开先!”黑熊皮上端坐之人点头沉声回道。
“天哪,天爷!”杜衍惊叫了两声,站了起身,慌里慌张的双手抱拳,重又向罗开先揖礼,“竟不知罗将军当面,学生先前有失礼之处,尚请将军恕罪!”
“无妨,世昌无需如此多礼……”隔着一张大桌子,不便伸手阻拦,罗开先便坐在椅子上摆手说道:“某家是武将,不讲虚礼,亦不喜奉承之言,世昌……且请安坐便是!”
“谢将军……”直起腰身,杜衍重又坐下,只是心中忐忑真的难以平静。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眼前这位就是半年来汴京城中最富争议的人物,无论是野巷庶民还是朝中文武大臣,这半年来,只要说起时事,无论北疆戍边的风云人物,还是京城中绝没有人超过眼前这位万里之外率众拼杀回来的统军之人!
之前和同窗好友们一起闲谈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次争执。
本以为远在千里之外的人物,如今却在对面而坐……一时之间,杜衍真不知道自己心中所想,更不知该如何继续……这次主动邀约的“一叙”。
罗开先却不管那么多,发话之后,便静静坐在桌后检点庄院的防御预案毕竟石保吉儿子率众来犯的事情就在一两天之内,应战是必须的,庄院周围,陷坑、暗垒、火油、井栏、床子弩、抛射器之类早就布设完毕,人手虽不多,却也都整训到位,对付几千乌合之众并不算难事,但也不算小事,若想要做到不损己身,却并不容易,依然需要他这个主将精雕细琢。
至于身份泄露给眼前这学生杜衍,却算不上大事,自从说出自己身份那一刻起,他就打定了主意把这杜衍留在城南庄院里,当然……不是杀人,而是为了暂时保密,不讲理扣人也是说不得了。
罗某人来回翻阅防卫布设的人员配置文件,刷刷的纸声和偶尔在纸面上写字的声音,与这会客室的静谧映衬在一起,别具一番难以言述的韵味。
揭开了身份的秘密,对罗开先没甚影响,却把始作俑者杜衍本人吓了个近乎魂不附体。
被人揭穿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作为后世来客的罗开先完全不当回事儿,但是饱受十多年儒家学术教育、上下尊卑的概念几乎融到骨子里的待考贡生1杜衍彻底懵了。
在这个时代,像杜衍这种寒门出身的学子,是必须谨言慎行的,否则会第一时间被老师开革出门。
古典戏文中,学生才华出众,就能得到老师另眼相看的故事永远只能存在于戏文中。所以即便杜衍已经成为贡生,也必须恪守这个时代的等级制度,一旦态度有所不专,便会被师长责令更改,若再次犯忌,便会被盖上一个跋扈、骄纵或毛躁之类的评语,从而一辈子与官场无缘。
所以,受过严谨学堂教育的杜衍可以在负责采买的“卫四郎”面前强作镇静,但是对着杀伐果决统帅十数万人的“罗将主”,就完全没了学场骄子的从容。
毕竟一个是传闻中前唐安西军后裔的主帅,另一个只不过是被师长以及岳父看好的“准进士”;毕竟一个是杀人盈野统治一方的强人,对比宋境之内,至少也是一路诸侯的贵人,另一个则是家境贫寒,外加父死母嫁兄弟不合,受商贾岳父扶持的苦命学子;两者的身份可说天上地下,杜衍心中怎能不忌惮?
得罪了负责采买的“卫四郎”,了不得被赶出这所庄院,得罪了比节度使还要强横尊贵的一方诸侯会是什么后果?迁怒?圈禁?还是杀人灭口?
杜衍根本不敢想象。
这样的情绪充斥了他的心中至少有一炷香的时间,直到他留意到安静的屋子里刷拉拉的纸声写字声,莫名的,他的心平静了下来。
“罗……将军,为甚么……”杜衍迟疑加语速迟钝的挤出几个字。
把鹅毛笔重新插入墨水瓶,抚平桌面上的纸张,罗开先抬头注视着对面杜衍的眼睛,很是轻松的接道:“为甚么……为甚承认本将主的身份?”
杜衍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罗开先很是平静的解说道:“本将入宋时,用卫四郎之名,仅为遮蔽世人之眼,以免无谓杀戮。入宋之后,如世昌般疑惑本将身份者,亦有若干。然本将行色匆匆,彼等多半错身而过,少有人当面开口询问。世昌你亦无需担忧,本将非是牵累无辜之人。汴京中传闻本将纵横疆场不假,但……若非面对穷凶极恶之徒,本将绝少杀戮之举,前日处置杨景宗一事,即为明证!”
“世昌谢……谢罗将军不罪之恩。”杜衍重又站起,抱拳躬身行了一礼。
罗开先皱了皱眉毛,他可不喜欢对方这种名为恭敬有加,实则拉开距离的表现,径直问道:“世昌之前能在卫四郎面前言辞无忌,在罗开先面前,却拘谨有加……如此这般,无非顾忌某家身份,唯恐动辄得罪,然否?”
“将军所言极是……学生不敢。”杜衍甚至不敢回坐,回话时也只是必恭必敬的站着,唯恐有一丝不恭。
虽然对杜衍前后截然相反的表现并不理解,罗开先却也知道,让对方如先前一般说话恐怕是难了,稍一沉默,遂说道:“也罢,事起仓促,怪不得世昌你。世昌已知本将身份,本将却不想抵宋之事传遍京城,怕是要委屈世昌你于此庄院安住数日……”
杜衍想赌咒发誓自己绝不外传,好让对方放自己回城,却也知道所谓誓言并不能取信于眼前之人,只好略带迟疑的低声问道:“不知将军预留学生到何时?”
“怎么?担心变作阶下囚?”罗开先眉毛一挑,调侃了这表现前后矛盾的书生一句,随又说道:“世昌你是本将宾客,留君安住非是囚禁,仅为避免无谓之事。本将预计上元节之后离京返归河西,于此期间,庄院之内,不限于行……哦,某家侍从曾告知世昌对某这庄院很是好奇,此间若世昌有何疑问,尽可寻某一叙。”
“如此……学生多谢将军。”杜衍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性命之忧,至于被迫驻留在此,却也难分祸福。
叫人带了这杜衍去合适的住处之后,罗开先在这所谓会客室实则书房的房子里又忙碌了好久,这场突然而来又突兀暂停的会面并没有在他心中留下什么,为灵州招揽人才虽是当务之急,但眼下应付或说处理那石保吉长子聚拢的乌合之众才是真正迫在眉睫。
…………………………
注:1贡生,古代学子一般要经过乡试、县试、会试、殿试四个大坎也就是四次不同等级的考试,每过一次均有对应的称号。一般过了乡试可称为童生,乡试的头名称作解元;过了县试则可成为秀才;过了州试或府试则为举人,也成为贡生,贡生的第一名一般称作会元;过了殿试也就是最后皇帝主考那一关则成为进士,头名进士的称呼是状元。杜衍能有资格在太学里面做插班生并参加殿试,是通过了州试的,当然是有资格称为贡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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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节 酝酿
放下顾虑重重的杜衍暂且不提,单说京南庄院里,这些日子可说是没几个闲人。 要看 书·1ka书nshu·
最忙碌的是眼下络绎不绝的粮食交易,每日里穿梭不停的马车、驴车、骡车、牛车甚至还有商家借着河上冰面用冰撬运送了大量粮食,这些粮食多半是各类没有去壳的谷物,谷物也是五花八门,除了常见的小麦和粟(小米)之外,还有黍子(黄米)、桃黍(高粱)、菽(大豆)之类,至于稻米之类并不多,送粮过来的商人难免良莠不齐,货物种类与品级也同样好坏掺半。
负责这一块的多半都是出自庄院土地上原本耕作的八十四户农户农户中的男人负责搬运之类,妇人们则包办了煮饭送水之类的杂务,这些农户家中的老人可不是累赘,他们多半在土地上耕作了半生,对庄稼与粮食熟门熟路的他们正是辨识所收食粮等级好坏的最佳检测人选,这一点无论是罗开先还是赫尔顿众人,没人能够与之相提并论,即使这些农民家中的孩子,也会在空余的时候帮忙捡拾散落在地面上的粮食这时代农民们的共同特点只有四个字,勤劳朴实。
与农民的朴实性格截然相反的是狡猾市侩,对应的人物也不缺,正是赫尔顿为代表的几个做过商人又当过战士的几个家伙,他们是与粮商们讨价还价的最好人选,最近这些时日,这些口舌伶俐的家伙过的是如鱼得水的好日子。
如果说此次东来的主要目的购买粮食是重要的,那么在完成这个大目标背景下保全自身就是重中之重!
其中道理朴素而简单,打铁需要自身硬,若连自己的生存都无法掌握,还要做什么事?
所以自从抵达这片土地,除了赫尔顿率领的小队成员,罗开先手下的所有亲卫都在持续不断地完善庄院的防御设施。
这座庄院东西向近三千米,南北向近五千米,实际上是个不规则的长方形,而且并非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形。
庄院的西面是连绵的矮山,不同于野生植被被大肆破坏的后世,在这个时代的这个冬天,矮山上面长满了半绿半枯枝的灌木丛,灌木丛下满是半硬的积雪,加上雪下至少半米深的枯枝败叶,除了野兔狐狸獾子之类小型动物,绝难有人从西面山麓穿过。壹看书 ·1kanshu·
与西面相对应的,庄院的东面则是斜斜的河滩地,河滩地的表层是薄薄的冰层,冰层下面却是无法确定深浅的芦苇荡,这样的地方,除了野鸭子之类水鸟能够踩过,没有人能够无损通过。
对于这块狭长的土地,南北方向才是通往临近别家的陆上通道,只不过如同前文所说,庄院的南面有一条从西部矮山上下来的溪流,汇集到东部河道这一段则变成的沼泽地,在这寒冷的季节,变成了冰沼,冰沼上是干枯而稀疏的芦苇,冰沼下则是粘腻的淤泥和……杂乱的芦苇根之类,本地的乡民绝没有人会在冬季涉足这个地段。
如今这一段的表面变化不大,但是自从罗开先到汴京之后,秘密设置了一些陷坑和引水沟渠,沟渠上漂浮着一层漆黑色带着刺鼻气味的原油,更是变得荒凉与诡异……
庄院的北面地势开阔,除了耕地的田垄纵横,主要的路上通道就在这里,可以说如果有外人来犯,这一片是最好也是最适合的路线,对于庄院的安全来说,这一片就是防御要地。
按照这个时代的战争或说攻防方式,最好的解决方案是沿着开阔地构建一道围墙,但很显然这个方案行不通。按照宋律,平民家的围墙不得超过勋贵之家,矮了的围墙又有何用?更何况,想要建设一道能够遇敌的围墙,短时间又哪里能够?
其次的办法是挖壕沟设界河,先不说天寒地冻能否挖得动冻土,这其实同样是个费时费力的差事。
放在这时代人心中必定左右为难的事情,到了罗开先这里就变得反掌般容易。
他的办法很简单,一不修墙二不挖沟,只是命人拆了庄院内部一些没用的老旧建筑,得了大堆的砖瓦和木梁之类,然后用大车把这些材料运到北面开阔地,选在关键位置修了六个碉堡式的建筑,这种急就章式的“碉堡”也不求尽善尽美,只是青砖加上胶泥再配合木梁几样材料,短短三天便修成了六米高十二米直径的圆楼堡垒。
圆楼堡垒外部通体直上直下,没有可供攀爬的踏脚点,顶部则设有箭垛和防护攀爬的刺蒺藜,内部则为上下两层,底层空间高大,可供圈养马匹,内里还有一圈木制平台和阶梯,平台上可供士卒休息,也可以通过墙壁上的孔洞向外射箭以防敌人近攻,顺着阶梯翻开盖板则可直接上到堡垒顶部,堡垒的顶部箭垛内是个还算宽阔的平台,中间堆放牛羊粪用来设置“狼烟”示警之用,周围则可安置四部床子弩或者抛射大弹弓……这玩意儿虽说简陋了些,但是只要内里驻守十几个人,足以在短时间抵抗数百人的围攻。
这种圆楼堡垒一共设置了六个,平素仅需一伍战士驻守即可,若到战时,加派两个伍,一共十五人,配合装备,足够掌控半径二百步内的空间。而且堡垒间距四百米,彼此之间成为犄角之势,期间还有骑兵游走……
可以说,除却因保密缘由而没有出现的大杀器松树炮,罗某人是用尽了心思,而且即便这样,仍然距离他心中的理想状态相距甚远,所以他并不满足,每日里总要骑着马巡视一番,偶有想法,便令手下亲卫修改完善。
这一习惯自杜衍报讯之后,更是强化了起来。
再转一日,腊月二十七日的这天午后,罗开先刚刚从四周转了一遭回来,这些日子始终在庄院外围游走的金骞便找了过来。
“将主,属下午前在河东岸遇到一伙歹人窥探,抓获三人,另有五人逃脱……”金骞一板一眼的汇报道。
罗开先挑了挑眉毛,问道:“审讯过了?”
“是,将主。那些人很是狂妄,属下不得已用了些手段,才得了口供……他们自称是排帮汴京分舵之人,受宋国镇安军节度使石保吉之子石元庆之邀,前来助拳……此说与之前萨曼商人努瓦克所传讯报相符……”金骞这人猎户出身,与一众老唐人营出身的人相比,性子是难得的细致缜密,这一番话语更可谓是面面俱到。
点了点头,罗开先站起身,凛然道:“可曾查探逃走之人去向?”
“他们去了河东十里外杨氏庄院,杨氏庄院庄丁众多,未免节外生枝,属下不曾交涉……杨氏源自京东海州1,</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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